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桃花岛
自谢惊雪按捺不住, 捅破窗户纸,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后,许青墨已经连着数天没回过屋了。
在这数天中, 最倍受煎熬的不是谢惊雪, 而是……林云鹿。
至少林云鹿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许青墨无处可排解心中的烦闷,便日日来林云鹿屋中“倾诉”, 林云鹿想赶也赶不走,烦得想早登极乐。
为了尽早结束这种折磨, 林云鹿不得已替许青墨“排忧解难”。天知道他一个心里只有剑, 恋爱没谈过、小手没牵过的剑修竟有一天开始替人解决起情感问题!
真是一个敢说, 一个敢听。
然而,林云鹿自认已经牺牲到了如此地步, 收效却依旧甚微。
“唉。”这是许青墨不知道第几次叹气。
而在此之前, 林云鹿已经听许青墨接连叹息了数日。
紧接着, 许青墨又道出一句令林云鹿能倒背如流的话:“他……他怎么会对我有这种心思?”
言语间眼神飘忽, 心神难定。
怎么不会有?林云鹿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就许青墨对谢惊雪那种已然超出界限的好——嘘寒问暖、关切备注、就连奇珍异宝都能随便送,谢惊雪对许青墨没有那种意思, 那才稀奇。
甚至谢惊雪多少还是有点保守, 换成是林云鹿, 早就以身相许了。
至于性别?那很重要吗?在修真界,男人和男人结成道侣的又不是没有。
林云鹿忽然很后悔那日冲动挑衅了谢惊雪, 他原本只是想让谢惊雪难受上一阵, 谁知谢惊雪那小兔崽子这般坐不住!这下好了,不仅谢惊雪难受,就连林云鹿自己也跟着难受,真是自作孽, 不可活。
“唉。”林云鹿没忍住,和许青墨一同叹息。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林云鹿起身,拎出本命剑跃跃欲试:“这样吧,你也别烦恼了,你对谢惊雪那小子那么好,那小子却对你起了这种心思,简直恩将仇报!我这就替你去好好教训他!”
然而林云鹿刚走出去不到几步,便被许青墨拦下,许青墨蹙眉看向林云鹿:“你去做什么?他修为还未恢复。”
许青墨只差把“你别欺负他”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
林云鹿憋着一口气又重新坐了回去。要他说,这两个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许青墨还苦恼些什么,干脆拿出合欢宗的双//修功法,隔日便准备仪式,结成道侣好了。
……然而这话林云鹿是不可能说出口的。
谢惊雪那小子凭什么和许青墨结成道侣?
在林云鹿看来,谢惊雪长得还没他好看,修为也(暂时)没他高。
总之,林云鹿不同意这门婚事!
恰好这时,一道神识隔着封闭的门窗落入屋内,察觉到这道神识的林云鹿露出一个“狰狞”的微笑。
林云鹿余光瞥见许青墨微微磕破皮的唇,于是他脸上的“笑意”便更深了些……呃,怪瘆人的。
林云鹿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让自家水灵灵的大白菜被狗啃了一口。
“新仇旧恨”加起来,林云鹿咬牙切齿,故意大声了些:“什么?那小子亲了你?”
许青墨莫名地看了林云鹿一眼,这事林云鹿分明早就知道了。
然而接下来林云鹿的话让他明摆了林云鹿的用意:“呸,那小子真不要脸?什么?你觉得恶心?!”
“……”
林云鹿能察觉到谢惊雪的神识,许青墨自然也能,闻言,他皱眉,唤了林云鹿的名字。
许青墨语气重了些。
——林云鹿过分了。
林云鹿身体僵了僵,似乎回想起了某些被训斥的惨痛教训,他不高兴地耷拉下唇角,不说话了。
许青墨叹气,无奈道:“恶心这个词太过了,你别总是欺负他。”
许青墨到底还是把这句话说出来了,林云鹿“啧”了一声,神色越发不高兴了,他目送许青墨起身推开门。
谢惊雪果真就藏在门外不远处。
说藏,其实也不准确。谢惊雪就大大方方站在那,反而是许青墨一见谢惊雪,神色间便浮现出些许不自然。
谢惊雪察觉到了许青墨的不自然,明亮的眸色逐渐暗淡下来。
许青墨轻咳一声,偏开视线道:“云鹿说话有些过,你别放在心上。”
云鹿。
叫得那么亲昵。
谢惊雪却不领许青墨这份好意,他不愿许青墨用这么陌生、客气的态度对待他,于是他上前,逼近许青墨:“别放在心上?你不觉得我恶心吗?”
就算死,谢惊雪也想死个明白。
既然隐秘的心思再也瞒不下去,谢惊雪索性破罐子破摔。
许青墨一怔,他抬头,终于与谢惊雪对上视线。
谢惊雪的目光比日光还要热烈,他不再掩饰自己的所思所想,仿佛一座沉寂已久的火山终于迎来了爆发时刻,于是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我……”许青墨哑然,像是被谢惊雪的目光所烫到,他竟破天荒后退了半步。
这或许是许青墨人生中第一次退却。
许青墨的举动或许让谢惊雪误会了什么,他自嘲一笑:“果然,你也觉得我恶心。”
“算了,你躲了我数日,想来也是不愿见我,我又何必在这里讨嫌。”
说罢,谢惊雪转身欲走,他的背影孤零零的,看上去无精打采,书中不为“狂风骤雨”所折的青竹如今却为情所折。
许青墨瞥见谢惊雪隐约泛着水色的眼眸,终究狠不下心。
“等等!”许青墨咬牙,在谢惊雪回头的惊喜目光中,他艰难道,“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再好好想想。”
目睹了这一切的林云鹿在屋内摇了摇头,半晌,他端起刚泡好的茶,恹恹地喝了一口,然后不高兴地吐出两个字:“好茶!”
*
茫茫大海之中,雾气飘渺。
这白雾来的又急又突然,等船上的人反应过来时,船身已驶入茫茫雾海之中。
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本该令人感到惊慌,但船上的人却精神一振,航行一个多月的疲惫好似在这一刻一扫而空了。
许青墨和谢惊雪的对话刚结束不久,便有一名弟子一脸激动地来到林云鹿门前禀报,说是在前方隐约看见了一座岛屿的轮廓。
闻言,林云鹿眼中精光一闪,他立刻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来到甲板上查看情况。
果然,那名弟子所言不虚。
只见白茫茫的雾气之中,一座小岛的轮廓若隐若现,似真似假。
不过通过许青墨所给的罗盘可得知,眼前这座小岛大概是真的,而不是海妖所制造出来的幻象。
桃花岛附近暗礁、迷阵无数,有些阵法连林云鹿这般在修真界已然数一数二的修士都看不穿,若非来之前许小谕送了他们一个特殊的罗盘,否则船只就算是在海上与桃花岛擦身而过,船上的人恐怕依旧一无所知。
眼看船只逐渐向岸边靠拢,许青墨却想起一则听闻——听说,桃花岛上的精怪不怎么欢迎外人。
船上的其他弟子也被告知过这一点,因此,眼看登岛在即,他们脸上的神情也越发凝重,不少弟子以为这次突然登岛拜访,最少也得费些口舌,最糟糕的情况是兵刃相接。
当然所有人都不想看见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于是他们心想,等会说什么也要耐住性子,就算岛上的精怪态度再恶劣,他们这边也要表现出好态度,毕竟是他们有求于人家。
然而真实情况却远远超出众人的预料,桃花岛上的精怪们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船队的到来,他们非但没有对上岛的人报以恶意,甚至还表现的相当热情。
其中最热情的还要数桃花岛岛主,那是由狐狸修成的精怪,简称狐狸精,由于是公狐狸,所以的男狐狸精。
许青墨一行人几乎是刚一登岛,桃花岛岛主便闪现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似乎已经在入口处等了许久。
见有人登岛,男狐狸精眼巴巴的目光便一一从来人身上扫过,而他身后那条火红色的大尾巴已经快摇成了许青墨在某个世界曾看到过的螺旋桨。
然而俊俏的青年目光再灼热、再期盼,也依旧没能看见他想看见的人。
于是他欢快晃动的尾巴逐渐垂了下去,但他仍旧抱有最后一丝期望,他问许青墨一行人:“小谕呢?”
“许宗主可没时间来。”林云鹿懒洋洋开口,他的话瞬间击碎了一颗满怀期待的少男心。
——很好,这又是许小谕不知在何时欠下的风流债。
难怪她能给船队通往桃花岛的罗盘。
听了林云鹿的回答,桃花岛岛主的尾巴和耳朵同时耷拉了下去,看上去沮丧不已。
直到他回头看见许青墨,这种沮丧才稍稍消散了一些。
“你是小谕在信中提到的儿子吧?”耷拉的尾巴再度翘起,不过这次桃花岛岛主收敛多了,他不再像刚刚看上去一样,像条傻狗。
现在桃花岛岛主看上去像是合格的男狐狸精了,他身后蓬松的狐狸尾巴摇来摇去,好像轻抚在人心间上,让人忍不住心神荡漾。
“我是现任桃花岛岛主,狐琉。”桃花岛岛主忽然向许青墨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正当许青墨疑惑狐琉为什么突然要向他自我介绍时,狐琉便轻咳一声,充满慈爱岛:“如果你不介意,你可以唤我一声爹爹。”
许青墨:“……”
狐琉再次晃了晃尾巴,有些羞涩道:“我也不让你白喊,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下一刻,一堆几乎快闪瞎众人狗眼的宝物被狐琉不要钱般地一件接着一件从储物袋里掏出。
宝物在地上堆成一座小山,狐琉则满眼期待。
“卧槽。”一些没见过世面的修士被这一幕深深震撼。
正所谓“酒醉迷人眼,财帛乱人心”,刚才还同情许青墨被奇怪的妖缠上了的修士们眼泪从嘴里流了下来,有些被金光闪晕了脑子的厚脸皮剑修见许青墨久久不说话,都想冲上去替许青墨喊了这声爹。
——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这么多宝物,别说是爹了,爷爷都行啊。
然而,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许青墨却有些走神,他总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熟悉。
——是了,第一次见许小谕时,似乎也是如此。
许青墨恍然大悟。
狐琉和许小谕在某些方面上很像,而他和许小谕的关系也一目了然——只要一提到许小谕的名字,狐琉尾巴的晃动速度就会明显加快。
而狐琉和许小谕之间的关系,也是他执意要认下许青墨这个“儿子”的原因。
狐琉是一只有些恋爱脑的狐——这是肉眼可见的。
因此许小谕没给他的名分,他可以自己给——让许小谕最宠爱的儿子喊自己的爹爹,那其他人不就会认为他是许小谕的道侣了吗?
