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第 91 章
翌日从坤宁宫问安后, 见外面风和日朗,明?裳回?殿卸了钗环,吩咐乳母抱着皇子公主, 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
这日一早问安, 六宫就得知?了中秋后,东山狩猎的音讯, 一同跟去的嫔妃尚未定下,在?场的嫔妃们?不禁意动,能跟皇上一同狩猎, 也是入圣眼的机会。更?何况她们?猜想,宓妃照顾皇子公主,必然要?留在?宫中,宓妃不在?,皇上必然要?择旁人侍奉。
六宫嫔妃揣着这样的心思, 却不知?皇上早已决定, 宓妃也要?跟去。
明?裳到寿康宫, 立即有人回?殿通禀,须臾,亲自出殿迎她的是太后身侧的赵月儿。赵月儿屈身做了礼, 鬓间簪的是一支素净的玫瑰花簪, 也正是因赵月儿的衣着,明?裳才料想,太后娘娘不喜太过明?艳的装扮。
她微微一笑?,“月儿姑娘不必多礼。”
两?人相互客气,赵月儿以帕子掩了掩唇角, 对后宫这位十分貌美的嫔妃油然而生的好感,“宓妃娘娘唤臣女月儿即可。”
又道, “太后娘娘在?佛堂礼佛,请宓妃娘娘在?殿内等候片刻。”
宫人摆上圆凳,明?裳规规矩矩地坐下身,手?边放的是一盏甘露,乳母抱着绥儿安儿去窄榻里玩儿,绥儿安儿四个月大,内穿内务府新裁的对襟短衫,外裹坎肩,脖颈下围着四合如意式的口水兜,又各戴了一只长命锁,学会翻身后,兄妹俩正在?窄榻里玩得不亦乐乎。
安儿爱哭爱笑?,似得了什么趣味,咯咯咯得笑?个不停,绥儿翻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趣,又被妹妹挤到窄榻里面,乳母摇头无奈,抱着皇子放到宽敞的位置,安儿黏着哥哥,眼巴巴地瞧着,也要?去哥哥那里玩儿。
太后扶着赵月儿走过屏风,就听到女童清脆的笑?声。太后年纪大了,在?永州见故交含饴弄孙,隐隐艳羡,回?宫后皇帝又始终与?她有一层隔阂,唯有见到孙儿,太后才能生出些?许喜色。
下月东山狩猎,皇帝出行要?带上宓妃,太后怎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打的什么盘算,偏生她也是喜欢宓妃生的这对儿龙凤双胎,那一板一眼的绥儿,简直与?他父皇一模一样,活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太后摇头长叹,自屏风后现身。
此时明?裳正一脸无奈地看着窄榻里的兄妹俩,听到太后出来,忙转过身,带着乳母蹲身做礼。
太后让她不必多礼,走过去瞧自己的两?个孙儿,当了祖母,是如何都看不够这两?个小家伙,“来,让哀家抱抱。”
乳母小心翼翼地把小皇子交给太后,太后越看越喜欢这个皇孙,忍不住道:“这孩子与?皇帝小时候一样,哀家还记得皇帝这么大,哀家怎么逗他都不笑?,好似旁人欠了他的!”
在?场的人闻言,皆掩唇失笑?。
赵月儿在?旁边轻扶着太后的手?臂,柔声,“月儿瞧着,小皇子的眼睛与?太后也很相像呢!”
“哀家仔细看看。”太后又看两?眼,“确实像得很。”
抱够了小皇子,太后又去抱最是泼皮的小公主,明?裳不禁呼吸一紧,捏住了帕子,她看出比起安儿,太后更?偏心绥儿,安儿认生,太后从未抱过,她只怕太后抱时,安儿哭啼,惹了太后不喜。但?她要?离宫,把兄妹二人交给太后照拂,总要?让安儿亲近太后。
说来也是奇怪,安儿乌溜溜的眼珠先看看母妃,再看看眼前雍容威仪的祖母,好似有所感,乖乖地由太后抱了去,没哭,但?也没笑?。
太后接到怀中,没听到那熟悉的哭声,明?裳才放下心。
赵月儿瞧着这永安公主生得可真好看,更?像宓妃多些?。
她好奇道:“方才月儿听着,应该就是小公主在?笑?,可真是个活泼的性子。”
太后点了点头,到底是亲孙女,她逗弄两?下,让安儿再笑?一声。安儿咕哝两?下小嘴,好一会儿,终于给了祖母面子,咯咯地笑?出了声,也就笑?了两?下,足以哄得众人开怀。
这日明?裳到寿康宫还算顺利,太后如以往只说了两?句,便让她去碧纱橱抄写佛经?,待快至晌午,太后召她出来,赏了一对儿玉镯,态度有所和缓,才让她带着绥儿安儿离开。
明?裳按了按发酸的手?腕,并未在?乎太后待她不冷不热的态度,毕竟这宫中还是要?皇上说的算,只要?皇上宠爱她,在?这后宫中,就没人能拿她如何。
今儿安儿的表现甚好,明?裳奖励地亲了女儿两?下,安儿欢喜地露出笑?脸,又往她怀里哄,习惯地吃奶。宫里的皇子公主都有指定的乳母喂养,明?裳好笑?地拨开女儿的脸蛋,交给乳母去喂。
……
一连数日,但?凡天气适宜,明?裳都会去寿康宫一回?。太后也习惯了她日日抱着两?个孩子过去,便改了夜中礼佛,又给皇子公主准备了一张宽榻,由着安儿在?上面滚来滚去,太后坐在?一旁看着,满目慈和,爱不释手?。
是日后午,乾坤宫中。
李怀修想起那女子近日常去寿康宫,招了全福海来,问皇子公主在?太后那儿可还习惯。
他边伏案批阅奏折,边听全福海的回?话?。
全福海眼含喜色,“皇子公主已是习惯了去寿康宫。为着皇子公主,太后娘娘特吩咐内务府锻造处打一张宽榻,上铺柔软的红罗绸缎,打磨得光滑细腻,生怕皇子公主磕了碰了!”
母后一向多思。三子中,二子模样最是像他,李怀修也料想到,母后会喜欢绥儿。
他提了提唇线,又问太后宫中,宓妃平日在?做什么,可是陪太后说话?。
全福海面色一顿,斟酌道:“奴才听闻,太后娘娘不曾与?宓妃娘娘多言,宓妃娘娘在?寿康宫时,多是在?碧纱橱抄写佛经?。”
抄写佛经??
手?中握着的朱笔一顿,笔尖儿的红墨重重垂下,晕染到宣纸上。李怀修眉心一拧,撂了握着的朱笔。
他记得那女子最是厌烦习字,居然也能耐得住性子,在?太后处抄写佛经?,还不曾与?他诉苦过一句。
……
是日,御花园六角亭中。
太后精神稍济,用过早膳,皇帝陪她同游御花园。母子二人坐在?亭中,皇帝鲜少这般得空。
“今儿是前朝不忙?难得过来陪哀家这么久。”
李怀修落下的黑子不动声色地相让,他慢饮茶水,姿态散漫地把玩拇指的玉戒,“母后回?宫后,儿子还未陪母后游过御花园。”
这御花园在?太后年轻的时候不知?走过多少回?,数十年过去,不见变了翻模样。太后不信皇帝这句话?,她这儿子要?是当真无事,也不会陪她到现在?。
皇帝一向?有耐心。
太后不禁感慨,记得小时候他们?兄弟几个随先帝冬猎,天寒地冻,几个金玉养出的皇子受不得冻,早早回?了行宫,唯有她这个儿子在?雪地里趴了半个时辰,射到一只花鹿,回?来几乎要?冻成雪人,摸不到半点人气,他不仅毫不在?意,反而献宝似的将那只花鹿给她,眼底有着养尊处优的皇子罕有的坚毅之?色。
他就像林中的一只凶兽,骄傲地宣示自己的战利品。那时太后就知?晓,自己生的这个儿子,有朝一日,必成大业。
太后瞥了皇帝一眼,“哀家听闻昨日萧家大房三公子被弹劾下狱,大理寺还在?审查此案。”
那三子也是不省心,下狱后,太后就收到了萧家的书信,哭诉请求她为萧家作保,为三子说情。太后早知?自己回?宫就是一堆烂摊子事,萧家小辈中,没有能立得住的,若非有她这个太后撑着,萧家哪还会有今日的繁盛。
李怀修置若罔闻,不徐不疾地提醒,“该母后落子了。”
太后知?道他是什么脾气,“哀家知?晓皇帝现在?对萧家不满,那三子也是无用之?人,念在?哀家的情面,皇帝从轻发落,打发他也就罢了。”
宫人们?已无声守到亭外,李怀修这才不紧不慢道:“儿子听母后的。”
“即便如此,念在?萧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太后本没认为皇帝会轻易答应她,正要?继续絮叨一二,乍然听他回?话?,不由止住话?音,诧异抬眼,“哀家是没有听错?”
李怀修见太后手?边的茶水冷了,亲自换上一盏,脸色如旧,“萧家长房三子确也没犯下什么大错,儿子知?道萧家来人说情,念在?母后的情面,儿子回?去责令大理寺将人放了。”
今儿皇帝这么好说话??
太后眼神狐疑。
她可不觉得皇帝这般顺着他是什么好事。
说话?间一盘棋局下完,太后有些?乏了,“罢了,皇帝前朝有事,不必再陪着哀家了。”
赵月儿回?到亭中扶太后起身,一行人慢慢往御花园外走,李怀修右手?负在?身后,这才似无意说道:“近日宓妃带着绥儿安儿去陪母后,母后可还开怀?”
能有日日哄着孙儿,太后这身子骨便也不觉乏累,她慈笑?道:“哀家抱着绥儿,像抱着皇帝小时候一样。”
李怀修也不由笑?了,话?锋不紧不慢地一转,“宓妃性子娇气些?,叨扰母后了。”
提到宓妃,太后倏然明?白皇帝的意思,她脸上笑?意淡下去,总算明?白他今日为何兜这么大一个圈子,“莫不是宓妃将哀家让她抄写佛经?的事儿向?皇帝告状了?”
李怀修指腹捻着扳指,没有立即反驳,“母后知?道宓妃的性子,她待您一直是毕恭毕敬,规规矩矩。她心知?您不喜欢她,是儿子让她带着绥儿安儿常去您宫中,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跟儿子抱怨过一句。”
“她这么做,也是不想让儿子为难。”
他有时倒宁愿这女子跟他撒娇埋怨,偏生不该懂事的时候,比谁都要?懂事。
太后拧起眉,“如此说来,倒是哀家做了这个恶人。”
“哀家确实不喜欢宓妃。让她抄写佛经?,也是想静静她的心性。”
身为后宫妃嫔,怎能让皇帝将心思都系于她一人身上。旁人听闻,又怎会仔细分辨,皇帝岂不成了耽溺女色的昏君。自古以来,下面人津津乐道的向?来是皇室宗亲那些?乌七八糟的荒唐事,皆做了饭后谈资,引人笑?话?,茶余闲谈,谁会追思根本。
皇帝不以为意,旁人却不这样去想。太后不能忍受自己的儿子当得一位明?君,却因一女子留下污点。她更?不能忍受,本该雨露均沾的皇帝会过于宠爱一个嫔妃,而失了分寸。
李怀修没就此事再与?太后争执,他清楚只要?自己宠爱宓妃一日,太后就有一日对宓妃不喜。他再多辩解,只会越描越黑,太后也不会去听,反而愈发不快。
更?何况,他喜爱宓妃,事实就是如此。
李怀修停住脚步,神情云淡风轻,“方才儿子退了一步,现在?儿子希望母后也能做此退让。”
“儿子不为难萧家,请母后也不要?为难宓妃。”
太后脸色难看,“皇帝便是连这点委屈也舍不得让宓妃去受?”
她只让宓妃抄写佛经?就算为难了?怕是那萧家三子下狱,也是皇帝有意为之?。她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为一个女人,把前朝的那些?手?段都用到母亲头上了!
伺候的宫人们?垂低脑袋候在?后头,赵月儿见此情形,眼眸轻转,忙劝道:“太后,月儿听闻,龙凤双胎乃是吉兆,宓妃娘娘诞下一对皇子公主,是大魏祥瑞,如此说来宓妃娘娘也算是有功之?人。”
她清楚太后与?皇上争执是因宓妃,不如将话?题引向?宓妃生下的皇嗣。
太后虽不喜宓妃,但?仍是喜爱绥儿,她一手?养出皇帝,却也心知?皇帝的凉薄,此无可解。
她闭了闭眼,罢了,日后宓妃再来,她当做没有此人就是,也难为皇帝为宓妃对萧家网开一面。
李怀修见太后有所缓和,才慢慢道:“年宴过后就是母后寿辰,儿子已经?备好寿礼,准备待那日献给母后。”
太后瞪了眼李怀修,“你不必哄着哀家,哀家才不稀罕。”
李怀修勾唇一笑?,亲自去扶太后的手?臂,“母后不稀罕,儿子可就不送了。”
母子二人间气氛渐渐松弛,赵月儿与?全福海都松了口气。
……
明?裳不知?皇上与?太后曾有过这件事,只是她再去寿康宫后,太后就不再让她抄写佛经?,她还觉得奇怪。
直到一日,李怀修抱着儿子,问起她近日到寿康宫的事,明?裳就一一说了,接着李怀修问她太后可还让她抄别的书,明?裳才后知?后觉,莫不是皇上知?晓后,与?太后说过这事。
她脸蛋垮下来,神情担忧,“太后娘娘会不会觉得是臣妾跟皇上抱怨。”
李怀修放下儿子,屈指弹了下她的额头,“朕不是说过,受委屈就告诉朕,朕会给你做主。”
话?是这么说,但?可以幽怨一回?两?回?,次数多了,这位又要?忙着前朝之?事,总有厌烦的一日,那时该怎么办。更?何况,抄经?书又没什么大不了的,累不着她。
明?裳抬眸,眼巴巴地看着男人,直接道:“太后是皇上的生母,大魏以孝治国,臣妾怎能让皇上为难,也不忍心皇上因臣妾与?太后有所龃龉。”
她说话?时,便靠去了男人怀中。
床榻里两?个不会说话?的小团子,一眨不眨地望着被父皇抱入怀中的母妃。
母妃好像在?哭,父皇在?哄着母妃,他们?小脑袋瓜还不明?白眼下的情景,直到十余年后,他们?各自长成,才艳羡起父皇与?母妃间的缘分。
帝王与?宠妃,世所罕有。
李怀修本想着借此事对她敲打一二,不想这女子一番话?,让他不禁哑声。又忍不住想前朝那些?老东西的祸水言论,历朝以来,哪个祸水能像她一样乖巧懂事,从不给他添半点乱子,让他为难。
他抬手?抚过明?裳的青丝,“朕倒希望母后能听到你说的这番话?。”
顿声,他不禁又想,母后不喜宓妃,不是因宓妃的性子,只要?他喜爱这女子,不论宓妃做什么,母后都不会喜欢她。
李怀修这才觉出些?许无奈。
既是对母后,也是对自己,为何他偏偏如此喜爱这人,即便过了这么久,也不见对她厌烦,甚至有所察觉,自己的一些?喜怒,也会因这女子牵绊而出。
他深知?,于君王而言,并非好事。
明?裳不知?这位在?想什么,她清楚太后为什么不喜欢自己,前几日听说舒贵人又去御前请人,她犹豫了会儿,还是截了舒贵人的宠,翌日再去寿康宫,太后娘娘对她又是一番敲打。
她并不在?乎太后对自己的态度,只要?皇上偏宠于她,太后会觉得她误君误国,待她不会和善。
这些?明?裳都不在?意,只要?皇上喜爱自己,那些?几不可见的委屈有又何妨。
再者,她也顾不得那么多,明?年就要?有新人进宫,她必须在?这之?前,让这位将心思放到她一人身上,多疼疼两?个孩子。她还想在?明?年选秀前,能坐到贵妃之?位,至少让新进宫的嫔妃忌惮,不敢对她下手?。
……
舒贵人前几日又被宓妃截了圣宠,气得不行,趁着宓妃这日没去寿康宫,便找太后哭诉。
殿内气氛沉寂,唯有舒贵人断断续续的哭声,太后听得一阵厌烦。
她总算看清楚,为何皇帝独独宠着宓妃,舒贵人这般拎不清楚。
太后看也不看她一眼,“你是想让哀家再请皇帝一回??”
舒贵人捏紧了帕子,抽咽渐小。
倘若不是以太后的名义?去请,她怎能请来皇上,宓妃倚仗着生下的龙凤双胎,但?凡闻见她去御前,便会遣人去请圣驾,一来二去,她白白忙活了大半月。
舒贵人眼眸低下来,“嫔妾不是这个意思。”
太后眼色冷淡,雍容威仪,“那你是何意?”
有她相助,皇帝或可召舒贵人一两?回?侍奉,但?终究还会对她愈发不喜。太后现在?已不期盼着后宫这些?嫔妃能分去宓妃的圣宠,左右明?年都要?选秀,那些?新鲜的人总比现在?这乌烟瘴气的后宫看得顺眼。
皇后位居后位,一心想要?皇子,失责至此,甚至不如贤妃,当真让她失望。
太后脸色越来越冷,已经?不 耐再去看舒贵人那张哭哭啼啼的脸,“罢了,哀家再照顾你一回?。”
至于能否事成,她也不想再管。
舒贵人面容大喜,“嫔妾谢太后娘娘。”
从寿康宫出来,舒贵人没有立即回?谨兰苑,她招来翠菊,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你祖上有一种法子,可护人身子康健。”
翠菊呼吸一滞,神色紧张,“主子,那种法子也是秘辛,无人证实,做不得真。”
舒贵人轻轻一笑?,“真真假假有又何妨,要?紧的是太后与?皇上能看到我?的心意。”
只要?她再怀上皇嗣,诞下皇子,来日那个位子她也必然争得。宓妃受宠有子又能如何,来日方长,谁输谁赢还未成定数。
第092章 第 92 章
翌日皇后去?寿康宫时?, 舒贵人也在太后身侧伺候,入殿,鼻翼下先是闻见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皇后微不可查地拧了拧眉尖儿, 以帕子抵了下口鼻。
这味道越往里走越重, 她?给太后请过?安,舒贵人也向她?福身, 皇后落下座,才看?见案上摆着的一碗汤药,那味道好似就从这碗汤药中散发出来的, 她?敛眸,舒贵人看?她?的眼神有几分不自?然。
太后长叹一声,安抚着舒贵人,“为了哀家,也是难为你了。”
舒贵人红着眼睛, 没有多说?话, 只一味地摇头, “都是嫔妾应该做的。”
这番场景,却是让皇后愈发好奇,闻到的那淡淡的血腥味, 皇后目光不由扫了一瞬舒贵人用袖子遮掩住的手腕, 她?曾听说?以人血入药,可保用者身体康健,难不成,舒贵人正是用了这个法子?
