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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第 101 章


    那你告诉朕, 你喜欢什么——


    明裳神色茫然,她殷红的唇珠微微张开,对上?男人幽沉冷凝的黑目, 又轻抿住了唇。


    皇上?似乎是生气了, 还对她很是恼火。


    是她又无意说错话了吗?


    分明三日前还好好的,这位缠着她到了后半夜, 精力用不完一样。


    她思绪迷茫,想不通缘由。


    手腕上?的力道?很重,疼得明裳眉心蹙紧, 但她不敢表露出来,皇上?知道?她这样害怕,会更加生气。服侍这位是耗心力的事情,很多次她无意惹恼这位,可?从未有一次像这回一样怒她。


    明裳暗示自己不要慌乱, 但不可?能不怕的。


    “皇上?, 臣妾……”


    那腕间攥着的手掌越来越紧, 她终于忍不住,眼圈一红,疼得哭了出来, 湿答答的泪水滚过雪白的面?颊, 依偎在李怀修怀里?,好似一只柔弱无力的小兔子。这女子一直如此,像菟丝花一样依赖着他。


    李怀修抿唇,察觉到自己的失控,放开了手, 靠坐到车厢里?侧,他心情算不上?好, 她入宫后懂得避嫌,从未与柳絮白来往,他本不打算跟她翻这本旧账。然见?到这女子,他就会忍不住想起?她在柳家住过的那段日子。


    教她课业,给她买胭脂水粉,绫罗衣裙,少男少女,日久生情,不必多去猜测,显而易见?。怪不得她喜欢看那些才子佳人的酸腐本子。


    这女子可?有像对他一样对外男撒娇?


    李怀修烦躁地推了两下扳指,脸色阴沉如水。


    车马起?行,车厢外马蹄踏地,车轮粼粼的声?响似近似远。


    明裳小心翼翼揉捏着手腕,柔嫩的肌肤硬生生出了两道?青紫的掐痕,这位只有在夜中克制不住时才会这样伤她,她咬唇思索自己在行宫的一言一行,齐王出事那几日,她命宫人无事不得踏出绾阁一步,如此懂事,她实在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让皇上?这样震怒。


    除非……


    她眼睫徐徐颤抖。


    除非皇上?查出了她和柳絮白的旧事。


    其实那些都?算不得什么,她与柳絮白发乎情止乎礼,清清白白,从未逾矩过。


    但是她不得不心虚,那时,她初入上?京,纯真懵懂,见?到柳絮白那样的男子,怎会不心生爱慕喜欢。当?时她确实倾心过柳家的大?表哥,想做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可?是三年过去,从决定进宫的那一刻,她就彻底断了对柳絮白的念头,现在又有了孩子,更不可?能再像三年前不知世事的闺阁小姐一样,忘了分寸。


    她虽不至于真心慕悦这位,但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她打上?了大?魏皇帝后宫嫔妃的烙印,又诞下皇嗣,终是一辈子都?无法摆脱。


    马车还有一段时辰进城,明裳压下心头的惊跳,小心翼翼地抬起?眸子,又去扯龙袍的衣袖,那双湿漉漉的眼珠就这样看向男人。见?这位没有反应,也没有拒绝,才低下身?段,靠去李怀修的胸怀中。


    怀中人的身?子很软,雪白的脖颈覆着两缕柔顺的青丝,那张脸蛋白净俏丽,贴着他,无枝可?依,只乖顺地依赖于他一人。


    她红着鼻尖儿,闷声?道?:“臣妾不喜欢皇上?方才那样对臣妾。”


    李怀修睇去怀中那张脸,又听她软声?:“臣妾喜欢皇上?事事护着臣妾,纵容臣妾的小脾气,疼爱臣妾为?皇上?生的孩子……”


    她仰起?粉面?,敛着水光的眸中映出李怀修的影子,生出湿意,无措惊惶,“皇上?是天下之主,不喜欢臣妾了,臣妾就会落得和冷宫的嫔妃一般下场,皇上?那样生气,臣妾会害怕。”


    “皇上?不要再那样待臣妾了好不好?”


    李怀修双唇微抿,沉默着,忽然手臂用力,将怀中的女子提到肩膀,紧紧扣入怀中,不容她有分毫挣扎,低头,不由分说含住了那双唇珠。


    入口很软。


    他薄唇翕动,享受这女子的甜腻的逢迎,指腹时重地捻着那张脸,又去抚她的脖颈,单手向下揉捏把玩只属于他的两处。


    明裳几乎不能呼吸了,手臂攀附着男人的后颈,她晕晕乎乎被摆弄着,像是任由狩猎者搓磨的猎物。


    柔顺,可?怜,怯弱地攥于猎人的股掌。


    耳边是銮驾外杂乱的马蹄声?,私语声?,车轮声?,不绝入耳。明裳害怕被人听见?,抖着身?子,惊惶不安,却又不知所措。


    她忽然在想,这位这样宠着她,甚至容忍她曾与外男有过旧情,倒底喜欢她什么呢?


    宫里?不缺貌美温顺的女子,她家世不高,甚至算不上聪明。唯一的优点大?底是知晓皇上?的底线,从不蓄意去害后宫的皇嗣。可仅仅这样,就能让这位宠爱至此吗?


    ……


    行到日中,皇城沉重的南门徐徐打开,恭迎圣驾回宫。


    齐王一党伏诛,前朝有一摊子事等李怀修处理,他脚步匆匆进了乾坤宫,诏令前朝几个大?臣进宫议事。


    明裳回到内殿后,坐到妆镜前,才发现原本丰盈的唇珠肿了一圈,艳红迷离,配上?那双媚如春水的眸子,勾人得紧。


    她低眼,揉了揉发着青紫的手腕,愁眉苦脸地叹息一声?,那位的态度阴晴不定,从没这样欺负过她,又不和她挑开了明说,她实在不知该如何把人哄好。


    在永和宫梳洗后,明裳没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赶去了寿康宫看绥儿安儿。离开一个月,不知这两个小家伙可?有想她,可?还能认出她这个母妃。


    寿康宫,赵月儿迎明裳进殿,见?她急切,轻笑?道?:“太后娘娘在佛堂礼佛,交代?娘娘不必过去拜见?。皇子公主刚醒了,正玩闹着,一月里?都?好好的,永安公主也没哭过呢,娘娘不必心急。”


    明裳感激地看她一眼,“有劳月儿姑娘。”


    乳母喂过皇子公主,两个小团子醒了,睁着圆溜溜的眼珠,明裳进到殿里?,就看到小家伙们正在床榻上?鼓足了力气翻身?。安儿一如既往地活泼好动,不知是觉得哪里?有趣,咯咯地清脆笑?出声?。


    伺候的宫人们见?到宓妃娘娘,福过身?子,乳母上?前禀这一月皇子公主的情况,明裳边听着,边抱了抱儿子女儿,她去碰安儿时,生怕安儿认生,忘了她这个母亲。


    安儿被明裳抱到怀里?,眼珠好奇,似是察觉到了娘亲熟悉的味道?,小手握成拳,试探地往明裳怀里?拱了拱,稍许,放松了警惕,咿咿呀呀去揪明裳衣襟的扣子,玩得不亦乐乎。


    胆子倒是大?了很多。


    明裳温柔地亲了亲女儿的脸蛋,没闹就好。两个孩子一哭,可?才是让她头疼。


    她带着绥儿安儿回了永和宫,太后在始终没有出来见?她,赵月儿面?色如常送走明裳,才走回佛堂里?。


    “太后娘娘,宓妃娘娘带皇子公主回去了。”


    太后手中捻着佛珠,照顾两个皇孙一月,倒底生出了些感情,太后也有些不舍的,她虽不喜宓妃,但宓妃生的这个孩子确实极为?讨喜。


    她在宫中,就听说了徐氏女有孕没过多久犯下大?错,降位受罚,继而小产,皇帝是个冷情的性子,那徐氏女如今在冷宫里?,着实可?怜。


    太后停了念珠,扶着赵月儿的手起?身?,“明日让皇后到哀家这来一趟。”


    赵月儿扶着太后慢慢走下台阶,“太后有要事,月儿现在就去坤宁宫传话。”


    “不急。”


    明年春选,还有几个月准备着,太后在想宫里?添怎样的女子,才能让皇帝在宓妃身?上?的心神往旁人身?上?放放。


    再者,太后不禁忧心,先帝不曾处理了齐王,皇帝却私下早有准备,皇帝这样重的心思,玩弄权势的手段,她也怕牵连自己的母族,皇帝是她的儿子,可?她也想保住自己的母家,二?者平衡才是安稳的。


