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都是郡主将他带坏了。……
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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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黎心知父王不一定愿意见她, 还是在离开京城前去了趟定北王府。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枫玖会是最后一代?定北王,但因为她镇守北地、功绩无数, 王府非但没有被人小看,反而光鲜亮丽得很。
听?说, 还有许多世家求老王爷帮忙,希望家中子弟能到北地军中历练。
府中的下人还是五年前那些,见了她纷纷行礼。
“郡主, 您回?来了!”
“王爷才?命人备了点心和茶, 郡主刚好一起用一点儿。”
“昨日去街上看郡主了, 郡主真?是好生威风!”
枫黎笑着跟他们招呼招呼,直接去见父亲了。
枫玖正在庭院中喂鱼,听?见脚步声, 抬头?看过去。
嘴唇抿了抿, 又?低头?喂鱼。
他低声说:“还以为, 你都不愿意回?这个家了呢。”
父王老了。
五十岁的年纪, 已经?一头?白发。
离京时, 因父王还在昏迷, 她便没去王府辞行。
但抓捕林清远时,父王显然还少有白发。
只五年的时间, 若不是因为林清远的事伤心难过,又?怎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声音也明显变了, 不似曾经?那样有力, 气息弱了许多。
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无力的老态。
但心情似乎还可以, 看向那些鱼时,神态安详。
枫黎蹲在池塘旁边,抓起一小把鱼食, 一点点儿地往水里撒:“父王这是什么话,离京那么久了,当?然是要回?王府来看看。”
女儿说的是“王府”,而不是家。
枫玖明白,两人之间大概再也回?不到她儿时的关?系了。
不管回?不回?来、说不说话,总有种无形的隔阂。
这几年里,许多上门的宾客,都在他面前夸赞郡主而痛骂林清远。
说林清远有负他的教导,狼心狗肺。
他看得出来,那些人说这些话时根本不需要违心,他们都是真?心的,发自?真?心地认为林清远就?是个该被人千刀万剐的混蛋,郡主是大燕的保护神。
他能不知道林清远做得不对吗?
他只是没想到,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真?会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的祸事。
可再怎么说,那也是他的儿子啊。
不能让儿子名正言顺地出生在王府中,已经?很亏欠了。
所以他平日里会更宠儿子一些。
他想要个儿子、对儿子好有错吗?
错的是这个儿子是个拎不清的蠢蛋。
不仅蠢,还自?以为是。
乖乖听?他的话,岂会把自?己的姓名都搭进去?
他叹了一声:“你能回?来看看,为父就?很知足了。”
“我?已经?跟皇上述过职,北地还有许多积压的事务,即日就?会启程回?去,下次回?京,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枫黎将手中的鱼食撒干净,拍了拍手掌,“皇上已经?答应了我?,定会善待父王,让父王好好地在京城颐养天年,还请父王保重身体。”
枫黎说走,枫玖也没留。
两人之间有嫌隙,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
他点点头?:“你也是,听?说这几年里又?受了几次伤,再硬朗的身子也耐不住总受伤,要是有了相中的男子,全凭你自?己做主吧,但别忘了写信回?来告诉为父一声。”
枫黎一顿,轻笑着应声:“好,定会写信回?来了。”
心说,怕说出来直接将父王气得背过气去,还是算了吧-
还未出王府,枫黎就?瞧见陈焕撩开马车的车帘,往王府里望。
而看到她的身影,反而立刻放下了帘子,装作不曾看过她的样子。
她笑了笑,蹬上马车,与?车夫道:“走吧。”
继而坐到陈焕身边,陈焕往旁边挪了挪,想给她挪出地方。
她伸手一搂,又?把人搂了回?来。
“外人又?见不着,坐那么远干什么。”
她抱住陈焕的腰,这回?陈焕还算听?话,乖乖靠在她身上。
身量分?明比她高一些,却有种乖顺的依恋感。
陈焕问:“郡主与?王爷聊过了,真?不多住几日?”
枫黎撩开车帘,回?头?望了望逐渐远去的王府。
“不了,就?这样吧。”她松手,问,“还是你放不下陈顺?”
陈焕这人,对关?系好的人,心总是软的。
跟陈顺相处六年时间,嘴上总是骂,但早把人放心里惦记着了。
如今他离开皇宫去北地,难免要做出决断。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大不了我?再入宫,跟皇上说将陈焕父子一并带走为我做事。”
“……”
这话没什么问题,可怎么就听着……那么奇怪?
就?跟郡主要把他们两个一起收了似的。
陈焕在她腿上打了一下:“罢了,陈顺愿意留在宫里,便遵循他自?己的意愿吧。”
如今陈顺也二十多岁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而且,他确信陈顺这孩子不仅能保护好自?己,还能混得风生水起。
很多人见他离开,肯定想要跟陈顺争权夺利……
可哪儿是那么容易的。
能斗得过陈顺的人恐怕不多。
“好,那就?算了,等日后有机会,我?带你回?京时再见他。”枫黎又?撩开车帘,看着外面热闹的街市,问道,“陈公公,你要在京城逛一逛吗?北地虽然不差,但的确没京城这般繁华。”
陈焕顺着她的视线,目光穿过车窗。
人流如织,熙熙攘攘,一切像是流动的画卷,在眼前流淌而过。
他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奴才?在宫里时有的是权力,想要出宫随着采买太监一同溜达溜达还是很容易的,这条街来过很多次,也没什么新鲜的。”
况且,若叫郡主同他一起逛,必然会被人发觉他的身份。
郡主一世英名,怎么能毁在他的手里呢。
“那好吧,等回?了北地,带你在那边逛一逛。”
枫黎没再说什么,只拍拍他的手背。
她一向考虑周全,又?问:“那……你可想回?家瞧瞧?”
她知道,陈焕家就?住在京城附近,若陈焕想,她可以让车夫先去那边。
反正不会太远,比起日后个把月的路程,算不上绕路了。
陈焕闻言微僵了一下。
他家?
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七岁时就?成了阉人入了宫,三十年时间,他就?连父母还有弟弟的模样都忘了。
不知道他们过得如何,也不知道他们是生是死。
“郡主过去有句话,伤人,但说的没错。”他没什么温度地笑了笑,“世上哪有那么多父慈子孝,如果真?有——奴才?又?怎么会被送进宫中,成了阉人呢?”
枫黎的面色变了变,抬手蹭蹭鼻尖。
她嘀咕:“陈公公可真?是记仇,这么多年了还记得一字不差。”
陈焕刀她一眼,阴阳怪气道:“郡主讽奴才?是阉人,奴才?岂敢不记得?”
他当?时真?被气得够呛,替皇上做事那么多年,还真?没几个人敢张口那么讽刺他。
“奴才?总归得时时刻刻记得自?己的身份不是?”
嘴上说得不客气,心里却道——
最后还不是瞧上了他这么个阉人?
还不是抱着他亲来亲去的?
“不是吧,现在还生气呢?”
枫黎抱着陈焕的腰往他那边凑了凑。
哄人般亲他的嘴唇。
陈焕心里更得意了。
看看,这不就?抱着他亲着他哄了?
枫黎笑道:“我?那时还不知道陈公公偷偷倾慕于我?,不然不会这样伤陈公公的心的。”
陈焕一听?,又?坐不住了。
他纠正:“郡主莫要乱说,那会儿奴才?还没动感情呢。”
枫黎盯着他看,挑眉,笑而不语。
硬生生给人看红了脸。
她笑着把人又?拥进怀里:“好啦,不说那个,到底想不想回?家看看?不用担心绕路,都是些小问题,看你自?己想不想就?好。”
陈焕沉默片刻,还是说道:“罢了,我?对他们……没什么印象了。”
就?连情绪都不复存在了。
起初进宫那几年过得苦,经?常挨打,吃不好穿不暖,发的银两被掌事的太监克扣。
他那时很想家,总是希望父母能把自?己接走,也怨过他们把自?己卖进宫里。
而时间能磨平很多东西。
过得太久,他们就?像是陌生人一样了。
最好什么关?系都不再有。
再说了,若让他们知道自?己成功地出了宫,发现他一身锦衣、吃得好穿得暖,万一讹上了他可怎么办?更何况现在他身边还有郡主,还是别沾上关?系比较好。
郡主或许不在意那么多,也有能力摆平很多事情,但他在意。
“多谢郡主还惦记着奴才?。”
枫黎想到自?己跟父王的关?系,完全理?解陈焕。
她摸摸陈焕的头?,温声道:“好,那我?们就?直接去北地。”
“嗯,全听?郡主的。”
陈焕低头?,靠在枫黎的肩头?。
他直到今天之前,从?未想过郡主一直在为了将他带出宫而努力,从?未想过郡主跟先皇讨了恩典,就?是为了将他带回?北地,带到她的地盘。
那可是皇上的恩典,多少人当?了一辈子的官,都求不来一个恩典,都没有这样的机会。
而郡主却将这能换来金山银山的恩典就?这么轻易地用在了他的身上。
先皇留下字据的恩典,最后只换了个太监。
多赔本的买卖啊。
真?不知郡主怎么想的,竟……
对他那么好。
要知道,就?是以前他幻想郡主回?来,都不敢这么想。
做梦都不敢梦这种离谱的事情。
而这么离谱的事,还真?就?发生在了他身上,让他觉得恍然若梦。
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不敢相信他此时此刻正跟郡主一起坐在马车上,离开京城。
他心中熨帖、感动,又?十分?甜蜜。
那种感觉很难用语言形容。
只觉得好开心、好开心,他最喜欢郡主了。
陈焕默默地去牵郡主的手,而这只手却跟他同时动作,轻轻抚在了他的腰侧,还……
滑到了衣裳里面。
他喉咙一滚,当?即绷紧了背脊,抓住了枫黎的手腕。
“郡主这是做什么?”
枫黎没答,侧头?吻在他的耳垂上。
手臂用力,陈焕还是顺着她的意思松开了手腕,让她摸在腰间。
没有一丝赘肉,也没有太明显的肌肉。
而绷上劲儿时,手指能描绘出薄薄的线条感。
“这些年一直在回?味,这回?总归是能碰到陈公公了。”
陈焕被她摸得往后靠了靠,气息压抑地别开脸。
他一边窃喜,一边躲开一点儿,低声道:“那也不能……在马车里吧,而且奴才?今日还未沐浴,总归是不干净的,别污了郡主的手……”
枫黎“唔”了声,敛敛眉头?:“不如让陈公公在宫里好好沐浴一番,再裹了被子丢到马车里了。”
说的认真?,其实明眼人都能知道这不过是玩笑之言。
“……”
可陈焕哪儿顾得上玩笑不玩笑。
他一心想着车里不行,面色羞红地瞪她一眼。
“郡主口气不小,皇上都没有郡主会玩!”
“当?今圣上乃正人君子,自?是不能太过火,本郡主又?不是。”
枫黎作势往下探去,又?被陈焕死死抓住了手臂。
她瞧陈焕那副宁死不屈的样子,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眼尾又?红了。
真?是的,玩笑话都这么认真?。
陈焕强硬道:“摸摸腰就?算了,其他不许,不然……”
枫黎歪歪头?:“不然?”
陈焕强势的眉眼软了下去,蹙着眉头?动了动唇。
他嘟哝:“不然郡主被污了手,往后就?该觉得奴才?恶心、不想碰了。”
“呵……”
枫黎轻笑出声,搂住陈焕的要把他往自?己怀里抱。
她好声哄道:“坐到我?腿上。”
陈焕没应声,默默地顺着她的意思跨坐了过去。
这么坐挺叫人害羞的,他坐稳了,耳朵也红了个透彻。
他能感觉到,郡主双臂一拢,就?把他直接圈住,他的腿、胯、腰腹都跟郡主靠在一块儿,除去衣裳之外,再无任何间隔,真?是……羞人。
枫黎靠在车厢里,刚好可以抬头?看他的脸。
距离很近,不过三寸而已。
她能很清楚地看到陈焕略显紧张的眉眼、发红的眼尾和抿住的薄唇。
陈焕避开一点儿视线。
有些躲闪。
郡主看起来还那么年轻,正是招蜂引蝶的时候,可他却说不上年轻了。
若郡主一直宠他还好,若哪天对他厌弃了……
离宫之前,皇上跟他说了类似的话,问他,郡主一时兴起对他有了兴趣,没相处多久就?分?开了才?会惦记他这么久,可往后日日相处,他的性子又?能让郡主保持多久的兴趣呢?
他留在宫中,皇上可以给他权力,舒舒服服地活到老或许不成问题。
即便老了出宫了,京城人见太监可见多了,不足为奇。
等到了北地……那个他完全不了解的陌生地方,没了郡主的护佑,他一个阉人怎么活?
对这种结果从?来不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事情,任谁都会担忧。
枫黎扶住他的脸,笑问:“怎么,让我?瞧两眼都不行了。”
“不是,奴才?……”
陈焕也摸摸自?己的脸,摸起来倒是没太大差别。
他说:“奴才?好像老了一点儿。”
“是吗?我?怎么看不出来。”枫黎缓缓抚过他还红着的眼尾,“还是那么勾人。”
她笑着扬头?凑过去,吻上陈焕的嘴唇,细细地啄。
“瞧郡主说的,就?跟奴才?是个狐媚子似的。”
陈焕心说,他哪有那种功夫。
真?有那么勾人,还用他主动跟郡主表白?
还不是什么都等他跪下求,求她喜欢,求她宠爱。
最后倒是求来了,也不亏。
双臂搭在枫黎的肩膀上,抱着她的脖颈。
唇齿纠缠间,感觉到郡主的手撩开衣裳抚上他的背脊。
皮肤与?皮肤相贴在一起,触感温热细腻。
他喘了喘,身子发软地赖在枫黎身上:“郡主……”
“放心,不会乱来的。”枫黎没太过分?,只是缓缓吻过他的脖颈,手掌也只是轻轻磨搓他背脊上的皮肤,“许久未见,特别想这样赖上一会儿。”
与?掌心下温热光滑的皮肤贴在一起,就?会觉得十分?满足。
“……”
陈焕没答,扬了扬头?,有点儿躲着她亲吻的意思。
可惜扬起头?只会方便了枫黎的动作。
早在宫里被亲了几次时,他身上就?软了下去,回?味起了遥远的感觉。
这些年里,他是时不时地回?忆起那些亲吻亲昵,也偶尔在实在想念郡主的深夜里关?好房门,学着郡主对他的所作所为自?己抚慰些许,可那些跟真?正被郡主抱在怀里的感觉是不一样了。
身体碰到郡主,就?像是被打开了什么机关?,难以收场。
这会儿又?姿势亲密地拥在一起被亲吻被抚摸……
他止不住地生起了一股空虚感。
就?跟蚂蚁在皮肤上爬过似的,难耐得紧。
想让郡主多碰碰他,多给他一些。
可他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抓心挠肝地想要?
况且他今日的确没提前洗涮干净,早知道郡主还这么念着他,就?该昨天洗好,今日一整天都不进食、少饮水,干干净净的,也方便让郡主随意赏玩。
若真?是那样,此时郡主将手从?他背脊往下滑……
“已经?出城,要加速了,郡主可要坐好了。”
身后传来车夫的大嗓门。
陈焕瞬间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从?脖子到脑门红了个透彻。
若车夫说话时撩起车帘,一眼就?能看到,他正跨坐在郡主的腿上,被探进衣裳里拥着亲吻。
这已经?够叫人害臊的了,可他竟然竟然在幻想自?己被郡主在这里给……
混账!
都是郡主将他带坏了。
他从?前哪儿会这样?
他凶巴巴地瞪过去一眼,把还烫着的脸埋在枫黎的颈窝。
“只这一次,今天过后整个回?程都不准再这样了。”-
马车比骑马要慢上很多,即便速度算快的,也花了一个月时间。
陈焕儿时就?住在京城附近,普通人得有正当?理?由拿到路引才?能离乡,他入宫时都不过七岁,自?是从?来没离开过家乡;而入宫后,就?更不可能走远了。
他还是第一次由南往北走,一路上的风景不断变化,让他不由得在心中感叹天地之广阔。
在身上感受最明显的就?是北方很凉爽。
如今已是八月末,京城还未离开最炎热的时候,而北边儿竟是如春日一般舒服。
穿着相同的衣裳,一点儿也不会觉得热,反而在早晚还有丝丝凉意。
以前知道北地夏日凉爽,他也随皇上往北避暑过,但走得不够远,从?未感受到如此大的差异。
不过,这也意味着北地的冬日要比京中难熬得多。
他才?入宫的那些年跪多了,身上留下病根,膝盖总是疼得很。
等到了冬天……
不过,走一步看一步吧。
大不了让郡主给他用手捂着。
陈焕心里想到这儿,拿余光快速瞥了枫黎一眼。
薄唇笑着一抿,心里美滋滋的。
他知道,以郡主现在对他的宠爱程度,只要他说腿疼,郡主得比他还重视。
亲手给他搓热了捂着,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郡主,已经?可以看见临昌城了。”
车夫在外面实时通报情况。
“知道了。”枫黎撩开车帘,看看外面的情况,说道,“别直接进城,在城门外停一下。”
“是。”
车夫和护送他们的属下都有些奇怪。
但还是听?她的话,不多嘴。
可能郡主是想顺便检查一下城门的防守吧?
毕竟郡主那么恪守职责,必然是有她自?己的理?由。
不出两刻钟,马车就?停在了城门口。
枫黎率先下了马车。
城门的守卫全认识她,纷纷上前。
“将军!”
“太好了,想必皇上没为难将军!”
“还以为要跟之前似的……呸呸呸,我?还说个什么!”
“喂喂喂,兄弟们,将军从?京城述职回?来了!”
枫黎冲他们摆摆手,无奈笑道:“好了好了,吵吵闹闹的,让别人怎么看?很多百姓还等着入城呢,还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好好干活?再来个人,给我?牵匹马过来。”
“是!将军!”
领头?的抱拳行礼,立刻小跑着牵马去了。
枫黎撩开车帘,伸手:“陈公公。”
陈焕扶着她的手下车。
顿时,许多士兵的目光全被他吸引过来了。
想八卦,又?不敢随便乱问。
惹恼了他们将军可不是啥好事。
给枫黎牵马过来的人更是借着距离近,多在陈焕身上看了好几眼。
枫黎接过马鞭,手腕一翻就?作势抽他:“看什么看?”
“不敢了不敢了,将军请入城。”
枫黎笑了一声,翻身上马。
她又?一次冲陈焕伸手。
陈焕不明所以,但还是把手递过去,感觉手臂被人一抻,紧跟着腰间一紧,就?被人抱着上了马,坐在了郡主的身前,被她从?身后搂住了腰。
那么多人看着呢,他忽而有些不好意思,动了动身子。
“郡主这是何意?”
他不太懂为什么要特意由车换马。
难道是特意告诉城中百姓他们的关?系?
枫黎牢牢地抱陈焕抱在怀里。
陈焕比她高些,这样刚好可以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
侧头?,温柔地吻了吻陈焕的耳朵。
她笑道:“陈公公不是想知道在百姓的拥簇中骑马入城是个什么感觉么?”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那些达官显贵府上,都是主……
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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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焕恍然想?起, 似乎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才知道郡主一心想?要?回到北地的时候,心里想?的是郡主回到北地潇洒自在独留他自己在京城中苦苦想?念,心中又?怨又?难过, 这才靠在郡主的肩膀上边哭边问了郡主这样?一句话。
不曾想?,郡主却把他的话听进了心里, 一直记到了现在。
想?起前因后果,他一阵难为情,别扭地动了动身子。
他嘟哝:“不过是随口一说, 郡主怎的还当真了?”
枫黎还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么, 在他腰间掐了两下。
“真的?”她?笑?道, “我?怎么觉得不是随口一说。”
陈焕不动声色,而?手掌偷偷地覆在了她?的手背上,欣喜地牵住。
他轻咳一声:“郡主污蔑奴才, 那奴才也?只能认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 让我?瞧瞧, 时不时又?偷笑?呢?”
枫黎探着脖子往前看, 陈焕耳根子一红, 轻轻推了推她?。
他嗔道:“好好骑马, 那么多人瞧着呢,郡主不害臊, 奴才还害臊呢。”
“陈公公害臊就?害臊,还非得扯我?身上一句做什么。”枫黎一手牵着缰绳, 坐得稳稳当当的, 另一只手则在他腰间吃豆腐, “看来陈公公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陈焕坐在前头,别人打远处一看,第一个瞧见的就?是他。
眼见着穿过城门, 城里百姓看他的越来越多,他耳朵上蹭蹭冒火。
郡主忒大胆了,那么多人看呢。
他好不容易讨饶一句:“奴才害臊还不成吗?”
枫黎一顿,继而?笑?得愉悦:“真不容易,还能听见陈公公承认自己害羞了。”
收了手,又?轻轻吻了吻他的后颈。
她?低声夸赞:“真可爱。”
有?……有?什么可爱的。
陈焕脸上没那么烧了,但心里烧得够呛。
他真想?嗔瞪回去一眼,给郡主一个嫌弃的眼神。
把那些形容阿猫阿狗的词用在他身上……
他可能还没那些毛绒绒的小家伙讨人喜欢呢吧。
多亏了郡主眼神儿不好,偏偏瞧上他。
“将军回来了!这是从京城里……娶回来个入赘的夫郎?”
“完了完了,我?们家二牛要?难过了!”
“将军,啥时候带着前面这位来我?家吃饼?”
北地民风较京城更?为淳朴,也?更?为豪放。
加上枫黎与百姓们早就?处成一片,各个都大着嗓门与她?说话,不像是将军与百姓,反倒亲如一家人,你来我?往熟络得很。
“可不是想?娶就?能娶那么简单呢,求了皇上许久,皇上才亲口应允呢。”
“郭大娘,二牛不是要?考取功名吗?让他好好读书,以后去京城到皇上面前做事?,到时候不要?忘了替我?在皇上面前好好美言几句!”
“等落脚歇一歇,整顿好了便去吃你家的饼!”
枫黎笑?着一句句地应,腿上被人轻轻地掐了两下。
她?却把人搂得更?紧了,一刻也?不松开。
拇指在陈焕腰间轻抚了抚,她?低声开口:“在皇上身边待过那么多年,还怕这种?场面不成?”