狐琉的算盘打得啪啪响。
然而,在一堆金光闪闪的宝物的诱惑下,许青墨却不为所动,他委婉的拒绝狐琉的好意:“多谢前辈好意,但晚辈不需要这些。”
被许青墨拒绝,狐琉脸上的笑容垮了下去,他委屈巴巴地说了一句“好吧”,然后饱含失望地将地上的宝物又重新收了回去。
在这之后,狐琉又向许青墨问起一人。
说起这人,许青墨还颇有些印象,那人同他一样也是合欢宗弟子——就是许青墨初来这个世界时,拿出不少宝物要同许青墨换谢惊雪,最后被许青墨揍了一顿的那位。
据说,他被许青墨揍后,又被许小谕教训了一顿,之后就安分多了。
但许青墨对那人的印象依旧好不起来,可让许青墨惊讶的是,那名弟子居然是狐琉的儿子。
嗯,和许小谕生的。
至于怀孕的人……
“我生哒。”狐琉一脸自豪。
修真界无奇不有,让男人怀孕生子的药也不是没有。
见许青墨神色有些奇怪,狐琉眨眨眼睛,忽然叹息道:“那孩子从小就不怎么听话,当初我让他留在岛上,他却偏偏偷偷溜上他娘离岛的船……”
许青墨正以为狐琉要开始追忆,他有些心虚,毕竟他们接下来还有求于狐琉,而他却揍了人家亲生儿子一顿。
虽然许青墨并不觉得自己当时做错了什么——顶多是方式有些粗暴,可说出来总归不太好。
许青墨正想着,然而狐琉的手却忽然落在他肩上,吓了本就心里有鬼的他一跳。
许青墨警惕地看向狐琉,以为狐琉要出手为他儿子报仇,他几乎已经做好准备唤出本命剑,可这时,狐琉却说:“那孩子要是哪里做得不好,你就揍他,狠狠地揍!”
“说起来,你还是他兄长呢!”
狐琉又换了另一个方式与许青墨套近乎。
许青墨:“……”
忽然间,许青墨竟有些同情起那名被他揍了一顿的青年。
爹不疼、娘不爱,大抵说的就是这样。
前面也说了,许青墨揍完那名青年后,那名青年还被许小谕罚了,娘如此,现在他爹也嘱咐许青墨可以将其狠狠揍上一顿。
——听语气,狐琉还是认真的。
于是再三斟酌,许青墨郑重点了点头:“好。”
很好,一个敢提,一个敢应。
——既然算是兄长,那确实应该好好管教弟弟。
许青墨心中责任感爆棚,与此同时,某位“爹不疼、娘不爱”被迫改过自新的真正合欢宗少主狠狠打了个喷嚏。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狗男男!
“客套”的寒暄过后, 许青墨一行人进入正题,他们向狐琉道明了此趟来意。
狐琉听完前情,也就是极州城封印被破一事, 神色似有些惊诧。
桃花岛向来鲜少与外界往来, 因此岛上消息闭塞,若非有许青墨一行人所带来的消息, 狐琉甚至不知修真界竟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许青墨话音落下,狐琉的眉头也随之蹙起, 他似是有些忧虑。
半晌, 众人听他道:“我听先人说起过, 岛上却有这么一处封印。”
还没等众人面露喜色,狐琉却又说:“只是那处封印至今年代久远, 就算是我, 也未曾见过。”
“我只知它位于禁地之中, 可禁地危险, 便是岛上的住民,也鲜少涉足。”
“你们要寻那处封印,便必须进入禁地, ”说着, 狐琉顿了顿, “禁地的机关由我族先辈所设,明日我会与你们一同前往, 至于今夜, 你们且先歇歇罢。”
“养精蓄锐,明日才好应对禁地里的机关。”
——的确,许青墨一行人远道而来,已坐了许久的船, 尽管修真者的体魄强壮,但此刻依旧不免显露出些许疲色,尤其是登岛之后,这脚一接触地面,便好似松了口气。身体一放松,这种疲倦也就越发明显。
只是……这封印之事迫在眉睫。
从出发之日算起,许青墨一行人已在海上漂泊了许久,初时,他们还有手段同宗门联系,但近日来,这丝联系忽地就断了,当然,这可能是距离太远,亦或是受桃花岛迷阵的影响,可光是得不到消息这一点,便足够让人心焦。
有时候,一个念头总会烦人地萌发于众人脑海中——鸣泉岛上的封印是否已被攻破?
因着战况惨烈、死伤惨重,宗门才会失去联系。
这种不安、焦躁的念头叫人难以将心定下来,因此短短一夜,也显得格外漫长。
但就算再心焦,此刻也只能强行压抑下来。
作为桃花岛的主人,桃花岛上的狐狸们却不似传闻中对人类那般厌烦,他们热情款待来客,许青墨一行人登岛不久,他们就备好了饭菜——当然,这也可能是沾许小谕的光。
自家岛主痴恋合欢宗宗主,这消息早在岛上传遍啦!
如今许青墨拿着许小谕所赠的罗盘登岛,这也就说明他们一行人同许小谕沾亲带故,为了帮自家岛主追到心上人,岛上的妖怪们可卖力啦!
至于是怎么卖力的?
呃……谢惊雪黑着脸,眼疾手快地抓住一条即将挤进许青墨怀里的狐狸。
“滚开。”
如果目光能杀人,那眼前的狐狸恐怕早已被谢惊雪碎尸万段了。
狐狸被谢惊雪的目光震慑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下。
狐狸是一种很狡猾的动物,谢惊雪面色可怕,却没真的朝它真的下手,个中缘由,狐狸一想便知。滴溜溜转的狐狸眼轻瞥了下许青墨,狐狸毫不害臊地晃动着大尾巴,无惧谢惊雪威胁的眼神,反而贴得里许青墨更近。
“滚开?你有什么资格同我这么说?你是这位公子什么人吗?”
两个简简单单的问题,却问住了谢惊雪。
谢惊雪无法回答,他抿着唇,看向许青墨。
谢惊雪没曾想,许青墨也正望着他,两道视线对上,谢惊雪眼含期待,目光不偏不倚,许青墨却有些不知所措,他稍稍移开了目光。
见状,狐狸掩唇轻笑,他拿起桌上的酒杯,作势要倚进许青墨怀中,将酒喂给许青墨。
“这是我们用桃花酿的酒,公子尝尝?”
“……”
许青墨躲开了,他试图和狐狸拉开距离:“不用,我明日还有要事,不宜喝酒。”
登上桃花岛,许青墨恍惚间总有一种回了老家的错觉。
许青墨目前的老家是合欢宗。
然而许青墨的青涩却叫狐狸们更喜欢了,试图贴在许青墨身边的狐狸更多了。
其实谢惊雪容色并不逊色于许青墨,按理来说,他也应受到狐狸们的欢迎才是,然而狐狸们在他身上嗅到了同族的气息。这桃花岛上,别的什么没有,就数狐狸最多,于是狐狸们对谢惊雪兴致缺缺。
眼看着许青墨身旁就要变成“盘丝洞”,谢惊雪坐不住了。
混乱中,只听一声轻响,谢惊雪原先所穿的衣服轻飘飘落地,紧接着,一只圆润可爱的小狐狸从衣服堆里探出头来。
见一只狐狸的尾巴要缠上许青墨的手臂,小狐狸登时凶巴巴地亮出尖牙,
紧接着,又是一阵混乱。
然而,这阵混乱与原先的混乱又不大一样——
“诶诶,你这狐怎么这样!”
“啊,狐咬狐啦!”
“许公子,你看他!”有狐泫然欲泣。
许青墨哭笑不得。
而凶悍地将所有狐狸都咬了个遍的谢惊雪则神气坐在许青墨怀里,他俯视着那些不要脸的狐狸,用眼神宣告一个事实——许青墨的狐只有他一只!
“这狐怎么这么霸道。”狐狸们抱怨着,又挑剔地打量着谢惊雪。
既然打又打不赢,那就从其他方面找回场子,
于是立刻有狐火眼金睛地发现——
“他身上有几根黑毛,他的血统不纯正!它不是一只漂亮的狐!!”
“性格这么糟糕的狐,是不会有人喜欢的。”
“……”
谢惊雪对这些诋毁嗤之以鼻,他才不在意这些蠢狐狸说什么呢,但正所谓做戏做全套,于是谢惊雪登时可怜巴巴地望向许青墨。
一双漂亮的狐狸眼湿漉漉的。
许青墨仍未想清要如何面对谢惊雪,但看着谢惊雪可怜的模样,他的心一下便软了。
许青墨蹙眉望向那些仍在数落谢惊雪的狐狸。
尽管许青墨什么也没说,但狐狸们还是敏锐感知到了他的不快。
谢惊雪被骂了,许青墨很是生气。
谢惊雪哪里丑了,他分明很是漂亮!
兴许是许青墨生气的目光颇具震慑力,狐狸们登时安静下来。
就这么面面相觑了好一会,终于有狐狸反应过来,忿忿低声嘟囔道:“原来是一对……早说嘛,呸,狗男男!”
然后越来越多狐狸附和:“就是,狗男男!”
许青墨眨了眨眼,他下意识想要解释。
——不是一对!
