第81章 刀成
琇莹并未有任何的失态, 连眼中的哀恸都藏好了。
他坐在自己的桌上,提笔继续写给阿政的留言,可是快乐的心?境被打?破, 他在怎么写?,都是带着伤感。
他于是将?纸揉成了一团,扔到了地上。而后拿起玻璃仔细打磨, 他不说话, 只是沉默的凭借本能去掩饰无措罢了。
直到其他年老的韩人重臣和韩王安猜出了他是谁, 毕竟刚才狱卒走?之前喊了句公子, 而且在牢中还有这?个待遇且年龄合适的秦国公子便只有他了,所以他们猜的很快,比他们的儿孙聪明。
他们不敢喊琇莹的名字, 只敢尽量让自己离他远远的, 在角落里窃窃私语或者在心?里咒骂他。
琇莹见了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韩王安,不由得冷笑, 但他也未说什么。
他若是个有骨气的,怎么会在姚贾的蛊惑曾经有献出南阳的打?算呢,又?在秦军兵临城下时,主动归降呢。有点?骨气的都殉国了,就比如那张平①, 张良的阿父。
他未有什么表示, 只是牢中人见他看人便?不吱声了,所以那声冷笑倒是欲发清晰了。一时间那些?韩人更是有多远离他多远了。
倒是一开?始在角落默默坐着的张良成了离琇莹最?近的人了, 张良垂首不言, 刚国破家亡, 目睹亲父之死,他实在是没有太多心?力去附和这?些?人了, 况且他也不怕琇莹。
他就坐在那里,怔忡着旁边隐有老鼠窜动,他也不理。
他还穿着那身可笑的,皱得不行的女装,面容憔悴,唇角干涩,整个人哀切又?凄凉。
琇莹长叹了一口气,倒了一杯水,走?到了离他最?近的地方,将?举杯的手伸出木栏外,“良,你想要喝一点?吗?”
张良呆滞的目光变了,他张开?了唇,想说些?什么,到最?后就只是沉默的摇头。
琇莹轻笑,将?杯子放在了地上,然后便?起了身。
“良,你我各有心?志,分道扬镳,而今权当陌生人罢了,这?水便?当是一位陌生人的善意吧。”
张良突的笑起来?,他拂袖将?水倾倒,笑得讽刺,“善意?你和嬴政这?种为夺粮就灭我国家,亡我韩人的疯子竟也有善意?”
水杯倒地,水痕流淌,渗进了地里。
张良躬着腰,死死的盯着那滩水渍,目光中满是嘲弄和仇恨,“秦琇莹,我知道你的分内之职,亦知定是你提的抢粮之事。”
琇莹未有被他的目光惊到,他从容笑着,灯火昏暗,公子依旧长身玉立。
“是我。你也说了此乃我分内之职。”
他接着道,“赠水是情?义,抢粮是责任,我是秦公子,责任总是大于私情?的。”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秦人因灾饿死。”
张良抬起头,他此时不过十八岁,未见过世事,也不是史书上记载的那个谋圣。他现在正是年少,最?是刚烈模样。
“你们是活在自己世界的疯子,因你们发起的战争让多少人流离失所!”
张良年少,可琇莹也年少,他也是少年脾气,还有一道百折不屈的脊梁。
“我与?阿兄的战争最?多只需要十年,比起这?五百年的战乱死的人只少不多。”
“我们打?仗是为了不再打?仗!我们会建立一个新的统一的国,我们会用强力护卫这?个国家,自此以后这?个国家不再四分五裂,内乱不休。这?个国度中的所有人都会血脉相连,同仇同休。
“这?样的国家才可称之为国,才可为家。”
他眼睛发着光,他心?中的迟疑顿索已经没了,山水间细波,石子沉底后,再起不了波纹。
他要跟着他阿兄走?,他们都有一个千秋一国之梦,他不会迟疑,或有愧意,但是只会深埋于心?。
“你的志向里没有韩国,没有我的家。”
张良垂下头,笑得凄凉,“你要的是一个属于嬴秦的天下,为此付出一个韩国,你也再所不惜,韩国只是一块拦路的石头。”
琇莹依旧站着,任何的事都不可以压倒他,他掷地有声,坦然明朗,“是!”
我心?昭昭,不必相瞒!
张良捂着自己的脸,让自己不那么失态,他轻声道,“天下之大,天下之大!”无一处他容身之所?
既失国,又?已失家,友人已非昔日朗月清光无瑕客,他是红尘中镇山河的贵公子。一切物?非人非,再转不能。
他起了身,撕下了自己下摆裙衫,绢帛撕裂,少年眼神古井无波。
“我不识得公子心?,道不同不相为谋,而今割袍,断了这?义吧!”
琇莹抿唇,他也扯下了自已的长袍衣摆,俯身一拜,“秦琇莹就是这?样的人,让你失望了,我很抱歉,但吾志不改。”
从头到尾,就是错误,从一开?始,张良认识的就是那个温茶浅笑,通数算,虽也爱强人所难,可一直赤诚的琇莹,他不想认识眼前这?个跟嬴政很像,他下意识排斥的秦琇莹。
而这?边阿政正在批奏书,背景音是怀里的扶苏的“十万个为什么”。
“父王,王叔,星星?”父王,为什么没看见王叔,王叔变成了星星吗?
“张嘴!”阿政不理他,就想要让他把自己的头发不放在嘴里舔。
扶苏是个听话的好孩子,立马张开?了自己的嗷嗷小口,但他无意识流出的没忍住的口水又?滴到阿政散开?的长发上。
阿政脸黑了,把这?小子直接扔到了地上,冲着大总管沉声道,“你看着他,让人叫琇莹过来?哄他。”
这?脏小子,只有琇莹能不嫌弃了。
还有他王叔在他这?年纪早就不流口水了,孤刚洗的头发!
扶苏被他亲爹扔在了地上的虎皮上,被扔多了,十分平静,他转首看了四周没见到他爹,也没哭,白嫩的小胖脸看了看屋顶,非常成熟的叹了口气,小手冲天挥了挥,“父王王叔,星星,看苏苏。”
父王,王叔都成星星了,在天上看我。
真是孝出强大,南翁吓得一个踉跄,他看着扶苏公子这?张嫩乎天真的小脸,小声的劝道,“扶苏公子,王上与?公子都还在呢!”
扶苏趴在虎皮上,闻言歪头,笑了起来?,“知,天上。”知道,在天上。
从牢里出来?的琇莹进来?时就看见南翁对着歪头笑的扶苏不停的擦汗,他上前坐在扶苏的旁边。
扶苏凑近他,一脸天真,“王叔,天上,归归。”
“你个臭小子故意使坏,你王叔没升天呢!”
琇莹轻捏着他脸,“好好说话,你上次命令人带你爬树时可不是这?样的啊。”
扶苏顺势趴在他身上,眨着他的凤眼,试图蛊惑琇莹,“王叔~,玩,不带父王。”
琇莹哈哈大笑,对着刚出来?的阿政道,“我就说这?小子聪明,阿兄还不信!”
阿政拎起扶苏,让他站好,“你很不错。”
琇莹看着扶苏瞬间变化的脸色,直接躺在了虎皮里就一直笑。
阿政实在是看不过去琇莹这?样子了,“你也站好。”
于是琇莹和扶苏两个人一起在那里面壁。
“都怪王叔,父王知道了。”
“都怪你笨,被我发现了,还拖累我。”
一大一小吵着吵着,直接双双坐在地上,玩拍手。
“我就是让你一只手,你都打?不到我。”
琇莹看着这?个小胖子,把自己的忧愁全?部都忘了,就想跟他玩。
阿政摇了摇头,垂眸笑得温柔。扶苏的那些?小伎俩,瞒不过他。
他也知道这?小子就是想给琇莹捞出来?,正巧他也想让琇莹出来?,他就再等这?小子能想出的办法,谁想到这?小子舔他头发。
不是正道!都是琇莹带坏了他。
这?时南翁附在他耳上,禀告了牢中发生的事。
阿政摆手让他下去,看着琇莹,想招手让他过来?。
结果这?边叔侄俩已经滚到一块儿去了,完全?没把他的惩罚当回事。
那边扶苏坐在琇莹身上撒娇,“王叔,能不能把小鹰和弓箭借我玩?”
琇莹坐起了身子,将?他托住,跟他科普。
“准确来?说,王叔我养的那是隼,属于游隼和猎隼。鹰的尾巴要稍大一些?,擅在林间捕杀,我这?边的是多在草原的,擅长途飞行和高空杀鸟。”
他又?轻笑道,“弓弩对你来?说,有点?危险,小隼倒是可以,你要哪种?”
扶苏不知道什么是隼,但是他喜欢他爹有时架在身上的黑羽大鸟,他就指着阿政的方向道,“要争渡!”
阿政一把将?他提到身边,示意他安静。
“琇莹。你说的望远镜不是快做好了, 等做好那日,你的牢狱便?解了吧。”
琇莹从他手里接过扶苏,蹭蹭他的额头,对着他阿兄的眼神,知道阿兄已经知道了,他笑得灿烂。
“已经说开?了,无妨的,阿兄。志向不同,我们心?知肚明,我并不难过。”
“他志不过微末小道,不过勇气可嘉。我本想让他留在你身边,既然你现在不想要了,我就让他随韩王安去匈奴那边放羊吧!”
本来?张良三番五次想逃跑,就该被杀了的,但琇莹想要,他才让人留下来?的。
“阿兄,你把他杀了吧!”
琇莹敛下了眉头,他不归我所用,哪怕再有才,也得杀了,留下他,是对秦的威胁。
阿政轻笑,“他生与?死,无关紧要,何必你多说一句。”
琇莹张了张嘴,却被阿政摆手示意不必再说,“三月,我的琇莹便?加冠成人吧!”
他的事你不要管了。从他和你决裂开?始,他就活不下去了。
他是谁,是什么样子,不甚重要,因为他本就没想让这?个让琇莹质疑自己的张良活太久。
琇莹不再多说,他敛下眉眼,与?扶苏说着话。
“前段时间,倒是有几只猎隼生了小崽。你去我府上挑一只,好不好?”
阿政和琇莹对孩子养不养鸟,倒是不太在意。
孩子想要,那就给呗。
扶苏点?了头,就要下地去他府上。“王叔,小鹰漂亮。”
琇莹牵他的手,笑眯眯地大赞,“有眼光,那现在去挑。”
第82章 凶光
扶苏是个非常活泼的孩子, 性格跟阿政完全是南辕北辙,怎么说呢?
这小孩天不怕地不怕,加上琇莹的偏宠, 是个真的天?之骄子,矮墩墩的,也要?天?天?仰着头, 头上的小呆毛也一翘一翘的, 是个骄傲臭屁的小崽。
他自打出生, 这天下没啥他不敢碰的, 在他心?里,他爹天?下第一厉害,他都能在他身上爬来爬去, 他就是未来的天下第一厉害。
于是他就直接进了琇莹的鹰窝里, 也不?害怕就冲着最大的站在架上的那只隼王动了手,他嗷的一声扑上去, 那隼也是惊了一下,一时之间背毛竖起,有点发凶。
扶苏见它发狠,就在一旁拍手,咯咯直笑。
“好凶, 王叔, 我?要?!”
琇莹上前抓住这发凶的鸟,那鸟的毛垂了下去, 清唳两声, 向不?远处的阿政告状。
阿政勾唇, 呼哨,那只王隼便迫不?及待地飞到?阿政的臂缚之上。
“这是孤的, 你的,你自己去抓。”
扶苏也不?发怒,吵着必须得到?。他虽娇惯却也不?娇纵,他巴巴地看?着他父王的隼,然后接着扑上去捉隼。
他想要?自然要?自己拿。他不?需要?抢父王的。
琇莹的鹰舍可算是遭了大劫,那一时间隼毛纷飞,扶苏那矮身子顿时被毛盖住了。
他也不?放弃,一直很执着,越挫越勇。
琇莹在不?远处看?他捉隼,也是笑眯眯的。
那些隼没?那只隼王那么坏的脾气,他们有些是家养的,对这个乱入的小幼崽十分好奇。
有些野生的倒是想攻击,然后看?着这幼崽身后的琇莹也是蔫了毛。
得,这是个有后台的崽子。伤了他,一身毛都别?想要?了。
扶苏忙了半天?,累了一身汗,也没?成功抓到?一只隼。
他没?习惯失败,看?着自己的小手小脚,有些难过。
他蹲在地上,抿着唇,倔强的憋着眼泪。这时的他像极了琇莹梦中那个小小的阿政。
琇莹一下子心?软软了,他有点无措,想要?上前替他捉,一直在旁边看?扶苏捉隼的阿政这时才笑了,拦住了他,“等?等?。”
果然不?久之后,就有不?少隼自动落在地上,想看?这个幼崽怎么不?动了。
幼崽不?动了,但幼崽的眼不?断的乱瞟,然后他动了,用尽全力?,猛地一扑,成功扑中了一只他早已看?中的最弱的小隼。
扶苏捉起自己的鸟,学着琇莹的模样努力?地掐鸟脖子,让鸟不?动。
他骄傲之极,挺起自己的胸脯,小脸上还有手上及胳膊上有点擦伤,但是他满脸开心?。
“父王,王叔,我?的!”