皇后聪明地没有多问,她?没有留下多久, 宝珠两日前受了风寒,离不得人。皇后走后, 舒贵人也出了寿康宫。
殿内,太后淡淡扫了眼案上冷掉的汤药,微阖上眼,“倒了吧。”
赵月儿心中一惊,“太后是觉得这汤药有何不妥?”
人血入药,太后还不至于?看?不清舒贵人暗存的心思。这后宫的女人,为得一分圣眷,是什么手段都肯用的。
太后摇了摇头,“哀家信佛,断然不能去?食人血。”
生死有命,她?从不期盼延年益寿,坐到现在这个位子,自?然看?得就淡了。
赵月儿也觉人血入药不太妥当,她?看?见舒贵人小?臂的疤痕时?,呼吸都停了一下。舒贵人陪伴太后不过?月余,她?自?是不信舒贵人会真心为太后做出这么多。
不是为太后,还能是为了什么。
赵月儿后背越来越冷,忽觉可怕。
……
江常在的病越来越重,面容苍白,咳出了血。
太医院得宓妃娘娘的吩咐,一直照看?着,但江常在的病是娘胎里带下来的,跟了这么多年,整个人早已是行将就木。
看?诊的太医唉声叹气地离去?,莺儿趴在主?子床边,泪水模糊了眼睛,“一定会没事的,奴婢去?求宓妃娘娘,请宓妃娘娘为主?子找宫外的郎中。”
江常在胸腔震颤,她?枯瘦的手抓住莺儿的手臂,勉强地扯了扯唇线,让她?不要去?。
她?这副身子也就这样了,是看?不好了。
何必要劳烦宓妃。
莺儿握住主?子的手,拼命摇头,“宓妃娘娘一定会有法子的,一定会有的!”
那厢明裳正在永和?宫陪着两个小?团子玩儿,她?喜欢给女儿穿漂亮的小?衣裳,将那粉粉嫩嫩的小?手爪擦得干干净净,又香又软。
安儿由着母妃折腾,只要有母妃在,她?就乖的不像话。
便是在这时?候,喜春斋的莺儿在殿外要求见她?。江常在的人不时?常来永和?宫,明裳以为有什么要紧事,吩咐乳母看?好皇子公主?,更衣出了内殿。
莺儿见到她?出来,眼泪如洪水决堤,扑通跪下身,重重叩了一首,“求求宓妃娘娘救救主?子!”
明裳讶然,忙唤人扶莺儿起来,问她?究竟出了何事。莺儿一一说?明,是江常在的病又重了,太医都难以治好。
江常在助她?良多,明裳不忍坐视不管,她?吩咐辛柳取出私库里那根皇上赏赐下的人参灵芝,但凡有用的药材都先带去?喜春斋。
闻言,莺儿感激不已,“娘娘心善,奴婢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娘娘。”
喜春斋距永和?宫稍远,明裳离开前,回?殿见两个孩子已经睡了,才放下心。
江常在入宫后因身子羸弱,在御前没放过?玉牌。伺候江常在的宫人除却贴身的莺儿,还有两个名唤梅枝,柳叶的丫头,并一个守门的太监。只是每次到永和?宫传话的人都是莺儿,明裳猜想,江常在身边伺候的人怕并不得力尽心。
到了喜春斋,院内空空无人,也不知那守门的小?太监去?了何处。院内东南有一棵桃树,光秃秃的,凋零枯落。
莺儿正要进去?通禀,几人走到殿门外,先听见了几道懒散的闲谈人声。
明裳抬了手,示意莺儿先不要进去?。莺儿猜到里面的人说?些什么,她?眼底划过?一抹无可奈何的气愤。
主?子不受宠,染病落魄,下面伺候的奴才就把自?己当成了主?子。
梅枝在里面剥着核桃,“真是晦气的,要不是我得罪了内务府的管事,也不至于?被困在喜春斋,伺候这个半死不活的主?子。”
柳叶嗤笑道:“谁说不是呢,整整咳了三年还没咳死,也算是命大了。倒是苦了我们,走又走不得,出了喜春斋,还要叫人欺负。”
那两人边说?边不屑地讥笑,梅枝扒拉了下柳叶的手臂,“话也别说?的太难听,如今主?子不也是巴结上了宓妃,瞧着内务府算是照顾咱们喜春斋。”
柳叶白她?一眼,“巴结有什么用,宓妃风光正盛,哪看?得上一个没有用处,又快死了的嫔妃。不过?来日你我倒是可以借着主?子,投去?宓妃处,说?不准宓妃念在主?子情分,能收留你我。”
梅枝想了想,“说?的也是。”
殿外,莺儿听里头两人这般诅咒主?子,气得眼眶狠狠发红。
明裳眉眼泛冷,她?只顾让太医院内务府看?顾,却是忘了提点伺候江常在宫里的人。
她?抬了下颌,月香从旁点头,猛一推开门,殿里二人吃了满凭几的核桃,弄得满榻狼藉,养尊处优的好似个主子。
两人见到门外进来的架势,未回?过?神,看?清来人居然是宓妃娘娘,纷纷扒开衣袖的核桃皮,下了窄榻,跪身见礼。
梅枝赔笑一声,“宓妃娘娘仪仗何时?到的喜春斋,奴婢二?人未来得及出去?接迎,请宓妃娘娘恕罪!”
柳叶从中附和?,“喜春斋何事劳驾宓妃娘娘亲自过来,只打发奴婢一声就够了。”
她?又瞪了眼站着的莺儿,“宓妃娘娘养育皇嗣辛苦,你竟不知体恤,还日日过?去?劳烦,没半分眼色。”
莺儿嘴笨,被柳叶反咬一口,气得胸脯起伏,说?不出话。
明裳微微一笑,“本宫可不敢劳驾二?位姑娘。二?位姑娘要是去?伺候了本宫,说?不准本宫也要在二?位姑娘跟前端茶送水。”
她?瞥了眼梅枝发鬓间的首饰,“就连本宫私库里的用度,也得好声好气,双手捧着送到二?位姑娘面前,求着二?位姑娘用。”
梅枝柳叶二?人闻言,怕是宓妃娘娘听见了方才两人的说?话,吓得面容惊惶,身子抖如筛糠,直呼宓妃娘娘恕罪。
那凭几上的核桃剥了两碟,这宫里的奴才哪吃得着核桃。江常在病重,明裳有意吩咐内务府多加照顾,不想都照顾到这些奴才嘴里了。
明裳脸色倏然一冷,“本宫一向是不惯着你们二?人这样的性子,既然不会伺候主?子,留在这也是无用。”
她?凉凉道:“辛小?五,立即押着这两个偷盗欺主?的奴才去?慎刑司,让管事照着宫规处置。”
梅枝柳叶吓得双腿一软,险些瘫坐在地,涕泗横流地苦苦哀求,“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宓妃娘娘饶过?奴婢吧!”
这样的奴才,明裳是断不敢相信,她?又问莺儿,“那个守门的太监何在?”
莺儿终于?出了口恶气,她?一把抹掉眼眶的泪水,“小?海子经常偷盗主?子的首饰,怕是不知道拿去?哪变卖了。”
明裳陡然恼火,喝她?,“江常在如此处境,你为何不早通禀本宫!”
莺儿被宓妃吓了一跳,扑通跪下身子,不知如何去?说?。主?子病重难愈,心灰意冷,连自?己的命都不想要了,哪会在意这些。
她?磕头求宓妃娘娘恕罪。
明裳意识到,抬手让她?起身,又吩咐辛小?五去?内务府知会,将伺候江常在的太监一并发落。再?安排三个得力稳妥的宫人到喜春斋伺候。
寝殿内,江常在隐约听到外面宓妃的说?话声,她?眼底闪过?感激的泪光。她?与宓妃一同入宫,算不上相交熟识,宓妃却这样相护于?她?。
明裳进到寝殿,先闻到一股浓浓的汤药味。她?见到江常在,才知莺儿为何哭得那般伤心。
江常在半靠着引枕,面色苍白,形容消瘦枯槁,气若游丝,病若垂危,江常在居然病得这样重,她?心头微微一悸,不知如何安抚。
江常在生性刚烈,不愿让旁人看?到自?己的落魄,偏生她?却总以病态示人。
她?请宓妃坐下,“恕嫔妾病重,不能起身做礼。”
明裳劝她?好生养病,不必去?想那么多,但江常在病至如此,说?什么都是无力。
“宫中太医没见过?多少疑难杂症,本宫请皇上为你去?宫外召一位神医,他定能医治好你的病。”
江常在咽下喉中的干痒,摇头道:“宓妃娘娘不必再?为嫔妾费心了。”
“嫔妾死不足惜,没有什么遗憾,唯有伺候嫔妾身侧的宫女莺儿,至纯至忠……”江常在抚着胸口猛咳,眼底泪光闪闪,她?费力地跪坐,朝明裳叩首,“嫔妾求在嫔妾走后,宓妃娘娘能留下莺儿。”
明裳面有恸色,去?扶她?起身,“本宫答应你。”
江常在虚弱地弯了弯唇角,她?眼神似已经无神了,在说?着似是而?非,明裳不解的话,“嫔妾本是想守着那件事到死,但现在嫔妾却想,临走前再?为宓妃娘娘做一件事。”
离开喜春斋后,明裳立即去?了御前,江常在病重至此,不能再?耽搁下去?。当初她?难以受孕,皇上为她?请的郎中医术颇高,不知能不能再?请一回?。
李怀修正为再?次流窜的青莲教忙得焦头烂额,活捉教使后,那青莲教安生一段日子,近日又隐隐有死灰复燃的苗头。
怕是这根没有铲除干净。
闻这女子的来意,他挑了挑眉,这件事倒也好办,只是那游医神龙见首不见尾,要费些时?候。
李怀修印象中不记得后宫有江常在这个嫔妃,若非因这女子,他并没有那个功夫去?管。
他与朝臣议事几个时?辰,也有些累了,招明裳过?来,让他抱一会儿歇歇。
明裳伏在男人怀里,指尖揪着龙袍的珠子,娇声,“皇上歇就歇嘛,干嘛要抱着臣妾歇歇。”
那声音软乎乎的,李怀修眉宇微舒,掌心漫不经心地抚她?腰臀,不徐不疾地睨她?,“闭嘴。”
明裳红唇唔了一声,温顺下来。
殿内薰炉中熏香袅袅,男女相拥一处,难得安逸。
良久,明裳感受颈边的肌肤有温热的呼吸徐徐喷过?,她?悄悄抬起眸子,男人双目微阖,眼底覆着一层淡淡地清灰,根根直立的眼睫垂下,并无动静。
听说?昨晚乾坤宫的灯亮了一夜。
那只手掌还扣在她?的腰上,明裳放轻动作移开,慢慢起了身子。
她?走去?寝殿,取来薄毯,盖到李怀修身上。男人生得很好,长眉入鬓,鼻梁高挺,面若刀裁,即便合眼也有有不怒自?威的帝王气度。
明裳不由想,这位倒底累了多久,能睡得这样沉。
她?出乾坤宫,见全福海正要往殿里送午膳,她?把人拦住,压低声音,“皇上正歇着,待皇上醒了,送些清淡的吃食。”
全福海自?是听宓妃娘娘的话,想到皇上不知连忙了多少个时?辰,也心疼不已,忙吩咐御膳房将这些荤腥端下去?,换上清淡的菜式。
待李怀修清醒,已经是两刻钟后,殿内无人,他身子一动,薄毯从臂弯堆积到了腰腹,他捏着眉心,思虑片刻前发生的事。
似乎是那女子进殿见他,要为江常在请游医,而?后他抱着那人,太过?困乏,不记得了。
这薄毯……
宫人是没那个胆子进来,当也是那女子盖到他身上。
李怀修摇了摇头,轻笑,还算有点良心。
他醒醒神,唤宫人进殿伺候。
……
至夜时?分,敬事房小?太监捧着六宫嫔妃的名册入殿。
李怀修撂下御案的奏折,指骨敲了两下,刚要抬手让那小?太监下去?,今夜不召人侍奉。
殿外,全福海躬着身子进殿,他瞧见那敬事房的小?太监还在,忙道:“皇上,谨兰苑舒贵人吩咐人送了羹汤。”
不得不说?,这舒贵人实在倒霉,几次三番侍寝,都出了岔子。
今儿皇上也没召人侍奉的意思,但全福海想到白日之?事,犹豫一番,继续开口,“奴才听闻,舒贵人以血入药,服侍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很是感动。”
“以血入药?”李怀修眉宇微沉,“舒贵人服侍太后是有心了。”
皇上只说?有心,至于?为何有心,全福海用膝盖都想得明白。
他装着糊涂,请示,“皇上,这汤……”
李怀修默了稍许,招那敬事房的小?太监近前,点了舒贵人的名册,“接了。”
全福海领下吩咐,躬身告退。
得知皇上召舒贵人侍寝,谨兰苑上上下下准备接迎圣驾。
然,要么说?舒贵人倒霉呢,皇上刚出乾坤宫,宫外忽有急报至,李怀修一目十行,拧眉挥退伺候的銮舆,对全福海道:“告诉舒贵人,朕改日过?去?。”
全福海一言难尽地应下皇上的吩咐,舒贵人得知这个消息,脸怕是要气绿了。
……
御前的人去?宫外寻那游医,明裳得空就会去?喜春斋看?望江常在,江常在的身子肉眼可见,一日比一日的差,太医诊脉后,隐晦地禀给明裳,江常在怕是活不过?半月。
太医终究是将日子说?得长了,三日后,莺儿起身进殿去?伺候主?子梳洗,却是再?没唤主?子醒来。
江常在的病逝在宫里没有翻出多大的风浪,一个从未受宠,又没有皇嗣的嫔妃,没有人放在心上。丧事由皇后操持,依照宫妃仪制下葬。江常在是家中长女,母家是地方小?官,生母病逝,父亲续娶,江常在在家中可有可无。
莺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照主?子遗言,去?伺候宓妃。她?从主?子留下的匣子中,拿出一张素白的帕子,交给宓妃娘娘。
“这是主?子托奴婢转交给娘娘的,请娘娘呈给皇上,或许有用。”
那张帕子上是用刺绣绣出的花样,仔细看?,好似是一张地图。用青线做底,这花样,倒像是莲花。
明裳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江常在请她?呈给皇上,又是什么意思?
她?忽然想到那日江常在与她?说?过?的话,江常在要为她?在做一件事,难不成,就是这件事?
明裳忽然意识到不寻常,她?收好帕子,立即吩咐宫人准备仪仗,去?乾坤宫。
正是后午,李怀修还算得空,他接过?这女子呈来的帕子,眼目看?过?帕子上所绘的方位,倏然一滞,凝重地看?向明裳,“这是江常在托你转交给朕的?”
明裳点了点头,也不由凝重几分,又说?江常在与她?说?过?的那些话。
李怀修不确定这张图真伪,他让明裳先回?宫,传召北郡王进宫。
……
此事在宫中没惊动半分风声,自?那日后,皇上便一直没进过?后宫,听闻舒贵人又去?过?御前两回?,却是没一回?真正请去?了皇上。
后日中秋宴,坤宁宫问安时?,皇后如往年交代中秋宴事宜。今年有太后在,中秋宴与以往有些许不同。
皇后主?持操办,贤妃辅佐协理,中秋宴过?后就是东山狩猎,皇后告知了跟随圣驾同去?的一众嫔妃,六宫嫔妃盼着能有自?己,结果就先听闻其?中居然有宓妃,而?随行嫔妃除却皇后,宓妃与舒贵人,只能跟去?六人。
皇子公主?年幼定然不能跟去?,宓妃不在宫中,有谁来照顾皇子公主??有人委婉地提出这个疑问,皇后慢条斯理道:“这是皇上的意思。”
言外之?意,宓妃是皇上钦点的人,要有异议,不如自?己去?与皇上说?。
她?们要是有能得皇上召见的本事,何故期盼这次东山狩猎的机会。
询问的那个嫔妃讪讪地垂下眼。
明裳轻描淡写地勾起唇角,她?才不会管旁人怎么说?,那位喜欢宠着她?,要是不忿,尽管去?到御前告状。
是夜,圣驾去?了永和?宫。
这些日子安儿都睡在她?这,明裳想不能厚此薄彼,冷落了儿子,便也把儿子抱到了寝殿,谁想这夜皇上过?来,不过?她?去?迎驾时?看?出,今夜皇上似乎心情不错。
李怀修接过?明裳怀里的绥儿,儿子瞧瞧母妃,又瞧瞧父皇,他勾起一抹笑。
“绥儿又重了不少。”
明裳撇唇,“皇上可好些日子没到臣妾这儿来了,也不知是不是舒贵人送去?的羹汤太过?好喝。”
这女子话锋转的快,李怀修微顿,才记起谨兰苑送来的羹汤。他太阳穴跳了下,没理会她?这句。
“朕今日过?来,是要说?江常在托你交给朕的东西。”
明裳想起,那张她?看?不懂的帕子。
绥儿被父皇放到床榻里侧,李怀修捏了把明裳的脸蛋,拇指的玉戒在那张雪白的面皮上落下一个红印子,“你知不知道你为朕解决了多大的麻烦。”
明裳茫然摇头,懵懂地说?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李怀修牵唇,也没打算告诉她?实情。
江常在及笄那年去?外祖探亲,被青莲教撸劫,逃出后,未免受人眼光,谎称是落水去?了姑母家,那张绣帕所绘,正是青莲教藏匿之?处,虽时?隔三年,但仍旧是有大用,青莲教不除,她?就有一日的危险。江常在确实聪慧,想出入宫避祸的法子,试问天?底下,有哪处比在皇帝身侧更为安全。
北郡王已全部探查过?,不日缉拿归案,自?此,青莲教必然根灭。
这女子误打误撞,帮了他大忙,倒是个小?福星,先给他生了对龙凤双胎,又为他解决了头疼不已的朝事。
李怀修勾着明裳的下颌,不徐不疾地吻下那张红唇。
这时?,旁边盯着的两小?只“哇”一声,也要父皇母妃亲亲。李怀修动作微顿,侧目,扫了瞬碍眼的儿子女儿,干咳一声,传进乳母,抱皇子公主?去?偏殿安置。
然后,明裳就被不明不白地被这位欺负。
她?不解,自?己为何不论惹这位高不高兴,都要受这样欺负。
明裳软在男人怀里嘤嘤啜啜,李怀修哑声说?心疼她?,却日寸深日寸钱,怀中的女子雪肤乌发,如妖似魅,呼吸如鱼儿般,若有近无。
这样的楚楚之?姿,怕是天?底下没有男人不爱。李怀修不由又想,倘若她?没有进宫,此时?又会在跟哪个狗东西撒娇做作。纵使知晓并无此事,仅是无端想想,他就已生出薄怒。
男人手掌推磨着那把细月要,不知过?了多久,直至明裳耳边有一阵重重的闷口亨,终于?终止。
翌日李怀修清醒时?,披衣起身缓了一会儿,他捏了捏眉心,床榻里,那女子脸蛋冲着里侧,青丝垂散,覆着雪白圆润的肩头,睡得正香。
他沉下眉眼,忆起昨夜,确实甚是荒唐。
李怀修掀开帷幔,时?辰与平时?相差无几,他没再?多想,唤人进殿伺候,准备上朝。
……
中秋宴那日,明裳早早起身梳妆,妃位服制比之?下面的嫔妃更加繁琐,天?还未亮起了身,此时?明裳坐在妆镜前由着宫人梳妆,昏昏欲睡。
第093章 第 93 章
今年的中秋宴有太后在的缘故, 建章宫帝位下首多放了?一张席位。
帝后入殿,歌舞奏起,四?海同欢。
歌女聘聘婷婷, 腰肢如柳, 随曲扭动,觥筹交错, 满殿浮华光影,靡靡入目。
明裳位居妃位,与贤妃同座, 她?不由向下看去一眼,曾经她?便是从最下面宝林的位子走到今日,如今诞下龙凤双胎,深蒙圣眷,不知是不是这?花酒醉人, 一时恍惚出神, 似乎不觉真切。
她?不胜酒力地扶了?扶额角, 柳眉颦颦,一张芙蓉面因饮了?酒水,胜似桃花芙蕖, 如春色娇媚, 直叫人频频侧目,无心?再赏这?殿中歌舞。
贤妃一手?拂袖落下酒盏时,余光正瞧见宓妃扶额的姿态,关切地问?道:“宓妃妹妹是身子不适?”