然而谢惊雪却先他一步,用毛茸茸的尾巴卷住他的手腕。
许青墨怔然,低头同谢惊雪对视。
谢惊雪的狐狸眼状似无辜,但许青墨分明见有细碎笑意于他眸中一闪而逝。
谢惊雪像先前相处那般,伸出舌尖轻舔了下许青墨沾满糕点的手指。
他做得自然,仿佛只是一只撒娇的宠物。
但许青墨已经知晓了谢惊雪的心意,便无法再像之前一样,用直男的思维对待谢惊雪这般亲昵的举动,只见许青墨“嗖”地一下收回了手,神色间似有惊慌和无错。
再然后,谢惊雪看见许青墨藏在黑发下的耳尖悄悄地红了。
注意到谢惊雪和许青墨这边动静的林云鹿没忍住冷笑了一声,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低声恨恨道:“有伤风化!”
然而郁闷归郁闷,林云鹿却什么也做不了。他现在算是明白了——无论他做什么,都只会促进许青墨与谢惊雪的感情发展,他不过是这对狗男男play中的一环罢了。
看着伤眼。
林云鹿索性不再关注。
酒余饭饱。
许青墨一行人各自分到了可供休息的房间。
谢惊雪和许青墨不在一间房。
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谢惊雪道明心意后,许青墨无法再像往日那般大大咧咧同他共处一室、同睡一床。
然而谢惊雪还是亦步亦趋跟在许青墨身后,直至许青墨进了房门,他才恋恋不舍停下脚步。
冷风拂过。
悬挂在屋檐下的灯笼轻晃,垂下一束暖色的光。半落在谢惊雪的侧脸上,照他的眉眼越发柔和缱绻。
“你该回去了。”许青墨提醒谢惊雪。
“嗯。”谢惊雪倒没像先前一样变成狐狸撒娇撒痴,他轻声应下。
摇曳的火光下,他眼眸深处清晰倒映出许青墨的模样。
——不知从何时起,谢惊雪的目光便总是追逐着许青墨,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
许青墨好不容易褪去红色的耳根又开始发烫。
知晓谢惊雪的心意后,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被谢惊雪用怎样热烈的目光注视着。
“明天见。”离开前,谢惊雪说。
谢惊雪不再掩饰自己对许青墨的喜欢。
同许青墨分别,哪怕只有一晚也叫人无比难受。
所以谢惊雪说,明天见。
“明天见。”
许青墨不知其中含义,也如此回应道。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提线木偶
翌日。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 黎明初至,许青墨早早就从打坐养神中睁开了眼。
说是打坐其实也不太恰当。
许青墨尝试了数次,都没能进入心无旁骛的状态。
明明这对以前的他来说轻而易举。
所以, 许青墨枯坐了一整夜, 并不是在修炼,而是单纯地在……发呆。
许青墨心中思绪纷杂。
一整夜的时间, 足够他胡思乱想许多——
比如,谢惊雪荒唐的吻。
又比如, 谢惊雪对他吐露的爱语。
……
还有昨夜, 谢惊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模样。
虽说答应要给谢惊雪一个答复, 但许青墨现下,却连自己自己的思绪都未能理清。
一个又一个念头在许青墨脑子里绕来绕去, 好似一团乱麻, 有时候连许青墨自己, 都抓不住那些一闪而逝的念头。
剪不断, 理还乱。
许青墨前所未有地迷茫着。
但不可否认,尽管这些念头各不相同,但它们之间有着唯一一个相同点, 那就是——都与谢惊雪有关。
许青墨轻叹一声, 从床上起身。
今日还有要事。
这些复杂的事情……便等以后再想吧。
许青墨苦笑, 又有些新奇,他从前从未想到, 自己有一天竟会选择用逃避面对问题。
要知道, 许青墨以往的作风可是既干脆又利落的。
爱大抵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能使千帆历尽、心如死水的谢惊雪枯木逢春。
也能叫如许青墨这般干脆利落的人犹豫迷茫、困于其中。
许青墨打开简陋的木门,走了出去。他原以为自己该是起得最早的那个,谁知脚一踏出门外,他远远便瞧见一个背影。
许青墨一怔, 恰好这时那人听见动静回头,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许青墨顿时有些哑然。
是谢惊雪。
若不是清楚昨夜自己屋外无人,许青墨都快以为谢惊雪在门外站了一夜。
见到许青墨,谢惊雪还未开口,眼中却已经流露出笑意。
……许青墨已经不知第几次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
谢惊雪的目光有如实质,一落到他身上便不肯再移开半寸。
尽管目光侵略性很强,但谢惊雪言语间却颇为温和,他轻声唤了许青墨的名,又邀请他一同去吃早饭。
修士辟谷以后,本可不用再进食。
昨夜的接风宴算是例外,宴上的饭菜大多都是用含有灵气的食物制成的。
于修士有益无害。
而今日与昨日不同,许青墨本可什么都不吃便前往禁地。
但据谢惊雪观察,许青墨或许……不算讨厌美食,
虽说表现得不大明显就是了。
于是谢惊雪天还未亮就起床,同狐狸们借了厨房,为许青墨做了早饭。
想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_^)
于是谢惊雪偷偷拜师学艺,不知不觉,便已精通了厨艺。
然而这一顿早饭,谢惊雪做得用心,许青墨却食不知味。
毕竟在吃饭时被人紧紧盯着,似乎……他才是要被吃掉的食物,换作是任何一个人,想来都会胃口全无。
于是谢惊雪第一次用厨艺献殷勤以失败告终。
早饭过后,其余人也陆续起了床。
好好休息了一夜,他们的面色显然好上许多。
于是在一番准备过后,由狐琉带路前往桃花岛禁地。
半柱香后。
一条幽暗的小径出现在许青墨等人眼前。
正如狐琉所说,岛上禁地鲜少有人踏足。
许青墨目光所及之处,怪石嶙峋,野草丛生。
植物们在这片无人打理的荒地得到了充足的生长条件。
高大茂盛的树木遮天蔽日,原本灿烂的日光在层层枝叶的遮挡下所剩无几。
但吸引许青墨目光的,还是小径两边,各自立着的那两块石碑。
由于年代久远,两块石碑早已爬满了藤蔓、苔藓。
其上所刻的字也叫人难以辨认……或许这不能只怪时间流逝,看着石碑上的鬼画符,许青墨神色一言难尽。
对此,狐琉轻咳一声,理直气壮道:“我们毕竟是妖,不懂人族之事也实属正常。”
不懂人族之事——没有文化。
没有文化,所以字丑。
嗯,很合理。
众人:“……”
理直气壮就算了,为什么你还挺自豪的?
与先辈一样,同为文盲的狐狸熟练地无视了众人一言难尽的目光,他昂首阔步迈入小径中。
见他如此,众人也只好忘记字丑这桩小事,也跟了上去。
唯有许青墨在跟上去之前,回头看了一眼。
也是这一眼,叫许青墨勉强辨认出了两块石碑上的字——
左边的石碑写着:问心。
而右边的石碑则写着:问情。
*
沿着小径往里走,随着时间的流逝,四周的景象越发幽暗荒凉。
由于许久无人打理,越往深处走,树丛也就越茂密,到了最后几乎寸步难行。
不得已,修士们只好拔出随身携带的武器,清理掉这些障碍物。
许青墨也不例外。
只是,他微微蹙起眉,不知走了多久,许青墨的脚步停住。
他的视线前方,是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
而树身上,则有着许青墨前不久刚留下的记号。
换句话来说,这条路前不久许青墨已经走过了。
他们一行人一直在原地打转。
确认了这一事实,许青墨正想转头告知身后的同伴,然而转过头后,他却怔了怔。
他身后空无一人。
不知从何时起,许青墨竟与同伴走散了,而他本人竟对此一无所觉!
这迷阵……当真厉害得紧。
许青墨心下感慨,竟有些佩服起设下这一迷阵的狐族老祖。
不是自夸,但许青墨好歹也当了这么多年快穿局的任务者,能让他一无所觉深陷其中的迷阵少之又少,狐族老祖或许在阵法一途上早已登峰造极。
这样的迷阵,许青墨参不透。
而以他一贯的作风,以蛮力破阵,如今似乎也做不到。
既然如此,许青墨想了想,又忆起那两块古怪的石碑,他干脆盘腿,席地坐下。
看不穿、猜不透,所以——
不如直接请设题人出题,看看对方究竟是何意图。
许青墨视线所及之处,雾气愈发浓郁。
不多时,白茫茫的雾气覆盖住了整片树林。
无论人或物,一切皆被白雾所掩盖吞噬。
*
“许青墨……”
“许兄……”
“青墨……”
混沌之间,许青墨听见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
他昏沉地睁开了眼,他脑子里残存的记忆提醒他——不久前,他正陷于一迷阵里。
那么眼前的一切,应当也是迷阵所营造出来的幻象。
幻象内容或许因人而异。
而许青墨眼前的一切,并不可怕。
一道道人影出现在许青墨面前。
皆是他所熟悉的人。
“许兄,我们又从师傅那偷了坛酒,来喝酒吧?”
——唐年、云溥心咧着傻笑,拎着酒坛,请他喝酒。
“……你离谢惊雪那小子远点。”
——林云鹿满脸不耐和嫌弃,却又别扭地关心着他。
“墨儿,快让娘抱抱。”
——许小谕对他关怀备至。
一幕幕皆是许青墨来到这个世界后所发生的事。
最后登场的是谢惊雪。
谢惊雪什么都没说,他身长鹤立,站在那,朝他微微一笑,伸出了手。
众人邀请着许青墨去向光明处。
许青墨空荡荡的心似乎逐渐被填满,恍惚间,他也感受到了阳光的暖意,于是他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直至一声厉喝如雷声般于他耳畔炸开。
“不许去!”
“我说了多少遍了,你哪都不许去,只需待在这好好修炼便是。”
这是一道威严古板的男声,听上去似乎有一定年纪。
许青墨一怔,他恍惚,忽地觉得这道声音甚是熟悉。
一种惶然的感觉忽地于他心中破土而出。
紧接着,光亮消失,取而代之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无数只手于黑暗之中探出,推着许青墨往前走。
可是,要去往何处呢?