阿政这才点了头,对扶苏轻声道,“不?错。”
琇莹觉得哥哥真的是太?含蓄了,扶苏这是太?棒了,好吗?
这是从不?气馁,坚强勇敢的好品质,就该大夸特夸,小孩子嘛,你越夸他,他就越知道这是对的,他就会一直坚持这个好品质。
哥哥以前夸他时,他就老开心?了。
怎么哥哥越大越不?会夸人了,明明以前超会夸我?的。
像哥哥这样夸,扶苏会觉得自己做的不?让父亲满意,久而久之,就会不?愿意跟阿兄说事?情了,父子之间就会有距离,扶苏会觉得父亲威严很重,父亲不?爱他。
还得他来!
他上去帮扶苏控住隼,摸了摸扶苏的小脑袋。
“这是谁家的小公子,这么棒呀!完全靠自己捉到?了隼,而且一直都没?有放弃,受了伤也不?哭,太?厉害了,快让王叔抱抱。”
扶苏原本因为阿政的评价有点沮丧,闻言笑起来扑进琇莹怀里,他指着自己,头抬得高高的,“我?厉害!”
琇莹就也冲着他笑,“王叔一会让人给这隼给你绑个漂亮的结送到?你宫里,为了奖励我?们苏苏的勇敢与不?放弃,王叔还送苏苏一只幼隼,让它跟着苏苏一齐长大。”
扶苏一阵欢呼,琇莹将?鸟拎起递给了侍人,又将?扶苏抱起来递给了阿政,用眼神示意阿政哄一下小扶苏。
扶苏偏过了头,傲娇的抱着手臂,一幅不?想理他父王的样子,可眼一直往他父王身上瞟。
他还太?小,情绪什?么的外露的很,他觉得他这么厉害,父王就应该狠狠地夸他,大大的夸他,像王叔一样。
阿政捏他的脸,将?他扭过来,仍然没?有开口说一句赞赏,但他摸了摸扶苏的头。
扶苏突然觉得父王也在夸他,他是个大度的孩子,于是他冲阿政露出了一个笑,蹭了蹭阿政的手。
“父王,最爱父王。”
琇莹看?见阿兄的耳朵有些红了,他在一旁捂着嘴偷乐。
父子嘛,父亲慈柔,才生逆子啊!
琇莹被他阿兄瞪了一眼,当即笑出声来,被轻踹了一脚后,才稍止住。
他晚上吃饭时想起此事?,就发了笑,然后他当天?晚上喜提重回牢房之游。
牢房是个静心?的好地方,反正他自从进去了之后,便是心?静如水。
他在牢里连天?加夜的磨玻璃,计算合适的望远镜长度,不?出半月,第一款琇莹定制款纯手工望远镜与琇莹的陈情书一起放到?阿政的桌前。
他以为陈情书就是给他阿兄一个人看?的,所以陈情书写的非常简单,就一句话。
“阿兄,我?知错了,但这次真该出来了。我?要?挑新?麦种?,还得去匈奴那边看?看?。”
纸右下角还有只琇莹自己画的十分像自己的大头娃娃和另一个像阿政的,正襟危坐在王座上的娃娃,他的娃娃倚在阿政的膝上,扯他的衣角,上面还有对话,“阿兄,错了,下次不?敢了。”
这哪是知了错,这分明是知错了,下次还敢,阿政轻哼一声,然后下意识地勾起了唇角。
这陈情书写的太?丢人,于是他将?望远镜下放于众臣观,那本该是众臣亦应观的陈情书被折了起来,压在了案上。
后来这份陈情书也成阿政的陪葬品之一,由于秦始皇陵打不?开,所以这陈情书成了无头悬案,引得后世众人猜测频频。
但是都是猜测,除了阿政至今无人知晓琇莹写了啥丢人的话,让他依旧可以保持秦史中的高雅贵公子模样,而不?是现在这个撒娇脸厚的跳脱模样,他若是知晓了一定得抱着他哥蹭。
当然,后来他和阿政的九百多封书信被挖出来后,他俩的形象就一起崩了。
有些人啊,表面威严有度实?则是从小就会在家书中黏黏糊糊的交流,互相述说情意的。
不?过若是因此,往来纭纭过客,可知你我?一生同行,死生契阔七十余载,知你我?脾性肺腑,积年顽骨,心?里报负,也算是你我?大幸。
此是后话,现在便是大臣哪里不?知王上的心?意,于是也纷纷求情,琇莹当天?就被放出来了。
据说入住他的VIP单间的人是另一个李斯的关系户韩非,当然韩非的门是锁着的。
琇莹出了廷尉府,刚走到?街上时,就看?见了傻缺。
他对天?翻了个白眼,他克制了一下自己想抽鞭子的手。
克制啊,琇莹。你才刚被放出来,不?能又进去啊!而且现在打他,很影响两国关系啊!前线还在打仗,不?可以冲动!
天?啊,阿兄不?是说这狗东西明日才至吗,现在就来了,真不?知道当质子有啥高兴的,上赶子来。
那坐在马车上招摇过市的是当燕国太?子当了二十年,还能作质子的蠢货,是跟阿兄说的一样的一幅又愚蠢又坏的花孔雀开屏模样,他现在的暗杀榜单第一名,燕丹。
这个曾对他哥趾高气扬的讨厌鬼,他原本是打算等?秦灭燕的时候,直接削了他,没?有想到?他自投罗网。
要?不?蒙个脸吧,反正他也认不?得他,看?到?这张脸就想削他。
他还没?想好,就被正装的蒙毅示意张苍给拖回了欢迎队伍。
这队伍不?能说有尊重的意思?,只能说一点没?有。
这队伍主要?人物就四五个,分别?是奉命的侍中阿毅,本是来接他的,结果一心?凑热闹忘了的张苍,剩下的是三个嬴秦的边缘人物,主打就是寒酸。
阿兄真是连一点面子都不?给啊,哈哈哈,真是干得漂亮,不?愧是阿兄。
琇莹恨不?得仰面长啸,然后主动和张苍又溜到?了后面二十个侍人中去了。
他堂堂秦公子,来接个质子太?跌份了,这不?是给他燕丹涨牌面嘛!
“公子,等?会儿打不?打?”
琇莹本是一脸深沉模样思?考从哪下手比较合适,不?会被人认出来,闻言眼睛微睁,“你不?对劲,他才刚来,你怎么就知道我?想打他。”
张苍笑起来,将?手搭在他肩上,“琇莹阿兄,我?俩谁跟谁啊,我?肯定站你这边。而且你那凶光都露出来了,一般你揍人之前都是这样。”
他学着琇莹的模样,将?眼睛眯起来,又接着道,“不?过这货的狗模样看?着就烦,真装!我?们俩一会给他绑过来,套个麻袋子,直接揍。”
琇莹这时看?着这“文弱书生”,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颇得他真传。
然后他就浇了盆冷水,让他冷静了下来,“不?打。”
张苍还没?有说什?么,周围就传来了此起彼服的叹息声。
有人小小声的问他,“公子,真不?打啊,我?们可以帮你掩护的。”
琇莹不?由感叹,大秦民风淳朴啊。
“等?过段时间,去匈奴之前打一顿,扔在有狼的九崤山,别?人找不?到?我?俩,他就得自认倒霉。”
他与张苍相视一笑,定下了行动。
第83章 你我
琇莹的望远镜只是一个雏形, 虽然可以?看到远处,可到底是不?太清晰的,为了?提高精度, 这份望远镜提交给了墨家。
快至年节,墨家人也清闲,又加上上年他们招了一大批学宫弟子和玻璃厂过剩的产能, 八九十块目前能做到的最透的大玻璃直接送到了?家门口, 他们也开始捊袖子?加油干, 做出了?大?大?小小的木制管手工版望远镜。
琇莹将望远镜提交后就不?管了?, 大?秦有?一套自己的军工制品的流程,效率相当高。他不?管才是对?的,他只能提供创意, 专业的事就该教给专业的人。
琇莹主导农事, 他在八月份说要挑新的粮种,他不?在, 大?家也在干活,大?司农府现在的花盆里都种着麦,大?家都忙着研究如何要冬麦抗倒伏。
后来他们与琇莹琢磨了?几个月才一致决定挑低矮些的抗寒的,没有?筛基因的机器,这意味着他们要继续挑选, 需要一点一点挑植株的大?小, 比较高矮,一点一点的挑饱满的种粒, 其间?全要人工。
琇莹他们以?前也这样干, 现在不?过是更费时间?一点。
今早下了?一场雪, 他们如今俯着身子?一起检查雪间?的青苗,若有?冻死的, 就拨下来。
寒风正?烈,琇莹冻得鼻尖通红。
他伸起腰,连打了?个两个喷嚏,陈长在另一块地有?点担忧的看他,“公子?刚从牢中出来,莫不?是着凉了?。”
琇莹揉了?一下鼻子?,摇了?摇头,含着鼻音,朗声道?,“不?是着凉,肯定是有?人骂我。”
陈长也是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被灌了?一嘴寒风,“在秦赵这块地界,除了?王上外,旁人是得有?多?大?的胆子?敢骂我们琇莹公子?。”
不?怕被秦赵那些喜欢公子?的婆姨们给生吃了?。
琇莹冷哼一声,低头拨了?一颗苗,眼神危险,“肯定是那个燕丹在骂我!”
昨天的迎接里他躲在后面都看到了?燕丹那气得铁青的脸色了?,他又让阿毅把燕丹引到赵国人呆的那个驿馆旁边去了?,让他每天都可以?听着惨叫声入眠,他要是不?骂我和我兄长才怪呢!
陈长低头锄了?个小苗,也是护短,“公子?,那这人真不?识好歹!”
旁边的农家人也道?,“此?人定是蠢货!”
琇莹快活了?,觉得今晚去参加迎接燕丹的晚宴也还行吧!
他一边拨苗,一边道?,“他爹娘一定很爱笑,才生出他这个笑话!”
所有?人哈哈大?笑,多?损啊,公子?。
琇莹回了?长乐候府,将他现在养的原吕不?韦的,被阿政刷下来的舍人们聚在了?一起,舍人们现在负责印刷报纸和学宫的书?,得了?琇莹传唤也是奇了?怪了?。
但是他们还是听话,几百人乖乖地在大?厅等琇莹。
琇莹难得因为赴宴穿着一身华服,玄衣宽袖折银纹,袖口领间?俱纹云,底下穿着的是绵缎裹白兔毛靴,腰间?坠玉。
由?于还未行冠礼,只将乌发用朱色银纹的缎带束了?起来,绑了?个高马尾,露出了?他俊雅的容颜,凤目远山眉,乌发兼红唇,身姿挺拔,如松如柏。唇边含笑,更显温雅。
长宫月色映照容,华光侵照白玉郎。
不?少舍人都不?由?在心里赞一声,“芝兰玉树郎。”
结果他一进了?屋,一开口便又是那是凶残暴力的秦琇莹,他将自己写的识字的半成品稿放在桌上,也不?说客套话,直接开口命令。
“我需要你们帮我按照这种格式,一个月之内找齐我写的这些常用的三千字,先装钉一份,等我看过,再大?量印。至于上面的拼音,你等若不?可行,我后期会补全。”
众人看过资料便应了?是,这事不?难,他们很快便能给公子?办了?。
至于拼音,他们也尽力学的。
琇莹这才露出点笑,“诸位尽心,此?书?留名。”
众人眼都亮了?,态度也积极起来,公子?这是会把他们也写在编者目录上了?,他们得好好做。
“行了?,你们回去吧,我也得去章台宫了?。”
琇莹懒得听他们的奉承话,直接摆手让他们走?了?。
“硕啊!”琇莹支额坐在椅子?上,微阖双目,“给我拿个裘衣吧,不?然我会冷死的。”
硕忍笑,公子?怕冷又怕热,还非要穿薄衣华服去撑场子?。
“公子?衣确实单了?。”
琇莹也是觉得自己幼稚,他也勾唇笑起来,“算了?,这天寒,做不?了?风流郎君。”
硕将琇莹的狐毛裘递给了?他,琇莹接过给自已披上了?,“苍呢?”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一身官服的张苍小跑而来,“公子?。”
琇莹没说话,倚靠着椅子?,让他先坐下歇会儿。
张苍将自己的宽袖展开掏出了?他折好的麻袋,示意琇莹今天可以?行动。
琇莹却叹了?口气,蔫蔫的跟他说,“阿兄说他是燕王送来的弃子?,燕国想借他作引趁着我国发灾和征魏出兵。”
张苍听了?这话,也叹气。
琇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眼中含无意识分泌的泪水。
“行了?,走?吧!他在我阿兄的地盘上一天,我总不?会让他好过一天的。”
张苍和硕跟在他身后,刚进章台宫便见了?大?总管,大?总管见他来了?。
“公子?莫要着急,王上唤你过去说话呢!”
