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黑脸, 物理意义。


    结合科拉肯的形象,阴森森的俯视眼神,以及紧急情况下就会冷冰冰的语气, 非物理意义上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们相处的大部分时间挺和谐, 夸一句温馨不过分。


    指和平相处时。尤其要注意回避掉某些尖锐话题,比如[其实我不是你老婆],[这在我国并不合法]之类的。


    只要保证好这个前提,老公哥表现得意外居家,瞧着挺好相处,沉皿盈也就没那么怕他,还觉得有点可爱。


    人就是会如此容易掉以轻心的生物。


    她险些忘记这是个巨型生物,多方面的压制一直存在那里,只是有时候隐藏了起来,没那么显眼。


    科拉肯在同行那儿留下的可怖印象名不虚传, 他这外表带来的冲击力实在大。


    人在没有准备的前提下遭到惊吓,那一瞬间很难控制住自己,根本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反应。


    愣在原地不敢动弹,亦或是本能后退想跑, 这都说不定。


    行动总比思考更快一步。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沉皿盈本来在慌神地算这是第几轮进化,抬头就瞧见科拉肯疑似目露凶光。


    之前老公哥的眼睛看了心软, 现在看了心寒。


    不会吧,视角不同而已,差这么大?


    撞见这一幕,沉皿盈脑子懵了,一时处理不过来太多信息,其实都不知道自己吓得后退了两步。


    直到遭遇一股强劲拉力,硬拽着缩近,补回了拉开的那点距离。


    沉皿盈鼻尖险些撞到他的小腹,挂着装备的战术马甲横在中间,嘭的一声,不知道上面什么工具怼在了她脑门上。


    质量真好,敲得人头晕眼花。


    她倒吸一口冷气,想抬手揉揉倒霉的脑门,无果。


    紧握手腕的那只手好像个钳子,没使力气到疼的地步,但也根本挣不开。


    见过一连串的错误示范吗。没有?那现在见过了。


    逃跑一次,逃跑两次,挣扎着想甩开手,全是抗拒的动作。


    科拉肯瞳孔颤动,从出门起就惴惴不安,很怕发生不妙的变故,现在似乎成真了。


    可他们相处得不是还不错吗?一切应该是朝着好方向去才对。


    鸟怪振翅的声音愈发清晰,已经有奇美拉不再迟疑,危险逼近,校区情况越来越诡异。


    科拉肯不清楚怪物潮爆发的概念,但情况紧急,他必须得做点什么控制局面。


    校区危险,而且那个兔头人也希望她离开。


    意思是他有充足的理由带她离开,并且制止她逃跑的行为。


    比如说反手摘下腰间挎着的手铐,暂时把人拷住,之类的。


    似乎有哪里不对,微弱的理智小小地反驳了一声,很快就埋没在紧张带来的冲动之下。


    动作比思考更快一步。


    沉皿盈听见了咔哒一声,变故从手腕那儿传来,她刚想低头去看,下一秒便脚下腾空,科拉肯熟练地单手环住她的腰,揽着撤退。


    既要躲着想追来的鸟怪,又要避开政府可能的监视。


    沉皿盈回过神,但她双脚离地中,行动受限,只能缩着脑袋给他们找了个方向。


    几人脚步一拐,进了有遮挡的小巷,能停下松口气了。


    三个雇佣兵挡在前面,正背过身向巷外观察。沉皿盈被放下,脚下顺利踩到了地,她小小地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往另一边走。


    没走出去。


    之前好奇学长套着手铐什么感觉,对方不说,吊着她。


    没关系,她现在能设身处地体验一下这种play了。


    沉皿盈才有一点点动作,拽着手铐另一头的男人反应敏锐,曲着小臂将人收回,甚至都不需要回头看。


    又快又狠又精准,谁看了不得夸一句反应突出。


    他手臂略微抬起,沉皿盈的胳膊就被迫跟着一起动,彼此身高差了太多,她不得不举起来。


    别抬了哥,再抬就要踮脚了,再抬就被你提起来了。


    感觉不对,沉皿盈眨眼,顺着瞧,好像看见个银色手环,一头连着自己的手腕,一头连没连着老公哥。


    戴手上不方便抱着人跑,他就改成了拽着另一头。


    这样显得女大学生很没人权,沉皿盈无声懊恼,国外的口号实在太会骗人了。


    科拉肯缓缓侧身,和她对上视线,看着还是那副黑脸俯视的模样。


    已经顺利撤退,现在也许是个可以把手铐摘下来的时机,但他莫名想忽视。


    他忽视了。


    沉皿盈眨眼,行动受限,老公哥黑脸,怎么看都不是正经好状况。


    哥,队友还在,你先不要应激。


    没关系,沉皿盈会利用一些优势,另一只手还能自由行动,她很果断地就把蒙头的衣服拽了下来。


    45°角仰视,审时度势地示弱,唤起对方愧疚与同情心。


    科拉肯想不到该怎么解释,只能先沉默着,默默关注她的动作,然后便瞧见女孩儿咬着唇,悄悄抬头看他,眼尾泛红,莫名可怜。


    这个神态显得他很严厉,说什么都很没人性。


    科拉肯动作有些僵硬,又想起了她后退半步的画面,他有那么可怕吗?


    “你真用啊?”沉皿盈开始主动搭话,才知道他的手铐是这个用途。


    科拉肯:“”


    沉皿盈下个问题是[为什么] ,不过她止住了,这个问题不太好,老公哥现在浑身低气压,性格少言寡语,他指定憋不出来什么好话。


    还是得自己猜。她做什么惹他不高兴的事情了吗?


    回顾这段经历,沉皿盈若有所思,她当时似乎没想跟着一起走来着。


    沉皿盈眼前一亮,语气扭捏:“你,你这么不想让我走啊?”


    垂下眼帘,科拉肯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嗯”出声的。


    还是没有要解开的动作,但这不明的画面无声挑拨他的内心,科拉肯的良心正在遭受多重考验。


    越是情况特殊,越是有不明的记忆跳出来,火上浇油。


    ——如果你爱一个人,就把对方关进地下室,隔着小孔喂食,直到对方也爱你为止。


    底线灵活的同事们总爱聚在一起说浑话,也不知道是感情观扭曲,还是在纯开玩笑。


    总之,他当时在心里反驳得很彻底,真不是人。


    现在


    嗯?


    科拉肯理智稍许回神,冷汗直流,他似乎做了些非常不得了的事情。


    但用了太大力气,攥着手铐的指头抽筋,现在想放也放不开,科拉肯心里咯噔一声,不敢看沉皿盈。


    不止是吓到她,他肯定也惹人家生气了。


    家庭最重要的是什么?肯定不是手铐。


    沉皿盈抽泣,声音哽咽:“oh,You are so good!”


    科拉肯:“?”


    他是不是听见了奇怪的回复。


    “你的绑匪行为很有男子气概,”沉皿盈喜极而泣,从他这里感受到了别样的关怀,“还请继续保持。”


    经历了各式各样的退货,所有人的态度都是[你回去吧] ,恨不得把车票机票替她买了。


    老公哥是唯一一个态度如此明确,不惜掏出手铐让她留下的人,虽然这状况也不怎么安全,但她就是莫名感动。


    科拉肯愧疚到了一半,惨遭中断,他没学过对方要求戴手铐的案例,没想明白。


    但既然她喜欢,科拉肯收回了解开的念头。


    之前总感觉心里都不稳当,拷上之后踏实多了,继续保持也挺好。


    他看着沉皿盈露出来的脸,皱眉:“戴上。”


    “可是太闷了,呼吸不上来,”沉皿盈不太想,她还留着有用,感觉对他很起效,“不戴比较舒服。”


    那俩人在后面说什么呢。


    菲尼克斯和三头犬确定好了安全,两人转过身,没等开口就看见了奇怪的画面,默契地哑言了几秒钟。


    三头犬想问很久了,真忍不住:“你们这是什么关系?”


    听闻过科拉肯无情暴力看不起人的传言,如今一见,连无辜的女学生都不放过,果真名不虚传。


    这拷住的手法不像什么好关系,纯纯无情的压榨行为。


    他们有自我研发的工兵锚,能钩住地雷绊线,甩到前方区域再拉回来,看会不会爆炸,拿来扫雷。


    三头犬很难不怀疑这孩子的用法类似。可能不止这些。他甚至还听见了他们有关戴不戴的争执。


    他最多只能接受献祭队友,但怎么还有雇佣兵能坏到这种地步。


    沉皿盈沉声:“警官,难道真心相爱的两个人一定要互相知道名字吗。”


    三头犬:“?”


    菲尼克斯:“喂,我也在呢。”


    沉皿盈:“警官,我们三个人两情相悦。”


    三头犬:“?”


    菲尼克斯:“明知道对方已经有老公了,还是忍不住多次见面。这就是成年人的恋爱。”


    科拉肯没有否认,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的寒暄开场太超纲,他接不上话。


    他不如继续安静地站着,把社交的场合留给适合的人。


    三头犬尝试寻找自己的定位,但他有点插不进去,暂且放弃这个问题,主动自我介绍。


    他和菲尼克斯有过接触,和科拉肯还是头一次,上次路过打了招呼,但对方没搭理他。


    “我知道你,代号科拉肯。”三头犬又打了个招呼,“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了,科拉肯。”


    有个词被频繁加上重音,沉皿盈低头看地的动作一顿,这哥是在帮忙告诉她名字吗?