许青墨的脸上浮现出一缕迷茫,尽管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道那些手要将自己推至何处,但他却油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抵触感。
甚至是恐惧。
不……他不想去。
停下来!
许青墨想要抽出佩剑,斩开这些幻象,然而他没能做到。不知何时起,他动也动不了,仿佛有看不见的丝线缠住了他的手机,将他紧紧束缚住。
他的一举一动,皆由丝线所操/控。
黑暗中,有一道声音笑了,他问许青墨:“提线木偶,也会有心,也会有情么?”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许青墨的梦也被付之一炬。……
提线木偶。
当这个词被用以形容活人时, 其背后所饱含的恶意令人不寒而栗。
但这份恶意并非源自于说出这句话的人。
说出这句话的人或戏谑、或讥讽、或看笑话……无论出自于什么心态,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他仅是戏外看戏的人。
真正束缚住许青墨, 让许青墨难以自由的恶意来源于“戏中”。
这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出戏了。
久到几乎没有人会记得。
久到出演这出戏的人大多数早已抱恨黄泉。
久到连许青墨自己也忘了。
可它又真真切切地存在过, 存在于许青墨被封存的记忆中。许青墨看似已经忘了,但他的心、他的灵魂却仍记得。
记得那份痛苦、挣扎……直到现在, 那些过往仍旧紧紧抓着许青墨,它们无时不刻试图将他拉入曾经所处的黑暗深渊中。
许青墨曾在无数世界执行过快穿者的任务, 这些任务往往伴随着数不尽的麻烦和危险, 但没有哪次麻烦和危险, 能够让许青墨像此刻一样,灵魂为之颤栗。
他陷入深深的迷惘中, 阴冷的、模糊不清的低语始终在他耳畔挥之不去, 许青墨明明有能力挥剑破开这片黑暗, 但他迟疑了。
像是被豢养起来的大象, 幼象自幼被沉重的铁链束缚住,挣脱不开,以至于长大后, 当铁链被换成细绳, 已经成年、格外强壮的大象却依旧以为自己永远不得自由, 那怕束缚着它只是一根再脆弱不过的绳子。
“为……而牺牲,是你的荣耀, 也是你诞生的意义所在。”
“它是你必须要承担起的责任。”
冰冷的声音像沉重的石头, 一句又一句砸下。
许青墨的心也随之沉了下来,他茫然四顾,却找不到一个能给予他答案的人。
——那些冰冷残酷的话语是否是正确的?
他的人生真的要一直遵循这些话语,困于这些话语铸造而成的囚笼中吗?
许青墨心中有一道声音说:“是的。”
这些话语早在许青墨幼年时便不断经人灌输入他的脑海、意识、乃至灵魂之中, 直至许青墨成长至青年时,它们早已成为许青墨无法分割掉的一部分,尽管它们令许青墨痛苦、迷茫,但许青墨却无法将其剥离,因为它们早已融进他的血肉、思想,成为构成他这个人的一部分。
幻境为许青墨展现了一直存在,却又被他暂时遗落的那一部分。
“问心”。
这世上少有人能看清自己的心。
挣扎、迷茫、痛苦、彷徨、恐惧,皆由心生,它们似真似假,为寻真途中的层层雾霭。
至于究竟能不能拨开迷雾,看清真心,这就看个人造化了。
恐惧使人退却。
迷茫使人看不清方向。
……
迷雾之中,许青墨仿佛经历了许多,但他的身体却仍在原地,纹丝未动。
冷汗从他鬓边坠落,唯有从许青墨蹙起的双眉和他苍白的面色上,才能看出这幻境究竟有多精妙、又有多危险。
或许稍有不慎,心魔便起。
*
许青墨的故事还得从很久之前讲起——
尽管修真者无惧岁月流逝,几十年光阴于他们而言宛如弹指一挥间,但不可否认,接下来要讲诉的故事放在如今,已算是一段极为陈旧的历史。
很久以前的修真界,有一户修仙世家,其姓为许。
许家的“许”便是许青墨的“许”。
许家家主老年得子。
据传,他幼子诞生那日,彩霞满天,各种异象接踵而至。
这名刚诞生就天降异象的婴儿自然就是许青墨。
许青墨出生一落地,便已引气入体,至五岁时,更是突破了许多修真者兴许一生都摸不到边的屏障,一举由练气迈入筑基。
这般令人瞠目结舌的修炼速度,修真界无一人能匹敌,就连“天才”这个词都不足以用以形容许青墨。
好在书上有记载——一些特定的人,受天道、气运所庇护眷顾,因此修炼速度异于常人。
这种气运的宠儿,兴许几千年、几万年才出现一个!
由此,本就在修真界有一席之地的许家地位更上一层楼,外界对许青墨的讨论和夸张从未间断——
“据说,许家的小天才,不光有天赋,在修炼一途上也非常勤奋,天还没亮就起来练习功法!”
“据说,许家的小天才已经突破元婴啦!”
“据说……”
许青墨年纪轻轻便达到了许多人一辈子也达不到的高度。
在外人口中,许青墨是天才、是天道的宠儿、是醉心剑道的修士……
讨论许青墨的修士对许青墨或羡慕、或嫉妒、或嗤之以鼻、或赞美有加……他们将许青墨捧得极高,却唯独忘了,许青墨再优秀,也仅是一个十几年的少年,一个还未彻底成熟的孩子。
如果认知到了这点,他们就会意识到奇怪之处——许青墨极少出现在人前。
他似乎永远都在修炼。
而正常来说,孩童年幼,玩闹心重,许青墨却从未像孩子一样玩闹过。
从有意识起,许青墨就被勒令哪也不许去,不许外出,不许玩闹,仅能修炼。
许青墨是天才,是有能力展翅高飞的雄鹰,在外人看来,他的一生本该自由自在,恣意潇洒,但从一出生,许青墨却被剪去双翼,他虽是雄鹰,却只能被禁锢于笼中,无法高飞,不得自由。
而这一切,皆是因为……天道有缺。
天道有损,通天梯已断,因此,在修行至一定高度后,一些修士便发现,无论自己再怎么努力,修为都无法再精进半步。
修士们见过与凡人截然不同的风景,修仙一途,最终目的自然是成仙,可花费了百年、千年的光阴,却忽然被告知,所谓的成仙,不过是海市蜃楼,看得见,却摸不着,这叫人如何甘心?!
一念成魔。
经过修士们的努力,他们寻到了补天的办法,只是这其中,有一样“材料”却不好,这样材料要等,等上许久。
于是疯魔的修士们等了许久,被天地、气运所眷顾之子终于呱呱落地。
许青墨的父亲,便是疯魔了的修士中的一员。
因此,与他而言,许青墨不是儿子,只是一件工具,一件用于达成自己野望的工具。
许青墨自幼,便被灌输献祭自己,补全天道的想法,明明自私而扭曲,许青墨的父亲却对许青墨说,这是大义、这是许青墨注定要负起的责任。
于是除去吃饭喝水的时间,许青墨便再不得空闲,而到辟谷之后,这种情况变本加厉。
有时候许青墨会羡慕族内其他玩闹的孩童,但每次这么想之后,他却又会心生愧疚。
那些被灌输的扭曲想法被尚且年幼的孩童谨记于心中。
有一日,许青墨在地上捡到的一册话本,他原想归还给失主,却没能找到,纠结再三,许青墨还是悄悄翻开了书页,自那以后,许青墨就多了一个小秘密。
他在夜里,趁着没人盯着,便紧张又期盼地翻开话本,许青墨因自己的“不务正业”而深感愧疚,另一方面却又被话本里的世界深深吸引。
话本里的游侠,行侠仗义、鲜衣怒马、呼朋唤友、自在逍遥,许青墨不禁看得心生羡慕,他时常幻想,自己是话本里的游侠。
然而许青墨的幻想终结于某一日。
那日,许青墨私下看话本的事被发现,任许青墨万般求情,他的父亲依旧铁青着脸将那本几乎被翻烂的话本丢进火里。
火光迅速将书页吞没。
于是许青墨的梦也被付之一炬。
在那以后,许青墨被要求更加用功地修炼。
渐渐的,许青墨好像忘了话本里的故事。
也忘了心中曾描绘过无数遍的游侠的模样。
他将一切尘封于灵魂深处,忘了再打开。
许青墨成了一个合格的傀儡。
一件趁手的工具。
唯独……不是他自己。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以后,我陪着你。”……
许青墨怔怔看着眼前逐渐被火光吞噬的书籍。
火苗舔上书页, 书页尽数付之一炬,化作纸灰,纷纷扬扬。
许青墨清楚那只是一本再普通不过的话本, 值不了几个钱。可有那一瞬间, 许青墨却想不顾火焰的滚烫,冲上前, 将手伸进火里,把烧了一半的书抢救出来。
【为什么不那么做呢?】
幻境的主人蛊惑的低语在许青墨耳边响起。
【你完全可以那么做。】
以许青墨如今的修为, 这对他而言再简单不过。
可许青墨却只是站在火前, 他犹豫了。
【你害怕了。】
不带感情的漠然总结于许青墨耳畔响起, 许青墨捏紧拳头,心底忽而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 他向那声音的方向吼道:“你懂什么?!”
其实许青墨的表现并不算激烈, 他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愤怒, 只是神色有些冷, 语调高扬了些。
“是我不懂,还是你不懂?”
轻笑响起,一个头上有一对狐耳的俊俏青年出现在许青墨面前, 青年的身体悬浮于半空中, 他神色慵懒, 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许青墨,目光似惋惜, 似同情, 但这份惋惜和同情轻佻得叫人不快。
许青墨忽地瞧见了自己在青年眼中的模样,他愕然。因为不知从何时起,他个头悄然缩水,许青墨变回了少年时的模样, 稚气满满。
“你做了什么?”许青墨蹙眉,尽管知道这一切只是幻象,但少年时期的身体却叫他倍感不自在。
“我可什么也没做。”狐狸掩嘴笑了下,他反问许青墨,“你为什么不觉得你这才是你真正的模样呢?”