公子?现在去,多?给他脸啊,让他等着。
琇莹不?置可否,让张苍他先行去找李斯,便随着他去了?阿政所在的内殿。
阿政一身玄色常服,就戴了?个玉冠,倚在琇莹超爱的摇椅上看书?。
他听见了?脚步声,瞥见琇莹穿得跟个衣服架子?似的,便唤他过来。
“这身打扮不?错。”
琇莹坐在虎皮上,坐在小案旁的椅子?上,拿了?阿政给他准备的奶茶,先喝了?一口,才起身转了?个圈,给他阿兄瞧。
“怎么样,阿兄,我今天一定能压死那花孔雀。我这才叫低调中的奢华。”
阿政觉得他这个模样真是可爱,不?由?地笑出声。
“孤弟似珠玉好看,何?必与沙尘比较。”
他轻笑一声,“荧火之光怎敢与日月争辉?”
琇莹将自己裘衣脱下,放在地上,抬面看他哥哥,轻轻地笑。
阿政拍了?拍他肩,让他吃东西。
琇莹抱着自己的茶,又喝了?一大?口,从袖中掏出了?一副银丝锥叠镶嵌细碎红色宝石的平光镜。
“阿兄,我做的,好看不??”
阿政接过了?,细细观看,他指着镜边的防脱链问道?。
“我与你的都有?这长链吗?”
琇莹明了?他嫌弃这链子?累赘,于是从袖中又掏出来一个,为他展示去卡扣的机关,那细如碎星的银制品长镜链应声而落。
阿政将自己手上的链子?也拆了?,“我俩下次去游猎时,带着这个去防沙也不?错。”
琇莹戴上了?自己的完美作品给他哥看。
“阿兄,有?没有?可能,我可以?用它来作伪装的,这样的话,别人就认不?出我了?。”
阿政对?他一直以?来时常过分跳脱的脑回路已经习惯了?,二十多?年了?,他已经与琇莹基本实现了?心有?灵犀。
他只说了?一句,“打人时先用布把脸蒙好。”
这东西啥也遮不?住,你先蒙上脸。
琇莹顿时伏在他膝上,就笑得漏出了?自己的小虎牙,满满的甜意。
“阿兄,哈哈哈。”
明知道?你说的是不?正?经的话,还是会顺着你的奇思?秒想,给出自己的答案,认真的陪着你奇奇怪怪。
总有?人会让你无话不?说,什么事都想和他分享的。
他俩谈话的内容有?但不?限于阿政教琇莹的如何?处理?一些他手上觉得难缠的政务,琇莹与他说了?一样匈奴治理?的雏型还有?自己还未编完的书?交给了?谁,他后期如何?处理?这本书?。
阿政点了?头,与他说了?前线的事。
“魏国比韩国更有?骨气,俱是顽抗者。现下匈奴人已灭,我要调回一些人,持续发兵到魏。”
“阿兄欲发兵多?少,我是否要加发粮草?”
琇莹轻低下眉,问道?。
“三十万不?能攻下,便追二十万,我发五十万兵,顽抗如魏国,也会崩溃的。”
他说的平淡,不?像是发兵灭国,倒像是在与琇莹谈论乐章。
“我知了?,今年东边粮税收了?不?少,我回去即计算好二十万大?军所需的粮草,通令国府调粮。”
琇莹却又说着,他掌粮税,田税已久,对?此?隐忧甚久。
“秦的田税、人头税、户赋、盐铁税等,多?于繁星,民常难懂,刚做执法的小吏也常以?难分辨,他们只按税率强征。”
“加之我俩战时大?抵十税七,各种杂税不?等,若无粮肥增产与冬麦二成支撑,便是万民力耕不?足粮饷。现在是战时不?谈,可是若统一之时,还是这般民至穷,谈何?发展。民二三十岁便幼时而饥,壮年而猝,我们谈何?归心?”
阿政听他言,笑意漫上脸庞。
“商君言,“尊王”,必然要“弱民”,“弱民”由?“愚民”和“穷民”两个基本方面组成。“愚民”,即从思?想文化?上入手,让天下平民皆变成“顺民”。你我正?在做此?事。你现在在对?穷民产生质疑。”
“穷民”,即剥夺土地、强制租耕、禁止工商和迁徙,再从各种高额税赋,以?及各种苛刻的罚、赎制度中,把民彻底地变成永远处于饥寒交迫、在贫困线上挣扎的“农战”工具。你现在在对?穷民产生质疑。
“民至弱,君至强,民不?抗,君自尊。商君使秦从弱变强,琇莹亦读此?书?,应知此?是我秦强于诸国的原因,那治秦亦治,治天下民亦治。”
琇莹知道?哥哥并未生气,他在等他给出理?由?,哥哥可能也会觉得需要改。
他难得这般强硬,锐利地开口质问。
“阿兄觉得让秦以?弱变强便是可奉为圭臬吗?”
“不?法古,不?循今。明日之秦不?是以?弱变强,是将分变合,是掌聚天下势。秦之强不?在商君,在王,王敢于变。今日之你我亦需变,把秦革新成明日可以?统一天下,延续万年的秦。”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攘外必先安内,欲驱四方,国必须富强,富民强民。”
他面容坚毅,接着道?,“时代不?同了?。阿兄,统一后,你我的税法不?如及时改了?,我主张一税制,一年只征一税,将粮税杂税皆并在一起,由?我们算好国家未来支出后按需向各处提出税率,另外由?国家,由?君主统一分配发到哪里。”
“任何?人都不?可以?滥用国家之财,我要为万一有?一暴敛享乐的后世之君治下子?民给他们的王套上马具。”
他在问,哥哥,你看见了?吗,老方法我觉得不?成,那新时代,是你开创的时代,就得把不?合适的都改掉。
我甚至要管理?后世之君,他若荒唐,我便剥夺他掌权的根基,让他做个虚君。
他野是真野,彪是真彪,阿政觉得他要不?是亲幼弟,早被他扔出去了?。
但这些话只有?他说了?,王才能听得下去。若是旁人说,你孩子?不?听话,我想办法给他架空了?,阿政会觉得他疯了?。
秦是他的私有?物,他给他的子?孙,天经地义,你在置喙什么!
可琇莹一说,他就想他的子?孙万一变异了?,类似韩王,那还不?如让琇莹给架空呢!
“琇莹,你觉得你的方法可以?行吗?商君有?实例而来,你只不?过是白牙空口,你为什么觉得我要听你的幻想呢?”
阿政虽在质疑,可是眸光柔和,不?带任何?威压,他只是摸了?一下琇莹的额头,琇莹刚鼓起的劲就都放了?。
他哥这好像在给小细犬撸毛,他幽怨地看着阿政。
完了?,本来还壮心不?已呢,现在就是只想吃糕,听哥哥的。
他强撑着自己让克制一下向哥哥撒娇,让哥哥听他的话,然后绞尽脑汁用真材实料去说服哥哥听他的,然后没有?然后,他就是想出不?出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个国度由?你缔造,那你我想他更好,不?理?所当然吗?
他一脸懵,然后很大?声的说,“因为现在的王是阿兄,未来的天下主是阿兄,所以?我觉得阿兄会变革,能让国家更好,效率更高为什么不?干。”
“我是给了?其他人可能会管束其他后世之君少花钱的权力,可阿兄是九洲四海的掌权者,他们只会是让阿兄处理?钱财更快的工具罢了?。”
半室烛火明明灭灭,将阿政的影子?疯狂拉长,他笑意更深,气质恢弘,天与地之间?,他亘古久恒。
他在笑,璨然恍如金轮日,带着一种坦率和自由?,
口说琇莹很野,可有?没有?可能随了?他呢?
他更野,更添骄狂三分。
“有?何?不?可呢?为何?不?变呢?我的强权不?需要依靠让人变弱,它亦可靠万民归服。我是世间?王,我要他们心甘情愿为我献上忠心和气力,既都是工具,我让我的工具更顺手,是情理?之中。”
他说的不?多?,可是琇莹知道?他应了?,阿兄应了?,那秦便应了?。
那他就少管了?,只管听哥哥的话,就好了?。
他又吃了?案上的一小块梅子?米糕,这糕好吃耶。
他又咬了?一口,掰了?一小块递给他哥,“阿兄,好吃的,不?甜。”
琇莹对?一个甜点最好的评价是不?甜。
阿政笑着接过了?,也吃了?一口,“不?错。”
这么多?年,有?啥好吃的,还是眼睛一亮,要第一时间?跟他分享。
他们在这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温声聊着天,那边大?总管已经了?解了?宴会上的情况,他躬身向阿政禀报,“燕太子?己至多?时了?。”
琇莹腾的起身,轻哼一声,“他天天没事干吗?上赶子?赴宴,我看还不?如给燕王药了?,让他当王,他自己就蠢到给燕国灭了?。”
“我宴燕太子?,与他无干。”
我是秦王,我宴他是秦燕之交,与他这个人没什么关系。
琇莹,毋带好恶,燕太子?是燕丹,还是燕舟,在秦王和公子?眼里,都只是燕派来的一个无关紧要的跳梁小丑。
琇莹为自己披上了?裘衣,阿政也披上了?自己的裘衣,他指着那盘甜糕对?大?总管道?道?,“一会儿让人给琇莹的案上送一份。”
琇莹本来是准备和他一起出去了?,闻言就笑。
“南翁,多?给我放一点,张苍和阿毅估计也得吃。”
他如以?往一样亦步亦趋地走?在阿政左手退半步处,二十多?年,这步伐从未变过。
不?必说太多?的话,我们的步伐已经证明一切了?。
第84章 燕丹(上个对话忘了的彩蛋在作话,有点虐,呜呜呜)
他们俩走得不快, 到了那宴会时,众宾已等了许久。
见阿政过来,众臣在李斯的带领下拱手行臣礼, 琇莹也在阿政后面俯身回拜。
阿政抬手让他们平身。
古人之座,以东为尊。
他自己独占一席,往西墙前铺席面向东边的座位而坐, 即是“东向座”。
琇莹也坐到了自己的老位置, 北向前铺席, 面南而坐。以往他旁边或是李斯或是嬴秦的一些宗亲, 结果,今天是对他一脸不屑的太子丹。
燕丹见了琇莹坐于他侧,冷嗤一声, 当?了秦王就是不一样, 养的狗也配上桌与人同坐。
他不爽,琇莹看见了他, 也老不爽了,他也轻嗤一声,晦气!
但他还记得秦公子的修养,不曾失仪。他将自己的衣上折皱抚平,姿势优雅, 气质谦和, 坐姿与阿政几?乎一模一样。
他本?欲息事?宁人,等把魏灭了, 灭了燕后, 在找燕丹算账的, 结果他看见了张苍默默地在东面朝西的席面上与蒙毅一起向他比的手势和嘴型告的状。
琇莹微眯着双眼,连蒙带猜猜了个大?概。
“公子, 这狗东西在你们赶来的时候才来,见到王上未至,气得跳脚,然后就想在王上旁边加个位置的,但被我李师哥给拦了怼了一通,就嚷嚷着我们无?礼的坐到了你对面。”
他虽为客,理应尊,但是阿政何等身份,他一个质子,何以有胆子妄以与阿政平起平坐,同坐一席,就连他爹燕王亲至都得为阿政避退三?寸。
其实他一个未有寸功勋爵的,与朝堂之上也无?半分官职燕太子的身份与琇莹同坐一席,若是真按常理来断,那都是不可能的。
今日他与琇莹同席,已经是看在燕国的面上了。
琇莹见了张苍手势,眸色阴沉,给台面,你不要是吧,想跟我阿兄平起平坐是吧,想羞辱人是吧!只有你会,别人不会啊!
他扭了头,轻笑对燕丹朗声道,“丹,尔似不欢喜,莫不是想起在故国为相为将之日了?”
你面色不虞,莫非想起你在燕国朝堂作相作将的事?了。
他口呼其名,行态举止皆是以长辈居之,但这并?不是失礼的行为,毕竟琇莹确实是无?论以什么?角度来看都位尊于燕丹,所以他无?论是与之同席,还是他以长者之姿垂问关切,从此时来说,都是抬举丹。
但他太年少,一个刚至二十?的少年郎,而他垂问的晚辈又是面白有须,及冠多年的燕太子,所以这一幕又太搞笑了。
他此话一出,加之他垂问关切的姿态做的自然,引得秦知太子丹境状的老狐狸和小狐狸皆是大?笑不已。
他鬼来的为相为将,公子睁眼说瞎话,他就当?了二十?多的无?名太子,然后被送到各国为质,他没过将,没做过丞相,你问他经历他根本?就没有,要问他质子经验,他才多呢!