陈焕倒不是“怕”,就?是……
他也?说不好。
因郡主的宠爱而?欢喜雀跃,又?因自己的身份而?不自觉发怯。
他终究不是个身份敞亮的人,待百姓们知道了,肯定要?给郡主蒙羞。
可他是个老太?监这件事?,瞒肯定是瞒不住的,只是瞒的时间长短的问题。
就?算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护送回京的护卫、将军府中的下人也?不一定都能守口如瓶。
何况他吃着郡主的用着郡主的,总得帮郡主主事?吧?
府内府外的事?,他还是得替郡主盯起来,哪儿能光想?着去享福呢。
他小声回:“奴才自己是没什么,就?是怕自己会给郡主添堵。”
枫黎一下子就?知道,怀里的人还在自卑。
陈焕啊,顾前顾后、担心这担心那,想?为她?好,又?偏偏放不下她?;
可让他自私一点儿什么都不想?吧,他也?做不到。
“那陈公公是想?回京去?”
她?一句简短的问话,就?把陈焕的嘴堵上了。
还顺带着又?被掐了下腿。
她?低声笑?了起来:“那就?不要?乱想?,你要?知道……”
嘴唇始终贴在他颈窝间,随着马背轻轻地晃。
“还没人能在北地动摇我的地位。”
温和、低沉、一字一顿的话语并不骇人,却炸开在陈焕的耳畔。
她只是轻柔地说出了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就?弄得他头皮、背脊全都酥麻起来。
他没说话,往后靠了靠。
身后的温度和腰间的手臂都那么让他安心。
他坐在高头大马上,摇摇晃晃。
目之所及都是面露笑?意的百姓,在眼里变成晃动的人影。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现在就?是永恒,郡主会这么抱着他直到永远。
约莫一刻钟时间,远远地看到了将军府宽大敞亮的门庭。
门前有?两个小厮把守,看到枫黎骑马回来,立刻有?人上前帮忙牵马绳。
枫黎率先下马,冲陈焕伸出手臂。
陈焕用余光瞥瞥一些好奇看着这边的百姓们,下定决心任性一回。
他抬腿将双腿绕到同一侧,侧坐在马上,接着往下一跳。
枫黎早在他换身的时候就?了解了他的想?法,张开双臂将人抱了个满怀。
她?低笑?:“陈公公真是见缝插针地投怀送抱,处处勾引,实在要?罚。”
陈焕站稳了脚,敛着眉头瞥她?一眼。
像挑剔,像挑衅,更?像撩拨。
他手指勾着枫黎的掌心,低哼:“那奴才岂不是羊入狼窝了。”
要?不是人多,枫黎非得立刻给他推倒了欺负一顿。
“郡主,你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绪白听见动静就?一路跑出来了。
她?奉枫黎的吩咐比他们早几日就?从京中离开回了北地,已经把新的将军府上上下下摸了个熟悉,跟从前在王府时一样?稳定了下来。
她?一边牵着枫黎的手往府里走,一边小声埋怨:“真不知道郡主是怎么想?的,非要?我?提早回来些,不让我?跟你们一起,要?不然早就?能一块儿多呆些时日了。”
枫黎笑?说:“还不是怕你们俩相看两相厌,一路上就?必须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让这俩人一路三十天?,天?天?寸步不离,还不得相互骂起来?
再说了,绪白陪她?长大,又?不会骑马,她?肯定是要?让绪白跟他们一起坐马车的……
那岂不是就?一路都不能对陈焕动手动脚了??
别的能忍,这个不能忍。
绪白偷偷看了陈焕几眼,又?低哼着别过头去。
她?嘟哝道:“我?现在也?没有?那么挑剔陈总管啦,毕竟——”
停顿片刻之后,她?还是在陈焕死盯着她?的目光下开了口。
“谁看了陈总管那副没了郡主就?活不下去的要?死要?活的样?子,都会不忍心的。”
陈焕恨不得跟她?拼个你死我?活,拿刀子比着对方,问郡主救哪个。
这个绪白,仗着自己跟郡主一起长大就?为所欲为!
感觉到枫黎带笑?的目光,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阴沉着脸:“胡说八道,咱家哪有?要?死要?活了!”
绪白双手叉腰,有?理?有?据地回击:“每回我?收到郡主的信时,难道不是你次次都可怜巴巴又?拉不下面子地来找我?暗戳戳地问郡主的消息,问郡主有?没有?提到你?”
“你……”陈焕气得脸都绿了,“污蔑!咱家关心郡主情况难道是错的?”
余光瞧见枫黎笑?得跟朵花似的,更?是羞愤。
他哪好意思让郡主知道那些丢人的事?啊?
郡主也?是,竟然还笑?,笑?得美滋滋的实在可恶。
他轻打枫黎的肩膀:“郡主,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奴婢!”
绪白鼓了鼓腮帮子:“说不过我?就?去找郡主告状,陈总管就?这点儿能耐呀。”
枫黎在陈焕气过头了之前拦腰把人抱住。
她?笑?着哄道:“好啦好啦,不生气,我?一会儿教训她?。”
陈焕哼哼一声:“郡主舍得吗?”
他眯着眼睛瞪了绪白一下。
“不舍得也?不能气着我?们陈公公啊。”枫黎声音沉下来,假意训斥道,“绪白,还不快下去,刚把人拐回来你就?给我?气走了,看我?怎么教训你!”
绪白冲陈焕办了个鬼脸,才老老实实地立正。
她?欢快道:“那我?去郡主最喜欢的酒楼订餐食,晚膳定让郡主大快朵颐!”
待绪白离开,陈焕胸口里的气才彻底地顺下去。
枫黎被两人逗得直笑?,牵着陈焕往屋里走。
她?笑?话道:“陈公公真是的,跟个小孩子置气。”
“她?还小孩子?总不能她?比郡主稍微小上几岁,就?一直是小孩子吧?”
陈焕眉眼一横,将枫黎的手甩到一旁,有?起了小性子。
他气笑?道:“呵,也?是,跟奴才这个三十好几的老太?监相比,她?的确是小孩子,奴才太?老了,往后得听郡主的让着她?才是。”
“我?哪儿是这个意思,陈公公误会了。”
枫黎笑?呵呵地把人往怀里抱,一边抱一边亲他的唇角。
她?好声哄道:“亲一下。”
“别来这个,奴才可不吃这一套……嗯,起来……”
陈焕前面还说得劲儿劲儿的呢,被枫黎亲两下脖颈跟喉结,声音就?变味了。
他无数次骂自己脊梁骨怎么就?那么软。
最后到底还是被哄得没了声响。
他嗔:“青天?白日的,郡主怎的这么没脸没皮的?”
枫黎理?直气壮:“陈公公太?好面子,只能由我?没脸没皮一点儿了。”
“郡主整日整日的,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陈焕按着她?的肩膀,跟她?拉开距离。
再多抱着他亲几下哄几声,他怕自己又?要?站不直了。
他拿腔拿调道:“替奴才骂绪白几下便成了的事?,非要?拿来当借口轻薄奴才……”
“她?又?没做错什么。”
枫黎这话一说,陈焕的脸又?拉下去了。
而?她?眉眼弯弯:“听到陈公公那么在乎我?,我?好高兴啊。”
“你……”
陈焕语噎,喉咙滚了滚,薄唇蠕动。
愣是半天?什么都没说出口,还硬生生给自己憋红了脸。
他躲开郡主的视线:“有?什么可高兴的。”
心里嘟哝:这次就?算了,不闹她?了,谁叫她?那么高兴呢。
偶尔反过来让她?高兴高兴也?不错。
“当然高兴。”枫黎牵着陈焕的手给她?介绍将军府的各处,“现在跟我?回了府,也?免得陈公公对本郡主日思夜想?、以至于夜不能寐了。”
谁、谁日思夜想?、夜不能寐了。
不就?是偶尔想?想?她?,偶尔掉几滴眼泪么。
哪有?那么夸张。
陈焕抿抿唇,到底是没反驳。
他发现啊,郡主还真是有?点儿小自恋。
偶尔孩子气,倒也?可爱。
换做旁人……怕是看不到郡主这样?的一面吧?
这么一想?,他就?喜悦得很。
他常年行走在宫里,那么大面积的皇宫都能将各个宫殿、宫道记得一清二楚,将军府上对他来说都是小意思,随枫黎走上一圈,就?差不多记牢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喜欢跟郡主一起在府中慢悠悠溜达的感觉。
没什么大的情绪起伏,没多少开心难过,但特别幸福。
有?一种?他们会一直这样?溜达到老的错觉。
最后,枫黎将他带来到了卧房。
他眼皮动了动,道:“奴才进去不太?好吧?”
“怎么,难道陈公公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就?喜欢偷偷摸摸地爬床?”
枫黎说完,在陈焕还未来得及生气时推着他的肩膀,两人一起进了房间。
继而?手臂顺势圈在他腰间,从身后将人抱在了怀里。
她?笑?说:“往后我?们就?光明正大的了。”
陈焕眉峰一颤,眼眶说红就?红,还浮出些水光。
他的小气性总是输给郡主那三言两语。
“喜欢什么就?叫人去买,可以好好布置布置,我?时常去军营那边,顾不得那么多,没了陈公公为我?操办,房里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陈焕闻言那叫一个高兴,自豪感油然而?生,好像自己也?能对郡主有?点儿用处。
而?还未等他得意地回话,就?又?听枫黎开了口。
“但思来想?去,主要?还是少了陈公公陪我?。”她?蹭蹭陈焕的脖颈,温热的气息吹拂在他的皮肤上,“晚上还是要?搂着陈公公才能睡得更?香。”
陈焕故作不满,拍了下她?的手背。
他哼:“就?知道睡觉睡觉的。”
“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早晨看到你在我?身边,特别开心。”
“……”
郡主太?讨厌了。
他才把那点儿水光憋回去,就?又?给他弄出来了。
他也?是不争气,郡主随便说点什么都想?哭。
还好郡主在他身后,瞧不见他露怯,不然郡主又?要?笑?话他了。
他无声地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道:“对了郡主,奴才从前掌管宫中大小事?宜数年之久,很多事?还是手到擒来的,对郡主来说也?算有?些用处,不如……”
停顿片刻,他侧头拿余光观察观察枫黎的态度,才继续说下去。
“让奴才打理?府中事?物,若府外有?什么庄子铺子之类的,奴才也?能胜任。”
枫黎接他回来,没想?让他太?过辛劳的。
毕竟在宫里日日起早贪黑的,挨打挨骂是少,但身上也?得担着责任担着事?儿,该绷紧的弦一点儿也?松不下来,那么多年下来肯定早就?累了。
到了将军府,什么都由她?说了算,怎么也?不能再让陈焕累着。
于是她?说:“在宫里忙了很多年,还是歇歇吧,府中那些事?都有?人做。”
陈焕知道郡主是关心自己,但……
他除了想?帮郡主做些事?,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他是想?着,若他掌着府里的事?,即便日后郡主厌倦了他或许也?离不开他。
或者?管事?期间在外面给自己积攒点儿银钱、人脉之类的,万一郡主有?把他扫地出门赶出府去的那天?,他也?不至于太?过狼狈,一无所依。
他这样?的人,希望可以和郡主永远在一块儿,可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给自己留后路。
他始终不觉得他能吸引郡主太?久。
就?像皇上说的,郡主跟他在宫里偷偷摸摸两个月时间,单独相处的时间即便加在一块儿,怕是都没有?三五天?光景,很可能只是相处太?少才会一直对他念念不忘。
等天?天?腻在一起,兴许没多久就?会腻味了。
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他抿抿唇,解释道:“奴才在宫里忙习惯了,突然没事?做也?会无聊,郡主想?想?,先皇让郡主回京不能练兵时,郡主是不是也?觉得日子颇为没劲?还不是闲不住,每日都要?在院中练武。”
枫黎“唔”了一声:“也?是。”
算是应和,但没做最后的决断。
“再说了,奴才听说那些达官显贵的府上,都是主母掌家的。”
陈焕说完立刻扭过脸,不让枫黎看自己发烫的脸颊。
话音未落,果不其然,就?跟他想?的一样?,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枫黎没忍住亲他:“陈公公怎么这样?可爱?”
说了半天?,原来是想?当“主母”么?
“那换算一下……陈公公便应该称作主夫咯?”
陈焕本就?臊得慌,听她?此言,差点吹鼻子瞪眼的。
他黑着脸道:“听郡主的意思,日后还想?纳旁的男子做小不成?”
他才刚到府上、刚进门没一个时辰呢!
郡主这么快就?说出这种?话来,真是没天?理?了,日后他还盼什么?
“这可不能污蔑我?,我?分明只是顺着陈公公的话举一反三而?已。”枫黎握住他的手掌,轻轻地晃了晃,“既然你这么期待掌家,那我?一会儿去跟管家说一下,日后都听你的便是。”
就?……结束了?
这么快就?同意让他掌管府中事?宜了?
陈焕觉得,郡主要?是这么出去打仗,那早就?……呸呸呸,不能乱说。
总之,郡主肯定不是这么随便、这么没有?城府的人。
不假思索地答应他,只可能是信任他也?宠着他,他开心了便好。
他保证:“奴才定不负郡主信任,将府里上下打理?得妥妥帖帖的。”
“我?自然是知道陈公公的能力。”
枫黎拍拍他的手背。
这时,门外有?人说道:“郡主,绪白姐姐将晚膳带回来了,还热着呢,让奴婢来请郡主去用晚膳。”
枫黎往窗外望了望,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也?好。”她?握住陈焕的手,“带你尝尝我?最喜欢的菜。”
到了厅中,绪白正在将带回来的几样?大菜小菜在桌上摆开。
听见脚步声,抬头望了望,又?专注手里的事?。
她?做事?很利索,两人才走到桌前,就?全都收拾好了。
“郡主用膳吧,我?就?先下去了。”
枫黎从前在北地时,都是叫绪白陪她?一起吃的,总觉得两个人一块儿吃得更?香一些。
这回习惯性想?开口,又?在开口前闭了嘴。
现在有?了陈焕,在他们两个还相互斗气的时候……
还是算了。
“好,那你去吧。”她?与绪白说完,拍拍身边的座位,“陈公公坐啊。”
一边说着,还不忘先给陈焕夹了一筷子自己最喜欢的肉,还给他倒了一点点酒。
“特别入味,好香好香的,酒也?跟京中不同,你快尝尝。”
陈焕跟着坐下:“谢郡主。”
谢是谢了,但他光说却不动筷子。
枫黎奇怪地看了他几眼,恍然道:“噢,方才虽然没用公筷,但那筷子之前我?没用过,全新的。”
“奴才哪儿会嫌弃郡主,便是用过也?无妨,人都是郡主的了。”
陈焕不想?她?误会,立刻解释。
他把碗往远处推了推,又?把酒杯也?推远了些。
枫黎盯着陈焕,脸上露出些许疑惑。
但在他渐渐升了温的面容上,明白了他的心思和用意。
陈焕少有?的十分忸怩,眉梢微敛,垂眸看着桌面。
他低声道:“奴才今日不饿,就?……不用晚膳了。”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今天不给碰!
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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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黎点点头, 故意一瞬不瞬地盯着陈焕。
她?重复:“哦,不饿。”
说话间,红润的唇往上翘起, 成了个揶揄的弧度。
陈焕不敢抬头看她?,手拎着屁股下面的凳子往枫黎那边蹭了一点儿, 跟她?紧挨着。
他拿起筷子,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奴才为郡主布菜。”
“也罢,随你, 不过多少还是垫点儿东西?吃比较好。”
枫黎不强劝他, 陈焕看着脾气火爆, 有什么不满立刻骂出来,实际上心思细腻得很,一丁点儿风吹草动他都要胡思乱想一阵子。
他自?己的事, 只要不是事关健康性命的大事就无需商议, 都由他自?己做主比较好。
“奴才知道郡主心疼奴才, 只一顿晚饭饿不着, 不打紧的。”
陈焕就喜欢她?关心自?己又放任自?己的样子。
他见枫黎看向哪道菜, 就立刻给她?夹到碗里, 瞧着她?吃。
从来不知道,原来只是看人吃饭就会这么开心。
许是那么多年在军营里待惯了, 她?吃饭不太?讲究,喜欢什么就大口大口地吃, 腮帮子鼓着像只小仓鼠似的轻轻地动, 吃得唇畔沾了油光, 再美滋滋地舔一下嘴唇。
看她?吃饭就觉得饭菜一定?很香。
就一点不好,好几年过去了,她?还是有点儿孩子气。
吃几口, 看他一眼,好像故意馋他似的。
陈焕觉得好笑。
他又说一遍:“奴才不饿,郡主不用费心了。”
“好吧,还想给你尝尝我最喜欢的馆子呢。”枫黎耸耸肩膀,“不过没关系,等?我过几日忙完军中的事务,带你直接去他们酒楼里吃,订最好的雅间。”
京城一行,往返两个多月时间,必定?积压了不少军务。
其实今日回来,就应该立刻过去的。
只是她?想,都耽搁两个月了,也不在乎再多耽搁一个晚上。
若真有急事,她?回临昌这么大的事,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弟兄们自?会找上门来。
“好,那奴才等?着郡主带奴才出去。”
不是自?己出去,非要她?领着才行。
重要的不是做什么,而是郡主在众人面前领着他做什么。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早晚会有瞒不住的那一天,郡主又怎么会不知?
若他只是个宫中小小的内侍,没几个人认识,或许还能瞒得住;可他从前是宫中总管,众多朝臣、官宦子弟、禁军将士甚至是京中有头有脸的富商,都对他的脸有印象,不可能瞒住的。
但郡主明?知如此,还愿意与他同骑一匹马入城,给他依靠。
那他就大大方方地承郡主的宠,大大方方地与郡主同出同入。
他要好好地管理好将军府,管理好皇上赐下的田产、铺子,做出点成绩来堵住那些?人的嘴。
陈焕见郡主杯中的酒没了,便?立即给她?满上。
壶中的酒倾泻而出,酒气香浓。
他的鼻子动了动。
闻着还真是与京中的不同。
枫黎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红唇一抿,轻笑起来。
她?解释说:“北地的酒比京中的烈,也比京中的香,陈公公可要试试?”
陈焕摇了摇头:“奴才的情况郡主不是不知道,喝了酒,万一弄得身上污糟……”
他们阉人本就控制不住下面,喝多了水难免弄脏了衣裳,品阶低的来不及换洗,身上总是有股气味;而在主子面前伺候的,为保证当值时能跟在主子身边,早就习惯了长时间不饮水。
饮酒利尿,喝完了肚腹发胀,对他们而言更尽量少碰的东西?。
他略带苦涩地自?嘲轻笑:“该叫郡主厌烦了。”
“总是不喝水对身体不好,若是在宫里也就算了,我管不了那儿,如今都回了我将军府,还不都是我说了算?没有宫里严苛的当值时间,自?然也就无所谓了,身上不适随时叫人打水便?是。”
枫黎拿起一旁全新的筷子,在酒壶里轻轻沾了一下。
接着,把筷子递到了陈焕唇畔。
她?笑说:“尝尝?”
陈焕垂眼扫过筷子,看着上面的酒凝聚成一滴,就快要落下去。
他顺从地侧头,往前凑过去,薄唇微张。
那筷子却被撤走,枫黎也跟着往前,轻轻啄了下他的唇。
她?哄到:“我怎么都不会嫌弃陈公公的。”
陈焕猝不及防被亲,耳根一红。
他连忙直起身子:“郡主用膳怎的还如此不正经!”
想装出一副呵斥模样,到底是没成。
唇角往上翘,收不回笑意。
枫黎将方才给他倒的小半杯酒又推到他面前:“只要是你想,只要是你自?愿,适当尝一点没关系。”
郡主这是希望他离开了皇宫,就多尝试以前很少做的事情吧。
陈焕知她?心意就足够开心的了。
他还是把酒杯推了回去:“哪日奴才想勾引郡主的时候自?会饮酒的。”
“陈公公勾引我哪里需要这个?”
枫黎反问,换来陈焕一眼嗔瞪。
他什么时候勾引过郡主了?
分明?是好几次勾引的机会,都被他自?己错过了。
可这么想的话,无需勾引郡主就对他这么好,勾引一下那还了得?
陈焕陪枫黎用完晚膳时,天色已沉。
饭后?,枫黎习惯多站一会儿,就依照往常来到了沙盘前。
陈焕跟在枫黎身侧,看着她?拿起木杆,轻轻点在沙盘上。
他不了解北地地形地貌与势力分布,但能看出沙盘是模仿北地制作。
一处处峡谷、一条条河流、一座座城池……
全都清清楚楚地标在上面。
“没有战事时,郡主也会每天看这个吗?”
“没有战事时,就将它当成游戏好了,听说往西?而去某些?遥远的国?度,就是把这当做军事游戏玩的。”枫黎拿起代几只表敌军的军旗,分别插在几个地方,“面不同情况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我一步、敌一步,别有一番乐趣,刚好饭后?站着消消食,一举两得。”
陈焕点点头:“怪不得郡主总能算无遗策。”
他弯腰,一点点地看过去。
别说,这沙盘做得细致,比他看过的所有地图都要详细多了。
“就是宫中的大燕城防图或是最最精细的地图,怕是都没有郡主的沙盘详尽。”
“那是自?然,大燕境内的地方都是我亲自?跑出来的。”
枫黎颇为得意地翘起唇角。
她?扶住陈焕的手:“最美的地方和?最美的景色,我全知道在哪。”
陈焕心脏跳动加速,抬头看向枫黎。
“往后?有的是时间带陈公公一同欣赏。”
陈焕收回自?己的手:“郡主可甭对奴才这般好了,小心日后?郡主嫌弃了奴才打算另纳他人入府时,奴才不肯放手,对着郡主苦苦纠缠,惹郡主烦心。”
“那我倒是很想知道,陈公公苦苦纠缠时是个什么样子?”
枫黎把人往自?己跟前拽了拽,歪头追着他躲闪的目光。
她?笑着逗弄道:“会不会哭得特?别好看?”
“你……!”
陈焕猛地甩开她?的手。
他气道:“奴才去沐浴了!”
一口凶悍气极的语气,说的却是……
去沐浴了。
枫黎喉咙里忍不住发出一声脆笑。
笑得陈焕背影中的耳朵更红了。
待到人影彻底不见,她?笑着摇摇头,重新把目光放在沙盘上。
陈焕沐浴的时间久,过一会儿她?再洗也来得及。
这时,夜幕中闯入了一只飞鹰,在院中盘旋两圈,最后?落在了架子上。
她?眉头一敛,大步走出门去,从鹰爪上拿下竹筒,拿出里面的纸条。
摊开一看,上面只写着“速速回营”几个字。
连“将军”这个敬语都来不及写,许是有要事发生?。
有国?才有家?,身处北方要地,军中的事就是最大的事。
她?来不及多想,立刻叫人牵马。
一刻也不敢耽搁,一路狂奔直到军营。
“将军来了,将军来了!”