    “很高兴认识你,科拉肯。”


    他重复到了第三遍,沉皿盈彻底记住了。


    悄悄抬头瞄,头罩是冷冰冰的骨头,人却意外暖心,把她那句玩笑话放在了心上。虽说也算不上完全的玩笑话,她正愁老公哥叫什么呢。


    科拉肯保持沉默,还是那个阴森的眼神,拽着手铐,看着不像个好东西,也没有想理会三头犬的意思。


    空气都尴尬,又到了沉皿盈充当小队润滑剂的时候。


    她埋头,掐着嗓子配音,缓和气氛:“嗯,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科拉肯先生,没想到你是米o鼠声线,很有个人特色,我更崇拜你了。”


    三头犬顺势接话,迈步走了过来,朝科拉肯伸出手,似乎是想和他握手认识。


    他不经意挡在了他们中间。


    沉皿盈低着头,看见他悄悄腾出一只手,似乎是在帮忙解手铐。


    这也太暖心了吧。


    三头犬刻耳柏洛斯听起来太有距离感,你不是那样的人,你在她眼里是亲切的旺财。


    科拉肯没有伸手回应,他突然拽动手铐,将挡住的部分重新拽了出来,三头犬不得不停手。


    科拉肯沉着脸提醒:“离远点。我的。”


    第42章


    That''s mine.


    科拉肯用实际行动证明, 他的嗓子没有任何版权问题,虽说他突然开口的原因倒也并不在那儿。


    误认成米o鼠无所谓,误碰了所属物不行。


    非常宣誓主权的行为, 符合三头犬对他那不近人情的预期, 只好审时度势地退开几步,重新再找机会。


    这时候打起来绝对不是好主意,最主要, 他打不过。


    同为身经百战的专业人士, 平时不是出任务就是训练, 但这行可不是泡健身房就能行, 主打一个压榨潜能和突破极限。


    听闻科拉肯最擅长格斗体术, 连他这个同行都犯怵打不过,更别提被抓住的小女孩儿了。三头犬暗中思考对策, 他不能放弃。


    沉皿盈离得近,将老公哥那句粗暴发言听得很清楚,她缩着脑袋,没贸然开口和应话,在思索这算不算他们行业的职业病。


    这是什么战场上捡来的物件分配吗哥,她是你的战利品吗哥。


    谁先捡到就是谁的?


    好朴实无华的规则, 很好, 显得她很重要, 继续保持。


    不要求退货就是好哥,您的雇佣兵行径非常有男子气概, 简直就是男人中的男人。


    沉皿盈很希望她的导师和朋友们都能学一学,不要总对她呼来喝去, 想赶就赶,甚至还是把人强推出去的那种赶。


    是吧, 学长。


    她很怨念。


    一个黑脸呵斥提防,一个怨恨垂眸走神,两人中间纯靠手铐连接,都不是出面解释情况的好对象。


    关键时刻还得菲尼克斯来,接过暖场交涉的任务。


    他虽然有时候说话没素质,但胜在开口能力强,作为行业内人士有一定的职业素养,能把事情讲个大概。


    几句话就和三头犬总结了状况,还进行了情绪上的加工,颇有感召力。


    沉皿盈意识出神,专注点没在他们的对话上,脑子里慢动作回放学长赶人的冷漠,勉勉强强听那边交换信息。


    这情况也能听明白菲尼克斯在说什么,他们行业果真卧虎藏龙,她觉得这人非常适合考公。


    讲到雇主坑害的激动地方,菲尼克斯不知不觉地拉进了彼此的距离,他拍着科拉肯的肩膀,十分热情愤懑地邀请三头犬加入他们的团队。


    科拉肯没说话,再次拽动了手铐,瞥了菲尼克斯一眼。


    一个接一个的小动作,这两人的关注点根本没全放在组队上。


    就不能认真讨论工作吗。


    他的形象有那么没人性吗,这是双方都愿意的结果,难不成他真会对人做点什么不成。


    科拉肯在手边看守,不让他们靠近。


    菲尼克斯营救失败,看向沉皿盈的眼神带了些同情,这孩子肯定做什么惹人家不高兴的事了。


    “外面什么情况?”科拉肯终于开口。


    “近期的状况我不太清楚,因为敌人是奇美拉怪物,我们接到任务后就开始培训和准备,没有分神休息的时间,”三头犬稍作思索,“但我出发前问了同事,其他前线似乎也出现了那东西的身影。”


    听起来哪里都不太安全。


    科拉肯若有所思,别处也有怪物挡着,他们避开政府逃跑的计划很有可行性。


    菲尼克斯也在沉思,看向三头犬,欲言又止,瞧着有话想问。


    三头犬听了雇主政府下黑手的故事,不止他们俩惨,他们深入鸟园这队的待遇也没好到哪去,无情研究员说献祭就献祭。


    他果断反水,现场跳槽:“我加入你们。”


    菲尼克斯惆怅:“送餐路上还得打怪,麦当当配送费以后不会更贵吧。”


    三头犬:“”你没想问这个啊。


    菲尼克斯:“哦。总之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团队。”


    三头犬:“多谢。”


    沉皿盈就只是大脑放空了一小会儿,只是打个哈欠而已,他们不稳固的队伍就又扩大了。


    成员增加,但没有相应的安全感。


    沉皿盈找到了最适合的词,默默感慨:“所以你们雇佣兵人均小奉先是吧。”


    菲尼克斯:“什么,谁?”


    沉皿盈:“他前后有三个义父。”


    拨云见日←久久未逢明主


    ↓跟定义父→岂能久居人下↑


    沉皿盈其实没别的意思,人在难过惆怅的时候就会想家,尤其现在还是异国他乡,她想找点熟悉的话题,最好能有家的感觉。


    安静了几瞬,气氛尬住了。


    沉皿盈疑惑抬头,想问他们竟然没一个知道三国吗,然后发现三位雇佣兵大哥一起在看她。


    数字正确,角色带入极强,现代社会就是这点不好,给简单的词语赋予了太多含义。


    被三个壮汉围绕,刚说了不明发言,不知道他们见多识广的脑子都想到了什么,反正莫名有种蔓延开的压力。


    等一下,不是那个daddy,也不是那个家。


    老公哥,你这时候怎么不拽手铐了,别人在想互联网灰暗小角落,你怎么真在认真思考中国文化。


    “ 没事了。”沉皿盈垂头丧气,放弃解释那宏大的背景故事,她英语水平没那么好,现在也没那个时间。


    三头犬转移话题,询问进展:“你们有发现什么新东西吗?”


    菲尼克斯拉开了医疗包,里面有新东西,怎么不算没有发现:“套。”


    科拉肯医疗包里也一样:“”


    他们这趟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沉皿盈:“那什么,我感觉我自己现在好危险啊。”


    三头犬倒吸一口冷气,看着他们三个想了很多,犹豫片刻,选择了加入其中。他摊开手心:“分我点。”


    “这东西有用,真难为你们在这地方找到,”三头犬为自己正名,经验比他们丰富,“关键时候能拿来当止血绷带应急,还能装水,点火,做简易救生圈,当密封袋”


    “啊?还能这么用?”菲尼克斯讶异,一看就不常用这东西。


    他要不之后也随身带几个好了。


    菲尼克斯匀了几个出去,忽地意识到问题:“你怎么这么熟练?”


    沉皿盈:“要么是你业务能力没人家过关,要么是你私生活没人家丰富。”


    她幽幽接话,抬头就看见他们很自然地在瓜分,似乎已经忘记那东西到底属于谁。


    真是强盗行为。


    菲尼克斯重新拽好医疗包,科拉肯还在旁边守着,不太好靠近,他就隔着段距离用枪管敲沉皿盈的脑袋,把她的话听得真真切切。


    “你怎么说话越来越不过脑子了,”菲尼克斯在科拉肯有动作前迅速收回,反应可不比他慢,“想什么呢?”


    沉皿盈目光放空,双眼没有对焦,刚刚的回复都是从嘴里进去,从嘴里出来,脑子没参与这个环节。


    心思不在这里,挂机中。


    没什么,在想学长的事。


    这句话不能说。沉皿盈眨眼,手上还有科拉肯送的银手环,人不能走神到坑自己的地步。


    她一本正经:“没什么,在想我的未来。你们反水这么快,让我感觉这行业很不靠谱。”


    这份忧虑很有道理,科拉肯和菲尼克斯没怀疑,甚至同步看向三头犬,这人应得太果断了。


    沉皿盈欲言又止,她针对的其实是整个行业,也包括他们俩。


    菲尼克斯:“我记得你是后来入职的,政府应该对你挺放心,真跳槽?”


    三头犬有大好前程,能做个被雇主信任,然后推出去的消耗品。


    不像他们,不被雇主信任,然后被推出去做了消耗品。


    哦。这行从业人员还真全都是消耗品,真跟那个套一样。


    两人茅塞顿开,沉皿盈之前的比喻非常恰当。


    三头犬知道他们在怀疑,不过他应这么快纯是个人原因:“因为我好奇。”


    政府分发任务,表示校区被奇美拉怪物占领,且留有关键数据。他好奇,主动接下。


    这三个人的组合奇怪,有更多等待探索的谜底。他好奇,当场跳槽。


    “合理,”菲尼克斯点头,不过他们一直在这儿蹲守也不是个事,喊了沉皿盈一声,“校区里面怎么回事,还回去吗?”


    他们这趟去就做了个菜,没太大进展。但里面的奇美拉充满恶意,状态很不对劲。


    沉皿盈斟酌语句,寻找最能让他们理解的形容,剖析怪物潮这个概念。


    “奇美拉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繁衍进化,我们大多数时候遇到的都处于成年期,情绪比较稳定。但它们成年前会有一个适应节点,时间不长,一个晚上左右,但期间攻击性极强,最好不要靠近。”


    “你可以理解成,在这个晚上,遍地都是怪物teenager。”


    这个单词攻击性极强。


    “要一个晚上?那就没在这儿耗着的必要了,回去歇着吧,”菲尼克斯看向三头犬,“我们不适合回基地,有别的地方待,你呢?”


    三头犬:“总得留一个打探情报的。我可以回去做卧底,他们那边知道的肯定不少。”


    菲尼克斯:“行,那大家散了吧,各回各家。”


    沉皿盈:“?”