    ……


    翌日赵月儿去了坤宁宫请皇后,圣驾回宫,六宫原是要去寿康宫和坤宁宫向六宫主位问安,太后精神不济,勉了这些虚礼。皇后见?是赵月儿亲自过来,猜想姑母要见?她是所为?何事。


    到了寿康宫,皇后明白了太后的意思,这后宫里?是该添些新鲜的面?孔。


    皇后回去后,依照太后的话,吩咐宫人取来上?京世家的名?册,一一择选后整理出来,待下回去寿康宫后交给姑母挑选。太后翻了翻皇后择出的人,出身?确实不错,在前朝也算得上?得力,就是不知相貌如何。


    太后点点头,“送去御前给皇上?看看。”


    她这个母后先做了主,总要过问儿子的意思。


    ……


    选秀的名?册很快由宫人送去了乾坤宫,从圣驾回宫,整整不过三日。


    乾坤宫伺候的宫人在殿外候着,全福海边念名?册上?的世家贵女,边抹额头上?出来的冷汗。


    他明显看出,皇上?心情不好,可?也没让他停。


    其实从东山行宫回来,皇上?脸色就没好看过,朝堂上?大?臣各执一词,各站一派,吵得喷出吐沫星子,放在以前,皇上?顶多皱皱眉,从不理会。这几日但凡有人敢把皇上?吵得头疼,都?被拎去了外面?吹风,再有甚至直接被皇上?撤了官职,难得满朝胆战心惊,禀事都?不敢大?声?。


    全福海念了半个时辰,念到最后一人,嗓子差点冒烟。


    “皇上?,就是这些了。”


    李怀修靠着龙椅,凉凉掀眸,深邃沉冷的眼神吓得全福海头皮发麻。


    他推着扳指,沉沉一笑?,“朕在东山伏诛齐王一党,刚回宫几日,母后就这么着急,是怕朕一时兴起?,把皇室宗亲杀光了,再去处置她萧家么?”


    全福海哪敢回应这句,慌慌张张地跪下身?子,“皇上?息怒!”


    其实即便?没有太后娘娘提起?,到了明年开春,也该是新一轮的选秀了。历代?皆是如此,先帝之时,满足不了三年一选秀,甚至隔上?小半年就要采选一回,搜罗各地貌美女子,不分年纪,不论是否婚嫁,皆要纳入宫中。先时大?臣奉劝先帝爷洁身?自好,清心寡欲,不可?贪恋女色,到皇上?这儿则是反过来了。


    即便?皇上?不急,待再过一段日子,前朝也会有心急的大?臣奏疏婉言劝谏。


    李怀修没再理会选秀的事,这时正好有敬事房的小太监过来请他点寝,回宫后忙着收拾一堆烂摊子,还没得空去后宫。


    放在前头的是皇后的描金凤帖,往后是镶银嵌玉的宓贤二?妃,李怀修扫一眼,指骨轻敲着御案,想起?回宫那日马车里?情晕潮动的情形,眯了眯眸子。


    “这几日永和宫可?来过人?”


    全福海愣了下,忙回话,“昨儿宓妃娘娘过来送过一回羹汤,只不过……”


    只不过皇上?分明歇着,却也没见?宓妃娘娘,头一回出现这样的事儿。


    他斟酌回话,“只不过皇上?累了,宓妃娘娘叮嘱奴才提醒皇上?用膳,注意歇息,就回去了。”


    李怀修神思慢慢回忆起?来,那时候确实心绪不畅,那女子跟个兔子似的,怕失言说出什么吓到她,自己回头想想再是后悔,届时又来不及收回说出去的话。


    当?真让他头疼。


    李怀修起?了身?,拂袖让敬事房的小太监下去,抬步往殿外走,“传令摆驾永和宫。”


    ……


    圣驾到永和宫,明裳已经带着宫人出殿迎驾了,她面?容如常,柔白的手解了李怀修的披风交给宫人,乖乖顺顺,“臣妾昨日去乾坤宫,全公公说皇上?忙着,皇上?忙于朝政,也要注意身?子。”


    难得见?她这么懂事,李怀修轻啧一声?,掀起?衣摆坐到窄榻里?,见?那道?身?影走来走去,又是添茶又是奉糕,伸手把人捞到怀里?,宫人低头自觉地退出内殿。


    李怀修掐一把明裳的脸蛋,不咸不淡道?:“别忙活了,朕是来看看绥儿安儿,又不缺你这点茶水果子。”


    他沉着眼,见?明裳闷闷的不说话,一手探去她衣裙腰间的带子,呼出的热气喷薄到明裳耳蜗,面?上?仍是随意,一本正经,“孩子呢?朕看完就回去了。”


    第102章 第 102 章


    明裳羞得脸闷热, 她?埋在李怀修胸口,大?腿被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掌抬了起来,跨坐到腰间, 她?两只柔荑下意识去推拒男人的胸膛, 却软弱无力,不时轻抖两下, 颇有?些欲拒还迎的意味。


    “皇上不是要看?孩子吗?”


    她?红着脸,咬唇反问。


    李怀修低笑一声,声线闷沉, “朕先和孩子他娘做这种事,不是理所当然么?”边说,手掌扣紧了女子的腰身,另一只手拨开自己?腰带的暗扣,将金线绣着龙纹的大?袴一把扯了。


    冰裂纹花窗外云雾浮动?, 宫人无声无息地?候在廊下等着主?子传唤叫水, 偏殿襁褓中两个娃娃吃饱了奶水, 睡得正酣,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明裳那双眸子如沁了勾人的春水,绵软的手臂摇摇欲坠, 被放到案上, 继而又跪去屏风处,膝盖磨得发疼,牙雕的琉璃浮动?着她?雪白玲珑的影子。


    不知多久,她?伏在男人胸膛里,喘息微微, 眼尾红红,“皇上是不是还在生臣妾的气?”


    李怀修扣住女子两条手臂免得她?乱动?, 他眯了眯眼,眸底冷淡清醒,“你这样懂事,朕生什么气?”


    他将那副身子调转到自己?面前,动?作又快又重,不想她?这时候提那件事扫兴。


    明裳漂亮的脚趾蜷缩到一处,两条细白的腿抖了两下,迷迷糊糊地?判断出这位已是很生气了,她?咬紧唇,在喘息的空当一鼓作气,脱口而出,“臣妾入宫前确实早已柳大?人相识。”


    话落,殿内一瞬的死寂,她?感受到男人手掌钳制自己?手腕的力道那样得紧,她?睫毛轻颤了颤,想去看?清这位的脸色,男人却猛地?甩开她?的手,上身压着的重量骤然离开。


    李怀修下颌绷紧,面如寒冰地?坐起身,额头的青筋隐隐跳动?,他没再看?床榻里的女子一眼,沉默地?去穿鞋履,对外面唤道:“来人,更衣!”


    宫人们在外候了半个时辰,月上中天,伺候的宫人昏昏欲睡之际,倏地?惊醒。全福海也?吓了一跳,皇上这道传讯怎么和以往不一样呢?宫人请示要不要进去,全福海犹豫一会儿,悄摸摸拂了拂手,自己?去里头听听动?静。


    内殿里,“皇上……”明裳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自后环住李怀修的腰身,柔弱可?怜的模样,祈求他心软,“皇上别走,是臣妾错了。”


    李怀修脊背僵硬,他扯着唇线,侧身用力把女子拉入怀中,他眯着眼,钳住那张精致姣好,仿若人豢养的金丝雀一般漂亮柔弱的脸蛋,给她?最后的机会,“错了。”他反问,“错哪了?”


    那层薄薄的面皮儿被他捏得很疼,明裳这才知道,这位生气时很喜欢在她?身上留下些印子,“臣妾……臣妾不该欺瞒皇上。”


    她?想,皇上从不挑明过问,可?是心里一定会去计较,譬如昨日闭门不见她?,譬如方才弄得她?那样疼,她?应该说清楚,不然这位一定会一直疑神疑鬼。


    李怀修双目如墨,沉沉地?盯入明裳眼中,“欺瞒朕什么?”


    该如何去说呢?


    明裳轻轻垂下小脸,却又被男人强迫抬起来,从未这般阴沉地?逼问她?,“怎么,又不敢让朕知道?”


    “怕朕会杀了你,还是杀了他?”