“早听说将军下午就入了城,这会儿终于肯来看看我们了!”
“将军,有人传闻说您从京城带回了皇上赐的入赘夫婿,到底是真是假?”
枫黎才骑马入营,附近的将士们就立刻围了上来。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语气热烈轻松,根本不是有事发生?的样子。
她?察觉不对,拧起眉头,翻身下马。
“营里可有事发生??”
“没什么啊,我们刚吃完东西?,正聊到将军和?将军的入赘夫郎呢,将军就过来了!”
“是啊将军,我们还想呢,将军有了皇上赐的夫郎,回了城竟然都不先来看我们了,我们心里可难过了,没曾想说曹操曹操就到,将军就来了!”
枫黎的眉头拧得更深,脸上浮出些?许怒意。
她?拿出那张纸条,沉声道:“是谁写的,给我滚出来!”
众人这才发觉出了大事,全都禁声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都是戏。
[谁写的密信啊?]
[我哪知道!]
枫黎又喝一声:“再不出来,所有人军法处置!不想让兄弟们被你连累,就给我敢作敢当!”
“是我写的。”
乌央乌央的将士们身后?响起声音。
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男子冒了头。
“学武,将军信任你提拔你,你不能乱干这个事儿啊!”
有老兵用力拍了下杨学武的手臂,神色紧张,不忘瞪了他好几眼。
传给郡主的密信岂能在无事的时候乱用?
杨学武站到众人中央,站到枫黎对面。
他气势汹汹,神色严肃,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大有一副拼死拼活的模样。
“不是,咱们这是要干什么啊?”
“学武、学武!你回来!这副样子是什么意思?”
“就是啊学武,你还要反了将军不成么!”
枫黎不知他用意,眯起双眼。
杨学武是她?亲手提拔上来的,算是过去几年的亲信之一。
见他亲人都在战乱中离去,只留他借着一股子狠劲儿活了下来,便?看中了他的能力。
如果?杨学武把她?骗到军营有反心……
她?也不会留情,定?会亲手将他斩杀。
杨学武的眼神越瞪越狠,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动手、连忙一窝蜂上前扑住他的时候——
“将军以前不管因为什么事离开临昌,回城第一件事准是来军营见我们,这次都不把我们放在心上了,是不是有了皇上赐的什么入赘夫郎,就要去生?孩子不要我们了啊!呜啊——”
猝不及防的嚎啕大哭,把众人全给看傻了。
就连枫黎都傻了一瞬。
“哎哟我去,我还以为你要对将军不利呢!”
“真是你搞什么……哎哟哟哟,别哭别哭,瞅你哭的!”
“就你这样子还以为你暗恋将军求而不得呢!”
“谁暗恋将军了,是敬重!敬重!”
杨学武一边哭一边摸眼泪。
枫黎直接给他脑袋上来了一下子。
她?气笑道:“我说你脑子里整日都在想些?什么?怎么可能回去生?孩子不要你们?”
“郡主娶了夫郎,可不是得生?孩子么,等?有了孩子自?然越来越不把兄弟们当亲人了,别说没孩子,现?在刚回来都不看我们了……”
杨学武这么一说,其他人也纷纷静下来,看向枫黎。
他们都是跟了他少说五年的人,这五年是过去那么多年里最最危险的,他们都一起扛下来走下来了,期间也送走了很多人,这才更珍惜对方。
将军是他们的主心骨,要是没了将军,真不知道谁还能服众。
枫黎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半晌,她?叹了一声:“你们都知道,我的身份特?殊。”
大家?都不傻,闻言,又相互看了几眼。
“我没有子嗣,就是最好的结果?。”
她?想到许多事,低笑一声。
难道这就是天意么?
她?本就不想生?育,刚好可以拿自?己的身份当理由说得一本正经,又喜欢上了陈焕。
一切都如此刚刚好,还是陈焕就是皇上派来勾引她?的?
她?知道这么想很离谱,但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所、所以……将军并不是真心喜欢皇上赐的人,只是做做样子?”
“当然不是,人是我亲自?求来的,皇上只是成人之美。明?日我会正常来军营,我的家?事不会影响我的职责,更不可能抛下你们不管,但我府上的人也跟你们一样重要。”
枫黎心说,现?在来一趟也好,刚好跟将士们表明?自?己对陈焕的态度。
她?负手而立,缓声说道:“陈焕是我看中的人,从今往后?,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除了我谁都不能欺负他,就像你们是我的兵,旁人就不能欺辱你们;脚下是我要守护的土地,异国?就不能霸占这片土地伤害这片土地上的人。”
说完,她?扫视一圈:“知道了吗?”
众人沉默一瞬,继而齐声道:“知道了!”
“将军放心,将军的人也是我们的兄弟!”
“没错!太?好了,将军还是照常来,说实话我虽然没说,但也担心过……”
“你这个马后?炮!”
“好了,现?在皆大欢喜了,但该罚的不能不罚!”
枫黎严肃道了一句,大家?就又静了下来。
她?看向杨学武:“理解你的心情,但密报岂能随意乱用,若日后?全都像你这样还不乱了套了!军法就是军法,就算你是我亲自?提拔上来的……”
“遵命!将军,我这就去领罚!”
杨学武笑得像个傻子,转身就蹦蹦跳跳去领罚了。
将军不把他们丢下就比什么都强!
其他人却咽了咽口水。
虽说传给将军的密信并非军令,惩罚也只是“军法处置”几个简单的字眼,可谁不知道这顿处置大抵半条命都能没了?
这人却笑成这样,怕不是脑子有问题了!
枫黎补充:“不能故意放水,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是!”-
陈焕在浴桶里磨蹭了很长时间。
这儿洗洗那儿搓搓,把身子上上下下全都细致地洗了个干净。
浴后?,又特?意在吹干头发前用了些?香气淡雅的发油。
这么吹干了长发后?,便?会留下若有似无的香气。
他寻思,他耗费时间好好准备也是为了郡主,所以等?多久她?也不能着急。
他倒要看看,郡主对他有多少耐心。
好好地擦净身子,穿上一套柔软的衣裳,腰间系了结。
细细将自?己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他才离开房间,叫人挪走了浴桶。
满心欢喜,唇角都是压不住的笑意。
心中还不忘埋怨几句,郡主真是懂得太?多了,他说句不饿,都能知道他的想法,早知道就不那么说而是随意吃上几口了,免得被她?看穿了心思。
他抿抿唇,若是相互提前不知晓用意倒还好说。
现?在他的做法那么显眼了,反而叫人忍不住觉得羞涩。
在门外静了静心神,他才略显赧然地进了卧房。
以为能见到郡主笑看着自?己的模样,不想……
竟是空无一人。
那些?燥热的欢喜刹那间冷下去了一半。
他四下看去,心想,会不会是郡主故意躲着他,从身后?突然抱住他?
可是,柜子里、桌子下面,就连门后?他都找遍了,就是没人。
难不成郡主还未沐浴完?
不是吧,他洗了那么久,手指都泡白了……
他在床上坐了片刻,还是没耐住性子,出了屋去寻人。
没走多远,就碰见了绪白。
这时候顾不得跟绪白对不对付了。
或者说,他们本来也不算不对付,只是因为郡主而产生?不同的立场。
他问:“郡主呢?”
绪白一眼就能看出陈焕是认认真真沐浴、打理过自?己的,跟她?迎面走来她?都能闻得见那清雅的香味,还真怪好闻的,怪不得郡主几次夸赞。
意识到眼前人的用心良苦,她?的眼神不由得变得可怜了些?。
但她?还是实话说道:“郡主方才接到密报,已经赶往军营去了。”
“……”
陈焕攥紧了手掌。
他一刻不停,转身就走。
呵,郡主知道他没吃晚饭的用意,也知道他去沐浴了,但就这么……
他才刚随郡主回北地啊!
离开熟悉的皇宫,背井离乡,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就因为这里有她?,他想跟郡主在一起。
就不能在刚回来的第一天好好陪陪他吗?
他有一种很强烈的……
大婚当日被丢在洞房的感觉。
他特?意打理了自?己,特?意没吃晚饭,特?意把自?己洗得那么干净。
他还高高兴兴、满心欢喜与怯意地期待后?面的一切,结果?就要这样独守空房了。
什么娶回来的入赘夫郎,谁要是嫁给她?,真是够倒霉的!
国?家?大事比他重要,军情比他重要,什么事都得排在他的跟前!
陈焕回到卧房,直砸枕头。
他知道郡主没做错什么,军情是大事。
可还不允许他难受、生?气了么?
郡主有重要的事,他就不能委屈了么?
他也是会委屈的啊。
准备那么多,还不是为了求她?碰自?己一下。
他砸了好几下枕头,气还是没消。
手臂一抱,把枕头和?被子全都抱了起来,气冲冲地打算自?己换到别处去睡,反正将军府里那么多屋子,郡主舍得他独守空房,那他还不稀罕住在这儿呢!
可抱着被子枕头没走出几步,又气冲冲地走回来,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扔在床上。
真走了,今天岂不是白白准备了?
而且还显得他特?别小气。
时间久了偶尔闹一次还好,刚到这儿就闹,万一郡主真不悦了不要他了怎么办?
他又不爽地砸了下枕头。
他觉得自?己应该去找人做个小人。
不用真拿钉子去钉小人,但可以避开要害,没事掐小人两下。
掐掐胳膊掐掐腿的,郡主委屈他,他就掐回来。
生?了半天的气,最后?还是找了各种理由,总之是没舍得离开。
他翻身上床,窝在自?己这边儿躺了一会儿。
八月初自?京城离开,一个多月才到北地,如今京城应该还有些?炎热,而北地的夜晚已经有点儿凉了,尤其是刮起风来的时候,更是凉丝丝的。
若没人躺着捂着,被子褥子都带着凉意。
他敛着眉头翻了个身,躺到枫黎会躺的地方给她?捂了一下。
不由得想,郡主骑马回来,可会觉得冷?
要是被风吹着了生?病了就不好了。
可他不在郡主身边,就是提醒都提醒不得。
他越想越担心,也是越想越精神。
从床上坐起来打算多等?等?郡主,但突然隐约听见了郡主的声音!
他连忙躺了回去,装成一副睡着的样子。
还以为郡主得被军务托到后?半夜呢,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嘴唇抿了抿,有些?想笑。
唔,这还差不多,没让他等?太?长时间。
那要不……勉强原谅郡主一下吧,谁让军情难料呢。
陈焕欢欢喜喜地等?,可时间一点点地过,都得有一刻钟了,还不见郡主进屋。
他又拧起了眉头,难道郡主回来只是取东西?,还是去书房奋笔疾书去了?
都回来了,竟然从头到尾都没理他一下、没看他一下?
他决定?,不管怎样,今天都不给她?碰了!
他是那么随便?的人吗,她?想碰就碰,不想碰就不碰。
正气鼓鼓地咬牙切齿、琢磨着怎么把郡主踹下床去表明?自?己坚决的态度,身后?传来了开门声,紧跟着是很轻的脚步声,一步步来到了他身后?。
每一步都似是踏在他的心头上,让他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身上的温度越来越高。
他感觉到,身后?的人坐在了床上,坐在了他的背脊之后?。
她?俯身,带着一股微热的水汽和?淡淡的皂角味,将他笼罩在了阴影里。
她?抬起手臂,拇指落在他的唇上,轻轻地抚弄。
他忍不住低喘,炙热的气息吹拂过去。
枫黎感觉到了,不由得轻笑:“让陈公公久等?了。”
“谁、谁等?你了?今天不给碰!”
说话间,还不忘端出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往旁边拱了拱。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郡主的手太糙了些…………
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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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
“……嗯?”
陈焕疑惑, 还以为郡主得好?好?哄自?己几句,或者强硬一点儿对?他。
两个预想都错了,他回?头, 就见枫黎低着头坐在床边。
她抿着嘴唇,看起来有些为难。
“真的不给碰吗?”
上一秒还说得信誓旦旦、斩钉截铁的, 这一刻就绷不住了。
陈焕喉咙动了动,发出几个像是在思索犹豫的喉音。
“奴才困了,改日……就改日再?说吧。”
“可是……”枫黎鼓了鼓腮帮子, 指尖轻轻落在陈焕翻身?露出来的一小块腰腹皮肤上, “我今日有些馋陈公公的身?子, 可不可以通融一下?”
手掌往下,掌心覆在他的腰间,没?动, 就是轻轻地搭在那。
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能轻而易举地撩动陈焕的心魄。
偏偏她的表情那么认真, 没?有丝毫调戏的样子, 就是……
正?儿八经问他可不可以。
陈焕无声地蜷起了脚趾。
再?那么对?视下去, 他怕自?己漏了怯。
于是迅速扭头回?去, 背对?着枫黎。
他哼哼唧唧道:“郡主一身?武艺, 想要对?奴才下手还不容易,何?须问东问西的。”
心里?窃喜又得意地低哼, 馋他就赶紧动手嘛,废什么话呀。
“可我不想强迫你。”
枫黎俯身?半靠半倚地赖在他身?边, 从他身?后抱过去。
没?有半点儿阻碍, 就轻轻触碰到了那块疤痕。
掌心覆盖了伤疤, 温热温热的。
她啄了啄陈焕的耳廓,继而是脖颈,还轻轻地咬了他一下。
陈焕有点儿痒, 耸了下肩膀。
他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嘟哝:“偶尔强迫一下……”
“也不是不行。”
枫黎忍不住笑,在他颈间留下细密的吻。
“陈公公,你真可爱。”她边吻边叹,“好?喜欢你。”
陈焕被叹得心都化了,伸手去搂她的肩膀。
双腿一拢,夹住了她的手腕。
抬眼就瞧见郡主正?面带笑意地垂首看着自?己,头皮顿时麻了一下。
他用手臂遮住自?己的双眼:“有什么可爱的……”
枫黎抬手熄了床边的灯。
接着吻到他唇畔,轻轻地啄:“我说有就有。”
发觉陈焕有些着急地舔到自?己唇上,笑意更甚,反倒弄得他不好?意思了,涨红了脸往后缩了缩,又被她拦住脑袋,不由分说地亲了过去。
她模模糊糊道:“躲什么,喜欢你主动。”
“那郡主还笑奴才……”
陈焕被亲得有些喘,说话不似平日里?骂人时那么有底气。
声音有些发软,就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尽管陈焕绝对?不可能承认自?己在撒娇,但?这在枫黎的耳朵里?,跟撒娇没?什么两样。
“高兴才会笑,陈公公怎么总是曲解我?”她一边温声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一边动作轻柔地往下探寻,“是不是故意的,嗯?”
陈焕忍不住扭了一下,不答她的问题。
生?着薄茧子的的手指蹭在皮肤上还是有些刮得慌。
但?他想不了那么多,只觉得郡主太磨蹭了。
难不成是故意让他难受?
他又不好?意思说自?己着急,只能圈住郡主的脖颈,把自?己的唇送过去。
他低喃:“郡主……”
“好?好?,知?道了,这不是怕你难受么……”
枫黎是刻意把力道放得轻,很小心,毕竟回?北地这一路不是跟随行护卫一同?住官驿就是安营扎寨,陈焕不想闹出动静就死活没?让她碰,上一次还是她离宫之前,时间隔得太久了,怕他难受。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这次他不似上回?那般十分抗拒,竟是异常顺利。
她不由得顿住动作。
意识到了什么,喉咙滚动,润了润干涩的嗓子。
陈焕对?她的停顿有些不满,睁开双眼看向黑暗中模糊的人影。
他唤了一声:“郡主……?”
为什么没?继续了?
是他哪里?……做得不好?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儿顺利。”枫黎俯身?继续吻他的耳朵,在他耳旁喜悦地笑,“陈公公在过去那几年,是不是总想我啊?”
“……”
陈焕脑子乱呼呼的,本想嗔她一句“不然呢”,可把前后两句连在一起……
他猛地惊住,紧跟着一股股热意往脸上窜。
他骂:“别乱说!谁会没事总想你,奴才……奴才没?日没?夜地忙,哪有时间想你!”
这反应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枫黎了然,怪不得呢。
她想到陈焕会在夜里?想着她念着“郡主”二字甚至是学着她的模样安抚自?己,呼吸不由得重了几分,细喘着与他的唇齿纠缠在一起。
她嗓音有些哑:“这么急着反驳,看来我是说对?了。”
“不是,奴才没?有……”
陈焕方才骂完,就因为怕郡主嫌弃而急得眼眶里?蓄了水汽。
他一个阉人还日日想着那些腌臜事,念着郡主把床铺弄得一塌糊涂,每次看着手上的光亮都会自?厌地把牙齿咬得直响,觉得自?己恶心透顶,下次却又控制不住地行那般淫靡之事。
他总是安慰自?己不会有人知?道他想着郡主做那种事,没?曾想会被郡主本人亲口拆穿。
太怕郡主觉得他冒犯又令人作呕了。
他吸了吸鼻子,抓住郡主的手腕。
“奴才就是偶尔……实在想念郡主时才偶尔……”
别嫌恶他。
他是太想她了……
“怕什么,便是日日想念,我也只会觉得欢喜。”
枫黎见他状态不对?,连忙把人抱在怀里?,安慰地反复轻吻他的嘴唇。
她哄道:“只是想到陈公公念着我的模样……有些兴奋罢了。”
“郡主……!”
陈焕被她猝不及防的用力惊得绷紧肌肉,再?也来不及胡思乱想。
他支离破碎地带着哭腔开口:“别……别骗奴才……”
有时候枫黎觉得陈焕太撩人真不是好?事。
她一个当将?军杀敌的,最不缺的就是力气,尤其是一刀砍过去时的狠劲儿。
被勾得上头时,真怕自?己一不小心发了狠,弄伤了他。
她闭上双眼,不再?看陈焕诱人的表情。
嘴唇在他扬着的颈间亲吻、啃咬,截断那些破碎的低哼。
“郡主。郡主。”陈焕急促地唤了两声,“奴才……”
“喜欢你。”
枫黎明白他这样意味着什么。
附到陈焕耳边,咫尺之间,嗓音比平日里?更加缱绻。
她轻哄:“好?喜欢你,陈公公。”
有什么在陈焕脑海里?炸开。
抱紧郡主,不停地发出无意义?的喉音,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他感觉到郡主在抚摸他的头发,抚摸他的耳朵。
恍惚的视线里?,她离得极近,充满爱意地注视他。
那目光和平日里?带着喜悦的温柔眼神不太一样,似乎多了抹似是着迷又似是侵略的、雾蒙蒙的情愫,弄得他不太敢与她对?视,低低喘着往旁边躲。
枫黎把人牢牢圈进怀里?,紧密无间地靠在一起。
手掌安慰般轻抚陈焕颤抖的腿。
没?再?吻他,只是将?脸轻轻蹭在他的颈窝。
而陈焕仰着头缓了一阵,终于动了动,往枫黎那边儿靠去。
非要将?身?上的重量依恋地赖在她身?上,才算满足。
枫黎无声地笑了,任凭他靠着自?己。
上回?陈焕也是这样,完事儿后格外的黏人。
不说话,就腻着她。
陈焕什么样她都喜欢,敛着眉头嗔她怪她跟她撒娇,或是赤红着脸骂骂咧咧死不承认,又或是羞得直磕巴还忍不住挂着泪委屈……她全都很喜欢。
但?不得不说,像现在这样软着身?子黏黏糊糊地窝到她怀里?,格外诱人。
他这种时候好?像特?别脆弱也特?别满足,黏着她是比活着还重要的事。
她侧头,吻在他的额角。
陈焕的肩膀动了下,发出低低的喉音。
“唔。”
又是半晌的沉默。
陈焕低声开口:“还以为今晚要独守空房了。”
他说到这个,语调里?还有些许哀怨。
天知?道他发现郡主不在房间里?时有多难过。
他还以为郡主跟他一样过去那些年里?想念得很,恨不得把他带回?府就……
唔,好?好?地折腾他一番呢。
“那我怎么舍得。”枫黎就知?道他喜欢翻旧账,问道,“现在满足了?”
陈焕瞪她一眼。
分明能用“满意”,非要用“满足”。
总感觉郡主在调侃他。
不过么……
他动了动身?子,余韵还在身?体中没?彻底散去。
郡主总是温柔又强势的,还算满足吧。
“是有什么要事,非要大?晚上的唤郡主过去?”
他小气吧啦地想,难不成是有暗恋郡主的小伙子,受不了郡主从京城带了人回?来,故意搞那么一出叫郡主过去,好?抢回?郡主的注意力?
醋意满满地问完了,才突然想起来,军中的事不是一随便能问的。
他连忙补充:“是奴才多嘴,不便与外人说的话就算了。”
“陈公公哪里?是外人。”枫黎笑道,“分明是内人。”
见陈焕被几个字哄得面露笑意,她也高兴。
真是太好?哄了。
那点儿小心思都写在脸上,怎么那么可爱?
她说道:“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手底下有亲信觉得我带着皇上赐的夫郎回?北地后,就会生?儿育女的专注家里?事不管他们了,不想让我离开军营也不想让我忽略他们,这才用密信叫我过去,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闹了个乌龙。”
陈焕听到“皇上赐的夫郎”时还在偷偷地笑,可说到下一句时,就僵住了。
他无声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眼里?染上了内疚和愧色。
世人皆以子孙满堂、享天伦之乐为圆满,可郡主被他这么个阉人缠上,就连这档子事都是他享受更多一些,说是供郡主随意赏玩,但?郡主舍不得故意折磨他,总是那么温柔地让他心满意足……
得了如此宠爱,他已经足够对?不起郡主了,不应该一再?耽误郡主。
他咬了咬嘴唇:“奴才……”
“可我又不想生?孩子。”
枫黎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贴着他的耳朵亲了亲。
她直白道:“母亲就是难产而死,女子生?孩子本就是鬼门关走一遭,我感恩母亲,却不希望自?己的生?活因生?育而受到影响,想必陈公公也不舍得我遭此劫难吧?”
“呵,奴才便是舍得也……”
“嗯?”
“……”
陈焕抿抿唇,重新窝回?她怀里?。
他撒娇般说道:“奴才哪儿舍得。”
他没?那玩意,本想违心地装作大?方,告诉郡主可以选个喜欢的……
郡主应该是为了让他安心,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不然哪儿会有人不希望自?己有孩子的呢?