    且慢。


    他们商量的太果断,不能继续发呆了,沉皿盈得为自己着想,现在回去不是个好想法。


    至少对她来讲不是。


    旁边的科拉肯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黑脸质问的画面历历在目,回去可就是两人独处,指不定要算什么账,这不合适。


    队友有队友的用处,他总不至于众目睽睽下算账。


    “等等,我还有别的朋友,说不定能帮忙!”沉皿盈举手,“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回国,但不在也没关系,他们在这儿开了家店,应该能找到物资。”


    不远,顺路的事。


    本来她的物资是学校,但现在回不去,他们还没有把东西还回来的意思。尤其是听三头犬讲过用处之后。


    三位哥,这东西主要不是那么用的。


    请不要在应该用的时候惦记另外的用处,进而吝啬使用。


    为了让老公哥安心,也是为自己的安全考虑,沉皿盈用行动表明态度。


    她用另外那只手抽出腰带,咬着系在手铐环上,从科拉肯手中接过另外那个手铐扣,拷在自己手上,然后将腰带另一头递了过去。


    “这样比较有感觉。”


    人质有较强的自我管理能力。


    沉皿盈觉得可行,另外三个觉得没人性。


    他们同步沉默了。


    队友的目光太过审视和沉重,科拉肯一时竟没有接过的勇气。


    沉皿盈鼓励:“请。”


    第43章


    刚刚他们几个交换信息,俗称社交聊天,科拉肯基本上全程保持沉默,但这并不代表他什么都没想。


    默默地听, 默默地思索, 耷拉眼皮看前方的墙壁,偶尔瞥他们一眼。


    只是没开麦,绝没有冷眼旁观, 事不关己。


    目光浅落在三头犬身上, 科拉肯对他印象其实挺好。


    第一次从校区出来, 和上司汇报工作时他们擦肩而过, 不像其他人那样下意识避开, 三头犬主动用德语跟他打了个招呼。


    这显得很友善亲切,是个社交好对象。


    虽说他没能成功回应, 酝酿的时候脚步没停, 一言不发地走了。


    这次见面,三头犬没记恨他上次的无视, 反倒主动来结交,还说想认识他很久了, 很崇拜他。


    人可真好。


    他当时说什么了来着,科拉肯试图回忆,记得是想表达[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我和她共同肯定后的结果,你无需担心] 。


    不过脑子和嘴之间总有出入, 开口就会精简不少,但意思可能


    可能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明确。


    科拉肯攥着手铐,在脑子里找以前看过的社交教程。他最近有了家庭,有了朋友,觉得自己出息了不少,说不定还能继续进步。


    他们社交场合表现得好流畅,他也想,总不能一直干站在一边。已经是有家庭的人了,他需要有良好的人际关系。


    三头犬看起来很会交流,科拉肯想向他学习,寻求经验。


    科拉肯不好意思地抠抠手指头,愿意主动和他说话,代表他在对方心里形象没那么差。


    现在不一定了。


    沉皿盈双手扣在一起,不太容易地揪着腰带的另一端,期待地递给科拉肯,等着他伸手接。


    她向来自动自觉,这方面也能当三好学生。


    空气凝固,菲尼克斯和三头犬没能说出话,两个身经百战的交际能手被搞得哑言,他们从业多年,首次看见这种状况。


    视野里是意义愈发不明的道具,还催促那样晃了两下。科拉肯浑身僵硬,没法说话,也不敢抬头,恐惧队友此时投来的目光。


    这个腰带一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三头犬的好奇心与同情心达到顶峰,但很明显同情的对象另有其人,这么主动,他不敢想那孩子都经历了什么。


    历史书上有类似的配图,绳子绑住手,然后留出一头,由奴隶主牵着。


    古希腊时期的奴隶制度。


    公司名字确实是按神话起的,但行事风格没必要遵循那么古旧吧?


    用的手铐,这是现代版本。


    三头犬悄悄怼了下菲尼克斯,对方也在暗中打量,没轻举妄动,但再怎么知道的也比他多。


    菲尼克斯终于开麦:“无情德国佬,21世纪了竟然还搞那套。”


    沉皿盈:“请。”彼此之间的连接还断着。老公哥没反应,都不像那个粗暴直白的他了。


    沉皿盈纳闷,老公哥这时候应该对她没什么安全感,她寻思主动给,但怎么瞬间没反应了?


    “你要是不想牵,我自己牵也行。”她都行。


    我把我看好,别让我跑了。放心吧我。辛苦我了。


    沉皿盈以为是他累了,帮忙想办法,很体贴:“那或者挂你腰带上呢?”


    不怎么样。


    似乎没有退路,科拉肯只好僵硬地伸手接住,根本不敢看另外两个队友。他的形象似乎更糟糕了。


    交接成功,沉皿盈目光多在那只手上停留了一会儿。


    戴着手套,挡住了更多的细节,但依旧能看出来是只很有骨量的大手,怪性感。


    路过被抓,很无助。


    她点头,条件非常符合现在的情景要求,这就对了。


    沉皿盈大致给他们指了去店的路,她之前在那儿打工,和里面的店员们是朋友,里面应该还能有她想要的东西。


    科拉肯对此有印象,他听沉皿盈提起过,当时菲尼克斯还没入队,没想到这小子说来就来,不然他们本来是想出门去的。


    难得的约会夭折,科拉肯当时难免可惜,没想到现在又有了重新约会机会。


    私底下将事情复盘27遍,科拉肯在自己身上找了不少原因。


    他太冲动了,不仅把人吓到,还不由分说地掏了手铐,搞得彼此间的气氛不太对劲。


    据说约会是个好场合,他想趁机补救,修复彼此关系。


    科拉肯抿起嘴,莫名羞赦,想和她说点什么,他垂眼看牵着的手,眼皮一跳,忽地止住,察觉到了问题。


    约会。


    也可能不是。


    排除另外跟着的两个队友不提,按照书上讲,约会时应该牵着对方。


    牵着呢。


    是这种牵吗?好像不对。


    别人约会都是牵手,他怎么是牵着牵着对方的绳子。而且人也没走在身侧,反倒顺着绳子跟在后面,有种距离感。


    正常的家庭关系是这样吗?


    科拉肯沉痛地闭上眼睛,事情演变成这样,之间肯定存在误会,但他该从哪里解释才好。


    完了。


    路指好了,沉皿盈乖乖在后面跟着,左右分别是菲尼克斯和三头犬,他们俩没选择跟科拉肯并排,默默地退到了后面。


    三头犬给自己找准了定位,他要回政府那边做卧底,按理来说这时候也该走了。


    但他想再待一会儿,看看这到底怎么个回事。


    是个人都会好奇,他本来就好奇心旺盛,这边可挖掘的信息未免太多。


    三头犬对科拉肯的了解只停留在文字描述,他走在后面,抬头打量,一一对应。


    疏离冷淡,漠不关心,看起来非常不耐烦,没人性,恹恹的男鬼。


    三头犬刻意放缓速度,落到了他们三个之后,重新打量那个被抓住的女孩儿。


    视线在她和科拉肯之间徘徊,对比身高和体型,怎么看都不合理,还有那不明的连接,三头犬拧起了眉毛。


    从人性角度出发,就算他救不下,离开前也得做点什么帮忙。


    拐进稍显偏僻的街角,店铺建筑出现在视野,目的地就要到了。


    三头犬步子迈开,不经意地与沈皿盈擦肩而过,借遮挡做了个小动作。


    沉皿盈看见地上有影子拉近了距离,那三个脑袋非常好认,是新来的哥,这才想起来自己光顾着发呆,还没和他正式打过招呼。


    她刚想偏过头开口,察觉到微妙的阴影,有人突然靠近时本能会有所反应,即使眼睛还没来得及看见,但对方带来的那种磁场微妙,能够感知到。


    她忽地打了个激灵,顿时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路这么宽敞,之前离得也有些社交距离,怎么走都不至于瞬间拉这么近。


    不对劲。


    对方的手率先靠近,似乎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操作了一下。


    有个东西塞了过来,沉皿盈茫然,但三头犬走得更快,他短短2秒内做完了一切,神色坦然地留下了个背影。


    短裤口袋里多出了个东西,沉皿盈眨眼,新队友这是什么意思?


    她或许不该把两只手都戴上,这时候连想看看他放了什么都费劲,又不能喊旁边的菲尼克斯帮忙。


    万一是写着房间号的小纸条,多没法解释,她莫名有直觉在提醒,新队友这方面一定很熟练。


    酒馆到了。


    窗户上被钉了木板,里面似乎也拉着窗帘,挡得严实,光从外面看不出来是什么情况。


    大门关着,但很突兀地挂了个牌子,上面写着俄语。


    科拉肯看不懂,扭头看向其他人,因为沈皿盈正在瞄菲尼克斯,他也跟着投去了视线。


    菲尼克斯双手抱胸,嗤声:“干什么,波兰人就一定会德语和俄语吗?”


    沉皿盈努力摇头否定,没有那个意思,她单纯只是在想要不要让菲尼克斯帮忙,看看裤子口袋里到底是什么。


    三头犬举起手:“它写的是[营业中]。”


    沉皿盈眼前一亮:“你会俄语?”


    三头犬:“嗯。”


    菲尼克斯疑惑:“但你之前和我说的是波兰语,你不是波兰人吗?”


    科拉肯意外:“不是德国人?”


    他用德语打招呼,口音非常标准。


    “我都会,”三头犬借着这个机会和沈皿盈搭话,他知道对方的国籍了,顺势切换中文,“我知道三国的故事。你需要联系救援吗。”


    沉皿盈:“?”


