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反应过来的瞬间, 江云渊神情就微顿。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视线却牢牢地落在了不远处的alpha身上，眼神里流露出的是明显的厌恶。
可即便是这样, 他依旧克制着没动。
因为陆昭没说话。
陆昭不是不懂得轻重的人, 经过之前的事，他可能对傅文慎残留了一点怜悯，但不会没有警惕。他没有开口求助，就说明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
江云渊尊重陆昭的选择。
他也不会去探听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那是陆昭和傅文慎的事。如果陆昭想，就会告诉他。如果陆昭不想，也无需再问。
可他没想到, 一直到傅文慎说完要说的话退开, 陆昭都没有再开口。
他秀丽的侧脸苍白得惊人, 神情却平静冷漠得像雪。
这让江云渊蓦然有了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陆昭开了口。
“哦。”他这么说。
傅文慎一长串的话只换了这么一个字, 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僵硬了一瞬。他看到陆昭侧头跟江云渊说：“他说完了，我们走吧。”
江云渊微垂了眼, “嗯”了一声。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别墅，刚刚走下台阶没几步, 身后蓦然传来了傅文慎嘶哑的声音。
“你会后悔的，陆昭。”
“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吗？小的时候, 你说最喜欢哥哥, 要跟哥哥一直在一起，小昭，你忘了吗？还是你根本就是骗我的。”
“你凭什么就这么给我判死刑, 你以前明明那么听话，那么乖……”
“……我后悔了，陆昭！”
他踉跄的身影被江云渊带来的保镖迅速拦截在门内。
与此同时, 陆昭拉开车门。
江云渊以为他回头，他却只是停顿了两秒。
随即，他一眼也没有再看自己曾经住了近十六年的地方，也没有看那个陪了他将近二十年的人，而是平静地坐上了副驾驶。
倒是江云渊，因着原来的预判，在原地停了片刻。
就这么几秒，陆昭隔着半开的窗户抬眼看他：
“不走吗？”
江云渊回过神。
他坐上主驾驶，发动车子。
他们所身处的一切就这样慢慢淡出视野，从后视镜中落入越来越快速的遥远-
经过路口的时候江云渊犹豫了一下。
他还记得陆昭的“一会儿再说”，那个时候陆昭问他，为什么会突然回到这里。这是一个于他而言不太好回答的问题。
不太好回答，所以一直在斟酌答案。
他至今没有斟酌出合适的答案，而陆昭也没有问。
余光里，omega正和来时一样看着窗外。
侧脸看着乖巧又安静。
但江云渊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刚刚傅文慎嘶哑着喊出来的话。
陆昭这样对傅文慎，仔细想想，江云渊并不算意外。
omega自小就很有主意。他嘴硬心软，对于自己在意的人，容忍度很高，但前提是没有触碰到他的底线。
傅文慎可能到现在都没想通之前那么好说话的omega为什么会突然对他冷眼以待，江云渊闭着眼睛都能猜到，过去，对方没少做试探陆昭底线的事。
陆昭宽容，傅文慎得寸进尺。
但他不知道，一直宽容的人一旦决绝，就是彻底的放下。
江云渊一点都不同情傅文慎，但与此同时，他在想那个被陆昭放过的问题。
不知道什么时候，江云渊被陆昭划归到在意的人里。
江云渊心里很清楚，却并没有感到很高兴。
他的头顶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而江云渊并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直直地落下来，将他毁灭，或是拯救。
良久，他选择开口：“去沉光吗？”
沉光，就是那家可以看烟火的餐厅名字。
如果要谈话的话，他觉得人来人往的餐厅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不然？不是说了结束之后一起吃吗。”陆昭似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你的问题有点奇怪。”
江云渊没有再说话，陆昭也没有再开口，车子一路开到了沉光，两人一起下了车。
*
今天晚上没有烟火表演，店内却依旧人满为患。
窗边的位置如今已经是他们的老位置，陆昭坐过去的时候让服务生给他上了壶清酒，江云渊想要开口，被陆昭眼神制止了。
“让我喝点吧。”他说，“今天心情好。”
他看着江云渊，眨了眨眼睛：“你不会觉得我酒量很差吧？你忘了我的信息素是什么吗？”
江云渊当然不会忘。
但他说：“我也没闻过。”
这话有点过界，如果是陌生人，就是调情和性骚扰二选一，换做平时他不会这么说。陆昭顿了顿，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两人安静地吃着饭，这和江云渊预想的不同。
他知道陆昭这会儿一定不是高兴。他高兴的时候从来就不是这个样子，乖乖的，甜甜的，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很好说话。
在某个瞬间，江云渊好像看到了刚回国的时候，出现在新闻里的陆昭。
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孤独的。
他有些忍耐不住了。
他想要开口，陆昭却抢了他一步。
他的手上是一个小小的杯子，里面盛着清澈的酒液。
他就这样用有些朦胧的眼神看着江云渊，他说：“哥，你想听一下我和傅文慎的故事吗？”
江云渊把即将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沉默了片刻，他说：
“好。”-
不是没有想过，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样发展的。
但是真正从陆昭口中听到那些细节的时候，江云渊发现，或许，他也没有那么好奇。
他曾经以为陆昭和傅文慎的关系仅仅停留在表面，事实上也基本是这样，但是……
再不喜欢，陆昭也会为了傅文慎的一句“想见你”，千里迢迢地从国外飞回来；
再不喜欢，宴会上跟人介绍，他还是会说“这是我男朋友”；
再不喜欢……
再不喜欢，他们在外人眼里，也谈了那么久的恋爱。
陆昭还在说。
他的声音介于少年和青年中间，喝了酒之后是一种很慵懒的，清脆中些微的嘶哑。他低声说：“江云渊，其实我很难过。”
江云渊动了动唇：“我知道。”
“不。”陆昭说，“我觉得你不知道。”
他笑了笑：“我听荣铖说，你没谈过恋爱？怎么不谈一个，你这个条件，应该很多人喜欢你吧。”
江云渊没说话。
他不说话，陆昭就自顾自地继续说：“我以为我不是很在乎，也不会很难过的。但其实，今天听他这么说，我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江云渊。”他看着对方，眼神有些迷茫，“你说我是不是……”
“我是不是，其实，也是喜欢他的？”
江云渊深吸了一口气。
“陆昭，你醉了。”他低声说。
他拿走了陆昭手里的酒杯，却发现里面依旧装着澄清的酒液。
说着要喝酒，其实陆昭只是抿了几口。
“是吗。”陆昭笑了笑。
他看着江云渊，像是在费力地理解他的意思，又像是单纯只是在观察他的神情。
江云渊没有看他，下颚绷紧。
他说：“我去结个账。”
“喂。”
随着耳畔的声音响起，江云渊停在了原地。
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袖子。
陆昭歪头看着他，有些无奈：“走这么快干什么，我还在想你刚刚说了什么呢。”
“你没闻过我的信息素……好像是。”他若有所思。
下一刻，他笑了笑：“那你想闻一闻吗？”
他这么说。
语气轻快又自然，像是说的是一件再稀松而平常不过的事。
*
他们甚至没能等到这餐饭安静地吃完。
陆昭先起身，喝了一半的清酒被留在原地。江云渊越过他干脆利索地去结了账，陆昭想要跟他客气，被江云渊伸手拦在了原地。
他什么话也没说，垂了眼刷卡的样子一如往常。
但是陆昭闻到了空气中漂浮着的、冷冽而清甜的冰雪气息。
再待下去就是没有公德了。
他们一路下了电梯，找到那辆安静停着的迈巴赫。像是默契一般，谁也没有去前座，江云渊拉开了后座的门。
陆昭跌跌撞撞，几乎是被推着半跌坐在了宽敞的后座之上。
江云渊一条腿跪在他腿间，是一个将他完全禁锢和覆盖的姿势。
陆昭眯起眼，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你在易感期？”
顿了顿，他又自言自语般道：“好像不是今天。”
“嗯。”江云渊回了他一个简单的音节，“提前了。”
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自始至终都锁在一个地方。
那是omega的后颈。
陆昭出门前贴了腺体贴，现在差不多快到时效。
现在凑近他，就能闻到轻微的酒香。
比江云渊喝过的任何一种酒闻着都要甘甜。
江云渊的话音落下，陆昭就深吸了一口气。但是很快，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抬手撕掉了脖子后的腺体贴。
霎时间，甘冽的酒香弥漫在整个车厢内。
陆昭动了动唇，他听到自己说：
“那也没事。”
*
唇舌被侵入的时候，陆昭的第一感觉是：
疼。
他上过生理课，也在医院里接受过关于生理知识的科普。所有的科普里都提过，易感期的alpha对omega的占有欲和破坏欲会成倍地增长。
他有心理准备，却仍然被江云渊掐着他腰的力气疼得挣扎。
“轻点……”他轻声喘，“你他妈……”
没说出口的两个字被自动消音，江云渊碰了碰他的脸，然后捏着他的脸蛋，更深地用吻占有他。
渐渐地，陆昭感受不到痛了。
取而代之的，是身体内逐渐蔓延的、陌生而让他颤栗的渴求。
不同于婚礼上的浅尝辄止，这个吻江云渊丝毫没有留情。
陆昭被他按着腰，死死地禁锢在他的身下。江云渊的另一只手扣在他后颈，迫使他抬起头，他眼睛里都是眼泪，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了对方琥珀色的眼睛。
江云渊还是很冷静。
冷静得不像个易感期的alpha。
如果不是之后的吻带着要将他拆吃入腹的狠戾，陆昭几乎要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易感期的alpha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他和江云渊之间的匹配度也并没有那么高。
而事实是，他被撬开唇齿的剎那，就成了一只被撬开了的蚌。
他仰着脸，被动地接受着唇舌间的侵占，从喉口发出破碎的呜咽。
江云渊始终没有让他有过太多的喘息，被放开的时候，他的双眼已经失了神。
江云渊将他翻过身，手指触上他的后颈。
下一刻，陆昭的手指就死死地攥紧了身下的椅垫。
alpha的信息素被强硬地注入他的腺体，在某个瞬间，陆昭眼前一阵白光，几乎有了灵魂也被标记的感觉。
毫无预兆。
江云渊给了他一个临时标记。
陆昭瞪大了双眼，有些无力地挣动了一下，却依旧没能阻止alph息素的注入，在某个瞬间，陆昭眼前一阵白光，几乎有了灵魂也被标记的感觉。
他终于产生了本能的恐慌。
释放信号，亲吻，临时标记。
都是上过生理课的人，他当然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事的前置。他也知道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就，是他引诱江云渊。