阿政也是勾起了唇角,他也知道了刚才的事?了,本?想讨回去,没想到琇莹一下?子就要出手,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亏都不肯吃的。
但他幼弟还是年轻,太稚嫩了,应该用他有无?当?太子的经验,这才最?伤这个自封太子就从来没有呆在国境的燕国质子的心。
燕丹的脸皮腾的气红了,秦琇莹是在笑话他当?了二十?年的太子,除了当?质子以外,从无?任何建树。
可恨,他一个他阿兄养的狗,有什么?资格以这种姿态在高位垂问他!
他面白蓄须,其实是一派文雅的长相,可抬头看向琇莹的眼神满是嫉恨,导致他的面目有些扭曲,隐隐有些狰狞。
琇莹可不怕他,他笑得温雅,示意他回答他。
燕丹胸口微微起伏,强压怒火,转首向阿政,单手举杯。
“政,久未见了,今日一见才觉我忝为兄长多年,也不曾教导你莫要太过宽纵幼弟。兄长今日便罢了,若是旁人,少不得骂你一句蛮夷之国,虎狼之君。”
阿政,你忘了你在赵的质子之事?了,可是我一直护着你,而今你纵你家的狗咬我,未免太过忘恩负义?了吧!
琇莹看太子丹的眼神霎那间变得晦暗不明,他白如冷玉般的手指轻抚着自已长剑剑柄,想要开口发?难,借口给他宰了,他就算杀了,他燕也不敢如何,毕竟是一个质子胆敢冒犯我王。
他护我阿兄?
他怎么?不说拿我阿兄当?挡箭牌,替他挡赵人的仇恨呢?
他以为这还是赵国吗,赵王都成灰了,
阿政未理他那杯酒,他姿态矜贵,气质弘雅,眸深似海。
“燕太子连如何敬酒于上位都不了解,此酒还是自饮吧。”
他语气平淡,无?端透着一股子讥讽。
琇莹闻言,不再抚剑,笑了起来,他双手托杯向阿政方高举起,众秦臣亦随他动作,皆引卮酒向上。
“以此薄酒,敬王上,我王千秋无?期。”
阿政这才应了酒,他单手举杯,姿态随意,但不失优雅。
他饮尽杯中酒水,东向朗笑出声,眉目璨然,金玉其质,珠光其华。
“奏乐!”
众人皆跪坐而下?,饮酒酣然。
琇莹无?视太子丹的铁青面孔,笑意盈盈,上身直起,两膝着席,向李斯举杯邀同饮。
“通古,你现在可不与本?公子同席,莫在忝以自己那较我长的年龄而不知尊卑贵贱,平白惹人笑话。”
他指桑骂槐,主打一个气死人不偿命。
“秦乃礼仪之邦,斯不敢做无?礼之事?。”
李斯上道的很,他依礼离开座席,伏首谢琇莹酒。
琇莹点头,满饮杯酒。
他向李斯示意了空杯,与李斯相视大?笑。
丝乐声高昂激越,阿政正奏钟,秦臣尽舞,琇莹轻击缶,边为他阿兄伴奏,边在乐声中,对太子丹轻道。
“丹而今于已朝无?名,想来是不知礼的缘故,你而今可识得如何受酒了。”
“秦琇莹!你欺人太甚。”
那太子丹被他惹得拍案而起,他这一声,秦乐尽歇,众人停舞。
阿政停下?奏钟的手,眸中一片深沉,他并?没扭头,只坐于自己席上沉声道。
“燕太子丹,尔直呼我秦长乐候名讳,寡人可以视作你在辱我秦人吗?”
他拿长木轻击钟,那钟随之摆动,发?出悠长的金石振鸣之声,似有沙场争伐之血气。
琇莹亦知他心意,冷笑一声,取下?自己腰间长剑,悬于燕丹的颈上。
“竖子尔敢,辱我至此,无?礼无?耻,当?取你项上人头向我谢罪。”
他面容中是与阿政一般的矜贵,面对燕丹怒目,姿态雅致,不避不让。
“我不因你卑下?,屈尊陪席,诚心教诲你知礼,你不听?教诲也罢,竟三?番五次辱我秦,我如何忍得。”
他眉目俱是凶气,像是择人而噬的凶兽,他作势要劈,那本?怒目相视的燕丹见了他眼神忽然想起了关于秦琇莹的传言,软了腿,跌坐在案边席上。
秦公子琇莹可以一剑削去你半个身子,削人跟削泥一样。
琇莹将那把剑掷在离太子丹腿边三?寸的地上,剑是好剑,加之他的大?力,更是深陷地里。
他上前将剑一把拨出,慢悠悠地开口道。
燕丹被他掷剑吓得不断往后退,他强撑着扶案,不断的喘气。
“尔未历朝临政,资历尚浅,因而无?知,人言谓“不知者不罪”,又因我尊尔卑,上应恕下?罪,故而本?公子愿给你一个机会,便以此案与尔右臂代尔头吧。”
琇莹执剑上前砍断他扶着的木案桌角,连同他扶案的手臂也被琇莹的剑削去了一大?块肉。
血流在地上,燕丹抱着手臂哀嚎,他正欲开口叫骂,却在听?到阿政的话,再不敢言。
“埋骨于秦的质子甚多。”
我尊你卑,我说了算。
在秦这地界,你能不能回去,怎么?回去都由寡人决定。
青年秦王依旧未起身,头也未偏,他满身帝王贵气,周身却似盈满刀剑锐光。
“太子想来也知,我秦剑未尝不利。”
你燕丹故意想以我秦失礼而让燕国名正言顺的出兵,而今日失礼是你,我亦可弃魏而腾手先灭你。
太子丹虽未被他注视,却隐约脸色发?白。
这是问话,是指责,更是警告,不光是警告堂前的太子丹,更是在警告燕国。
海浪潮汐渐起,无?形的压力涌来,不少秦臣都裹紧了官袍,天寒了,燕丹可能是想寻死吧!
太子丹似乎终于明了这里是秦国,而秦王政便是他头顶的利剑,他要他死,他必死!
他忍住了哀嚎,颤抖着双手捧起掺了灰与血的酒,双手捧杯,向上高举。
“燕太子丹见过秦王。”
阿政颔首只抿了一口,其余的皆未饮,便置放在案。
汝之酒,吾饮,至于未满饮,吾不配让孤满饮此杯。孤饮便已是给你天大?的面子了。
阿政奏响钟,李斯随后轻敲鼓,打破僵局。
丝竹也不敢懈怠,紧随其后。众臣依旧是奏乐起舞,怡然自乐。
接着奏乐接着舞!
琇莹将自己滴血的秦剑擦了干净,放回了剑鞘之中。
然后坐回了自已的位置,继续为他阿兄击缶和声。
他勾起唇角,向倒地的太子单手举杯,“太子这次莫要再错了,应是避席伏地,以受我酒。”
阿兄说不能杀你,可是我就算把你削成人棍,只要有口气都是活着。入了秦,你身家性?命都被我兄长控制。
兄长是不想被左右夹击,粮草左右支绌,浪费国力。可不代表我们出不起这粮,我们灭不了你啊!
所以你怎么?妄想与我阿兄同席?
所以你算什么?东西,怎么?还敢跟在赵国时一样趾高气使地跟我阿兄说话呢?
削你一块肉,是给你一个教训,再学不会敬酒,我削了你整个胳膊。
第85章 醉酒
琇莹看着那太子丹咬着牙, 忍着痛,一脸屈辱地伏膝跪地,避席受酒, 而后一饮而尽。
才笑起来,他比阿政稍客气些,只饮了半杯酒, 便掷杯于案, 那半杯酒水尽数洒在案上, 散着一股酒香, 杯中边沿还余的酒液和着殿上的烛光荡开波波金色纹路。
那公子长冠宽袖,面如冠玉,斜倚于案, 好像捏土一样将那铜酒捏弯了, 而后笑得讥讽,“尔筋骨不似此樽刚劲。”
太?子得罪了吾与吾兄, 莫非是?打算如此离去吧!我削你是我的罚,你若不褪层皮赔礼道歉你回燕前,难保你的筋骨不会如此樽一样,被折断了,踩碎了。
太?子丹暗骂秦人无耻, 但也知道他若再不表示自?己更低的态度奉上赔礼, 秦琇莹不会?善罢甘休的,他看到了琇莹放在案上的长剑, 露出苦笑, 他甚至出不了此门。
他面色因?失血过多而发白, 眼神阴翳,手指上和?脖子上的青筋乱蹦, 再三喘息才忍住想杀了琇莹的冲动。
“丹愿奉上千金向长乐候赔罪。”
我忍,来日燕军必举兵攻你咸阳,让你宗庙俱化?为土灰。我今日之耻,必要你秦琇莹与嬴政百倍奉还。
琇莹对情绪感知十分敏锐,对于别人对阿政的恶念更是?一瞬间便感觉到了。
本想算了,没?有?想到你竟然还未长教训!
他抬眼,冷笑起来,而后不屑地轻哼一声?,“千金?千金难买本公子一衣。”
那边正听他声?起舞的秦臣也是?大笑起来,尉缭更是?笑得胡子乱翘,他与身旁的李斯打趣琇莹道。
“我们?公子今日的一衣确实是?万金华服,王之恩宠甚,周身金玉货赂山积。价值连城的珠玉连璧,也是?身周常堆,视如沙尘。”
“千金莫说买一衣,连公子一笑也难买!”
琇莹平日里虽然做事雷厉风行?,位重权高?,偶尔会?忍不住本性暴露锤人,让人血溅当?场。
但架不住公子美甚,姿态清和?,让人如遇春风。所?以整个?大秦都承认公子是?个?白玉般俊俏的美郎君。
不少人也附和?道,“公子美甚,一笑值千金。”
这边李斯也准备点头同意他的话,然后他便看见了王朝这边看过来的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哪里敢附和?,立马笑着引尉缭看王上,王啊,是?他们?要作死,您可别沾上他,他可没?说公子。
尉缭看不上他这胆小样,他双手捧自?已案上的酒,舞着奉于王前,阿政应了此酒,将自?己的酒一饮而尽。
尉缭也满饮了杯中酒,黑脸上腾起薄红,“哈哈,王上好酒量,来,来,再拿酒来,我为王上奉酒。”
阿政轻挥手阻止了侍人奉酒的动作,难得而见的轻快,半开玩笑道,“卿与寡人稍后再满饮此杯罢,等会?寡人唤琇莹来,让他用他那千金一笑,为卿倾酒,卿别忘了给钱就成了。”
尉缭的脸上薄红褪了,酒已经醒了,他立刻换了一个?惊恐地表情,跪了下来。
“老臣玩笑之话,王上可别唤公子,依公子的性子,那不得笑得让老臣赔个?家财散尽。况且公子千金之尊,理应献王上,老臣可不敢逾矩。”
阿政瞥了他一眼,轻笑道,“怎么会?,卿乃秦上卿,琇莹为你一笑,也是?甘愿的,如何?算得上逾矩。况且琇莹确实是?美玉郎,不然寡人怎会?万金堆他身呢?”
“臣不敢了,臣嘴贱,公子是?因?为国,才得王之厚爱。臣口不择言,知罪了。”
尉缭抹着汗,伏地求饶道。
王上啊,记仇的很,公子这般在小本本上记仇就是?随了他。
阿政让他坐起,又?敲了一下钟,然后周围隐隐传来一声?击缶声?相和?。
“卿不必如此紧张,琇莹确实是?寡人珠玉堆里的小公子,旁人赞他一句美,也无可厚非。”
他将衣领扯开了些,露出象牙白色的锁骨,他见琇莹在那边刁难人时,都手握击缶的长木条,随时准备与他相和?。
于是?便单手托腮,笑得姿态风流,他自?然的斜倚案上,望向琇莹方向。
“这人太?不识时务,该下场了。”
果然那边的琇莹也是?很快让自?己的剑出了鞘,冰凉如水的剑光映照在他的脸上。
他面无表情,信手挑掉了燕太?子丹腰间挂着的燕太?子私印。
太?子丹见他挑剑吓得定在原地,以为他是?来杀他的。
琇莹轻扬眉,手腕轻挑,将那块玉直接用剑扫到了一旁。
“行?了,我还要为我阿兄奉酒,别再耽误我们?的时间了,你身上只剩下这块玉大抵够赔礼了。”
他看了燕丹那流了一地的血,皱了眉头,不能再磨下去了,可千万别给他弄死在这儿了,平白惹了晦气!
他远向阿政方向施礼,在乐音之下朗声?道,“兄长,燕太?子伤势严重,不如将他直接拖下去吧!既然燕太?子给不了符合我身份的赔礼,我受些委屈拿块玉就算了,毕竟秦燕两国乃百年友邻,不能因?我个?人而误了秦国。”
他这一句话,大义凛然。
他表明了这场冲突的性质,将所?有?的恩怨引到了他与燕丹两人私人恩怨身上,与一直“友好”的秦燕两国无关。并将所?有?的罪责统统推给了燕丹,把自?己抬上道德的高?地,他而今刁难也不过是?情理之中罢了。
任谁受了如此屈辱,也都会?和?他一样的。
阿政听了他话,一直都没?停下的笑意更浓,大总管见了阿政面色,立马派人“请”流血的太?子丹和?他带的燕人出去了。
他捡起了那块血泊中的玉印,满意的点了头。不要钱的粮,这不就来了嘛!