    李怀修自诩喜怒不形于色,足有?君王威严,从未想过有?一日会被一女子气至如此。他倒是动?过杀了这女子的念头,但他最不愿意承认,最想遮掩的便?是他舍不得这个只会花言巧语,贪慕他的权势地?位,贪慕荣华富贵的女子。他厌恶这种感觉,却又贪恋她?在自己?怀里撒娇卖乖,贪恋与她?缠绵时的快意。


    他恨不得把人关?进自己?的寝宫里,日日拴在这龙榻之上。


    明裳被吓得脖颈一抖,她?眼眶里的泪水滚下来烫到李怀修手背,刚才眼泪被逼得掉了半个时辰,此时一双眸子又红又肿,她?哽咽道:“柳大?人是皇上心腹重臣,臣妾一小小女子无足轻重,皇上不如杀了臣妾,免得日后与自己?的心腹心生龃龉。”


    泪珠如线似的噼里啪啦地?坠,李怀修被气得脸都紫了,气到头上,他居然笑出来,讥讽她?,“倒是个好法子,朕现在就拟旨下令,免得朕整日被你气得头疼。”


    狠话说归说,李怀修仍八风不动?地?坐在床榻边,也?没把怀里哭着的明裳扔出去。


    明裳衣裳算不得齐整,如绸的乌发披散在雪白的肩头,衬得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还没巴掌大?。


    她?咽下泪水,试探地亲了亲男人如纸薄的双唇。手臂攀附住李怀修的肩膀,伏在他颈边,软乎乎的委屈,“臣妾是皇上的人,皇上想要臣妾做什么,臣妾都不会有半分怨言。”


    李怀修黑沉的眼扫过她?湿润的眸子,颤颤发抖的柔荑,这样一个生的貌美,又柔弱无力的女子,父母再多的疼爱,没有?好的家世倚仗,结局也?会落入世家权贵之手,与现在的结果确实没什么两样。


    他移开眼,轻推了两下拇指的扳指,怒火降了些许。


    三四年前,年少无知的错事,她?入宫后又懂得避嫌,他确实没有翻旧账的必要。


    李怀修慢慢说服自己?。


    他脸色缓了缓,听女子在耳边软软诺诺,小心翼翼地?继续,“皇上想听臣妾年少无知的旧事,臣妾现在就说给皇上听。”


    “不过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臣妾那时只想一心找到人倚仗,也?不是真心喜欢。现在臣妾已经找到了比柳大?人更有?权势,更加厉害,可?靠,也?更疼惜臣妾的人,臣妾是蠢钝了,才会去再想以前那些糊涂事。”


    臣妾那时只想一心找到人倚仗,也?不是真心喜欢。现在臣妾已经找到了比柳大?人更有?权势,更加厉害,可?靠,也?更疼惜臣妾的人……


    李怀修脑海中回响着这两句话,他挑眉瞥了眼那张的脸蛋,这人惆怅地?垂着眸子,似是难以启齿,在纠结怎么与他说那些事。


    他抿抿唇,小没良心的,柳絮白为了救她?连命都不要了,做到这份儿上,她?倒好,只想着怎么借世家的权势做倚仗。


    李怀修居然有?些同情起自己?的那位心腹。


    他也?不是真的想听这女子年少无知和外男的情情爱爱,听一回他怕自己?忍不住再跟她?发火。


    李怀修淡下脸色,下颌触到一抹柔软,那股火气,已经消散干净,他低了眼帘,指骨勾起那张惹人怜爱的小脸轻晃了两下,方才索然的兴致被再次挑了出来。


    屏风外,全福海正等着皇上传唤,好半会儿没听到动?静,他鬼鬼祟祟地?犹豫要不要走,听见里头窸窸窣窣,一声接一声,粗重的呼吸声。全福海赶忙往出避,想来是宓妃娘娘惹皇上生气又把人哄好了,这种事见怪不怪,他没放在心上,料想是要再过一个时辰才能叫水。


    结束时已是一个时辰后,明裳泣泪涟涟,疲倦不堪,她?由着男人扣住腰身的摆弄,没半分?动?弹的力气。


    李怀修叼了下那两瓣红润的唇,冷脸威胁,“日后朕要知道你私下与他见面,朕就把你绑到朕的寝宫里,日日关?着,也?别想见你生的孩子。”


    本是要昏睡过去的明裳颤了一下,她?瘪唇,委屈嗒嗒地?应过话,“臣妾不敢的。”


    她?湿着眸子,靠入男人温热的怀里,“皇上是不是还在介意着。”


    她?似是一只小猫,终于开始有?所不满,“皇上有?六宫嫔妃,臣妾都不曾生气,臣妾不过是年少无知做过的事,皇上反倒这样震怒臣妾,好不公平。”


    李怀修拧眉,指腹摩挲着女子滑腻的腰臀,他想起了太后命人拿给他明年春选的名册,但,他现在的确没这个心思。


    李怀修地?垂下眼,没回应她?的话,掌心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女子因晴事过去,稍有?鼓胀的小腹,想到什么,似是漫不经心地?提起,“不如再给朕生一个皇儿,朕便?不会计较你与那人的旧日情分?。”


    ……


    翌日天明,明裳清醒时,那位早已  更衣戴冠前去上早朝了,她?揉了揉额头,身下的酸月长提醒她?昨夜发生了什么,昨晚事后两人都没有?沐浴,她?忽然想起半梦半醒中隐约听到皇上与她?说的一些话,再生一个孩子?她?摸摸小腹,红唇咬紧,掩在乌发下的耳根也?羞得生了绯色。


    下了早朝,全福海迫不得已去请示皇上选秀之事该如何回复太后娘娘。昨晚皇上把这事儿搁置下,但皇上才刚上朝,寿康宫那边就有?人过来问了,全福海硬着头皮,被太后和皇上夹在中间,哪头都得罪不起。


    李怀修冷冷淡淡地?扫他一眼,“去回太后,选秀一事朕另有?打算。”


    另有?打算?


    这话太后娘娘定然是不满意的,但不满意也?没有?法子,谁叫坐在这位子上的是皇上。


    全福海领了话,前去寿康宫通禀,太后娘娘对皇上敷衍了事的态度显然有?气,也?没给他好脸色看?。全福海脸上都要笑僵了,才得太后娘娘放人离开。


    待御前的人走了,太后问下面的宫人,昨晚皇上宿在哪个宫里,伺候的小太监立即回皇上是在永和宫,召幸了宓妃娘娘。


    太后对宓妃的不满又多了一层,她?回宫这段时日,皇帝进后宫十回有?九回都在宓妃宫里。宓妃聪慧,却是太过于貌美惑人,纵使性?子再过和善,与世无争,身为一个嫔妃,也?不该占据皇帝太多心神。


    赵月儿见太后神情不悦,扶着太后坐回窄榻里,从中说和,“宓妃娘娘诞下皇子公主?,皇上忙于前朝多日未进后宫,想来也?是挂念二皇子和小公主?了。”


    话虽如此,可?怎不见皇帝去看?看?后宫别的皇嗣。


    太后思来想去,还是摇了摇头,罢了罢了,选秀一事也?不能操之过急。


    第103章 第 103 章


    这日明裳到钟粹宫中, 才无意从张贵嫔口中得知柳絮白出任江淮刺史,调出了?京城。她鲜少关注前朝中事?,柳絮白居然在赶在年关被皇上调任出京, 想到个中缘由, 她抿唇对大表哥生出些愧疚之感。


    张贵嫔本是想提及明年的选秀,不想宓妃却发起呆, 她疑惑地唤了?两声,明裳将将回?过神,捡起桂花糕吃下一口, 似是幽怨道?:“后宫总要有新人,哪是你我能够管的。”


    闻言,张贵嫔抿了?口茶水,轻摇了?摇头,笑得意味深长, “我却觉得不是。”


    如今已?是年关, 皇上当真有意去选, 何以?拖到现在。


    殿外有太?医匆匆过去,水琳从外头进?来?,忧心道?:“娘娘, 三皇子身子又是不好了?。”


    明裳也听说了?钟粹宫时常去传太?医, 三皇子生下来?的弱症太?医也束手无策,她拧眉,“陆美人去御前禀过皇上吗?”