他引诱了他合法的，能够对他做任何事的alpha。
他终于开始挣扎，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呜咽。但是无济于事。与此同时，他能感受到自己某个地方传出的、异常强烈的空虚感。
渴望，他渴望身上的这个alpha。
他低估了他和江云渊之间的匹配度，低估了S级alpha的易感期。
江云渊开始解扣子的时候，陆昭闭上了眼睛。他浑身发抖，却不再挣扎，因为他知道，这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后果也只能由他自己承受。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空气里细微的声音停了下来。
陆昭的后颈被扣住，把他抱起来的力道强硬，最后拦住他后脑没有让他撞上身后的靠垫的动作却很温柔。
陆昭有些混沌地抬起眼，看到了alpha眼底的狠戾。
空气中安静得落针可闻，只能听到两个人剧烈的喘息。这实在是有些神奇，陆昭想。
他还没有见过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冷静的alpha。
这个念头抽离得当事人仿佛不是他自己，但是在那个瞬间，陆昭又的的确确只有这一个念头。
事实证明，江云渊不仅只是能保持冷静。
他看着陆昭，声音里是饱含情欲的沙哑：“傅文慎刚刚和你说了什么？”
话音落下，陆昭的眼睫颤了颤。
少顷，他别开了眼。
第三十五章 他是他见过的、这个世界上……
陆昭别开了眼, 江云渊却没有放过他。
他扣着陆昭后颈的手微微用力，逼迫他仰起脸。四目相对，陆昭看到了他眼底清晰的、自己一塌糊涂的倒影。
江云渊轻声叫他：“小昭。”
顿了顿, “宝宝。”
陆昭的耳根顷刻间就烫了。
他瞪着江云渊, 眼底都是不可置信。是愈发浓烈的信息素才让他堪堪回神。
他强装镇定：“……不知道啊。”
“你猜猜呢。”
说这话的时候，他声音很轻，直勾勾地看着江云渊。
这是很明显的挑衅。
江云渊沉默了片刻，放开了他。
陆昭坐起身，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自己凌乱得不象样子的衣着。他伸手掩了一下衣领，发现因为最上面的那颗扣子崩开，这个动作无济于事。
他沉默了片刻, 只好选择放弃。
后座放着几个软靠垫。
他拖了几个过来, 随手抱了一个, 掩饰自己身下的狼狈。
然后他给江云渊丢了一个。
江云渊没有接, 抱枕摔到他身上，软绵无力。
他看着陆昭：“他跟你说了我。”
陆昭突然笑了一声。
他慢慢地说：“江云渊, 我以为你多有胆子。”
这句话乍一听颇有些意味不明，江云渊却神情一顿,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陆昭, 像是要从他眼中探寻出一个答案。
这样的对视持续了很久, 少顷，是陆昭先别开了眼。
他轻声道：“你喜欢我。”
陈述句。
话音落下，一锤定音。
江云渊不敢问的话, 他给了江云渊一个解脱-
他们对话持续进行的过程中，车库里一直有人断断续续地路过。
江云渊的车子惹眼，不少人路过都会好奇地望一眼。陆昭每每看到, 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刚刚。他想他和江云渊折腾出那么大动静，但凡路过，肯定意识到了里面在发生什么。
当初跟前男友柏拉图了一年多的omega第一次被临时标记就是在车上，陆昭觉得自己也是矛盾又分裂。
但很奇怪。
除了稍微感觉到了一些羞耻，他并未有太多的抵触。
而当初，一想到要和傅文慎亲密接触，他满脑子想的就是怎么拒绝alpha合适。
……这也挑人的么？
陆昭有些想不通。
想不通不耽误他给江云渊放炸弹，有些事迟早要面对。
这是今天和傅文慎见面对方带给他的唯一价值。
他看着江云渊，江云渊看着他。
片刻后，他听到江云渊开了口。
“所以。”江云渊说，“你刚刚的话是故意的。”
什么想说一说傅文慎和他的故事，什么他觉得自己真的喜欢上了傅文慎，什么……江云渊，你想不想闻一闻我的信息素。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陆昭的试探。
他在试探，江云渊是不是真的对他有非分之想。
陆昭沉默了几秒，还是没忍住：“我跟你说……结果你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他实在难以理解。
不过片刻后，他还是干脆利落地承认：
“是。”
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江云渊眸光微动。
陆昭不愿又陷入被动的境地，看着他：“那你呢？”
你喜欢我。
是不是？
江云渊看着他，语气也很平静。
“是。”他说。
*
很长一段时间的寂静。
这段时间里，陆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而在他的沉默中，江云渊下了车，从随身的包里翻出了一支强效抑制剂，毫不犹豫地扎进了血管。
陆昭看着他的动作。
他自己不在发情期，挑起的情欲临时标记能解决一大部分的问题。
但是江云渊不同。
陆昭很难想象对方是怎么忍着易感期放开他的，如果在今天之前，他一定会多关心几句，然后陪江云渊去医院。
现在，他把溢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他面无表情地说：“江云渊，你还记得结婚前，你跟我说过什么么？”
不是没有因为这件事谈过。
在陈锦的提醒后，他曾经跟江云渊委婉地提过一次。他说，如果没有喜欢到足够支撑维持亲密关系的程度就答应在一起，是对彼此的不负责。
说的是彼此，但其实算是一种客气说法，陆昭主要是怕自己背上感情债。
而江云渊说，知道了。
……等等。
江云渊开了口：“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了，但我不在乎。”
陆昭：“……”
陆昭：。
他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文字游戏玩弄，半晌才冷笑了一声：“你不在乎，你不在乎你吃傅文慎的醋吃那么狠？”
他的腰被掐得现在还有点痛。
江云渊默然。
片刻后，他道：“那个时候，可能还没到喜欢的地步。”
陆昭怔了怔。
紧接着，他心里突然一紧。
他意识到，刚刚，他和江云渊激情地讲述了一番他和前男友的“爱情”故事，而现在，讲故事的轮到了江云渊。
问题在于，他讲的大部分都是假的。
而江云渊大概率要和他玩真的。
阻拦已经来不及，陆昭麻木而机械地抬起头，听到江云渊道：“陆昭，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当初我突然跟你走得没那么近了吗？”
陆昭立刻回过了神-
片刻后，陆昭有些迟疑地道：“……你说是避嫌。”
他当然记得这段对话。
那应该是他第二次跟江云渊确认他们的关系不存在过界的影响因素，结果当然也很明确。
但是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心虚。
江云渊却没察觉。
他现在的情绪依旧还没平复。
这是陆昭从空气中涌动的信息素中察觉的。表面上，江云渊看上去毫无异常。
他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一部分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他说，“是我对你有好感，所以不想看你和你前男友在我面前展现出亲密的样子。”
“后来提出和你结婚，也是一样的原因。”他顿了顿，“要帮你，方式有很多。”
头顶的剑落下，他终于坦然地在陆昭面前说出了一切。
陆昭默然地听着。
他听懂了江云渊的意思，说文字游戏也不算，因为刚开始，江云渊的确对他没有到喜欢的程度，顶多就是一点私心作祟。
年少时，曾经好感的omega落入狼狈的境地。
顺手帮一把最开始是出于同情，可是真正实施，却采取了更合自己心意的方式。
……而他。
陆昭想。
而他竟然也没有拒绝。
没有拒绝的原因很简单。阴差阳错，是他先拿出了那份娃娃亲契约书，他自然而然地以为江云渊是顺着他的思路。
陆昭觉得有点儿荒谬，但却没时间思考。
因为江云渊已经说完了。
今天之前，他们的这层窗户纸还没捅破。就算江云渊暗恋他，他也从没有说出口，陆昭自然不必回应。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陆昭通过一种异常极端的方式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但与此同时的后果是，他必须要给一个答复。
因为江云渊的话说委婉点是解释，说直接点……
就是变相的告白。
陆昭手心都是汗。
他还抱着侥幸心理：“只是好感……其实我……”
我这些年变了很多。
“知道。”江云渊说。
他顿了顿：“是跟你相处过之后，好感才变成喜欢的。”
陆昭哑口无言地闭上了嘴。
他情不自禁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在某个瞬间，陷入了巨大的迷茫-
陆昭在想他有什么好的。
从前他跟傅文慎在一起的时候，对方情话张口就来，但实际上对他的夸赞很少。
因为不仅是男朋友，还是年长他七岁的兄长，很多时候，陆昭在他面前都是青涩稚嫩的。
无论是感情上还是工作、学习上，陆昭遇到事情的时候，傅文慎总是会用一种委婉的语气指出他的不成熟，陆昭也知道，他脾气不好，容易冲动。
是周围的人一直在包容他。
还有，他也不是没想过进入陆氏。
那个时候顾云苒还在，陆昭记得，在她的引导下，他是对企业管理感兴趣的，不然后面也不会选择这个专业。但是那个时候的傅文慎已经成了陆仁康的得力助手。
陆昭跟着他去了几次公司，几次都被放置在一旁。
无论是陆仁康和傅文慎，还是对他尊敬有加的陆氏的员工，他们都只把他当成陆氏的小少爷，一个来玩的小孩子，而不是继承者。
后来陆昭跟着傅文慎看了几个项目，也一知半解。他会问傅文慎，但总是拉不下脸。别别扭扭，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提问后，傅文慎就会用一种很无奈的眼神看他，好像他提的都是一些傻瓜问题。
然后他一般会说：“小昭，你先休息一下吧，这些交给我和父亲就可以。”
那个时候陆昭开始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或许没什么天赋。
是跟着江云渊之后，他才意识到，他或许没有那么糟糕。也没有他以为的那么不聪明。
……所以。
江云渊又是为什么喜欢他？
陆昭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突然陷入了一种巨大的不知所措。就像是一株一直开在角落的、自顾自开得嚣张娇艳的花，却在某一天突然被人摘下带入了家中。
他以为自己的香气浓烈得招人讨厌，已经做好了在野外自生自灭的准备。
但带他回家的人对他说——
他是他见过的、这个世界上最特别的花。
陆昭攥紧了手里的枕垫。
花不会说话。
但陆昭会。
不仅会，他还必须要说。
因为江云渊问他：“我坦白完了，你的答案呢？”
一瞬的静默。
很长很长的安静之后，陆昭深吸了一口气。
他低声说：“抱歉。”
第三十六章 你让江云渊标记你，其实是……
陆昭的这句抱歉出口, 车子里就陷入静默。
他只说了两个字，话里的意味却足够明显。成年人和年少青葱的少年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有些话可以不必再说出口。
这是为了给彼此的体面。