她?这?一声不低不高,也引来了?旁人的目光, 皇后似不经意地看去一眼。
明裳没有立刻回答,拨开鬓边的碎发?, 若无其事地嗔了?句,“这?歌舞看得人花了?眼。”
贤妃并未再问?,嘴边笑得不真切,“宓妃妹妹说的是,年年这?些舞曲,确实有些乏味。”
上首,李怀修听见二人一番对话,又去看殿内歌舞,伶人舞姿曼妙,比之那女子则逊色许多。他摩挲着酒盏,想到那女子诞下皇嗣后就再没给他跳过舞,待他甚是敷衍,不由拧眉,看着殿中歌舞也愈发?乏味无趣,此时倒想让这?女子私下跳给他看,脑海中一闪而过那女子跳舞时嫣嫣含笑的神情?。
但今年有太后在,宴席是不能散得那么快,他神色漫不经心?,时而瞥去下首的女子,那人着华裳坐在妃位,鬓发?簪琳琅翡翠步摇,眉心?描梅花金箔,许是吃多了?酒水,面如芙蕖,一嗔一笑,万种风韵。
李怀修沉了?脸色,唤全福海。
全福海正候在皇上旁边发?呆出神,忽得召唤,不明所以地近前,“皇上有何吩咐?”
李怀修冷睨他一眼,责他办事不利,“宓妃不胜酒力,去将她?的花酒换成甜水。”
忽然被皇上冷眼相对,全福海心?底暗暗叫苦,忙不迭应下皇上的吩咐,亲自去办。
那厢明裳也察觉自己不能再饮了?,她?捏着帕子碰了?碰发?烫的侧脸,正要离席,有人从后面捧上一蛊甜水放到案上,她?愣了?下,抬起眸子,就对上全福海那张笑眯眯的脸,“宓妃娘娘身子不适,不必饮酒,皇上特?命奴才去御膳房取的甜水。”
明裳诧异,不想那位也注意到自己,定?是不能像敷衍贤妃那般容易,怪丢脸的。
她?谢过圣恩,又道:“劳烦全公公通传,本宫去殿外透透风。”
全福海哪敢不应,立即避开了?身子,询问?宓妃娘娘可要人带路,明裳道不必,只带了?月香出殿。
……
是日风和日丽,秋高气爽。
从内殿出来,果然没再那么闷热。明裳用帕子擦去鬓边的热气,走去了?西苑。
中秋时节,花房养了?各式各样的菊花摆在西苑,待内殿酒过三巡,皇上要与一众王公大臣赏花。
入凉亭中,月香蹲身拂去圆凳不存在的尘土,铺上软垫,扶娘娘坐下身子。
轻风拂面,湖心?亭中一眼望去,湖水荡漾起层层涟漪,如柔软的丝绸。
明裳没得片刻的清净,自后就传进一道女声唤她?,“宓妃娘娘可真是闲情?雅致。”
听见这?道人声时,明裳细眉轻挑,不徐不疾地转过眼,看清了?亭外走近的人。
故人许久未见,江二小姐还是如以往那样盛气凌人。
三年过去,她?没有嫁给柳絮白,可这?位早就视她?为眼中钉的江二小姐,也没能嫁入柳府。
明裳轻描淡写地移开眼,指尖轻叩石桌,一下一下,“江二小姐知本宫是皇上亲封的宓妃娘娘,不知宫中规矩,见到本宫,还不请安问?礼吗?”
昔日江素素从来看不上眼的女子,居然做了?这?宫里的娘娘,可真是可笑。
虞明裳未出现之前,江素素时常出入柳府,柳江两家早就有择定?亲事的意思。
她?从小就盼着自己嫁入柳家,直到有一日,她?偷听到柳表哥居然违背姨母的意愿,执意要求娶虞家女,甚至不惜离开柳家门庭,放弃柳氏在上京的百年基业。
她?从未有过的嫉妒。
没人知晓得知虞明裳当选入宫,她?有多高兴,迫不及待等着宫里传出虞氏女受人迫害,打入冷宫的音讯。
她?日日盼着,谁想,三年过去,虞明裳不止做到了?妃位,甚至诞下龙凤双胎,盛宠不衰。
江素素要气得呕血。
江素素没有做礼,她?才不会对虞明裳卑躬屈膝,位子做得再高有什么用,倘若皇上知晓她?过去的事,她?不信,虞明裳还能像今日一样风光。
她?冷冷笑道:“宓妃娘娘是否太高看自己,难道你忘了?,你们虞家当初初入上京,你是如何勾引柳大人,引得柳大人对你痴心?,让姨母动怒?”
明裳捏紧手?中的帕子,眼光一寸一寸冷下来,她?掀起眼,朝江素素看去。
女子乌黑的青丝挽做朝云髻,鬓间簪镶嵌八宝石的玉罗翡翠,戴步摇金钗,眉心?点红梅金箔,那张芙蓉面是故人面貌,那双柳叶眼却?雍容华贵,有宫中高位者的压迫自厉,不似故人,骇得江素素下意识后退半步,心?头猛跳。
月香早不想惯着江素素,当初江素素因娘娘与柳公子走得太近,没少给娘娘下绊子。
她?不动声色地上前斥声:“江二小姐慎言,宓妃娘娘是位居妃位,想要降罪二小姐,轻而易举。”
江素素恨恨咬唇,虚张声势,“轻而易举?”
“难不成皇上当真不介意宓妃娘娘曾经与柳大人之间的苟且之事?”
话音落下,稍许,明裳毫不在意地笑了?,她?扶着月香的手?起身,一步一步走过去,一双美?眸定?定?地盯着江素素,直把江素素逼迫到围栏,再退一步,她?就要掉入湖中。
江素素骤然变色,渐渐生?出惧怕,她?惊惶道:“虞明裳,你是宫里的娘娘,我?也是朝臣的家眷,你难不成还要把我?扔到湖里?”
明裳挑眉,这?倒是个好主意。
她?眼底漫不经心?,“你知道你方?才所说,传到皇上耳朵里,先死的不会是本宫,而是你吗?”
江素素心?头一跳,眼神忽闪躲避,她?又不傻,怎会不清楚,更何况事关柳家,江柳两家盘根错节,她?也不敢乱说。只能将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否则她?这?么恨虞明裳,早就想她?遭厌弃,死了?算了?。
她?气得冷哼了?声,却?没有反驳。
明裳早知江素素就会耍弄嘴皮子功夫,人又蠢笨,没那个胆子。
她?凉凉扫了?一眼,“二小姐年岁与本宫同龄,你说若本宫向皇上请旨,为你赐婚,皇上会不会给本宫这?个脸面?”
江素素脸色霎时一白,她?到现在未嫁,就是对柳絮白仍不死心?,她?手?心?猛抖了?下,害怕虞明裳说得并非玩笑。
她?指尖几乎嵌到皮\\肉,气得声音轻颤,“你敢!”
明裳没心?思再与她?多言,和江素素说了?这?么多,只怕招人耳目,她?低下声,最后警告,“江二小姐清楚本宫一向是个睚眦必报的脾气。”
这?番话,彻底点醒了?江素素。
她?记起自己发?现柳絮白喜欢虞明裳的第二日,她?偷偷往虞明裳送给柳家三夫人的茶点中放了?巴豆,被虞明裳发?现,她?居然把她?引到没人的地方?,没说一句话就把她?扔进了?湖里。
她?要找姨母告状,结果反被倒打一耙,虞明裳还有脸扮作小白花,楚楚可怜地诬陷是她?自己脚滑掉进去,江素素在柳府一向对虞明裳颐气指使,没有人相信江素素,也没有人看清虞明裳这?张漂亮可怜的脸蛋下藏着多少心?机。
江素素脸色顿时青白。
……
回了?内殿,明裳低声问?月香亭中四?周可有人,去查的辛小五已经回来,禀说并没人看见。明裳不动声色地敛起眼光,抬眸时,面庞因殿内晕黄的光泛出柔和的媚色,就连坐在旁边的贤妃不忍多看了?两眼,“宓妃娘娘容色过人,可叫我?好生?艳羡。”
明裳掩唇,毫不吝啬地夸赞,“贤妃姐姐端庄贤淑,才是让妹妹望尘莫及。”
瞧瞧,这?人美?,说话也好听,可想而知,皇上为何独独宠爱宓妃这?么久。
贤妃没想过与宓妃为敌,只可惜宓妃没有一个太后姑母,仔细想想,皇上忌惮世家,也幸而宓妃没有一个太后姑母,才得以这?样荣宠。
这?时有外邦朝臣举杯,说庆贺之词,又进献一斛稀世东珠。那东珠颗颗圆润硕大,色泽晶莹,世所罕有。
贤妃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可真是好看。嫔妃席位自也有人去看,目光殷羡,可惜这?东珠罕见,除非皇上甚宠赏赐,否则唯有妃位以上的嫔妃才有所得。
半个时辰后,殿内一众人跟随皇上太后前去西苑赏菊。
中秋宴散去,已至暮晚, 明裳回永和宫后,先去看了?绥儿安儿,两小只吃了?奶,正睡着,明裳看了?一会儿,才回寝殿。
沐浴出来后,月香手?执篦子为娘娘梳头,明裳懒懒地躺在窄榻里,月香见娘娘眉眼轻松,不禁疑问?,“娘娘今儿不用梳妆接迎圣驾吗?”
明裳指尖儿抚过腕间的手?钏,“今日十五中秋,皇上即便不会去坤宁宫,也不会来本宫这?儿。”
不然,岂不是拂了?太后的脸面。
如明裳所想,李怀修今夜确实没想过召人侍奉,他换下常服,坐在銮座里翻看奏疏,敬事房的小太监过来,他眼皮子掀也没掀,抬手?让人下去。
寿康宫的人来过一回,母后的意思,让他去看看皇后,但李怀修没那个心?思,他不想做的事,没人能勉强。
……
中秋过后,圣驾准备前去东山,再过两日就要离宫,明裳依依不舍地抱了?又抱两个小团子,即便知没多少时日就会回宫,她?仍有些难受。
李怀修到永和宫,没让人通禀,进殿就见那女子怀里抱着女儿,眼睫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惹人心?生?怜惜。
他走过去时,明裳发?现了?他,埋到李怀修怀间,犹犹豫豫地软声,“不然,臣妾还是留在宫中,不跟皇上过去了?。”
李怀修脸色不虞,他不明白,不过分?别月余,这?女子为何这?样舍不得两个孩子。
“圣旨一下,朕岂能朝令夕改?”
明裳编着借口,“臣妾便说身子不适,又不是什么大事,皇上为臣妾遮掩就过去了?。”
她?这?谎话倒是张口就来。
李怀修不满道:“你不去,就不怕朕宠幸了?旁人?”
怀中人小脸犹豫了?一会儿,看看儿子,看看女儿,又仰起脸蛋看看他,只得割舍一个,忍痛道:“那皇上回宫后可要答应臣妾,对臣妾宠爱如初,那人也不能胜了?臣妾。”
李怀修扳指倏然一紧,手?背青筋爆出,脸色又沉又难看,念着两个孩子在,才忍下怒火,“你当朕是什么!”
他的宠爱,于她?而言可以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在她?眼里,就这?么容易割舍?
明裳怔了?下,眸子茫然,“皇上不是说过,臣妾之外,还有旁人。”
倒是用这?女子提醒他了?!
是啊,他是皇帝,他是这?大魏的江山之主,何故整日要围着一个女子转,心?神都?牵挂到一个宠妃身上。
怕是自己被这?只妖精迷惑得失了?神志,连他都?忘了?自己的身份。
李怀修刚进永和宫,没过片刻,又拂袖离开。
皇上出殿时,那脸色阴的,吓得全福海心?惊胆战,一阵后怕。
听到圣驾离开的动静,明裳回忆自己方?才说过的话,仍有不解,她?不知皇上为何那样生?气,那位多次警告,这?后宫不止会幸她?一人,她?听话懂事,皇上为何还会那般震怒。
她?心?中生?悔,又有后怕。思量许久,见天色尚早,吩咐膳房备上清火的羹汤,待晚膳送去乾坤宫。
……
李怀修也不知自己在气什么,那女子居然能轻易说出让他宠幸旁人之语,纵使他之前待她?始终是这?个意思,但真正从她?嘴里说出来,仿似一根锋利的刺,狠狠扎了?他一记。
李怀修心?里堵着火,回了?乾坤宫,劈手?砸了?一只茶盏,没给任何人好脸色,吓得全福海压根不敢靠近伺候。
不知宓妃娘娘怎么得罪了?皇上,让皇上这?般震怒。
直到暮晚,宓妃娘娘的仪仗到了?九级汉白玉台阶下,全福海麻溜小跑下去,躬着身子迎人。
见全福海态度如此殷切,明裳猜想想必是连他都?吓到了?。
幸而,全福海进去通禀后,皇上还愿意见她?。
明裳轻轻舒了?口气,走进内殿,殿里燃一炉龙涎香,御案上换了?一套新?的茶盏。她?福身上前,轻轻把手?中的食盒放下。
“臣妾吩咐膳房做了?羹汤。”
那声音软软的,求和的态度,透着点心?虚。
李怀修撂了?笔,眼皮子未掀,靠到銮座上,不徐不疾地转着扳指。
也不搭理?她?。
明裳轻含红唇,坐去男人怀中,手?臂环过李怀修的脖颈,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她?眼尾泛红,楚楚可怜,“臣妾知错了?,皇上别生?气了?。”
她?来时,刻意描了?妆容,眉心?点着金箔花钿,这?样好的容色,任谁都?会忍不住动心?疼惜。
李怀修喜爱她?这?样,忽然又气她?这?样。她?为哄他宠爱,什么都?做的出来,可哪件事是真的上心?。
他沉着脸,忽伸手?掐住明裳的脸蛋,似笑非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知错?”
明裳迟疑地点了?点头,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从男人眼中,看出了?比在永和宫时更盛的怒气。
“朕问?你,你何处错了??”
明裳抿唇,她?在永和宫的几个时辰,一直在想这?件事。她?何处错了??她?错在,回的那番话,没把这?位放在心?上。皇上可以怜她?宠她?,却?不容许她?随意将这?分?宠爱,弃之一旁,赠予旁人。
她?确定?了?心?底的想法,没有立刻答复这?句,而是从怀间,摸出一个祈福的络子,捧到李怀修面前,“臣妾并非不记得编给皇上的这?个络子,而是臣妾始终没有想好,为皇上编何花样。”
李怀修接了?络子,微怔。
明裳贴去男人温热的胸怀,“原是想编同心?梅花络,拆到最后,臣妾还是为皇上做了?万福结。”
她?声音又软又委屈,“臣妾什么都?不求,只盼皇上万岁,顺遂平安,能一直这?样护着臣妾和臣妾的孩子们,就心?满意足了?。”
李怀修眼目沉沉地盯着掌中金线编织的万福结,那股憋着的火气,不知何时,随着这?女子的温声软语,早已消散干净。
他扯了?扯唇线,无声去抚明裳的青丝,动作无意间泄出柔意,最终,只是不轻不重地斥她?一句,“你倒是会哄朕。”
有意逗她?,“朕要真的万岁,还不成了?老妖精了?。”
生?老病死,人伦之理?。他只望李朝江山永驻,至于长生?万岁,从未妄求。
明裳噗嗤笑出声,挥去男人思绪。
“皇上是老妖精,那臣妾就是小妖精。”
李怀修盯着女子这?张千娇百媚的脸蛋,又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心?道,还是一个会魅惑君王的小妖精。
……
圣驾离宫那日,明裳依依不舍地放下儿子女儿,离开寿康宫。宫门外,她?正要乘上妃嫔仪仗,全福海气喘吁吁地跑近通禀,“皇上传宓妃娘娘去圣驾侍奉。”
众人眼光下,明裳上了?最前的帝王车辇。
跟随队伍的南昭王李怀洲没有乘坐马车,余光扫见故人,打马近前,拱手?做礼,“柳大人。”
柳絮白从远处敛回眸色,从容回礼,腰间温润的玉坠轻晃,举手?投足间,颇有儒士之风。
见此,李怀洲不禁心?中啧啧,别看柳絮白待人接物有多温和,他可是见过这?位带兵剿匪的英姿,落剑之快,简直杀人不眨眼。
第094章 第 94 章
东山行宫不?比皇城, 幸而随行圣驾仅嫔妃九人,住处尚且宽敞。
皇后自然而然拨给了明裳距议政殿最?为相近的绾阁,旁人即便心里有异议, 也不?敢当?面发?作。
车马颠簸, 皇后分配好宫所后,犯了头疾, 回寝殿歇下,吩咐各宫无要事不?得求见。
明裳回到绾阁,更衣洗去一路地?风尘, 没等要歇下一会?儿,就听见外面喧哗的人声?。
东山行宫不?比皇城阔达,稍微闹出大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她疲惫至极,原是不?想去管, 谁想那争吵声?吵得她头疼, 似乎有奔着她这绾阁来的架势。
明裳不?耐烦地?往耳垂上挂回了刚卸下的耳铛, 吩咐绘如出去看看是生了何事,闹得争执不?休。
那争执的二人果真是奔着明裳的绾阁而来,绘如回殿讲明了缘由, 乔答应与韩宝林不?满各自宫所的分配, 要去求见皇后娘娘,因皇后娘娘头疾歇下,伺候皇后娘娘的大宫女请两位主子离开,二人未得见皇后,无法, 才找到东山行宫位居妃位的明裳。
明裳本懒于理会?这事儿,大底是乔韩二人忧她不?为做主, 不?顾宫人阻拦,已经哭哭啼啼奔进了绾阁。
“求宓妃娘娘为嫔妾做主!”