    以防另外两个队友察觉异样,三头犬解释:“学语言是我治疗应激创伤的手段,还能拿来和你们交流,我觉得很实用。”


    有人靠打游戏,有人靠学习,雇佣兵各自有不同的起跑线。


    科拉肯没有贸然行动,他在等队友的安排。


    三头犬也没有动,他在等沉皿盈给个回应的暗号。


    菲尼克斯果断抬腿,挨个踹了一脚,招呼他们进去看情况。


    “赶紧去,我们两个外面等,你,腰带给我,”菲尼克斯挑眉,朝科拉肯摊手,“我们两个年纪最小,未来一片光明,意思是出事的话不如先死你俩。”


    科拉肯:“”


    话怎么能说这么直白。


    菲尼克斯:“给我,我帮忙牵。朋友你还信不过?”


    科拉肯犹豫片刻,想起路上那微妙的距离感,他似乎不太适合这时候强留下。


    而且菲尼克斯说得对,里面可能有埋伏或者奇美拉,不能带着人冒险。


    目视他们两个的背影,菲尼克斯顺利拿到了管辖权。


    眼看着沉皿盈走神,也要跟着过去,菲尼克斯抬手拽腰带,轻飘飘地把人拉了回来。


    力这次从另外的方向来,沉皿盈茫然,强行被转了个身,差点栽到菲尼克斯身上,全靠他按着肩膀稳住。


    菲尼克斯已经无声关注了她一路,现在终于有了独处的机会。


    见沉皿盈终于有反应,他打了个招呼,展示了一下手里的腰带:“现在你是我的了,恭喜。”


    第44章


    沉皿盈走神的速度太快,还没怎么反应过来,没注意到牵着的那头已经换了个主人。


    菲尼克斯说话时在把玩转交过来的腰带,语气莫名臭屁, 神色得意。


    有面罩挡着,上扬的嘴角没能露出来,但他扔掉了厚实怪物头罩,眉梢和眼尾显露着,倒是能从中窥见笑意。


    更像在开玩笑, 是个友好轻松的开场。


    但沉皿盈没看见。


    她茫然地抬起头,两人都站着,身高差距悬殊,她努力眯起眼睛向上找,一眼看不到头。


    战术马甲,胸口,然后奇怪,怎么就看不见了?


    头顶上方又是熟悉无比的阴影。


    自从遇到两位哥后就总这样, 他们又高又壮,沉皿盈缩脑袋夹在他们中间走, 别人乍一眼估计都看不见。


    她在中间也不好过, 好像自带了两把遮阳伞, 照到太阳的次数越来越少, 吹来的风都降温,冷得她想打喷嚏。


    菲尼克斯和科拉肯身高相仿,出任务时是类似的打扮与装备,又都带着面罩,这种被笼罩的感觉就更一致了。


    他们两个体型上的差别倒是有一点,菲尼克斯没那么壮,但他们工作时在身上裹了好几圈东西,这就有点难估摸。


    好吧,沉皿盈不找借口了,她不妨直说。


    如果是这两人并排站在一起给她看,她两边对比一下,倒是能在几秒钟内把人认出来。


    不抬头的话可能要慢点。她平视的角度比较微妙,要是只能那么认的话,和艰难求生有什么区别。


    但如果只是单拎出来一个站旁边,没有另外的参照,一时还真难发现换了人。


    XXL和XXXL当然不一样,只是对沈皿盈来讲都差不多,拿她当参照物太没价值,印象就是都很大只。


    就像穷鬼对100亿和200亿之间的差距没有实感。


    她在下面努力仰视,彼此靠得太近了,胸膛又过分宽阔饱满,挡着视野,都看不见对方的下巴。


    脑袋呢?


    老公


    不对。


    菲尼克斯配合地半蹲下身子,他那精致款的眉眼太突出,瞬间表明了身份。沉皿盈及时止住,差点把人喊错。


    他突然靠这么近,她有点懵,有点猜不准他想做什么。


    菲尼克斯原本是半蹲,比量了一番,还是不太方便。


    他应该是有些意外,嘶了一声,随即仗着裤子上绑了护膝,毫不在意地屈膝,单腿跪在地上。


    绑着手铐的腰带另一头被松开,掉落在了地上,菲尼克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沉皿盈余光下意识追着腰带那头走,忽地手上一热,他的手盖了过来。她脸颊也跟着升温,便顾不上什么腰带了。


    那边两个队友进去探路,他们在外面就做这个吗。


    视线落在交叠的手上,沉皿盈欲言又止,神色飘忽闪躲,在想这是不是太暧昧了。


    他们关系进展有这么快吗?不合适吧哥。


    菲尼克斯的手指顺着勾进手铐内侧,确认型号和机关,垂眸操作,注意不在搞暧昧上。


    哦,好队友,在营救。


    沉皿盈得以坦然,眼神坚定了,任由他摆弄。


    为了方便抠弄细小的零件,菲尼克斯特意摘下了手套,近在眼前,很难不去注意,她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他的手。


    不是科拉肯那种宽厚型,他的手指分外修长,意外地白皙,但同样不失力量感。


    以及同样的


    沉皿盈稍作沉思,关注点在另外的地方:“你们指甲都修好短哦。”


    菲尼克斯:“任务时因为不小心劈了指甲而不幸感染致死,听起来岂不是很丢脸。”


    一天一个行业艰辛小秘闻,永远走在揭露行业黑心内幕的路上。


    说这么细节,很难不怀疑有过反面案例。


    菲尼克斯手上忙,话也没听:“那兔头人就是你朋友?”


    “嗯。”


    “你朋友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其实还好啦,他虽然有心理疾病,精神状态抽象,不喜欢人类,但和其他奇美拉不一样,他至少是个人。”


    沉皿盈试着帮学长辩解,越说越微妙,越不自信,那兔脑袋总在午夜梦回时分出现。


    她有些沉痛:“现在好像不完全算是人了。”


    她记得菲尼克斯对奇美拉的态度不怎么好,偷瞄他,有些摸不准对方怎么想的,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菲尼克斯漫不经心:“那你还救吗?看你这个反应,好像是出了别的意外,没想的顺利。”


    他侦察可真没白学。


    沉皿盈不自然地低头,最适应生存的是不断进化后的奇美拉,人与怪物基因结合的是最初版,存在寿命问题。


    学长赶她离开,背后还有另外的原因,作为最初的试验体,他可能没剩多久了。


    形成,成长,成熟,衰退。


    进化一波又一波,它们有对应的阶段,她只顾着翻书想办法,忘了时间其实并不充裕。


    就算拿到数据,她想救朋友的愿望可能也无法实现。


    沉皿盈攥手,还是不甘心,还有点委屈:“那是我朋友啊。”


    “哦。”菲尼克斯没追问太多,让她自己思考之后想怎么办,换了个话题,“那群鸟也挺麻烦的。你偷鸟蛋惹他们生气了吧。”


    “不可能,又不是第一次了,他们早该习惯了!”


    沉皿盈愤懑,自然界就是这般弱肉强食,她每天偷几个鸟蛋吃怎么了。


    菲尼克斯随口闲聊了几句,看她好像精神了不少,笑了一下,问:“好多了?”


    心情低落的时候,果然还是要与人交往,不能完全沉浸在自己惨淡的世界里。


    科拉肯沉默寡言,新队友还不太熟,疑似存在什么误会,不是能来说话的对象。


    没想到菲尼克斯自动自觉地过来了。


    沉皿盈小声应下:“你怎么想起和我聊天了?”


    “因为你一脸需要安慰的样子。”菲尼克斯路上观察她半天了,“刚才话那么少,看着还怪不习惯。”


    他骂人的时候让人哑言,正常说话的时候,竟然也能让人哑言。


    好直接的解释,沉皿盈抿起嘴,被他说得不好意思,都不知道接什么话了。


    她很感动,给出了最高评价。条件优越,还这么会说,他要是能再收敛点攻击性,去做牛郎的话一定能成头牌。


    菲尼克斯俯着身,动作时拉链随着晃了一下,有一抹颜色很亮眼。


    沉皿盈目光随着动,是根暖黄色的羽毛。


    鸟怪袭击,大家忙着撤退,他也跟着逃,但没忘乱中捡一根落下的羽毛,随手插在了拉链头的扣环里。


    他真的喜欢毛茸茸。


    沉皿盈突然想起,自己的猫耳发卡还在菲尼克斯哪里,对方完全没有还回来的意思。


    歪头看了2秒,算了,沉皿盈放弃计较。就当送他了。


    “其实我以为你会把扔我们校区里面坑,”菲尼克斯对她改观,没忍住感慨,“没想到小东西你还挺有良心。”


    沉皿盈:“谢谢你哦。”


    他们到底谁坑谁,她看起来像是很能打的样子吗?


    菲尼克斯:“毕竟你看着确实可疑,把我们骗进去杀也不是没可能,不要小瞧我们这行业的羁绊。”


    沉皿盈:“你怎么不早提醒我。”


    咔哒一声,手铐被菲尼克斯打开,沉皿盈扭了扭手腕,惊叹他还有这才能。


    展示了一番撬锁解手铐的独门手艺,菲尼克斯倒是没急着立刻站起身。


    他把手铐递给她拿着,随手捡起地上的腰带,反正在帮忙,不如帮到底。


    沉皿盈没好意思动队友们的腰带,拿了自己的当道具,还好她裤子型号算合身,不是特别碍事。


    她拎着突然塞来的手铐,疑惑为什么要给她,身子忽地不太敢动,感受到了靠近的磁场。


    菲尼克斯的胳膊已经隔空揽过了她的腰,手指尖穿入、勾起短裤上的环,漂亮的大手捏着腰带,一个个地穿了进去,在帮她系腰带。


    未免太到位。


    菲尼克斯将腰带系好,停顿片刻,回顾这种感觉,若有所思:“有点像换装游戏。”


    沉皿盈:“?你怎么什么游戏都玩?”