“瞧,只是肉//体回到过去,就叫你这么不自在。”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狐狸恶劣地喜欢瞧人堕入深渊的模样。
如果连自己的“心”都不了解,那迷雾就永远不会消散。
所以禁地路上白骨成堆。
以许青墨的真正修为,狐狸哪怕还活着的时候也不一定能打得过他。可这样的人,却无法突破一个小小的迷阵。有趣,当真是有趣,狐狸笑得更欢了。
狐狸欣赏着许青墨狼狈的模样,不过中途,他神色忽地一顿,目光接连闪烁了几下,而后朝远处某个地方望去。有人突破迷阵了,可真快啊,当真是毫不迷茫。
狐狸凑到许青墨耳边,将这则好消息告诉许青墨。
不出意料,许青墨会因为这则消息而动摇。
狐狸又问:“你不是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吗?留在这真的好吗?”
“选吧,再不选就来不及了。”
狐狸恶劣地给许青墨施压。他明明知道许青墨没那么容易选出来,许青墨从出生到死亡要走的道路早已被人为定好。如果要违抗“既定”,就需要勇气。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试问修葺得整整齐齐,所通往的方向再明确不过的大道,和完全不知道其终点的羊肠小道,当这两条道路放在一起,大多数人会选择哪一边呢?
也许是走得更轻松的那一条路,对吧?
是的,轻松。狐狸漠然地想,尽管许青墨看上去牺牲很多,可他终归有不那么做的权利。
眼看话本最后一点残骸即将被火光吞噬,狐狸说不出是惋惜还是感慨。
“看来你要留在这里陪我了。”狐狸轻轻地说,可他话音还没落下,幻境忽而地动山摇起来,狐狸愕然,随后愤怒地跳脚。
“现在的后生真是越来越没礼貌了!”狐狸气得连本相都快露出来。
“知不知道不要随便掺和别人的事?!”
“抱歉,前辈。”道歉的人听上去一点也不诚心。他不急不慢地来到火堆前,俯身将火里的话本捡起,话本已烧得只剩巴掌大。看着面目全非的话本,那人眉头微蹙,他沉吟一会,而后渐渐松开双眉。
“原来你喜欢这个。以后我给你买新的。”
看着来到自己面前的人,许青墨久久没能回过神。直到谢惊雪冷不丁把少年时期的他拥入怀中,笑道:“你这副模样,我倒不常能看到。”
说罢,谢惊雪又抬眼看向狐狸:“前辈,于我而言,青墨不能算是外人。”
“那是?”狐狸不解。
谢惊雪又笑了:“是心上人。”
许青墨:“……”
狐狸:“…………”
许青墨莫名生出些许羞窘,他扯了扯谢惊雪的袖子,以他如今的身高,仅能做到这个动作。
“不要在前辈面前乱说。”许青墨说。
谢惊雪眨眨眼,无辜道:“我没乱说。”
“心上人不算是外人。”
说着,谢惊雪又将许青墨抱紧了些,完全不顾某只狐狸还在眼前。
许青墨苍白的神色让他有些失了分寸。
“抱歉,我来晚了。”瞧着许青墨如今的模样,谢惊雪眼帘颤了颤,眸中显露出一丝心疼。
“你不需要道歉……”似乎仍旧有些不习惯谢惊雪直白的目光,许青墨不自然道。他偏过头,躲开谢惊雪的目光,但耳尖却悄悄红了。
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的某位老祖:“……”
得,合着他只是个狐狸摆件是吧?
青年微眯起狐狸眼,用扇子挡住下半张脸。他不愉地挥了挥手,周围迷雾渐散。
许青墨一怔,抬眼看向青年:“前辈,我……”
话还没说完,青年再次摆摆手,打断了他:“我只是一缕残魂,你们哪凉快呆哪去,别在我面前亲亲我我。”
说完,顶着狐耳的青年又轻声自己嘀咕道:“这年头残魂真不好当,欺负我碰不到人是吧?”
“……”
许青墨脸颊覆上一层热意,他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解释清楚,眼见残魂要消失不见,许青墨只好咽下了来到嘴边的话,换另一个更要紧些的问题:“前辈,那试炼呢?”
“过了。”良久,迷雾中才传来一声懒洋洋的回应。
许青墨一怔,毕竟他什么也没做。他下意识扭头看向身侧的谢惊雪,谢惊雪也正好垂眸微笑着回望他。
两人的手还牵在一起。
许青墨脸颊的热意看样子一时半会无法消退。
谢惊雪却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
许青墨想抽回手,谢惊雪却不让。
“以后,我陪着你。”他弯着眼眸说。
明明谢惊雪不知道许青墨到底在迷雾中瞧见了什么,但他却能如此坚定地承诺。
许青墨忽而明白了狐狸为什么算他过关了。
尽管他什么也没做。
可谢惊雪强行闯入幻境时,许青墨就找回了自己的心。谢惊雪总是如此不期然地闯入他的世界,一如很久之前,放弃了自我的许青墨一眼就关注到了某位拜入太初剑宗,在修真一途上熠熠生辉的小少年。许青墨垂眸,看在谢惊雪手中正在消失的话本。
“以后给你买很多本。”
“嗯……”
话音落下,迷雾又传来某位老祖的声音:“……下一关你们也不用去了。”
“一直往前走,就能找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既然喜欢他,那就留住他……
许青墨睁开眼时, 眼前阴凉的白雾渐渐散了。
谢惊雪就站在他面前,垂眸望着他,见他醒了, 他便微微一笑, 伸出手。
“……”
许青墨恍然,他的目光落在谢惊雪那只如白玉般的手上, 忽地便忆起——在幻境中,这只手一直紧紧牵住他, 未曾放开过。幻境中的一切都很真实, 所以许青墨至今还记得谢惊雪掌心的温度。滚烫得仿佛要将他灼伤。
“砰砰砰——”许青墨胸膛里似乎有一份答案即将呼之欲出, 可他未曾察觉,只慌乱地偏开了目光, 也避开了谢惊雪的手。
“不用, 我自己能行。”说着, 许青墨利落地起身, 他动作很快,快到令谢惊雪还未曾开口,便见眼前的人已然站了起来, 然后低头去拍落身上的泥土。
“……”谢惊雪收回了停留在半空中的手, 他似乎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许青墨对谢惊雪的愁绪恍若未觉, 明明他正是始作俑者。将身上的尘泥拍落以后,许青墨环顾四周, 眉心紧蹙, 他担忧道:“我们先去找其他人吧。”
某位狐狸老祖态度暧昧,亦正也亦邪。方才如果不是谢惊雪及时出现,许青墨到底会不会被他永远留在幻境里也未可知。许青墨担心其他人的安危。
但就在他和谢惊雪即将动身时,一阵脚步声忽然从不远处传来, 有一人拨开树丛,走了出来。
“不用了。”
来人是林云鹿。他或许是除谢惊雪以外,在极短时间内突破幻境的又一人。
林云鹿瞥了一眼许青墨,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许青墨会险些被幻境吞噬。林云鹿仿佛很清楚那段被许青墨遗忘的过去,但他一点也不打算同许青墨说。或许那段回忆对他而言不太愉快。所以此刻他看许青墨的眼神变得有些冷淡,就连说话也变得尖酸刻薄。
“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也是,某些人怎么舍得让你深陷危险呢?”
说完,林云鹿顿了顿。许青墨似乎下意识想开口反驳什么,但林云鹿懒得听这些违心的话,他抢在许青墨说话之前开口,把许青墨的话堵了回去。
“其他人我会去找,时间不多了,你们直接往前走吧。”
闻言,许青墨有些犹豫,幻境和残魂并不好对付,他不太想让林云鹿独自一人面对危险。但林云鹿却一下子洞悉了许青墨的担忧。
“别小瞧我,我不需要你的担心。好歹我也是太初仙宗如今的剑主,而你连幻境都突破不了,留下来能帮我什么?”
“快点走,别耽搁。不然我们都会死。”
林云鹿的话虽然不中听,但却有一定的道理。谢惊雪也赞同林云鹿,他看向许青墨,颔首道:“我们走吧。”
“……好吧,那你一定要小心。”
许青墨只好答应下来。他叮嘱了林云鹿几句,见林云鹿不耐地挥了挥手,他只好轻叹一声,动身与谢惊雪一起继续向前走。
关于过往的一切林云鹿不打算告诉许青墨,反正许青墨很快也会知道那一切。但与谢惊雪擦肩而过时,林云鹿却忽然开了口:“既然喜欢他,那就留住他。别让他再逃避了。”
逃避?