乔答应以帕掩面,泪如雨下,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哭声?哭得明裳太阳穴连着跳了两下,她不?耐地?拧起眉心,仅戴了两支钗环,未施粉黛,扶着绘如的手走?出屏风。
韩宝林似是怕宓妃听乔答应哭得可?怜,心软袒护,也用帕子捂住脸,偏生掉不?出眼泪,只能干巴巴地?呜咽两声?。
在宫里,能哭出来也是本事。
两人相继做了礼,明裳身子倚着凭几,漫不?经心地?把玩指尖的丹蔻,没立即让二人起身。
起初乔答应哭得热火朝天,渐渐地?,得不?到宓妃反应,不?明所以地?悄悄抬了抬眼,见宓妃看也没看她一眼,哭声?慢慢消了下去。
过两刻钟,殿内才算安静下来。
明裳掀起眼朝跪地?的二人看去,“不?哭了?”
乔韩脖颈莫名抖了一下,后宫里皇后贤妃理事,宓妃娘娘位居妃位,素来是不?管六宫事务,但比之皇后与贤妃管理后宫的手段,宓妃一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们对宓妃则是摸不?清楚。宓妃柔肤貌美,在她们眼中自然不?比皇后贤妃高高在上,洞明自持,不?知为何,当?下却觉得是自己想错了。
这宓妃娘娘好似比皇后贤妃还不?好糊弄。
乔答应一咬牙,额头叩到地?上,“嫔妾不?该扰了娘娘清净,可?韩宝林实在欺人太甚,求宓妃娘娘为嫔妾做主!”
她红着眼睛,柔柔弱弱,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这般梨花带雨,装模作样,气得韩宝林咬住牙根,她辩解道:“娘娘莫听信乔宝林一人之言,枫林本是嫔妾的住处,乔宝林却哭着求嫔妾相让于她,嫔妾不?愿,乔宝林不?仅不?罢休,还谎称枫林原是皇后娘娘指给她的,口口声?声?要去请皇后娘娘做主。”
明裳第一回到东山行宫,对这行宫的住处不?甚了解,乔韩二人争抢枫林,难不?成枫林当?真有何特别之处?
她挑了挑眉,绘如适时附耳提醒,这枫林绕过后院的枫叶林,再走?上一段路,就是议政殿。
有得见皇上的机会?,谁会?轻易放过。
乔韩二人都不?傻,不?想白白让旁人得了好处。
韩宝林说完之后,乔答应又?开口与她争执,乔答应一面哭着,气势却不?输韩宝林一星半点。
两人争执一番,仍没有结果,明裳已经听得不?耐烦,拧着眉心,面有薄怒,冷声?斥道:“行了!”
乔韩两人被唬了一跳,倏然噤声?,乔答应不?敢再哭,只是吸着鼻子抽咽。
殿内安静了一会?儿,明裳不?咸不?淡地?扫了二人一眼,“既然都想要枫林,那就谁都别想住了!”
两人倏地?抬头,一脸难以置信,异口同?声?,“娘娘!”
韩宝林不?满明裳的发?落,语气不?好,“枫林是皇后娘娘指给嫔妾住的地?方,宓妃娘娘轻易让嫔妾换了住处,怕是违背皇后娘娘的意思。”
她就差明着说,宓妃娘娘倚仗圣宠,一宫独大,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韩宝林以为,有皇后娘娘压着,宓妃娘娘不?敢把她怎样。
她神色不?卑不?亢。
明裳眼睛看向她,冷笑了声?,“韩宝林说本宫违背皇后娘娘的意思,不?如韩宝林直接去请皇后娘娘发落你二人之事,何必来求见本宫?”
“皇后娘娘默许你二人到绾阁,就是将你?二人的处置交给本宫,难不?成,这还不?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韩宝林脸色时青时白,压低了头,忙道:“嫔妾不?敢。”
谁不?知,这六宫皇上最?为偏宠宓妃,六宫中诞下皇嗣,却能跟随圣驾到东山狩猎唯有宓妃一人。离宫时,众目睽睽之下,皇上亲点宓妃伴驾,她一个小小宝林,怎敢与宓妃抗衡。
韩宝林气焰削弱。
枫林本不?是乔答应住处,只是乔答应得知宓妃处置的结果,仍心有不?满,这宓妃娘娘可真是不近人情,乔答应撇了撇嘴。
两人正?要回各自宫所,忽听外面小太监通禀,圣驾到绾阁,二人眸色皆是一亮,乔答应眼底瞬间氤氲出水雾,起身间,似体?力不?支,极为柔弱地?软在相扶的宫人怀中。
李怀修进到绾阁,看见的就是这番情形,他眼底闪过一抹惊讶,紧接着才见出殿恭迎他的女子。
他抬手扶起人,“今儿你?这儿怎的这般热闹?”
不?等明裳回话,那乔答应先哭出了声?,又?一番梨花带雨,“求皇上为嫔妾做主!”
乔答应这样能哭,这后宫里怕是没人能比过她这项本事。
韩宝林也不?甘落后,跪下身请求皇上做主。
一个两个的争宠都敢闹到她面前了,当?她是多好欺负。
李怀修眸色淡下来,指腹推了下扳指,他尚未开口,身前原本温顺的女子好似护食的猫儿炸了毛,眉眼凌厉,“本宫做以好言相劝,你?二人还如此不?满,依照宫规,不?遵上位,手笞二十,本宫念你?们初犯,罚抄经书?二十卷,手笞减十,还不?下去领罚!”
原本乔韩二人到绾阁请宓妃主持就是存了宓妃受宠,能在这儿见到皇上的心思,乔答应有意描妆一番,谁料还不?等她做戏,宓妃先将她轻易发?落。
她不?甘心道:“皇上尚未决断,宓妃娘娘就此做主不?也是不?敬上位!”
李怀修唇线倏然拉平,目光沉黑,他愿意纵着的人,还轮不?到旁人轻言置喙。
全福海觑了眼皇上,知晓这乔答应敢当?着皇上的面得罪宓妃娘娘,是要彻底失了圣宠,他正?要有眼色的上前为宓妃娘娘说话,却见皇上抬手,漫不?经心地?示意他不?必动作,全福海便又?退下身。
跪地?的乔答应以为皇上不?开口,就是对宓妃生出不?满,而韩宝林则是审时度势地?没有附和,她紧了紧手心,耳边只听着乔答应在哭。
明裳没有因乔答应的污蔑生恼,反而浅浅勾了勾唇,轻飘飘道:“本宫敬不?敬上位自有皇上发?落,与乔答应何干?”
她转过身子,攀附住李怀修的手臂,眸里流光,“乔妹妹说臣妾不?敬皇上,皇上要如何处置臣妾?”
那双眼珠半嗔半恼,仿似李怀修当?真要以这个罪名发?落了她,日后就别想进永和宫的门。
这女子的性子还真是愈发?娇纵,李怀修脸色变来变去,十分精彩,最?终无奈地?由着她做戏,“朕罚你?明日陪朕骑射。”
陪皇上骑射,旁人求都求不?到的幸事,这倒底是惩罚还是奖赏?
乔答应身子僵硬,艰难地?动动双唇,“皇上……”
再看向跪地?的二人时,李怀修神色生出一丝厌烦,原本到绾阁歇歇神,又?被扰到现?在不?得清净。
他面无表情地?吩咐全福海,“依照宓妃的话,带回各自宫中惩戒。”
全福海忙躬着身子,一抬手招来两个宫人,带乔韩二人出绾阁,这两位主子得罪谁不?好,居然敢得罪宓妃娘娘。
……
乔韩两人未到绾阁之前,明裳本是要歇下睡上一会?儿,好不?容易打发?了两人,又?迎来这位。
用过晚膳,明裳摸摸吃撑的小腹,想要出去走?走?消食,她指尖儿揪了揪男人的衣襟,仰起明媚的脸蛋撒娇,“皇上陪臣妾去廊下走?走?吧。”
李怀修晚膳没用上多少,这女子倒是食欲大开,他手背摩挲着那张脸,目光微暗游移。
最?终,明裳只得换了消食的法子。
她雪白的脖颈柔弱无力地?伏在男人怀间,细眉时舒时蹙,无所着落,如水中漂泊的浮萍,粉嫩的双唇时而溢出声?声?口今口我。
……
翌日天明时分,那位就已经离开,明裳动动酸疼的腰身,不?知皇上为何那般精力旺盛,分明赶了大半日路,也不?见疲累。
到东山后,皇后让各宫不?必过去问?安,明裳得以多睡两个时辰,她醒时,刺目的光线穿过帷幔,似乎已经到了晌午。
她卷着衾被,放空稍许,揉了揉额角,唤宫人进殿伺候。
用午膳时,明裳才得知,皇上一大早起身看过宫里送来的奏折,就与跟随的朝臣去山中狩猎,大底是要暮晚才回。
明裳吃过午膳,闲着无事,又?不?用照看两个孩子,出绾阁时,昨日未仔细去看,才见东山拔地?而起之势,山峰连绵,巍峨高耸。
她下了台阶,月香欢天喜地?地?从外面跑进来,怀中抱了只软乎乎的小团子,她捧到明裳面前,明裳才看清,居然是一只黑黄交杂的幼犬,眼珠乌黑,毛发?通体?油亮,捧在月香怀间,却也不?怕生,乖乖缩成一团,由人抱着。
“奴婢方才过桥时,从桥底下捡到的。”
“娘娘快看,像不?像阿花!”
阿花是明裳入京后养的小毛团子,甚是护主,可?惜后来随她去花灯节时意外走?失。
明裳心下微动,她正?要接入怀里,忽然想到她已入宫,宫中养犬,怕有一日会?做旁人把柄。
她指尖动了下,又?忍心地?收回手,“送去牺牲所养着。”
月香诧异,正?要问?娘娘为何不?带回宫中,话音止住,正?是因为那是皇宫,才带不?得。她懊悔地?福了身子,“娘娘别伤心,是奴婢欠妥当?。”
遂抱着怀里的幼犬,不?舍地?往牺牲所走?去。
……
皇后休息一夜,身子舒坦些,她坐在窄榻里,听宫人通禀昨日生出的事。得知乔韩二人闹去了宓妃处,结果早有所预料。
她随口问?道,“如今枫林可?是空了?”
文竹为皇后揉着额角,“御前的人看着,韩宝林连夜搬出去了。”
“御前的人?”皇后眉心一动,轻笑出声?,那笑意却未及入眼,转了话音,“舒贵人呢?”
舒贵人也在东山狩猎此行中,不?过昨日到行宫后,舒贵人一直安安静静,没再去御前送羹汤。
文竹如实回话。
内殿燃着安神的熏香,皇后不?徐不?疾地?敛下眸子,察觉出一丝不?同?寻常。
……
时至后午,烈阳高照,东山西林一隅扬起漫漫尘烟。
李怀修翻身下马,顺手把鞭绳扔给内侍,随行的王公大臣紧随其后,相互恭迎彼此的御射,负责捡拾箭矢的宫人拎着自家主子打下的猎物从后服侍,前头两御前宫人抱着一条红毛皮的火狐狸,小步快跑紧跟皇上。
到议政殿,李怀修点着狩得猎物最?多的前三人赏赐,待屏退了人,他才得空坐到御案后,捧着猎物的宫人入殿,请皇上示下该如何处置。
那红毛皮的火狐狸极为罕见,李怀修有意射中此物双脚,使?其不?得跑走?,没损坏那层毛皮。此时留着血已被包扎,仍旧活着,哀鸣两声?。
他没有怜惜,捻了捻扳指,先去看御案呈的急报,“送去绾阁,问?宓妃想要用来做成何物。”
李怀修本是想着将要入冬,送给那女子做个狐皮围脖手捂,暖身子。他处理过政务后,待去绾阁,却是看见地?上躺着一排他狩到的猎物,那女子正?蹲着身子,心疼地?抱着那只火狐狸,小心翼翼地?往那畜牲腿上上药。
见到他,那女子抬了脸蛋,眼圈通红,与他埋怨,“皇上快瞧,也不?知是谁到山中狩猎,这般漂亮的小狐狸都不?放过。”
“臣妾问?那些宫人,他们也不?说。”
明裳虽知狩猎会?有射杀山里的兔子狐狸,不?该如此做想,但当?亲眼见到,就是另一桩事。那些宫人请示她可?否要剥皮做垫子,她哪能当?真忍心去下吩咐。
李怀修脸色霎时难看。
全福海惊了又?惊,震惊地?看看宓妃娘娘,又?看看皇上,送猎物的宫人还算聪明,没说这些东西都是皇上打到的,不?想宓妃娘娘如此心善,疼惜这些小畜牲。
不?过以往也有嫔妃在宫宴假意大发?善心,声?声?斥责狩猎之过,皇上却理都没理,毕竟,这大魏朝就是马背打来的天下,谁敢置喙。不?知皇上会?对宓妃娘娘什么态度。
李怀修抿唇,轻咳两声?,不?得已地?遮掩,“都是永照为讨好朕,送到朕这儿的。”
“你?要是心疼,待养好了,朕命人放回山里。”
全福海精神一震,眼珠立时瞪圆。
第095章 第 95 章
全福海卷袖摸了?把额头的汗渍, 忙去附和道:“奴才这就把这些兔子?狐狸送去牺牲所照料。”心底不禁道,这牺牲所又是兔子?又是野鹿又是狐狸,不知道有多热闹。
他与随侍的小太监弯下腰, 一人抱了?一只小畜生离开。伺候的宫人们上前清扫, 明裳与李怀修走?去了?内殿。
明裳换了?身?衣裳,跪坐下身?素手添茶, 她脸上生出?苦闷,“臣妾知道皇上吩咐宫人送来是想由臣妾挑选,既来狩猎, 臣妾不该谈那些话。”
许是她生下孩子?后?多了?母性?,见不得那些残杀的血迹。
明裳挪动身?子?,贴到那人怀里,极为拧巴的一张小脸,似是怕他会因此生气。
这女子?平时被他宠坏了?, 娇纵得没个分寸, 难得小心讨好于?他。纵使她只奉了?一盏茶水, 还没做什么,李怀修莫名被哄得舒坦,他揽人入怀, 一本正经道:“这回便罢了?, 要是见不得猎杀,明日朕教你骑马射叶子?。”
明裳从未骑过马,眸底发亮,生出?些期待。想到本该今日就去围场,又因昨夜那事耽搁, 红着?脸嗫嚅:“皇上答应教嫔妾骑马,今晚可要让臣妾好生歇一夜。”
话中?带着?点幽怨娇嗔, 李怀修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鼻骨,觑向明裳,记起?昨晚怀里那张满面潮红,妩媚至极的身?子?,他眼光闪过一抹意动的晦暗。
李怀修少时精力就胜于?几?个兄长,鲜少有疲累。镇守边关那几?年,他领兵伏击,在大漠中?行兵月余,甚至有三天三夜从未合眼,以草根充饥,跟随的士卒接连倒下,最后?从大漠活着?走?出?来不过十余人,皆成了?他手下最为勇猛的悍将。
他垂下眼光,无意把玩女子?的耳珠,“朕听说你捡了?一只幼犬,你若喜欢,朕回宫让牺牲所给你养几?只成色好,温顺喜人的。”
明裳摇了?摇头,伏在他胸怀,软声,“臣妾照顾两个孩子?尚且无暇,哪有时间去养幼犬,更何况,在宫里伤了?人可怎好。”
这女子?聪慧,总是顾虑得多。想起?她曾经被一只野猫伤过,在宫里养这些猫狗确实?不妥。
李怀修没再提,手臂抱着?软乎乎的人,鼻翼下是那股熟悉的甜香,并不是六宫那些熏人的脂粉味儿让他生腻,反而好闻得紧。
他问她平常用什么香。
“给朕送来几?炉。”又想他一国之君,用这些甜香实?在不像话,“罢了?,你用着?就好,不必送给朕。”日日闻着?这女子?足矣。
明裳用的熏香一向是自己调配,隔几?日换一回新鲜的香薰,今儿好似是玫瑰花露。
她美?眸撩起?来,有意揶揄,“皇上也喜欢女子?用的香?”
李怀修脸色铁青,掐住她的脸蛋训道:“朕是闻着?舒坦,才赏脸让你送来,不知好歹。”
旁人想给他进献尚且寻不得门路,她还敢戏弄他,当真是胆子?肥了?。
皇上娘娘在内殿中?,宫人候在外头伺候,没人敢进去。
直至日薄西山,明裳散着?青丝,腰抵长案,呼吸微微,满面芙蓉绯色。李怀修手握一卷书册,倚着?窄榻,另一手则持一支莹玉的簪子?,不徐不疾地推了?两下。每送一下,明裳呼吸就是一紧,她漂亮柔嫩的脚趾紧紧蜷缩,指尖死?死?扣住长案的沿儿,泪珠子?扑簌簌从眼眶流下,哽咽着?嗓音恳求,却难说出?一段话完整的话。
她咬唇生着?闷气,不知这位怎这般记仇。
李怀修放下书册看她,屈指又敲了?两下簪子?,明裳足尖儿抵不住,直接软到了?他怀里。分明已生产过,那张脸蛋仍是又纯又欲,抬起?眸时直撩得人心猿意马,催肝入肠。
偏生明裳此时注意还都在那支玉簪上,软下身?段去求男人一分怜惜,李怀修哪会真的怜惜她,不徐不疾地盯向她那处,稍许,才捻了?捻扳指,大发慈悲地拿出?来。
用晚膳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明裳双腿虚软,由宫人扶着?,饥肠辘辘地坐到食案后?,方才沐浴时,那位又被政事叫走?了?,明裳愤愤不平地喝着?羹汤。
伺候在旁的月香瞧见娘娘这般情态,即便不识人事,伺候娘娘侍寝三年,哪还不明白。方才沐浴的时候,瞧见娘娘雪肤的痕迹,她心疼得想哭,皇上分明待娘娘极为宽和纵容,为何偏生在这事上不知怜惜。
她轻叹一声。
用过晚膳,明裳神色疲倦,除去外衫,准备要歇了?,这时,绘如又急步走?近内殿,“娘娘,出?事了?,春轩匾额坍塌,伺候舒贵人的人宫女忠心护主,当场被砸死?了?!”
“什么?”明裳骤然起?身?,这事发生在宫里算不上大,但此时东山狩猎,随侍圣驾的朝臣不知多少,万不能传扬出?去。
她披上衣裳,“皇后?娘娘过去了?吗?”