说完这句话, 陆昭心就不可自抑地跳得快了起来。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 江云渊很快、也很平静地回复了他：
“好。”
陆昭看着他，怔了一下。
“我跟你结婚的目的不纯粹。”江云渊道，“就算你直接怀疑我的人品，我也觉得很正常。”
陆昭的手指蜷了蜷。
他并没有说没关系，因为这件事在他这里的确不是没关系。
他的确有些介意江云渊的隐瞒。
但是对方这么说，他又觉得说得太过。
如果江云渊说的是实情，那么他觉得, 完全不至于上升到人品这种程度。
只是没等他开口, 江云渊就问他：“傅文慎之前跟你说的话, 跟我们之间的事有关系么？”
说来很奇怪。
明明是他被拒绝, 他现在的样子却冷静得丝毫不像是失恋。陆昭刚刚还有些忐忑于是否会伤害他，这会儿心情却有些微妙。
但是他并不抗拒这样平和的对话。
于是他也很简单地说：
“是。”
他沉默了一下：“他说, 你喜欢我，还说, 你和他是一样的人。”
“所以你试探我。”江云渊平铺直叙。
陆昭愣了愣。
随即，他很快速地说：“不是。”
“不算是。”他修改了一下自己的措辞, 低声解释, “我的确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但我没有觉得你和他是一样的人。”
他跟江云渊相处的时间并不算短，对方是个什么样人他大概还是清楚的。
清醒之后, 他很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之前他只是……
因为傅文慎的话而有些应激。
而江云渊说：“我是。”
他看着陆昭：“刚刚，我真的想过把你在这里直接标记。陆昭。”
“不喜欢我的话，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他说-
江云渊下车的时候, 陆昭还没回过神。
两人情绪都还不太稳定，江云渊没有选择开车，而是打电话叫来了司机。
打完电话，他低下头，继续开始回工作消息。
陆昭不是有意的，只是他余光一瞥，就看到了显示栏上明晃晃的荣铖，对方发了一大串文件，还有几个未接电话。
江云渊顿了顿，回了过去。
那边很快接了起来。
陆昭听到江云渊冷静的声音：“我在外面，今晚有点事。”
“你按照原定方案和他们说就行。”
“想调整么？那我一会儿回公司一趟，半个小时。”
“辛苦。”
他挂了电话。
他正准备继续打第三个，突然跟从半开的车窗内看着他的陆昭对视。omega的眼角潮红未退，看着他的眼神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江云渊打电话的动作就停了一下。
他顿了顿：“你想离婚吗？”
陆昭从喉咙里发出一个音节：“……嗯？”
随即他反应过来。
他们当初结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让他有一个足够抗衡傅文慎的靠山。
如果没有伪造亲子鉴定这件事，那么很长一段时间里，陆昭都还是需要这段婚姻来维持自己的底气，但是现在不同了。
亲子鉴定是假的，据此订立的遗嘱大概率会被认定为无效。
虽说私生子女也有继承权，但陆仁康剩下的子女中，唯一因着母亲稍有竞争力的陆晟陆歆碍于身份一直没有接触过相关事务。
99%，他就是下一任的陆氏家主。
他跟江云渊才结婚没多久，却的确已经不再需要这段婚姻。
陆昭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想法。
好半天，他才道：“你定吧，我都行。”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都没怎么思考。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江云渊的易感期影响，他这会儿脑子浑浑噩噩的，说话做事已经全凭本能。
江云渊没再说话。
司机已经到了，很快去了前排开车。
江云渊坐回陆昭身边。
车子发动的时候，陆昭终于有些醒过了神。
他还是没理清楚刚刚自己脑子里纷杂的心绪，但是余光看到江云渊平静侧脸的剎那，他的脑子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他从不觉得恋爱是生活的必需品，也不认为失恋了就一定要要死要活。
但是……他想。
江云渊口口声声说喜欢他，暗恋了他四年。却用十分钟就消化完了被他拒绝的事实，并且对他提出了分开。
好像也没多喜欢他。
车子驶出地库，开向了宽阔的柏油马路。
陆昭怔怔地出着神。
等到车子快开到江氏，眼中映出熟悉的建筑，他才恍然回过神。
没那么喜欢，就没那么喜欢吧。
他想。
拒绝了人家还要人家有多深情这话听着实在有些渣，他都有些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么离谱的想法。
总而言之，这样很好。
江云渊没有那么难过，他自己也不会有太多的心理负担。
江云渊要加班，车子先去的江氏。
车子停下来，他开了车门下车，陆昭小声说：“拜拜。”
这是他的条件反射。
说起来，这还是他们结婚前商量“怎么样才算真情侣”时留下的习惯。其实陆昭和傅文慎都不这样，但是当时江云渊说：“这样会不会亲密一点。”
陆昭就照做了。
只是这句话说完，江云渊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陆昭问。
他看着江云渊的背影。
江云渊很高，仪态也很好。脊背挺得笔直，像是一株松柏。即便是背影，也能看得出他的气质和教养。
他也确实是很多omega的梦中情人。
年少有为的S级alpha，能力、长相乃至家世，样样都出挑。
就是这样一个alpha，对着他说，好感了他四年。
陆昭一时恍惚。
然后，他听到江云渊说：“陆昭，如果。”
“我是说如果。”他平静地道，“一开始，我没有为了自己的私心和你结婚，我今天和你坦白之后，你会不会接受我？”
他的话音落下，陆昭怔在了原地。
他几乎是立刻就回过了神，他抬起头，看到了江云渊紧绷着的侧脸。
*
陆昭终究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他的手心全是汗，说话的时候几乎有些磕绊。
他努力了好几次，才真正发出了声音：
“我……”
可是还没等他真正把话说出口，江云渊就道：“没事，可以不用回答。”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然后走向了里面。陆昭张了张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玻璃大门内，一旁的司机沉默着不敢说话，陆昭怔怔的。
冷风从外面灌进来，他脖颈上的腺体却发烫。
虽然是临时标记，但是短时间里，它带给omega的影响也不容小觑。
alpha的信息素将他包裹，在某个瞬间，陆昭仿佛又能想起他被江云渊标记的时候。那是他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灵魂深处的共振。
那个时候，他前所未有清晰地感觉到江云渊的占有欲。
就像刚刚，江云渊只是说了一句话。他就意识到，自己刚刚所谓“江云渊好像也没那么喜欢他”的想法，自始至终只是他的错觉。
谁都知道时光不能倒流。
这是一个永远都不可能成立的假设。
以江云渊的性子，知道回不去，还问出口，不是因为突然转了性，只是实在克制不住，想知道一个答案。一个他可能错失了的机会。
陆昭突然抿紧了唇。
前排，司机终于小心翼翼地发话：“陆少爷，您还是回家么？”
陆昭顿了顿。
片刻后，他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他低声说：“不。”-
陈锦接到陆昭的时候，几乎吓了一跳。
自从亲子鉴定的事尘埃落定，他也彻底放下了心，甚至没怎么跟陆昭联系。一方面是知道傅文慎今后不太可能再作妖，另一方面——
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他好兄弟的alpha的确挺靠谱。
那天陆昭从他家里回去，他后来就意识到自己有些话和行为不太合适。
他也不至于真没那么眼力见，发现江云渊人确实还不错之后，他心思就活络了，心里琢磨着这俩是不是能假戏真做。
陆昭一来，失魂落魄。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
好在坐了一会儿，吹了些暖气，omega就恢复了血色。
他说：“傅文慎那边的事很顺利。”
陈锦松了口气。
“你吓死我了。”他道。
然后他顿了顿：“那是江云渊？”
陆昭怔了怔：“你怎么知道？”
陈锦冷哼了一声。
陆昭这才想起来，对面这个也是alpha。他能闻得到江云渊的信息素。
“可真霸道。”陈锦小声嘀咕，“明明是我家，我都快感觉我要被他信息素撵出去了。”
然后他才道：“你别用这个眼神看我。我也是猜的，你回国以后称得上在意的人也就是傅文慎和他了吧，我都得靠后站，你这样的人能露出这个表情，除了傅文慎，就是他了。”
陆昭：“……”
他还是没忍住：“你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陈锦不跟他辩论：“你就说是不是吧。”
陆昭没话说了。
陈锦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
只是，这个状态并未维持多久。
随着陆昭的叙述，他的神清一点一点敛了。末了，他的脸上已经完全是严肃和认真。
他耐心地等着陆昭说完，然后犹豫着道：
“所以，你来找我，是想得到什么样的回答？”
陆昭哑口无言。
陈锦看着他，叹了口气-
少顷，陈锦先开了口。
“我的理解哈。”他道，“你既然当场拒绝了他，那说明潜意识里，你确实还不够喜欢他。但从你对他‘欺骗’你的反应来看，我又觉得你对他的好感度其实挺高的。”
“你可能自己没发现。”他斟酌了一下言辞，“你是那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你说你应激了，但是你应激之后的反应，是破罐子破摔让江云渊标记你。说实话，我挺惊讶的。”
陆昭张了张口。
“我说句实话。”陈锦字斟句酌，“你不要生气。”
他停顿了一下，“他喜欢你，你其实，之前就有点感觉的吧？”
话音落下，客厅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片刻后，陆昭低声道：“……怎么看出来的？”
这是他刚刚意识到的秘密。
也是他面对江云渊时，心乱如麻的源头。
那就是，或许江云渊的所谓“私心”，也有他的一份纵容。尽管在今天之前，他毫无察觉。
“很简单。”陈锦说，“傅文慎说的那些话，如果你介意的是江云渊的欺骗，那么你会报复回去，就像你在机场给傅文慎的一耳光。”
他顿了顿：“你让江云渊标记你，其实是在惩罚你自己。”
为什么会做出那样奇怪的选择？
陆昭自己都不知道。
但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陈锦看出来了。
原因不是因为陆昭转了性，只是因为让他应激的不是二次欺骗，本质上，陆昭并不介意江云渊的这点私心，或者说，比起介意江云渊的私心，他更介意的是那个放任的自己。
这样的想法会出现在陆昭身上——
说实话，就像刚刚说的那样，陈锦挺惊讶的。
他惊讶，陆昭的感觉却要更微妙。
那点纷乱的思绪被陈锦点清楚之后，刚刚那种空气都闷得他窒息的气氛骤然消失，当然，这并不代表着轻松。
陈锦说：“宝贝儿，要不谈谈试试吧。”
“真的。”他说，“现在你俩都说开了，他也算是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现在傅文慎的事也结了，我个人觉得，你可以谈一段转移一下注意力。我觉得江云渊还可以。”
陆昭回过了神。