    她说完,自己也哑了?声,三皇子三天两头的生病, 自己都听说了?,皇上怎会不清楚。


    张贵嫔抿唇, “皇上政务繁忙,总不能日日守着三皇子。”


    乾坤宫


    入冬后,三皇子病得是愈发严重,时常咳嗽高热,殿里?堆满了?炭盆,又生上地龙也不顶用。


    全福海趁着大臣们离开的功夫,通禀了?三皇子的病况,三皇子还那么小,就体?弱多病,全靠汤药吊着气,前日皇上去看襁褓里?的三皇子,他瞧了?一眼?,瘦得跟猫儿似的,完全不如胖乎乎的大皇子和二皇子康健,皇上也心疼这个儿子,命太?医院用最好的药材养着,又着南昭王再?去寻那游医,只是到现在仍无音讯,怕三皇子要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全福海觑着皇上疲乏的脸色,默默叹息一声。


    李怀修问他南昭王可有音信回?京,全福海回?话尚未。


    ……


    也是出了?奇了?,三皇子的病时好时坏,前段时日愁得阖宫心焦,这几日渐有活泼,咿咿呀呀地鼓着小嘴,全福海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可算能回?去给皇上复命。


    ……


    转眼?到年宴前夕,李怀修让人把御前的公文送到永和宫,看完折子,夜幕已?深,李怀修敲了?敲桌案,问宓妃呢?全福海寻人去问,到近前回?话道?:“宓妃娘娘说皇上看折子到深夜甚是辛苦,去了?膳房下灶,做补身子的汤水。”


    李怀修原本翻看奏疏的动作?微微一顿,听那女子居然亲自下灶,忍不住挑眉笑了?下,遂拂袖起身,“朕过去看看。”


    永和宫有特?赐的膳房,就在宫所的西院,明裳原本是亲自做一碗汤献献殷勤,谁知当真下了?灶台方有些后悔,且不说那木柴弄得她新裁的海棠流仙裙沾染了?污渍,烟火气抹花了?小脸的妆容,就是这洗菜打糕的活计实在令她手足无措,忙来?忙去,闹得娇喘微微,甚为狼狈,迫不得已?,明裳又把赶出去的宫人唤回?来?,自己方坐去了?圆墩歇息。


    李怀修到的时候,就见美名?其曰为他做羹汤的女子悠哉悠哉地倚着靠背,由膳房的厨子忙忙碌碌。他捻了?捻扳指,漫不经?心睇去全福海一眼?。全福海也惊呆了?,哪知道?宓妃娘娘的亲自是这么个亲自的法子。


    他正要进?去通传,李怀修抬手没让他过去,须臾,又见里?头的女子起了?身,亲自到灶上掌勺,热气熏得那张如玉赛雪的小脸满面?映红,放了?一应食材,炖煮了?会儿,舀入碗中。


    李怀修已?经?回?内殿去了?。


    月上中天,明裳做的这一碗莲叶羹整整耗了?一个多时辰。她见时候着实不早了?,更夜过后,直接端去内殿。


    她献宝似的捧到男人面?前,李怀修此时尚不饥饿,想到方才她在膳房里?忙得热火朝天的情形,调着汤勺颇给面?子地饮了?一口,面?色陡然僵住,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这汤里?的荷叶并无醇香淡雅,反而苦涩干硬,味同嚼蜡。


    李怀修从不会为难自己,但?见她亮着眸子等自己夸赞,终把这难以?下咽的汤水强忍着呕意又喝了?一口,勉强道?:“味道?尚可。”


    他就不该对她做的东西抱什么期待。


    这位吃山珍海味也是这副态度,明裳分辨不出自己做汤水究竟是什么味道?,她正要自己亲自去尝一口,男人忽然抬手吩咐宫人把荷叶羹端出去,伸手勾人入怀,手掌自然地摩挲她的腰背,“孩子睡了?么?”


    明裳知晓什么意思,脸红了?红,垂着眸子默默点了点头。耳边似乎听见皇上不徐不疾地闷笑声,随即那只手自然地向下,在那臀上轻拍了?一掌,“伺候朕更衣。”


    她脸红得更厉害了。


    这位怎么总喜欢这样戏弄她。


    ……


    翌日就到了?年宴,圣驾一整晚都在永和宫。天光尚暗,李怀修起身,捏了?捏眉心,唤宫人盥洗伺候,白日接见附属国纳贡的使臣,前去正天门接受朝拜,后午设宴,要忙上整整一日。


    殿外宫人来?来?往往闹出动静,明裳也清醒了?,她清楚这位年宴这日要有多忙,披好衣裳,接了?宫人递来?的金累丝镶祖母绿龙纹带,环过男人的腰,熟练地拨下暗扣系好。


    年宴这日的冕服极为繁琐,李怀修张开双臂,低眼?见这女子在他身前忙忙碌碌的模样,不由自主地牵了?牵唇线,把人揽进怀里抱了一会儿。宫人十分自觉,默不作?声地垂下脑袋,明裳小声提醒,皇上过会儿还要见外邦时辰呢。


    又过一会儿,李怀修才放开她,拂袖坐到窄榻里?,戴上十二旒冕大冠,这时乳母抱着啼哭的安儿进?来?,明裳忙忙抱过去哄,李怀修见绥儿也抱进?来?了?,挥退乳母,亲自抱起儿子。


    绥儿看着身着冠冕龙袍,威仪不凡的父皇眨了?眨眼?珠,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抓父皇大冠上的旒冕,极为讨喜。李怀修也任由儿子去抓,待全福海在屏风外提醒时辰到了?,才把小绥儿放去床榻里?,又过去看了?看女儿,对明裳道?:“朕今夜来?永和宫。”


    明裳惊讶地抬起头,想问今日年宴,皇上不该是去皇后宫中,遂又想到孱弱的三皇子,没扫皇上的兴致,恭送了?圣驾出殿。


    ……


    年宴一向没什么新意,宴饮过后,入了?夜,明裳拆掉鬓发间琳琅满目的珠翠钗环,想到那位说入夜过来?,先去偏殿把两个孩子哄睡了?。


    她尤记得前段日子圣驾过来?那桩事?,安儿先哭了?会儿,绥儿也跟着哭,乳母哄得手忙脚乱,彼时李怀修正惦记着再?生一个小公主,就听到外面?吵得鸡犬不宁,两人只得穿好衣裳抱过孩子,终是哄得不闹了?,两个孩子则离不得她一会儿,一晚都在主殿里?睡着。李怀修极为不满,想了?想,还是不生的好。


    她不由想笑。


    待女儿睡下,她轻手轻脚地退出内殿,见御前的宫人到永和宫传话,说是三皇子那边身子又不大好,传了?太?医,圣驾去钟粹宫了?,六宫不必过去探视。


    明裳眼?眸微暗,道?是知道?了?,让那宫人回?御前伺候。


    至夜中圣驾想必是歇在钟粹宫,明裳着了?衾衣睡去,月香见娘娘黯然失落的神情,轻叹了?口气,落下帷幔。不止娘娘,就连她也习惯了?皇上时常到永和宫,可这宫里?总不是只有娘娘一位主子。


    娘娘早歇下了?,守岁的宫人们靠着炭盆,搓了?搓手,剪红纸窗花打发闷子。


    深夜,宫人们倚肩靠背,撑不住困意,稀稀拉拉地回?耳房睡下。


    一盏一盏的宫灯熄灭,轮到辛小五守门,他迷迷瞪瞪地倚着宫门,打着瞌睡时,听门吱呀一声,猛地惊醒,却见圣驾不知何时到了?眼?前,吓得扑通跪下身子,嘴巴叫全福海一把捂住,“闭嘴!”


    辛小五呜呜地点头,全福海这才放手。


    三皇子那头折腾到大半夜终于没事?,皇上就来?了?永和宫。陆美人有心委婉地留下皇上,被皇上不咸不淡地掠去一眼?,明白皇上的意思,再?不敢说一句。陆美人聪慧就该知道?只要安安分分抚养好了?三皇子,就能得到旁人奢求不到的位分,不该借三皇子做其他妄想。


    全福海以?为皇上要歇去寝宫,不想是到了?宓妃娘娘这儿。


    他为皇上宽了?龙袍,带着宫人退下身。


    明裳是第二日一早才发现皇上和自己同榻,疑心是自己睡糊涂了?,要坐起身,又被他带回?怀里?,李怀修拧着眉,不耐地让她别吵,明裳意识到,皇上昨夜确实是在永和宫。


    今日前朝不必上朝,后宫也不必问安,她安安心心地继续去睡。


    男人睡饱后,明裳在梦中又被迫云雨一番。


    ……


    年宴过后,太?后派去乾坤宫询问选秀的人又被皇上借口推回?了?寿康宫。


    眼?见年关后就要开春,如今这后宫里?哪还有多少嫔妃,三皇孙又自小孱弱,皇后身边也没有皇子,先帝时后宫仅是皇子就有十余之众,太?后不禁为儿子的子嗣操心。


    借着皇帝到她这儿问安的日子,太?后提点两句,“年宴那日,哀家看陈令家的二姑娘是极守规矩的,相貌也很是周正。”


    李怀修似没听出太?后话里?的意思,无所谓地勾唇,“母后喜欢,朕便下旨封她个郡主,传召入宫,留在母后身边伺候。”


    太?后是真的被皇帝这不上心的态度气得脸色难看,忍不住拍案,眼?白他,“哀家身边有月儿,缺这么一个伺候的人?”