毕竟他们阉人……就是因为没?了功能才会被天下人视作下下等而排斥嘲笑的啊。
既然现在郡主还能为了他这样,他就多享受片刻。
等到郡主有了旁的心思,他再?难过也不迟。
“这还差不多,不舍得就对?了。”
枫黎的低头,嘴唇流连在陈焕的皮肤上。
温热细腻,她一碰就发颤。
她爱极了陈焕的反应。
所以她啄着啄着,就重新吻上了他的唇。
湿濡的触感伴随他模糊的喉音,刺激了神经。
见陈焕已然缓过了劲儿,她又探过去。
“还想碰你。”她放低了嗓音,哄道,“好?不好??”
陈焕被她哄得耳根子发软,身?上也发软。
不等脑子做出反应,腿就自?己动起来缠了过去。
他哪儿说得出半个不字。
他自?然乐意看郡主沉溺在他身?上。
本就是一副没?人看得上的残躯,郡主愿意碰他,就这么一个事实一个想法?,就足以让他感到快乐和兴奋了,什么腰酸背痛的“后遗症”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他敞开了一切迎她-
天边泛起光亮时,枫黎就醒了。
这一觉睡得满足。
她小心翼翼地翻身?,生?怕把身?边的人吵醒了。
陈焕昨晚想必很是疲累,应该让他多睡一会儿。
手臂一弯将?人搂在了怀里?,再?稍稍用力便贴在了一起。
他的腰很瘦,往身?前一圈,抱着舒服得很。
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中从下往上抬去,先是扫过微肿的红唇,接着是秀气的鼻梁,最后落到他还红着的眼睛上,定格住。
昨晚不小心把他弄哭了,眼睛都肿了起来。
主要是他舒服到了极致时也会落泪,也会喊别、不要……
她一时间,分不清他到底是胡乱喊上几句,还是真的觉得难受了。
结果没?及时把持住,把人弄得一边掉眼泪一边骂她。
她其实觉得自?己挺温柔的,没?想到还是把控的不够好?。
好?在后面说了好?多好?话,给人慢慢哄好?了。
准确地说,是把陈焕给哄着了。
还以为这人是依然生?气不理她了呢,没?想到再?看两眼,竟是呼吸均匀地赖在她怀里?睡着了。
她注视陈焕半晌,凑过去轻吻在他红肿的眼睛上。
亲一下不太够,过了片刻,又亲亲他的鼻子。
接着又啄了下嘴唇。
没?别的意思,就是喜欢他,就轻轻地触碰一下。
“别亲了……”
陈焕迷迷糊糊地嘟哝了一句。
嘟哝完,反而把自?己给惊醒了——
他真是出息了,都有他跟郡主说“别亲了”的时候了。
他一睁眼,就感觉到了眼周一圈的酸涩,继而想到自?己昨日的眼泪,眉角不自?觉抽动了一下,往枫黎颈窝凑了凑,不让她瞧见自?己的脸。
他还不忘偷偷转移话题,说道:“郡主怎的这么早就醒了……”
说完话,他又吓了一跳。
声音怎么这么沙哑了?
昨日他……
有离谱到将?嗓子都喊成这样吗?
他那时思绪早就飘远了,顾不上那么多,也注意不到自?己的声音大?不大?。
但?他还是隐隐约约地记得……明明声音不大?啊?
难道连续吭声一段时间就会变成这样?
枫黎又想笑,又有些怜惜。
她亲在陈焕的喉结上:“哼了一个时辰,竟成了这样,下回?不能再?折腾陈公公了。”
陈焕面子挂不住,轻轻地打了枫黎一下。
他假意埋怨:“郡主大?早晨的不睡,把奴才都吵醒了。”
知?道他睡得少还把他弄醒……哼。
“是我的问题。”
枫黎见他睡意阑珊,有些不好?意思。
她抚抚陈焕的背:“那再?多休息一会儿吧,天还没?亮,时间还早着呢。”
“郡主又不是不知?道奴才,醒了哪有那么容易睡着。”
陈焕在宫里?时,长期天还没?亮就醒,早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离了宫之后,许是在郡主身?边精神会放松一些,早晨能稍稍多睡一会儿。
但?一旦中途醒了,还是不再?容易睡着。
“那多躺一会儿再?起。”枫黎顿了顿,又温声问,“说起来……还好?吗?”
陈焕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恍然意识到郡主问的是他昨天哭着骂她的事。
其实他不是真的被弄疼了,而是太舒服了没?忍住眼泪也没?忍住声音,因为觉得太丢人了才遮掩般骂得大?声了些……
思及此,他更是心虚了。
他故意嗔瞪枫黎一眼,装作一副勉强原谅她的样子。
他说:“唔,还好?,没?事了。”
“噢,那就好?。”
枫黎点点头,看看陈焕,收回?视线,抬头看着床帐。
停顿了一阵,又扭头,看看陈焕的眉眼。
看他轻颤的睫毛,红润的嘴唇,和滚动的喉结。
搂在他腰间的手臂紧了紧。
继而,偷偷地往下滑了一点儿。
陈焕敛敛眉头:“郡主……?”
枫黎笑了起来,凑到他唇畔亲了一下。
她说:“既然睡不着……”
陈焕眉角一抖,紧跟着,眼皮跳了起来。
他感觉郡主的腿抵在他腿间。
“时间还早,陈公公……还想叫我碰么?”
许久未见,枫黎的确有些馋。
不过,也不是非得不可,便半真半假地逗他一声。
可话音还未落下,陈焕却突然打了下她的手。
他往相反的方向蹭了蹭,拉开距离。
“白日宣淫……总归是不好?。”
刚才因为心虚想掩饰自?己昨天撒谎,所以说现在没?事了,可实际上是……
昨天晚上正?在兴头上,他没?觉得有什么;
而今日就感受到了放纵的不好?,的确有些疼。
腰间酸软,还有腿上的肌肉都是酸疼的。
更何?况郡主手上的茧子的确磨人,时间久了的确……不适。
其实他早该长记性,分明在宫里?时第二日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可好?久未见郡主,他实在没?顾得那么多,着急白脸地就想叫郡主碰自?己……
枫黎眉梢微挑。
过去相处不多,但?主要都是陈焕暗戳戳地表达。
好?不容易换她表达一次,竟是被拒绝。
她一本正?经道:“又没?有规矩说绝对?不行,法?无禁止即可行,陈公公在宫里?多年,应是什么都见过才对?啊,怎么还如此羞涩。”
陈焕又一次拍开了她。
有点儿肿的嘴唇抿了抿,不太好?意思,所以耳根逐渐涨红。
沉默许久,他还是有点儿埋怨也有点儿娇嗔地说了出口。
“郡主的手太糙了些……能不能好?好?保养保养。”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说谁左勾右引呢?
第五十?五章
晋江独家发?表/莫八千著/看盗默认替作者挡灾-
枫黎看看自己手上的茧子, 又看看陈焕赧然的神色,忽而有些内疚。
她在茧子上蹭了几下:“是我疏忽,叫陈公公不适了。”
“倒也没有那么不适……”
陈焕想说, 要不是特别过头,其实还好。
也就?是他们?分别太久, 才会都有点儿上头吧?
“郡主,沈小公子到了。”
房外通报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枫黎还想多与陈焕待一会儿呢, 闻言蹙蹙眉头。
而她还没来得?及动弹, 陈焕的脸色就?微妙地变了变。
他眯起双眼, 一副“叫咱家逮着了吧”的表情?。
比枫黎起的还快,几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看看窗边的光亮,问:“这才什么时候, 总督家的小公子这会儿来做什么?”
即便是偷人, 也没人会选个天?快亮的时候偷啊。
他狐疑, 细细盯着枫黎不肯挪开视线。
“知道了, 叫他自己先从基本功练起。”
枫黎回完外面, 躺着没动。
在床上翻了个身, 轻轻牵住陈焕的手指。
她解释说:“你也知道,他天?生低弱多病的, 家里?人都觉得?习武可以强身健体,两?家又是早就?相识, 便请我在每日清晨还未去军营时训练他一二, 也好让身量健硕一些。”
“噢。”
陈焕应了一声, 觉得?有理?,不像是胡乱编的。
他是时常吃醋,但不会乱吃, 便抚平了眉宇间的褶皱。
“那郡主便起来吧,奴才服侍郡主洗漱更衣。”
枫黎叹了一声,一边爬起来一边自言自语:“不是说他家老爷子病了么,怎么不在府中多陪陪,这么快就?跑回来……还以为能稍稍歇息几日呢。”
她穿好鞋袜,起身又道:“那样也好多陪陪陈公公。”
陈焕听得?高兴:“郡主有这个心就?是好的。”
又在心里?补充:别日日相处最后被那年轻漂亮的勾走了比什么都强。
这么一想,他又觉得?,还好他跟着来了北地,可以亲自看着些。
他端过门外下人手中的热水,摆摆手:“下去吧,往后都有我服侍郡主,用不着你们?了。”
话语里?还有几分若有似无的得?意,好似伺候郡主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
枫黎笑笑,默许他的行为。
待到陈焕来到身边,她笑道:“想让你回来享享福,你倒好,上赶着伺候人。”
“旁人叫奴才去伺候奴才还不干呢,主动伺候郡主,郡主反倒不乐意了?”
陈焕伺候她洗了漱,又将衣裳拿过来替她披上。
最后站到郡主面前帮她细细地扣颈间的衣扣、束腰间的玉带。
枫黎张开手臂,任他抚在腰间,灵活又麻利地整理?衣裳:“不是不乐意,只是这种小事儿我自己可以来,不想叫你费心。”
“奴才既是郡主的人,为郡主做这些便是奴才的福分,奴才高兴。再说郡主不若去打听打听,哪个大门大户的不是叫家中娘子做这些的?”
而他家郡主既然主外,他理?应主内,这些就?都是他分内的事。
刚好他过去入宫三十?载,主内的事儿再熟悉不过了,更是得?对郡主尽心尽力。
陈焕做好一切,又帮枫黎把一头黑发?束了起来,露出那张总对他露出笑意的脸。
往后,郡主身上穿的,不仅是他亲手备下的,还是他亲手穿上的。
光是想一想,就?足够他欢心许久了。
“好,只要你喜欢,就?都依你。”
枫黎看他从匣子里?拿出那块昆仑玉,弯下身子为她系在腰间。
他没说话,但可以从他刻意抬头瞄了下的眼神里?看出一种娇嗔般的威胁——
什么时候都不能摘下来。
“多谢陈公公。”枫黎牵住他的手,轻吻了吻,“今日辛苦了。”
“都说了伺候郡主是奴才的福分,奴才乐意做这些。”
陈焕推推她的肩膀,眼神往外示意示意。
他开口:“郡主还是快去吧,别叫沈小公子等?急了。”
语气正常,可枫黎总觉得?他在阴阳怪气。
她牵住陈焕的手:“一起来吧,他日后常来,早晚要认识的。”
说到“日后常来”时,陈焕的手指攥紧,又掩耳盗铃般连忙松了回去。
她被逗得?笑出声,叫陈焕掐了下手心。
在京城时就?与他说过跟那沈小公子没什么了,还这么在意。
真是个醋罐子。
枫黎领着陈焕来到院中练武的地方,就?见到沈知乐很?听话地自己练基本功,额头已然冒出薄薄的汗,却依然十?分认真,即便没人盯着也绝不松懈。
在枫黎看来,世上少有人能做到“慎独”,而他便是其中之一。
难以想象他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
见他们?过来,沈知乐停下,直起身子。
他脸上染着薄薄的笑意,行礼。
“将军,欢迎回来,京城之行长途跋涉很辛苦吧。”
目光扫过陈焕时,停顿,打量一番。
陈焕也不动声色地观察他。
生的真是面红齿白,水灵灵的哪有病秧子的样子??
尤其是那双狐狸眼,越看越觉得?勾人。
“是有些辛苦。”枫黎笑看向?身边,“千辛万苦才从皇上哪儿将人求回来,能不辛苦么。”
她理?理?思绪,正想着好好地把陈焕介绍一番,就?听沈知乐又开了口。
“陈焕陈总管,我有所耳闻。”沈知乐对陈焕点点头,“有礼了。”
陈焕的血液凝滞了一瞬,心脏微提。
果然,郡主名震天?下,他在朝中也算有些脸面,这种事压根瞒不住。
但凡有些门道的,全都能知道。
听郡主的意思如?今沈府有人病着,这小子还一大早的跑过来……
不会是想给他个下马威吧?
要知道沈家大宅离将军府可不近乎。
他压着眉角点头致意,沉声道:“沈小公子。”
“将军一向?喜好漂亮的人与物,听闻将军把你带回北地,还以为是何等?的花容月貌。”沈知乐语气平平,不算瞧不起,也没有太多尊重,“不想,将军也有看走了眼的一天?。”
花容月貌多形容女?子,沈知乐饱读诗书又怎会不知。
这话放在旁人身上可能是句调侃,但放在一个太监身上……
总觉得?有些故意的成分。
枫黎敛眉,不喜欢有人贬低陈焕。
她欲开口,被陈焕伸手拦了。
略带嘲讽的用词他不那么在意,但……
他可以洋洋得?意地说郡主看走眼才瞧上他了,旁人不能说。
就?知道郡主名声远扬,身边不可能没有桃花。
陈焕越发?觉得?不爽。
可不爽归不爽,他能在郡主面前撒泼,却不能在外人面前丢郡主的颜面。
他面色微沉,继而淡笑了声,夹枪带棒地还回去:“奴才不才,有幸得?郡主青眼,总好过自以为花容月貌却赖在郡主身边都得?不到一个眼神吧。”
沈知乐年纪不大,性子倒是沉稳端庄,颇有大家风范。
他缓声说:“我与将军是娃娃亲,自是不需要旁的方法对将军左勾右引的。”
说谁左勾右引呢?
不对,娃娃亲?
陈焕立刻扭头看向?枫黎。
他就?说郡主跟沈家小公子有事儿吧!
枫黎压根没想到沈知乐会这么说。
过去沈知乐在她这儿习武很?是听话,性子不像有些小孩儿一样不服管教,挺讨人喜欢的。
谁想转眼间,就?开始说胡话了,这显得?她之前跟陈焕说的话是在撒谎似的。
枫黎气笑道:“你出生时我都快十?岁了,哪门子娃娃亲,这种事可不能乱说,要是你把我的人气跑了,即便跟你父亲关?系甚好,也不会轻饶你。”
“若这么几句话就?气跑了,给将军添麻烦,更担不起将军的厚爱。”
沈知乐看向?陈焕,一字一句就?跟敲在陈焕心头上似的。
他就?是想跳脚,想骂人,想锤着郡主的肩头嗔她,都只能憋回去。
不过,装沉稳谁不会啊?
他端起架子:“沈小公子多虑了,奴才与将军之间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郡主乐意宠着奴才,才那么说给你听罢了。倒是小公子你,此时此刻便是在给将军添麻烦,有没有娃娃亲,郡主自己还能不知道么?休要到处乱说,惹郡主不快。”
“我儿时就?跟将军约定过……”
枫黎怕他再乱说什么叫陈焕误会,快声快语道:“你那会儿才多大年纪,什么都不懂就?说要娶我,我当时就?拒绝过,伯父与父王也只是一笑而过,两?家可不曾定下过什么。”
沈知乐的胸膛起伏几次,略显青涩的眉宇蹙了蹙。
他说:“可王爷说过,既然我那么喜欢跟着将军跑,就?让我跟着也未尝不可。”
“那也不能叫娃娃亲吧?不过是父王的玩笑话罢了。”
枫黎现在发?觉这孩子太过认真也不好,忒认死理?,一句玩笑也当真。
大多数人一听就?能听出那只是玩笑吧?
“郡主说是玩笑,我不觉得?。”沈知乐垂了垂眼,“况且我后来知晓将军为何拒绝了,将军不会嫁人,只会娶入赘的夫郎入府,且将军志向?在军中,只会主外,所以这些年里?……”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没好意思立即说出口——
他这些年一直在观察那些掌家的高门贵女?,学习稳重端庄,不争不抢。
“说来说去,郡主还不是拒绝了你而非应允。”
陈焕有种说不出的危机感,赶忙在沈知乐停顿时插了话。
说完,又忽而后怕,怕郡主觉得?他无礼、丢人。
相比沈知乐这副克制守礼的模样,他还真是狐假虎威的奴才样,登不得?大雅之堂。
背在身后的手指攥紧,压下自己那些阴阳怪气和咄咄逼人。
他想使劲儿拿出主人般的端庄大气:“郡主在军中还有要务,沈小公子若是无事,不再想随郡主习武健身,还请不要耽搁郡主的时间。”
沈知乐抿唇半晌,还是隐下了其他想说的,冲枫黎欠身。
“耽误将军的时间了,还请将军一如?往常,不吝赐教。”-
这回饭桌上有了三个人。
陈焕本想将练完武的沈知乐赶走,而沈知乐在他出言之前,便说自己过去一直都是在将军府顺便用了早膳的,还问他“陈总管应该不会那般小气吧”,一下子把他给堵了回来。
他想说自己就?是小气,在这个家里?他做主,想赶谁走就?赶谁走。
可他怕丢了郡主的人,怕影响了郡主与总督之间的关?系,也怕郡主时间久了真觉得?他小肚鸡肠,一个胡言乱语的小孩儿都容不下。
最终还是叫沈知乐留下用早膳了。
陈焕主动给枫黎盛了一碗汤,放在手边。
见她眉梢微敛,他问道:“郡主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枫黎回神,目光往沈知乐身上扫了一圈。
她才从北地回来,但也没太多时间可以休息,今日就?要正常去营里?。
想想积压了两?个多月的军务直叫人头疼。
更何况,现在她还得?惦记着去一趟总督府。
“不算烦心事,只是军务积压太久,恐怕要一连忙上数日。”
枫黎端起碗喝了口汤,陈焕又用手帕帮她擦擦唇角。
心知他的用意,即便不习惯被人这样细致入微地伺候,她还是依着他没动。
沈知乐嘴唇轻抿,但始终没多言。
他只是低头,把视线全放在了早膳上。
不去看那些不想看的。
“对了,管家。”
枫黎想起什么,冲管家招了招手。
她抬起胳膊,把手搭在陈焕的大腿上,轻轻拍了拍。
“过去那些日子辛苦你了,如?今我身边儿有了人,以后便由他掌家,库房钥匙与账簿之类的都拿与他看,日后有什么事,也都与他商量即可。”
管家在陈焕脸上看了片刻。
郡主的事他有所耳闻,虽然不明白缘由,还是恭顺地应了声。
“是,老奴知道了。”
陈焕清楚郡主大抵是特意在沈知乐面前吩咐下去的,不由得?挺了挺背脊。
他装模作样道:“得?郡主信赖是奴才的荣幸。”
“少贫。”枫黎给他夹了点儿吃食,“快吃,一会儿要凉了。”
她又对沈知乐说:“日后有事就?直接与他讲,我们?……当长辈的,自然会照顾你们?这些小孩。”
说到“长辈”二字,她停顿片刻。
总觉得?自己还很?年轻,远不到当长辈的年纪。
沈知乐脸上露出些许波动。
果然,将军还是把他当成小孩。
他攥了攥筷子:“将军在我儿时没少让我叫姐姐,算哪门子长辈。”
陈焕因为“姐姐”两?个字,刀了枫黎一眼。
见她少有的吃瘪,又想偷笑。
而下一刻,他就?偷笑不出来了。
沈知乐抬头,直直地看向?枫黎:“若将军是以年龄来算长辈晚辈,那陈总管比将军大的岁数怕是比将军与我之间的差距还要大,将军莫不是也要唤陈总管一声阿伯?”
“……”
陈焕当即黑了脸,搭在腿上的手指不由得?握紧、再握紧。
身体的残缺,年龄的差距,地位的悬殊,每一个都是他心里?的刺。
年龄上的差距不是最扎人的那个,可被当面赤.裸裸地说出来,还是让他一面惶惶一面钝痛。
他想有理?有据地回击,可根本没法说服自己。
谁会不喜欢年轻漂亮的人而偏爱一个处处不行的老太监呢?
这时,枫黎安抚地牵住他的手。
她看着沈知乐,神情?坦然:“可我喜欢年纪大的。”
“……”
两?人皆是一愣。
一句话就?让陈焕赢了沈知乐。
就?这么简单、明了。
她又道:“年纪大的会疼人。”
“……”
陈焕说不好自己是怎么回事,一听这话,耳根子直发?红。
郡主的意思是,希望他能疼她?
可不太对啊,分明是郡主处处疼他才对。
他怪不好意思的,膝盖动了动,轻轻蹭在枫黎的腿上。
撒娇卖乖似的。
沈知乐张了张口,看起来有几分怀疑和郁闷。
半晌,他还是说道:“倒是我多言了,还望陈总管见谅。”
陈焕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总觉得?这小子是以退为进?地博郡主的好感。
总之,他不喜欢这位沈小公子。
他故意拿年龄噎过去:“无妨,我不会与一个小孩子做计较,也压根不在乎那些,况且郡主更不是那种在意面容、在意年龄的肤浅之人。”
沈知乐敛着眉头低头,闷声吃东西。
他才不信会有人喜欢老的不喜欢年轻的。
将军就?是不由分说胡乱护着陈焕。
他从小体弱多病,没人爱跟他玩,因为他跑不动跳不动,还一不小心就?容易染上风寒;
这般,也就?没人敢跟他玩了,生怕他身上出了岔子,要连累旁人。
他跟在谁身后,谁就?赶紧离开他。
就?只有将军不嫌弃他,敢带着他,所以他永远跟在将军屁股后面。
将军去哪,他就?去哪。
几年前将军离开北地时,他也快要成年了,总是盼着将军早日回来。
不想战争四起,将军领兵出征收复失地、赶走呈军,一下子又是两?年。
待到安定下来时,他已然十?六岁成年。
他就?拿出跟将军离开北地前一样的借口,说要与将军学武健体,想要像从前住在王府一样,住到将军府里?,不想将军却干脆拒绝了。
求了许久也没成,便叫父亲买下了将军府旁边的宅子。
那时他不懂将军为什么不让他住在府里?了,但也无妨,住在旁边也可以。
又似从前一样相处两?年,还以为将军是还未意识到他已经长大,这次听说将军从京城带了人回来……他特意过来瞧瞧,本来为了否认家里?说的传言,却在瞧见他们?牵着的手时真相大白。
他才突然明白过去几年的种种到底是因为什么。
一个……太监。
还是个没他好看的太监。
难道因为陈焕是宫中总管,处事稳重有条理?,才得?到了郡主青睐?