琇莹将那玉印用巾帕随意一擦,便揣在了袖中,后又?仔细擦拭了自?己的手,将沾上的血与灰尽数擦尽后,这才唤人而出,为自?己将杯中酒倒满。
他反复翻看了自?已的手掌几遍,确定自?已手是?干净的,这才捧杯起身向阿政行?来。
阿政见他来,也不起身,只让人给自?已添了酒。
尉缭也准备告辞退去,不料琇莹来得如此快,一把便扣住了跪侍于阿政席侧的他肩。
他一时之间请离的话也不敢说了,琇莹便弯腰把自?已那张好看的小白脸往他面前怼,这公子笑意盈盈,让人见之欢喜。
“先生谬赞我也,哪里是?千金难买我一笑,几个?铜板便可要我笑了。”
如果忽略公子向他伸出了自?已那纤长玉白的右手,并将掌心向上的话,他真的是?不吃亏的。
可偏偏这是?狮子大开口,问他要千金的啊!
千金,对于依着秦国和?几十个?工厂的王与公子来说,根本只是?玩笑话而已,对于他嘛,他卖了自?己半个?身家,可能都不够。
但他也知晓公子不过是?吓他罢了,这千金公子不会?让他出的。但也架不住这两位左右夹击,不由连连讨饶。
“琇莹,来与孤饮酒。”
好在阿政及时解围,轻唤了这手跟个?铁钳似的箍着他的胳膊的琇莹公子一声?,那公子笑意未减,尉缭连忙起身告辞,阿政摆手让他归了。
琇莹坐在了尉缭刚在的位置,依旧冲他微笑,尉缭被他笑得发慌,“公子耶,可莫冲臣笑了,你这一笑,臣可受不了。”
琇莹摆手让他走,“好了好了,早习惯你态度无常了,刚说我是?千金笑,现在就是?阎罗一笑。”
尉缭哈哈一笑,松了口气,行?礼告退了。
琇莹这边才将自?己手中的金樽双手奉起,“阿兄同饮。”
阿政轻笑,与他碰了一下杯,金樽里的酒液忽晃,而后被他一饮而尽。
琇莹饮完一杯后,脸上便腾起飞霞,他有?点醉了,他喜乐,而今便直接随着乐声?起舞,踉踉跄跄的,与那边的秦臣舞成一块,姿势舒展,一派快乐无忧。
琇莹当?着他哥哥面跳得开心,上前就牵着他哥手,要拉他哥,“阿兄,嗨起来,谈恋爱不如跳舞!”
阿政听不懂他这话,但是?也能凭借多年的了解猜到一二,浑小子,你不娶媳妇,还跟跳舞有?关系了,分明就是?自?己玩心未定。
他真的不想理这个?人菜瘾还大的小鬼,平时里好酒半杯倒,今天直接干了一杯,可不得醉嘛!
琇莹见哥哥不跳,也就不人来疯了,他直接坐在自?已的席上,然后小声?的给他咬耳朵。
“阿兄,他抢我位置!但他夸我好看,就算了,作为公子,我就宽容大度的原谅他了。”
“他太?笨了,你比我还好看,他该夸你万金一笑的,不过若真能搏阿兄一笑,我愿给万万金,换你时时笑。”
阿政摸了摸他带着薄红的脸,“还好我刚才让人给你的酒里加了水,不然的话,以你这一杯就倒的酒量,还没?对燕丹亮剑呢,就说胡话了。”
琇莹见他摸他,如幼时一样用自?己的小白脸蹭了蹭他的手,然后双手又?奉酒,口中道,“阿兄,喝!”
阿政实在是?忍不住纵容他,他笑意要从眼中满溢出来,他的眉眼微微弯起,“好,喝!”
琇莹又?干了一杯,趴在了案上,他脸更红了,他望着哥哥的眼睛,笑起来,他笑很眉眼弯成月牙,“阿兄这样好,阿兄很开心。”
阿兄从很早时候,便将情绪藏得很深很深,他不多说话,不怒自?威,矜持贵重。
他开心时便是?微勾起唇角和?一身和?缓的气势,难过便是?微抿唇,可这就是?哥哥,阿兄生来就是?当?王的。
可琇莹真的希望哥哥可以有?一天开心时就要大笑,难过时就要发泄出来,生气时就要报复回去,整个?人也可以松快一点。
然后他的想法就被阿政猜出来了,阿政冲他眨了一下眼睛,“琇莹,可是?像燕丹那样,喜怒行?于色真的显得很笨啊!”
“也对,燕丹有?点笨,好吧,他特别笨。”
琇莹已经醉得不行?了,他眸中全是?无意识分泌的生理泪水。双颊红艳如烈日,连耳垂和?脖颈都红透了,他整个?人就像熟透的小虾米,还在那边冲着阿政笑。
“可阿兄怎么样都好看的,吾兄一笑,万金相轻。”
真的很可爱,琇莹。
没?有?万金,你阿兄也会?为你笑的,傻孩子。
青年秦王眉梢眼底的万里清冷的寒雪尽数消散,他如少时一般笑得肆意张扬,恍惚之间是?那个?在小路上扎着高?马尾向琇莹挥手和?那夜初雪冲琇莹笑的少年郎。
万千磨砺后,他凭栏笑,笑得既有?少年的肆意,又?带着而今的从容明朗。
琇莹垂下眼擦了一下自?已的眼泪,他轻问,“君从何?方来,璨璨朝阳,自?披云开。”
你从什么地方来啊,像是?那太?阳,拨开了云雾。
阿政衣襟微敞,笑得疏朗,他也有?了三分醉意,温声?回答这个?如少时一般盼着他开心肆意的孩子。
“孤往此方来,朗朗星月,惹人垂顾。”
我从这里来,因?这里有?星有?月,让我这太?阳忍不住拨开云雾想观望一二。
琇莹费力支额,哈哈大笑,“阿兄,阿兄,我作星月。”
我是?星月吗?
阿政还未回他,他就无力趴在了案上。阿政无语的摸了摸他的脊背,将他扶起,与他提前离了席,众臣也是?停了舞,向王行?礼。
阿政接了礼起步将回,琇莹晃晃悠悠的牵着他衣袂,颠颠行?着“蛇形步”跟着他。
宫中点起华灯,两人顺着路慢慢向前走,阿政正替琇莹踢开了一颗石子,然后琇莹就左腿绊了右脚,平地摔了,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他迅速翻身坐在地上,想找害自?已摔倒的东西,结果他自?己也很疑惑看空无一物的地面,咳,他到底怎么摔的呢?
找不到罪魁,于是?他抽出自?已的剑捅地,反正一定是?因?为地。
怪天怪地,就是?不怪自?已腿软。
阿政觉得他这辈子都没?今天这么想笑过,琇莹啊,你以后还是?喝酒兑水吧!不然阿兄迟早得被你给笑死。
他笑着取了琇莹的剑,琇莹不反抗他,很乖的松了手,就蔫在地上,眨巴着自?已的凤眼看他,哥,你拿我剑干啥,我还没?报完仇呢。
阿政将剑扔在地上,用抱小孩的姿势抱起了这个?还要徒手暴力拆地的小公子。
“琇莹,我赐你剑,是?要你戳地的?”
琇莹委屈道,“阿兄,放我下来,他绊我,我非给那块给掀了。”
阿政看着那块被戳得七零八碎的一块地,无奈揉眉, “先回去,明天酒醒了,你给我滚过来补好!”
琇莹的脑袋听不得那么多话,只听得他哥说他醉了,他顿时不干了。
“我没?醉!区区浊酒,度数很低,我才喝了两樽,我不可能醉,这不合逻辑。”
哥哥乱说,我很清醒。
第86章 去魏
琇莹昨晚清不清醒, 我们?不得而知。但他早上一起来就赶着去填地,我们?便可以确信琇莹今天清醒了。
琇莹偷摸躲开所有人蹲在地上把土堆好,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去跟阿政吃饭。
由于昨晚上众臣与他都玩得晚了, 阿政便把今天早上该轮七的朝会推到了明天。
最近要共议的事少,他也不必如前那一段时间那样,天天让人上早晚朝。直接改成了七日一大朝, 三日一个丞相主持的小朝, 毕竟臣子累, 他也累啊。
他认为能把活干完就成了, 不必追求天天点卯,多浪费时间?。
他们?不如直接去各自?官署把事干完了,给他写汇报的奏书, 他看过了, 便够了,没必要天天上朝亲自?面见, 秦追求效率,他也不爱做愚勤的君王。
他见琇莹归来,勾起唇角,看破不说破,“练剑去了。”
琇莹正净手准备干饭呢, 闻言顿时想起自?己?戳地的尴尬事, 捂脸长叹,声音沙哑。
“阿兄, 昨晚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我醉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死?鸭子嘴硬, 就是不承认昨晚上的人是他。
阿政见他面红耳赤的模样,也不再逗他, 让他坐好来吃饭。
“无甚大事,孤抱你走,你说孤有点硌你,孤只好把你给扛回来了。”
琇莹看自?已?阿兄面无表情的模样,默默地摸着自?已?的胃,低声吐了个槽,“阿兄,扛着更硌。”
阿政直接上手捏他的脸,带着戏谑的语气,一字一句吐字清晰,
“你还敢嫌我硌你,你半夜在床上滚个不停,我还没给你扔出屋呢,秦琇莹。”
琇莹想起了昨晚上他借着酒劲儿干的混蛋事,觉得他哥真的爱他,竟然?没真给他扔出去。
他真的今天莫名能回想起自?已?的噪音,他第一次知道他的歌声可以害人性命,别人唱的是《好运来》,他唱的是《亡灵来》,他造孽。
阿政也想起了昨夜,也是既无奈扶额又想轻笑。
昨夜,阿政扛着一个醉醺醺的长条,手里?拎着一把剑进了内殿。
他把脏兮兮的剑扔在了地上的兽毛上,打算将晕乎乎的琇莹给刷了一遍。
他正刷着人呢,就被蒸得粉嫩嫩,刚有点醒的琇莹扯着往上爬。
“阿兄,我们?落水了?”
他用那大力,阿政被他扯了个踉跄,气得拍他脑袋。
“没有,给孤坐好。”
琇莹成了直线的脑袋,没听懂他的话,他就扯着他,将他给托起来放在了池边,然?后自?已?趴在池边唤他。
“阿兄,快点拽我一下。”
阿政当时看见刚到琇莹腰腹的水时,真是无话可说,但?又心酸他第一时间?要救他上来。
傻孩子。
他长叹了一口气,将巴巴等他的琇莹也给拽了上来,给他穿了衣服。
他在这时觉得琇莹还挺乖的,直到他给这软脚虾扔在了床上,他才知道他就该在一开始琇莹醉了时,就给他锤晕了,总好过他现在被魔音洗脑。
琇莹先是在他床上滚来滚去,还问他喜不喜欢他,他当时已?经困了,就点了头,让他赶快睡了。
结果他竟然?,竟然?唱起了歌,真的怎么说呢,这歌应该是快活明丽的调,硬让他唱成了呕哑嘲哳难为听,凄凄切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宫中进乌鸦了。
他忍着忍着,他跟琇莹二十载的情谊不能因为一首歌而毁了,结果琇莹又唱了另一首,他的手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好在琇莹的曲库似乎匮乏了,他呆坐片刻,倒在床上,偃旗息鼓。
一切终于结束了,阿政叹了口气,将他摆好,然?后便听见琇莹无意?识的呢喃,“阿兄爱我。好开心。”
阿政便轻笑起来,秦琇莹是个机灵鬼,一句话挽救了这二十年?的情谊。
琇莹叹了口气,“阿兄,我以后再不喝酒了,我戒了。”
阿政喝了一口米粥,“行了,说的跟你有多大瘾似的。赶快吃,吃完去干活!你不是拿了燕丹的印吗,打算从?哪里?买粮屯着。”
虽然?自?从?秦东边和赵国的粮收上来,粮食情况已?经其实已?经没有那么局促了。但?是西边的地还需要时间?防治,这季的菽连补种都来不及,只得等到十月份中旬种冬麦了。
琇莹又是自?从?上次缺粮后,觉得缺粮就跟缺命一样,为了屯粮。
今年?硬是要那些商人再去收粮,但?可惜那些人尽了大力气,却碍于各国知道了他们?秦国的情况,想拖死?他们?。他们?变警惕了不少,直接限了他们?秦商买粮的数量,他们?也不能暴露在各国的密探,这几趟粮路相当于废了。
琇莹气得牙痒痒,他就知道,这些人是废物,不能买,就偷啊,运啊,只要带粮归秦,就可以一路畅行,他自?然?会庇护。
琇莹越想越气,“他们?太磊落了,不像我手下的人。他们?可以偷私印,找人打赌,不都能拿到粮,而今还要我出手,我回去便照着燕丹的印再刻六七个,发给燕国那边的人。”
阿政轻摇头,将箸放下,沉声道,“你不能发去燕国,燕丹的印在燕不好使?,他在来秦之前,燕早已?默认他死?了。一个死?人的身份明面上再尊贵,也不过是个死?人罢了。”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有燕丹这个傻子不知道,以为是燕王对他委以重任。
琇莹也通了心窍,点头,他轻笑道,“我知了。”
他埋头吃粥,吃完后,就要与他阿兄打个招呼就准备披衣出门了。
阿政看了他一眼,显然?是有话要说,他顿时乖乖坐好。
“ 阿兄有言相告,我在听呢。”
“你知,你知何?”阿政轻问。
琇莹有点呆,他老老实实地道,“我打算把他的印分往他国,以他的名义借粮,再要他们?运粮回秦。”
阿政觉得他一点都没听懂,他轻叹一声,向?他分析道。
“魏人反抗愈众,王翦虽然?屡取城池,可是战线拖得太长,时间?太久了,燕都蠢蠢欲动了,何况楚呢?它或许惧齐得利,可一举吞下魏和重挫秦的诱惑太大了,大到哪国不愿孤注一掷。”
“齐那边姚贾可以暂时可以稳住,可时间?一长,难保不出问题。毕竟现在谁不想统一,秦有统一之势,可是现在显弱了。”
你现在运粮回秦作甚,你该再大运一批粮往魏,让人知道秦未有颓势,且粮道运粮太少,当不得大头,也用不着废那么大劲儿。
“我加兵三十万一是示强,二是为了加快速度夺下三晋。你要取魏粮,以加秦粮。”
琇莹已?经知道哥哥要他做什么了,“阿兄,是坐阵后方运粮的贲难以服众吗?”