    殿内静着,李怀修把玩拇指的玉扳指,抿唇不语,赵月儿有眼?色地领着宫人退出内殿,太?后平下心火,开门见山,“你如今膝下只有三子,嘉儿又孱弱多病,后宫嫔妃不多,也该为皇室考虑,纳些新人,绵延后嗣。”


    良久,李怀修换了?个姿势,徐徐掀眼?,“儿子实话说给母后,儿子不打算再?行春选。”


    第104章 第 104 章


    儿子不?打算再行春选——


    听到这句话, 太后抚在凭几?的手心陡然发紧,两眼一黑,险些被气昏过去。


    “你说什么?”


    “你再跟哀家说一遍。”


    “什么叫不?打算再行春选了!”


    李怀修任由太后训斥, 面不?改色道:“正如?母后所想, 儿子后宫子嗣足矣,没有再添新人的必要。”


    “荒唐!”太后手抚胸口, 怒气冲冲,“后宫不?过三个皇子,如?何就?足矣?李氏先祖哪一代不?是依着规矩, 三年一选?选秀事关前朝,岂能儿戏!”


    宫灯晃出的光照过男人衣袍金线钩织出的龙纹,上好的绛纱缂丝,金尊玉贵。


    李怀修双目微敛,平静地开口, “朕并未儿戏。”


    “母后所言, 一曰先祖宫规, 二曰皇室后嗣。宫规由人而?定,朕是大魏之君,江山之主?, 只作罢选秀一事, 有何不?可?更何况前朝风波平定,也无需充盈六宫做以制衡。至于皇室后嗣……”


    李怀修轻轻一笑?,薄唇讥讽,“先帝生子十九,母后更是清楚朕是经怎样一番兄弟嫌隙, 手足相残,才?得来?的这皇位。”


    “朕只是不?想朕生的儿子走朕曾经走过的路。”


    太后心头一震, 猛然抬眼,都说天家薄情,可谁又不?想过安稳的日子,望着面前沉稳从容,仿若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将他?击垮的年轻君王,太后忽然后悔,自?己曾经那样渴求这个位子,逼迫儿子太多,也亏欠了太多。


    她疲累地闭了闭眼,“哀家知道了。”


    ……


    选秀搁置一事很快传遍了六宫,明裳得知后,神?色诧异茫然,原本她是介意这后宫里要多上新鲜的面孔,但转而?想到此事非自?己能够决定,就?释然了。结果没过多久,得知皇上居然下旨不?再新选,她心事重重地哄着两个孩子,在想其中的原因。


    如?今这后宫里的嫔妃实在算不?上多,皇上为何忽然会下这样的旨意。


    夜中圣驾到永和宫,明裳正哄着小绥儿叫母妃。绥儿说话说得要比安儿清楚,只是那妃字仍吐不?清晰,明裳就?哄他?叫娘亲,绥儿很乖,一板一眼地学,安儿也过来?凑热闹,跟着哥哥学,没学会叫母妃,娘亲,先是学会了吃字,见什么都要抓过来?吃,逗得阖宫日日笑?声不?断。


    李怀修要安儿叫父皇,安儿圆溜溜的眼珠转来?转去,小脸憋得鼓了起来?,卯足了劲儿也只会说嗒嗒,大底是这父皇二字对她实在困难,这时?候,明裳抱着的绥儿忽然开口冒出一句,“父……父父……”


    明裳眉眼弯弯,眸子亮亮的,“皇上,绥儿会说父皇了呢!”


    柔和的光晕打过女子的面庞,铺上一抹柔色。


    李怀修自?是听到了儿子叫他?,他?心口生出一处柔软,去握儿子的小手,那只胖乎乎的小手还没他?的手指大,却握住了他?的指骨,唤着他?父亲,他?没有动,眼眸很沉,酸酸涩涩,仿佛在这世上冥冥中有了更深的羁绊。


    ……


    圣旨下令不?再春选,满朝哗然,朝臣争相劝谏皇上此举不?妥,李怀修不?耐烦地听着,理也未理。下了朝李怀修吩咐御史?台将那些对他?圣旨不?满之人一一挑出来?,寻到错处,直接打发出京。三日后,劝谏之声消了下去,又过五日,再没人敢提此事。


    而?在后宫,皇后终于坐不?住了。


    她忍了宓妃独宠这么久,就?是在等待今年春选,新人进宫,新进的秀女分去宓妃的圣宠,她再寻个时?机在膝下抚养一个皇嗣,可如?今皇上一纸令下,不?再新选,她原先打过的算盘全都落了空。


    皇后如?今看似是中宫主?位,可皇上早已不?到她的坤宁宫中,即便是陪伴宝珠,也是直接吩咐宫人带着宝珠去乾坤宫见皇上。她主?掌六宫之权更是旁落到了贤妃手里,三皇子孱弱,定是不?能成事。他?日只能是大皇子和二皇子去争那个位子,宓妃与张贵嫔又无一人忠心于她。


    心身俱疲之下,皇后头风发作,疼了整整三天,太医接连不?断进出坤宁宫。直到第四日,看诊的太医去了钟粹宫,后午,她才?得知,三皇子高热不?治,太医束手无策。


    入夜,三皇子薨逝。


    皇后忍着头疾,乘坐仪仗前去钟粹宫看望三皇子,至宫门前遭宫人阻拦,皇上有令,六宫不?必前去探视,三皇子薨后丧仪交由贤妃操办。皇上是还在怒她,皇后面容霎时?血色褪去,回宫后一病不?起,头风更加严重。


    三皇子猝然夭折,皇上痛悼不?已,废朝三日,下旨追封英王,特赐谥号福慧,命鸿胪寺霍远侯监护,少卿文义思?使护丧,厚葬于北氓昭陵。


    春日渐暖,今岁的寒冬尤为不?好过。三皇子的夭折仿似成了一片阴云,笼罩在皇城之上,直至乍暖春来?,才?渐渐消散。


    三皇子生来?不?足,胎里弱症,六宫心知肚明养不了多久,然真正到了这一日,仍是让人唏嘘。年关后本该到了太后娘娘寿辰,因三皇子猝然夭折,太后精神?不?济,宫里便没再大办。


    这日,全福海抹了把额头的热汗,皇上用过晚膳就歇在了宓妃娘娘这儿,遣他?回南书房拿博古架上那本策论,全福海紧赶慢赶终于送回了永和宫。


    他?埋着头,压根不?敢多看案后的皇上娘娘,悄声送了书,退出内殿。


    殿中,明裳伏身作画,男人脸色淡淡地站在身后,手掌握着她的手腕,垂着眼,面容专注冷峻。


    画了一会儿,明裳手腕就?开始发酸,但这位好似并没有停下的意思?,明裳轻咬住下唇,手也不?动了,任由男人牵着她在宣纸上涂抹。


    李怀修有所察觉,睨去一眼,拧着眉峰,冷冷嗤道:“究竟是你求着朕学,还是朕上赶着要教你?”


    明裳瘪瘪唇瓣,转身讨好地伏到他?怀中,脸蛋仰起来?,美目盈盈,波光流转,“自?然是嫔妾求着皇上学,皇上字画绝伦,嫔妾仰慕不?已。”


    究竟是仰慕他?的字画,还是别?的什么,李怀修自?然清楚,这女子的心思?也不?加掩饰,还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李怀修捏了把她的脸蛋,将人从怀里扯下来?,慢条斯理道:“你这字画实无天资,朕要教好你怕是花上些心血功夫。”


    明裳眸子浅浅眨了下,听得出这是玩笑?之言,但并未如?从前一般跟男人娇嗔胡闹。


    她其实有所感觉,自?三皇子夭折后,皇上心情一直算不?上好,皇上面上不?显,她有心要劝,也不?知如?何开口。


    这位许是坐在这个位子上已经习惯了这样不?动声色,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人前仍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君王。她暗自?叹息一声,回头抱住李怀修的腰身,埋入男人怀中,想说点?儿什么,“臣妾最近厨艺精进了,皇上想吃什么臣妾做给皇上。”


    李怀修手掌抚着她垂落的青丝,漫不?经心道:“朕又不?缺厨子,总去庖厨仔细伤了手。”


    其实也没什么话要说,选秀作罢后,前朝后宫风平浪静,李怀修待在永和宫陪这女子消磨了大半日,说些有的没的。


    明裳撑起脸蛋,忽然想起来?,“臣妾记得东山行宫臣妾生病那日,皇上说回宫后要与臣妾回虞府。”


    “皇上可是当真?”