谢惊雪一怔,回头看去时,林云鹿却已经走远了。
*
与林云鹿短暂汇合又分开后,许青墨和谢惊雪两人又继续沿着密林深处走去。
或许是那狐狸老祖亲口承诺免去许青墨和谢惊雪下一关试炼的缘故,许青墨和谢惊雪这一路上走得格外顺当,再没有遇到其他风波。然而这份难得的平和放在这片阴沉的树林里,总叫人莫名叫人有些放不下心,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不多时,许青墨停下脚步,随着他停下来,谢惊雪也自然而然在他身侧停住。两人一齐抬头,望向眼前令人倍感震撼的景色。
明明是同一片密林,却仿佛被分割成两个世界。许青墨身后是生长得格外粗壮茂盛的大树,而他面前的树,却无一例外,都是一副光秃秃的模样。就好像它们的生命力已经被地底下某个不详的存在完完全全吸走了。
而许青墨放眼望去,就能看到干涸的土地上画着的巨大法阵。法阵中心处一柄锈迹斑斑的巨剑深深没入黄土之中,仿佛要刺穿杀死什么。无数的锁链固定在法阵边缘处,它们纷纷系在巨剑上,就像是为了锁住被巨剑刺穿的某物。
许青墨没忍住多看了那柄巨剑几眼。看样式,这柄作为法阵核心的巨剑竟与他如今使用的配剑有那么几分相似。
许青墨越来越不觉得这只是一个意外,然而现在却没有时间让他深究这些。因为在法阵周围的,除了他和谢惊雪,似乎……还多了一个人。
许青墨感受着这份熟悉的气息,眸光逐渐冷了下来。他抬眼,眼神锐利地扫向某一棵枯树,尽管视界里空无一物,但许青墨却冷声道:“出来。”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情,自何处起?】……
许青墨的冷喝落下不久, 一阵寂静过后,树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被发现了。”
尽管这么说着,但说话的人看上去根本没有要藏的意思。如果他真想隐匿住自己的气息不被许青墨发现, 那许青墨或许难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发现其存在。
一人施施然从枯树后走出。他熟悉的穿着和打扮让许青墨回忆起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许青墨皱眉, 眼神越发冷然。尽管这人的出现让许青墨的神情有了些许变化,但许青墨没有太过于惊讶, 他反而像洞悉了一切说:“……果然是你。”
“哦?看样子对我的出现你并不意外。”
说话的人尾音略微上扬。他一直戴着一副微笑的假面。这让一部分的人错误地以为他脾气很好,容易亲近。但这么以为的人最终都死了, 比如宋凡。
没错, 眼前从枯树后走出的人正是许青墨曾在极州城见过几面的神秘人。
而他如今会出现在这里, 也就说明……许青墨眉头皱得更深。他心中轻叹,心道看来第二个封印已经沦陷了。不知道岛外的人怎么样了, 想来伤亡必然惨重。
想着, 许青墨目光凌冽, 他一言不发握住巨剑剑柄, 似乎并不打算同眼前人废话。
在极州城没能纠正的错误,现在纠正也不迟。
然而,见许青墨要动手, 神秘人却耸肩笑了笑:“你的厉害我已经见识过了, 这次, 我可没想要与你动手。”
许青墨蹙眉,但正如先前所说, 他不打算浪费时间和神秘人废话, 因而他也懒得想明白神秘人到底在筹谋什么诡计,无论是什么算计,一剑斩了便是!
许青墨出了剑。
一声巨响过后,神秘人身后的枯树林竟是被荡平过半!
神秘人身影迅速往后撤, 他幽怨一叹:“好好听我说话啊,我说了,我不想与你动手。”
因为动起手来也打不过。
“毕竟,”劲风仿佛势不可挡地扫过,神秘人躲闪不及,狼狈落地,掩盖住他容貌的黑色帽子在这一刻被吹落,露出底下苍白瘦削的脸,尽管受了伤,看上去身处劣势,但神秘人脸上却噙着笑,许青墨忽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神秘人便道,“我的目标一直以来都不是你。”
话音落下,许青墨惊觉般猛然回头。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不知从何时起,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谢惊雪没了踪影。
*
…被算计了啊。
幻境之中,谢惊雪微微眯起眼睛,他看着眼前的狐狸,冷笑道:“果然,你同他是一伙的。”
谢惊雪从许青墨被幻境困住时便敏锐感知到了一丝不对劲。
直到此刻,狐狸老祖现身,将他拖入幻境之中,谢惊雪便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只是一缕残魂,怎么可能真的将许青墨永远困在幻境中,但抓住许青墨的死穴,拖延住许青墨的脚步,却不成问题。
被谢惊雪杀气腾腾的目光盯着,狐狸老祖叹息一声,他双手摊开无奈道:“我也不想,要怪就怪你们来得比那人晚了些。”
“他威胁要杀死我全部的族人,那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后辈…罢了,你要恨便恨吧。”
话音落下,谢惊雪眼前陡然一黑。
幻境正式开始运转。
“嘀嗒——”
伴随着水声落下,谢惊雪来到了一个他永远无法忘记的地方。
黑暗,布满了蜘蛛网与灰尘的房间里,谢惊雪躺在冷冰冰的破落床榻上,缓缓睁开了眼。
这里是谢家。
幻境将他带回到了他仍被谢家囚/禁于牢笼中的时候。
“……”
谢惊雪支着手臂,慢慢起了身,他环视了一圈四周,这里的黑暗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谢惊雪试探一下,果然发现自己体内毫无灵力。
谢惊雪垂眸,面上却不见一丝慌张,他讥讽道:“我还当是什么呢?原来只是这样?”
谢惊雪经历了太多太多的轮回。
起初,他的心中有恨,有着许多难以言明的情绪,他曾经甚至愚蠢地为伤害自己的人开脱,心想,他们是不是有什么说不出来的苦衷?可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一切的恨、纠结、犹豫…早已化作麻木,谢惊雪只会一次又一次提起剑,斩落一个又一个人的头颅,在死前,有人满脸惊惧,涕泗横流;有人恶毒诅咒他,似癫似狂…
谢府这间黑暗的房间再难以让谢惊雪的心中泛起半点波澜。
“嘀嗒——”
又是一声水声。
雨珠从屋檐上急速坠落,于地上溅开。
无人回应谢惊雪的讥讽,但谢惊雪耳边响起一道声音。
那道声音问他:
【情,自何处起?】
谢惊雪微微蹙眉,与此同时,他在这方幻境中感受到了丝丝凉意。刺骨的寒意拂过皮囊,仿佛要钻进他骨子里。
这时,门外破落荒凉的院子里忽而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人轻轻推开了紧闭的房门,一缕月光悄无声息地流入这间黑暗的房间里。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如何,你甘心吗?】……
听到推门声, 谢惊雪眼眸微眯,他整个身体悄然紧绷起来,宛如一只随时可能如闪电般扑向敌人的豹子。
谢惊雪不知那神秘人和狐狸老祖准备了一出怎样的“好戏”给他, 但谨慎一点, 总没错。
然而,等推门的人跨过门槛, 月光映亮了他的容颜,谢惊雪却蓦然一愣, 他久久没有回过神。因为出现在他眼前的人是如此令他熟悉。
看着眼前让他朝思暮想, 日日夜夜恨不得将其融入骨血中独占的人, 谢惊雪恍然,却是笑了。
“…原来是这样。”
尽管谢惊雪反复在脑海中搜刮, 也搜刮不出他身处谢家与许青墨有过的联系。他分明记得他是被许小谕买去, 当作炉鼎赠予许青墨后, 才与许青墨相识, 但…谢惊雪在冰冷的床榻上模样狼狈地抬起头,久久凝视着眼前沐浴在月光下的青年,心中无比笃定, 这是一段曾经真实发生过的过往。
但不知为何, 谢惊雪却忘了这段过往。
可谢惊雪总会记起来的, 因为有人想让他记起来。
【情,自何处起?】
询问声再度于谢惊雪耳畔响起。
而这问题的答案已经再清楚不过——
谢惊雪以为他对许青墨的喜欢, 是与许青墨相识后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
情不知所起, 一往而深。
不知何时,许青墨触动了谢惊雪的心。
如同石子激起冰冷的湖水般,越来越多的石子落下,湖面荡起涟漪, 再难平静。
可现在,幻境却告诉谢惊雪,他同许青墨的相识,要追溯到更早以前。
从很早以前,谢惊雪便已经喜欢上了一个名为“许青墨”的人。
谢惊雪眼中泛起异彩,他忽然倒有些感谢起神秘人,竟帮他回忆起这么宝贵的一段回忆。
……
随着幻境的推进,谢惊雪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做出了反应。
尽管谢惊雪的意识存在于这具躯壳中,但比起戏中人,他却更像是一个台下的看客,看着有关过去的一切一幕接着一幕在自己眼前上演。
戏中的谢惊雪被亲人背叛,剜去仙骨,灵力尽失,万念俱灰之下,本心存死志,但仙人踏月而来,将他救下。
尽管其余人都说许青墨是在谢家徘徊的可怕鬼魂,但戏中的谢惊雪不那么认为。
而作为看客的谢惊雪对以前的自己的所思所想再了解不过——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的他,看许青墨,都像看天上的月亮。
月光皎皎,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许青墨在谢惊雪人生至暗时出现,不光救了他,还让他悄然被黑暗吞噬的心留下那么一缕光明,他给谢惊雪留了许多功法,又帮谢惊雪逃出谢家…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可怕的鬼魂呢?他比天上的仙人还要纯白、慈悲…但同时,他又是那么遥远,比天上的仙人要遥远得多。
如果不是许青墨主动现身,戏中的谢惊雪就找不到许青墨。
【你就不好奇,他到底是谁吗?】
【为什么你一直在找他,却又一直找不到他,除非他主动现身,否则…你永远也难以触及到他。】
“……”谢惊雪眼帘颤了颤,不语。
的确,许青墨总是那么神秘。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身上的秘密都是谢惊雪难以洞悉的。
而现在,长久以来困扰谢惊雪的疑惑要被解开了。
戏来到了最后一幕——
仿佛遭遇某种诅咒,反复遭遇背叛的谢惊雪屠尽一切背叛他的人,被正道所追杀。
这一幕谢惊雪还挺熟悉的。
毕竟他某几次轮回就是用这种办法死去的。
但与谢惊雪记忆中不同,当他满身血污,听着其余人的欢庆高喊声,即将凄惨又满怀讥讽地死去时,一个人却出现在他面前。
是许青墨。
【这是你的第一世。】
谢惊雪耳边的声音说。
【你本该死在这里。】
…本该?
谢惊雪敏锐捕捉到了这句话中的重点,他眉头微蹙,谢惊雪习惯了轮回,他认为那是对他作恶多端的一种诅咒。
可现在,耳边的声音却对他说他本该在第一世就死了。
结合现实来看,这句话是那么荒谬,但谢惊雪却想到了某种可能,他忽而惶惶抬头,果然看见许青墨叹息着,温柔抱住了血污中的他。
不……不!