绘如近前为她系对襟的扣子?,挂了?香囊,“皇后?娘娘闻讯已经赶去了?。”她也有后?怕,“娘娘,明日奴婢吩咐造纺所到绾阁检查修缮。”
明裳点头交给她去办。
此时春轩内情形混乱,台阶下的匾额□□涸的血迹浸染,四分五裂,听说那宫女是当场被砸死?,尸体?已经搬走?,尘土弥漫在殿门前,明裳入殿用帕子掩住了口鼻,没敢去门口的血水,皇后?娘娘在殿里主持盘问,舒贵人瘫坐在窄榻里,面容煞白,吓得浑身?发抖,后?来的嫔妃见到那团血污,汗毛倒竖,触目惊心。
皇后?审问过伺候的宫人,那宫人还未换衣,浑身?尘污狼狈,战战兢兢,犹有后?怕,她回忆着?当时发生的情形。
主子?听闻皇上从绾阁离开回了?议政殿,亲自做了?羹汤送去御前,她在前头提灯引路,迈下台阶,正想请主子?小心脚下,耳边听一声惊呼,匾额坍塌下的巨响震耳欲聋,她瞳孔骤然缩紧,吓得连连后?退,就见主子?摔到台阶下面,而圆儿被埋在了?废墟中?。但……她害怕地咽了?咽唾,藏去生出?的想法,不知是不是她看错,圆儿好似不是为护主砸死?,而是被主子?推去的那匾额之下。
这桩事看似倒是一桩意外的巧合。
殿内到的人面面相觑,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皇后?没问出?什么,起?身?走?到窄榻边,舒贵人的情绪渐有平复,她哭红了?眼,说话时颤抖的声音尚存着未褪去的惊惧。皇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本宫已经命人去通传皇上,给你另换住处。”
殿外传进宫人的通禀,李怀修已经看到门前的狼藉废墟,他目光沉下来,踏进内殿,在场的人走?过去接驾。
李怀修扫过一眼,极为地自然地抬手扶起?明裳,才让众人起?身?,随行的嫔妃不禁艳羡地朝宓妃看去,许是宓妃也来得匆忙,未施粉黛,鬓发间仅簪了?一支钗环,可那身?姿容貌,仍是她们无可追及的。
皇后?也在殿中?,明裳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逾矩,落人口舌,她垂着?眸子?,想要不动声色地推开,李怀修却是挑了?下眉,看出?她的意思,没由着?她,手掌握紧,力道之下,明裳险些身?形不稳,扑到男人怀里。李怀修不动声色地扶她站稳,才放开手。
旁人看不到皇上暗中?对宓妃的袒护,半躺在窄榻里的舒贵人,却是将皇上暗中?扶起?宓妃的动作看在眼里。她移开眼,手心捏紧,并不甘心。
皇后?习以为常皇上对宓妃的宠爱,待皇上准允起?身?,才通禀春轩匾额之事。
李怀修负手往内殿走?,“命造纺所连夜修缮各殿匾额,再生出?这种事,让那管事的提头来见。”
殿内众人倏然一滞,圣驾亲行狩猎,造纺所出?如此纰漏,倘若砸伤了?哪位贵人,这条命才是真的到头了?。皇上能再给一次机会,已是大恩。
皇后?屈身?应下。
躺在窄榻里的舒贵人面容煞白,垂在面庞的青丝为她添上几?分怜弱的美?感,她费力地要扶宫人起?身?做礼,李怀修抬手,让她不必多礼,又问看诊的太医可到了?。
此行跟随太医三人,当值的两人去为染了?风寒的宁国候看诊,还未回来,皇后?已经命人快去通传,过这些时辰,应也差不多到了?。
那太医提着?药箱,跑得满头大汗,他进殿做礼后?,过去为舒贵人诊脉。
张太医先是拧眉,觉得这脉象颇有些奇怪,他换了? 只手,又看了?一会儿,才迟疑地起?身?,“禀皇上,贵人主子?受过惊吓,一时气虚无力,并无大碍,臣还诊出?了?喜脉之像,大底是时日尚浅,并不明显。”
喜脉?
闻言的嫔妃倏然捏紧了?帕子?,狠狠拧眉,舒贵人居然又有孕了??
舒贵人喜不自禁,她抚住小腹,面容终于?生出?红润的血色,她侧过脸,期许地望向窄榻边的男人,“皇上,嫔妾又有皇上的孩子?了?。”
不枉费她费尽心力讨好太后?,她垂下眸子?时,眼底却闪过一抹淡色,这个孩子?,她一定要保住。
如今后?宫已有三子?三女,李怀修对舒贵人这一胎淡然许多,他捻着?扳指平静地点了?点头,吩咐太医留下照顾。
皇后?抿唇,她不着?痕迹地扫见舒贵人敛藏的情绪,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她温声开口:“皇上,舒贵人有孕不宜留在东山围场,不如臣妾安排车辇,送回宫中?为舒贵人养胎。”
东山有朝臣禁军,一应用度比不上宫中?,皇后?此言并无道理。但舒贵人不想轻易离开,她见皇上要认同皇后?的提议,吓得花容失色地去扯住李怀修的衣袖,“皇上,臣妾想留在东山,臣妾受到惊吓,胎像不稳,此时也不宜离开。”
她才刚有身?孕,正应借着?这个机会争宠,让皇上多疼惜她,怎能在此时回宫。
张太医不得已,硬着?头皮道:“皇上,贵人主子?身?子?孱弱,胎像不稳,确实?不该受马车颠簸劳顿。”
闻言,皇后?似也察觉了?自己所言有所不妥,“是臣妾想的不周。”
“当下舒贵人是住不得春轩了?,枫林无人住着?,不如臣妾连夜吩咐宫人清扫,舒贵人也好缓缓情绪。”
李怀修脸色淡淡,并不关心这些住处之事,便都交由皇后?操办。
……
至夜,明裳回寝殿时辰已经很晚,月上中?天,她没想到舒贵人这般好运,又怀了?皇嗣。如今宫中?已有三个皇子?,倘若舒贵人再诞下皇子?,皇上膝下就有了?四子?。
明裳不由想到夺嫡之争,心底生出?不安。
虽说这些事她做不得主,那位也不会容忍自己的子?嗣手足相残,可她仍是忍不住去想,待明年春选秀,新人入宫,日后?这宫里的皇子?不知要有多少。那位是皇帝,理所应当召幸六宫,待新人越来越多,她与两个孩子?又该何去何从。
明裳靠坐在小窗月下,一时心乱如麻。又安慰自己如今的位分已没人敢耐她如何,又忍不住想故去的丽妃和当初的杨贵嫔。
而就在这时,耳边隐约听见了?一阵幽鸣箫声。
……
东山半坡,无人知晓,此处最为邻近后?妃寝殿。
翌日,李怀洲笑话柳大人深更半夜不睡觉居然跑去山里吹箫,柳絮白青隽的眉眼低垂一瞬,很快被他敛去了?,称是夜中?无眠,转话询问今日何时起?行东山。
李怀洲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今儿皇兄怕是不会与我等一处了?。”
他一大早去马场,相中?一匹漂亮的枣红色母马,谁料那马官禀他,那匹马皇上吩咐,不准任何人牵去。皇兄少年痴迷驯服悍马,怎会看上那匹温温顺顺的小母驹。
柳絮白猜想出?缘由,没有再问,形容温润,却有说不出?的落寞。
……
昨夜明裳睡得迟,白日醒时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她茫然地翻过身?子?,手心先是触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睁开眼,圆白的光映在男人背后?,勾勒出?的锋利眉眼犹如利剑出?鞘,渐渐鲜明,明裳稍有醒神,自然地依偎去李怀修怀里,软糯糯的,“皇上怎么在这儿?臣妾以为皇上不是去狩猎,就是去陪怀了?身?孕的舒贵人了?呢!”
这后?宫中?,只有这女子?,敢这样理直气壮地置喙他后?宫之事。
舒贵人有孕确实?也在李怀修意料之外,他手臂撑着?身?子?,抿唇,去捏她脸蛋,避之不谈舒贵人的身?孕,“朕带你来东山狩猎,可不是让你日日在寝殿里闷头大睡。”
“怎的每日都睡不醒的模样,这般精力不济。”
明裳娇娇软软地“哼”了?声,“皇上分明就是山林里的兽,打盹也睁着?眼睛。”
这是拐着?弯骂他呢!
李怀修略带薄茧的指腹去摩挲她的脖颈,直到那雪白的肌肤生出?淡淡的红晕,明裳觉得痒,不自在地多开,他似笑非笑,又去捻她,“还敢不敢骂朕是畜牲?”
明裳霎时困意全无,缩在男人怀中?动无可动,颤着?眼睫只能由着?欺负,委屈巴巴地连说不敢了?。李怀修“啧”一声,抽出?手掌,拍了?拍她腰臀,“起?来,朕今日教你骑马。”
宫人进殿伺候两位主子?起?身?,李怀修换上圆领龙纹长袍,出?殿时,全福海急匆匆过来通禀,“皇上,戚家三公子?和宁国侯世子?一早因争抢猎物打起?来了?,宁国候没敢惊动皇上,托着?风寒,命人把世子?绑回了?行宫,要来给皇上请罪。”
李怀修眉宇间有些不耐,他勾唇,凉凉轻笑一声,“他愿意请罪就去议政殿外跪着?,朕何时心情好了?,再给朕起?来。”
全福海明白皇上的意思,宁国候早年深得皇上器重?,可惜生了?个蠢钝的儿子?,不知招惹多少麻烦。
御前弹劾宁国候世子?的折子?是皇上念在宁国候忠心的份儿上才压下来,谁想,那世子?居然屡教不改,敢与齐王暗中?勾结,那宁国候也是可怜,至今被蒙在鼓里,为让儿子?得皇上重?用,一把鼻涕一把泪哭求到东山狩猎的机会,也是用心良苦,只是不知皇上会留这宁国候世子?的命到几?时。
第096章 第 96 章
行宫往北行一段路就是东山马场, 马场深处是东山半坡,树林阴翳,隐有几声鸟鸣。
明裳扶着宫人的手下了马车, 入眼是一片宽阔无边的草地, 外围木栏,相隔一里竖玄色旌旗, 猎猎迎于北风之中。
围场马倌早得圣令,牵了一匹马通身枣红鬃毛的小母驹到外迎驾。
这小母马瞳孔水亮清明,温温顺顺, 一看就颇为亲人,明裳眸子亮了一瞬,不见?来时路上的紧张。她先过去?试探地抚母马的脖颈,那小母马便亲近地蹭她手心,明裳眼眸软下来, 她眉眼愉悦地转过脸, “这是给臣妾的坐骑吗?”
李怀修接过宫人送来的软鞭, 缠于手掌,他走过去?,拍了拍马背, 尚且结实得用, 才?问道:“可还?喜欢?”
自是喜欢。
明裳眼眸弯弯,鹅黄色的领口露出她纤柔的脖颈,一颦一笑?,风情动人,她软声, “臣妾很?是喜欢。”
这匹马是李怀修早就看中给她学骑射用的,不白费他花的心的。李怀修大手一挥, 重赏了那马倌。
喜欢是喜欢,但真正去?学骑马,明裳才?发?现这样艰难吓人。她依着男人的话,却翻不上那马背,李怀修便直接扣住她的腰,送了上去?。
尚是在?宫外,明裳面颊微红,她朝伺候的宫人看去?,不知何时,那些人已经远远退到后面,没人敢抬眼去?看两位主子,她这才?自然许多。
她紧张地抓着缰绳,稍有颠簸,脊背就登时僵直,恨不得趴在?马背之上。学骑马于她而言,当真算不得轻松。
李怀修他训人一向严苛,见?她学了一会儿还?不敢坐直身子,不由显出厉色,但明裳性子软得厉害,本就紧张,坐在?马背被男人厉声训斥几回,起?初的新鲜感?消失殆尽,恨不得赶紧回行宫躺着。
她红着眼委屈地不要学了,李怀修头一回给人做马倌,又?见?这女子实在?没有天资,想要学好,怕是得一段日子。他拧了拧眉,她已经哭道口不择言,说?什么再也不要搭理他,李怀修才?意识自己方才?确实有些急于求成。
他便没再教下去?,扶着人抱她下来,明裳脚踩马蹬,落到地上,一阵虚浮后觉得踏实,开始翻脸不认人,瘪唇哼了声,小脸气鼓鼓的,当真不理男人,急步就要往围栏外走。
李怀修脸色一黑,当着这么多人给他甩脸子,像什么话。他把人拉回来,正要训斥几句,见?这人泪眼八叉,委屈地一眼都不想看他的模样,终是心头一软,“不学就不学了,朕带你跑马。”
他搂着明裳的腰身,轻拍了拍她的身子。
明裳埋在?男人怀里,哽咽控诉,“皇上方才?对臣妾那么凶!”
胸口软乎乎的,一声一声的娇音软语,嗔恼他方才?态度有多过分。
李怀修低沉地轻笑?一声,“好了,是朕态度不好。”
又?忍不住想,他下面的人谁敢骑个马就哭哭啼啼,早就被拖了出去?,这女子太娇气,打不得,说?不得,哭起?来反倒头疼的是他。
终于勉强哄得人不哭,李怀修唤马倌牵出他常骑的乌睢马,通体油亮的玄色鬃毛,高大健壮,枣红色小母马在?乌睢一旁,显得极为秀珍娇小。
他先抱着明裳上去?,接着自己踩住马蹬,一跃而上,一手握住缰绳,另一只?手掌则搂紧了身前的女子。
马背上的风景与?地上全然不同,尤其明裳现在?所骑,还?是一匹烈马。纵使李怀修护在?她身后,仍是让她觉得害怕,身子控制不住的僵硬紧绷,指尖下意识揪住乌睢的鬃毛。
李怀修瞥见?,握住那只?手,让她放松。
下一瞬,不等明裳放松下来,耳边男人声线低沉,一道令下,李怀修手振缰绳,纵马疾驰奔去?。
马背颠簸至极,明裳几乎整个身子都被身后的男人圈入怀中,渐渐明裳习惯了乌睢风驰的速度,惊惧散去?,情绪慢慢放松下来。
察觉到怀里人软下的身子,李怀修勾勾她的腰肢,抽出心神问她还?怕么。
明裳摇头,老老实实地依偎在?男人怀里,却也不敢乱动,好奇地问,“臣妾要学多久马术,才?能和皇上一样精湛?”
听?她问出这句,李怀修思?索方才?她坐在?小母马上动也不敢动的身子,轻“啧”一声,“朕五岁学马就能疾驰而行,你说?你要学多久?”
五岁?
明裳想想自己五岁时还?在?因为要和娘亲一起?睡而撒娇,她脸蛋涨红,“皇上好好教臣妾,臣妾会学好的。”
嘟囔着幽怨,“分明是皇上太凶了。”
李怀修瞥一眼明裳眼尾残余的殷红,没再跟她掰扯这事,免得人哭了,还?得他来哄。
没跑上多久,李怀修手扯缰绳,令乌睢缓行,这时,后随行的羽林卫疾驰追来,那人见?到圣驾立即翻身下马,跪地禀事,“南昭王有紧急之事求见?皇上!”
明裳诧异,这时求见?,料想是万分紧急。
她侧过脸,李怀修眸色微沉,至于要禀什么事,他已经猜出几分,他捻了捻扳指,道了句知道了,又?扯缰往回走,与?明裳说?:“朕送你回马场,想回行宫,外面有马车候着,想留在?马车就吩咐给你牵马的马倌。”
男人语气云淡风轻,不知为何,明裳却觉出几分不同寻常,她揪住龙袍的衣袖,“皇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李怀修惊讶这女子的敏锐,他如常捏了把明裳的脸蛋,如墨的眼目有帝王执掌乾坤的成算,他唇边带着笑?意,“不是什么大事。”
转开话头随意道:“备好晚膳,今夜朕去?绾阁用膳。”
明裳被男人看得不自在?,她耳尖儿脖颈都生了绯色,移开眼,羞羞地应了一声。
却不知在?她移开目光时,李怀修的眼色渐渐淡了下去?。
……
回到马场,李怀修带一队羽林卫纵马离开,明裳没有立刻回行宫,她虽害怕骑马,却是极为喜欢那匹小母驹,又?命马倌牵来,亲自过去?抚摸鬃毛,喂食草料。
那马倌知晓这位娘娘在?后宫颇为受宠,毕恭毕敬地伺候在?后面,不时说?几句讨喜的话。
“皇上吩咐奴才?,娘娘要是累了,可去?主帐歇息,奴才?已按照皇上的吩咐备好了娘娘爱吃的茶点果子。”
皇上居然准备的这样精细,明裳此时倒是不饿,不过方才?骑了会儿马,大底是肌肤太娇,臀下被马鞍硌得生疼,正要让他领去?歇息,忽然听?到一阵剧烈的嘶鸣,紧接着耳边是一道惊呼之声,她来不及去?看,眼前骤然闪出一道靛青的人影,男人的手掌托住她的腰身,天旋地转间,她惊愕地对上柳絮白的双眼,瞳孔骤然缩紧,只?见?那匹发?了疯的骏马马鼻嘶鸣,高高地扬起?双蹄,重重踹向柳絮白的后背。
她脸色吓得煞白,不及反应,就被他推去?了一旁的空地上。
马场情状混乱,马倌去?牵制那匹发?了疯的骏马,明裳手心擦到草地上的石子,破皮出血,她顾不上疼,心脏跳动得剧烈,正要起?身去?看柳絮白的伤势,忽然想到什么,没有再动,由跑来的宫人簇拥询问。
明裳低眸扶住月香,没向那边看去?一眼。
“本宫没事,方才?有位大人为救本宫怕是受了伤,立刻去?传太医过来。”
只?有月香知晓,娘娘说?话时,指尖在?轻轻发?抖,她担心地擦去?娘娘侧脸的脏污,没敢多问,立即扶着娘娘回主帐歇息。
……
李怀洲今日去?山中,误进一处密林,发?现树后的土坡底下绑了绊马索,要知道皇上亲临狩猎,山里是绝不可能会发?现这些东西。
他没敢耽搁,快马回来禀给皇兄。
李怀修早有预料,他指骨叩了叩长案,“朕让你查铁器一事,办的如何?”