    那日明裳迷迷糊糊的,回宫这段日子倒是忘了。她没对此抱多少希望,父亲非皇上重臣,皇上能准她回去探望双亲已是天恩,怎能还陪她一同回去。


    李怀修拧了拧眉,要陪她回虞府不?是不?可,只是自?己的身份却有些麻烦,她在家中也会不?自?在。


    “你想让朕同去?”


    他?问。


    明裳想象圣驾亲临自?家胡同的情形,不?禁想笑?,皇上陪着她确实太大张旗鼓,过于张扬了些,怕是家里会诚惶诚恐,自?己根本和父亲说不?上几?句话。


    她忍笑?摇摇头,“皇上准臣妾一人回去就?好了。”


    李怀修准了。


    安儿扶着人慢慢学会了走路,一摆一摆的像个小鸭子,明裳牵着安儿在床榻上走来?走去,安儿觉得新鲜,咯咯直笑?。


    明裳夸她,她就?会拍手要抱抱,要是做错了事,明裳不?高兴,她似有察觉母妃不?高兴,揪着小手,委屈一张小脸也要抱抱,看的人心都要化了,打小就?会撒娇。


    她走到床榻边上,张手要父皇抱。李怀修过去抱起女儿,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脖颈戴的是莲花纹缠金枝长命锁,裹着豆绿绣蝶织锦坎肩,挂一双嵌着飞鸟如?意的虎头鞋,众星捧月,生来?天家金贵。


    李怀修抓着女儿的手,免得握到他?对襟的珠子塞到嘴里,“朕小时?候比安儿淘气,太后为逼着朕读书识字,伺候笔墨的小厮都是有些身手的,但凡朕偷溜出去,就?把朕绑到椅背上,动弹不?得,只能盯着先生教授的课业。”


    皇上很少跟明裳提及自?己,她不?禁惊讶,忍俊不?禁,好奇地顺着往下问,“那后来?呢?”


    安儿困意来?得快,许是学走路太累,脑袋一歪,歪歪扭扭地由父皇抱着睡得深沉。李怀修把安儿交给乳母,拂袖坐到明裳身侧,眸底浅笑?,“后来?朕被绑得太久,就?睡着了,太后气得夜里亲自?看着朕,朕背不?下那两页书,不?准朕去睡。”


    其实他?看过两遍就?记住了,只是那时?年纪小,性子叛逆些,羡慕九弟有父皇和梅妃疼爱,整日可以玩乐,他?却见不?到父皇几?回,母妃又严厉,只会一味逼迫他?跟着先生去学课业。后来?再过两年他?就?懂了,也更沉稳了,不?会再羡慕九弟,因为他?清楚,那些都不?属于他?,强求不?得。


    先帝皇子十余之众,做先帝的皇子,哪是那么容易的。明裳望着这位渐渐淡下的脸色,忽然不?想再听下去了,她默不?作声地伏在男人胸怀,故作娇嗔,“皇上要是这样绑着绥儿,臣妾可不?依。”


    李怀修回神?,凝着女子的脸,目光如?月光柔和。


    第105章 第 105 章


    寿康宫


    三?皇子薨后, 太后身体有恙,皇后头风痊愈就时常去寿康宫侍候太后。


    赵月儿捧着香炉退出内殿,皇后坐在床榻旁侧为太后捏腿, “姑母服过那?副方?子, 可觉好些了?”


    那?是萧家?在宫外寻的调理身子的秘方?,也经手太医院看?过, 可得用,太后吃了一段日子,确实见好。


    太后倚靠着引枕, 即使在病重,鬓发仍旧梳理得一丝不苟,她拍了拍皇后的手臂,对皇后近日平静下的心性颇为赞许,“哀家?身子好了许多, 你有心了。”


    “都是侄女应该做的。”皇后眉心间生出一抹忧愁, “姑母身子不爽利, 侄女也是心忧。”


    她犹豫稍许,觑着太后微阖起的眼,继续开口?, “姑母也知皇上下旨不再春选, 本也是无妨,只?是如今后宫零落,皇上身边无人?,难免有不妥之处。”


    太后本以为皇后是定了性子,不想仍是不甘心。太后不动声色地捻着佛珠, 皇后心急也情有可原,皇后性子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她, 后宫皇子没有一个养在自己身边,怎会甘心。


    但她答应皇帝不会再管选秀。


    太后阖眼沉默良久,“圣令已下,事已至此,你管好后宫,尽了自己的本分就是。”


    仅是如此?


    皇后撑不住脸上的表情,太后的意思,是不再管她了吗?


    皇后深呼了两息,迫不得已地低下头,顺从,“侄女记得了,谨遵姑母教诲。”


    待回了坤宁宫,皇后挥手打翻了案上的茶盏,后宫如今的形势对她极为不利,宓妃受宠,难保不会挑唆皇上册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张贵嫔又是个不理世事的性子,她想拉拢,几次吃了暗亏。


    宫人?们退到外殿,没人?敢在娘娘震怒的时候进去,宝珠要去见母后,刚走到外殿,就被嬷嬷哄去了书房写字。


    文?竹小心地捡起案上茶盏的碎屑,以免割伤娘娘的手,她望着娘娘,涩声哽咽地劝道:“奴婢看?宓妃娘娘也是和气的,不如娘娘待宓妃娘娘好些,日后二皇子自然?亲近娘娘。”


    皇后脸色骤冷,厉声斥她,“本宫是六宫之主,何以讨好区区一下位妃嫔!”


    捡着碎瓷的指尖儿一抖,文?竹惊得扑通跪下身子,请皇后恕罪。


    皇后不耐烦地拧起眉心,即便宓妃受宠,但当真从未做过错事么?


    她眯了眯眼,思忖中?记起东山狩猎,皇上重重降罪的徐采女。徐采女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对付宓妃,至今未走漏半分风声。


    皇后睇向跪地的文?竹,“本宫要你去办一件事。”


    ……


    后午李怀修去马场跑马,李怀洲进宫,陪皇兄练了剑。手中?的长虹剑挑落在地,李怀洲手臂猛震了震,被逼迫得连连后退,逼到高台的围栏上,勉强稳住身形。他甘拜下风地抱拳认输,“皇兄剑术远在臣弟之上。”


    李怀修将手持的玄铁剑扔给随侍,笑了一声,“永照疏于练武,朕得再择一位先生好好教教你。”


    屡屡比试,屡屡输给皇兄,李怀洲挫已经足够挫败,皇兄居然?要给他请先生,李怀洲大呼皇兄饶命。


    李怀修没搭理他,走下台阶,接了随侍递来的帕子抹掉颈后的汗水,全福海瞧见皇上立即上前,“皇上,永和宫来人?传话,询问晚膳皇上要吃些什么,宓妃娘娘吩咐膳房去做。”


    不知何时皇上几乎是将寝宫定在了宓妃娘娘那?儿,一日里有两顿饭都是在宓妃娘娘那?儿吃。全福海也习惯了带话,李怀修记得昨儿个她鼓捣出的莲子羹尚是可口?,极为清热,点了莲子羹,其余的由明裳去做。全福海领了话,转身跑去通禀。


    李怀洲被皇兄逼迫,不止勤于习武,也捡起了落下诸多的课业。皇兄近来似乎心情不错,甚至得闲问他看?中?哪家?女子,为他指婚。李怀洲简直受宠若惊,皇兄待他脾气从没这么好过。


    入夜,永和宫暖阁布好饭菜,明裳净了手,挽袖坐到圆凳上,为李怀修盛上羹汤,“今儿这莲子是臣妾亲手剥的,皇上快些尝尝。”


    李怀修搅动着调羹,没等尝上一口?,殿外全福海有要事要禀,说是前朝有大臣更夜进宫求见皇上。李怀修不得已起身,鎏金的袖袍被一只?柔荑扯住了,明裳小脸不悦,“皇上吃过晚膳再去吧。”


    搁在以前,明裳是断不敢在这时候拦着李怀修的政务,但现在她胆子大了,也不忌讳那?些。


    李怀修捏捏她的手腕,哄道:“你先吃,吃过了放去膳房热着,朕处理过政事就回来。”


    两人的相处一日比一日自然?,李怀修见她还是生气,无奈地低笑一声,让她听话,摆驾回了乾坤宫。


    皇上一走,明裳看?着大桌子的饭菜也没了胃口?,那?位忙起来没个时辰。明裳招来宫人?将晚膳放到食盒里,拿去乾坤宫。


    至深夜,李怀修靠到銮座上揉着眉心,问全福海几时了。全福海低头回话,又道:“宓妃娘娘派人?来过,说皇上忙得太晚,太累就在寝宫歇下吧。”


    全福海也是这么想的,皇上再起驾去永和宫,一来一回要耽搁些时辰。明日皇上还有早朝,现在时候也不早了,皇上要早些歇息,注意龙体才是。


    李怀修点了点头,歇在乾坤宫。


    翌日下了早朝,早膳摆在暖阁,全福海从殿外得信,不敢耽搁,进去通禀给皇上。


    “皇上,昨夜皇后娘娘的人?去了冷宫探望徐采女。”


    铛——


    李怀修扔下调羹,脸色沉下来,一手搭在案上,“去做什么?”


