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了宋廷,白丞相气急败坏,撂下一句“既然你执意要去樊州,此刻便收拾了明日一早就走!为父就当没你这个女儿!”,转而便钻去了孙氏房里。
父女两人不欢而散。
回来后,白臻臻坐回床边,将自己蜷成小小一团,下巴搭在膝上,看着床上的锦被发起了呆。
原本规规矩矩的生活骤然被打破,她觉得自己像是置身在漂泊无依的海面上,迷茫而无助。
可她一想起那个男人,还有父亲今日提到的睿亲王,心中就惶惶难安,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在明日离开京城。
只要回到了凉州祖父家,一切都会过去。
晚间的时候,许是白丞相对于今日白天之事对她怀了愧疚,特意遣人请她去前院一道用膳。
白臻臻正在收拾行李,头也不回就回了句,“不去。”
“老爷说……”
那丫鬟犹豫道:“老爷说,府中要来贵客,今日阖府上下都要出席,姑娘若是不去,就亲自来请了。”
白臻臻动作一顿,心中下意识想起她爹今日提起的睿亲王,眼睫微微颤动,站起身缓慢出声问道:
“贵客……是谁?”
“奴婢不知,但瞧起来是副生面孔。”
生面孔……
那就应当不是睿亲王了。
白臻臻舒出一口气,放下手中的包袱,对着镜子理了理发髻,“知道了,我这就去。”
左右就今晚一次了,去走个过场应付一下便好。
秋日的夜晚已经慢慢有了寒意,路边草叶上堆积着水雾,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点点亮光。
白臻臻轻轻捻着裙角,防止裙摆不小心被沾湿。
绕过水榭旁的回廊,离得近了,可以听到主院那边隐隐的喧哗声,原本就十分明亮的正厅多加了一倍的烛火,从外面看灯火辉煌,半边天幕都是亮的。
自打父亲当上丞相,多是下属来府上拜谒,白府很久没有这般隆重地招待过谁了。
白臻臻心中不由对来人产生了好奇。
她走到月洞门外拢了拢衣襟,提裙抬脚跨了进去。
从院中只能瞧见孙氏带着几个子女站在一旁陪着笑,而另一边站的人显然是那府中的贵客,但因为角度问题,白臻臻只能看到来人一角玄色衣摆和黑色皂靴,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但不知为何,那双皂靴总让她觉得莫名眼熟,却又不记得在何处见过,只是离得近了心中隐隐升起不安。
她屏息朝前走了两步,并未直接进去,而是站在第二级台阶的位置,微一探身,恰巧看清了来人的相貌。
高鼻深目,五官英挺,眉角眼梢满是浓厚的侵略感和痞气不羁。
像是雄狮天生适合捕捉猎物一般,在她看过去的时候,他亦盯住了她,白臻臻猝不及防就撞进了他赤裸裸的眼神中。
脑中像是被重击了一下,呼吸刹那间乱了节奏,有一瞬间白臻臻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最初的窒息过后,白臻臻提起裙摆,踉踉跄跄就要往院外逃。
“诶?大姐姐?你怎么走了?”
才刚下了台阶,身后忽然传来白诗蕊清脆的声音。
随着她的声音响起,屋中所有人都看见了外面正在转身下台阶的白臻臻。
“臻姐儿!”
白丞相稳重严肃的唤了一声,白臻臻脚步一顿,紧接着手臂便被跑出来的白诗蕊攥住,连拖带拽将她带进了房间里。
赵景煜现下穿了一身玄色云缎锦绣长衫,腰间革带勾勒出修长遒劲的腰,宽大袍衫遮住了他一身硬朗的肌肉和强健体格,却遮不住他浑身上下散发的野性的男人气息。
随着越来越接近他,白臻臻的心跳也随之骤然加快,脉搏一下一下重砸着耳膜。
“赵大人,您还没见过我这位大姐姐吧?”
白诗蕊的声音清凌凌的,语气中透出女儿家的娇憨。
她一把将白臻臻推至身前,语气似有些幸灾乐祸道:
“我这位大姐姐,温文典雅,饱读诗书,从前可是上京城闺阁女子们人人艳羡和学习的典范呢。”
赵景煜似乎是不太想搭理她,但听见她的话似又忍不住好奇,“从前?”