他皱了眉：“我就算要和他谈，也不可能是因为转移注意力这种理由。”
他觉得这样很不尊重别人的感情。
陈锦看着他，幽幽的：“你怎么不反驳我说他还可以的话？”
陆昭：“……”
“我就知道，O大不中……哎哟别敲我。”
两人闹腾了一会儿，陈锦道：“反正我就是这个意见。”
“我觉得你也别太有道德感了。”陈锦说，“我说实话，你就算直接和他坦白，江云渊也会同意的。当然，你要是真过不去这个坎，也没事。”
“风头过去了。”他说，“你俩就离。反正这圈子里离了又结的多的是，你俩这样的，谁都不至于找不到对象，何必在这里纠结。”
陆昭没有说话，有些出神地看着面前的茶几。
而与此同时，江云渊终于开完会，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
第三十七章 他觉得陆昭看上去不懂感情……
今天的会议开得不太顺利。
原先谈好的合同临近签字对方突然反悔, 虽然最终江云渊回来之后重新做了谈判，对方最终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下来，但——
荣铖想, 一件已经计划完的事还需要老板出面收拾烂摊子, 终归会显得底下人没什么能力。
江氏管理层都是名校出身的精英，今天每个人看上去脸色都不太好。
江云渊倒是没有说什么，开完会还让荣铖点了几份夜宵送过来。
这会儿会议室已经吃上了，江云渊要回办公室。
荣铖想了想，还是额外替老板拿了份饭，然后跟在了他的身后。
走了没几步，江云渊道：“没事, 你去吃就行。”
荣铖犹豫了一下。
江云渊停顿了片刻, 道：“总会有意外, 负责解决你们处理不了的意外是我工作职责的一部分。所以不用有心理压力, 这种事情很正常。”
荣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睛居然有点发酸。
其实, 虽然外人都说江云渊天才则已、性格却不近人情，但除了那些心怀鬼胎的, 江氏离职的人却一直不多。
身在其中的人才最有切身体会，江云渊的高标准从不双标。很多的时候, 他那些近乎严苛的要求甚至只约束自己, 基本不为难下属。
相反，除非低级错误或者原则性错误，大多数错误在江氏, 都是有容错率的。
而就算是低级错误，批评也都是就事论事。
荣铖心里五味杂陈，但还是迅速地调整好了状态。
“谢谢江总。”他低声说。
他刚准备离开, 顿了顿，想起了什么，“对了，这个项目陆少之前也有接触过，需要把数据打包发一份给他吗？”
很长一段时间里，数据都是江云渊和陆昭直接沟通。
但今天是个例外，项目刚结束，只有荣铖手里有一套比较全的材料。他的意思其实是发给江云渊，让他转发，但江云渊沉默了一下，说：
“你直接发给他吧。”
荣铖怔了怔。
他抬起头。
此时此刻，他才突然发现，其实脸色不好的不止他的同事。
江云渊的脸上也写着并不太明显的疲惫。
只是他的疲惫掩饰在面无表情之下，加上他一贯简单理性的说话风格，一时之间，竟然就连荣铖也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荣铖嘴唇有些发干，他刚想再关心几句，就听到走廊那边传来了清脆的声音：
“二哥。”
他抬起头，走廊的尽头，一身灰色毛衣长裙的少女笑着冲他点了一下头。
正是江家最小的女儿江云淡。
荣铖只得把关心都咽回去，先跟她打了个招呼：“江小姐。”
然后道：“江总，那我先走了。”
江云渊“嗯”了一声。
就在这交谈的一会儿工夫，不远处，江云淡已经走到了近前。
*
江云淡不怎么来江氏。
作为江家最小的孩子，她今年不过十八岁，今年刚刚被首都排名前3的大学录取。
不同于她目前在商业领域卷生卷死的两个哥哥，她对企业管理丝毫不管兴趣，在和家人的商量后，她选择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路。
目前，录取她的专业属于定向专业。如果不出意外，毕业之后，她就会进入实验室，进行关于第二性别信息素的最前沿研究。
江云淡虽然名字里沾了个淡字，但本人很开朗活泼。
还没等江云渊开口，她就嘀嘀咕咕地道：“我刚给嫂子发消息问你在哪儿，他跟我说你在公司加班，我还以为他开玩笑呢。”
开玩笑，谁家里有那么漂亮的omega还天天大晚上的呆公司啊。
江云渊未置可否，只是在听到某个称呼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片刻后，他道：“有事？”
“嗯。”江云淡道，“我……”
顿了顿，她突然想到了刚刚荣铖手上拎着又拿回去的饭，硬生生改口，“饿着肚子出来的，陪我吃个夜宵？”
江云渊沉默了一下。
他的眼角眉梢都写着“麻烦”，江云淡面不改色。
兄妹多年，她早知道，对付她二哥，就需要适当的不要脸。
果不其然，几秒后，江云渊道：“你自己挑餐厅，一会儿导航，我回办公室拿外套。”
“好。”江云淡笑眯眯地应声。
不多时，两人就坐在了附近的一家西餐厅里-
点完菜，江云淡没急着开口说事，而是随口道：“嫂子怎么没跟你一起啊。”
她挺喜欢陆昭的，自小就喜欢。
原因肤浅实际且简单。
陆昭长得好看。
好看归好看，那也是别人家的哥。江云淡眼巴巴的，没成想漂亮哥哥做了自己嫂子，这下心满意足，连她二哥看上去都顺眼了点。
她只是随口一问，江云渊却没回答。
江云淡抬头，视线相接，江云渊似是才回过神，然后他道：“你不是联系过他了么，他没说他在哪儿？”
“……他说他在陈锦哥那儿呢。”江云淡说。
她莫名地觉得江云渊的语气有点奇怪。
只是没成想，说完这句话，江云渊的脸色更是明显地停顿了一下。
“怎么啦。”江云淡这回是真有些担心了，试探着道，“你俩……吵架了？”
“不是。”江云渊道。
他顿了顿，“这事你不用管，我会处理好。”
江云淡欲言又止。
她很想说，光凭你用“处理”这个词对待你的感情，我就感觉你可能解决不了问题。但最终，碍于对方一直以来的淫威，她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她俩哥，她最怕的是二哥。
她大哥江云潜只是唠叨了点，她二哥是真的油盐不进。
憋了半天，她说：“……那行。”
她叉了一小块鳕鱼吃，咽下去之后，她才道：“找你是因为我知道了个事，这事我寻思着不能跟小昭哥哥先说，所以找你商量一下。”
江云渊抬起了眼。
江云淡斟酌了一下言辞：“就是，他不是有对双胞胎弟妹么。”
“叫……呃。”
她有点不怎么记人，拿出手机开始翻记录。
“陆晟，陆歆。”江云渊很直接地说，“他们俩怎么了？”
“哦对，是这两个名字。”江云淡道，“他是这样。”
她顿了顿，“他们俩托我朋友来问我，能不能请我帮个忙，让他们能和小昭哥哥见一面。”
“他们的意思……”江云淡道，“好像是想和小昭哥哥修复关系。”
*
其实江云淡挺懵的。
她本人说实话社交圈子很小。
不是她不受欢迎，只是她懒得跟圈子里的人交际。
跟那群人虚情假意地说半天话的价值在她眼里还不如去泡个半天实验室。所以有事能有本事求到她跟前的人很少。
但是偏偏陆歆就有这个本事，找的是她难得的，称得上好朋友的高中同学。
对方是个富商的独生女，最近似乎是在和这对双胞胎中的哥哥谈恋爱。她跟江云淡提了，江云淡也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加上她也摸不准陆昭的态度。
思前想后，她先来找了亲哥。
关于陆昭和他弟妹的关系，江云淡也不是很清楚，她试探着道：“我之前听大哥说他们关系一般，怎么个一般法啊？”
江云渊言简意赅：“见面打了他一耳光的一般法。”
江云淡：。
她由衷地说：“小昭哥哥好辣。”
江云渊：“……”
“那我拒绝她吧。”江云淡道。
“你等等。”江云渊回过神，“你朋友就说了这些？”
“嗯。”江云淡道，“因为她也不是当事人，所以没有特别清楚。不过她给我留了一个联系方式，说如果有什么疑问的话，可以打电话直接问。”
她顿了顿，恍然，“应该是他们原来互相拉黑联系方式了吧。”
她本来还觉得奇怪，为什么非要绕这么个大弯子。
如果是这样，倒是可以理解。
“当然。”她说，“她的意思，能一起吃个饭当然最好。不过或许小昭哥哥并不想这么直接，所以……就这件事，我说完了。”
“我知道了。”江云渊道。
他思忖了片刻，“你把联系方式先发我就行，剩下的不用管了。”-
江云渊送江云淡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十一点。
少女往家里走了没两步，又想起了什么，折回身道：“对了，你有空的话，带着嫂子多回家里吃个饭呗，爸妈老念叨呢。”
江云渊顿了顿：“嗯。”
“你这反应，一点儿诚意都没有，也不知道嫂子怎么受得了你的。”江云淡嘀咕。
然后她咳嗽了一声：“走了啊。”
江云渊目送着她的背影。一直到江云淡进了别墅，大门关上，他才收回了目光。
手机刚刚一直在震，他没有去看。
这会儿他按亮了屏幕，发现全都是工作消息。
江云渊面无表情，又按了熄屏键。
过了一会儿，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直接点开置顶，打字：
到家了么？
江云淡跟陆昭联系过，陆昭这会儿必然知道他们俩见过面，江云渊觉得自己知道陆昭还没回家这件事并不奇怪。
事实也是如此，对方并没有多问。
只是回他：
还没
江云渊的手指悬停在对话框。
他觉得陆昭看上去不懂感情，但实际上天赋异禀。要不然怎么会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让他刚刚压抑下去的情绪又有起来的趋势。
这个想法一闪而逝。
以他们现在的关系，陆昭实在没有义务来跟他报备他的去向。
江云渊动了动手指，回了个：
好，早点休息。
他选择性地不去想陆昭今晚会在哪里休息，发动了车子。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陈锦家门口。
陆昭刚从陈锦那顺了把车钥匙，不太熟练地开着他的跑车到了门口，他正犹豫着要不还是打电话把发小薅下来当个免费司机，就看到熟悉的车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沉默了片刻，踩下剎车。
两车交错着停下，他忍不住道：“江云渊，你……”
“我后悔了。”江云渊动了动唇。
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陆昭，我重新追你，我们不离婚，好不好？”
第三十八章 “祝你天天开心。”……
江云渊的话音落下, 陆昭的手机就响了。
他低声说了句：“稍等。”
然后接起电话。
江云渊手指握着方向盘，听着他和陈锦的对话。
“嗯，还在你家门口。”
“你的车我开不太习惯, 我一会儿给你开回去, 你在地下室等我，我把车钥匙还你。”
“……行吧。”
“住就不住了，我……”
他抬眼看了一眼身侧，和江云渊视线相对，然后卡了一下壳。
片刻后他才继续道：“江云渊来接我了。”
说完这句，他挂了电话。
大约两分钟后，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
陈锦穿着睡衣拖鞋就出来了, 看到眼前此情此景, 他由衷地道：
“牛逼。”
陆昭已经下了车, 面无表情地把手上的车钥匙递给他。
他本来就因为江云渊的突然到来心乱如麻, 这会儿也懒得跟发小多理论。
“少废话。”他低声说。
陈锦立刻给他比了个给嘴划线的手势。
想了想，又笑吟吟地对他做口型：“记得啊, 降低道德素质，享受幸福人生。”
陆昭眼皮一跳。
陈锦回去了, 陆昭拉开迈巴赫副驾驶的车门。
江云渊想开口，陆昭罕见地打断了他。
“专心开车。”他说, “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这话平铺直叙, 并没有带任何情绪。
江云渊没有再说话。
他发动了车子。
余光里，omega半靠着窗沿看着窗外的街景，是极少有过的沉默-
虽然路上一直没有说话, 但是真正到了家，两个人的情绪都恢复了些。