魏此?季的菽已?熟,王将军虽然?攻下城池可到底他要往前攻,没时间?大规模收粮。若作为副将的王贲难以服众,加之各地的官吏依旧是魏人,那此?粮也不为我秦用,反而要继续加速魏的顽抗,从?而拖死?他们?。
阿政这才点头,“琇莹,王贲很不错,可到底只是战将,在内务方面没你熟练。他有些慢了,大军已?将至魏都,关键一刻不能出任何岔子,孤要万无一失。”
这场战已?经打半年?了,各方窥视不已?,他要结束这场攻魏仗,继续往下行。不惜代价,这是秦的胜局,可胜面要扩大。
琇莹半垂眼眸,他要用血腥手段去聚粮,这场战必须赢,只要保全秦的国力,哪怕饿死?每一个魏人也再所不惜。
“现在我应亲往,替王将军坐阵后方,将夺下城池的所有新粮聚齐,我晚间?便出发。”
阿政摸了摸琇莹的头发,缓慢又轻柔,他或许在此?刻是有些不舍的。
“你去最合适。加之后期李信他至,你也可管控他一些,让他做了王翦的副将,便莫要做刺头。”
哥哥将大恬留在了匈奴那里?,确实也只有大恬这种与他俩自?幼相识,对哥哥忠心耿耿的,才能让人放下心来。
信虽好,可是大恬更香耶。
琇莹知道此?行必要杀人,可是己?行至此?处,满朝官吏,细数之下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他合适他就得去,无关好坏,只在合适。若是要去那边主刑狱颂法,那李斯也是得去的,刚取下赵国时,他刚回,李斯不就立马要出发吗?
他们?只在擅长和合适,为王受垢,为国受晦,应该的。
琇莹明白后,便立马要回去召人,他来去匆匆,风风火火。
“公子还是跟以往一样,干劲十足。”大总管唤人收碗碟,看琇莹匆匆来,匆匆走,脸笑出了褶子。
“他小孩子脾性。”阿政看了一眼大总管,嗅到了他身上的药味。
“你身子而今不大好了,便歇歇吧,听闻你前些年?从?隐宫①处领了个孩子回来,若他合适,便做你的副手,为你养老送终吧。”
大总管应了句是。
第87章 水淹
琇莹晚间便点了人, 交接了工作,快马加鞭往魏地赶。
魏国百年前还算是个强国,可惜经过数代“雄主良臣”的治理?, 现在不过是夹在秦楚之间的同韩国一般的弹丸小国罢了。
可到底是作为曾经的霸主,还有些底蕴,都城大梁城高池深, 秦军一时难以攻克。
琇莹来时, 正值王翦将军在强攻无效之?下, 将大梁附近的城邑全部攻取, 使大梁失去外部支援成为一座孤城,他?则率军围城,他?的方法十分稳妥, 可是太慢了。
琇莹一路风尘到了秦军驻扎的地方, 他?星夜兼程,灰头土脸, 唇角干得?都快裂开了,在半个月后才一身狼狈地进了王翦的军帐。
“公子?。”王翦抱拳行礼。
琇莹猛灌了一壶水,这才好受些,他?声?音沙哑,也拱手回礼。
“将军, 我手下的人已经去刮地皮了。秦的粮往这儿运太慢了, 我今日便将大梁方圆十里所有的魏粮聚齐,全力助将军拿下大梁。”
我来此, 为辅, 只是为更快拿下大梁, 非不信君,更非怪罪, 君安心矣。
王翦又?拜,“王翦谢王上信任,也谢公子?鼎力相助。”
琇莹勾起唇角,坐在地上细观王翦的地图,图上是墨色线条,密密麻麻,他?又?发出了一声?轻叹。
“坚壁清野,以挫敌锉”是好办法,可据密探所言大梁城粮,可再撑半年。将军固守半年,等他?们不战而降,怕是不妥。”
王翦眉目坚毅,他?身高肩广,半缕白发凝在鬓角,他?此时四五十岁了,气质沉稳,站在那儿,像一把灰扑扑的断剑,但一开口,便是名剑出光,满身的锐意。
“我确实刚想?到了更快的办法。公子?今日来此,翦便知王上的意思了,务必得?在三个月内打下大梁。”
王翦知道这公子?一来便要强势聚粮,便是楚国要动了,秦拖不起慢战了。
他?得?尽快挫伤大梁的城防,不可以慢慢固守等待了。
琇莹点了头,默许了他?的想?法,他?俯身深拜。
“粮草辎重?,大梁城附近十里今日便可全归此地,请将军放心。”
夺尽,抢完,我会将这批粮草给?聚起来。神?挡杀神?。
王翦一拜,立马让王贲出门点兵。
他?要快了,此战再拖对?秦不利。他?是秦将,若楚军将至,他?们这一支刚被魏军消耗的队伍凶多吉少。所以即使要那城中老弱性命来填,他?也得?行。
琇莹握紧了自已的剑,向王翦告辞出了门。
他?望向远处的小黑点,那是大梁城。
今夜过后,那里便是人间地狱。
他?闭上了眼睛,敛去自已的心伤,而后才偏头,睁开了双眼。
“公子?,实在不行,我率人独去,您留下吧,这事太损阴德了。”
硕在旁边劝他?,琇莹轻笑起来,少年提剑上马。
“好了,既然决定要做了,就不能扭捏的,那太过虚伪。其他?人已经行动了,我们也要快了。”
抢粮,向反抗的官员与平民百姓提刀,怎么不损阴德呢?
秦不会被一两场仗打败,可现在粮确实不足,加之?长线运输,他?要短期内聚起大批粮威慑各国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只有如对?韩一样抢了魏所有的粮,无论贵族,亦或平民,无论青壮,亦或老弱他?们的粮都要。
大梁城从?今天开始便是彻底的孤城,外界将不会有一粒粮运过去。
他?造杀孽,罪无可恕。来日死于非命,尸骨无存,他?也应受的。
这一夜他?纵马驰于魏土,他?抢了这地上的人赖以生存的那点资本,他?口说不杀人,可是他?杀的人还少吗。
他?该垂泪还是该昂头,他?不知道。
当夜,他?便聚了大批粮草将之?拢到了秦营。
腰间宝剑血迹犹猩,少年郎在火光中听见了大水侵落声?。
王贲引黄河、鸿沟之?水灌大梁城,大梁城破,指日可待。
他?们若快,便能在楚地聚兵之?前,吞下魏土。
当水来时,他?们便赢了。
琇莹知道,做了就是做了,说太多什么难过便是虚伪,如何也改不了他?干了的事实。
他?就坐在那儿,看着秦军因?胜利被火把的光照得?更显开心的脸,默默地擦着自已的剑。
为何擦不干净呢?那血痕似要铭在他?心中。
“公子?。”王翦坐在他?旁边,乐呵呵地观望他?的剑。
“公子?这是把好剑,公子?给?它取名字了吗?”
琇莹勾起唇,轻笑,“它是阿兄赐的,与现在的秦弩一样用?的墨家新制的铁,是把好剑。”
他?又?用?巾帕擦了一下那光洁如新的剑身,好像这样也能擦干净他?心上血痕。
他?接着轻声?道,“有名的,它与我同名,亦唤琇莹。我今日不该用?它的,让它脏了。”
“同名之?剑,公子?未脏,它亦澄明?光闪,我未见脏污。”
王翦问着垂头不断擦剑的公子?,忽想?起了他?第一次随军出征,一路之?上,也是为抢粮不择手段,彼时年少也曾因?军令亲自杀死过弱子?,他?亦扪心自问过自己,他?是不是真的是个无情无血的人。
他?是吗?他?也许是吧。
琇莹抿直了唇,他?乌沉沉的眼睛阴郁地望向王翦。
“那是将军看错了,我亦脏了,衣摆上都是血呢。”
“公子?啊,脏了就脏了吧,咱们这血里打滚的也不能追求天天干净。”
王翦长叹一声?,良久,才道。
“我彼年在赵,人欺我与阿兄幼无力,向我们举刀,我当时便觉得?向无知弱子?抬起刀来,便是世间最?恶之?人了,而今轮到我自己向旁人举刀了,明?明?我们无冤无仇。”
他?笑起来,笑得?悲凉。
“我与那些人没什么两样。”
他?接着道,“不,我大抵更虚伪,我放下了对?他?们的实质的刀剑,却抢了韩人的粮,抢了魏人的粮,让他?们接下这无形的刀剑。我知道饥饿的感觉,却让别人受了。可笑那时候的我口中还叨着,让天下无饥馑,而今我要饿死数万人。”
今夜月光被云遮住了,只有两三缕照了下来,照的手中剑剑光如水,那平滑的剑面映着他?的脸。
琇莹拿布帕遮住了剑上的他?自已,唇角的血不停的流。
“我现在都不敢面镜,怕见昔年之?我,生怕自已都不认识自已。”
王翦未说话?,他?亲眼看见那公子?的鬓边苍青化?成白霜。
王上这次错了,公子?哪里合适啊,他?的愧全在心中,他?哪里如表现的那样坦率释然啊!
琇莹擦了擦自已咬破了的唇角无意识落下的血,向王翦轻笑了一声?,“让将军见笑了。”
王翦叹了口气,“公子?在恨王上吗?”
琇莹将帕子?放下,摇头,“我为何要恨吾兄。”
“兄长的安排是对?的,我手下的人是搜刮地皮的好手,而且我为大司农,今日魏都起水祸,只有我最?合适安排后续事宜,朝中或有大人比我有经验,可他?们大多年纪大了,再无人比我更合适。”
“若楚军至,将军打仗,我赈后方,亦可为将军添几分助力。我若是阿兄,亦会如此安排。”
阿兄觉得?这件事理?所应当,他?缺粮便得?抢。他?与兄长思想?不同,才会有而今的痛苦挣扎,但这是他?自己做的决定,做的事与兄长没有任何关系。
他?愧然,心伤否都是私情,都要为秦让步,为天下的统一让步。他?知道,以战制战,才是最?快的方法,那些人还不是他?的子?民,他?们是敌人,对?敌人有任何的慈柔都是对?秦的背叛。
明?天他?亦会继续聚粮。他?先是秦琇莹,才是琇莹。
王翦用?他?的帕子?替琇莹抹了一下剑,“公子?心如明?镜,公子?对?王无恨无怨,亦知身为秦臣,当承此身垢。”
“将军曾与我相同吗?”
那公子?鬓边霜雪累累,脸上血迹未干,他?抹了一下便不再管了。
王翦哈哈大笑,“臣是秦将,总要为秦人,为王负责的。让秦军少些损失,是为将的大幸。臣是有一身血擦不干净了。”
他?叹了口气,“若能换来年秦月朗照天下,就不擦了吧,顶着一身血痕,往前走,也成。”
琇莹也笑,他?点头,“往前走吧。”
他?颜如苍雪,快要化?了,却还要强撑着。
鬓角的白发与心上的血痕铬在那里,昭示他?罪,无恕。
但该向前还要向前,无论抬头或是低头,都是为了向前。
第88章 一个特小的番外,不感兴趣不买哦,么么哒
[嘿嘿嘿, 听说了吗?某大型历史类手游要出一个新游戏人物。]
[不会是我众筹三块的那位吧!]