此次东山狩猎,李怀洲本在?办那个案子,但皇兄让他过来,他便交给了下面的人,“已经有些眉目,正如皇兄所想,臣弟正准备回去?核实。”
李怀修点点头,“暂且不必声张,但凡有异动,悉数扣押。”
他靠着椅背,眼目低垂,漫不经心,等了这么久,他这位皇叔,终于要动手了。
李怀洲照着皇兄吩咐下去?准备,他出了殿门,看见?急跑过来的全福海,正要问几句是出了什么事,那公公急匆匆做了礼,跨进殿门,险些一个屁股蹲绊到门槛,他讶然,什么事,能让御前的大监慌至如此。
此时马场,明裳包扎好了手心,不知道柳絮白被带去?了哪儿,是否还?在?马场里,她亲眼见?到马蹄踹向柳絮白的后背,他似是口中闷出了血,免她害怕,才?忍着没吐出来。
明裳垂着眼,指尖儿攥得越来越紧,他这样舍命救她,她坐在?这儿,于心难安。她一时居然不知,身为皇帝的嫔妃,该用什么语气,什么腹稿,去?关心救了她的臣子。若不关心一句,皇上会不会疑心于她。
月香端着温水回到帐中,对伺候的宫人吩咐:“娘娘需要休息,你们都下去?吧。”
宫人们无声退了出去?,月香知晓娘娘担心,立即蹲下身,做似为明裳上药,小声开口:“奴婢方才?出去?打听?,太医诊过脉,娘娘放心,柳大人伤得并不重,只?是需要卧床修养些时日,此时人还?醒着。”
明裳紧张的指尖儿渐渐松开,其实细细想来,她亏欠柳絮白实在?太多。她入宫那一刻,就彻底割舍了与?柳絮白当初的情分,如今他又?这样舍命相救,明裳感?激,但不知该如何偿还?,倒宁愿他从未救过自己。
帐帘掀开,绘如从马场回来,神色凝重地走近内殿。马匹受惊后,明裳留了绘如在?马场,看看能发?现什么。皇上亲临,马倌不可能会让如此凶险的事发?生,除非,是有心人设计。
明裳没有心思?去?管柳絮白,绘如用帕子包裹了一枚金珠子,马场的人是不会有这样的金珠子,倒像是王公贵族打赏下人之物。
“为何偏生在?娘娘喂马的时候出事?”月香怀疑,“会不会有人奔着娘娘来的。”
明裳收了那枚金珠,轻轻敛眸,“倘若当真如此,倒是省了本宫再去?对付她。”
敢在?马场里动手,可真是好本事。
她更希望是后宫有人加害,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怎会轻易放过。
……
李怀修越身下马,疾步行进帐内,见?那女子倚着软榻,眼眸微阖,抬手没让宫人出声打扰,走过去?,才?看清明裳手心包裹的白布,眼后有一处擦伤,他沉下脸色,这时,明裳眼眸睁开,看清了面前的男人,眼圈一红,哭着扑进李怀修的怀里,“皇上,臣妾要吓坏了……”
怀中的身子瑟缩着,轻轻颤抖,仅是听?全福海通禀那时情形,李怀修也想到她定是吓得不轻,才?一路快马赶到马场。
他温声安抚,听?哭声渐渐消了下去?,抬起?手抹去?明裳眼尾的泪痕,“朕已经命人去?查,倘若事出有因,朕定然不会轻易放过。”
明裳陡然坐直身子,忙忙从怀中摸出那枚金珠,“这是臣妾的宫女在?马场找到的。”
李怀修拧眉,睇她一眼,将那金珠接到手中,指腹把玩两圈,收到袖里,又?去?捏明裳脸蛋,“朕的宓妃还?有几分聪慧。”
也不知是不是在?夸她。
明裳便也不答,似有嗔恼,“臣妾险些见?不到皇上了,皇上还?打趣臣妾。”
闻言,李怀修唇线压平,手臂揽紧了怀中的女子,双目乌沉如墨。
唯有他知晓,从议政殿到马场两刻钟的路,他心事重重,并不轻松。甚至在?想,倘若今日出事的是这女子,他定要将那幕后之人揪出来,碎尸万段。
仅为一宠妃牵肠挂肚至此,这本不该是运筹帷幄的君主所应有的情绪,但李怀修不愿去?追究缘由。
有些事,没必要算得那么清楚,他更不想让那些人知晓,自己多出这样一个软肋。
出了主帐,李怀修没有方才?那般和颜悦色,着羽林卫去?查,又?问柳絮白伤势。那太医回禀,幸而柳大人常年习武,又?胜在?年轻,身子并没太大亏损。
李怀修正要走进柳絮白养伤的偏帐,脚步倏然一顿,想起?方才?在?主帐时,那女子在?他怀里哭诉,却自始至终都没提起?救她的人。
他推了下拇指的玉戒,身为内宫妃嫔,言语避讳情有可原。
李怀修转身招来伺候的马倌,似无意问柳絮白在?马场挑中了哪匹马,那马倌回忆,柳大人来了这儿说?是看看前几个月刚生下的小马驹,并未挑马。
不知为何,那马倌回完这句话后,全福海觉得皇上脸色一瞬就沉了下去?,他心脏吓得突突直跳,立时垂下脑袋,不明白这马倌哪句说?错,皇上脸色这样难看,让他险些以为,皇上现在?就要砍了这马倌的脑袋。
第097章 第 97 章
在李怀修踏进偏帐之前, 柳絮白收好手中的香囊,压到了枕下。他?一手撑住窄榻的扶手,吃力起身, 到皇上面前见?礼。
李怀修眼光复杂难辨地看向面前躬身谦和的心腹重臣, 抬手让他?免礼,撂袍自?然地坐下, “子瑛身子如何?”
柳絮白虚白的手掌扶住胸口,缓慢地坐下,“谢皇上关心, 太医说臣幸而没伤及肺腑,修养一段日子就好。”
他?眉眼始终垂着,没敢抬头。
柳絮白知?道当今的眼光有多毒辣,他?舍命护下湘湘,这位定然会有所怀疑。
可他?也万分庆幸听南昭王之言, 今日借着去看马驹, 来了马场, 他?怎会有什么心思去看马驹,不过是无意打听到她在马场里唯那匹小?母驹,只为离她近些, 能看她一眼。
那烈马剽悍, 就是他?这等习武之人险些损伤肝胆,他?无法想象,要是马蹄下的人是湘湘,他?怕是连她最后一面都无法见?到。
后宫艰辛,听闻皇上的舒贵人又有身孕, 湘湘这三年里,究竟受了多少苦楚。
他?恨不得舍去性命, 冒死带湘湘离开,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
可……他?也清楚,他?们不能舍下双亲,何况,湘湘还为皇上生下了皇子公主。湘湘那样柔软的性子,怎会舍得扔下两?个孩儿。
柳絮白眼底闪过颓然的悲伤。
偏殿内一时沉寂,李怀修无声捻着拇指象征帝王权力的白玉扳指,“子瑛是朕一手提拔上来,跟随朕多年,朕记得你?府内尚无妻妾,不如朕做一回主,为你?指婚如何?”
柳絮白骨节倏然一紧,蓦地抬起双眼,没有压制住其中的情?绪,震惊挣扎痛苦错综交织,对上帝王的洞察的眼,倏忽避开,挣扎着下去窄榻,因?太过急切,胸腔震颤猛咳,他?极力捂住双唇,折下身骨,“请皇上恕罪,臣暂且并无娶妻之意。”
男子跪在地上,诚惶诚恐。
李怀修捻着扳指的动作慢慢停住,盯着求他?收回成命的青年,双目一寸一寸寒了下去。
……
明裳在主帐歇了半个时辰,太医再过来为她请脉,脉象已然无异。
行宫接迎的马车停在马场外,明裳踩着木凳,一手掀帘,弯腰而入,待看清马车里不知?坐了多久的男人,她眸色一怔,随即自?然地放下车帘,“臣妾以为皇上已经回行宫了。”
李怀修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茶水,没答她的话,招手让她过来。
马车缓缓而行,五马并驾,车厢宽敞无比,犹如小?室。明裳提裙坐去窄榻上,依偎到男人怀中。包裹白布的右手搭在男人膝上,有意给李怀修看到,让他?心疼。
李怀修依着这女子的小?心思,握去那只手,目光沉沉地凝向这张雪白的脸蛋,又去抚明裳的小?腹,忽然开口,“再给朕生一个孩子如何?”
这句意外之语,惊得明裳睁了睁眸子,撑坐起身,诧异地对上男人晦暗不清的视线,娇声,“皇上在说什么,臣妾才刚生下绥儿安儿多久,皇上又要臣妾生。”
女子眼眸惊疑,不解其中的意思。
李怀修双唇微抿,抬手不徐不疾地摩挲着这张媚韵丰存的侧脸,指腹收紧,另一条手臂按住明裳的腰身,几乎是在她猝不及防之下,被男人禁锢到了怀中,她想要挣扎,李怀修掰过她的下颌,红润的唇仿似贴上了两?片寒冬的薄凉。男人呼吸很?重,像要将她生吞入骨。
又深又重,像贪婪深情?的野兽。
可笑的是,凉薄的野兽怎会情?深。
雪白的肩头倏地一冷,明裳双眸渐渐聚焦,急切地去推李怀修胸膛,面颊一片绯色,“皇上,快要到行宫了!”
倘若是在行宫寝殿也就罢了,这还是在回去的路上,马车外面就是随侍的宫人,前面有羽林卫护送,光天化日,让人听到,怕是要羞死了。
李怀修终于放开了她。
他?指腹尤揉捏着明裳的腰肢,男人紫衣玉带,衣冠整齐,反而在他?怀里的明裳气息紊乱,耳珠生粉,衣裳也乱了,一张艳极的芙蓉面格外勾人。
在他?怀里,像个只会扰乱他?心神的妖精。
李怀修看着女子丰唇盈水,慌张地整理凌乱的衣襟,眼目沉沉,心不在焉。
她为什么要对柳絮白避之不及。
柳絮白又为何要借看马驹的由头,在他?回行宫后到这马场,舍命去救一个与他?毫无干系的后宫嫔妃,甚至不惜怕他?疑心,被人诟病。
在她进宫之前,可曾与别的男子倾心相许。
她这样好的颜色,怎会没有人喜欢。
李怀修唇角压平,清晰地察觉出自己压抑的震怒,他?惯来如此,越是生怒,面上越是平静。
时至今日,他?已经可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更喜欢玩弄权势于股掌,收拾那些没人能解决的摊子,几乎无人再能真正轻易让他震怒。
然这女子总能牵动他的心绪,已经不止是一个宠妃那么简单,他?无法再压制那个念头,更无法轻易忽视。
昔日汉武帝金屋藏娇,如今他?倒真的像筑个金笼子,将这女子关在里头,日日只能见?他?一人,只能对他?哭,对他?笑,对他?撒娇求饶,百般婉转。
李怀修不想承认自?己待这女子这样的心思,表面上,他?仍是那个威严自?若的君王。
他?低头亲了亲明裳的眉心,恢复最初的那个话题,沉沉低语,“现在不想生,等绥儿安儿大?些再生。”
没人比他?清楚,这女子有多疼爱那两?个孩子,多养几个,她满心照顾孩子,总没心思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明裳不知?,话题怎么又回到了生孩子上,她觉得今日的皇上有些奇怪,手心不禁收紧,难不成皇上是察觉柳絮白与她从?前的事?,可是,依着这位的性子,不该厌恶生怒吗,为何还楼得她这样紧。
……
回到行宫,李怀修去了议政殿,受了一番惊吓,明裳此时只想回寝殿内好生歇息。
全福海不会马术,皇上得知?宓妃娘娘出?事?,也没交代他?半句,扬鞭策马就赶去了马场。全福海心焦地守在议政殿,可算是把皇上盼来,不过看皇上这阴云密布的脸色,难不成是传话有假,宓妃娘娘伤得很?重?
他?没敢胡乱猜测,心惊胆战地上前侍奉。
李怀修捏了捏眉心,掀他?一眼,“去传陈庶替朕查两?件事?。”
一则,马场为何会突然跑出?一匹发疯的烈马。
二则,他?想知?道,那女子进宫之前的全部。
明裳身子太累,迷迷糊糊睡到暮晚,她趿鞋下地,身子半倚着月香,由着宫女喂了一口水,醒过神,揉揉眼睛,问什么时辰。
行宫坐在山后,日头落得快,寝殿内掌了烛火,月香回她已经酉时了。
明裳想起那位说今夜过来用晚膳,不知?还来不来,她吩咐人先?备着,去净室梳洗。
披了衣裳,明裳坐去妆镜前描妆,见?绘如从?外面进来,问可是圣驾来了?绘如面色怪异,“回娘娘,是舒贵人求见?。”
舒贵人?
明裳微微拧起眉尖儿,舒贵人有了身孕,胎像不稳,怎么还在夜中乱跑,不怕摔着身子,动了胎气?
碰到皇嗣,明裳不愿意去见?舒贵人,吩咐绘如将人打发了,绘如离开,不多时,去而复返,明裳正对着妆镜挂金耳铛,绘如神色比方才紧张,一言难尽,“娘娘,舒贵人在殿外遇见?圣驾,请皇上过去枫林了!”
“咣当”一声,明裳指尖儿不稳,耳铛自?手动掉落,磕碰过案沿儿,滚进凭几的缝隙中。
舒贵人没见?到宓妃,试探地询问皇上可要去枫林陪她,本没抱希望,不想皇上并未拒绝。
她有意抚着小?腹坐去窄榻里,为皇上红袖添茶,有意无意柔声:“嫔妾从?宓妃娘娘那儿把皇上请来,怕是宓妃娘娘要怪罪嫔妾。”
李怀修扫一眼她尚且平坦的肚子,由着舒贵人那些心思,不咸不淡道:“你?怀着皇嗣,她不会跟你?计较。”
她?舒贵人面容顿了顿,是有多亲昵,皇上才会在别的宫嫔面前称宓妃为她。皇上面色不显,话语间却?全然是对宓妃的宠溺纵容。
舒贵人眼有失落,遮掩地去为李怀修添茶,她想到什么,再次开口,“嫔妾听说今儿马场出?了桩意外,幸而柳大?人及时出?现,舍命救下宓妃娘娘。”
那盏茶水倒了七分满,李怀修推着扳指,沉默一瞬。殿内气氛凝滞,舒贵人心头无端跳了起来,她抬眸,正对上男人的眼睛,心头猛然一悸。
“皇上,嫔妾……”
李怀修手臂漫不经心地搭去凭几,打断她,“没人敢向外透漏今日马场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窗外,婆娑的树影摇曳晃动。
舒贵人额头生出?一层冷汗,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又一声,犹如擂鼓。她怎么会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难不成还没有传开?
是她急切,为让皇上疑心,贸然去提。
舒贵人捂住小?腹,垂下眼皮,眼珠紧张地转动,颤声回话,“是……是嫔妾宫里的人在绾阁外,听见?伺候宓妃娘娘的宫人小?声谈论……”
她害怕地闭了闭眼,她怀着皇嗣,皇上总不会因?此处置于她。
李怀修指骨轻叩着长案,看向地上跪着的舒贵人,狭长的凤眸中有森森凉意。
稍许,他?拂袖起身,“朕会彻查此事?,牵连其中的人,朕绝不会轻易放过。”
舒贵人容色煞白,瘫软下身子,袖中指尖儿在阵阵发颤。
……
圣驾从?枫林出?来,全福海躬身询问皇上可要去绾阁,毕竟皇上今晚原本是要去宓妃娘娘那儿。
好一会儿没等到皇上回话,全福海疑心皇上可否听到,銮仗内就传出?不辨喜怒的话声,“朕走后,绾阁可有宫人过来寻朕?”
全福海听出?皇上的意思,一脸难色,心道,分明是皇上带着舒贵人走的,舒贵人怀着皇嗣,胎像不稳,即便宓妃娘娘生气,可也怕皇上不喜,不敢过来到舒贵人这儿截宠啊。
他?不好回答,又听见?銮仗内皇上不耐烦地催问,他?只得硬着头皮回道:“奴才守在殿外,没见?绾阁来人。”
怕皇上不快,连忙补话,“料想宓妃娘娘是顾及舒贵人腹中皇嗣,才没遣人过来枫林。”
也不知?皇上怎个意思,良久,他?只听里头吩咐道:“回议政殿。”
全福海愣了下,心底一凛,皇上 今儿这心情?可真的是阴晴不定,他?跟着伺候都觉得心惊胆战,遂扬起嗓子喊道:“摆驾议政殿!”
圣驾先?去绾阁,后转到枫林,最后又折回了议政殿。
李怀修从?銮仗内下来,没什么表情?地往内殿走,全福海在跟在后头,觑着皇上脸色,低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喘,他?正凝神在想皇上怎么又生气了,没留神皇上忽然停住了身子,猝不及防,撞向李怀修后背,直挺挺地摔了个屁股蹲。
意识到自?己脑袋快要不保,忍痛爬起来,欲哭无泪地咣咣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好半会儿没听皇上搭理他?,眼冒金星,不明所以地地抬起头,迷迷瞪瞪瞧见?殿外站了一个女子,好似是——宓妃娘娘!
山中秋夜寒凉,明裳着一件外衫,冻得小?脸发白,乌黑的青丝拂过双肩,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未施粉黛,就这样在他?的寝宫外面,等着他?回来。
李怀修步子微顿,心脏骤然缩紧,他?疾步走上台阶,触到女子手心的冰冷,冷脸斥她,“胡闹!也不怕着了凉气!”
他?恼火,又忍不住心疼。
明裳泪珠子从?眼眶里掉出?来,摇着头扑到男人怀中,纤弱的身形轻轻颤抖,“臣妾不冷,臣妾要在这儿等着皇上,”
“皇上在旁人那一刻,臣妾就在这里等皇上一刻。皇上在旁人那一夜,臣妾就在这里等皇上一夜。”
李怀修呼吸微重,浑身的冷凝铁甲,因?这两?句话,溃不成军。
她那些为做争宠耍在他?身上的手段,总能成功得轻而易举,让他?甘之如饴。
……
明裳攀住男人的肩膀,身子摇摇欲坠,良久才从?书房的长案上被抱去寝殿,臀侧很?疼,是那时打下的两?个巴掌印。那位让她盘牢了,稍有松懈,就要挨扌丁。她觉得男人是故意的,明明她怕得很?紧,还莫名其妙的被惩罚那么久。
到东山行宫后,她还未歇过皇上的寝宫。她怕凉,寝殿早早要了炭火,到这位寝殿里,冰凉如水,冻得忍不住缩起身子。
李怀修回到寝殿,单手挑起垂落的帷幔,见?那女子裹成粽子缩在里面,俯下身,捏了把那张熟睡的脸蛋,稍许披上外衫吩咐宫人去生炭火,抬步走去殿外。
第098章 第 98 章
明裳醒时, 宽敞的龙榻上只她一人。
她缓了会儿,想起昨夜自己做了什么?,手背挑起帷幔, 唤人进来盥洗。
来人是昨夜跟过来的月香。
明裳记得今儿狩猎开宴, 她坐到妆镜前描好妆容,到行宫, 下首跟随东山狩猎的妃嫔已经到的差不多,唯不见?舒贵人的身影。
她挑了挑眉,想起昨夜皇上去枫林又?出来, 不知发生了什么?,难不成舒贵人做了何?事惹那位不快?