不管是真结婚还是假结婚，一起生活了之后, 家里总是会有各自生活的印记。至少陆昭在进门看到玄关摆着的那个招财猫摆件的剎那，那种心气不顺的感觉就消失了。
两人先后进了客厅，陆昭的房间在顶楼。
他对江云渊说：“我去洗个澡先。”
江云渊说：“好。”
陆昭就上去洗了个澡。
洗澡的过程中，热水浸过身后的腺体，传来些微的刺痛感。
陆昭向后摸了一下，摸到了腺体上不深不浅的咬痕。
这个瞬间，那种灵魂都被标记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他的身体里，他眼睫微颤，起身的时候都有些腿软。
换好睡袍，他犹豫了一下，从抽屉里翻出了一支抑制剂。
冰凉的液体慢慢流淌进血液，他短暂地回到了一种无欲无求的状态。
陆昭抬了眼，起身下楼。
他以为会看到江云渊在处理工作——
反正这是常有的事。
不管发生了什么，哪怕是天塌下来了，只要有多余的时间，江云渊总是能迅速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然后把能处理的事先处理掉。
从这一点，陆昭就觉得，他就应该是天生的成功者。
可是江云渊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是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夜色，手机被他放在不远处的茶几上。
陆昭下来的时候，他的手机震了一下。
但是他并没有立刻去查看信息。
陆昭顿了顿。
经过茶几的时候，他顺手拿过了江云渊的手机，递给了他。
江云渊回过了神。
他说：“谢谢。”
他按开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
陆昭问：“不回吗？”
江云渊说：“没事，不是什么急事。”
然后他顿了顿：“现在，我觉得我们俩的事比较重要。”
他只是很平常地回答陆昭的问题，陆昭放在身侧的手指却突然一蜷-
陆昭——
他发誓，他并不是真的要将江云渊和傅文慎比较。
只是他的恋爱经验过于匮乏，上一段感情经历又失败得太多浓墨重彩，以至于他每每遇到类似的境遇，都忍不住回望一下过去。
傅文慎也经常说这样的话。
他是说，“你比较重要”这样的话。
傅文慎的话更夸张。他常常把“如果你答应我，我可以放弃一切”这样的话挂在嘴边，陆昭每每听得鸡皮疙瘩起来，却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话无用但有情绪价值。
这就导致后来对方的行为愈发讽刺。
和傅文慎相比，江云渊的这句话显得平淡而毫无波澜，但是陆昭无端就有一种心被挠了一下的感觉。
从来都把工作放第一位的人，能说这样的话才最难得。
他心下愈发复杂，也不打算和江云渊绕弯子了，径直道：“你应该知道，抛开你的行为，我对你……也没到喜欢的程度。”
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中间突然停顿了一下。
江云渊倒是没有察觉。
他神情微顿，语声平静：“我知道。”
“所以我想。”他顿了顿，“试着追一追你。如果你真的对我没感觉，我尊重你的意见。”
他在为自己争取一个可能性。
陆昭的手指又动了动。
“我也尊重你的想法。”他道，“其实如果你不提，我也想跟你商量，我们或许可以先不离婚。”
迎着江云渊蓦然抬起的视线，他默默地说完了后一句话，“傅文慎的事刚出，我们俩就离婚，肯定会引起很多讨论。我想着……可以先避一避风头。”
这是为了他们双方考虑。
无论如何，闪婚又闪离，还是这样的节骨眼，明眼人一看就看得出来他们当初的婚姻是为了什么。
这有些太过难看了。
说到底，他和江云渊又不是遇到了什么紧急的事非得立刻就离，没必要这么着急。
只是他说完这句话，就清晰地看到了江云渊眼中的失望。
……陆昭莫名有了一种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的感觉，他很快地挪开眼，听到了江云渊平静的嗓音。
“好。”他说。
他顿了顿：“那追你呢？”
陆昭：“嗯？”
“离婚你尊重我的意见。”江云渊说，“那追你呢？让吗？”
陆昭：“……”
他刚刚还在感慨江云渊和傅文慎的不同，这会儿眼皮已经开始跳了。
这问题……
他怎么回答？
其实他那句“尊重你的想法”就是同时对两件事的响应，只是碍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他故意混淆在了一起。
换做往常，江云渊不可能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
……这是突然降智了还是故意的？
不管是降智了还是故意的，人都执着到这份上了，陆昭总得给一个明确的答复。
他自暴自弃：“随便你。”
“反正我提醒你。”他冷漠地说，“我这个人很难搞，并且现在根本不想谈恋爱。如果你觉得像傅文慎一样说两句好话死缠烂打一下就能追到我，那你就错了。”
他不可能在同一个坑里栽倒两次。
这对江云渊或许不公平。
但是。
陆昭想。
谁让江云渊喜欢他。
而江云渊给他的回答是：“我没有那么想过。”
他说：“好。”
陆昭嘴角突然抽搐了一下。
他没再搭理江云渊，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
陆昭以为自己会失眠，但事实是，这一晚他睡得很好。
托江云渊的福，原本按照以往他的经验，这一晚他的梦里应该全是发疯的傅文慎，但是这天晚上的梦里，发疯的傅文慎变成了跟他告白的江云渊。
梦里的江云渊比现实里惊悚多了，陆昭鸡皮疙瘩一阵一阵地起，醒过来的时候还没缓过神。
闹钟响了，今天是上班日。
他发了一会儿呆，慢慢地把自己从床上拖起来，两眼无神地去洗手台洗漱。
陆昭原本有些打鼓，他想……
追他。
江云渊要怎么追？
不会是要给他亲自做个早饭吧，江云渊他会做饭么？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在家里吃早饭的习惯。
洗漱完，陆昭搭了江云渊的顺风车。等到了公司，荣铖已经吃了早饭，顺便给他俩捎了两份，这会儿就摆在办公室门口的接待台上。
陆昭拎了早饭回到工位，先吐槽了自己的无厘头一句，然后集中精神开始工作。
周一的早上是每周一次的工作例会，作为实习生，陆昭也要参加。他主要是负责做记录。原先是他和荣铖一起，最近江云渊有意锻炼他，让荣铖暂时休息。
于是，整个会议室的人就都能看到他们老板娘戴了副眼镜噼里啪啦聚精会神打字的样子。
一场将近两个小时的例会下来，脑子也懵得差不多了。陆昭整理了一下会议材料，十一点四十，他看了眼表，准备起身去食堂。
只是临走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
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或许，江云渊会不会想找他一起吃午饭。
……陆昭一边吐槽自己有毛病，一边又不由自主地坐回工位。
十二点整，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荣铖路过的时候特意招呼了他一声：“陆少，一起吃饭去？江总说他今天不饿。”
“就来。”陆昭冲他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荣铖莫名背后一凉。
omega已经走到了他身旁。
两人一起去吃了碗鲜香热辣的牛肉米线-
下午，继续开会。
周一的会是最多的，这一回的会议记录依旧是陆昭。
陆昭有点儿困，于是点了杯咖啡放在手边。尽管如此，下午三点半开完会的时候，他依旧感觉脑子已经滞涩。
散会的时候总裁办的一个跟他挺熟的姑娘特意关心了他一句：
“小昭你还好吗？”
“还可以。”陆昭冲她笑了笑。
“其实你累的话可以和江总商量一下的。”姑娘小声道，“以前这种会议记录都是实习生轮流做，还有铖哥兜底，现在都你一个人整理，而且你还有别的工作，太累了。”
她倒不是鼓励陆昭搞特权。
事实上，陆昭刚来的时候，阴谋论的不少。那会儿陆昭还是被赶出家门的状态，不少人都觉得他是被江云渊捡走的金丝雀。
不过这个谣言没几天就消失了，原因就是姑娘说的。
陆昭是真的忙。
陆昭知道她的好意，笑了笑：“没事儿。”
他也不是傻子，真累的话他会拒绝。
更何况再过没多久他肯定就要回陆氏了，他还挺珍惜这段实习时光。
尽管如此，回办公室交掉文件之后，他还是趴桌上休息了一会儿。
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身上多了件外套。
熟悉的信息素味道钻入鼻尖，陆昭顿了顿，慢慢坐起身，看了眼那扇关着的办公室门。
他终于有了点儿一切回归正常的实感。
想了想，他决定把外套还给江云渊。
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了一声“请进”，陆昭走进去：“我……”
“刚刚的会议记录有个地方错了。”江云渊抬起头，“我刚刚帮你改掉了，修改后的发给你同步一下。”
陆昭：。
他皮笑肉不笑：“好的江总。”
江云渊顿了顿。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陆昭已经把衣服放——
用丢似乎更合适。
总而言之，他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临下班，接到要临时加班的消息时，陆昭已经波澜不惊。
*
这天的加班时间不长，也就半个小时。六点半的时候该做的事已经做完。
小憩过后陆昭的精神就恢复了许多，加上后来的任务并不是他主导，因此，下班的时候他的精神还算轻松。
下班的时候心情总是好的。
陆昭收拾好东西，也没太在意，就准备去敲隔壁的门问江云渊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然后顺便一起回家。
至于白天那点儿情绪，对他来说连别扭都算不上。
他早忘了。
说到底，江云渊怎么追他跟他都没关系，对方不会追人最好。也省得他纠结来纠结去，可以理直气壮地用“你追我了吗我怎么感觉不到啊”来拒绝对方。
也正是因此，发现江云渊不在办公室里的时候，他懵了一下。
……刚刚还在的啊。
他想了想，准备给对方打个电话。
只是刚拿出手机按亮屏幕，手机就心灵感应般震了一震。
他打开，是江云渊的消息：
我在一楼了。
……哦。
陆昭干脆利落地转了个身。
他没多想，只当江云渊是刚先去开了个车。
一边下楼，他一边回复白天还没来得及回复的消息。出了总裁专梯往大厅走的时候，他听到了耳边传来了窃窃私语。
“好浪漫啊……”
“所以那些传言都是假的吧，我感觉他们真挺甜的”
“真想不到……也会做这样的事，我还以为他就是个毫无感情的工作机器呢……”
工作机器？
陆昭突然捕捉到了关键词。
这年头还有比江云渊更工作机器的人？
他很想抬头八卦一下，但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手机震了一下，新的消息进来了。
他点开置顶：
一楼大门口，登记台这里。
陆昭眨了眨眼睛。
……江云渊进来了？
不是。
他进来干嘛？
车停门口他找车不是更方便？
陆昭被对方的消息整的一头雾水，抬起头。
然后，他顿在了原地。
不远处的玻璃旋转门边上，一个僻静的角落，站着一个他连背影都很熟悉的alpha。
他的身上还穿着白天的西装，虽然在江氏的大多数人眼里，对方就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恶魔，但谁都不得不承认，即便是恶魔，也是帅得人神共愤的恶魔。
当然，这些都不是此时此刻的重点。
alpha也注意到了陆昭。
他顿了顿，走到了陆昭近前。
他的手上，被精致包装簇拥着的大片玫瑰在璀璨灯光的照耀下愈发灿烂。
他说：“问了花店，给喜欢的人送花的话，玫瑰最合适。”