    她还以为纯战场联机竞技类那种。


    菲尼克斯:“小瞧我。”


    沉皿盈捏着下巴,迟疑,尝试对暗号:“那粉色小花”


    “事先说好,你不要骚扰三头犬,”菲尼克斯有必要提醒,不是所有队友都能拿来欺负,“我们就这一个处事圆滑,和政府能打交道,情报也灵通的。”


    对方和他们这两个刺头不一样,目前来讲,算珍惜人才。


    要是因为队内骚扰而退队,那说出去也太丢脸了。


    沉皿盈乖乖应下,突然想起三头犬塞给了她个东西,现在手能自由行动,终于能看看是什么。


    可能是看她可怜,特意留了能帮忙的。


    后来还用中文询问需不需要帮忙,三头犬先生真是个好人。


    掏口袋,沉皿盈摸到了个小盒子,拿出来,努力读上面的英文。


    三头犬给的是


    高剂量军用止疼麻醉剂。


    量大,管够。


    哪里不对。


    菲尼克斯看得真切,陷入了思索。


    沉皿盈艰难地读明白了,这东西越看越不像什么好话,使用场景莫名其妙。


    她沉默半响,有个问题:“你们一般什么时候用?”


    菲尼克斯:“这个剂量,应该是断胳膊断腿,抽大动脉出来当止血绷带用的时候吧。”


    沉皿盈:“他为什么觉得我会有抽大动脉出来的机会。”


    菲尼克斯:“我觉得他的意思可能不是那个。”


    两人双双沉默。


    “你,”菲尼克斯也意识到她和科拉肯之间有些不对劲,想了想,还是开了口,“你回去要不要跟我走,我在隔壁。”


    第45章


    高剂量止疼麻醉剂, 注射后可放心抽出大动脉打个结,极限军用版。


    不需要考虑感染问题。


    因为,感染, 是活人要考虑的事情。


    三头犬一路都在无声打量他们三个人的状况, 他为人圆滑,自认自己刚入队不适合讲太多,礼貌地没有贸然开口。


    但他背地想到哪里去了, 暂时无从得知。


    应该很现实。


    现实到有些残酷的那种。


    这东西塞来的太是时候, 至少菲尼克斯和沈皿盈眼皮在跳, 他们两个年轻人对互联网充满好奇, 身边还是能耳濡目染的好环境, 知识储备量可不少。


    不能细想,越想越感觉使用场景不正经。


    菲尼克斯依旧还单腿跪在地上, 他向来话多, 这次难得消停下来,竖起一只手, 在沈皿盈无神的注视下比量了起来。


    精准起见,他还闭上了一只眼睛, 竖起来的手忽远忽近, 认真比较。


    当狙击手时都没这么一本正经。


    沉皿盈被他看得起鸡皮疙瘩, 默默地抱住了自己, 直觉告诉她,对方绝对在想一些很失礼的事情。


    这似乎不是第一次了, 每遇到个巨人朋友,她就要遭遇类似的经历。


    眼神没有恶意, 单纯是好奇,但也够让人不自在的。


    菲尼克斯在想她有没有自己的狙击枪高。


    刚才帮忙系腰带的时候就隐约注意到了,他单手摊开,好像能完全盖住她的小腹。


    总感觉没有他的枪宽,他战场上的好伙伴都比她健康。


    菲尼克斯讶异:“你营养不良?”


    沉皿盈:“不,我吃很好。”


    还能捏起小肚子上的软肉,她很健康。


    骨架大小是天生的,她倒是也想再把自己放大一点,当初学院征集科研议题方向,她满怀期待地写了[超级战士血清]上去。


    导师觉得很有创新意义,首先排除了这项提议。


    学术黑话:十分创新,领域首例=异想天开+不切实际+一坨屎。


    奇美拉都能出现,凭什么超级战士血清不行。


    虽然成品轮不到她,但她能做试验品啊,万一捡到便宜了呢。


    哦,沉皿盈似乎悟了,她学长估计也是那么想的,他有极强的寻死倾向,所以义无反顾地就加入了导师的团队。


    简直就是个能帮人实现梦想的好地方。


    菲尼克斯连着比较了好几下,他也是才注意到这个事情,越比量越觉得神奇,感觉像是在看迷你人类。


    虽说他这个子看谁都是个小不点。哦。除了那个德国佬。


    这么缩小精致版的还是第一次。


    比那群脑子有坑的同事有意思,还是小女孩儿更可爱。


    菲尼克斯提议都认真了不少,又问了一遍,目光暗含期待:“要不要跟我走,顺便带上你别的衣服?”


    沉皿盈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打量。


    第一次问,更多的是关怀,身上闪烁着友情的光辉,能看出来是担心她。


    第二次问,不对劲,他好像找到了什么新奇玩具,指定有另外目的,不可告人那种。


    沉皿盈攥住止痛剂,这东西给得可真是时候,提防:“我跟你去隔壁干什么?”


    菲尼克斯:“玩换装搭配小游戏。求你了,让我玩一下吧,这破地方断网,也没电脑,我一点游戏都玩不了,快憋死了。”


    沉皿盈:“别说那变态的话了。”


    但也是个有点意思的提议,沉皿盈若有所思,有个事要确认。


    “那你有底气打过他吗?”她捏着下巴问,“如果他破门而入,要跟你打架的话。”


    考验他们友情的时刻到了。


    如果友情经不住考验,那就要考验他们的硬实力了。


    能问出这种隔壁老王的话,菲尼克斯看起来挺有底气,他说不定业务能力也十分出众?


    这人成天骂骂咧咧拉仇恨,到现在还活的很健全,一定有他的超能力。比如超能打架。


    菲尼克斯低头拉医疗包,在里面翻了两下,把他的止痛剂也递了过来。


    菲尼克斯:“送你。”


    沉皿盈:“”


    菲尼克斯:“加油,小东西。”


    沉皿盈冷脸:“你喊谁小东西呢。”


    菲尼克斯站起了身,一堵高墙拔地而起,笼罩在阴影下,让人眼前一黑。


    吹来的暖风瞬间变冷风,沉皿盈打了个喷嚏,抬头仰望,随即心虚地别开视线。


    没事了。


    “我打不过,但你也太弱了,”菲尼克斯眼神瞥过她的胳膊和腿,一点锻炼痕迹都没有,明显虚得要死,“考虑训练吗?”


    沉皿盈眼神闪躲,这话一出口,莫名从他身上感受到了疑似教官的不明压力。


    体侧都没门,还训练。


    搞学术的何必体修,她学的是兽医没错,但她也就能治治小猫小狗小仓鼠,按不住,多打几针狂犬疫苗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沉皿盈还是有瞬间的动摇,问:“训练了能打得过你们吗?”


    头顶一沉,跟山压过来没有区别,菲尼克斯单手反扣住了她的脑袋,沉皿盈挣了两下,没挣开。


    菲尼克斯冷言冷语:“做梦吧,鼹鼠顶个头都比你力气大。”


    谁说英语没有攻击性,这人用得明明很歹毒。


    沉皿盈只好放弃这痴人说梦的愿望,把[打得雇佣兵下跪向我求饶]加入睡前妄想清单,和[导师向我下跪夸我才是学术大牛]并排放。


    她垂头丧气,左手拿手铐,右手托药剂x2 ,怪惨淡,菲尼克斯还以为她是在为未来绝望。


    “虽然那个德国佬看着确实不像好人,黑脸的时候很像有暴力倾向,看谁都是傲慢蔑视的眼神,搭话也不回”越骂越爽,菲尼克斯差点没止住,“但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


    从队友的角度出发,阐述对科拉肯的印象与评价,菲尼克斯觉得她可以试着放心。


    他肯定:“人还行。”


    他们认识得也算久,刚接触时容易留下不妙的印象,时间长了就能发现和想的不太一样。


    不搭理人,但聚众聊八卦时能看见他也在角落里。


    冷脸,但东西坏了需要帮忙,他会顺手修。


    话少,但出任务的时候靠谱,跟着科拉肯组队,存活概率都比别的大。


    上次在校区里被围堵,也是科拉肯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特意把他拽了出来。


    就是拖着个画风不搭的行李箱,莫名其妙,菲尼克斯明白过来了,原来那时候这两人就认识了。


    “放心吧,他不是会把队友扔出去卖的畜生,”菲尼克斯给出最高评价,“而且人也蛮有底线。”


    指明可以赛博下海当头牌大赚特赚,态度始终坚决,从未出现在直播间,甚至是附近几百米范围内。


    也没见对方跟异性说过话,同性也一样。


    要不是菲尼克斯眼神好,瞄见过DVD一角,差点就以为他不喜欢人类了。


    嗤,德国佬。


    沉皿盈听到个很不得了的副业,磕巴:“你们这行太复杂了。”


    离谱。


    但回想了下老公哥那个身材和体型,沉皿盈面色凝重,竟觉得合理,他做雇佣兵实在屈才。


    偷瞥菲尼克斯,真难得听他跟人讲这些,托他的福,沉皿盈对科拉肯的认识更多了点。


    有所触动,沉皿盈朝菲尼克斯那儿迈出半步,拉进距离,想再说些什么。


    风吹起发丝,她抿起嘴,神情认真,目光微动。


    “什”


    话不好意思地卡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真的很想知道:“什么类型的DVD ?”