[是吗?是他吗?呜,张苍来?了,李斯来?了, 简在帝心的璨在哪里?]
[是,是,快去开游戏, 开池子了。]
[真的吗, 我终于能如愿了吗?]
“文伦一统, 秦币万家, 富国强兵,大国之姿。”
游戏界面中带着金光的卡翻开,刚翻开, 便听见一道声音, 声音清润,像淙淙流淌的泉水。
[我天, 政哥是“车轨同文,秦剑所向?,万国臣服,大国之态。” ]
[嗷嗷嗷,好激动]
[公?子, 公?子, 到?我碗里来?]
[他真的,我哭死?, 我在抽卡时写了政哥, 一抽他就来?了]
[我也是, 我写了幼弟,他就过?来?了]
那边的音效换成?了日月, 那公?子束了玉冠,乌发如云带了半缕白,脚上蹬着玄黑镶白兔毛的锦靴,一身玄色嵌银色乘云纹绣的宽袖长衣,下着曛色裳,腰间负长剑和铁鞭,肩上架鹰,右手拿弓,模样温雅中可总带着一些?桀骜张扬,远山凤目,与?阿政像了七八成?。
他从月色下走来?,白纤如玉的手指拂开玉色的柳枝,踏水而来?。
[我天,他是嬴璨本人吧,这建模已经?赢得我的心了。]
[身姿纤长,气势弘雅,常佩长剑,肩架鹰鸟,腰系长鞭,善弓弦,谱雅音。]
[他来?了,他来?了,千金一笑。]
那公?子来?了之后,轻笑一声,只?四处寻找着,“我刚听见吾兄声音,我来?了,兄长都不亲自来?接我的吗?”
[秦娇娇,不愧是你?。]
[公?子脑子长得很漂亮,长成?了我王模样]
[他把我当成?了下人,我贱兮兮地把他当老婆]
[老婆,嘶哈,他哥都是我外夫,他也要是]
“公?子,我乃此地主人,应始皇陛下所请,接你?回去。”
“你?说你?是此地主人,那幽冥此地地价几何,物价几何,我尚有万斗金,不知能否买下。吾兄不喜与?人同住。”
他轻皱起眉头,唤起不少兵俑抬了装金的箱子。
[我公?子真是个极明?朗又温柔的少年郎,他竟然这次买房,给钱了]
[你?一说,我就想起他和他哥横行?霸道全球的那些?年,不给钱,还用拳头威胁别人盖行?宫]
[哈哈哈,他还在人家地方上开厂,还跟人家开贸易,让人家供原料,他卖加工后的成?品过?去,赚国际差价]
[他们非要打开外国的国门,用量大管饱的纸张倾销过?去,他和他哥非要教那些?人学秦语,开学校,统一人家的车马,还要修路。直接把人家的文化?给干灭了,导致我们都改简体字了,现在还有一些?外国还在说秦语。]
[没办法,他哥太强了,把四邻都给锤了,然后锤着锤着,发现,唉,统一了。]
“不行?吗,那不必给我了,把我的与?兄长的合在一起吧!”
[你?哥拥有着这片土地最大的宫殿群,八千个兵马俑,你?还要把你?的长乐候府并在一起,那别人都馋哭了]
[不愧是天枢无上清静星君,天上有人。]
[哈哈哈,他哥是北极紫微无上天君,他俩中二死?了,还互相?给对方写尊号]
[他哥还封神!还让李斯给重?臣们和一些?敌人写了尊号,雕了像,建了秦庙]
[哈哈哈,咸阳人表示打小就知道他们老帅了,那像雕的,栩栩如生,还写功绩,为什么被抬进来?。]
“这也不行?,好吧,带我去见吾兄吧。”
他轻笑着,眉目轻柔。
“虽然不喜欢有人管着吾兄,但是能让我们相?见,便算了。”
[他不就是并一下府吗,公?子管财的,我现在每天拜,真的很神。]
[他还管学业,文曲之类的是他的属官]
[公?子面前,我长跪不起]
[王上管气运的,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天天跪着玩游戏,因为拜王上,运气真的会变好]
[佛教的“长乐至尊大明?王菩萨”,果然是菩萨心肠啊。]
[地狱级笑话,我王是“至尊无上通明?功德佛”,号为“现在佛”,也就是说在西方,我王也是老大]
[琇莹公?子为了顺应国情,把他们改成?了几个国家的神啊]
[他真的我哭死?]
[印度那边的明?王像和现在佛都是他俩的模样,香火鼎盛的很,据当地的华侨所言,真的很灵。]
[琇莹公?子去咸阳宫,王上王上,出场了]
那公?子上了御阶,大门已经?打开了。
玄色长衣,金色龙纹宽袖,阿政戴着通天冠,在长案上抬起眼,与?琇莹对视了一眼,不需何言,他俩一同勾起唇角。
[原来?不需要什么话,只?要相?视一笑,就说尽默契]
[漫道孤平生,寡亲薄缘,四海一地,唯吾琇莹,同行?濡沫七十余载,至亲至爱,骨肉相?亲。]
[我家公?子,吾琇莹,幼弟,他还在信里叫他璨璨,哈哈哈]
[琇莹是吾兄,王兄,兄长,阿兄]
[手足之爱,平生一人]
第89章 掷玉
魏都大梁这座城市坐落在鸿沟与济水的交汇处, 城墙高有五丈,是魏最繁华的城池。
周围的田地屋舍密集,城中?更?有十万户, 比以前?的咸阳都多,也就齐国临淄能与之说一句差不多了。
只可惜它好是好,就是娘胎里带了不足之症, 周围有黄河鸿沟, 但地势比黄河水还低, 只要引水淹之, 就能一劳永逸。
昨夜王贲引黄河水一来,大梁便是要化为废墟的命运。
但到底是魏惠王花费二十余年建起来的,光是城墙就有三十余里的魏都城, 而且老魏王增又动?员了全城人加固大梁城墙扩宽大梁城池, 被水一冲,竟也未垮。
现在魏人还在城头上安置强弩劲弓, 城防兵士日夜巡逻,严阵以待。
琇莹知道这是秋后的蚂蚱,最后一蹦了,于是他也在外面搜刮所有魏人的粮,屯粮于荥阳, 大有一种和?他们?死磕到底的感觉。
“现在就等, 等大梁城墙垮。”
琇莹坐在地上,腿脚屈起, 将手放在了膝上, 慢悠悠地道, “魏的位置是真好啊。”
就算在不精兵事?,他也看的清魏的重要。若把东方六国比成长蛇, 赵燕为尾,齐楚为首,韩魏为中?身。若击蛇尾,其?首救,若击其?首,其?尾救,若击其?中?身,则首尾相救。魏国便是蛇的中?身。
“只是而今蛇尾已残,单靠蛇首还能救活这中?段吗?”
他望向大梁的方向,轻轻叹息。
“吞下魏后,六国再无回天之力了。”
王贲坐在地上给琇莹指他引黄河水的位置,高声道,“公子所言甚是。咱们?若能一鼓作气拿下楚国便是更?好了。”
他说起了一桩旧事?,言语间满是对楚的不屑,“当年楚国欲伐魏时,我?王便下令抽调四?郡的兵力救魏,他楚惧秦而未发兵。而今他楚军亦打算陈兵列阵,想吓我?们?一吓,老子又不是吓大的,我?秦还怕他!”
琇莹轻笑,搂他肩,“我?虽不精兵事?,但也知我?贲乃大将之风。”
王贲有点不好意思,小麦色的脸上腾起薄红,“公子谬赞我?了。”
琇莹起身,拿起了望远镜去看了大梁城,大梁城上依旧是执枪披锐。
他将望远镜递给王贲,问道,“那是大名鼎鼎的与我?秦锐士齐名的魏武卒?不说自吴起死后,再无魏武卒了吗?”
他不知兵,对兵种也不太了解,但见城上之人高大威猛,自然想起了魏武卒。
“魏之武卒以度取之,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
身穿三层重甲,拿十二石重的弩,每人身上背五十只箭,还要带着?戈和?三天的粮,一天走?一百里路,这样的士兵便是魏武卒。
这单兵作战能力杠杠的,不愧是最早的特种兵。
王贲却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道,“公子说的是,这是打仗还得自带戈甲弓箭口?粮的魏武卒啊!”
琇莹觉得贲真是一边打着?最稳的仗,像个挖土机似的,就往前?推,不轻乱,也不冒进。一边骂着?最狠的人,天天阴阳怪气的,主?打就是叛逆。
“我?发现你最近浮燥了一些。”琇莹问他,“出什么事?了吗?”
王贲鼻孔出气,哼了一声,与琇莹坦诚道,“ 他李信一来,楚军若进攻,阿父肯定让我?跟他一块行动?,他太跳脱了,肯定贪功冒进连累我?。”
琇莹哈哈大笑,“好阿贲,莫要烦忧,我?与你二人做副手,他若不听话,随意出动?,我?就揍他,好也不好?”
王贲也笑,拱手下拜,“公子甚是英明。那我?就勉强和?他合作一下吧。”
他们?现在其?实都不过二三十岁的少年郎,赤烈烈的像火一样,就是爱恨随意,恩怨分明。或许风一吹,他们?就忘了彼此恩怨了。
一月份,大梁城倒因寒冷倒塌速度慢下了,但是人心已经基本散了,上面也无魏武卒轮番执勤了,只有稀松几个士兵,防守不严。
三月天,大梁城墙塌,城中?也已断粮半月,人心惶惶,再撑不下去。
魏王被迫投降,但借口?老迈,派了公子假乘小舟出城而降,公子假赤身负荆而来,却未奉王印。
王翦拨出秦剑,不受此降。
“魏王派了一位公子而来,本已是大辱,而今竟连王印都不愿交出,此乃我?秦军所不能忍尔,既魏王无诚心,那翦只好试试我?秦剑可利否了。”
王贲上前?提剑杀了投降的众人,挥军杀进大梁城。
琇莹也随之进了城,他养的舍人与一些秦商也进了城,开?始搜刮粮食。
他则是随王翦一起去了魏王宫。
魏国的大殿中?,老魏王强迫百官齐至,上首的王乱发白须,他因饥饿而面容凹陷,向四?方扔着?竹简。
“反了,你们?都反了不成。寡人乃是魏国之王,寡人怎可向那秦之虎狼屈膝投降!”
行至宫门前?,王翦作势让琇莹先行,“公子先请。”
琇莹摇头拒了,“将军是主?,我?为辅,理应将军先请。”
王翦笑起来,先进殿了,琇莹位列其?后。然后他就看见魏王增就往王翦身上砸书简,王翦拨剑,那书简应声而断。
“滚出去,这是寡人的宫殿,这是寡人的魏国,岂容你秦之鹰犬肆行无忌。”
魏王增仍旧是这厌秦的中?坚分子,站在高台上向四?处扔书简,还是一副他与秦无甚话好说的样子。
魏王增不喜秦,几年前?的五国联军攻秦一事?,便算是他的手笔。
至于他不喜秦的原因嘛,琇莹觉得是积年已深。
彼年,信陵君回到魏国,率领楚魏韩赵燕五国的军队在河外大败秦国蒙骜的军队,当时魏太子增还在秦国做人质,我?阿父欲囚禁太子增,虽然后来有人劝谏秦王,未得迁怒,后来我?阿父因此事?去了,他在秦的处境就更?加不太好了。
再后来,他爹快死了,吕不韦给他送回来继承王位,也算是对他有恩。
然后彼昔年,我?和?我?哥把吕不韦给砍了,又破了他心心念念的五国合纵,他要是喜欢我?秦,那真是个圣人心怀。
可他的所想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他的臣子吗?只敢四?处躲吗?
琇莹一鞭子将那直击他面门的书简甩开?了,鞭声破空声传来,溅起一地灰尘。
那魏王停下了动?作,看见了他手中?的铁制软鞭,神?色阴翳,一字一顿地道,“秦,琇,莹。”
琇莹收了鞭子,嗤笑了一声,“亡国之君,丧家?之犬,也配唤本公子名讳。”
“至于你的魏国不容我?秦肆行?好办。”
他拖长了语调,直接张弓拉箭,对准了魏王增的脑袋,轻轻勾唇,“你死了,不就好了。”
魏王增身移三寸,他亦移三寸,分毫未差,增终于受不了,豆大的汗水渗在额上,他中?气不足的喊道,“秦琇莹,你个毒胚杀神?!”