谢惊雪多么想阻止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惊慌失措,几乎忘了自己身处于幻境之中。
可谢惊雪什么也做不到,他神色空白地看着许青墨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
他要消失了。
戏中的谢惊雪拼命地伸手,想要挽留那些流光,然而就像水中捞月一般,除了一手的冰凉,他什么都触及不到。
与此同时,谢惊雪耳边的声音满含恶意地再次开了口。
【他救了你。】
【用所有的一切换来了你这条命。】
【可你却觉得…这是一个诅咒,哈哈哈哈哈哈哈!】
并不尖锐却无比刺耳的笑声在谢惊雪耳边回荡,谢惊雪耳边一种阵鸣。
冷静下来,他告诉自己,可他胸膛里的心脏却依旧因为恐惧而剧烈跳动着。
谢惊雪恨不得打破幻境,去看看——看看许青墨有没有事。
谢惊雪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正如“戏中”的他一样,他看着挚爱在自己眼前消散,内心不可谓不惶恐,因而他四肢冰凉。
原来那不是诅咒,是…
谢惊雪失神地摸了摸唇,那里尚留一丝余温。
许青墨用他的一切乃至生命来换来他不断轮回的机会,他本不必为一个恶人做到这种地步。
可偏偏,许青墨就是这么做了。
明明此刻的恐惧中不该夹杂着…那么一丝高兴的,“戏中”,谢惊雪将脸深深埋入双掌中,泪珠从指缝中簌簌滚落,他再茫然不过。
如果说戏中的谢惊雪满心失去挚爱的悲痛,那么戏外的谢惊雪…他悲痛之余,却又是欢喜的。
因为许青墨还活着。
他活着,并且再次来到他面前,又再次救了他。
而看完一场戏的谢惊雪忽地明白——他绝非单相思。
他不再需要拼命地伸手,妄图去抓住天上的月亮,因为月亮已经瞧见了他。
因为月光已经温柔地眷顾了他。
许青墨只是,不太懂所谓的爱而已,谢惊雪只需要给许青墨一点时间,让他想明白就好了。
但…可惜世事无常,谢惊雪轻叹一声,他想,他没有时间了。
看到许青墨救他那一幕之后,谢惊雪便明白,许青墨绝非常人,否则谢惊雪不可能死而复生。
果然,耳畔的声音给了谢惊雪回答。
他又让谢惊雪看了一出戏。
但这出戏里,没有谢惊雪。这是属于许青墨的故事。
【很久之前,这个世界的“规则”…也就是天道,有缺损。】
【因而无人能飞升。】
【然而修仙之人,所为的便是“成仙”。】
【苦苦修炼数百数千载,却被告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叫人如何能甘心?】
谢惊雪抿唇,似乎猜到了什么,他的神色阴沉下来。
【而这个时间,每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个被世界所爱之人,这样的人身上身负大气运。】
【你也是其中一人。】
【而他…也是。】
谢惊雪耳边的声音所说的“他”自然是许青墨。
谢惊雪的拳头摸摸攥起。
【这样的人,正是修补规则的好材料。】
【你所爱之人,是他人手中用于补天的棋子。】
幻境让谢惊雪看到了许青墨短暂的一生——少年天才,年少成名,好不容易修炼至渡劫,却在某一日,忽然不见了踪影,仿佛人间蒸发般。
【他成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说着,那道声音忽地笑了,因为他看见了他所希冀的一幕。
【这样的命运,他接受了,可你却在为他愤怒。】
“…接受?”谢惊雪冷笑,在他看来,不过是一群虚伪的人诱骗一个不知世事的少年人,用所谓的责任逼许青墨屈服他们为许青墨所设计的命运。
【没错,那是一群再虚伪不过的人。】
说话之人难得拥有与谢惊雪相同的意见,可忽而,他话锋一转。
【但无论如何,他接受了。】
【所以他已经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了。】
【现在,他回来了,一切都该改恢复成原有的模样…】
那声音忽地低了下来,说话之人忽地笑了,但这一抹笑里饱含的恶意却叫人胆寒,他问谢惊雪:
【如何,你甘心吗?】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魔,是仇恨孕育出来的怪物……
【你能够…接受失去他吗?】
向谢惊雪提问的人是那么高高在上, 眼含怜悯,因为就算谢惊雪不给出回答,一个明眼人, 或者说只要不是傻子就能从谢惊雪此刻的神情中得到答案——
不能!
谢惊雪无法接受失去许青墨。如果失去许青墨, 谢惊雪就等于失去了一切,失去让他继续活在这个令他倍感厌恶的世界上的理由。因为许青墨的出现, 所以谢惊雪无法再忍受漫长而绝望的孤寂。
向谢惊雪提问的声音陪伴了谢惊雪很久很久,因此, 它知道谢惊雪的一切, 包括谢惊雪的要害。
它是谢惊雪的“心魔”。
【很快, 他就会再度成为规则的一部分,到那个时候, 他会失去一切感情。】
“…很快是什么时候?”谢惊雪面上的神色看似没有太多变化, 但他垂落在身侧的手却慢慢攥起。
【第三个封印破除后。】
说话的声音微微上扬, 谢惊雪的反应让说话之人极为愉悦。
【封印破除以后, 魔主降世,届时,生灵涂炭是必然的结果。】
【我知道你不在乎除许青墨以外的其他人, 可…许青墨在乎不是吗?】
【很久很久以前, 他是封印魔主的英雄, 现在,你确定他不会做出相同的抉择吗?】
“……”
谢惊雪的手背上浮现出青筋, 显然, 他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许青墨会,因为那个人以为,这是他的责任。
献上自己的生命乃至一切,补全天道也好, 不顾危险封印魔主也好,一群道貌岸然的人早已从许青墨出生时便不断向他灌输所谓的“奉献”精神,所以许青墨将太多不属于他的责任都扛在自己身上。
——当谢惊雪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太晚了。因为在幕后操纵全盘算计一切之人不会给予他时间用于改变许青墨。
“你想怎么样?”半晌,谢惊雪终于冷冷开了口。
谢惊雪清楚,当耳畔的声音逼他做出抉择的这一刻,意味着对方只留了两条路给他,他和许青墨已经无法阻止封印的解除,谢惊雪只能选择阻不阻止许青墨成为天道的一部分。
谢惊雪的回答显而易见。
正如前面所说——他无法接受失去许青墨。
所以留给谢惊雪的路有且只有一条。
【把你的身体乃至气运交给我。】
废了这么多话,“心魔”终于露出了它的狐狸尾巴,似乎为了劝谢惊雪快点答应他的提议,它又接着说:
【放心,我只是要你的身体和气运而已,你不会死。我会给你一盏特殊的灯以保存你的魂魄,在这之后,你大可以寻找重塑身体的办法。】
“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谢惊雪神色莫名,叫人看不出他到底是想拒绝还是答应。
【当然。】
【如果你把气运和身体都给了我,我可以立下誓约,保证绝不会危害修真界。这样,你就有一定的时间去寻找把你的心上人剥离出规则的办法。】
“心魔”的自称变成了“我”,它说的是我不会危害修真界。
自此,它的真面目昭然若揭。
它是魔主,是魔主当年被封印时拼尽全力才得以脱身的一缕神魂。神魂在谢惊雪降生的那一刻,感知到了谢惊雪身上浩大的气运,于是便寄宿到了谢惊雪身上。
为了让谢惊雪相信自己所说的话,魔主特意提出要立下誓约,违背神魂所立下契约之人,轻则重伤,重则魂飞魄散。
因此,大多数人都不会轻易立下神魂间的誓约,魔主主动提出誓约,似乎足以证明他对这桩交易的诚意。
“听上去是桩不错的交易。”谢惊雪颔首。
【这么说你答应了?】
从魔主的声音里,不难听出它此刻的愉快。
它以为谢惊雪会答应这桩利益彼此的交易。
闻言,谢惊雪唇角微扬,他眉眼含笑,却是说:“当然…不!”
【这么说,你是想眼睁睁看着许青墨变成规则的一部分了?】
谢惊雪的回答让魔主的声音阴沉下去。
“我当然不想。”谢惊雪又说。
【那……】
“可不会相信一个为了占据我的身体不择手段的人。”
“呆在我的身体里这么久,你不会不知道,我是一个极其记仇的人吧?”
谢惊雪身负大气运,他本该再顺遂不过,可至今为止,他的人生却堪称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而这一切拜谁所赐,谢惊雪这么聪明,自然猜到了。
过往谢惊雪的仇人皆被他事后一一清算,如今轮到神秘人和魔主…
“双赢?可凡是我的仇人,我都想让他们去死呢,”谢惊雪轻飘飘道,他笑着,眼睛微微眯起,“你们算计我算计了这么久,真当我是听话的提线木偶了?”
况且,这两人算计的不光是谢惊雪,还有…
谢惊雪眸光垂落,眼中冰凉一片。他们千不该,万不该…算计许青墨。
魔主和神秘人用许青墨来威胁谢惊雪,想让谢惊雪关心则乱,答应他们的提议,可——
谢惊雪从来不是蠢货,他知道,神魂契约听上去很有诚意,可…保不准魔主又解除的办法呢?
“不危害修真界?”
谢惊雪冷笑。
“说起来,我听过这么一个故事呢,数千年前,一名天赋绝伦的修士一夜之间忽然堕魔,被各大宗门派人围攻,大战三天三夜,力竭而死。”
那名修士并非一般的修士,他被人尊称为“云隐仙君”,修为在死前已至渡劫,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想不开忽然堕魔?
答案很简单。
许青墨是修补缺损天道的棋子,然而天道有缺这件事,难道是第一天发现的吗?自然不是,因而会不会有其余身负气运,被世界所爱之人遭殃呢?
云隐仙君的陨落给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云隐仙君并不像许青墨那般,自幼被灌输所谓的奉献精神,他仅是一名孤儿,靠着天赋和努力一步步走到了渡劫,这样的人,在他爬上来之后,却对他讲要牺牲奉献,这怎么可能?!