    “这不是我想表达的重点。”菲尼克斯忘了。


    “哦,”沉皿盈失望,碾了碾脚尖,手里还拿着他给的止痛剂,“让我放心,那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以防万一。”


    菲尼克斯并不能完全确定,他拍了拍沉皿盈的肩膀,友情提醒:“这个剂量对你太超标,两针一起打,死得更快,想自杀的时候可以拿去用。”


    把救命的东西送给她拿去自杀,这就是友情吗,真是好样的。


    不过开玩笑归开玩笑,沉皿盈对科拉肯的印象其实没有那么差。


    要是认定他纯坏人,夹杂恶意,她真的会把人骗进校区,让他原地变成兔子们的麻辣章鱼头。


    现在又有了他朋友的看法,她舒了口气,似乎可以再大胆一点了。


    “从见第一面起我就想说了,”沉皿盈觉得自己算得上坦率主动了,结果菲尼克斯更厉害,“你这人说话有时候都好直白哦。”


    想怎么处理数据,想怎么处理她,直言不讳。


    还有这时候找她搭话,承认之前不信任她,之类的。


    菲尼克斯:“这行死得快,犹豫就会后悔,我可不立[这次任务结束就xxx]的flag。”


    他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去做,自我满足在先的类型。


    沉皿盈被他说动,结合她这半年来的经历,这话很有道理。


    她一直很想和导师说点什么,犹犹豫豫着没能开口,结果他在还是身强体壮的年纪就死了。


    虚归虚,但也不该那么快。好在死因是他杀,说出去比猝死好听。


    连最后一面都没看到,只剩个疑似骚扰的临终短信,她跟手机屏幕大眼瞪小眼。


    还有大家长。


    断网大半年,没有信号,沉皿盈没法跟他发消息,她偶尔发呆的时候会想,好像还一直没讲过自己非要出国的理由。


    要是倒霉地死在这里,在家长心里,她该不会一辈子都是说着[因为国外兽更大] ,因此义无反顾离家,那种莫名其妙的孩子吧。


    不要啊!


    不是这样的啊!


    沉皿盈都不敢想,这要是在老家帮她办葬礼,她妈妈爸擦着眼泪,会怎么和来宾讲。


    她错了,她还是不够坦率,不如果断地白给。


    沉皿盈握拳,坚定了:“谢谢你,波波。”


    菲尼克斯才意识到是在喊他:“什么波?”


    沉皿盈:“给你起的昵称,朋友特权。”


    菲尼克斯思索这名字是为什么。


    清了清嗓,沉皿盈活学活用,拿他练习:“一开始不信任我,说明你很有警惕心,这是个好品质。之后告诉我你的想法,很坦率真诚。”


    “你还在我情绪低落的时候来安慰我,你真是个细腻的人。”


    “谢谢你愿意和我说话。”


    “私服有品位,机车服很帅。还有,你骂人很有文采!”


    一句接一句,没停顿,没给插话的机会,给菲尼克斯说得不自在了。


    他转移话题:“那换装游戏”


    沉皿盈:“今天不行,我有事要忙。”


    菲尼克斯:“哦。”


    嗯?


    她是不是没彻底否定?


    “我猜这么点时间,你肯定记不住我的全名,所以我先介绍三分之一好了,”沉皿盈把东西放在一起,腾了只手出来,和他握手,“我姓沉,谐音神,你可以喊我god 。”


    菲尼克斯:“”


    菲尼克斯握手:“好的,粉色小花。”


    她是不是不知道波兰人特信仰宗教。


    这名字听着就萎。


    菲尼克斯想了想,还是算了,懒得解释这名字的糟糕,估计也不会有人这么喊。


    他低头打量,她在嘿嘿傻乐,状态确实好了不少。


    朋友就是该骂的时候骂,该说好话的时候说好话。


    以及对朋友的对象颇为照顾。


    然后把她照顾成自己的朋友。


    虽说这两人关系微妙,菲尼克斯疑惑地盘算了几次,都跟常规的那种不太一样。


    现在是个机会,那他问了:“你们什么关系?”


    “不知道,”沉皿盈有了新打算,笑得眯起了眼睛,“不过我不拧巴了,这个问题,我今天就要处理。”


    “哦。”


    菲尼克斯停顿了一会儿,但这次没完全跳过上个话题,有点在意:“你喜欢他?”


    沉皿盈回答得很坦然:“喜欢的类型。”


    “哦。”


    她沉声,语气确定,不夹带一丝谎言:“我喜欢脂包肌。”


    “我以为你要说点更内在的东西。”菲尼克斯被哽了一下。


    “但具体怎么样,值不值得,我还要确认一下。”


    菲尼克斯看了她一会儿,随后侧过头,岔开话题:“说起来,他们好慢啊,不会死里面了吧。”


    本来没想说这么多话,想着估计也就是个解手铐的时间,那两人倒是没辜负期望,留出了极其充裕的时间。


    怎么,故意给他营造机会?


    沉皿盈转身看过去,门上写着[营业中] ,里面还依稀有在说话的声音,那她应该知道怎么回事。


    想起菲尼克斯讲过,老公哥死守底线,那他们还是别等着了,有必要进去帮忙。


    “估计被店长他们扣住了,我们去救他们吧。”沉皿盈把药剂放进裤子口袋里,示意菲尼克斯一起。


    菲尼克斯疑惑:“酒馆店长?”


    什么店长那么可怕,能把两个职业雇佣兵压制住,还得他们去救。


    沉皿盈:“不。”


    菲尼克斯:“什么不?”


    沉皿盈:“不是酒馆。”


    菲尼克斯:“?那是啥?”


    沉皿盈:“鸭店。”


    “你,”深吸一口气,菲尼克斯真是小看她了,“你之前在这里打工?”


    不然你觉得她的资料哪里来,光靠互联网吗。


    夸他们两个肯定能当头牌,是她最真诚的夸赞,代表她的最高肯定,她有身为鸭店HR的独特眼光。


    第46章


    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家的孩子哦,听妈妈爸的语气,他当年过得应该挺大富大贵,滋润得很,但这根本轮不到她。


    大人, 时代变了,大清亡了。


    还是得灰头土脸的和人生搏斗。


    但既然她已经偏要吵着出去了,不想处处都依赖家长,沉皿盈跟他吹嘘自己从小独立,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您就躲好吧, 孩子现在大了, 能自己做事挣钱。


    怎么就不能边打工边念书了?


    当然是合法的了,当然没有学坏了,她这么一个从小乖巧懂事听话的三好学生,怎么可能做不正规的事。


    握拳, 沉皿盈要自力更生,不然物价太贵了, 连火腿肠都吃不起。


    这么一想,导师他人有时候也挺好,至少承包了她在校期间的饮品,瞥见她从办公室里摸矿泉水牛奶咖啡回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怪会发福利。


    总之,先将利用发挥到极致。


    寝室楼后面有个偏僻小角落,是个耕种好地方。


    血脉觉醒,这么好的地,种什么花,种地啊!


    事实证明, 她当时的念头实在拍案叫绝,强而有力地拯救了未来的自己,没让她营养不良地病死。


    从万能的商人王老板那里买到植物种子,附赠贴心小工具,肥料以及使用说明书。


    看她不容易,他还顺手送了捆火腿肠,然后潇洒地挥挥手,背着哆啦B梦的包走了。


    老乡每次来交易都带着黑口罩,看不见全脸,但瞧着年轻亲切,他人真好。


    不过菜长出来需要时间,这期间总不能啃草。


    好在奇妙的命运使然,沉皿盈前脚还在思索怎么搞点伙食费,后脚就找到个全是火腿肠的地方。


    店长是个高大的斯拉夫男人,沉皿盈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在吧台里面无所事事地调酒。


    听她说要应聘打工,店长说店员不招女的,耷拉眼睛抬头,一顿,视线缓缓下移,在看清楚形象后手吓得一抖,半瓶子生命之水怼了进去。


    被小心翼翼地迎到沙发上坐着,店里一群壮汉围着她,坐旁边的,蹲地上的,后面站着的,一堆人面色微妙,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


    大致意思是,小女孩儿你误会了,这里不怎么正规,你别想不开。


    口音太重了,听得头痛。


    期间还时不时交头接耳,用他们母语说什么悄悄话。仔细一听,说的俄语。


    听不懂,但亲切。


    大家都是达瓦里氏的交情,出门在外谋生不容易。


    请招我。工资高于行业最低时薪,兼职时间保证灵活可调,因为还要上课。


    不然举报你们。


    可能俄罗斯人真的就生性不爱笑吧。


    但人还挺好的,沉皿盈捧着碗、在他们开业时分站门口乞讨的第4天,他们松口了。


    不知道是不是和舍友的交涉有关。


    舍友姐姐问她在干什么,她说在毛子哥们的酒馆门口打工,虽然他们不发工资,但他们的客人心地善良,给了100美元工资,还问她要不要跟她回家。


    帮她留个门,她回去用这100美元给舍友姐姐带好吃的回去。


    舍友姐姐很感动,要了个地址。


    隔天再去,老板同意了,就是他当时鼻青脸肿,酒馆的墙还塌了一块。


    不清楚,喝多摔了吧。


    沉皿盈很坦然,她只是端端盘子洗洗碗,挣得是干净打工钱,没有做不正规的事情,最多就是戴上店里的猫耳发卡。


    不正规的另有其人。


    听起来太危险了,菲尼克斯贴近躲在沈皿盈后面走,让她开路,警惕十足,其实都不想来救队友。


    他们陨了就陨了吧,但他年轻,同时颇有姿色,被一群男男女女缠着烦得要死,他不想做倒霉蛋。


    都来当雇佣兵了,怎么还能遇到这事。


    菲尼克斯枪都顾不上端,双手按住沉皿盈的肩膀,跟在后面走小碎步,很希望她能保护他。


    这两个人从门口走进来,体型和站位不符,行动也很不太能对应身份,店里的人都抬头看了过去。


    菲尼克斯当场拽紧面罩,很想下蹲,完全躲在沈皿盈的身后,最好他们都看不见自己。


    做不到。


    小女孩儿太单薄,他坐地上躲都没用,一点挡不住。


    “ 你推我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可怕的地方,不至于啦。”沉皿盈只感觉肩膀好沉重,也不知道这人想到哪里去了。


    店里的人还在看他们,都是熟人,她举起手,很高兴地打了个招呼。


    同事们站着,手里扛着珍藏的ak和火箭筒,刚刚他们拿这些东西恐吓进来的雇佣兵。


    现在两个雇佣兵在沙发上坐着,动作略显拘谨,一言不发。


    被一群陌生人围着,科拉肯神色飘忽,双手搭在膝盖上,神志断线了几分钟。


    有新来的队友出面,他放空得很顺利。


    目光直视前方,突然瞧见了走进来的身影,笑容明媚,浑身发着光,科拉肯涣散的眼神逐渐聚焦,萎靡不振的模样好了点。


    他没挪开视线,单这么看的话,突然没那么焦虑了。


    沉皿盈挥手挥得自然,手腕上没有拷锁的痕迹,腰带也回归原位,科拉肯松了口气。


    这也算是个放心交给菲尼克斯的原因,如他所料,对方果然帮忙解开了。


    不然先前那情况实在微妙奇怪,哪里有靠手铐维系关系的家庭?指定和正常不搭边。


    但另一方太主动了,搞得他继续也不是,想制止又想不到办法,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


    好在有菲尼克斯。


    自己不行的时候,让朋友上。科拉肯似乎找到了朋友的妙用。


    沉皿盈走到他们身边,深入人群中心,瞬间就被意外的店员同事们围住。


    扒着她的背后灵还是没能甩掉,反倒粘得更紧,沉皿盈快直不起腰,感觉个头都被压矮了几公分。


    这就是和这家伙做朋友的代价吗,他到底在怕什么。


    光靠自己赶没有用,她抬不起头,试图向另外两位队友寻求帮助。


    在科拉肯眼前挥挥手,难得又能瞧见他的眼睛,但他只是抬眼看她,睫毛眨了两下,没说话。


    老公哥向来沉默寡言,沉皿盈倒也习惯了。


    她把希望寄托于圆滑的新队友,三头犬应该很会看时机。暂且不提止痛剂的事情。


    说起来,三个脑袋,应该看哪头的眼睛?