他顿了顿：“没有逼你答应的意思。就是他们说，不管是alpha还是omega，收到花的时候都会开心。所以就买了一束。”
“陆昭。”他说，“祝你天天开心。”
第三十九章 考虑到现在是我们第三十七……
柔软的花束递到眼前, 香气扑鼻。
手指触到包裹着花束的纸张褶皱时，陆昭终于回过了神。
人来人往的人潮中，他接过了花：
“……谢谢。”
花束有点大, 陆昭粗略用眼睛一数, 起码有二十多支。他抱得有些吃力，于是他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好歹让视线能够看到前方的道路。
然后他顿了顿：“我还以为。”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声音里还残留着意外：“今天是什么我忘了的纪念日。”
这是真话。
毕竟是夫妻，在外人面前还是要演一演。但相较于江云渊，陆昭在这方面总是有点儿没眼色。
看到江云渊捧着花的一瞬间，他第一反应就是他又忘了他们之间的哪个纪念日。好在江云渊的话及时地打断了他心虚的回忆。
说完这句话, 他又低头看了下怀里的花。
很饱满的花瓣, 看得出每一支都是经过精挑细选。像是才买的, 毕竟这个点, 花店好的花应该就被挑完了。
自己的私事，江云渊又很少麻烦别人。
这花……
他顿了顿：“你中午不吃饭, 是去买花了？”
江云渊先是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他也会关心自己吃没吃饭。然后他“嗯”了一声：“放在车上了, 那会儿拿给你，你没地方放。”
也会不自在。
陆昭在心里补了一句。
其实他和江云渊挺像的, 工作和生活分得很开。上班上到一半收到惊喜并且被众人围观, 他应该并不会多开心。
但是在彻底下班之后收到一束漂亮的鲜花，就刚好踩在了冒犯和惊喜的界限之上。
他还在若有所思的时候，江云渊又道：“也可以是纪念日。”
他看了眼表, “今天是我们第三十七天零六小时二十三分钟的结婚纪念日。”
迎着陆昭震惊的眼神，他补充：“盖章的时候刚好看了一下时间。”
陆昭：“……”
论天才该死的过目不忘的记忆力。
说实话，相较于手上的这束花, 江云渊的这句话让他意外的程度更深一些。这让他真切地意识到，或许对他来说只是走流程的仪式，在江云渊这里其实意义非凡。
想到这，他抱着花的手紧了些。
如果说刚刚他还有些因为疲惫心不在焉的话，这会儿他那点漫不经心就已经完全收敛了。他迎着江云渊的目光，再一次认真地说了：
“谢谢。”
与此同时，他短暂地收起了白天对江云渊“堂堂江氏总裁就是这么追人的”的腹诽。
江云渊果然还没到直那个程度。
他想。
而陆昭没想到的是，他对江云渊的这点印象，只维持了这么短短的一路-
说实话，陆昭是希望江云渊再说点什么的。
其实很久都没有人送他礼物，他很多朋友都在国外，唯一称得上挚友的陈锦大大咧咧。这一遭，让陆昭真正看清了身边的人心。
也正是因此，被人这么郑重地对待的时候，他其实有些感动。
人一感动就会心软，虽然不至于心软到当场答应表白的程度，但至少这会儿陆昭看江云渊，是挺顺眼的。
这种顺眼甚至让他短暂地忘却了白天对方的种种行径。
他觉得江云渊也应该说点什么。
送花也算是比较正式的一种行为，如果不说点什么，那花不就白送了么？
这么好的气氛。
他这么想着，也耐心地等着，然后一直到他们回到车上，对方都保持着十足的沉默。
像是送花是他的工作任务，现在花送到了陆昭的手上。
于是待办事项那里就可以圆满地画上一个勾。
江云渊低头拿车钥匙的时候，陆昭欲言又止。
大约是他的神情太明显，对方偏过头——
陆昭抬起眼。
“你有什么东西忘了么？”江云渊问他。
陆昭：“……”
“没有。”他有些麻木地道。
车子停在了不远处的过道上。走到车边上时，陆昭终于意识到，他们关于“花”的部分已经结束了。
他不太明显地抽了抽嘴角。
即便是如此，上车的时候，他还是选择了后座，而不是把花放后备箱。
江云渊坐上驾驶座，后视镜里看到他，愣了一愣：
“怎么不坐前面？”
陆昭沉默了一下，指了指膝盖上的花。
江云渊又怔了一下：“不喜欢？”
陆昭：“……”
“花。”他心平气和地说，“单独放后座容易倒。”
江云渊买的是那种没有很稳托底的花束，娇气，得靠着人。
江云渊恍然。
陆昭抱着花，顺手把车内的音箱调到广播。
舒缓的轻音乐流淌，他终于放弃了跟这人交流，抱着花，开始翻手机消息。
*
今天找陆昭的人不少。
虽然傅文慎那天抓着陆昭发了一通疯，但他似乎也知道，对现在的陆昭来说，毁约只会让他愈发厌恶，遵守承诺才有一丝挽回的希望——
这是他以为的。
总之，这两天关于傅文慎要离开陆氏的流言突然就传了开来。
当然，再怎么样，内部换人也要走流程。但这不妨碍一些人见风使舵。
陆昭挑着看得顺眼的人回了几个，然后就划到了朋友圈。
点开之前，他心念一动。又退出去点进了江云渊的主页，然后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一片空白。
他默默看了前排开车的人一眼，又翻了翻他们之前的聊天记录。
然后他发现，无论是回国之前还是回国之后——
尤其是回国之前，江云渊跟他的关系，的确也就比陌生人好了那么一点。
他是指，至少他们还是有双向的联系方式的。
陆昭放弃了。
他决定不再折磨自己。
痛痛快快地刷了会儿朋友圈，手机震了一下，他回到消息界面，发现是陈锦，点进去一看，他才发现，下午开会的时候陈锦给他留了好几条言。
：[图片]
：怎么样，帅不，考虑一下？
：？人呢
：看不上也不用放置我吧，还是你跟你家A已经甜甜蜜蜜了
：？
最后一条显示时间是刚刚，陆昭懒洋洋地回复：
你改行拉皮条了？
那边秒回。
：这不是看兄弟马上回归单身
：话说你怎么这个点才回我，一下午干什么去了？
陆昭一个字一个字戳：
加，班
：？
：你都快把老板泡到手了，还加班？
：谁这么没眼力见啊，这是对老板娘的态度吗？
陆昭平静地打字：
就是老板让加的
：……
陆昭拍了张手上的花发过去。
：喏，加完班，老板送了束花
陈锦：。
片刻后，陆昭收到了陈锦的消息：
牛逼
陆昭乐了-
和陈锦这种人聊天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下车的时候陆昭的手机还没放下，不知不觉，车子里已经安静了一路。
手机那头，陈锦还在毫不客气地嘲笑江云渊。
：说真的，如果是别人，我肯定要骂一句死装，但放在江云渊身上，我就觉得……
：嗯，倒也正常.jpg
：不过，他是不是应该算从小到大追你的人当中最不解风情的一个啊哈哈哈，真难得，看在兄弟的面子上，能不能晚一点点醒他
：我还想看乐子[可怜]
陆昭哼笑了一声。
他收起手机，江云渊已经下了车。
他替陆昭拉开了车门。
陆昭抬起眼，看到了他有些沉默的侧脸。
刚刚的一路上，他能感觉到江云渊几次想和他讲话。但是后视镜里，大约是他低头的样子太投入，好几次，对方都把话咽了回去。
他们就这样沉默了一路。
而陆昭知道，以江云渊的聪明，应该能猜到他在和谁聊天。
猜到却没有问。
想到之前每每他来陈锦这，对方明显的介意……
陆昭在心里叹了口气。
说实话，他也想象陈锦那样看乐子，但江云渊实在是太始终如一。当然，也可能是那一束花还是有点用。
总而言之，他终于做出了决定。
江云渊还在等他开口。
他们的房间不在一层，如果不出房门的话，这就是他们今晚的最后一次见面。
虽然同住在一个屋檐，但江云渊也知道他们俩关系敏感，信息素更敏感。为了尊重也为了他的安全感，他几乎从不来主动打扰他。
想到这，陆昭沉默了片刻，终于开了口。
他说：“考虑到今天是我们……”
他的记性太差，毫无疑问地忘了那串数字，于是沉默了一下，悉心求教：“我们多少天结婚纪念日来着？”
江云渊也沉默了一下。
但片刻后，他还是堪称耐心地道：“现在的话，第三十七天零六小时五十六分钟。”
与此同时，他有些惊讶。
他没有想到，陆昭还记得他刚刚的planB。
那的确是个planB。
如果陆昭喜欢的话，他可以把每一天都过成他们的纪念日。
然后，他听到陆昭开了口。
“考虑到现在是我们第三十七天零六小时五十七分钟的结婚纪念日。”他道，“也为了你以后的恋人考虑，我友情提醒你一下。”
“第一，以我们现在的关系，比起在加班之后送花，或许更有用的方式，是你可以选择尽量不要让追求对象因为你的原因加班。”
江云渊的神情突然有些僵硬。
“第二。”陆昭看着他，顿了顿，放缓了语气，“既然选择了送花，就多说一点。这没有具体的标准，但我觉得，至少不能让你的追求对象以为你的惊喜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他抬起眼笑了一下，笑得很好看，“江总，你觉得呢？”
第四十章 什么样的路线这么巧，能……
说完这句话, 陆昭就转过了身。
他是来提醒的，不是来说教的，所以必须点到即止。
提醒是因为他是江云渊的朋友, 而江云渊不管怎么说都帮了他很大的忙。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看江云渊的笑话。
他说的话也都是经验。
虽然陆昭不怎么谈恋爱, 但他的追求者一点也不少。
就像陈锦说的，江云渊应该是陆昭遇到过的最不解风情的alpha。上流社会，以他们这样的年纪，90%的alpha都已经在欢场如鱼得水。
或明或暗的追求里，有油腻的，也有伪君子得让人看不出来的。
时间久了，哪怕是个傻子, 也能耳濡目染。
他施施然说完, 就进了房间。别的不说, 今天犯的低级错误让他很有些郁闷。他需要做点别的事情——比如泡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等他洗完澡出来，花园里的灯已经熄了。
陆昭收回看向外面的目光。
带回来的玫瑰靠在一旁的沙发椅上, 他拿起来，悄悄地出了房门。
一路顺着楼梯向下, 四周寂静无声。
陆昭的棉拖不轻不重地踩在楼梯上，发出不算响的脚步声。
在某个瞬间, 他似乎听到了二楼某个房间传来的响动, 但是很快，那间代表着江云渊的卧室门内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就在这万籁俱静的夜晚，陆昭从柜子里挑了个干净的花瓶。
然后, 他抱着花在沙发上坐下来，挑选出了花束中最好看、最饱满的几支玫瑰，慢慢地将他们的刺都修剪干净, 然后插进了盛了净水的花瓶里。
一切做完，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桌面，轻轻起身。
花瓶就这样被留在了客厅茶几的中央，娇艳的玫瑰安静得热烈，像是夜色里的星星-
第二天早上，闹钟继续响起。
陆昭生无可恋地爬起来，洗漱的时候几乎有了一种不然不干了吧的想法。
反正他就是个实习生。
尽心尽力打工，赚钱的都是他便宜老公。
起这个念头的时候便宜老公已经去开车了，作为一个自己开车上班的霸总，如今为了配合自己不爱早起的小妻子，他不得不将自己的上班时间推迟到了一点。
当然，推迟了对于上班时间而言还是早的。
总而言之，陆昭爬上车的时候，车内已经温暖如春。
陆昭爬上副驾，感受到驾驶座加热的温度，一度昏昏欲睡。
他睡，江云渊就不说话。
陆昭在温柔的轻音乐里进入第二次沉眠，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江氏集团总部的大楼已经近在眼前，他揉了揉眼睛，缓慢地开机。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闻到了一股隐约的香气。
他吸了吸鼻子。
片刻后，他迟疑地说：“你是不是买吃的了？”
他怎么觉得这个味道有点熟悉。
江云渊打了一下方向盘，开进地下车库。
他说：“买了点烧麦。”
他说了一个名字，陆昭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他有些不可置信：“林叔他们不是说不开了吗？”