于是云隐仙君入了魔,成了魔主,整个修真界都是他的仇人,要他放过仇人,简直是笑话!因此,魔主给谢惊雪的承诺就显得那么虚伪。
“你要我的身体和气运不过是为了更好的复仇。”
云隐仙君陨落后,不知用了什么方式死而复生,但随着他的身死,新的气运之子降世,堕魔的云隐仙君失去气运后,为天所不容。因此,补全了规则的许青墨才会封印魔主。
放眼整个修真界,能与魔主对抗的人,也就只有许青墨,但如果魔主得到谢惊雪的气运,一切则大为不同,许青墨没有理由能对魔主下手,相反,他应该庇护魔主。
而魔主也就更有时间去研究要如何…将自己的敌人一网打尽。
尽管如今时光荏再,他曾经的仇敌早就化作一捧尘土。但魔主是魔,这意味着他难以放下心中的仇恨。
仇恨会将一切燃烧殆尽,许青墨不会愿意看见那一切,抿唇想。
【…那又如何?就算我在一点上欺骗了你,但我不会杀你,这是真的。你可以和你的心上人在一起,这不就足够了么?】
由于过去被提及,魔主的声音越发阴沉,他压抑着某种一直以来在他心中不断翻涌的怒火。
听见魔主这么说,谢惊雪眸光淡淡:“我说了,你是我的仇人。”
无论是魔主还是谢惊雪,都是魔。而魔,是仇恨孕育出来的怪物。
“你觉得,我有那么善良成全自己的敌人吗?”
话音落下,谢惊雪垂眸看了一眼地面,他走到了幻境某一处,然后,他出了剑。
剑光闪过之后,整个幻境地动山摇。
谢惊雪寻到了阵眼,因此这方幻境无法再继续维持下去。
随着崩塌声接连响起,谢惊雪却是笑了:“你以为,你只给了我两条路,可事实真的是那样吗?”
第80章 第八十章 “许青墨,再来救我一次吧。……
谢惊雪话音一落, 他耳畔声音的主人先是一愣,而后似是惊觉他想做些什么,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平和, 厉声喝道:
【你想做什么?!】
“也没什么, 你猜到了不是吗?”这一次,操控全局的人换成了谢惊雪。
【你疯了——】
闻言, 谢惊雪却笑了,他乐不可支, 一双漂亮得勾魂摄魄的眼中波光潋滟, 饱含对算计自己之人无尽的嘲弄:“我是疯了, 是你们亲自逼疯的不是吗?”
谢惊雪的话让魔主默然了几瞬,但他不愧是老不死的怪物, 谢惊雪的决定也仅仅让他惊惶了不到片刻, 很快, 他冷静下来, 循循善诱,劝谢惊雪。
【你真的甘心这么做吗?】
魔主这缕残破的神魂从谢惊雪降世后便一直潜藏在谢惊雪体内,谢惊雪身上发生的一切, 他都看在眼中, 因此他知道——
谢惊雪与他, 是同类。
【你厌恶这世上的每一个人,他们是那么虚伪、恶心。你和我一样, 希望毁掉所有的一切。】
谢惊雪早就不是过去那个会对所有人伸以援手, 光风霁月的仙道首席弟子了,他是魔,而魔自然希望这世界不太平。所谓的舍己为人对魔而言,再恶心不过。
毕竟这世上, 除了许青墨,没有哪个人是值得谢惊雪去救、去帮的,他们死了,谢惊雪也只会冷眼看着。
【且不论你的想法会不会成功,就只说,如果你这么做,你不会嫌恶心吗?】
“当然…恶心。”谢惊雪颔首,在这一点上倒是不反驳魔主。
【那——】
“你废话真多。”
幻境崩塌以后,谢惊雪拨开茂盛的树丛,眼前光芒大盛,谢惊雪如愿看见自己想看见之人。
看着空中凌厉的剑光,谢惊雪的眸光却一点一点温软下来,他下意识追随起那抹灰暗世界中的亮色…至少对谢惊雪来说,许青墨便是这样的存在。
如果失去许青墨,谢惊雪的世界将黯淡无光。
没有人能够忍受那样毫无色彩的世界。
正是因为许青墨的出现,谢惊雪才慢慢看到了这世界上的其他色彩。
所以,为了许青墨,谢惊雪愿意相信、愿意忍受那种令人作呕的恶心感——他要代替许青墨。
代替许青墨成为规则的一部分。
这并非完全不可行的,一来,谢惊雪同样是气运的宠儿,二来,许青墨用自己的生命乃至一切,才换来了谢惊雪活下去的机会,因此,谢惊雪体内,潜藏着许青墨给予他的力量。
换句话来说,谢惊雪体内有着规则力量的碎片。
因此,他才能无数次地轮回。
也因此,如果他自愿代替许青墨,天道并不会排斥他。
以前,总是许青墨向谢惊雪施以援手,而现在,轮到谢惊雪向许青墨伸出手,用许青墨赠与他的这份力量,这份…祝福。
谢惊雪有着太多的话想对许青墨说,许青墨让他看到了全然不同、有着无数期待,好像发着光的世界,所以,谢惊雪也想让许青墨看看这样漂亮的世界,他想把许青墨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出来…谢惊雪眼帘颤了颤,最后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等许青墨来到他跟前,向他伸出手,询问他有没有事时,他忽地也伸出手,将人深深抱至怀中。
谢惊雪的眸光缱绻而不舍。
“我心悦你。”
谢惊雪忽然说。
许青墨一惊,随后无措地偏开视线,他的耳朵泛着漂亮的粉色,看上去很是可爱。
“现在说这些…不太合适吧?”
要知道许青墨刚刚可还是在打架。
“没事,反正都是快死的人了,让他们看到也没事。”
神秘人和藏在谢惊雪体内的魔主残魂:“……”
魔主冷笑:
【看来你已经决定了。】
神秘人也眯眼,嗓音轻柔却透露出别样的狠毒:“会死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筹划了这么多年,却因为一个小小的疏忽,导致全盘崩溃,这样的结局,放在谁身上谁都会不甘心。
明明机关算尽。
明明拼尽全力。
但最终还是敌不过虚无缥缈的“命运”,神秘人和魔主算计谢惊雪时,没能预料到许青墨会来横插一脚,并不要命地救了谢惊雪,而若干年后,他们同样没预料到谢惊雪会做出这种石破天惊的抉择。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自有注定…魔主忽然放声大笑,似癫似狂。
【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既然你不愿助我,那就与你的心上人,一同来为我陪葬吧!】
【紫漠。】
魔主忽然唤了一个人名。
远处正对谢惊雪杀意凛凛的神秘人身影一顿,风声猎猎,神秘人似有所觉抬头,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两抹嫣红,似是激动得浑身战栗。
“吾主…”
紫漠神色痴迷,他曾是由魔主所制作的一具傀儡,吞噬了多人的神魂后诞生了一抹意识,这抹意识奉魔主为神,是魔主的狂信徒,这世间再荒诞、再血腥的事,只要是魔主的吩咐,紫漠就会为他去做。
这种感情,或许比“爱”还要纯粹。
紫漠是魔主棋盘中再重要不过的棋子,他为魔主寻到了名为“系统”的神奇存在,也正因为这世界之外的其他力量,魔主才能瞒过天道,瞒过许青墨,对谢惊雪下手,一步步筹谋将谢惊雪逼上绝路…
只可惜,到了最后,人算不如天算,魔主到底棋差一招。
一步错,步步错,事已至此,不如推翻一切,随性而为。
而魔主的性,就是要毁灭一切。天道不公,人心叵测,也曾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在丑恶现实的百般磋磨下,终究是多了魔,充满怨毒的心久久难愈,流出脓来。
明明是同样的遭遇,谢惊雪却遇到许青墨。
而许青墨也有爱他为他的亲人与朋友。
到最后,只有他,什么也不剩,什么也没有。既如此,与其看他人欢笑,不如所性毁去一切,这样,看着就不碍眼了。
接收到魔主的吩咐,紫漠解开了最后一层封印,他本就是有备而来,许青墨和谢惊雪阻止不了。
“嗡——”
法阵中央的巨剑震动,发出嗡鸣。
许青墨似被召唤一般,想要上前,但谢惊雪将他紧紧抱住,使他难以动弹。
“许青墨…”
反复念着许青墨的名字,谢惊雪似想这个名字刻进灵魂最深处,这样,他就不会忘记听到这个名字后,他心中随之升起的某种情愫。
谢惊雪眸中万般不舍,他无奈地笑了笑:“可惜你还没给我回答。”
魔主和谢惊雪说了许多废话,这些废话句句触及谢惊雪内心最阴暗处。
魔主说,谢惊雪如果取代了许青墨,没有人能保证能将他从天道中剥离出来,届时,许青墨或许会遇到其他人,或许会爱上其他人,或许会和其他人互诉衷肠…
谢惊雪这个人只会存在于所有人的回忆,可回忆仅仅只是回忆,人是要往前走的。
魔主说的没错,以谢惊雪的卑劣,他一想到这样的结果,就嫉妒、不甘心得快要发疯。
可谢惊雪还是决定这么做。
因为…
“许青墨,再来救我一次吧。”
留下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谢惊雪仿佛定下契约般,虔诚地俯身,轻轻吻住许青墨的唇。
他想相信许青墨不会忘记他。
他相信许青墨会救他。
这世界天道有损,不过是因为人心丑陋,连自身欲望都无法战胜的人,却幻想着成为“仙”。人的欲望和丑陋太过沉重,沉重得砸断了成仙的天梯。
想要修复天道,真正要做的,不过是修复人的德行。
没有人应该牺牲。
谢惊雪相信许青墨能做到,也相信由许青墨“创造”出来的新世界,他或许…会有那么一点喜欢。
不过是时间长一点的忍耐罢了。
谢惊雪已经习惯了忍耐,所以由他来代替许青墨再适合不过。
感受到唇上绽开的柔软与温暖,许青墨久久回不过神,等他意识到的那一刻——他身体内的某种力量,已经源源向谢惊雪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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