他要好好观察一番,看看这陈焕到底有什么吸引郡主的-
枫黎近来日日都忙着处理?军务,陈焕则留在府中将各方各面都了解透彻。
过去几年里?,他不在郡主身边,绪白也不在,王府的老人都在京城陪着王爷,北地除去一堆随郡主刀尖舔血的将士们?,压根没有贴心的人。
郡主又没多少闲工夫,导致府中布置的并不太好,田产铺子也打理?的一般。
他先是将府中的账目和下人的情?况了解了,又在城里?见了几家铺子的掌柜、查了账。
术业有专攻,郡主擅长领兵打仗,这些却是短项,或根本来不及顾及。
他辞了两?个个吃里?扒外的杀鸡儆猴,又将几人敲打一番,立了新的规矩。
而后,又请人照着他的设想将府里?稍作改动,添置了许多新东西。
尤其是两?人的卧房,从前太简洁了,显得?冷冰冰的,添置之后立刻有了“热乎气”。
他觉得?那就?是他想象中的“新房”。
除此之外,郡主的衣衫鞋袜,那些穿的用的,他也都好好地整理?了一遍。
该换的换,该买的买。
这些事说着简单,似乎就?是几句话的功夫,而但凡操持过的人,就?不会小瞧了这类琐事,一点点做一点点打理?,花了数日时间。
终于闲下来可以做点自己的事儿后,他第一时间……
便是逛了城中最有名气的几家面脂铺子。
在郡主温声问他时,他总是说自己不在乎旁人的言语、根本没把一个小屁孩的话放在心里?,可实际上超在意,搁在心里?都快搁不下了。
只要闲下来就?会想到沈知乐的几句话,恨得?牙痒痒。
一连几日,他没少照镜子,寻思那小子暗讽他长得?不好还说他老……
他真不够好看、够不上郡主的标准么?
他看起来真的很?显老么?
太监的命比普通男人长,但老得?更快一些。
他深知如?此,所以别人一两?句轻飘飘的话,就?扰了他的心神。
“把你们?店中最好的面脂拿出来。”
陈焕刻意压低嗓音,以免声音叫人听出端倪。
这些天?出门在外,他还是刻意伪装了些,没有大咧咧地把自己的身份展露。
早晚会暴露跟自爆了身份还是不同的。
店家识货,见他衣着简洁料子却都是上好的,得?是最富有的人家才穿得?起,立刻就?把店里?最贵最好的几样的拿了出来,小心摆在客人面前。
他以为陈焕是要为家中娘子挑选,便奉承道:“您对自家娘子可真好,整个临昌就?我们?家有这样上好的面脂,不止有数种名贵药材,还添加了金箔,金贵得?很?,少有人舍得?为娘子花这个钱呢。”
“唔。”
陈焕淡淡应了一声,面上没说什么。
心里?却因为自己美滋滋拿着郡主的银钱俸禄偷偷摸摸地给自己买面脂而别扭了一阵。
天?底下还有比他更没出息的人吗?
他打开盖子,将一小块膏体挖出,在手背上涂抹均匀。
也不知是什么方子调制,摸起来竟是比京中买的还要舒服。
“陈总管?”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陈焕心头一跳。
他按捺住性子,回头看去:“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沈小公子。”
“三姐出嫁后便盘了店铺,此处正是她的营生,我今日有空便过来瞧瞧。”
沈知乐走到陈焕身侧,目光扫过他手里?的面脂。
眉梢微动,他立即明白了陈焕此行的来意。
“陈总管嘴上说着不在乎我的话,看来并非如?此啊。”他淡笑了笑,语速放慢,染了笑意的字句缓缓吐出,“原来,只是嘴上逞能罢了。”
眉宇如?春风般舒展,唇角微微往上扬起,带着若有似无的奚落。
那日噎过去的话,此时都被噎了回来。
陈焕心说,怎么就?这么巧这么倒霉,被撞了个现行?
还是这小子听说他在店里?,才特意过来的?
他才不想在情?敌面前承认自己怕面容衰老叫郡主嫌恶呢,再怎么比,他这年纪也没法跟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相提并论啊!
他面色如?常地开口:“沈小公子何必着急揣测,我不过是替郡主买些东西罢了。”
沈知乐思维清晰,根本不信他的话:“将军自幼与我三姐相识,若真需要什么何须让你过来采买,与我三姐直说便是。”
“郡主?将军?”店家闻言吓了一跳,直愣,“你不是为自家娘子选吗?”
沈知乐听见娘子二字敛了敛眉头。
他有些不悦:“你到底怎么样我管不着,但别作践将军的名声,不然……”
“大老远就?听见有人叫我。”
枫黎撩开门帘走进?店中,目光扫过陈焕手里?的面脂时,无声地挑了挑眉头。
真是一如?既往的口是心非,多少次问他,他都嘴硬说没当回事。
“……”
陈焕忙了好几天?,这会好不容易轻松下来,想着偷偷买些美容养颜的东西备到将军府偷偷用上,怎么就?一口气被两?人全都撞个正着?
人的运气背起来,怎么能背成这个样子?
他耳根微红:“不过是……”
顺路随便看看。
很?烂的借口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个精妙绝伦的说法。
于是,他快步将枫黎拉扯到了柜子旁边,半是埋怨半是显摆地开口:“既然来了,郡主就?快自己选选,往后手要是还那么糙,就?不准碰奴!”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或许郡主会觉得他矫情吧。……
第五十六章
晋江独家发?表/莫八千著/看盗默认替作?者挡灾-
枫黎被陈焕拉着来到那些?瓶瓶罐罐前, 顺势将手臂搭在他的腰上。
她笑道:“好好好,我选一选,日后定听你的安排。”
沈知乐一手遮在唇畔, 别开脸:“大庭广众之下说那些?,真?是有辱斯文。”
郡主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
莫不是在宫中待久了懂得许多奇淫技巧, 对郡主用了下作?的法子??
陈焕自己说完也觉得臊得慌,没敢看郡主的脸。
有辱斯文这话要是郡主笑话他,他必然红着脸嗔骂回?去。
可面对沈知乐, 他岂能给郡主丢了颜面?
“不过是嫌郡主每次牵我都刮得慌, 怎么就有辱斯文了。”陈焕挑起眉梢, 用眼角自上往下将人看了一遍,目光挑剔,“沈小公子?这是胡乱想到哪儿去了?”
“你……”
沈知乐被反将一军, 不由得窘迫。
他想跟枫黎解释自己没胡思?乱想, 却见她始终笑看着陈焕, 仿佛陈焕说什么她都爱听。
他知道, 那是明晃晃的宠爱。
说不出的失落涌上心头。
在陈焕面前, 郡主竟是连看都不看他。
他抿抿唇, 将一切情绪隐忍下去:“忽而想起我还有事,就先行离开了。”
枫黎叫住了他:“前几日军务太忙耽搁了, 我今日去了沈府与伯父好好地说清楚了,你从小就跟着我习武强身健体, 如今哪儿还有体弱多病样?子?, 已经不用再日日跟着我了, 日后便回?家去吧。”
沈知乐一愣,眼底尽是不可置信:“将军是在赶我离开?”
那副总是端庄沉稳的表情终是打破,眼眶无声地红了。
他虽然比将军小了许多许多, 但在他看来,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从前两家挨得近,他从五六岁时就跟着将军到处跑,那么多年时间,除去打仗,再除去将军去宫中的那半年光景,都是他一直跟在将军身后的。
他眼巴巴地追着她的背影,每天盼着自己可以赶在将军定下夫婿前快点长大。
天知道他得知将军没被赐婚还回?到了北地时多么高?兴……
可将军只是去了趟宫里,短短半年时间,竟然就被一个太监抢了先机。
先是为了陈焕以军中积压事物繁多为由,停了前几日的晨练;
今日,竟是直接与父亲表明态度。
“将军这样?对我,就是为了一个……”
他盯着陈焕,嘴唇动了动。
到底是没揭穿陈焕的太监身份。
他不能做这种事儿。
不能让郡主讨厌。
“你一直听话守礼,我以为你只是跟小时候一样?习惯追着我罢了。”枫黎讲得直白清楚,没拖泥带水,“没能发?现你的想法,感?情上我很抱歉,但从事实上说,我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而我如今有了喜欢的人,又?知道了你的心思?,再像从前一样?相处就不合适了,更何况……”
她摸摸陈焕的背脊:“我不想让我在乎的人多想、难过。”
沈知乐到底是处尊养优又?年纪不大,在外被人当面明明白白地拒绝,哪儿还绷得住。
眼眶转眼就红得厉害,水珠在眼眶里直打转。
这时开口肯定是哭腔,他第一次疏于?礼数,转身“嗒嗒嗒”地跑了。
“郡主说得太绝,日后若想反悔可就不好说了。”
陈焕别有深意地看向枫黎。
“要真?是做得绝,那天早晨我就直接让他离开了。”
最?初是总督亲自把人送来拜托她的,她得将事情处理妥当。
不只是因为两家过去关?系很好,更是因为两人同为镇守一方的官员,绝不能生了嫌隙,礼数要全,面子?上也要过得去才?行。
基于?此,才?特意去了趟沈府把话说清楚。
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很温和了。
“我的态度一直如此。”她将陈焕额前的发?捋到一旁,“别再因为他胡思?乱想,好吗?”
“谁因为他胡思?乱想了,奴这几日忙着打理府邸呢,哪有空想别的。”
陈焕不承认自己那点儿小心思?,低低哼了一声,神气?得真?像是将军府的主人。
他邀功道:“不只是郡主忙碌,奴也忙得脚不离地。”
“有你在我省心多了,得好好犒劳犒劳。”
枫黎搂住他的肩膀,从众多瓶罐中拿起一个。
她递到陈焕面前,示意他试试。
陈焕面上一红:“都说了是为郡主选了。”
他将枫黎手里的放到一旁,牵起她的手摊开在店家面前。
“可有哪种用在手上好一些??”
“有有有。”店家麻利地取出好几种,“请试试,都是店里最?好的。”
方才贵人们说话,他一直不好插话。
这会抿抿嘴唇,视线小心地在眼前二人脸上绕了一圈。
“听说那日将军是与入赘的夫婿共乘一马入的城,小人有事没能见着,没想到今日有幸在店中相见……刚刚实在是有所怠慢,还请见谅。”
“无妨,我不似那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无需奉承。”
陈焕承认自己是个小心眼的,非得背后将人阴阳怪气?地暗贬一通。
胳膊肘怼在枫黎身上,拿眼角瞥了她两眼。
枫黎笑着附和:“是,我家这位性情温顺、很好说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
陈焕确信,“性情温顺”几个字就是郡主故意埋汰。
他抬脚,在店家看不见的地方踩了枫黎一下。
“就这几样?吧,劳烦包起来。”
他选了几种,又?从拿出银两放在台面上。
店家摆摆手,将银子?推了回?去:“您才?来临昌有所不知,我家夫人与将军是故交,往日店里出了新品都是要先往将军府送上一份的,又?怎会收将军的银钱。”
这话是好心,却叫陈焕有些?尴尬。
就好像他是个无关?紧要之人,将军从未将私事告知于?他。
好在他反应一向很快,立刻接上了话茬。
“今日将军拂了沈小公子?的面子?,还望不要向外宣扬。”
“哎哟,您太客气?了,这不是应该的么?何况沈公子?是夫人的弟弟。”
店家眉开眼笑地说着客套话,最?后还是将银子?收了。
出了铺子?,枫黎牵着陈焕的手走在街上。
她侧头,在他耳边笑道:“陈公公在外人面前总是稳重得游刃有余,我想帮忙都没得帮,怎么每每与我独处时,就只知道胡搅蛮缠地耍无赖了?”
陈焕故意挣开她的手,板着脸,不答反问:“奴才?还想问问郡主呢,可有想过把奴才?介绍给郡主的相熟之人与临昌上下大小官员?奴才?整理库房时瞧见过去几年节庆时分的礼单,根本对不上人,再有三个月便是春节,到时候上下走动必然少不了,郡主不介意出丑,奴才?还介意呢。”
他一半真?心一半私心。
在京城时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宫里,却也知道官员之间人情世故不可避免,大都是家中夫人操持那些?,他既然随郡主来了北地,这种事当然不可能再让郡主费心。
另外,他也是希望郡主能在更多人面前承认他、介绍他。
别说其他官员了,就是普通人家,也是正正经经娶嫁的。
他在宫里就跟了郡主,又?是阉人身份,不可能大张旗鼓地过门得到正式身份……
他拎得清所以没期待过,可口头上的认可总得有吧。
“他们只有捧着我们的份,哪有胆量让你出丑。”
枫黎寻思?,这段时间她很忙,没想到陈焕做了那么多又?想了那么多。
今日应该带他好好休息一番、吃点儿好吃的才?对。
她在百姓们笑盈盈的招呼声中带着陈焕往前走:“往后自有将你介绍给他们的时机,现在就别想那么多了,好不容易有半天闲暇,不如带你去翠香楼用些?晚膳如何?”
陈焕心中不是滋味。
任谁不明不白地住进将军府,好一段时日都没身份,背地里早就让人指指点点了。
他若是个家世清白又?要脸面的男子?,必定不愿如此草率。
他就是知道自己不是,才?什么都不求,什么也不要。
只要住进来了,得了郡主的宠爱,他就满足了。
可这段时间住下来,尤其是见了沈知乐、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
他想要的越来越多,郡主不依他,他就很难受。
或许郡主会觉得他矫情吧。
“是日后有合适的时机,还是郡主不愿将奴才?介绍给那些?大人?”
枫黎听他声音觉得不太对,一回?头,果然见陈焕眼眶已然红了。
他抿唇躲了躲她的视线,依然倔强地不肯走。
“你……呵,真?是拿你没办法。”她无奈地笑了,“那依你说,应该怎么做?”
陈焕眨眨眼,隐下那抹委屈。
他说:“听闻今日临昌官员在迎春楼小聚。”
官员聚会,他去肯定不合适,但郡主可以带他去别的雅间啊。
“顺便”让他在众人面前露个面,他就心满意足了。
枫黎恍然,看着陈焕微微挑起眉梢。
刚到临昌不足半个月,就什么消息都能打探到了?
她笑问:“陈公公不会是早就盯上今天了吧?”
陈焕否认:“乱讲,临时起意罢了,奴才?都不知郡主今日这么早就从军营回?来,怎么盯上?”
这回?真?不是他提前预谋的。
要不是沈知乐和今天的事,他也不会那么想被郡主介绍给旁人啊。
枫黎想了想:“可今天的场合,陈公公恐怕不会喜欢。”
那些?官员也邀请了她,她觉得无聊才?没打算过去。
“与郡主在一块儿,怎么都喜欢。”
陈焕见有戏,张口便回?了话。
说完才?忽然反应过来,郡主不会是想直接带他入席吧?
“也好,我常在军营不在府中,如今你管着将军府大小事宜,往后难免与他们见面。”
迎春楼路程稍远,枫黎叫人备了马车。
两人下车时,酒楼中已是灯火通明,宾客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枫黎露面,就立刻有人奉承着迎上来:“哎哟,将军竟然来了!真?是让我们迎春楼蓬荜生辉!”
他的目光在陈焕身上转了一圈,面色不改地笑脸相迎。
“我猜将军是来见诸位大人们的吧?我领将军上去,请吧?”
“有劳。”
枫黎始终没松开陈焕的手。
手指一动,滑到他的指缝间十指相扣。
一路上,凡是与他们迎面而来的人纷纷让路。
来到最?大的雅间外,陈焕就见到九名?舞女正准备进门献舞。
“将军来了,快让让。”
舞女后退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动作?统一地冲枫黎欠身。
“将军。”
都不用等人进去通报,只是外面出了些?动静,里面立刻有人“刷”地打开了门。
“将军?快请,还以为您今日依然军务缠身,无法赏脸呢。”
这人目光从两人牵着的手上逐渐往上,落到陈焕脸上,不动声色地扫过光滑的下巴。
他却不像陈焕以为的那样?面露嫌恶与挑剔,反而笑意更甚,脸上不见半点异样?。
“这位便是将军从京中带回?来的郎君吧,久仰久仰。”
雅间里的人早就起身相迎,向门口行礼。
“将军,二位快请进。”
“许久未能与将军同席共饮了,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
枫黎依然没松手,就这么跟陈焕一同走进房间。
北边的主位早就被让了出来,甚至桌前都被收拾得一干二净,仿佛没人坐过。
房间中并无小二,只可能是哪几位官员一同亲自动手收拾的。
枫黎笑了笑:“诸位太客气?了。”
嘴上这么说,实际上一点儿不客气?,领着陈焕来到主位。
陈焕这时才?发?现,桌前竟还多放了张椅子?,可以让他们一同坐在主位上。
过去他时常陪伴在皇上身边,可到底是奴才?,不论什么时候都只有站在旁边候着的份。
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那些?奉承,陌生的是……他成了主角。
他坐下之前,觉得不能失了礼数给郡主丢脸,想招呼客套一句。
不等他开口,众人竟纷纷自报家门,将自己的官职姓名?主动笑脸报上。
他想起了郡主那句“他们哪有胆量让你出丑”。
诧异恍惚间,已经有小二上前,恭恭敬敬地为他们备好新的碗筷。
精美的吃食、美酒一道道地上,全都先往他们面前奉上。
他见过无数人在皇上、皇子?或者某些?高?官面前溜须拍马,见过天底下最?多的阿谀奉承,见过一个个下人在皇上面前伺候得面面俱到……
他见识真?的不少,可以说是世上最?好的他都见过。
他只是不曾亲身体验过,这会儿面对这些?,一时间无法习惯。
眼前的可都是朝中官员,甚至高?居二品,竟如此围着他?
他知道郡主是升无可升的一品大将军,知道即便同为一品地位也大不相同。
但还是没能料到眼前情形。
郡主始终情绪淡淡,偶尔朗声回?一两句,不把那些?谄媚之言当回?事。
可没有一个人介意,还相互搭话,不让话落在地上尴尬。
“好了,不用那么多虚礼,要是我来了让诸位这般不自在,那我可回?府去了。”枫黎看出他一时间不太适应,冲众人摆摆手,“动筷吧?还都等着我不成。”
抬手落在陈焕的背脊上,轻轻地抚了抚。
接着夹了块肉放在他的碗里,她眉眼一弯:“喜欢什么与我说。”
“是是是,大晚上的早就饿了。”
有人附和,又?招呼来小二,低声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九名?衣料轻薄的舞者步态轻盈地来到众人面前。
袅袅亭亭,婀娜多姿。
陈焕本不放在心上,然而目光一扫而过,又?很快挪回?了最?前面的三名?舞者身上。
他记得门口等待的那九名?舞者都是女子?才?对,可现在……
领舞的怎么变成了三个男子????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不准!奴才不准!
第五十七章
晋江独家发表/莫八千著/感谢所有正版小可?爱~-
莺歌漫舞, 异香扑鼻。
陈焕眼睁睁看?着穿着清凉的舞男将薄薄的红纱抛出,自郡主面前扫过。
曼妙的身姿只遮了一层纱,腰线撩人, 朦朦胧胧,若隐若现。
他看?到他们唇畔似勾似引的弧度, 看?到他们故意撩起衣角露出吹弹可?破的白嫩肌肤和姣好的身段,看?到他们相互之间争争抢抢、都想?当最前面的那个让郡主看?得清楚。
他不?知?道,原来郡主在北地时, 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
前面赶走一个沈知?乐, 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男子争着抢着往郡主面前凑。
他们年轻貌美?, 身姿曼妙,乖顺听话……
重要?的是,各个都是健全的。
他没来北地前, 郡主玩过多少这样?的男子?
等?对他的感情淡了, 又会?有多少人前赴后继地扑上来?
郡主带他在众官员眼前露面, 坐上瞩目的主位, 他心里应该满足甚至是得意才对。
可?他不?知?为何, 眼眶忍不?住红了一圈。
苦涩难忍, 醋意横生。
可?他能做什么呢,在这种场合, 他又能算个什么呢?
在将军府里他还?能闹闹脾气,而现在, 耍性子让旁人看?郡主的笑话吗?
他要?乱吵乱闹让郡主讨厌他么?
就在这时, 一只手包住了他的手背。
将他往旁边搂了搂。
那些酸涩与彷徨被一击即碎。
他心脏软塌下去, 靠在郡主肩头的那一刻,只想?窝在她?怀里骄里娇气地埋怨她?、问问她?是不?是他不?在身边时总是这般夜夜笙歌?
事实上,他的确这样?问了。
明知?场合不?对, 明知?可?能会?惹郡主不?快……
他还?是侧脸,薄唇一张一合间蹭过她?的耳垂。
“郡主过去一直过的这般神仙日子么?”
枫黎搭在他腰间的拇指轻抚了抚。
她?低声回道:“要?不?是陈公公想?来,我过去都不?参加这种宴会?的。”
陈焕默了一下。
想?到郡主先前与他说,今天的场合他恐怕不?会?喜欢……说的就是这个?
难道今日他就是自讨苦吃不?成?
他气得牙痒痒,主要?是气自己。
郡主都说了日后有介绍他的时候,他怎么就忍不?住?
“郡主觉得他们如何?”
他身子一点点儿往下赖,最后把多半重量都压在了枫黎身上。
双手握住她?的左手,不?自觉地在薄茧上轻轻地抚摸。
“模样?尚可?,身段不?错,只是勾人的功夫……”
前面八个字出来,枫黎就感觉到陈焕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
她?低笑,说话间吻了吻他的耳廓:“与陈公公还?差些。”
“嘶——”
掌心叫他掐了一下。
“奴才从未蓄意勾引过郡主,郡主不?要?总是乱说。”
陈焕颇为嫌弃地扫过那三个舞男。
都是些狐媚手段,拿身子引诱罢了,他哪做过那种下三滥的勾当。
两人低声细语,在外人看?来,有如耳鬓厮磨。
舞男见整个临昌最大权在握的将军根本不?受勾引,不?由得泄气。
将军身边的人瞧着比将军年岁还?大,模样?还?可?以?但远称不?上绝色,将军到底喜欢他什么?