江云渊说的店不是什么很有名的店，而是离他家从前别墅隔了几条马路的一家早餐店，是一个夫妻店。
这家店虽然店面小，但是干净卫生，加上味道好，陆昭很喜欢吃。
最开始是上学的时候路过带几个，寒暑假的时候他起不来，就的时候就会厚着脸皮给江云渊发消息。
江云渊有晨跑的习惯。
眼下听到江云渊说的话，陆昭的回忆一下子被勾了起来。
与此同时，他也想到了过去。
那个时候他还有点娇气，年纪又小。不过江云渊虽然高冷话不多，但对他好像一直很耐心。
他厚着脸皮麻烦了对方好多次，对方也没有哪次是说没空的。
他还在走神，江云渊已经开了口。
“又开了。”他说，“我之前路过看见的。”
他将车子停在了车位上，“还买了豆浆，今天不要喝咖啡了，天天喝咖啡对身体不好。”
陆昭把那句“困啊”咽了回去。
如果是这家店的豆浆，他还是愿意喝的。
这份出乎他意料的早餐不仅叫醒了他，也让他由衷地感受到了什么叫惊喜。不夸张地说，他这会儿的快乐比昨晚上要真情实感多了。
江云渊停好车，他乖乖地去后座拿了纸袋子。
等到了工位上，陆昭幸福地打开属于的那份早餐，咬了一口皮薄馅儿足的蛋黄烧麦。
那个瞬间，他满足地只想瘫在工位上。
等他吃完，他才想起了什么。
他给江云渊发消息：
你早上出门了？
那边似乎是在忙碌，陆昭隔着门听见了里面翻文件的声音。
只是过了没多久，声音停了。
与此同时，他的手机震了一下。
老公（心怀不轨需警惕版）：路过
陆昭眨了眨眼睛。
大早上的。
什么样的路线这么巧，能绕到郊区去？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门就被敲响：“小昭你忙吗？有个文件比较急，需要打扰你一下。”
陆昭赶紧应声：“不忙。”
不多时，隔壁总裁办的一个男生就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手上果然抱了一迭厚厚的文件。
*
其实虽然陆昭一直自诩实习生，但是他来江氏这么久，又是直接跟着江云渊做事的，难免会接触很多核心事务。
而客观来说，他的经验不足，学习能力却不差。
如果说刚来的时候，他还会因为一些不太熟悉的潜规则而犯错，时至今日，甚至隔壁新来的实习生都会因为他的脾气好来请教问题。
今天这个事确实很临时，也很急。
陆昭原先还因为吃饱喝足有些懒散，被拉过去没两分钟，就被迫加入了战局。
晕头转向地讨论到十点半，他一口水都没喝。口干舌燥之际，有人给他递了杯水，他接过去，下意识地说了句“谢谢”，然后发现周围鸦雀无声。
他一抬头。
哦。
便宜老公来了。
他刚准备开口，就听江云渊问：“晕不晕？”
陆昭：“……嗯？”
“之前不是跟我说，说话说多了脑子就会缺氧变成傻子。”江云渊道。
陆昭：！
可恶。
他才不傻。
他立刻辩驳：“也没有说很多话。”
顿了顿：“你才傻。”
江云渊嘴角勾了勾。
陆昭说完就意识到了不对，果不其然，四周立刻响起了咳嗽声。他耳根几乎是立刻就烫了起来，他一低头，然后发现手上拿的是自己的大熊猫水杯。
刚刚那杯水，是江云渊特意给他倒的。
倒的也不是水，是他刚放进去还没来得及泡的茶包。
陆昭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另一边，江云渊已经扭头问向负责人：“讨论到哪儿了？”
所有人里唯一还在为工作操心的负责人一脸扭曲地擦了擦额头的汗：“就是这一页的内容有点问题，本来想一会儿和您汇报的。”
江云渊颔首。
他随手拖了把椅子坐下来：“没事，有什么问题现在说吧，我和你们一起讨论。”
负责人如获大赦。
只是临讨论前，江云渊顿了顿。
他抬起头，看向陆昭：“你先回办公室。”
陆昭：嗯……嗯？
“有个客户要接待。”江云渊道，“你找荣铖，具体他跟你说。”
这是有另外的安排了。
陆昭回过神，说了句“OK”。
他倒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边想着刚刚的方案，一边往外走。
走到走廊，他碰到了荣铖。
他赶紧停止了思考，道：“荣哥，江总让我来找你。”
“啊？哦。”荣铖道，“是有这么回事儿。”
他顿了顿：“你跟我来。”
陆昭跟着他，一路往前走，然后走到了……
自己的办公室？
他有些懵地抬起头，就听荣铖笑着道：“没什么事，江总就是路过你们那的时候，看你好像有点太累了，所以把你换出来休息一下。”
“项目的事别急。”他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桌上，道，“江总在，不会有问题的。他刚刚就是有点忙，没腾出手。”
他笑着走了，留着陆昭停在原地。
他低下头，桌面上放着的，是一盆鲜嫩可爱的多肉。
*
下午六点，江云渊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办公室里正百无聊赖地给多肉拍证件照的陆昭。
他看上去兴致勃勃，夕阳光打在他的侧脸，能看到一点细小的绒毛。
……才二十岁。
江云渊想。
大学都没毕业的年纪。
有的时候他看陆昭会很像看弟弟。
他没有弟弟，只有一个妹妹。只是江云淡相比跟他，其实跟江云潜更亲一点，因为在她看来，大哥更温柔，心思也更细腻。不像他，就像是第二个爹。
倒没什么失落，毕竟他对自己的性格早就有正确的认知。
但只有面对陆昭的时候，他很多次会产生诸如心软，抑或是无奈却又想纵容的情绪。
他是说，在他喜欢上陆昭之前。
现在想想，一切都有迹可循。
陆昭已经抬眼看到了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然后跟他打招呼：“结束了？”
“嗯。”江云渊道。
今天下午的会议，他没让陆昭参加。
当然，他也没有完全不给陆昭事情做，而是分给了他一个大约两小时可以完成的任务。
这会儿，陆昭和他预想的一样，看上去有生气多了，也活泼多了。
昨天陆昭的话还在他的耳畔。
他懂得了很多。
但——
江云渊想。
如果可以选择，他私心里更希望的其实是陆昭就这样呆在家里，吃吃喝喝，到处去玩，做一个快快乐乐的小王子。
可是他也知道，陆昭不会愿意。
他的omega，嘴硬心软，温柔又坚韧，从来就不是什么金丝雀。
耳边传来了声音，他回过神：“什么？”
“我是说。”陆昭似乎有些无奈，但听上去心情却还算不错，“晚饭吃什么？我在看外卖。”
江云渊停顿了两秒。
他说：“不点。”
“下班了。”他道，“我带你出去吃。”
陆昭看着他，片刻后，他琥珀色的眼睛里盛了些笑意。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江总，这样不好吧。”
江云渊看着他，知道他要开始了。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顺着他的意思，问他：“怎么了？”
“你看。”陆昭说，“这么多材料要写，还有上午那个项目，讨论出来的内容还没有形成具体的文字稿，不然……”
他慢吞吞地拖长调子，“我们加会儿班？”
“我看加到八点就不错。”他道，“回家还能看一下江景。说不定还能赶上八点钟江边的音乐喷泉。”
再明显不过的阴阳怪气。
如果不是他已经在收拾东西，江云渊就信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条件反射地查了一下音乐喷泉的开放时间。
不小心看到的陆昭：。
他说：“……音乐喷泉周末和节假日才有。”
江云渊：。
他收起手机。
四目相对，陆昭顿了顿，想要开口。
江云渊先他一步。
“那我们可以周末去看。”他道，“今天先下班去吃饭。”
陆昭小声嘀咕：“谁说要和你一起去看。”
“我可以找陈锦。”
江云渊：“不许。”
陆昭：？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左眼写着大胆，右眼写着你想造反，江云渊看得笑了一下，成功地看到了omega瞪向他的视线。
像野外虚张声势的小奶猫。
他想。
这样想着，接下来的话也变得没有那么困难。
“我可以学。”他道。
陆昭怔了怔。
随即，他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变得有些不自在。
“你昨晚说的那些。”江云渊看着他，认真地说，“我都有记在心上，对不起，之前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即便是作为上司，我也是失职的。”
陆昭：“……”
他有些艰难地说，“其实你也不用这么一本正……”
“这是公事。”江云渊道。
他看起来真的想了很多，思路清晰且有逻辑。
陆昭怀疑他一宿都没睡，但是对方并没有黑眼圈，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江云渊在这种时候也能展现出惊人的学习能力。
他突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然后？”
“然后。”江云渊继续道，“私事上，我没什么经验。”
他垂了眼，我一直在想，你会喜欢什么样的alpha。但是我看不出来，我只能按照我以为的方式来追你。现在看来，你可能并不是很习惯。”
“你说的那些，我会改。”江云渊用一种让他改方案时一般无二的语气道，“但我有的时候比较迟钝，或许意识不到。所以……”
“如果下次再有这种情况，可能还是需要麻烦你提醒我，让我知道你会不开心。”
“当然，我会尽量不让这种情况发生。”
他顿了顿，看向陆昭：“小昭老师，可以吗？”
第四十一章 “想和小昭老师谈恋爱。”……
江云渊的“小昭老师”一出来, 陆昭就把自己要说什么忘了。
他看着江云渊，竭尽全力维持了面上的镇定。但实际上，他的耳根已经烫了起来。
他不知道这个称呼为什么会让他敏感。
但是有一点他可以确定。
江云渊就是故意的。
……长本事了。
他想。
说实话, 江云渊表白之后的态度, 他虽然不至于像陈锦那样看乐子，但偶尔，也会生出一点隐秘的“你也有今天”的幸灾乐祸。
这不是出于被追求者的角度，而是出于他们竹马的关系。
江云渊的光环太重，所以朋友不多。作为他为数不多走得较近的人，陆昭虽然知道他性格没有外界传闻的那么夸张，但有的时候也会有腹诽。
高岭之花难得吃瘪, 他恨不得拿个相机记录。
可是仅仅过去了没几天, 对方就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完成了飞速的进化。
他收敛了心神, 嘴上没饶人：“你就不能自己摸索？”
这话有点凶, 江云渊抿了抿唇。
陆昭：“……”
不是。
这个委屈的样子是几个意思？
他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赶紧转移话题：“……随便你。”
“今晚吃什么？”
他猜想的还是他们一直吃的那家可以看烟花的店。
但说实话, 一家店吃太多次了也会腻。
他正想着委婉地提议换个地方，就听江云渊道：“还没定, 你想吃什么？”
嗯？
可以挑？
陆昭立刻道：“火锅。”
半个小时后，两人出现在了一家人声鼎沸的火锅店。
在空气里飘着的香气中, 陆昭痛快地吃了一顿海鲜火锅, 出店门踏入夜色的时候，连人都吃得有些恍惚-
回去的路上，两人聊起了白天的工作。
这个话题是陆昭主动提的。
白天那个项目他最终没有参与讨论, 心里痒痒得很。他如今正是入行没多久、对一切都很有新鲜感的阶段，而江云渊在感情上不太通关窍，工作上却是毫无疑问的前辈。
三言两语拆解了陆昭白天踌躇了半天的难题, 陆昭佩服之余，也生出了一丝忐忑。
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般，江云渊道：“是不是要回去了？”
“嗯。”陆昭道，“白玥那边的消息是，要走流程需要一定的时间。但实际上，我现在就可以回去熟悉相关的事务。”
他顿了顿，“我想，还是尽早回去。”
“还得找个比较合适的职业经理人。”他说。
再怎么学习，光靠他自己，刚开始肯定是无法维持这整个企业的运转的。