明裳捻了捻帕子,若有所思地坐下身。
朝臣命妇席位渐渐坐齐了人,皇后先行而至,随后, 远处扬起一阵马蹄尘土, 并未受邀的齐王赶到行宫。
他姿态随意, 不顾众人面面相觑的眼神,坐到龙椅的下位。
就在这时,帝王入席, 一众人等起身参拜。
李怀修坐到上首席位, 眼光扫到不请自来的齐王,淡淡移开眼,含笑?抬手让众人平身。
宴席开始,鸣锣奏乐。
东山狩猎的席面要比在宫中粗犷,案上呈来的不是精细的宫廷菜肴, 大块肥腻的烤肉看得明裳颦颦蹙眉。
一曲唱罢,李怀修靠到椅背上, 笑?着问道:“众爱卿都狩到了哪些?猎物?”
随即年逾七十的定国侯起身抱拳,嗓门敞亮,“臣狩到白虎一头,黑眼鹰三只,兔子野鸡数十余。”
话落,随行定国侯的侍从费力?地拖拽那头死去的白虎入场,在场的人纷纷惊愕,明裳见?不得血腥,忙闭了闭眼,她这才知道,那日宫人送到绾阁的狐狸兔子当真算不得什么?。在场的女眷也心生惧怕,以帕抵唇,吓得花容失色。
李怀修朗笑?赞道:“定国侯果真悍勇!”
定国侯满腮花白胡须,憨笑?,“臣可为皇上再?效忠四十年!”
李怀修龙心大悦,特擢定国侯为一等公爵,后世皆可享此优容。
得知皇上对定国侯做此厚重褒奖,在坐的年轻世族纷纷跃跃欲试。
不过这白额虎罕见?难寻,更别提狩猎提回营中。其?余人多是些?山鸡野鹰,再?出彩些?就是黑熊狐狸。
但凡有所得,李怀修都做了嘉奖。眼看着后面的猎物越是寻常,案后,齐王轻嘲的一笑?,“皇上,我大魏朝臣皆有所得,不知皇上狩到何?物?”
“是山鸡,还是兔子?”
山鸡兔子皆在猎物中的最下等。
筝声戛然而止,在坐的一众人等面露惊愕,一时安静如鸡。
齐王是疯了吗!敢这么?大胆。
皇后微抿唇,指尖拨弄着手腕的玉镯,没有说话。
便在这时,又?听那齐王不知死活地开口,“臣听闻皇上只狩猎到山鸡野兔一类,皇上射御怕不敌微臣了吧!”
明裳拧眉,朝那齐王看去一眼,齐王隐忍多年,今日不请自来,倒底中间出了什么?岔子,让他露出了真正面目。
所有人都在等着皇上的回应。
李怀修靠到椅背上,指骨点了点桌案,漫不经心地望去齐王一眼。
只这一眼,齐王袖中的双手暗暗收紧,早知这个侄子不可小?觑,当年他就不该轻视,先把人处理?干净。如今铁器、盐税、土地皆已被查,即便他不出手,也要被这个皇帝杀头处置。
不过须臾,围场内忽然步入一列甲兵,在场人面露愰色,那列甲兵直奔齐王而去。
齐王没想皇上居然不顾及皇室宗亲,当场发作,他面色变了又?变,“皇上这是何?意!”
“臣是皇上的皇叔,不过玩笑?之?言,难不成皇上还要因臣几句冒犯,而将?臣处死?”
李怀修把玩着手中的茶盏,轻轻勾唇,“皇叔误会了。”
他抬了抬手,围着齐王的羽林卫收了长剑,列入席位之?后。
李怀修口吻随意,“朕与群臣东山狩猎,感念先祖恩德,又?何?以猎物相较。”
围场内仍旧无声。
齐王方?才起了身,谢罪,“臣言语冒犯,请皇上恕罪。”
李怀修轻飘飘睇他一眼,道了句“无妨。”
今日的席面让所去的众人胆战心惊,快散场时气氛不如最初轻松,人人都为齐王的大胆言论捏了把汗,谁不知道皇上当年镇守边疆之?时,一力?敌三军,悍戾骁勇,只是皇上御级后,鲜少于众人前射御,但传闻怎会有假。
散了席面,明裳回到绾阁,对今日之?事不解,她对那位的了解,不会这般纵容齐王,而更让她好奇地是,齐王蛰伏多年,居然在今日贸然失了分寸。若非齐王有万全?的把握,就是被逼迫得走投无路。
明裳心口砰跳,确信后一种念头,齐王现在是被逼到悬崖的野兽,在垂死挣扎。
……
那日之?后,齐王如常去山中狩猎,没了动?静。
明裳没再?去马场,待在寝殿内,琢磨绣安儿的小衣。她绣活儿实在拿不出手,内务府虽有绣坊,绣娘的手艺也要比她精湛,但她闲下来得空,就想给两个孩子做些小衣裳。
自处置了乔答应和韩宝林后,就没人敢再?轻易到绾阁,安安分分地守在各自宫所里。即便不得皇上看中,也比让皇上厌恶要好。
明裳绣得累了,揉揉眼睛,随手把绣布放到婆罗里,吩咐宫人拿下去,待她睡醒了接着做。
树林阴翳,隐有鸟鸣。
李怀修从马场回来,踏进内殿,宫人守在外面,见?到皇上进来,正要回寝殿唤醒娘娘,李怀修示意不必,布置那些?东西费了些?时候,他疲倦地压了压眉心,张开双臂由宫人服侍除了外袍走进寝殿。
床榻里的人不知睡了多久,双颊酡红生绯。
李怀修眼皮子掀了掀,他在外面忙得焦头烂额,脚不沾地,这女子倒是好睡。
天光悄然黯淡,明裳迷迷糊糊地睁开眸子,正要唤月香进来,伸开手,似是触到了什么?。
寝殿掌着两盏明烛,明裳看清了坐在床榻边的男人,这几日皇上一直歇在议政殿,刚坐起身,就被男人伸过的手臂圈入怀中。
她柔软的小?手抵在李怀修胸前,喃声,“皇上何?时来的,怎么?不叫醒臣妾?”
李怀修沉沉的黑眸中映着女子的剪影,他指腹勾一把那张小?脸,“朕还想问你,朕不到你这儿来,你就不知道去朕的寝宫?”
朦朦胧胧的帷幔垂落,明裳清醒过来,咬唇哼哼道:“哪有上赶着去您寝宫的。”
这天底下,谁不是上赶着敬他畏他。
李怀修拍拍明裳的腰臀,凉凉轻嗤,“不疼了?”
那夜这位像拿她泄火似的,不知道自己又?哪做错,招惹了这位。
没消停上多久,殿外忽然一阵躁动?,隔着垂落的帷幔,有宫人进殿急声通禀,“皇上,乔答应不慎坠湖,溺毙了!”
明裳惊愕地坐直身子,一时没回过神。
入了夜,乔答应没事儿怎么?会去湖边,又?这样?突然溺毙了!
李怀修原是要到这女子这儿静静,没安生多久,又?出了事端,他沉下脸色,不耐烦地揉了揉太阳穴,让明裳起来,“朕过去看看。”
他掀开帷幔,明裳抓住李怀修的手腕,忧心道:“臣妾与皇上同去。”
李怀修点点头,传宫人进殿侍奉。
入夜,乔答应坠湖溺毙,惊扰了各宫嫔妃。各宫闻讯,都去那湖边,伺候乔答应的宫女,趴在主子身边悲恸哀嚎,“主子!主子你醒醒啊,主子!”
众人面面相觑,东山狩猎,不止有六宫嫔妃,还有前朝朝臣命妇,敢在这个时候动?手,可真是大胆。
皇后打量过乔答应捞出的尸首,微眯了眯眸子,不动?声色地扫一眼赶来的嫔妃。
圣驾过来,今夜皇上去了绾阁,宓妃也随侍在皇上身侧。
李怀修到湖边停下步子,看到地上躺着的人,面容沉沉如水,明裳则有些?害怕,这深更半夜,行宫各处多有密林,耳旁时不时传出林中呼啸,颇为瘆人。她咬唇往男人身后躲了躲,李怀修察觉到她似是害怕,不动?声色地握住明裳发冷的手,“要是害怕,朕命人送你回绾阁。”
明裳摇摇头,“臣妾现在回去也不敢睡。”
闻言,在场的嫔妃默默艳羡发酸,宓妃害怕有皇上陪着,她们难道就不害怕吗。
伺候乔答应的宫女名唤小?初,小?初泪眼模糊地跪在乔答应旁边,哭得一声接着一声,皇后眼眸转开,看向?地上跪着的小?初,“乔答应不在寝殿,怎会跑到这湖边,又?怎会落水?”
小?初哽咽地咽下泪水,她瑟瑟发抖地跪着身子,瞟一眼明裳,哭声道:“是主子做错了事。”
她朝明裳看的这一眼颇为微妙,明裳也不明所以,韩宝林哑声猜疑,“乔答应做错了何?事能让她丢了性命?难不成与宓妃娘娘有关?”
李怀修淡淡掠了瞬说话的人,韩宝林倏然噤声,站去了众人之?后。
跪地的宫女言语含糊,吞吞吐吐,李怀修扫过乔答应的尸首,平静地开口:“说实话,朕可以饶你一命。”
小?初神情大惊,身子抖如筛糠,额头砰砰叩到地上,“皇上恕罪,那日宓妃娘娘马场发生意外,全?是主子所为。主子害怕皇上查明实情后降罪,整日惶惶不安,为保全?母家,才畏罪投湖!”
明裳在马场那日发生的事并未传扬出去,就连皇后也不清楚发生过这桩事。皇后诧异地朝明裳看去,眉心微动?,在场的众人也忍不住朝死去的乔答应投去眼光,倘若被皇上降罪牵连母家,确实不如自尽一了百了,说不准还能得皇上几分顾念,保全?家里人。
不过,依着乔答应的性子,当真这么?容易就畏罪自尽?
明裳眸底思忖,无意瞥见?小?初发鬓间一支在宫灯下隐隐闪着柔和光泽的玉簪子,这物看似质朴无华,实则价值不菲,可非宫女所有。
她没有听小?初的一面之?词,侧脸提议:“皇上,小?初所言有虚,不如先杖责一百,再?听她还有什么?话说。”
杖责一百哪还有命在!
小?初脸色霎白,她额头哆哆嗦嗦地叩在地上,“皇上,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奴婢怎敢欺瞒皇上!”
皇后微微抿唇,“皇上,如此重刑,怕是不妥。”
一百杖,宓妃就不怕皇上觉得她心狠手辣吗?
明裳轻笑?道:“皇后娘娘,小?初言语闪躲,她既然敢谋害自己主子的性命,一百杖又?算得了什么??”
边说,她又?悄悄去扯李怀修的衣袖,“皇上,您说臣妾说的对不对?”
李怀修太阳穴突地一跳,握住她那只软乎乎的手,她撒娇也不分场合,这么?多人在还有没有个体统。
他面上八风不动?,不咸不淡道:“依照宓妃说的去做。”
“另去审问此处当值的宫人,但凡有可疑之?人即刻收押!”
小?初眼神惊惶,浑身瘫软在地,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爬过去,“奴婢不敢欺瞒皇上!求皇上明鉴,奴婢不敢欺瞒皇上!”
没人去关心一个奴才的死活,乔答应被送去安葬,剩下的事宜交由皇后处置。
眼见?着圣驾离开,小?初被上来的两个太监钳制住双臂,她身子拼命挣扎,泪水呜咽悲鸣划过侧脸,慌乱之?下,她想说出真相,可不经意看到在场的一人,她含住眼泪,迫不得已将?腹中的冤屈咽了下去。
她天真的以为,那位主子怀了皇嗣,皇上定会看在那位主子的情面,放过她一条性命。
李怀修送明裳回绾阁,没有留下陪她,而是回了议政殿。明裳没有多问,她提出对小?初杖责一百,也是在看背后那人能不能坐的住。皇上清楚她什么?意思,不会真的对小?初打一百杖,不过是做给背后的人看罢了。
她坐在窗边,抿唇沉思,心下隐隐有一个猜测。
议政殿内,李怀修交给陈庶那两件事,陈庶已经查到些?眉目,只是忙着处置齐王,李怀修才耽搁下来。
陈庶呈上那枚金珠,“马场喂马的小?倌与行宫枫林的宫人有几次来往。”
正如李怀修所想。
他闭上眸子,指骨点着御案,每一下,都让人心惊。
徐氏愈发大胆,不仅不思悔过,还加害到旁人身上。当真以为给自己寻了一个垫背之?人,他就能念在她怀着皇嗣的情面上,轻而易举揭过么?!
李怀修唇线压平,脸色越来越沉。
全?福海默不作声地垂低脑袋,心想这舒贵人还真是大胆,刚有身孕居然就倚仗皇嗣,做出这么?大胆的事。他不敢想象,倘若宓妃娘娘当真出了事,舒贵人会不会还有命在。后宫争宠,闹到了狩猎行宫,也是丢尽了皇室的脸面。
“传朕旨。”全?福海脑袋一压,听见?皇上开口,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贵人徐氏,善妒狭隘,胆大妄为,其?等行径,深恶朕心,即日起,褫夺封号,降为末等采女,诞下皇嗣后,打入冷宫,永不得召幸。”
第099章 第 99 章
大底是?昨夜吹了冷风, 又受惊吓,明裳夜里就觉得浑身发?热,昏昏沉沉, 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 翌日天明,月香服侍她起身, 手?心碰到娘娘额头的?烫热,吓了一跳,轻唤了两声, 见娘娘仍没清醒,不敢耽搁,忙遣人?去传太医。
事关绾阁宓妃娘娘,那太医来得很快,诊过脉象, 开了两副方子, 又嘱咐月香用沾了水的?帕子为娘娘擦拭, 高热退得快些?。
明裳这时?才醒来,她手?心碰碰发?热的?侧脸,浑身乏力?, 头昏脑胀, 她就着月香喂过来的?汤勺吃药,汤药苦得紧,她生?了孩子脾气,不想去吃,皱着鼻子, 侧脸避开月香伸来的?手?,神情抗拒。
娘娘打小就这样, 生?了病除非夫人?哄着,否则要千求万求才肯吃药。
月香实在没有法子,急得温声,“娘娘吃了药,才不难受了。”
于明裳而言,吃药才是?受罪。
她拂开月香的?手?,一头蒙进被子里,“端下去吧,我醒了再?吃。”
说是?醒了再?吃,也不知娘娘要睡到什么时?候,待醒过来,怕是?又要耍赖。
月香虽伺候娘娘日子久,毕竟也是?个下人?不敢强硬去劝,她叹了口气,与绘如无奈对视一眼,收了汤药,退出内殿,留娘娘歇息。
绾阁这厢请了太医,很快传到议政殿,李怀修正召禁军统领吩咐事宜,见全福海有话要说,先让他在外面等着,全福海咽下要传的?话,到殿外候着,这一等就到晌午,禁军统领挎剑而出,全福海转身,忙去通禀宓妃娘娘生?病,传了太医的?事。
李怀修原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听那女子病了,刚拿起的?狼毫继而放下,拧眉看他,“怎的?不早禀与朕。”
全福海惊得大汗淋漓,只得受下这无妄之灾,他是?想早说,可宓妃娘娘再?受宠,也比不过朝政重要,他哪有那个胆子打扰皇上。
他哭丧着脸,见皇上没再?怪罪,匆匆出殿,立即跟上去,传宫人?摆驾绾阁。
绾阁住着的?娘娘病了,在寝殿里歇息,伺候的?宫人?们做事小心翼翼,轻手?轻脚,不敢惊扰娘娘。
李怀修进殿时?,那碗被送了三回的?汤药正要端出内殿,宫人?见到皇上忽然过来,抖了下身子,忙跪身见礼,两手?捧高了那碗尚有余温的?汤药。
“这汤药怎么回事?”
那宫人?毕恭毕敬地回话,“娘娘喝了小半碗羹汤睡下了,娘娘不喜喝汤药,命奴婢们端出去。”
李怀修登时?冷了脸色,“胡闹!”
“生?了病,不吃药如何?痊愈!”
皇上突然震怒,伺候的?宫人?诚惶诚恐,面色煞白,大呼皇上恕罪!
娘娘不愿吃药,连贴身服侍的?月香姐姐都没有法子,她们也是?无可奈何?啊。
李怀修让那宫人?把汤药放下,抬手?让她下去。月香听见动静,从寝殿内出来,见到皇上,忙福了身,犹豫要不要进殿叫醒娘娘,李怀修让她也不必留下伺候,月香纠结想说娘娘在寝殿里擦身子退热,却见皇上已经端着汤药走进了寝殿。
她与绘如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没有打扰,纷纷候到屏风外。
寝殿内,床头的?案上放着一盆热水,架子上搭了两条干净的?巾布,床榻里的?女子裹紧衾被,只露出一张粉嫩生?红的?脸蛋,呼吸都发?着热气。
李怀修放下汤药,卷袖去摸明裳额头的?温度,触到那抹烫热,他脸色比来时?还要难看。
当真是?胡闹!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李怀修沉声吩咐宫人?再?去传太医,赵太医再?次来一回,不想这位娘娘居然是?没吃下药,硬着头皮说还是?要娘娘先将药服下,再?用热水擦拭身子,才能好?得快些?。
他下去开方子,明裳迷迷糊糊,压根不知道这位脸色黑得正想等她身子好?了,好?生?收拾一顿,长长记性。
稍许,宫人?端着汤药进殿。
月香去扶明裳靠去引枕,调羹搅了搅,慢慢喂给娘娘。明裳一闻到那苦涩的?味道,就下意识避开。有皇上在旁边盯着,月香脊背发?凉,生?怕下一刻皇上就强硬把这碗汤药灌去娘娘嘴里。
她急得额头冒汗,心里直念叨娘娘快些?喝了吧,哪怕喝下一小口也行啊。
李怀修不知这女子吃药这般困难,瞥见那烧得发?红的?脸蛋,他压压眉心,端过汤药,让月香出去,“去打盆热水进来。”
月香紧张地看了眼娘娘一眼,只得应下吩咐。
不知何?时?,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敲打着窗棂,内殿生?了小盆炭火,驱散了秋日山中的萧瑟清冷。
李怀修素没伺候过人,他搅着汤勺,见不烫了,才喂到明裳嘴边,见她不吃,沉声威胁道:“虞明裳,不好?生?给朕吃药,你知道朕要怎么罚你。”
明裳很难受,生?病好?难受,梦里还要被那位威胁,迫于淫威之下,她张了张唇,喉中就被灌入了一口发苦想吐的汤药,她要呕出来,却又被送进一勺,那位边威胁边哄着,难得温柔,“乖乖吃了药,待回宫,朕陪你回虞府待上半日。”
陪她回虞府?