    全福海也不好说去做什么,皇后娘娘这事儿做得隐秘,料想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斟酌回话,“许是要问徐采女一些事。”


    李怀修摆手让侍膳的宫人?退下,拂袖起身,“去坤宁宫。”


    彼时坤宁宫中?,皇后陪着宝珠用过早膳,今日她要去寿康宫侍奉太后,没让六宫过来问安。宝珠跑出去玩儿,皇后坐到妆镜前梳妆,忽然?得知圣驾到坤宁宫的消息,她神情惊愕,心头骤然?砰跳两声,冷眼看?向文?竹,“本宫交给你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文?竹摇头,“娘娘,徐采女不肯说。”


    皇后抿紧唇,“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清楚。”


    文?竹神色惊惶,垂头应话,小心翼翼地伸手扶娘娘起身,去殿外迎驾。


    纵使圣驾许久未来皇后宫中?,身为六宫之主,内务府仍不敢轻易怠慢。


    皇后面?容温柔如常,唤宫人?送进茶水,“宝珠用过早膳,有嬷嬷陪着跑出去玩了,臣妾今日原是想去寿康宫侍奉母后,母后用过那?方?子身子已是见好,臣妾日日抄写经文?,祈祷母后身子康健,为母后祈福,为皇上祈福。”


    李怀修拨着拇指的扳指,扫一眼凭几温热的茶水,听皇后说后宫中?事,他垂着眼,脸色很淡。


    “朕听说皇后昨夜派人?去了冷宫。”


    皇后手心微紧,她没有立刻回话,起了身子,对着李怀修低眼福身,温声解释:“是臣妾昨日想起徐采女曾在东山马场陷宓妃于危难,臣妾也不想后宫有这种不明不白的事,故而才遣人?过去  询问。”


    她一言一语,不卑不亢,身为皇后,主持六宫无可厚非。


    李怀修勾唇笑了一声,眸底却是极为冰冷,“皇后想查明其中?实情,不如直接问朕,岂不是更加方?便。”


    皇后愕然?抬眼,脸色越来越白,她知道皇上已经动怒了,可她想查明实情又有何错,皇上居然?这般袒护宓妃。她是皇上的发妻,至今没有皇子,皇上可否想过她的苦楚。


    她双唇轻颤,最终满腹的难堪只?化作一句,“臣妾不敢。”


    皇后捏紧手中?的帕子,眼泪落下来,她如今已是进退两难,皇上是不会让她再查下去,她忍不住道:“皇上宠爱宓妃,臣妾不敢多加置喙。”


    “但皇上可曾想过,宓妃与臣妾等人?有何不同?她那?样攀附于您,也不过是为了您能?给她的权势地位,皇上宠爱宓妃至此,可想过她真的值得皇上这样做!”


    李怀修脸色阴沉,直接厉声打断皇后,“放肆!”


    皇后倏然?噤声,面?色苍白地不敢再语。


    殿内没留着伺候的宫人?,悄然?无声,李怀修拂袖起身,幽暗如墨的双目淡淡扫了眼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皇后,金线暗纹的龙袍金尊玉贵,冷硬薄情。


    “朕能?让你萧氏坐在皇后的位子,是念在太后的情面?,既然?你不想要皇后之位,朕随时都能?成全于你。”


    ……


    皇上从坤宁宫出来,脸色就跟腊月的冰似的,冷得能?掉出冰渣,全福海一句不敢多问,连伺候都极为谨慎小心。


    白日皇上在前朝理政,至夜去永和宫,全福海琢磨要不要提前给宓妃娘娘通个气,思来想去,他没敢自作聪明,皇上最不喜自作聪明的奴才,他还是缄口?不言为好,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脑袋。


    这夜李怀修很没有耐心,他闷不吭声地要着身下的女子,明裳一整日心思都在孩子身上,真到这会儿,后知后觉这位今日似乎心情不好,她一双手臂被钳在头顶,雪白的双腿抖得没有力气,她开始有些害怕。


    李怀修黑沉的眼掀起时,从女子一双清亮的雪眸中?,看?出了她的惧意,也看?清了,自己此时面?无表情的脸有多狰狞骇人?。


    即便是这样的怕他,可还在隐忍着不适,极力迎合,为讨他欢心。


    她这样乖巧懂事,李怀修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什么。


    这时,乳母又抱着啼哭的安儿到殿外请宓妃娘娘。眼下的情形实在奇怪,明裳红着脸推了推男人?的胸口?,李怀修放开她,坐起身,明裳穿好衣裳去外面?哄安儿。哭声渐渐消了下去,明裳走回来,李怀修已经换了衾衣,神色疲惫地倚着引枕,想到方?才情形,明裳趴伏到男人?怀里,犹豫地问皇上今日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不高兴了。


    李怀修微微一顿,戴着白玉扳指的手抚过明裳雪白的侧脸,薄唇微抿,最终只?轻描淡写道了一句:“无事。”


    第106章 第 106 章


    明裳是在春末回的虞府。


    禁军开道, 数十余宫人随侍,装匣各种名贵之物二十余箱,一众人马浩浩荡荡行向梧桐胡同。


    皇子公主?留在宫中, 李怀修批阅着奏折, 就听见了小公主?的一阵哭声。他这个女儿是个能哭的,饿了要哭, 醒了要哭,见不到她娘亲也?要哭,李怀修无奈地放下朱笔, 走去寝殿,果真见乳母手忙脚乱地哄着安儿,越哄哭得越是厉害。


    宓妃娘娘出宫省亲,小公主?见不到娘亲是要哭的,乳母不敢去殿外扰皇上处理政务, 哄不好小公主?, 急得后背出了层层的热汗。


    见到皇上进殿, 忙跪身请罪。


    李怀修抬手让她起身,把?女儿接到怀里,安儿揉揉湿漉漉的眼珠子, 见到是父皇, 抽咽两声,哭音儿慢慢消下去了,去揪父皇对襟,留出两道皱巴巴的痕迹。


    小家伙儿满一岁了,黏人得这样厉害。李怀修不禁头疼女儿的性子, 他抬手让两个乳母下去,抱着女儿坐去床榻, 边去看着儿子。


    绥儿是乖的,自己扶着床幔,慢慢练习走路,走得累了,就坐到父皇身边一个人玩。


    全福海进殿通禀的时候,见皇上居然在寝宫照看着皇子公主?,画面实?在惊悚。全福海忙传话,说左军都督求见。


    安儿已是不哭了,李怀修总不能抱着孩子去处理政事,他吩咐全福海把?乳母召进来,又问宓妃出宫多久了。


    全福海回,宓妃娘娘离开三?个时辰了,宫门落锁之前,宓妃娘娘就会回宫了。


    时至傍晚,德喜瞧着天?色实?在不早,提醒宓妃娘娘该起行回宫了。明裳难得见一回爹爹娘亲,转眼离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万分?不舍。


    她红着眼圈上了仪仗,与父母告别,回了皇城。


    回到宫中,她见皇上的仪仗居然在永和宫,守门的小太监立即过来说皇上半刻钟前到永和宫,正在殿里等着娘娘。


    明裳匆匆进了宫门,只见殿内凭几后,李怀修抱着安儿坐在榻上给绥儿读书,安儿听得懵懵懂懂,一会儿去抓父皇的下巴捣乱。


    她抿唇,忍不住想笑。


    时过境迁,她倒底不再是虞家的姑娘,而是这宫里的娘娘。


    李怀修听到动静,抬眼见她回来,眼光柔下,招手让她过来,“见到你父母了?”


    明裳点?头近了前,李怀修自然地把?女儿儿子都丢到床榻里,揽臂去抱住她,低目时见她眼圈仍红着,双目微深。


    她离开他时,从未这样哭过。


    李怀修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眼,没有多问什么,他也?不想知道那个答案。


    “皇上在读什么呢?”