那边秦军入了城,也开?始配合着?琇莹的人抢钱,将军说财帛无所谓,贵族亦可杀,除粮食亦不可擅动?,百姓不可屠,其?他的百无禁忌。
王翦知道他们?养不起那些降兵和?百姓,更?不可能用秦粮来喂这些人,他们?只能杀降,亦或屠城。
但当他提出屠城时,琇莹第一次提出了反对意见。
王贲知他心性,劝慰道,“公子不可妇人之仁,我?们?还得攻打楚国,可没那些闲粮给旁人吃。”
今年国内又逄大旱,虽有郑国渠,但是可能对水敏感的小麦可能会减产。
琇莹当时轻笑,笑容中?带着?苦意。
“我?知道,可若是今日屠城,那明日后日再要进城,必会遭到军民的大力反抗,不若只抢粮,囚贵族,划一个地方任黔首自流。
“百姓食草,亦可活着?,他们?为生存拼尽全力,亦不会生乱,你瞧大梁附近,凡失粮地,无乱,只是人相争草,鱼虾绝迹罢了。”
王翦思索片刻,答应了,他也相信只要贵族不在,黔首便不会生乱。毕竟他也不想每个城池都如大梁这般顽抗。
今日魏王不给王印,他们?或有愤怒,但还有一丝庆幸,庆幸魏王这个老傻子让他们?寻个旁人挑不出错的借口?可以囚着?贵族,直接饿死他们?,又能省一批粮食。
所以此时他骂琇莹杀神?,琇莹觉得骂得真好,值得给他个一箭爆头。
他长箭随心而出,将魏王增钉在了后面的壁上,而后他保持轻笑上前?,拿起他的王印便掷往地上。
那王印由玉雕成,加上他天生神?力,掷在地上,立刻四?分五裂。
“你在做什么?”魏王增大声怒骂道。
魏臣也一下子挺起了身,齐身高呼,“公子何意?”
王贲也被他这一动?作倒吸了一口?凉气,反而一旁的王翦哈哈大笑,抚须长喟叹一声,“摔得好!”
琇莹扭头冲魏王轻笑,姿态温雅,可出口?的话中?却带骄狂万分。
“不过是块玉罢了,还当个宝守着?,魏国不过尔尔。”
他接着?又对魏王心口?一箭,然后扫视了魏臣一圈,吓得他们?不敢直视自己,才朗声冲不断流血,奄奄一息的魏王道。
“有无此玉,我?秦都照样吞你魏土,亡你宗庙,我?王照样可以横强六合,君临天下。燕楚也好,齐魏也罢,都是我?秦的疆土,我?王的彊土。”
拿不拿到所谓王印有何重要,值得你向我?秦拿乔吗?我?王便是拿木制印,那也可以通令各国,不过是块玉罢了。
王翦下令将所有的魏官员押至各府,方便琇莹手下人取他们?的粮食和?财帛。
你瞧那玉有什么用呢,你的臣子啊,不照样听我?的。
四?月中?旬,王翦和?王贲已经在魏楚边建立了一波防线,风尘仆仆的李信率二十万大军才至琇莹镇守的大梁。
等到五月,秦国关中?粮草又将迎来一场丰收,阿政发粮给的快,秦刚占大梁,粮便依着?郑国渠渭河顺水直下,送到大梁,送到琇莹处。
这一切刚刚好,正好秦防线形成,秦楚可一战。琇莹驻魏,亦可收尽韩魏之粮,处理韩魏内乱,后方已大稳。
现秦可与楚一战,秦必胜矣。
一切都在阿政掌握之中?。
“这些人跟阿兄比,太笨了。”
琇莹有条不紊的分批运输粮草,为前?线持续供命,还顺手镇压了一场韩魏的小内乱,活捉了一批漏网之鱼,都打包运回了咸阳。
“他们?确实太笨了。”阿政望着?咸阳宫挂着?的大地图上,提笔写下了秦字。
青年勾起唇角,眉目锋利,将手划向楚都的位置,“接下来,便是楚了。”
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他看向殿外,下雨了,该变天了。
第90章 啾咪
“琇莹近日忙, 给孤写信都少了。”
在廊下的王臂上架着他气质完美融成一体的王隼轻声道,他口中这样说,可手上还将自己写的一大长卷的信卷好了, 装在小?竹节中绑在了那只王隼的腿上。
蒙毅知道王上只是想公子了,兀自念叨几句,并不需要他回答。
于是他保持微笑, 果?然阿政也不需要他回答, 只朗声道。
“山不就孤, 孤自就山吧!”
他抚了抚那鸟, 轻笑一声,抬高手臂,王隼张开大黑羽翅, 两三米的大翅遮天蔽日, 清唳一声,直往东去。
反倒是他身?后久病的大总管举荐的赵高, 见?了这大鸟张翅,心惊不已。
这般猛禽,全天下怕是只有秦王兄弟俩这种胜似虎狼之人才爱养吧!
听闻秦公子琇莹府上有隼千余只,个个皆是可食人的巨鸟。秦王政亦是有一隼王护于侧,今日一见?, 王上的鸟果?真?是有食人之狠劲凶性。
这时远处却有一只小?黑隼归来, 与王隼在空中相遇,王隼性猛, 直接俯冲向下, 作势要杀死此鸟, 阿政本是懒得管,琇莹常用的飞鸟没?这么小?, 王隼飞得快,中途吃个食罢了,他这个主人也无所谓。
直到那隼被击中,往下坠时,他身?侧的蒙毅才眯着眼睛,看见?了鸟身?上的红羽,他连忙抱拳行礼道,“王上,那是您赐给跟在公子身?边的人的隼。”
阿政闻言,眼神一凛,他呼了哨,让王隼勿击杀,王隼听了命,在半空转弯向上,冲阿政清唳一声,但只敢发泄一下不满,被阿政又呼了哨,便吓得立马飞远了。
那小?隼也是振着残翅,往蒙毅手上飞,蒙毅接过了,将他腿上绑的信递给阿政,阿政此时面色已经不太好了。
直到他看完那半个巴掌大的纸上写的话后,脸彻底阴沉了下来。
“公子自抢粮后,愧难当?,一夜鬓生白发。”
他将那张纸攥在手里,半闭上眼,眉头?紧锁,这是他极度克制悲伤的惯常表情,可旁人只以为?他在生气。
“王上息怒。”
赵高已俯身?下跪,廊下的宫人也全都随他下跪,一时之间跪了一片。
阿政瞥了他一眼和跪着的宫人,并未说话,而后才看向蒙毅道,“毅,准备一下,孤后日要乘船去大梁。”
“是。”蒙毅应是退下。
阿政将那只受伤的鸟扔给了赵高,赵高立马捧起,阿政这才命令道,“孤要静静,你们都退下吧!”
赵高也应声退下,去找医医治鸟,但还是狠狠地剜了一眼在前面疾行的蒙毅。
简在帝心,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赵高有一天亦能做到。
这边王翦与李信合兵之后,将原来的魏军、韩军都被打散编入秦军之中,凑了六十万人,开始兵指楚地。
楚国陈兵了,他先?要打我的哦,不是我先?动?手啊!
这种情况下,秦国这个战争机器也轰隆隆地运转起来,毛衣,粮草不要命地往这边发。
琇莹收了物资,立马归整后,以大梁四通八达的水利,开始源源不断的输血前线。
他在大梁坐阵,前线战报拿的也快,但是王翦的动?作太令人奇怪了,他实在是不太懂,秦之大军一路越过边境,碾压过楚国的上蔡、召陵,就要夺楚国的平舆城,然而当?项燕的大军到了后,王翦快速拿下平舆城池后,就开始修营扎寨。
然后就不动?了。
按探子的消息,来的项燕手下足足也有四十万人。
结果?这俩和麾下的百万大军都跟约好了在汝水岸边搞基建,让汝水塞满了船。
项燕大军几番请战叫阵,王将军都充耳不闻,每天干的事情就是检查墙垒的好不好。
王将军给琇莹的原话准备修四十里长的营垒,琇莹当?时沉默点头?,表示对将军的支持,然后自己在心里抓狂。
我的个老天,将军,楚长城一小?半都没?你修的长,你是阿兄附体的吗?要给楚国再建一个小?长城。
但他十分清楚王将军是专业的,不懂就不过问?,他就专门搞粮,处理叛乱就行。
对了,将军要原地搞基建,建堡垒,那我让人给将军送波水泥,战时要助力将军的每一个梦想嘛。
琇莹也是叹气,然后继续暴揍楚人。
楚国水军不走正道,非要来前来骚扰秦国往汝水运粮的船,但琇莹早就在沿线都设立了哨所,一路之上,但凡来琇莹开辟的大梁运粮的线路的水军都被琇莹暴揍,还把他们的物资缴了,成了秦国的粮资的一部分。
不是我想的,是他主动?找打的。
他又接管了打下淮河以南的城池,这里大多种稻,现在四月份了,是要耕地种粮,庶民?们不敢耽搁耕,又不知琇莹的想法,直到琇莹命人从府库里发了稻种,他们开始继续种田。
因?为?打仗征壮丁,这时的下田的皆为?老弱,甚至有将刚出生不久的孩子绑在背上,下田的妇人,她们以人拖犁,在水田里艰难前行。
琇莹知道牛马皆被征为?军需,运送粮草,所以不曾见?,故以人为?耕。
他想连夜命人送秦国的农具过来,他与农家人创的曲辕犁都在秦地开始施用了,他给现在秦管物资统计的张苍写信,让墨家给发一两百个不过分吧。
然后他就被拒绝了,拒绝了。
张苍原话是,两三个月前你才寄了图纸回来,我们研究了一个月才搞出来。目前我们自己都不够用,你还狮子大开口,一下子要一两百个,就算你是发明人,专利持有人也不给,别扯关系,国家面前没?私人关系,还是你说的呢。
琇莹接回信时,又是叹气,好吧好吧,怪他光顾着育苗,等走了的时候,才想起来还要提高农具水平,又是在脑子里连夜翻书自己学习,再说一遍,跨专业真?的好难啊。
他为?自己流泪,然后拿了图纸,和手下的墨家人一起组装了几百个发给了家中只剩一个女性劳力的人家。
她们与战争无关,耕的地也都归秦,他既见?不帮,于心不忍。
七天了,又到了给阿兄写信的时候,今天写什么好呢?
他在这里提笔写信的时候,完全不知道他哥已经坐上了船,准备来探亲了。
他要是知道,知道,算了,他知道了也干不了啥,撒娇打滚让他哥别来,那样只能暴露的更快。
而他心心念念的阿政穿着一身?便衣,领着蒙毅就准备走了,然后便听到了甜乎乎,软绵绵的一声,“父王。”
阿政不理他,继续朝前走,然后那声音就一直喋喋不休地纠缠他。
“父王,带我去嘛,我那么乖,不会捣乱的。”
“父王,我也好想王叔的,让我去呗。”
五六岁的扶苏背着一只小?包袱,趴在他腿上,奶乎乎地道。
自从上次阿父摸了一下他的头?然后自己红了耳朵后,王叔就跟他说,父王超爱他的,就是有时候不爱说,他缠一缠父王,父王就什么都能答应他。
后来他发现王叔说的都是真?知灼见?,他求父王,父王虽然表面上不会答应,但他想要的,很快就会出现在他面前。王叔说那都是父王特地找给他的。
王叔还说,父王拒绝不了我俩撒娇的,三次一过,父王一定会答应的。
现在父王突然出门肯定是见?王叔,王叔一定是出去玩了,那地方一定好好玩,不然王叔为?什么这么久不来看他。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聪明的扶小?苏。所以他撒娇让父王带他去。他也要去玩!
阿政将他提起来,与他平视,“你太麻烦了,孤不想带。”
扶苏哭唧唧,他眨着大眼睛,扯他衣角,企图萌混过去,“父王,我不麻烦的,我好久没?见?到王叔了,很想他。”
阿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扶苏被盯的也是一抖,然后很倔强地跟他对视了一眼,败下阵来,他只好转换方案,低头?嗫嚅道,“我不麻烦的,我只要有吃的,就行。”
阿政笑着看他装,“扶苏,你学得不像,你王叔这时一般都开始流眼泪了。”
那小?胖子顿时露出一个被发现了的笑,父王发现了啊,王叔没?教过这招儿,他要怎么办。
他垂头?丧气,决定自己回去苦练王叔的撒娇功夫,等下次再拿下父王。
然后就被阿政张臂抱了起来,他瞬间快乐起来,“父王好好,扶苏亲亲。”
说完之后,对着阿政的右脸就是啾咪一口。
阿政立马将他塞给了蒙毅,轻咳一声,沉声道,“琇莹越来越不像话了,他天天教了你些什么!”
他虽然说的严重,可是通红的耳尖己经暴露出了他的色厉内荏。
算了,反正他此行是去见?琇莹,这小?子独得他王叔恩宠多年,肯定是有点用处的。跟这小?子让他心软了,没?有任何?关系。
哼,不对,他才没?心软。
对孩子,要严厉,他可是个严父,不可能跟琇莹一样宠纵孩子的。
琇莹如果?在,一定会道,哥哥好了吧,你我半斤对八两,谁也别笑谁,咱俩谁都拒绝不了扶苏那种对咱们俩天然的亲近感和依赖感啊。
因?为?只要看着他,就会想起你我的从前,就会有想保护他的责任感,就会觉得这小?崽真?的很好看,他不能吃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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