其中一人转换了心思,舞态优美?地倒了杯酒,旋转几圈来到陈焕面前。
他将酒双手奉上,笑语晏晏道:“郎君得将军宠爱令人羡艳,奴斗胆沾沾福气,敬您一杯。”
众人听见动静,全往这边看?来。
装不?知?道不?代表真不?知?道,他们都晓得将军身边的人是个太监。
舞男向陈焕敬酒……
枫黎伸手打算帮陈焕挡了,陈焕却按住她?的手,自己接了过来。
酒肆青楼这种地方消息最是灵通,他估摸着……
眼前的舞男兴许是听到过有关他的传言,这才像他敬酒。
最终目的,不?过是敬给郡主罢了。
他押着眉角,慢条斯理地从舞男手中接过了酒杯。
放到唇畔,浅浅地沾了一点儿润进口中。
酒比京中的烈,有些辣口。
他没敢真喝,舔那么一下便放在桌上。
目光凝在频频往郡主脸上瞄的男子,他有那么一刻,真想?阴阳怪气地问他“咱家从小入宫享福,你若喜欢现在便去京中享福如何”?
但种种原因,他还?是把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话咽了回去。
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酒杯。
薄唇动了动,笑容里多了几分凉薄。
“望你接着住那等福气。”
舞男喉咙一滚,背脊竟是竖起了汗毛。
他呐呐道:“是,多谢郎君。”
“还?以为陈公公得送他去宫里享福呢。”
耳边响起揶揄,陈焕面上一红。
郡主怎么知?道他想?说什么?
“这话又不?算错,奴才前面几年是吃了不?少苦,但后面没少享福,还?承了郡主的宠。”他身子不?自觉往枫黎那边靠,还?偷偷在桌下蹭了蹭她?的腿,“指不?定要?多少人羡艳得眼都红了呢。”
北地冬日严寒,许多将士都是喝酒御寒的。
枫黎酒量也很?好,谈笑间便喝了不?少。
酒过三巡,面颊微热。
陈焕见状想?起来,被她?按住腰身。
她?问:“怎么了,是不?舒服么?要?是不?想?在这儿,我们一起回府。”
“没事,只是见郡主喝了不?少酒,想?叫小二备些醒酒汤。”
“噢。”枫黎松开手臂,“这种事找人招呼一声就好。”
“伺候郡主的事,奴才不?想?假以?人手。”
陈焕不?是巧言令色说好听的哄人,是真这么想?的。
他喜欢伺候郡主,乐得伺候郡主。
枫黎被他说得心中微软,笑道:“那去吧,有事随时与我说。”
陈焕点点头,离了席。
他叫人去备醒酒汤,自己则来到二楼的露台边吹了吹风。
天渐渐地凉了,这会?儿正是秋高气爽,待得舒服。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醒酒汤应该已经备好。
他正准备离开,就听楼下僻静处有熟悉的声音响起——
“王兄,你们怎么都那么捧着他,他不?是个阉——?”
“嘘——将军带他骑马入城,已经告诉我们态度了,别管你听到了什么风吹草动,都好好收敛着,别显着你了,好像就你消息灵通似的,到时候惹得将军不?快,有你的好果子吃。”
应是有事离席的官员们在说话。
他猛地顿住脚步。
“可?这种事一天两天瞒得住,时间久了百姓们早晚知?道,我就不?信……”
“别管百姓们知?道了会?怎么想?、怎么传,咱们坐在这个位置上,倚仗着将军,就不?能胡言乱语,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么?”
“懂是懂,只是将军真有那么在乎他么?将军又怎会?看?中他那样?的人?”
“如今将军让他掌管将军府,不?仅是府中上下事物,就连皇上赐下的铺子田产据说都交到他手里了,这是何等?的信任?你从前可?见过将军这样?对待谁?”
“好吧,就是觉得咱们都对个奴才……心中不?快罢了。”
“少说两句吧,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再这样?胡言乱语小心栽了跟头。”
“郡主此时此刻喜欢他,他就是最好的。”
楼下渐渐没了声音。
那些话都是陈焕老?早就知?道的道理,他自然知?道那些官员巴结他都是因为郡主,就像在宫里时许多朝臣也对他非常客气,都是因为皇上信赖他一样?。
可?他不?知?道究竟是被那句话戳进了心口,一时间鼻尖酸软,呼吸微窒。
是那句打狗还?要?看?主人?
还?是那句……
“将军此时此刻喜欢他”。
将军可?以?喜欢他,也可?以?不?喜欢。
感情就是那样?,来无影去无踪,有浓总有淡。
从前他知?道郡主大权在握,但因为郡主太爽朗太随和,对他又很?特殊,便没有具体的概念。
今日得见才突然明白,每日搂着他与他说好话的人,究竟是怎么样?的权势滔天。
呵,是他溺在宠爱里看?不?清现实,先前他竟然还?想?着掌了将军府的大小事务让郡主对他有所依赖、为自己谋一谋后路……
现在看?来,若郡主不?再喜欢他了,大概连面都见不?了一点儿,直接是永别。
如果他不?知?好歹死缠烂打,怕是死都死得悄无声息。
他低头,自嘲又无力地笑了笑。
心情突然很?糟很?糟。
他沉默地端了醒酒汤,打开门时正好看?到一个喝醉了的官员正调戏舞女。
舞女面色紧张,想?反抗却不?敢太过,只能被迫被拉了过去。
“咳咳。”
另外一人压着嗓子咳嗽两声。
还?不?忘往旁边使眼色。
醉酒官员满面酡红,笑着拍了下桌子。
他大声嚷嚷:“怎么了,你也看?上了这个美?人还?是怎样??”
又有人咳了一声,往主位那边瞥,不?停使眼色。
那人终于拧着眉头顺着提醒看?了过去。
抬眼就见到枫黎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举了举酒杯。
瞬间便是一个激灵。
身上的酒劲儿退了大半。
他哆嗦着收回了落在舞女身上的手,颤颤巍巍举起酒杯。
“下下下……下官敬将军,还?请将军大人有大量……”
“关我何事?”
见陈焕走进来,枫黎太起手臂迎他坐在自己身边,轻轻搂在他腰间。
她?笑道:“还?是求她?与你家夫人大人有大量吧。”
那人连忙转身看?向舞女:“方才醉酒,多有得罪,都是我的错。”
说完,又瞄了瞄枫黎,尽是小心翼翼之态。
“将军就别与我家夫人说了吧……?”
枫黎收回视线,不?再说话,也不?管人尴不?尴尬。
席间又热闹了起来,可?就是没人替他说话。
陈焕将醒酒汤放在桌上,将面前发生的一切都收入眼中。
瞧瞧,郡主一个眼神,就能将人吓成那样?。
那是正正经经的朝廷命官啊。
他是什么?
一个除了郡主的宠爱便一无所有的阉人。
世间许多女子或许同他处境差不?多,可?普通女子大都是门当户对嫁不?入高门,嫁入高门的背后很?少会?如同他一般无依无靠,再不?济,孩子还?是她?们的一点依靠或慰藉。
可?他什么都没有,他不?是个正常男人,又没有女子的能力。
他承郡主的宠,却没法孕育出一儿半女。
他拿起方才只润了润舌尖的酒杯,扬头一饮而尽。
酒比宫中的烈太多,他本就极少饮酒,这下十分不?习惯。
辛辣自喉咙囫囵而下,呛得他红了眼眶。
枫黎一怔,扶住他拿着酒杯的手。
她?问:“刚给我拿了醒酒汤,自己怎么还?喝上了?不?是你自己说喝了酒身子不?便么?”
“但郡主不?是与奴才说,只要?是奴才想?尝试就都能尝试么?”
陈焕一杯下去,脑子就有点儿晕乎了。
他嘟哝:“还?是郡主嫌弃奴才的身子脏污?”
“怎么会?,你想?喝当然可?以?喝。”枫黎给他倒了一个杯底,“但不?习惯就慢些喝,别呛着了。”
陈焕又将那一杯底的酒喝了。
喝酒之前,他心情郁结,是为了借酒消愁发泄情绪。
喝酒后,都快忘了自己是因为什么而愁了。
他晕乎乎地将脑袋窝在枫黎颈窝,已经顾不?得礼数。
他点点头,蹭了蹭她?的脖颈:“奴才晓得,不?会?呛着的。”
陈焕哪里像现在这样?腻乎乖巧过?
就是在床上,也是该怎么骂她?就怎么骂她?,性子烈得很?。
这会?儿又委屈又依恋地赖在她?怀里,弄得她?心脏直软。
真没想?到陈焕的酒量这么差,怪不?得之前她?说可?以?喝酒,他滴酒不?沾。
这要?是在宫里略饮一点儿,还?不?得误了大事掉了脑袋。
枫黎抿唇,无声地笑了笑。
低头看?着他面色红润的模样?,越发觉得喜欢。
“郡主,还?要?……”
陈焕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给自己倒酒。
真行,一口一个奴才喜欢伺候郡主,这会?儿指使她?倒是挺顺溜的。
枫黎笑着摇摇头。
抬眼看?向四周时,所有人就跟什么都没发现似的,各说各的话,压根没人敢往这边乱看?。
都说饮酒伤身,但像陈焕这样?只喝那么两三小杯,应该也无妨吧?
只是醉得有些厉害而已。
她?又给陈焕倒了一个杯底,依然被他一饮而尽了。
喉结滚动,酒水下肚。
已经上头得整张脸都是红润的。
“确如郡主所说,余味很?香。”他咂咂嘴,凑到枫黎耳畔,嗓音低哑而柔软,“郡主可?要?尝尝?”
意识到他说的“尝尝”是个什么意思,枫黎心头一震。
她?伸手抚在陈焕的后颈上,让他窝在自己肩头,继而扬声开口。
“备车。”
两个字,就立刻有人到楼下牵马。
“我家这位不?胜酒力,就先行离开了,下次再与大家喝个痛快。”
她?抱着陈焕起身,笑着与众人示意。
“下官送送将军。”
“将军可?不?能食言,下次再喝!”
有两人下楼送他们,看?样?子,本想?帮着扶陈焕一下。
而枫黎双臂一弯,就把陈焕抱在自己身前,稳稳下楼梯。
任谁的目光放在他们身上,她?都视若无物。
陈焕则用力勾住她?的脖颈,还?不?忘亲昵地蹭蹭。
那两人见状,相互对视一眼。
看?了将军对这位宫里出来的陈公公,着实上心。
枫黎抱着陈焕到楼下时,马车已经停好了。
她?稳步上车,将陈焕小心地放在车内软垫上,又撩开车帘。
“别送了,回去吧。”
马车很?快向前驶去,远离了迎春楼。
陈焕伸手摸索几下,牵住了枫黎。
他说:“奴才只是有些晕,但还?站得稳,不?用郡主抱。”
枫黎勾住他腰,让他往自己身上靠:“那为何不?跟我说,非要?我抱下来才说。”
“因为……”
陈焕醉眼朦胧地盯着眼前的人。
喜欢郡主,好喜欢。
看?到郡主便移不?开视线了,还?生怕郡主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他想?这辈子都留在郡主身边伺候她?。
他张开嘴吻上郡主,主动把自己的唇舌送过去。
湿濡的触感将醉酒后混乱的头脑搅弄得更加杂乱无章,浆糊一般凝在一起。
唇齿分开一点儿,他说:“因为奴才想?被郡主抱着。”
说话间,又吻过去变得亲密无间。
他似乎比从前每次都更依恋她?,恨不?得将自己与她?相融,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她?。
酒精让头脑晕沉,皮肤发烫,黏黏糊糊地腻过来时,格外撩人。
枫黎本就喝了酒,被他这一顿撩拨,心底不?由得有些躁得慌。
看?来陈焕从前还?真没故意勾过她?……
要?是天天这样?对她?,她?哪儿还?抵挡得住?
片刻,陈焕低喘着离开她?的唇,低声问:“香吗?”
枫黎低笑一声。
人是喝醉了,但记忆力真好。
还?记得让她?“尝尝”呢。
“酒香,陈公公也是香的。”
发烫的手掌落在他的腰间,轻轻地抚了抚。
“那郡主……”陈焕抿住嘴唇,眼眶忽而红了,半晌才接着说,“会?一直喜欢奴才么?不?准丢下奴才,不?准去看?旁人,别被那些狐媚子勾走了不?理奴才了。”
他不?是个男人,身下没东西,身后也一无所有。
往后的日子永远什么都不?会?有,连孩子的盼头都没有半分。
他只有郡主的宠爱了。
这时,马车停下了。
应该已经到了将军府门口。
枫黎没立刻下车,静静看?着陈焕。
她?心疼陈焕他这副模样?,又有些气他怎么总是胡思乱想?把他自己弄得难受?
她?多解释几遍、好生安慰几句不?算什么,可?他的心思细腻,每次说出来之前恐怕自己都要?来回来去地想?上半天,弄得自己难受很?长?时间吧?
面对沈知?乐她?做的那么干脆,就是为了让他安心;
今日也是他说想?去宴席被介绍给其他官员,她?不?说二话就遂了他的愿。
他是真感觉不?到她?的心意么?
她?蹙蹙眉头,故意板着脸装出一副认真的模样?:“我若是日后纳旁人入府呢?”
“你……!”
陈焕肩膀一僵,表情委屈得厉害。
他眼中光亮凝聚成泪,难受得吸了吸鼻子。
在枫黎以?为他要?委委屈屈地落泪嗔她?的时候,他从马车装杂物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鸡毛掸子,一边抹眼泪一边打在她?身上,嘴里还?不?忘醉醺醺地骂道:“郡主你个没良心的混账!奴才心里眼里都是你处处想?着你盼着你……奴才对你不?好吗?不?准!奴才不?准!”
枫黎被他耍酒疯的样?子弄得又惊又笑。
她?抬起胳膊挡了几下,不?得已,被打得跳下马车。
陈焕也跟着追了下来。
他走路不?太稳,她?怕摔着,还?得小心地扶着他。
而一扶,又被他打。
一边扶他一边被他追地绕着马车跑。
沈知?乐在将军府旁边的宅邸里听见外面的声音,心有疑惑,想?立刻出门去看?看?。
可?一想?到将军坚定决绝的样?子,又气哭得不?想?这时候见他们。
他便没开大门,而是叫人搬了梯子,趴在自家墙上往外望。
结果发现……
陈焕正拿着鸡毛掸子追着将军打??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喉咙滚动时发出了细小的哭……
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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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黎任陈焕追着自己打了一阵, 等他消消气,忽然转身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依着惯性往前,撞得她后退两?步, 背脊抵在马车上?。
另一只手拦住陈焕的腰,将人环在自己跟前。
她哄到:“我错了, 别打了,往后我不会纳其他人入府的。”
陈焕攥着鸡毛掸子的手指渐渐松开,鸡毛掸子掉在了地?上?。
他又吸了吸鼻子:“别以为道一句歉奴才就会相信, 奴才可不好?骗着呢。”
嘴上?这么说, 双臂还是随着心意搂在了枫黎的腰上?。
他低头, 微弯着腰,把脸埋在她颈窝里。
平时就好?哄,人醉了就更好?哄了。
枫黎笑道:“那我怎么做, 陈公公才能相信?”
陈焕此时脑子晕乎的厉害, 走路都?走不成直线了。
他整个人的重量都?坠在枫黎身上?, 腻乎得紧密无?间, 温热的呼吸全吹在她的颈间。
他缓了缓, 抬头慢慢蹭到她脸上?, 嘴唇一点点吻过去。
枫黎主动不张开唇,他迷迷糊糊地?亲半天也就是在嘴唇上?舔。
弄得他以为郡主不喜欢亲他了, 喉咙里发出气呼呼的声音,手在她腰上?直敲打。
枫黎觉得好?笑又……格外可爱。
她张开唇, 手指抚上?他的颈子。
感觉到枫黎应允他的动作, 陈焕怯生生地?探过去。
“郡主……”他哑声唤, “要每天都?亲。”
“嗯,好?。”
枫黎手指穿入他的发丝间,轻抚那只因?醉酒与羞怯而红透的耳朵。
她抬头, 在陈焕唇畔啄了两?下:“去房间里,好?吗?”
陈焕靠在她手上?,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忽而垂下眼眸。
他点点头,故意似的在她耳边低喃:“郡主抱奴才。”
果然是在宫里见多?识广。
真要是想勾引人,一套一套的。
枫黎笑问:“哪个抱?”
陈焕没说话,窝在她颈窝摇了摇头。
又或是蹭了几下。
“奴才要先?沐浴才行。”
枫黎抱着他进府,吩咐道:“备水。”
陈焕只是醉了,不是意识全无?。
看见下人备好?了热水,他推推枫黎的肩膀。
“污糟,郡主别看,去外面等着。”
枫黎不放心:“你醉得站都?站不稳了,万一摔了怎么办?”
“泡在桶里怎会摔倒,快出去。”陈焕又推她几下,将她往外轰,“不能看,也不能偷看。”
即便这种?时候,他还是记得不能叫郡主看见污糟。
他怕郡主觉得不适了,往后便不喜欢他了。
“好?吧,那我在外面等着你,有事?喊我。”
枫黎在木桶里面和外面都?垫了布巾防滑,这才出门去等。
里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紧跟着是水声。
她把玩着自己的一缕头发,胡思乱想了片刻。
忽而感觉好?像有一阵没听见水声了,她叫了一声。
“陈公公?”
没人回应。
她敛眉,立刻进屋来到木桶旁边,却?发现……
陈焕已经靠着木桶睡着了。
还好?水还是温热的,要是泡一阵凉水,明日还不得高热了。
她先?是挑眉,继而无?奈地?气笑一声。
真行,撩拨她一通,然后自己就睡着了。
还有比这更气人的吗?
可她有什么办法?
还不是不舍得把他弄醒了。
她先?在床上?垫了两?层布巾,接着挽起袖子,把人抱了出来放在床上?。
又拿了块新的,帮他把身上?的水珠擦净。
从?前都?是熄了灯瞧他,即便数次细细地?将陈焕把玩个遍,却?是第一次在明亮的烛光中看他的身子,软布擦过,露出细腻的皮肤。
他本身就白,身上?一年?到头晒不到多?少阳光,比脸还白净两?分。
他显然有刻意护理?皮肤,年?纪渐长?,却?跟几年?前第一次碰他一样细柔。
手指抚在皮肤上?蹭一蹭,便能浮出薄薄的红。
目光凝在疤痕上?。
押着眉梢往下扫了扫。
又移开。
手掌静静地?搭在他的大腿上?,无?声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压下自己想用特殊方法把人“弄醒”的念头。
知道醉酒状态的陈焕在床上?低低哑哑地?唤她、缠着她得是多?么撩人,多?么难得一见……可还是没忍心将他故意弄醒。
她垂眼,哽了哽喉咙。
正?打算给陈焕盖上?被子,却?听见了他带着酒意瓮声瓮气的声音——
“好?看吗?”
她吓了一跳,有种?偷窥人还被识破的感觉。
而又一想,陈焕本就是她的人,不给她看给谁看?
倒是陈焕,喝多?了言语上?真是大胆。
“郡主……耳朵怎么红了?”
陈焕睡得不沉,被抱到床上?时就察觉了动静。
这会儿微微睁开双眼,朦胧地?看着她,嗓音里有丝丝窃喜和揶揄。
他伸手,牵住枫黎的食指。
就静静地?、面色酡红地?看她。
什么都?没做,又好?像什么都?做了。
枫黎牵起他的手,啄在指尖。
她瞧见,陈焕眼里闪了闪。
他问:“郡主会一直这样珍惜奴才吗?”
这是他一遍一遍确认的事?情。
或许直到他死前,都?会担心下一秒就被抛弃。
思及此,枫黎笑了笑。
以他的性子啊,兴许还会担心死后她移情别恋,忘了他拥旁人入怀了。
手指穿进他的指缝。
“一直珍惜你,没有别人。”
陈焕笑了,凤眸微弯,水光闪动。
醉酒之人情绪来的飞快。
他说不好?是高兴还是难过,喉咙里染上?哭腔:“好?多?人勾引郡主,年?轻,漂亮,身子还健全,奴才什么都?没有……”
枫黎才想开口?安慰,他却?又抹着泪珠笑了起来。
“可郡主只喜欢奴才,只要奴才,是不是?”
枫黎被他这大拐弯弄得哭笑不得。
她点头,好?声哄道:“是,只喜欢你。”
陈焕没再说话,抬起胳膊,揪住她的衣领,往自己这边拉扯。
枫黎顺着他的力道俯身下去,鼻尖相碰。
以为陈焕要顺势与她接吻,不想,他眼底水光抖动,喉咙里又溢出埋怨的哭腔。
“奴才都?不着一缕许久了,郡主竟无?动于衷,谈什么喜欢!”
看似埋怨,实际上?是在与她撒娇。
明摆着的撩拨。
枫黎低笑出声:“练武的定?力都?好?,陈公公不知道么?”
“不准,把那些定?力放在旁人身上?去!”陈焕又耍起性子来,骂骂咧咧道,“凭什么奴才被亲一下就会软了身子,郡主就没事??分明是郡主不似奴才这样爱意深厚!”
不愧是在宫里阴阳怪气地?与人斗了三十年?的嘴。
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不相干的事?也能搭上?关系。
枫黎被他气笑,装作很凶的样子敛着力道打了他一下。
她调侃道:“陈公公这般蛮不讲理?,也就我能忍……”
陈焕抿着嘴唇盯着她,没说话,表情寥寥。
但就是有一种?被人欺负了的委屈感。
枫黎被他盯得心脏蓦的一软。
嘴巴有些干,想亲他。
真是输给他了。
真不知道她怎么就拿陈焕毫无?办法。
她叹息着翻身抵在他腿间,吻他的嘴唇。
将他亲得喘息,才继续往下,吻他细腻的脖颈。
“怎么才算对陈公公爱意深厚?非要把被你一个眼神就撩拨得心脏发颤这种?糗事?说出来才行吗?非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总是对你有非分之想才行吗?”
陈焕扬起头,压抑自己的低喘。
还是会有些羞涩,所以用手背挡住双眼。
“奴才倒是希望郡主能……嗯……日日乐不思蜀。”-
陈焕醒过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迷迷糊糊地?像往常一样往身边摸去,没摸着人。
他瞬间清醒了。
“郡主?”
双手撑起身子,腰间腿上?熟悉的酸软感告诉了他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可他几乎什么都?记不住了,脑海中只留下了一些很零碎的片段。
他记得他那时想到郡主若不再喜欢他他便一无?所依,心中难过万分就喝了些酒,再往后……目前来看,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醉酒后与郡主,唔,缠绵了许久。
这么一想,有些害臊也有些可惜——他竟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说起来,每回郡主碰他之后,总会晚起一些等他醒来、与他一起用了早膳再离开。
这次竟然一早就不见了人影。
难道郡主是去外面准备早膳了?