“那是,我这大姐姐命苦……”
白丞相瞪了孙氏一眼,孙氏急忙扯住白诗蕊的手让她闭嘴。
“呃……赵贤弟,如今人也到齐了,咱们先落座吧。”
因着是家宴,人不多,正厅今日只摆了一张圆桌,白丞相轻咳一声,率先走到上首的两个座位,指着其中一个,“赵贤弟,请坐。”
赵景煜应了声,似是并未将方才的话题放在心上,转身朝上首走去同白丞相一起落了座。
他健硕高大,尤其是肩宽和胸围都十分可观,和白丞相坐在一起,衬得白丞相看起来都很干瘪。
孙氏挨着白丞相坐下,在她下首,依次是白蕴荣、白蕴珠姐弟。
白诗蕊看了看赵景煜身边的位置,忍了又忍,终是在孙氏威胁的眼神下,心不甘情不愿地挨着白蕴珠坐了下来。
只有白臻臻还立在原来的位置上,瞅着赵景煜身旁仅剩的一个位置,寸步难行。
忽然,那个男人似乎嗤笑了一声。
极轻的一声,在场众人都没什么反应,但白臻臻就是听见了,还是在周围乱糟糟的声音中十分清晰地砸进她的耳中。
她眼睫快速一颤,手指下意识曲起,退了半步。
男人修长粗粝地手指在身边的空位上轻点了一下,发出“哒哒”两声,语气似疑惑:
“这位白家大小姐,不坐么?”
“臻姐儿快坐下,今日咱们一家人在一起,没什么讲究的,这两日知你受了苦,今日你多吃些补一补。”
孙氏笑着对她招呼。
白臻臻紧了紧手心,在那道犀利的目光下缓缓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微垂下眼眸。
但赵景煜人高马大,气势实在太过强悍,不管她如何忽视,那种强烈的压迫感和被侵占感,都随着离他越近而越浓郁。
就在今日之前,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会在白府里见到他。
一切都好像在做梦一样。
从在城外官道上一片尸山血海中初遇以为他是山匪,到昨日京中动乱时的掳掠,再到今夜他以“赵大人”的身份贸然出现在白府。
这种被他强行横插//进生活里的感觉,让白臻臻心中慌乱不已,有种似乎自己在哪里,都逃不过他的围猎的感觉。
正胡思乱想着,耳畔忽然传来白丞相的声音,“臻臻,愣着做什么?给赵大人斟酒啊!”
白臻臻一个激灵陡然回神,这才发现一桌子人的目光都定在她身上,尤其是那个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格外明显。
不知为何,她的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心虚。
白臻臻抿唇,视线缓缓落在眼前的酒壶上,犹豫了一下正要伸手,忽然从旁伸来一只手抢在她前面端起了酒壶。
“我来。”
白诗蕊声音又甜又糯,端了酒壶起身绕过白臻臻来到赵景煜身边,替他倒了酒,口中还不忘娇声说道:
“昨日多谢赵大人相救,那贼人用我们母女几人威胁我父亲,若非赵大人及时出现,恐怕我与母亲她们今日,也不可能坐在这里稳稳当当地用晚膳了。”
她倒酒倒得极慢,丹凤眼中含着春情,直勾勾落在赵景煜面容上。
“赵大人,你从前是在哪里任职呀?怎么此前从未听我父亲提起过?”
倒完酒后,白诗蕊有些不舍离开,干脆把白臻臻往她原来的位置上一挤,自己挨着他坐了下来。
赵景煜嘬了口酒,视线难得往白诗蕊脸上瞟了一眼,笑道:
“从前在京郊扎营,这次才算彻底回京,你没见过我自是不奇怪。”
白臻臻还从未听过这个男人这么文绉绉的说话方式,忍不住诧异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在他看过来的眼神中重新飞快低下头。
“原是如此。”
白臻臻听见父亲接话,“此次贤弟救驾有功,想必将来少不得圣上一番嘉奖,来,老夫与贤弟干一杯!”
“说起来……”
两人放下酒杯,父亲的声音接着响起:
“贤弟一表人才,武艺非凡又有赫赫功名,这般优秀儿郎,如今可有婚配?”
“未曾,不过——”
赵景煜的声音顿住。
白臻臻呼吸随着一滞,握着筷子的手猛地攥紧。
她与他中间隔了个白诗蕊,她看不清他的神态,不过听他的语调确是懒洋洋的带着痞气。
白臻臻生怕他将二人之事说出来,往回缩了缩,藏在侧坐着的白诗蕊身后,极力降低存在感。
男人嗤笑一声,“不过倒是有意,想与白府结亲。”
“结亲?!”
在场众人都是一愣,白丞相与孙氏对视一眼,和白蕴珠姐弟的视线一起,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面色赤红一脸娇羞的白诗蕊身上。
白诗蕊见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瞧着自己与赵景煜,脸上更为羞赧,一双潋滟的眸子似羞似喜地瞟向赵景煜,心里因他方才那句话而小鹿乱跳。
想不到他竟也属意自己。
惊喜来得太快,以至于她唇角的笑意怎么压都压不下去,末了还不忘洋洋得意地瞟了白臻臻一眼,不屑轻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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