    三头犬接收到了沉皿盈的讯号,但他也没有说话,两人安静得有点异常了。


    沉皿盈疑惑:“你们俩怎么了?”


    三头犬咳了咳。


    旁边的店长立即制止:“等等,妹你先别急,我在面试。”


    “我们是来买东西的。为什么你才见他们第一面就这样,你当时可不是这样对我的。”沉皿盈眼神怨念。


    店长的熊爪想按她的头,让他们彼此都忘记当初的事情,但沉皿盈的脑袋被菲尼克斯的马甲装备抵着,他没找到下手的地方。


    又一个好苗子。


    平时遇不到,一遇就三个。


    店长沉声:“这位是?”


    沉皿盈双手抱胸,虽然个子矮,但心情不爽,露出了仿佛俯视他的眼神:“没门。”


    三头犬叹气,稍稍地掀起了点头罩。


    刚进来就被团团围住,满是火药味。


    要不是他拦着,主动站出来交涉、说明来意,现在要么是已经打了起来,要么就是他俩装备早就被扒了。


    尤其是科拉肯。


    因为这些人的注意根本不在拾取装备上,那堆装备太累赘,影响他们全面观察。


    他们看科拉肯的眼神非常不对,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的体型,惊异中带着肯定,窃窃私语,眼冒绿光。


    就和当年公司那群人眼睛里的光芒一样。


    他们不放人出去,三头犬只能想个办法拖延时间,希望外面两个能进来帮忙。


    那孩子不是说和这群是朋友吗。


    沉皿盈还在疑惑他们怎么回事,就看见三头犬单手掀开头罩,露出了下巴的一角,另一只手抵着嘴唇,吐了个东西出来。


    看清楚是什么,她脸色大变,看他的眼神彻底不对了。


    一只樱桃梗编的小熊。


    太过出众,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才华,一群店员没忍住为他鼓掌。


    沉皿盈悄悄曲起手肘,向后用力怼,菲尼克斯事先的提醒好像在戏弄她:“他怎么回事?我去骚扰他吗?我吗?”


    他用舌头给樱桃梗编成了一只小熊,太专业了,你们应该担心这人会不会骚扰她才对。


    三头犬交出了作业,少了他分担,科拉肯顿时承受了全部的注视。


    压力颇大,他只好默默低头,掀起面罩一角。


    不太行,最多打个结。


    沉皿盈倒吸一口冷气,有点诧异,看老公哥的眼神顿时也变了。


    而科拉肯站起了身。


    他有点承受不住他们异样的目光了。


    个子高体型壮,人们时常避着走,不敢靠近,但有些时候也是好事。比如说躲避不想沾上的麻烦。


    这群人没放过他,店长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他就像看天资聪颖的接班人。


    “好好学,你一定能成为这个行业的领头人物,头牌啊!”


    科拉肯:“”


    不太对,怎么和以往的规律不一样。


    她朋友怎么和她一个性格。


    科拉肯有点僵,他其实很想在沈皿盈的朋友面前好好表现,毕竟是她的友人,而且他不久前还黑脸吓到了人家,拿手铐的动作也很不是东西。


    但这未免也太。


    他怎么最近都没有遇到标准的社交情境。


    三头犬也跟着站了起来,沉皿盈还在用微妙的注视打量科拉肯,但顺手揪下了菲尼克斯的手,把他甩给了三头犬。


    那边一米八,比她有安全感,能挡住。


    可别再压着她了。


    她在重塑对老公哥的印象。


    三头犬侧身,接收到了队友,这人平时骂骂咧咧的不行,踏足进店后瞬间变弱,眼神左右扫视,躲避偷感十足,一点气势都没有。


    往常不早该骂了吗。


    若有所思,他好像明白了:“你这应激状况还没好啊。放心吧,这里没有想追着你跑的成熟女性。有的话我也不会留给你。”


    三头犬眯起眼睛,他总感觉这人跟科拉肯混在一起不简单,甚至还跟那家伙一起粘着那女孩子。


    进来的时候搭着肩膀,这不是能跟异性身体接触吗。


    嗯?所以这家伙因此走向极端了吗?所以变成了会对娇小可爱的女孩有好感?


    很惆怅。


    干雇佣兵这行的,果然很多都是变态。


    第47章


    变态。


    真的好多变态。


    沉皿盈站在酒馆里,弱弱地抿起嘴,环顾四周,总感觉这里不是酒馆,是变态的老巢。


    这地方之前的营业就不怎么正规,干着别样的勾当,同事们各个不仅话说得好听,还都很有活。


    具体什么活你别问。


    她就是个擦盘子的, 偶尔后厨做点炭烤小香肠, 并不加入其中, 一开始不适应没关系, 多干几天就熟视无睹了。


    环境的影响就是潜移默化,渐渐都忘了他们是变态。


    后来聊得太顺畅丝滑投机,她自己好像不经意地受到了影响,腌入了味儿,言行举止也变成了变态。


    导师让她晚上留实验室加班,说会有补贴。


    她说好, 你愿意多少钱一晚?


    他们完成了交易。事后导师越看越哪里奇怪,深思熟虑之下,顺手删掉了这段聊天记录。


    导师耐心讲这个课题和任务该怎么做。


    她张嘴就来,导师您的每次指导都让我很难忘,和导师一起写什么感觉都能发表。


    没办法, 职业病,耳濡目染。


    连导师都不再喊她小莎士比亚了, 那个摘眼镜捏眉心的难受样子,他应该想喊她莎比。


    眼力见也是兼职工作所需技能的一环。


    沉皿盈注意到他眼镜上落了灰, 从口袋里摸出个方形的擦镜片湿巾,撕开, 说我帮您戴擦。


    好在身为教授的教养制止了他。


    现在终于有了新伙伴,接触到现在,寻思其实也都是还挺好的人,沉皿盈眼前一亮,她终于回归了正常人的交际圈。


    这么一看,还是变态。


    什么不正经游戏都玩的,能把樱桃梗勾成小熊的,就算勾不成也能轻轻松松打个结的。


    另外那两个就算了,他俩从开始就没给她留下和[乖]、[质朴]相关的印象,沉皿盈猜他们应该背地里玩很大,尤其是技巧类选手。


    但老公哥,你怎么回事,你真的是修理工啊。


    沉皿盈真是看错他了,她也算是见多识广,按理来讲,这人沉默闷葫芦,又有先天体格子优势,一看就跟技巧型不搭边。


    一身力气没处使,一声不吭就是干。


    这不对啊。


    打个结,怎么做到的?沉皿盈竟然很想跟他问些经验。她当初好奇,上课也学,回寝室也学,舌头抽筋了都没学会。


    舍友在旁边织围巾,没事干,陪着试了半个小时,成功了。


    她苦学了两个星期,虽然没成功,但也收获了口腔溃疡。


    同事们说算了,你别自己悟了,要不我们嘴对嘴传授经验。


    算了。


    挺好,老公哥的含金量还在上升,只要稍作努力,一定能成头牌。


    沉皿盈闭眼,沉痛地掐了下自己的大腿,快回神,她来是给自己补充物资,不是给店补充物资。


    这群人竟然没回俄罗斯,这点倒是让人意外,沉皿盈跟他们聊了几句,大致了解了点情况。


    怪物爆发,这地方不适合再搞以前的业务,机会难得,他们原地开启了大厅组队的打怪求生模式。


    装备齐全,也不知道他们的面罩都从哪里批发,说戴就戴。


    斯拉夫风情,很正,很对味。


    “我之前就是在这里打工。这是毛子哥,”沉皿盈体贴地跟队友解释,左手握拳握住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抽出,形象地打了个比方,“放心吧,他们说前不久上岸了,上岸,你懂吧。”


    那已经是过去时的业务了。


    惴惴不安的三位哥大可放心,他们的清白能保住。


    科拉肯:“上岸?”


    沉皿盈:“在中文里是个很美好的词汇。”


    蛮新奇特别的说法,科拉肯点头,略微低头看他们,犹豫片刻,还想再努力一下。


    和家庭成员的朋友打好关系,也是要做的一部分。


    科拉肯在焦虑中尝试,社交礼仪,对其新变化给出贺喜。


    由于过分认真,他的脸显得极其阴沉,声音压低,口音同样不好惹,有点像在嘲讽:“恭喜上岸。”


    毛子哥们很感动,冒出了一连串陌生的俄语,什么苏卡,什么不列。


    沉皿盈哑言,有点感觉不太对劲。


    同样的话,不同的人说出来,怎么效果拉这么大?