且不说那些精明的董事，光是此时此刻站在他这边的白玥，都不一定——或者说大概率，不会是他永远的朋友。
所以刚开始，肯定需要旁人的辅助。
这也是他和江云渊讨论过的。
只是说到白玥，陆昭突然就有点走神。
知道傅文慎的事之后，白玥第一时间联系了他。
陆昭对她的态度有些冷淡。因为他总觉得，以白玥的精明，不太可能发现不了里面的破绽。他怀疑白玥早有所怀疑，但是考虑到和他恶劣的关系，对方想借机寻求和傅文慎的联盟。
总而言之，在白玥这里，他不会故意去干涉陆晟和陆歆应得的那份遗产，但也仅限于此。
白玥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态度，并没有过多地打扰他。
……希望以后能井水不犯河水吧。
他想。
以他们的关系，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这些念头在他脑海里转了一转，等回过神，他才发现江云渊一直没说话。
他顿了顿，意识到了什么。
他嘴角勾了勾：“江总，你是在舍不得我么？”
刚好遇到红绿灯，江云渊慢慢地踩下了剎车。
他顿了顿，没有否认：“嗯。”
陆昭故意道：“我还以为你很喜欢上班，没有我会上班的时候会效率更高吧。”
“……只是没别的事做。”江云渊说。
“而且。”他沉默了一下，“事情是做不完的。”
陆昭的问题一针见血。
他从前没那么喜欢上班，但也不至于讨厌。但是从陆昭说他要走的那一刻开始，他突然就觉得一切都变得好像有些没意思。
陆昭问他：“那什么有意思？”
江云渊没有立刻回答。
红绿灯过去，他重新启动车子，与此同时他道：“小昭老师，这是个测试么？”
陆昭说：“突击考。”
江云渊笑了笑。
然后他如陆昭所愿，给了他一个坦坦荡荡的答案：“谈恋爱有意思。”
“喜欢你。”他说，“不想你走。”
“想和小昭老师谈恋爱。”
*
陆昭走了。
走的时候很突然。
原先他还在按部就班地等流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傅文慎的事突然就在媒体那里曝光。舆论疯传了许多天，连累陆氏的股价也出现了波动。
白玥主导，董事会紧急做了个预案，结论是把陆昭请回来稳定军心。
陆昭前一天还在和总裁办的同事约聚餐，晚上回家看到消息就发现自己需要打包走人。同事好哄，上司不好哄。
因为上司是便宜老公。
江云渊不太高兴。
这是必然。
不太高兴但也没说什么，甚至把荣铖都借他用了两天。
荣铖算是半个江家人，江云渊私下里补了他一倍工资，让他帮陆昭度过过渡期。
说实话，如果江云渊表露出不满，陆昭不会有什么感觉。因为这是他自己的事，跟江云渊无关，作为追求者，江云渊还不至于管这么宽。
但是江云渊什么都没说，还替他做好了很不错的安排。陆昭又有点心软。
他简直要怀疑这是追求对象的新手段，但同时以他对江云渊的了解，他又很清楚，在这件事上，对方真的只是为他考虑。
于是，他选择对这种情绪妥协。
他也没表露出来，只是真的打包换地方的当天晚上，他对江云渊说：“我在总裁办给你寄存了个东西，记得找小赵拿。”
小赵就是总裁办那个和他关系不错的姑娘。
第二天，总裁办的所有人第一次获得了刚上班就喜提大老板亲自来办公室的殊荣，为首的小赵姑娘倒是心里门清，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笑眯眯的。
“江总。”她道，“给。”
江云渊道了声谢。
到了办公室，他拆开，里面是一枚挺漂亮的胸针。
他看了一会儿，低下头给置顶发消息：
谢谢小昭老师
过了大约一刻钟，那边才回复。
宝宝：不客气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一直显示输入中。
他打字，江云渊就等着，屏幕快按下去的时候，他就重新点一下。桌子上摆着的开会要用的文件始终无人问津，像是被打入冷宫的弃妃。
过了一会儿，陆昭的消息发了过来。
宝宝：之前预定的新婚礼物
宝宝：本来半个月前就能给你的，但是技术上出了点岔子，原来的款信息素注入不进去，所以换了个别的，凑合用吧
宝宝：不说了，我要继续搬砖了[为工作卖命.jpg]
江云渊怔了一下，将胸针拿了起来。
距离堪堪几寸的时候。
他果然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淡淡的烈酒气息。
*
“心机。“办公室里，陈锦啧啧有声，“你是真心机。”
他的不远处坐着荣铖。
面对两位少爷堂而皇之的、明显不适合他听的交流，荣铖面不改色，翻文件翻得飞起。陆昭同样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合同，语气淡然：
“谢谢夸奖。”
他也不是故意让陈锦知道他和江云渊的私事，只是这个闲人说着要给他撑场子，一早就到了场。聊着聊着聊到了这个礼物，陆昭也没有刻意隐瞒。
这话相当敷衍，陈锦却没被糊弄。
这个礼物过于不同寻常，也过于不像陆昭，让他敏锐地嗅出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
真的有怀疑，他反而不点明了，只是笑着说：“赶明儿也送我一个呗，我都没闻过你信息素呢。”
荣铖翻文件的手微顿。
陈锦注意到了，看了他一眼，依旧笑眯眯的。
陆昭已经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
“滚。”
“好凶一omega。”陈锦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这种行为对于追求者来说就是甜蜜的折磨，陆昭我以前没发现呢，你还有天然渣的潜质。”
陆昭冲他和善一笑：“有吗。”
陈锦还要说话，陆昭已经站起了身。
“我要去开会了。”他道，“你哪凉快哪呆着去。”
然后他看向荣铖，语气明显客气了许多：“铖哥，一会儿麻烦您带个笔记本，我这边先过去了。”
荣铖应声。
等陆昭走了，他看向陈锦。
后者懒洋洋地道：“荣助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事。”荣铖笑了笑，“就是想和陈少说一声，陈少今天的话，我不会转达给江总的。”
陈锦：“……”
他摸了摸鼻子：“干嘛不转达？”
他还想看江云渊破防呢。
荣铖脸上的微笑不变：“陈少心里应该也清楚。江总对您和小昭少爷的关系很了解，但了解不代表不会有情绪。”
“有的时候，过犹不及。”他说，“毕竟陆少现在的态度您也看到了，不是吗？”
他提醒到这里，礼貌地对着陈锦致意了一下，然后离开了办公室。
陈锦留在办公室，先是懵了两秒。
随即，他“靠”了一声。
而与此同时的另一边，陆昭慢下脚步，却有些走神-
出格吗？
陆昭承认，他的礼物是有些出格。
但这的确不能怪他。
半个月前，那会儿江云渊的喜欢还不显山不露水。陆昭是个仪式感很强的人，所以订做了这份礼物，也没想表达什么，就是体现一下自己对这段婚姻的认真。
这份迟来的礼物如今这个点送确实不合适。
陆昭也犹豫过。
但不知道为什么。
犹豫，但他还是送了出去。
就像他明明知道他对江云渊那些，所谓对泛指“追求对象”的指导，在江云渊眼里统统都会直接替换成他本人，但是他还是说了。
……天然渣。
陆昭想，他好像真的有点儿这方面的倾向。
江云渊给了他时间，他也给了自己时间，于是一切都没有那么急促，他们目前看上去都有着足够的喘息空间。
但唯独这件事，他有点始料未及。
这件事中最好的一点是，他知道江云渊是个聪明人，不会被他所谓的“欲擒故纵”牵着鼻子走，自然也不会让他本人达到“渣”的程度。
但他其实也不敢确定。
傅文慎让他知道，爱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能把一个人变成陌生的样子。
他不确定，江云渊有没有喜欢他到这个程度。
只是他还没看出结果，从前在他眼里纯情得几乎有些笨拙的江云渊，却好像已经有些变了。
*
江云渊不傻，陆昭当然知道。
但江云渊在感情这件事上都能迅速地如鱼得水，这是让他始料未及的。
他能看出江云渊是在学习和进步，但是……
陆昭想。
这也需要点时间吧？！
哪有人进化速度这么快的，江云渊是不是小时候开口说话都要争第一名啊？
……结果还真是。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们窝在家里的影音室里看完一部老电影。
在家里，拿什么都方便。两人都没贴腺体贴，空气里，契合的两股信息素清浅地缠绕，陆昭有一种喝醉了的感觉，把自己往毯子里埋了埋。
江云渊身上盖着另一条毯子，他把陆昭的奶茶递过去，陆昭就探个脑袋喝一口。
然后他感叹：“好罪恶的生活。”
江云渊把奶茶放回去。
不一会儿，他站起身：“我去个洗手间。”
陆昭没在意：“喔”。
江云渊一去就去了挺长时间，回来的时候陆昭眼一瞥，看到他手臂上的一个针孔，拿薯片的手就停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问：“你这个月易感期还是老时间？”
江云渊“嗯”了一声，一个字也没有多说。
陆昭看了他一眼。
然后他沉默了一下：“我记得之前那个科普视频，临时标记三次以上，omega的信息素对alpha的易感期会有很强的安抚效果。”
江云渊说：“不好。”
陆昭还没明确意思，他已经作出了拒绝。
陆昭没说什么。
其实这话他对傅文慎都没有说过，信息素安抚。傅文慎想要过，被他拒绝了。
现在被拒绝的换成了他。
不受影响是自由，但影响了他人就是骚扰。江云渊不愿意用临时标记解决信息素问题，陆昭就要去拿腺体贴，手腕被江云渊按住。
他看到自己送江云渊的胸针就放在床头柜上，用开放式的玻璃罩着。
漂亮，但有些暧昧。
“……”陆昭有些无奈地收回手，“你自己心里有数。”
江云渊说：“没人跟你说过吗，心疼alpha是一个omega不幸的开始。”
陆昭绷不住乐了。
江云渊这个时候又很像一个真正的邻家哥哥。
要不是他们刚刚才经历过一次标记，他都会产生一些恍惚。
这次临时标记很突然。
他的发情期刚过去。这次的发情期出了点意外，他在公司忙工作忘了时间，又是新办公室没备抑制剂，身体出现异常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还好那天已经很晚，楼里几乎没什么人。
他强撑着意识拨了江云渊的语音。
那天晚上他们差点就擦/枪走火了，因为陆昭头一次真的进入发情期，只知道拽着江云渊的领子要亲。
江云渊忍了半天，最后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他低声说：“别浪。”
陆昭清醒之后反手给了他一拳。
这一拳打在对方肩膀，不轻不重的力道。
最控制不住的时候，江云渊也忍着没动他，只是给他留了一个深得让全公司瞩目的标记。并且在事后在他的办公室放了整整一抽屉抑制剂。
与此同时，在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星期在他面前都很冷淡。
一个星期零一天，陆昭叫他：“哥哥。”
他说：“你怎么一直不理我。”
哄好了。
思及往事，陆昭又走神了。
再回过神的时候，薯片袋已经被他吃空了。
他正要让江云渊再开一包薯片，对方的手机就震了一下，江云渊看了一眼：“云淡的，我出去接一下。”
“嗯。”陆昭说，“回来的时候帮我带一包薯片，要黄瓜味的。”
“行。”江云渊顺手替他把半拖到地上的毯子捞起来。
然后他走出去，接起了江云淡的电话。
“喂？”他道。
“哥。”江云淡的声音听着很模糊，背景音还有些嘈杂。
她顿了顿，语气有些不太明显的为难，“我在外面，遇到了小昭哥哥的妹妹。嗯……上次我让你问小昭哥哥的事，你还记得吗？”
她的话音落下，江云渊就听到了电话那头熟悉的女声。
他的手指微顿，若有所思地抬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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