    明裳好奇问道。


    李怀修一脸沉静,淡声,“给绥儿启蒙的。”


    两只小团子被父皇丢开,一个模样坐在窄榻里,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父皇怀里的母妃。安儿最先反应过来,张开小手脆生生地要母妃抱。


    明裳抿唇笑,把?女儿抱到怀里,亲了亲儿子的脸蛋。


    到了夜里,两个孩子睡了,被送去偏殿,李怀修问她今日回虞府都做了什么,明裳一一说了,其?实?也?没什么事,陪父母说说话,吃了娘亲做的饭菜,带回宫一些?自己闺中时的东西?。


    父亲如今在朝中已经?很有地位了,恍然如梦的感觉,她忽然觉得很幸运,主?动凑过去,亲了亲李怀修的下巴,软乎乎的,“臣妾好想永远这样。”


    难得她这样主?动,李怀修也?被她亲得有些?迷糊,眼眸幽暗地提了提明裳的腰身,嗓音沉哑,“永远这样什么?”


    明裳面如云霞娇美,眸子似水似雾,腰臀被男人的手掌揉得发痒,她面越红,眸越羞,“永远过这样的日子。”


    “有皇上宠爱臣妾,有两个可爱的孩子,还?能去看望双亲。”


    李怀修将她压在身下,呼吸很重,他吻着她的唇,喉结往下滚着,“那你呢?”


    “什么?”明裳被亲得晕晕乎乎的,很自然得容纳下男人,她像浮在了云上,飘飘忽忽。


    李怀修捻她耳珠,深深浅浅,“想见你的父母,思念你的孩子,那你待朕呢?”


    那你待朕呢?


    她以前喜欢柳絮白,是觉得女子就该嫁给大表哥那样谦谦温和的君子。曾经?的大魏皇帝是她仰望敬畏而不敢去想的存在。


    明裳说不清对这位其?中的情愫,因为他们本就无法像世间寻常的男女夫妻那样平等,她现在甚至算不上皇上的妻子。


    她手腕在男人掌中,姣好的身姿在明亮的宫灯下愈发夺目,玲珑柔美。


    似是等待得太久,男人渐渐隐怒,失了耐性,不轻不重打了她臀一掌,做以惩罚。明裳咬唇,呜咽一声,颤颤巍巍地睁开眸子,像只待宰的猎物,柔软,脆弱。


    她娇娇软软地流着情韵的泪水,“皇上不一样的。”


    “皇上什么都有,可是臣妾只有皇上,皇上心情好了就会给臣妾,心情不好了,厌弃了臣妾,臣妾就会过得很苦。”


    李怀修动作渐渐停住,垂眸凝向这人哭花的小脸,那样可爱,这么久以来,可算是能与他说句实?话。


    男人仍放在她里面,又不动,怪奇怪的。


    明裳面如皎花照水,肌肤生粉,娇喘微微,她小声去问,“皇上还?在生气吗?”


    李怀修设想过她再回他曾经?那些?敷衍哄着的答案,她难得坦诚一回,还?这样小心翼翼,怕他生气不喜。


    他脸色难辨,颇不是滋味。


    她比之入宫时已经?亲近他许多。


    李怀修看回她的眼,薄唇启开,“朕不生气了。”


    他的权势地位,注定了他二人的隔阂,他不该对她索要太多。


    ……


    册封皇贵妃的圣旨是在六月初送去的永和宫,册封大典整整行了两日,两个小团子翘首以盼母妃回来,母妃已经?是皇贵妃了。


    明裳去乾坤宫谢恩,李怀修刚去南书房与朝臣议政,待他回殿时,殿内不见明裳,乳母不知何时抱着安儿过来,女儿正霸着他的龙椅玩儿,乳母诚惶诚恐地垂着脑袋,见到他,吓得扑通跪到地上,要把?小公主?抱走。李怀修不在意地挥退了乳母,亲自把?女儿抱到怀里,安儿已经?会说很多字,能清楚地唤他父皇。


    李怀修忍不住点?了点?女儿的眉心,宠溺道:“跟你母妃一样胆子大。”


    安儿却只听到了母妃二字,小手抓着父皇的衣袖,咿咿呀呀地喊“母妃”。


    “你母妃呢?”李怀修问她。


    安儿糯糯地回父皇,“母妃,睡觉,觉觉……”


    李怀修听懂了。


    他抱起安儿走去寝殿,果然见那女子着皇贵妃地服饰,倚着窄榻阖目小憩,脸蛋被压出两道褶子,大底这两日是真累到她了。


    安儿也?是乖,见母妃在睡,安安静静地不出声。李怀修跟她商量让她先回永和宫找哥哥玩儿,安儿不想离开母妃,但哥哥也?蛮好玩儿的,她纠结一会儿,委屈巴巴地答应父皇,又小声道:“母妃,回。”


    李怀修一本正经?地点?头,“母妃醒了,父皇就送母妃回去。”


    安儿回去后,是玩得累了,呼呼先睡了过去,她自然不知道父皇在骗她,父皇总是与她抢着和母妃睡觉,父皇不在的时候,她晚上总能有母妃陪的。父皇那么大的人了,睡觉也?要母妃陪着,安儿觉得很生气。


    ……


    七月,明裳诊出了身孕,皇上龙心大悦,特?在各州设立棚户,收留乞丐流民,为皇贵妃腹中皇嗣积攒福德,万民大呼万岁。


    太后如今不理后宫事务,听闻宓妃再度有孕,也?是高兴的,吩咐月儿开私库送了好些?赏赐。


    明裳有孕不能再如以前去抱两个小团子,安儿抱不到母妃,被冷落下,可怜巴巴,李怀修便无政事,日日留在永和宫里,边照应孩子,边陪着明裳。明裳这一胎怀得轻松,没什么忌口,若非是自己未来两个月月信,她几乎没有察觉自己有了身孕。


    有两日皇上没到她这里,明裳不禁担心,是不是前朝出了什么棘手的事。偏生御前的人瞒得紧,只回一切都好,到第三?日,她终于见到皇上,她想问,张口却料想这位也?不会与她明说。皇上一向有定算,她问东问西?的,也?帮不上忙,便也?作罢。


    入夜,李怀修拥着怀中的人,沉思良久,缓缓道:“朕许要离宫几日。”


    明裳仰起脸,呼吸微紧,不知是不是孕中敏感,她居然酸了鼻尖儿,“皇上要离开多久,有危险吗?”


    “一定要去吗?臣妾会和孩子们都舍不得皇上。”


    分?明是极为柔软的人,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拴住了。


    而今,他总算是听到了这女子说舍不得自己。


    李怀修搂着她的手臂收紧,吻了吻女子的眉眼,“不会有危险的,朕不能与你明说,不过朕会很快回来。”


    “朕留下朕的金令,见此令如见朕面,拿着它,没人敢动你。”


    又不放心道:“这几日全福海也?留在永和宫,他跟着,朕总能放心些?。”


    翌日一早,明裳醒时,枕边凉凉,她喉咙生堵,怅然失落。


    皇上离开的第一日,全福海变着法地哄皇贵妃娘娘开心,明裳却不觉得有什么开心的,她抚着肚子,才渐渐觉出,自己居然这样习惯了那位陪着自己。


    第二日,全福海气喘吁吁送进宫外的书信,寥寥几字,明裳择人研磨,先是写了满满两页,后又觉得读起来实?在牙酸,只改做了三?个字。


    “盼君归。”


    那位说出宫几日便回,但已经?过去小半月,宫外凡有动静,明裳都要忍不住看上两眼,月香怕娘娘累着身子,吩咐殿外洒扫动静小些?,别再扰娘娘出去。


    然明裳还?没等到皇上回宫,后宫先生了事,她有孕后每日闭门不出,这日钟粹宫的宫女慌里慌张过来传信,求她救救张贵嫔。


    明裳听得一头雾水,那小宫女才颠三?倒四得说明缘由。原来是近日太后忽然病重,钦天?监占星言是张贵嫔与太后娘娘相克,皇后就做主?为保太后凤体,逐张贵嫔去寺庙静修,还?将大皇子抱过去亲自抚养,张贵嫔如今要被送出宫了。


    全福海是不想皇贵妃参与这事儿,他劝道:“娘娘怀着皇嗣,身子金贵,磕碰不得,不如等皇上回宫处置。”


    这事皇后做得顺遂,焉知等皇上回宫,张贵嫔可还?有命在。更?何况皇后有了嫡子,下一步必是要对她出手。


    明裳没再犹豫,唤绘如去告知贤妃,贤妃有前朝势力,定有法子对付钦天?监的胡言,她取出皇上留给她的金令交给辛小五,立即拦截送张贵嫔离宫的车辇,又命月香即刻去太医院,将当值的太医都传去寿康宫。


    她安排完,看向全福海,“劳烦全公公与本宫一同去看望太后。”


    全福海惊了下,开始敬服了皇贵妃娘娘的处事手腕,皇贵妃娘娘这雷厉风行的作风与皇上是越来越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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