心中奇怪,想叫人问问,但他身子的情况不太喜欢旁人进卧房,也就罢了。
他坐起到床边,双脚踩在鞋子上?。
身上?是干爽的,显然郡主在事?后为他清理?过。
只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他敛敛眉头,穿好?衣裳。
起身扣扣子时,突然意识到了到底是哪儿不对——
昨晚喝了酒,肚子竟是到现在都?不觉得胀!
刹那间,脸色变得苍白。
扣子没扣好?,手指僵在原处,直发抖。
他们这种?人,自己控制不住的。
被吓被打,但凡是受到些刺激,很容易脏了衣裳。
更何况是床上?那种?情况。
若途中不小心弄了郡主一手甚至是一身……
他不敢想。
鼻尖眼眶早已酸软,他连忙加快速度穿好?衣裳,快步出房间,随意问了个下人。
“郡主呢?”
“郡主早些时候已经去到军中了。”
“……”
花了很大力气,陈焕才忍住了汹涌的情绪。
他不敢细想,不想细想,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想象中郡主嫌恶的表情让人心慌,他快步来到庭院中,恨不得立刻坐马车到军营跟郡主道歉、得到郡主的安慰才能让他好?受一些。
可走到庭中,还是止住了脚步。
军营重地?,随意过去岂不是更惹得郡主不悦?
他耐着性子洗漱、用早膳。
脑子里一直在努力回想昨晚的事?,以至于频频走神。
磨蹭许久,才叫人将已经冷了的饭食撤下去。
这么胡思乱想不是办法,还是得出府去做事?。
把注意力都?放在其他事?情上?,想必会好?一些吧?
他心事?重重地?换好?衣裳,叫人备车,打算再去铺子那边瞧瞧。
才出了门,就与隔壁的沈知乐碰上?了。
也不知对方是故意等他,还是真就那么巧。
陈焕敛眉,心中更是烦躁。
郡主都?当面说清楚了,这人怎么这样厚脸皮,还一直住在隔壁不搬回沈府去?
两?人都?已经明了相互的态度,不必再客气。
他没打招呼,蹬上?马凳,撩起车帘。
“阉人短视,这话还真是没错。”
身后微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嘲弄,让陈焕顿住了脚步。
他回头,站在马凳上?高高在上?地?睨视过去,慢条斯理?道:“我怎样还轮不到你来置喙,沈小公子不如管好?自己,免得再被郡主当面拒绝个彻底,丢了脸面。”
沈知乐的嘴唇抖动两?下,掐着自己的手掌把问候人的脏话忍了下去。
他沉着脸嗤笑:“也是,就你那般恃宠而骄的模样,将军早晚厌弃了你,到时候将军自会知道我的好?,我就等着将军来娶我入府即可。”
陈焕敛眉,恃宠而骄?
他是偶尔与郡主耍小性子,可那些事?都?是在房中,沈知乐又怎会知道?
难道……是郡主和这小子抱怨他了??
他不确定?如何,但想了想,还是觉得郡主不是随意与他人埋怨的性格。
不管郡主与他感情如何,她都?是个光明磊落郎朗大方的人。
再说,昨日晚间宴席上?,郡主还对他那样好?呢,即便他真污了郡主的手……
郡主也不会把床上?的事?讲给旁人听吧。
他沉下性子,对沈知乐的嘲讽无?动于衷。
“我与郡主情比金坚,岂是挑拨离间就能动摇的?”他眼珠微转,唇角扬起冒出些得意,显摆道,“昨日郡主已经带我见过临昌大小官员,认可我的身份,你还是省省吧。”
“将军又没迎你过门,你最?多?——”
沈知乐微眯起双眼,歪头。
他故意说得难听:“只是个暖床用的玩意罢了。”
跟他相比,一个无?权无?势还是阉人的奴才,能算什么东西?
想到他竟是被这样一个人抢了先?机,心中的愤怒和委屈就越发浓厚。
他是故意刺激陈焕,让陈焕不停像昨天那样撒泼。
谁会喜欢那种?不识趣的呢?
见陈焕脸色微变,他满意地?轻笑了笑。
不等人回话,他便转身回府,“砰”地?一声闭紧了大门。
陈焕抓着车帘的手指用力,手背上?青筋凸显。
沉默半晌,将车帘狠狠地?甩到一旁。
“今日不出门了,将马牵回去吧。”
其实沈知乐说得不算错。
他就是太清楚自己什么都?不是,才会被刺痛,不是么?
他下了马凳,直接回府找到管家,问道:“昨日可发生了什么让隔壁沈知乐瞧见了,还是府中有人嘴碎,与人说了些什么?”
管家一滞,回想起昨日晚间的事?,不知该不该说。
其实在他看来,陈焕的行为太过了。
一个被将军从?宫中带出来的奴才,好?吃好?喝地?捧着供着还不行,竟然还对将军那样不敬。
偏偏将军自己不当回事?,明明一只手就能拦下鸡毛掸子,愣是拦也不拦让陈焕撒气。
见陈焕面色认真,大有不刨根问底不罢休的模样,他决定?实话实说,也好?提醒一翻。
于是,管家犹豫片刻,还是说道:“昨日您在将军府门口?拿鸡毛掸子追着将军不停打,闹出不小的动静……沈小公子怕是也瞧见了,。”
“……”
陈焕心下不由得一慌。
他拿鸡毛掸子追着郡主打,还闹出挺大动静???
他怎么敢啊!
在府中闹一闹也便算了,还在外面发酒疯?
他喝了酒真是什么人事?都?不做。
又闹事?又可能污了郡主一手,也难怪郡主今日一早就离开了,都?没等他醒来。
他悔得肠子都?青了,越是多?想,面色就越是难看。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一言不发。
看起来很沉静,可负在身后微微发颤的拳头暴露了他的惶惶与不安。
他恨不能立刻去郡主面前请求原谅。
几欲命人备车直奔军营,又几次按捺下来。
一切都?好?似乱了套。
浑浑噩噩一整天,什么都?做不了、吃不下,满心疑惧。
直到夜幕降临,又开始期待郡主早些回来。
可偏偏郡主比往日还要晚,竟是天色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也没回来。
若真有战事?或其他情况,他应该能知道动静才对。
就算他才来北地?情报差了些,隔壁沈知乐处处关注着郡主动向,又怎会不知?
郡主是……暂时不愿见他了吗?
他用尽全力按捺住一切去找人的冲动——
在郡主不想见他的时候非要出现,只会更惹人厌烦。
这是他在先?帝面前伺候数年?学到的。
他无?数次见到皇子或朝臣在先?帝不悦时继续劝谏,几乎每一次都?惹得先?帝大怒。
所以不论如何,他都?得忍住。
等郡主气消了想见他了,自然会再给他机会。
毕竟他只放肆这么一回,定?不会就这样不要他了的。
他安慰自己还有回旋的余地?,忧心忡忡地?上?了床。
除去他第一日入府那次,郡主再没让他独自入睡过,每次都?在他身边。
这会儿躺下,感觉到床褥冰凉,落泪的冲动愈发压不住了。
他非要喝什么酒啊。
都?说借酒消愁愁更愁,果然是更愁了。
他被自己气笑一下,恨不得狠狠打在身上?出了恶气。
抬手,接连抹了好?几下眼角。
不知过了多?久,院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连忙翻身面对墙,背对着外面,决定?先?装睡感受一下郡主的态度,再随机应变。
心中偷偷祈祷郡主可以像每日晚上?一样抱着他入睡。
脚步声到了身后。
被角撩起,郡主躺在了他身边。
他深吸一口?气,静静等待。
可后面……
便再没了动静。
郡主今晚竟连抱都?没抱他。
他鼻腔抑制不住地?一软,咬住嘴唇。
喉咙滚动时发出了细小的哭腔。
枫黎一顿:“还没睡?”
她知道陈焕在宫里时经常起夜忙碌导致觉很轻,是特意在外面洗漱好?了才轻手轻脚地?走进了房间,见陈焕果然睡着了,又小心翼翼地?撩起被子躺了下去。
先?前轻轻亲他眉眼几下他都?能被弄醒了,这回也没敢抱陈焕的身子。
她寻思昨晚把人折腾的够呛,今天还是让他多?睡一会儿多?休息休息吧。
谁想到身边竟是响起了哭声?
总归不是被她吵醒了所以哭了吧。
她忙问:“怎么了?”
陈焕偷偷吸了吸鼻子。
他讨好?道:“奴才等郡主回来。”
枫黎翻身,从?他身后圈过去,把人搂进了怀里。
她叹道:“这么晚了,以后自己早休息,不用等我。”
背后贴上?熟悉的温度,陈焕心头的不安才回落了些许。
他闭上?双眼,缓了缓自己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才翻过身扑进枫黎的怀抱。
“郡主,昨日……”
他想为了鸡毛掸子的事?道歉,也想问郡主他昨日是不是没控制住做了很叫人恶心的事?,可薄唇张开,蠕动几下,又合上?,没能问出口?。
郡主都?没提昨日的事?,没责罚他斥骂他,他是不是装作什么都?不记得了比较好??
以后记得不要饮酒、对郡主多?多?敬重一些就好?了。
万一这一提,让郡主回想起昨日的不悦……
他抿住了嘴唇,气氛略尴尬。
枫黎蹭蹭鼻尖,少有的有些心虚。
都?怪陈焕昨晚太主动太热情,喘叫得比过去放开太多?,喝酒沐浴后皮肤又白里透红得极是诱人,一时间便没收住,他啜泣着说不要不要,她还是……
她开口?想道歉:“昨日……”
“没什么。”陈焕打断了她的话,“奴才累了,郡主抱抱奴才。”
枫黎松了口?气。
或许陈焕不太记得事?情了?
还以为又要被他拿着鸡毛掸子追着狠狠打一路呢。
她又把人往怀里搂了搂,缓缓抚过他的背脊。
“累就休息吧。”她啄了下陈焕的唇角,“军中时不时有事?,下次不用等我。”
陈焕点点头,乖顺道:“奴才晓得了。”
郡主还愿意拿军中的事?来给他个借口?,已经不错了。
沈知乐说得对,恃宠而骄,又能将宠爱留得住多?久呢?
这次是醉酒后在外面发酒疯打郡主……
下次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也就是郡主如今对他宠爱正?盛,才没问责。
久而久之,定?会被郡主厌烦。
他近来的确太狂妄了。
日后得夹起尾巴,守好?一个奴才的本分。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郡主纳沈知乐入府吧。
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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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开始, 陈焕有意?克制自己?,比从前收敛了许多。
他?尽量少吵少闹,安安分分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偶尔有些?吃醋, 也很少像从前那样立刻将不满发泄出来。
枫黎见他?把府中打理得井井有条,以为他?是逐渐习惯了一府之主的状态, 因为要对全府上下负责才有这?样的变化?,便任由着?他?了,只时不时地哄他?几句让他?别太累了。
北地天寒, 过冬是个需得提前准备的活儿?。
营中的事渐渐多了些?, 她时常扎在那边, 陈焕为了让自己?别太想她、别太烦她,就让自己?忙碌起来,整天出门在外, 就是没事也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这?日惯常出门为府中采购, 他?却感觉跟往日不太相同?, 所到之处气氛略有微妙。
周围似乎有人偷偷看他?, 背着?他?指指点点的。
他?对那种?目光很敏感, 稍一思索, 就明白了大概——
八成是他?的身份终于被百姓们知道了。
郡主身为城中最?受瞩目的人,必然连同?身边的人也被大家关?注。
能两个多月时间才传遍大街小巷, 他?倒是觉得藏得够久了。
本就是阉人,他?早就认命了, 认同?了自己?的身份, 可北地与宫中、京城还?是不同?。
宫中到处都是阉人, 大家都是同?类,京中百姓也对他?们见怪不怪了。
而来到北地常住的他?怕是第一个。
那种?异样的探究的乃至是嫌恶、唾弃的眼神刺到身上,不太舒服。
就好似……他?是京中耍猴人领在身边的一只猴子, 被人围观。
人们看猴子的眼神,都比看他?的和善多了。
他?知道人们会在背后怎么说他?。
大抵跟沈知乐差不多吧,说他?不配郡主、勾引郡主,说他?是个下贱玩意?。
或许还?有更难听的,他?听过很多,算是习惯了吧。
身边的小厮见状,有些?紧张地看了看他?。
他?察觉了,淡淡道:“无妨,叫人盯着?也不会少块肉。”
“是,这?种?情况……可要与将军说说?”
陈焕当?然想跟郡主说。
可郡主那么忙,他?要是一点儿?小事就给她添麻烦……
“罢了,过段时间自然就清净了。”
眼见着?天越来越冷,凛冬将至。
他?寻思,提前为郡主准备些?厚实的新衣,便到来到铺子里?定制。
这?家他?来过几次,手艺上乘,价格公道,在城中很受欢迎。
以往几回店中小二都热情得很,围着?他?介绍这?介绍那的,这?次面色却不太对劲儿?,即便对方已经竭力摆出笑脸相迎,还?是能让他?轻易察觉出不同?。
谁叫他?在宫里?最?早学会的就是察言观色呢,想瞒住他?可不容易。
他?说:“将你们新上的料子都拿出来瞧瞧。”
“好嘞,您稍等。”
小二应和,手脚麻利地去拿。
到底是开门做生意?的,没必要跟钱过不去。
他?们也就是背后里?议论几句,不会真怎么样。
这?时,店中有其?他?客人低声讽道:“装得挺像主子,还?以为将军有多看中呢,没想到就是个替将军做事的贱奴,真不知道在得意?什么。”
陈焕眉角一动,侧脸看过去:“你说什么?”
在宫里?得势许久,管着?数千宫人,眉眼一厉气势凌人。
尤其?是面色阴沉时,更是能吓人一跳。
那人心?头一颤,继而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是被个下贱的阉人给吓到了,不由得恼火。
想到家中独子因将军带了旁人入府而食不下咽地难过许久,火气更大。
他?们家好歹也是城中拔尖的富户,又?怎会比不上一个阉人?
他?骂道:“凶什么凶?我说错了吗?你不过是个奴才,是个骚臭低贱的阉人,将军给你几分好眼色,你还?拿着?鸡毛当?令箭了!真是心?机,将军时常不在城中就故意?误导我们,让我们以为你真是将军看中的人,呵,一个不男不女的玩意?还?真以为自己?配得上郡主了?我呸!”
越说越激动,他?一步步上前,伸手推在陈焕肩膀。
“识相的话给老子滚出这?里?,别弄得好好的店都染了骚味!”
不等陈焕和小厮动手,突然从店外进来一人,一拳打在那人脸上!
来人身材高大,一身腱子肉,四方脸端正而略带凶悍。
他?呵斥道:“别说是我们将军了,就是从前皇上都日日跟他共处一室要他?在身侧伺候笔墨,怎么,你比皇上还要金贵啊?”
家中老母亲生病,他?回城照顾两天,这?会儿?正出来拿药。
没想到竟然碰上将军的人被欺负。
他?是觉得陈焕配不上将军,可将军喜欢,提起陈焕时总是笑着?的,他?在身边听将军讲话都能感觉到将军的开心?,那他?们当小弟的还有什么可说的?
自然是将军高兴他们就高兴了!
找陈焕的茬,就是跟将军找不痛快!
就是跟他?过不去!
那人后退好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他?捂着?脸急吼吼道:“你……你觉得好也去阉了自己?陪他?好了!”
“你这?人,不知好歹!”
见将军的手下还?要动手,陈焕连忙拦了一下。
“罢了!”他?加重语气,“多谢你仗义,但要是再动手,此人怀恨在心?到处散播,大家可能会觉得是郡主的意?思,影响郡主威望。”
他?顿了顿,冲店中两个小二和掌柜欠了欠身。
“添麻烦了,今日之事都是因我一人而起,与郡主无关?。”
将士一愣,倒是对陈焕有些?刮目相看。
看来太监也不全是像大家听说的印象中那样自私自利尖酸刻薄。
难怪将军会喜欢。
他?就说嘛,将军怎么也不会瞧上一个烂人-
枫黎又?是夜深了才回府。
陈焕已经用过晚膳,见她回来,便迎上去帮她更衣。
“郡主又?这?么晚回来,辛苦了。”
他?语气关?怀,一方面是真的心?疼郡主日日操劳,另一方面……
是掩饰掉自己?暗戳戳的埋怨。
他?已经极力遮掩了,就是不想让枫黎觉得他?总是因为这?种?儿?女私情、家长里?短的闹脾气,他?想当?个让人省心?的合格的奴才,乖顺、负责、让郡主顺心?顺意?。
可枫黎了解他?,一下几听出了话里?的阴阳怪气。
她褪去沾染着?凉意?的外衣后,伸手便将陈焕圈在了怀里?。
“陈公公可是在怪我陪你太少了?”
“奴才哪儿?有。”陈焕嗔瞪她,“不过是心?疼郡主辛苦,如今越来越冷了,日后更是天寒地冻。”
“在这?边多年,我早就习惯了。”
枫黎刚从外面回来,脸还?没暖过来,依然很冰。
她凑过去,贴了贴陈焕的脸颊。
陈焕被冻得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
敛敛眉头,又?伸出手,搂住枫黎的后颈,将她按在了自己?颈窝。
枫黎还?以为他?只是抬手给她捂一捂,这?下一怔。
她往后退:“太凉了。”
“无妨,奴才乐意?为郡主做这?些?。”
就是把冰凉的手塞进他?衣裳里?贴着?背脊腰腹取暖,他?也是乐意?的。
只要郡主只对他?如此,不这?样对旁人,他?就心?满意?足了。
枫黎侧头,啄了啄他?温热的耳垂。
“陈公公真好。”
“郡主心?里?念着?奴才的好,比什么都强。”他?应了一声便转移话题道,“皇上和公主殿下写给郡主的信今日到了,放在书房,奴才为郡主磨墨?”
“这?么快。”枫黎直起身子,“好,那劳烦陈公公了。”
两人一起去了书房,陈焕站在桌前磨墨,枫黎则打开了信件。
她拍拍身边的位置:“别站着?了,坐下吧。”
陈焕眼珠微动,看似认真,却说了句俏皮话:“不了,奴才怕自己?坐在那儿?,郡主便无心?认真回信了。”
“呵……”
枫黎笑着?瞪他?一眼,又?点点头。
她说:“你说的也没准。”
她一目十行地快速看过去,皇上和公主很大程度上与她说的是同?一件事。
皇上开始推行改革,先允许女子担任一些?简单易上手的公职,可以一边学习一边了解办事流程,这?种?职位虽然大多数都只是编外人员,银钱较少也并无权力,但可以以此逐渐渗透,先让人习惯有女子出入内外,更重要的是,这?样阻力较小、更容易推行下去。
给她写信是希望她大力支持,以自己?的权力和影响力在北地率先呼应他?的改革。
而公主如今做了京中的表率,成为大燕第一名女官。
身为公主,反对的人不少,但很少有人当?面为难,整体?上还?算顺利。
公主的信,主要是跟她吐槽碰到的奇葩人与奇葩事,最?后再跟她表态,表示不论多难,都一定会向她学习,绝不会退缩。
枫黎提笔,略作思索后开始回信。
她做事时注意?力非常集中,眉头微敛,很快就沉浸其?中。
洋洋洒洒写了数张纸。
陈焕见她进入了状态,没敢过多打扰。
将墨磨得差不多了,就悄悄退出,回到卧房去了。
他?洗漱后坐在铜镜前,盯着?自己?的脸看了一会儿?。
郡主回来后什么都没提。
看来郡主整日不在城中,回城时又?已经入夜、街上少有人行走了,还?不知道百姓们已然知晓了他?的身份,还?对他?有些?微词、议论纷纷。
是他?特意?叮嘱全府上下不要把烦心?事告诉郡主的。
明明是他?自己?的意?思,此时孤零零回到卧房,心?头还?是浮出一丝酸涩。
微妙的失落感很难形容。
真想跟从前一样,一点儿?小事破事、一点儿?不满意?就跟郡主埋怨,要郡主的安慰。
他?还?是更喜欢被郡主抱在怀里?哄,什么事都靠郡主去解决。
遇见郡主之前,他?不是这?样的。
他?自己?在宫里?过了二十多年,跟现在一样孤零零,甚至比现在还?差。
但他?从不觉得有什么,一切都可以靠他?自己?。
他?变了,被郡主宠坏了。
碰到事儿?不想自己?解决也不想自己?承担,习惯了背后有郡主托底、安慰他?、哄他?,把世上一切好听的话说给他?听。
这?才多长时间啊,他?就习惯了那些?。
若有朝一日彻底失宠,真不知道他?怎么活。
眼底浮出水光,他?低头抹抹眼角,从抽屉里?拿出了面脂。
郡主好颜色,他?至少别让脸老得太快。
北地气候与京城不同?,总觉得自己?的皮肤干得厉害。
手指一勾,挖出细腻的膏体?,一点点在脸上抹匀,顺带着?脖子也抹了抹。
涂完这?一瓶,他?又?拿出别的,按照掌柜说的用法一点点用。
正认真顾着?自己?的脸,门突然被人打开。
他?下意?识把那些?瓶瓶罐罐往里?藏。
总是羞于让郡主知道他?一个……
算不得男人的男人在偷偷涂来抹去的。
“躲什么?”
枫黎已经回完信,关?轻轻好门,来到陈焕身后。
圈住陈焕的脖颈,下巴搭在他?的头顶上。
她笑道:“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不会还?在因为沈知乐的话而胡思乱想呢吧?”
说着?,她垂头,吻了吻他?的唇角。
“陈公公不老,好看着?呢。”
陈焕不知为何,眼眶蓦的一酸。
可能是白天受了委屈吧,郡主越是对他?好,他?就越是软弱。
他?眼眶发软地呼出一口气。
沉默片刻,抿抿唇,忍下那股委屈。
因为他?,百姓对郡主的私生活都有了议论,又?怎能再让郡主为他?烦心?呢。
他?装作无事发生,低低地哼:“郡主就知道哄奴才。”
说话间,转身搂住了枫黎的腰。
“不哄你哄谁?”