她是?不是?在做梦,那位怎么这么好?说话。
明裳不知不觉,忍着难受,吃了小半碗汤药。汤药见底,李怀修不咸不淡地递给候着的?月香,月香眼睁睁看完了皇上用在娘娘身上的?手?段,咽了咽唾,装死?似的?垂低脑袋,一声不敢吭。
床头放了两盆热水,月香见皇上没有离开的?意思,硬着头皮,躬身去解娘娘对襟的?扣子,在那道极难忽视的?视线之下,月香绞干巾帕,擦去娘娘胸脯的?饱满时?,手?腕轻轻颤抖。
娘娘如今已不是?初入宫中尚且未长开的?少女了,身段玲珑有致,丰臀细腰,凹凸合宜,尤其生?产后那两处饱满愈发?弹润,红梅覆雪,夺人?眼目。
这副身段,就是?女子见了都面红耳赤,心生?情悸,不愿移开眼。
月香硬着头皮,在擦拭到娘娘的?脖颈时?,明显听见娘娘不适地娇哼了一声,那样的?媚色,她面颊一红,又害怕皇上在这,失了克制,伤害娘娘。娘娘此时?的?状态,如何?承受得住。
她没敢停住,却也不敢再?继续。
李怀修呼吸微重,捏紧了扳指,沉声让她出去。
月香面色转白,忙揭过衾被遮掩了娘娘的?身子,扑通跪下,“皇上,娘娘风寒不适,请皇上怜惜娘娘。”
她知晓平时?娘娘侍寝有多难受,床笫间时?常啼哭,肌肤上那些?印子,看得她都不禁心疼,皇上对娘娘一向纵容宽宥,唯独那事上是?克制不住的?。
李怀修冷冷瞥她一眼,念及这宫人?是?那女子贴身的?侍女,还算忠心,并未降罪,淡声,“朕知道。”
威压的?目光下,月香再?不离开,怕是?要惹皇上不悦,于娘娘也无益处。她起了身子,担忧地望向还在昏睡的?娘娘一眼,福过礼,惴惴不安地出了寝殿,却只候在屏风外,并未去外殿。
待寝殿内安静下来,李怀修坐去床榻边,试了试盆中的?水温,尚且适宜,捋起衣袖,揉搓了两把巾帕,抬手?将明裳裹着的?衾被揭开,入目是?女子姣好?的?胴体?,大底是?高热的?缘故,雪白的?肌肤生?出淡淡的?绯色,像情\\事余韵的?媚意。
珠圆玉润,犹如徐徐绽放在他面前的?春色海棠。
李怀修下颌绷紧,眸色越来越暗,自视甚高的?自持,在触到那两点殷红的?一刻,荡然无存。
他握着巾帕的?手?背爆出青筋,好?笑地抵了抵腮帮子,他这数年的?明君之名还没坐稳当,怕是?都要毁在这个妖精手?上。
李怀修腹下生?热,强迫移开目光,去擦拭明裳的?脖颈。大底是?力?道太大,明裳被摩擦的?疼了,蹙眉睁了睁眸子,见到眼前的?男人?,不知是?不是?梦,肌肤一阵疼意,她闷哼一声,委屈道:“皇上轻些?。”
李怀修何?时?这样伺候过旁人?,见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摸样,他分明意动,却干碰不得,还要哄着这人?吃药,被她嫌弃,他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许是?服了药,又有这番折腾,明裳彻底清醒了,她眼眸如水,看清了男人?的?面容,也看清了此时?两人?的?情形。
她羞红了脸,慌乱地拉住衾被,盖住身子,一双眼珠游来动去,“臣妾怎敢劳动皇上,还是?让月香进来给臣妾擦身子吧!”
她虽早就伺候过圣驾,可这光\天\化\日,怎好?传出去,万一让太后娘娘知道,更要不喜她。更何?况她生?着病,给皇上过了病气可怎好?!
李怀修捏一把她脸蛋,没唤人?进来,言语自然,“你哪块肉朕没碰过,羞什么。”
那怎么能一样!
明裳羞得满面通红,直往衾被里躲,“皇上快别说了!”
她咬紧唇珠,眸子湿润娇媚,那般怯恼地看着李怀修。
见她羞至如此,李怀修心里憋着的?气才算消了些?。
便是?在这时?,殿外宫人?通禀,徐采女求见。
昨夜,皇上下旨,褫夺舒贵人?封号,降为采女,禁足三月,诞下皇嗣后打入冷宫,永不召幸。
按理说,徐采女这时?应该在禁足,居然敢违抗圣旨,跑到绾阁。
明裳羞意退去,先去看男人?的?脸色,她不知道徐采女做了什么,会让皇上那般震怒,但心里隐隐也有一个猜想。皇上并未言明徐采女的?罪状,是?因那日马场之事,不好?与外人?告知。
她抿唇,没敢再?闹。
李怀修面色平静如常,他放下手?里的?帕子,问传话的?全福海,看守枫林的?宫人?是?谁。
全福海心底一沉,一一回话,那宫人?也是?大胆,皇上分明下旨徐采女禁足,居然还敢私自放徐采女跑到绾阁来。
他躬着身子,见皇上已经走出屏风,面无表情地下令,“违抗朕旨,依照宫规处置了。”
全福海心口扑通一跳,立即应声。
……
秋日多雨,一阵接一阵凉意,东山中的?秋雨更甚,拂过徐采女的?脸面,鬓发?贴住双颊,视线有些?模糊不清。
她本以为有乔答应顶罪,皇上就会念及她腹中的?皇嗣轻拿轻放,饶过她这一回。
可她想错了,那位薄情至此,享拥江山,已有三子三女,根本不在乎她腹中这个孩子。可怜她生?下皇嗣就要被打入冷宫,她怎会甘心。
她不甘心自己就这样草草了结了一生?,她攥紧了手?中的?玉珏,一手?护住小腹,忽视了下身的?痛意,出来得匆忙,忘记带伞,被雨水淋了一路,面容隐隐发?白。
徐采女咬住牙根,望一眼那绾阁的?门匾,重重跪到了廊下的?青石砖上。
她攥紧了翠菊的?手?,“快去通禀皇上,嫔妾来此请罪。”
翠菊不停地去擦拭主子脸上的?雨水,她本是?扶着主子去议政殿,得知宓妃娘娘风寒,圣驾到了绾阁,皇上那样疼惜宓妃娘娘,而对主子这般冷情,翠菊为主子不平,但不得不承认,主子算计宓妃娘娘,又推乔答应落水顶罪,实在狠毒了些?。
可她是?主子的?奴才,无论主子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要忠于主子。
绾阁的?宫人?没轻易放徐采女进殿,徐采女就跪在廊下,浑身湿透,她发?冷地缩着身子,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良久,那位出来见她。
徐采女快要撑不住了,她哆哆嗦嗦地拜见皇上。
眼看着徐采女如纸单薄,摇摇欲坠,全福海一惊,替徐采女说了句话,“皇上,徐主子毕竟身怀皇嗣,怕是?受不住这般折腾。”
东山这头徐采女怀上皇嗣,太后娘娘在宫里定然很快知晓了,徐采女倘若小产,失了皇孙,太后娘娘心里定然也不好?受。
李怀修抿唇未语,眼底闪过厌烦。
桩桩件件,若非她自己心存怨妒,执意为之,何?以走到现在地步。
李怀修捻着扳指,语调冰冷,“她想折腾,朕就由她折腾!”
这下,全福海也不敢再?多说半句,生?怕皇上一个不高兴,自己脑袋也没了。
徐采女僵硬着身子,面色被凉风吹得煞白,她浑身湿漉,由翠菊相扶,才勉强稳住身子。
隔一道雨幕,那位站在殿里,金尊玉贵,看着她,没有丝毫怜悯。
徐采女忽然觉得自己如今的?下场何?其可笑,她费力?地从袖中掏出那枚玉珏,捧过头顶,“皇上不能废了嫔妾!”
那枚玉珏是?先帝在世时?,给祖父的?赏赐,可满足祖父一个心愿,她入宫之前,祖父将玉珏赠与她,护她在宫中平安。
徐采女从没想过,自己这么快就用上这枚玉珏。
宫人?呈到皇上面前。
先帝之物,李怀修尚且认得出。
他不紧不慢地扫了一眼,轻扯唇角,先帝耽溺女色,晚年修丹炼药,时?而称心狂喜,送出去的?信珏不计其数,还没人?敢拿这种东西威胁于他。
第100章 第 100 章
李怀修冷笑一声, 淡漠地扫了眼廊下跪着的徐采女,为争宠生出这?些风波,他若当真再给她一次机会, 日后她又想闹出什?么事端。
人?的野心只会越养越大。
“送徐采女回枫林。”
他移开眼, 转身回了内殿。
徐采女浑身湿冷,挺直的脊背终于一寸一寸地弯了下去, 面如?死灰地瘫软在地。
皇后闻讯赶去绾阁,徐采女捂着小腹由宫人?搀扶,下身的裙摆沾染血污, 孩子?怕是要没了。
秋雨稍歇息,皇后叹息一声,安排宫人?扶徐采女上辇轿,传太?医去枫林诊治。
外面的动静明裳听得并不清楚,她穿齐整衣裳, 见皇上冷脸回来, 抿唇扶住男人?手臂, 轻轻揉捏肩膀,识趣地没有多问。
狩猎还有一摊子?的事,李怀修没有在绾阁待多久。
入夜, 六宫很快闻讯, 得知徐采女惹皇上震怒,在绾阁外受了风寒,意外小产,没有保住皇嗣。六宫讳莫如?深,没人?敢去探究徐采女做了何事, 不过?能让皇上不顾皇嗣责罚于她,想来也是咎由自取。
明裳好?些日子?没见到那位, 御前倒是来了几回人?,询问她身子?可修养好?,也日日有人?盯着她吃药,一顿都少不得。
后几日她明显感觉行宫多了禁军,日日有人?在殿外巡查,她想到不请自来的齐王,隐隐觉出似要发?生什?么大事。她吩咐绾阁的宫人?无事留在宫中,不可私自外出。这?个节骨眼上,万不能给皇上在后院惹出乱子?。
三日后入夜,全福海到绾阁,请她去御前侍膳。
全福海笑眯眯的,显然是有什?么好?消息。
也确实是好?事。
明裳第二日才?知道,齐王以?谋逆造反,走私盐铁,卖官鬻爵等诸多罪状扣押入狱,不日问斩。前朝后宫皆被惊动,毕竟齐王是当今的皇叔,一向安稳,没人?想到齐王私底下做了这?么多杀头的行径。不过?寻个由头,将这?些罪状施加到齐王头上,也是轻而易举。
宫人?提着六角宫灯在前引路,明裳提裙进到暖阁,皇上心情不错,招手让她坐过?去。宫人?摆了圆凳,添置碗筷。嫔妃侍膳,不能与皇上同席,但御前的宫人?知晓宓妃娘娘在这?早就废了这?条规矩,无声地候到一旁,添粥加菜。
其实明裳明白?,这?些日子?皇上不去后宫,不止因?为齐王之事,还有烦闷徐采女妄行失了皇嗣,徐采女再不济,腹中也是这?位的亲生骨肉,抛却皇室的名头,皇上也是那孩子?的生父。因?为清楚皇上心绪不佳,明裳也乖乖地待在绾阁,没去御前。
宫人?盛上汤水,李怀修问她身子?可好?利索了。
过?小半月,又日日有人?盯着她养身子?,不止养好?了,还胖了一圈。
她娇声,“皇上的人?每日都过?来问,还不知道臣妾好?不好?嘛!”
李怀修看她愈发?丰圆的脸蛋,想来是好?利索了,遂没搭理她这?句大不敬的话。
用?膳期间李怀修看了两道密报,都是从皇城送来的,他动作?迅速地处置了齐王,终要惹一些宗亲畏惧不满,李怀修不咸不淡地看完,没落下什?么交代,直接让人?烧了。
用?过?膳,回到内殿,明裳见这?位凝神沉思?,摆手让宫人?放下茶水出去。后宫不得干政,这?位不主动提,明裳也不会多问,不自作?聪明地替皇上排忧解难,她本就不懂前朝那些弯弯绕绕,这?位又强势得厉害,不喜旁人?指手画脚,她参与了,反而会讨人?嫌。
她出了会儿神,听皇上淡淡开口,“给朕磨墨。”
李怀修往两府写了信,那些宗亲不足为惧,最让他头疼的还是宋文进那个老?东西。
至深夜歇下,明裳软软地伏在男人?怀中,雪臀上罩着一只大掌,李怀修捏了两把丰盈,附耳与她说,“明日回去让你宫里的人?收拾收拾,五日后拔营回京。”
明裳原本困顿地睁不开眼皮,闻言陡然精神地亮起眸子?,声音软乎乎的,“太?好?了,臣妾早就想念绥儿安儿了。”
也不知这?一个月,绥儿安儿可还好?,回去可还认得她们母妃。
明裳面庞泛出柔和,来不及再多怅然感伤,又被男人?压在身下,李怀修沉着眉,修长的指骨钳住明裳的脸蛋,捏得她发?疼,冷冷呵她,“天天念叨着想孩子?,朕怎么没听过?你说想孩子?他爹?”
也不知这位在气什么。
明裳瘪唇,泪眼无辜,“皇上就在这?,还要臣妾怎么想?”
她满脸不明所以?。
被她理直气壮地一噎,李怀修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脱口问她,“若朕东山狩猎留你在宫里,你可还会想朕?”
明裳微怔,没明白?这位话里的意思。比起思念皇上,她应该更?担心后宫会不会有人?借机上位,入这位的眼,分去圣宠。
她自然没有想念绥儿安儿那样想皇上,有时若非迫不得已争宠,她巴不得这?位不要去永和宫,免得她又要反复斟酌着说话,累死累活地侍寝。
然明裳也只是心里想想,她柔软的手臂讨好?地环住李怀修的脖颈,眼眸如?星月好?看,娇滴滴地撒娇,“自是想的。”
“皇上和两个孩子?都是臣妾的依靠,臣妾都舍不得。”
李怀修轻嗤一声,没戳破她的伪装,既要给他做戏,最好?能在他面前这?般装模作?样一辈子?。
六宫已得知圣驾五日后回銮的消息,纷纷收拾装箱,准备动身。
议政殿,陈庶查明了皇上交代的第二桩事,禀到御前。
时过?境迁,柳大人?显然将痕迹遮掩得很好?,他费了番功夫,也只查到了一些零星音讯。
譬如?宓妃娘娘曾在柳府住过?一段日子?,譬如?柳大人?曾指点宓妃娘娘课业,譬如?柳大人?离京赴任,每月都会寄一封无名的信笺回京,里面装着一些香料、首饰、胭脂水粉等女子?用?的东西,因?路途较远,尚且好?查。再譬如?,柳大人?母亲不知因?何事,曾盛气去过?虞府,不久后,本是病了的宓妃娘娘忽然痊愈,呈了名帖,入宫参选。
至于其他一些事,陈庶确实没有查到。但有一人?,江家二姑娘江素素十分可疑,他按照皇上吩咐,不能闹出太?大的动静,故而没有轻举妄动。
陈庶查到这?些时,有些犹豫要不要交给皇上。柳大人?是皇上的亲信,宓妃娘娘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嫔,此事传扬出去,实在是过?于荒唐。
他垂着头,殿内很静,他站在殿里,脊背莫名生了一层冷汗。
李怀修把玩着指尖儿的络子?,似笑非笑,眼底却骇人?阴冷。
他一手提拔上的人?,自然清楚他的这?个心腹重臣有多少本事,能不着痕迹地将这?些旧事遮掩。
虽未证据确凿,但他对那女子?的了解,绝非轻易与人?相交之人?,更?何况大魏男女大妨,若非她与柳絮白?曾经有过?什?么,怎会接受柳絮白?送给她的这?些东西。若非心虚,又怎会在他面前避讳,从不提及自己在柳家,早与柳絮白?相识。
若没进宫,没有柳家阻拦,她现在是不是已经做了柳絮白?的妻室了。
马场那日,倒底有多情深,会让柳絮白?舍命相救。
李怀修不能不去计较这?些,他看中的东西,一向不许旁人?染指。
“他二人?以?后还有来往么?”
陈庶低声,“唯有柳大人?回京述职那回见过?宓妃娘娘,再并无私交。”
李怀修眸底的冷色消了些,淡淡点头,良久,平静道:“此事不必再继续查了。”
陈庶怔然,他垂头没敢多问,正要应话,忽然想起一事,“今岁中秋宴那日,宓妃娘娘中途离席,江家姑娘尾随去了御花园,不知二人?说了什?么,宓妃娘娘回来脸色似是不好?。臣探听到,宓妃娘娘在柳府与江家姑娘不和,江家姑娘曾推宓妃落水,又指使?府上的家丁去救……”
这?些世家大族的腌臜陷害,陈庶也是知晓一二,无非是想设计宓妃娘娘下嫁,他查到江家姑娘或许对此事知情,是因?为前不久江家为二姑娘说一门门第不高的亲事,江二姑娘有所不满,就跑去了柳府,似要拿一事威胁柳家迎她过?门。
李怀修拧眉掀起眼皮,不满这?么重要的事他为何现在才?说。
“此事可还要旁人?知晓?”
陈庶忙摇头,“凡江二姑娘去柳府,柳夫人?都是紧闭大门,仆从也不曾留下侍奉。”
这?种事,都是知道要掉脑袋,谁敢传扬出去,又有柳大人?善后,处理干净,不然他也不会查了这?么久。
李怀修指骨敲了两下御案,面无表情地道,“把江氏女和她身边伺候的侍从处理干净。”
“朕不想听到外面有半点风声。”
陈庶心中一惊,躬身领令,没有同情江氏女,他是皇上手里的刀,只听皇上吩咐。
转眼到回宫这?日,明裳欢欢喜喜地装好?箱,又换上衣裳,描好?妆容,全福海请她前去伴驾,她轻车熟路地过?去,上了车辇。
她对李怀修暗中去查的事一无所知,见皇上在煮茶看书,自然过?去红袖添香,没等碰到茶水,就被男人?手臂揽去了怀中。外面车仗起行,闹哄哄的,时不时传进人?声,明裳脸红得紧,皇上手臂很热,烫着她的腰。
她想躲,却被男人?手掌加重了力道,禁锢着她的手腕,生生出了两道痕迹,握得她生疼。明裳蹙眉抬起眸子?,不明所以?地撞入男人?深沉如?渊的眼中,她轻推了下李怀修胸膛,“皇上弄疼臣妾了。”
良久,李怀修勾唇,似笑非笑,“不喜欢朕这?样?”
明裳眼睫颤了下,居然有些害怕。
李怀修下颌绷紧,看清她眼底对他的惧意,怒火无端更?甚,握着她的那只手陡然青筋暴起,“那你告诉朕,你喜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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