见陈焕主动过来黏自己?,枫黎摸摸他?的头。
她打心?底里?喜欢陈焕跟她撒娇。
手指穿进他?的黑发,指肚在头皮上轻轻地摩擦。
她很享受这?种?温馨的安宁感,温声道:“我早习惯这?里?的气候,你初来乍到,没有过冬的衣裳吧?等过了这?段忙碌的时间,带你去量身定制几身。”
“……”
霎时间,陈焕回想起今日百姓们看他?的眼神和铺子里?发生的事。
本来已经将痛苦按捺下去,这?么一下子,又?汹涌而至了。
他?知道,所有人都看不起他?,所有人都把他?视为异类。
没人觉得他?配得上郡主,即便郡主抱着?他?骑马入城,人们也只觉得他?是奴才。
更不会有人觉得他?们会长久。
怕是所有人都盯着?呢,看他?什么时候被郡主厌弃。
一整天的坚持,在外说得大大方方,却在窝到枫黎怀里?的时候没了骨气。
他?不知道怎么想的,有那么一刻特别特别想怪郡主、想埋怨她。
对他?不好的是那些?人,他?却只想把气都撒在郡主身上。
想锤她的肩膀,想气呼呼地哭着?跟她胡搅蛮缠,说一堆他?明知没有道理的话,然后……
等着?郡主耐心?地好声哄他?,把天底下最?温柔的情话说给他?听。
谁都不知道郡主对他?那样好,在府中时时刻刻都把他?放在第一位;
谁都不知道郡主喜欢在夜间与他?缠绵,喜欢他?残缺的身子,喜欢他?扬声喘息。
他?们以为他?是上不得台面的臭阉人,偏偏郡主宠他?。
真想让所有人都瞧见郡主宠他?的模样。
可他?又?怕自己?太不听话,失了郡主的宠爱。
他?怎么就……
偏偏生了个尖酸刻薄的性子呢。
他?不像沈知乐,有家世有背景,还?有沉稳的性子,在郡主面前从不胡闹。
人家落落大方的,多有大家风范啊。
陈焕停了半晌,性子一横,破罐子破摔道:“不然郡主纳沈知乐入府吧。”
说了这?话,莫名有种?快.感自心?头升起——
一种?自残让别人心?疼的快.感。
仿佛他?给了自己?一刀,就能换来一点儿?怜惜。
枫黎抚在了头上的手掌一顿。
唇畔的笑意?消退。
她问:“这?是什么意?思?”
陈焕背脊僵了僵,隐约察觉到了她的不悦。
他?别开脸,忽而有些?心?虚:“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枫黎这?回真有些?生气了。
她对陈焕那么好,一切让他?心?里?不舒服的事他?都不会做,对沈知乐也是一样快刀斩乱麻。
可换来的,竟然是他?一句纳旁人入府?
她面色微沉,食指抵着?陈焕的下巴,将他?的头抬起来。
“你再说一遍。”
陈焕的眼神一直使劲儿?躲避她。
又?有水光在眼眶里?打转。
“……”
陈焕在她面前总是很爱哭。
生气时哭,高兴时哭,委屈时也哭。
这?回自己?撒气说了句错话……还?是哭。
弄得跟她欺负了人似的。
他?真像是水做的,好似一掐就能掐出汁水来。
“陈公公。”
开口时,陈焕的眼睛闪了闪。
她沉声道:“劝你在我真应了你纳人进来的建议之前……”
“好好哄哄我。”
陈焕见她说真要纳人进来,先是生气惶恐,一口气狠狠提了起来。
继而忽的一下又?泄了气,纳过闷来——
郡主这?是叫他?哄的意?思??
他?有些?疑惑,看着?枫黎眨眨眼睛。
枫黎倒数:“三……”
“奴才错了!”
陈焕也不管自己?理解的对不对,抢着?迅速认错。
枫黎一直低头看着?他?:“还?有呢?”
陈焕见她面色缓和,劲劲儿?的小性子又?爬上来了。
他?别开脸,低低地哼了一声:“奴才叫郡主纳人还?不是为郡主着?想,别家那些?大娘子主动说起纳妾还?要被夸赞贤德呢。”
“二……”
陈焕赶忙道:“奴才又?错了!”
他?说完,又?莫名生气。
是啊,他?那么大度,凭什么反倒是他?开始道歉了?
他?抬起头凶巴巴地瞪向枫黎,又?在与她眯着?的双眼对视时,心?虚垂眸。
抿抿嘴巴,还?不自觉嘟了一下,好像敢怒不敢言。
枫黎都幻听出了那一声气鼓鼓的“哼”。
她命令:“接着?说。”
“奴才胡说八道,郡主甭跟一个下贱的奴才一般见识。”
“是奴才耍浑,不该提起旁人的。”
“奴才知道郡主对奴才好,干干脆脆地拒绝了沈小公子,都是奴才心?眼比针尖还?小,非得不停地跟他?比,郡主就原谅奴才这?一次吧,别生气了。”
枫黎很少听见陈焕说这?些?。
一般这?种?表白、哄人的话,全是她说给陈焕听的。
这?回两人互换一番,听得她心?里?冒了甜水。
她抿唇,却压不下唇角的笑。
“奴才一心?一意?喜欢郡主,郡主是知道啊。”
“奴才只是……太喜欢郡主了,生怕郡主哪天厌弃奴才了……”
陈焕一开始说得气呼呼的,越到后面越是委屈。
他?为了讨郡主喜欢,为了学着?端庄大气有点儿?“正夫”的样子,忍了好些?天不耍性子不生气,把自己?该做的一切都做得井井有条,就连今天出门被所有人看不起也独自忍下来。
到最?后,却变成他?在道歉。
他?带着?重重的鼻音呼出一口气,不想再说话再道歉了。
扶在脸上的手指往后移。
枫黎弯腰,渐渐与坐着?的陈焕平视。
陈焕还?以为她又?要让他?“接着?说”,却听到眼前一声叹息。
枫黎抚了抚他?的耳朵,往前吻在他?唇上。
她哄道:“所以陈公公到底为什么那么说啊?我听了会生气也会难过的。”
陈焕没忍住,一下子抽泣出声。
他?扑进枫黎怀中,染着?哭腔委屈吧啦地告状道:“百姓们都知道奴才的身份了,所有人都指指点点的,觉得奴才这?等不男不女的臭阉人配不上郡主……”
第60章 第六十章 不自觉地往她怀里蹭。……
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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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还有百姓对奴才指着鼻子骂。”
“还有那沈知乐……”
“之前他说奴才恃宠而骄, 郡主早晚厌弃了奴才。”
既然开了头,陈焕就把最近这十来日的委屈通通说了出来。
他窝在枫黎怀里,一句一句地细数、告状。
恨不得掰着手指头数着数, 一丁点儿都不能落下。
枫黎听大概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还以为陈焕是近来掌管府中之事越发上心才会有那些变化,觉得他满心满脑子都是府中之事不爱跟自己撒娇了, 还担心他累着了……
谁想到?是自己委屈吧啦地忍着不跟她说?
她又气又笑,问道:“这些怎么不早说?”
是有些气,而更多的是心疼。
千夫所指的感觉, 她比多数人都懂。
她明?白陈焕的感受。
“有我在, 还能让你受了委屈么?”
她蹲在椅子前, 抬手帮他擦掉眼角的泪珠。
她越是温柔,陈焕就越是绷不住情?绪,委屈跟潮水似的往上涌。
他眨眨湿润的眼睛:“奴才不想惹郡主烦心。”
其?实更主要的是想讨好郡主。
他觉得自己乖顺省心一些, 可以让郡主多喜欢一分、对他的好多停留片刻。
但他没好意思说。
“现在我就不烦心了?”
陈焕想听安慰, 不想被?一句反问噎了喉咙。
他气得故意“噢”了一声, 阴阳怪气起?来:“那奴才又错了。”
“怎么, 现在开始阴阳怪气的, 不忍着了?”
枫黎板着脸, 做出一副训斥的模样。
这回她是真有些不悦,得让陈焕记得, 她也会生气。
有些话是不能随随便便说的。
陈焕在她脸上扫了一圈。
以他对郡主的了解,应是被?他先前的话惹着了些, 但没真跟他生气。
她似乎从未真的对他动怒过, 即便他毛病很多也总是被?包容。
这么一想, 心中有些内疚。
郡主对他那么好,他还总是闹出各种各样的事情?。
他想道歉,又不好意思, 于是低低地哼两?声:“那郡主到?底要奴才怎样么。”
“不用你怎样。”枫黎就跟看?透了他内疚而忸怩的心思似的,轻声笑着哄他,“你的事于我来说都是大事,关心还来不及呢,怎会烦心?”
“是么。”
陈焕心头得意,抿着唇淡淡应了一声。
说来奇怪,受了天大的委屈,刚才都难过坏了,如今被?哄上几句……
竟是只想着笑了。
“日后若再有类似的事,我一回来就立刻跟我说,我会跟你一起?解决的。”枫黎始终蹲在他面?前,不俯视不压迫不苛责,“什么都不用忍着,跟从前一样相处就好。”
陈焕喜欢她这样说。
可是,爱听的不一定是对的。
他心中明?白,他们如今朝夕相处不过半年时光。
半年荣宠不衰再正常不过了,可谁能保证郡主能十年如一日地喜欢他?
就像那个官员说的,“郡主喜欢他,他就是最好的”。
不喜欢了,他就一文不值。
思及此,他眼眶又有些热:“可郡主又怎会喜欢一个时常撒泼使性闹脾气甚至是……撒酒疯追着自己打的人?就是如今郡主正喜欢奴才,第二日都很晚才回来,不爱搭理奴才了。”
枫黎抚在他手背上的手指一顿。
她问:“你想起?那天的事了?”
陈焕摇摇头:“第二日沈知乐拿此事嘲讽了奴才,奴才去?问了管家才知道。”
他停顿,忽而想起?其?他的,又补充一句添油加醋的告状:“他还说郡主未迎奴才过门,不过是把奴才当成暖床的玩意,随意玩玩。”
一边说着,他掀起?眼皮,观察枫黎的表情?。
细看?的话,眼里还藏着期待。
“他真是……竟还没死心。”
过去?那么多年她都没对沈知乐动心思,显然是不感兴趣啊。
枫黎敛眉:“所以,他这么说,你就这么信了?”
要是旁人一句挑拨他就信了……
那她可又要生气了。
郡主没应“过门”那两?个字,陈焕有些失望。
想使使性子,故意反问自己不信能怎么样,但见她眯起?双眼……
心头感受到?一丝微妙的危险感。
他临时改口:“奴才自是不信,要听郡主亲口说才行。”
双臂主动圈住枫黎的脖颈,凑过去?吻她的唇角。
他很少?这样主动,腻乎乎的,像是为了避免她责备而撒娇讨好。
“这还差不多。”枫黎笑起?来,奖励一般回吻,“既然喜欢你,就一定会对你好,只要我有的也都可以给你,可你也得多给我一点儿信任,明?白吗?”
陈焕点点头:“奴才知道了,以后定少?胡思乱想。”
他明白郡主并非责怪,可……
还是被这话戳了心窝子。
因为“对郡主缺乏信任”而感到?羞愧。
两?人相处最重要的就是信任了吧,只是他这样的情?况……
他不全是对郡主不信任,更多的是不相信自己。
他有什么优点能让人一直喜欢呢?
所以时常不安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闹一闹,用这种方式不停地确认郡主对他的感情?。
其?实他知道自己反复忧心挺招人烦的,也知道郡主已经?尽可能给了他最大的安全感。
面?对他这种胡思乱想的性子,还能这样耐心地安慰已经?很不错了。
比起?旁人的闲言碎语,他更讨厌自己的模样。
挺可笑的,因为担心被?郡主厌弃而寻求安慰,又因为太矫情?、太无理取闹而更容易闹得郡主对他烦心,如此反复,恶性循环。
他明?白,他什么道理都懂,只是做不到?。
陈焕咬了咬嘴唇,牵着枫黎的手往床边走。
他摊开被?子上床爬到?里面?,老老实实地面?冲着墙壁躺下。
“郡主辛劳一天,早些休息吧,听说最近很忙。”
枫黎有时候起?得早,为了让陈焕能多睡一会儿,都是自己靠外侧睡的。
她盯着陈焕的背影,先是沉默,继而叹息着熄了灯。
她躺下,从陈焕身后抱过去?,环住他的腰。
很明?显地感觉到?,被?她一碰,怀里的人就慢慢地软在她怀里。
不自觉地往她怀里蹭。
她怎么会不喜欢他呢?
不管陈焕是欢喜是难过,是使性子还是闹脾气,就算是拿着鸡毛掸子追着她打……
一切的起?因,也都是因为太在乎她,太害怕她会离开。
在陈焕心里,她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
谁都不能撼动她的地位,即便是他自己。
“没事儿的。”她尽可能地放柔嗓音,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细细地亲吻他的脖颈,“我能理解你的不安,所以胡思乱想也没什么,有想说的想问的不要忍着。”
陈焕眼眶蓦的一热。
郡主真讨厌,总是一句话就弄得他想落泪。
他闷声说:“可郡主心系百姓,城中百姓瞧不起?奴才,郡主夹在中间也会为难吧。”
他真的不想让郡主为难,不希望郡主多年辛苦积累的威望因他受到?影响。
本想自己忍下就算了,可是吧……没忍住。
他真是被?郡主给惯坏了,这么一点儿委屈都不愿受。
“没什么为难的,你在宫里待了三十年,愿意离开熟悉的环境随我来到?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身份特殊又举目无亲……我应该照顾好你。更何况,你委屈难过我也会心疼的。”
还未说完,枫黎就发现陈焕的肩膀轻轻颤动起?来。
他已然努力?放轻了动作,偷偷地抹眼泪,但还是被?她知道了。
呵,真是好面?子。
哭就哭嘛,又不是第一次在她面?前哭了。
陈焕深吸一口气,让情?绪尽可能地平静。
而后,才翻身往枫黎的怀里钻。
他低声说:“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吗?”
“自然,想问什么?”
他讪讪地抿唇,忸怩了一下。
半晌,才道:“为什么郡主每次碰奴才时……都熄灯?”
是不是还是嫌弃他的情?况,不想瞧见?
每次见到?郡主先熄灯,他心里都会别扭一下。
枫黎揉了揉太阳穴。
她家陈公公啊,可爱时是真可爱,小心眼时也是真小心眼。
她笑问:“难道不是第一次时你说要熄灯的吗?”
“……”
陈焕一愣,某些记忆复苏。
在宫里那回??
好几年前的事……郡主记到?了现在么?
他很意外,心头热乎乎的。
郡主真的很在乎他的感受,一丁点儿他不喜欢的事都不做。
她是郡主,他是奴才,她分明?不需要考虑他的。
他解释说:“那时奴才不是怕郡主瞧见了觉得恶心,再也不回京城看?奴才了么,如今都随郡主一起?回到?北地了,没那么多讲究了。”
不是说有多希望把自己的身子给郡主看?,只是……
希望能完完全全地被?郡主接受和?认同。
“好,那听陈公公的,下次我……”枫黎有意调侃他,拉长尾音,“好好瞧瞧?”
果不其?然,跟她预料的一样,陈焕的脸立刻烫了。
他轻轻锤在枫黎肩膀上:“倒也不必特意盯着瞧、特意说给奴才听!”
害臊了,麻利地翻了个身。
“睡觉、睡觉!”-
枫黎第二日就亲自领着陈焕去?定了几套冬衣。
她大大方方地牵着陈焕的手,去?城中人最密的地方转上一圈。
她完全把人捧在手心上哄:“看?上了什么都跟我说,有想吃的随时买,我给你拿着。”
陈焕被?哄得得意洋洋,赖在枫黎身边儿,往哪看?都带着某种炫耀。
那小眼神,生怕旁人不知道郡主宠他爱他似的。
他低哼着揶揄道:“郡主倒是大方,听这话还以为郡主俸禄有多少?呢。”
“俸禄算不上有滔天富贵,但耐不住府中人少?,不用管一大家子,哄好我们陈公公就足够了。”枫黎拿出一块糕点送到?陈焕唇畔,反过来调侃,“再说了,陈公公的嫁妆也也不少?,我又不会背地里偷偷地喝花酒散金银去?,岂会不够用。”
陈焕在先帝身边陪伴二十载,得过不少?赏赐。
先帝赐下的金银谁也收不回去?,都被?他带来了北地。
合计合计,比不上定北王府百年积蓄,但也比普通人家富裕太多了。
陈焕拿眼角睨过去?:“噢,敢情?郡主盯着奴才那点儿银钱呢?”
“怎么,万一将军府没落,陈公公不愿接济一二?”
“呸呸呸!胡说!乱说!”
陈焕一下子就急眼了,拉着枫黎非要她呸几声。
他敦促:“快点,别真沾了晦气。”
“呸呸呸!”枫黎顺着他,“这样可以了?”
陈焕面?色缓和?了些。
他垂眸:“以后郡主不准乱说,有些东西不能不忌讳的。”
枫黎笑道:“又不是在寺庙……”
“还顶嘴?”
陈焕瞪眼挑眉,枫黎渐渐没了声音,乖乖闭嘴。
她还不忘抿了抿嘴唇。
陈焕被?她逗得发笑,瞪她一眼,又黏糊糊地腻过去?牵她的手。
背对枫黎的面?容上,早已眉眼带笑。
老王爷呵斥郡主,郡主都不一定听话,却?这么听他的。
不止如此,冬日繁忙之中她都要亲自抽出时间领他做量体裁衣这种小事儿。
他怕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吧?
站在郡主身边,就是他最大的底气。
他跟在枫黎身边在街边走走停停,百姓认出他们打招呼他便跟着点点头,不给郡主丢人,心里美滋滋的因为郡主将自己大大方方地带在身边而喜悦。
可是吧……城中认识枫黎的百姓也太多了。
“将军今日得空来逛逛?”
“是,好不容易有时间多陪陪我家这位嘛。”
“稀客呀,将军来买什么?”
“嗐,给我家这位添置几件厚衣裳,别日后冻着他。”
“您家那位也不是小孩儿了,还会冻着?”
“不会冻着我也担心啊,谁叫我喜欢他呢,放不下呗。”
“将军!您来我家这儿瞧瞧有没有喜欢的?”
“我喜欢不行,得我家这位喜欢才行。”
枫黎走到?哪儿,都有人搭话打招呼。
而每次回话,她都扬声回得清清楚楚。
数不清的目光落在陈焕身上,跟昨日他独自出门时又有微妙的不同。
看?他的人太多,他都开始不好意思了。
想松开被?枫黎牵着的手,反而被?握得更紧。
“看?看?这家吗?”
只要没喝醉,陈焕在外人面?前一直很听话,枫黎说什么是什么。
他点点头:“全依郡主的。”
反正他穿衣打扮都是为了郡主,当然要买郡主喜欢的、郡主觉得好看?的衣裳了。
至于他喜欢什么,不是特别的重要。
两?人一起?选了几种料子。
铺子里的学徒上前,给陈焕细细致致地量了身。
枫黎在旁瞧着,量身后伸出手臂圈住他的腰,往自己身边拢了拢。
她调侃道:“陈公公是不是比从前胖了一点儿?”
陈焕轻轻打在她手背上,暗戳戳瞪她。
他是觉得自己比从前胖了。
郡主嘴上不说,但他看?得出来郡主更喜欢纤瘦而略带肌肉线条的身量。
现在勉强还算得上瘦,但腰上长了些肉,不那么好看?了。
他暗暗想,从今天起?得少?吃一些,不然身材走样,让郡主不乐意碰了可怎么办?
“天冷了长些肉合适,太瘦不耐寒。”枫黎笑说,“都说贴秋膘么。”
陈焕不乐意了:“郡主怎么说得就跟……喂猪似的?”
“这是自己说的,可不是我说的。”
枫黎立刻划清关系,还不忘在他耳边笑了笑。
她说:“不准拿鸡毛掸子打我。”
陈焕在她腰间掐了一下,就差吹鼻子瞪眼了。
哼,不就是醉酒后猖狂了那么一次么,郡主真记仇。
“是郡主最初劝奴才尝尝北地的酒,不能全怪奴才吧?”
“这有什么可怪来怪去?的?”
枫黎一把捉住那只犯上的手,下巴搭上陈焕的肩膀。
她笑道:“话说回来,陈公公醉酒后实在是可爱,热情?得我都招架不住。”
“……?”
等?等?,他怎么觉得郡主隐瞒了什么?
枫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转移话题道:“那就劳烦掌柜在制好衣裳后命人送到?将军府,他怕冷,要厚实一些。”
“将军放心,有什么需求我们都记下了。”
掌柜心里跟明?镜一样,直到?将军特意过来就是为了给陈焕撑腰。
如此看?来,日后定要对陈焕多客气些。
两?人离开铺子,上了马车。
陈焕扫过枫黎的脸,目光狐疑。
他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转移了话题的。
“奴才醉酒那日……不止发生了奴才用鸡毛掸子打郡主这么一件事儿吧?”
枫黎低咳一声,尽量说得平常:“也没什么特殊的,只是陈公公比平日里主动许多。”
也的确很平常嘛,不过是亲亲抱抱,又不是搞了什么过分的。
陈焕又羞又不安:“主动……是多主动?”
怪不得第二天起?来身上酸软得比以往都厉害,他还以为是醉醺醺磕的呢。
“奴才不会是做了什么丢人的事吧?”
“怎么又胡思乱想了,真没什么。”枫黎怕他又开始一个人想来想去?地跟自己较真,一五一十道,“不过是你在浴桶中睡着了,我把你抱出来帮你擦净了身子,你还问我……好看?吗?”
一股热气直愣愣往上涌,陈焕瞬间红了脸。
他怎么可能问那种恬不知耻的话?
他否认:“怎、怎么可能!郡主可不要以为奴才什么都不记得就可以乱说了!”
“有什么可乱说的。”枫黎反问,“胡说有什么好处吗?”
“……”
陈焕羞得转了个身,背对枫黎。
他张了张口,又闭上,似乎十分难以启齿。
心脏早就跳得咚咚响。
过去?那段时间他的确纠结于郡主每次都熄灯这事儿,一直隐隐地自卑。
隐晦地问问挺正常的,可……他喝醉了就那么没脸没皮了吗?
“好啦,这真没什么。”
枫黎双臂圈住他的腰,出言安抚。
她哄道:“就是怕你乱猜才实话告诉你的,你别因此多想。”
“唔。”
陈焕低低地应了一声,偷偷牵住枫黎的手指。
“所以……”
他停顿了好一阵,耳朵更烫了。
最终,声音闷闷地开了口。
“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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