    被臭骂了一顿,好在科拉肯听不懂,他低头看向沉皿盈,她的行李箱里装了本俄语书,应该比他强。


    三头犬深吸一口气,没说话,在旁边压低存在感。


    沉皿盈在努力辨认。


    半分钟之后,她摇头,俄语勾8听力还是太难,超纲了,她听不懂。


    沉皿盈感到灰心,她跟着俄罗斯本地人学,怎么还没学明白。


    “没学过,书上好像没有这些例句。”沉皿盈垂头丧气。


    当然没有了,她的书是《文明俄语交流3000句》,不包括不文明的部分。那个要另买。


    但现在不是去买来学的好时机,沉皿盈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做。


    她来,一方面是想看他们在不在,其实都没报太大的希望,最重要是补货。


    沉皿盈清了清嗓,朝店长他们摊开手,自信地说出了一句蹩脚俄语。


    “ презерватив (套), пожалуйста (请) .”


    话音刚落,骂声戛然而止,空气都凝重了。


    于是三头犬闭上了眼睛。


    他刚才看菲尼克斯的眼神都隐约带着不齿,和那女孩儿接触的动作一点不回避,这家伙心里指定有鬼,他在想为什么身边会有洛丽塔癖好的同僚。


    光顾着鄙视菲尼克斯,好险忘了另一个。


    现在好了,两个,怪不得他们两个能组队当朋友,爱好都一样呗。


    凶狠的骂声瞬间停下,科拉肯松了口气,应该是沉皿盈帮他解了围,感动涌上心头。


    她人真好。


    店长缓缓吐了口浊气,挑眉:“你要多少?”


    沉皿盈想了想:“最后那个月的工资还没结,全换了吧。”


    为什么要那么多?


    高大的店员们眯起眼睛,集体看向另外站着的那三个雇佣兵,手里的枪蓄势待发。


    店长:“哪个?”


    他特意换上了俄语加密,以防对面作弊。


    但三头犬听明白了,他这一刻简直想为自己的刻苦鼓掌,会俄语真好,会俄语真好,俄语遍布天涯海角。


    三头犬没有犹豫,食指指向科拉肯,率先指认,想这么做很久了。


    菲尼克斯虽然听不懂俄语,可对面目光不善,这些人不是同行,但气势和形象胜似同行,他又不是傻子,没有挨揍的癖好,毫不留情地也跟着指向科拉肯。


    压力再次集中到一个人身上。


    科拉肯很不自在。


    为什么又看他,他也没再说话啊?


    竟然是这个好苗子,店长心情复杂:“小子,要多大的,应有尽有,想好再说。”


    科拉肯:“”


    好强的压迫感。


    当事人在想为什么要问他这种问题,具体又指什么,这个问题来得突然,科拉肯脑子没太转开。


    科拉肯不说话,但没关系,说着“我知道”,沉皿盈两只手的食指拉开,比划了两下。


    越瞥越不对劲,科拉肯眼皮在跳,没忍住倒吸口气,有个不详的预感。


    菲尼克斯真情实感:“厉害。”


    三头犬暗暗握拳,他帮对了。


    店长狠狠地瞪了科拉肯一眼,嘴里嘟囔复杂的俄语俚语,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店另外的招牌被这家伙骗走了。


    但,即使现在看着不顺眼了,他还是觉得这家伙是入行的好苗子。


    早几个月前遇到该多好。


    沉皿盈拿到了一沓子想要的东西,无视同事们怅然的目光,她走到三位队友身边,认真算了算,挨个发放,好像在发巧克力。


    同事:“?”


    科拉肯脑子宕机,都不知道自己机械地抬手,习惯性地把东西接过。


    菲尼克斯向来不在乎太多,很坦然,往包里塞。


    三头犬在心里唾弃这两个人,开始搞不懂他们相处模式是个什么,直到他的视野里也冒出了只手,目光下垂,不免哑言了片刻。


    他不是没牵过女人的手,说实话,不少,但这个尺寸的似乎还是头一次遇见。


    手腕细,手掌很小巧,显得拿什么都大。


    指甲也修得很乖,干干净净,看着很规矩。


    刚从菲尼克斯那儿听说了是上大学的年纪,但还是像小孩儿,一点坏事都不做的那种。


    亚洲女孩儿的年纪本来就难猜,这孩子好像格外突出。


    三头犬多看了两眼,嗯,内心毫无波动,果然他还没有到跟糟糕爱好沦为一谈的地步。


    他喜欢那种。手指修长,柔软中有力,长指甲,涂上指甲油。那种有情趣。


    小女孩儿什么都不懂,没有吸引力。


    见三头犬没有反应,沉皿盈歪头,跟他晃了晃手,想把小方片们给他。


    三头犬:“”


    且慢。不对。她拿的什么。


    俄语名字,听见了。俄语标签,看见了。


    知道是什么,但还是想问是什么,三头犬动作有些僵,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问题是为什么还要给他?


    还是没有动,沉皿盈想起他好像比另外两个队友成熟得多,年纪似乎也更大,若有所思,便把手收回,埋头在剩下的那些里重新挑。


    她换了捧不一样的,又递了过去,有点不好意思:“你是不是不喜欢草莓味的,那这个行吗。”


    这是巧克力吗。


    “巧克力的没有了。”


    他不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要给我,”三头犬没敢接,他很怕自己被算进坏人的行列,委婉地解释,“我一会儿回基地去。”


    沉皿盈很坦然:“见面礼,你之前不是说又可以当止血绷带,又可以装水,很有用吗。”


    “你们出任务好像很危险,如果能关键时刻拿来救命就好啦,工作辛苦了。”


    女孩儿要努力仰头看他,笑起来眉眼弯弯,说的反倒让他不知道怎么回。


    轻声道谢,三头犬终于接过,一时间心情竟很复杂。


    他头罩下的眼睛瞧着她动,她分好了东西后没多停留,似乎也没有再跟他闲聊的时间,走过去和店长他们打探情报。


    他们在这儿生活了半年,有另外的物资。


    “羊?”沉皿盈重复,还真没见到过,“这附近有羊奇美拉?”


    沉皿盈捏着下巴深思,一开始在疑惑羊奇美拉是什么,怎么学校里没有,渐渐的,她抿起嘴,看他们的眼神欲言又止。


    第48章


    提到羊一般会想到什么,羊排羊汤羊鞭羊肉串,正常来讲没毛病。


    但这里不正常。


    不正常的不止是羊奇美拉,还有沉皿盈的脑子, 她实在见多识广(指互联网畅游), 又在这个地方打过工,小小的脑子塞满了另外的知识。


    修女与鱼,水手与羊。


    熟悉的句式又来了。


    沉皿盈没忍住往同事们那边看, 各个壮实威猛, 抗沉重的火箭筒像抗塑料玩具, 一看就很有力气没处使, 精力旺盛的要天天揍沙包发泄。


    把羊当物资,什,什么方面的物资?


    不对。


    她看他们的视线不再如刚开始那般坦然大方了, 视线渐渐稍有闪躲, 没有和他们对视的勇气。


    沉皿盈的表情很复杂,想说点什么,觉着不合适又堪堪止住,微微张开的嘴再次合上,嘴唇抿起,不好意思但又偷偷瞄他们,很快地收回注目,面色纠结地皱了下脸,经历了一番辛苦的心理斗争。


    三头犬的视线下意识地追着她走,将这段表情变化看得一清二楚,很少能见到表情这么生动的女孩儿。


    他捏着以不明来路放到手里的小方片们,还没这么被递过这东西,年轻人可爱得有意思,怪有活力。


    莫名怅然,感觉自己老了。


    攥紧拳头,沉皿盈艰难地做出了抉择,侧着脸,咬了咬牙,给彼此台阶下。


    她磕巴了一下,声音有点抖,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刚刚的话,我就当没听见,我们还是朋友。”


    “ ”


    在场的所有人脸色微变,都是知识丰富的成年男性,似乎都很快地明白了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三头犬遮挡下的目光愈发微妙,这孩子到底在说什么。


    现在的年轻人,思想和表达已经变这么开放了吗?


    毛子哥大声呵斥,清白本来就不多,差点被她全搞没:“你到底想哪里去了!”


    沉皿盈:“啊?不是吗?那太好了!”


    仿佛劫后余生那般松了口气。


    不好意思。她在这里耳濡目染学到了太多。


    同事们岌岌可危的形象是保住了,但沉皿盈的形象可能并非如此,另类的专业素养更上一层,不过没关系,她不在乎。


    只要她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另有其人。


    “原来外面还有其他的奇美拉吗,”无视他们微妙的眼神,沉皿盈很快好奇起了其他,“我在学校没见过羊诶,还以为只有那么几种。”


    物种可真是比她的丰富。


    兔子奇美拉能变成兔头人,鸟奇美拉基因多样千变万化,蜘蛛奇美拉在人体中产卵并能组合尸块,鱼奇美拉能钓人


    那羊奇美拉有什么特点?


    沉皿盈好奇打探,她没什么危机感,怪物爆发后,感觉她的人生和求生不搭边,更像在集宝o梦图鉴。


    毛子哥大致给她比划,反正她对这附近也算熟,凭空画地图指:“有片小林子,出没在那里,但偶尔也会有自己往街里跑的,看着和普通的羊差不多。甚至就像普通的羊。”


    沉皿盈眼前一亮:“口感?”


    毛子哥比了个大拇指:“口感也一样。”


    那太好了,沉皿盈不会放过能改善伙食的机会。


    学校里的品种她吃腻了,也是时候换个菜谱了。


    当然,不止是为了自己。麻辣兔头是个意外,鸟蛋也没掏成,她还没来得及请新队友吃饭。


    彼此之间估计还有些矛盾没解开,不过没关系,她有独特的饭桌文化,很能缓解气氛,


    沉皿盈看向科拉肯,火速地又在回去前加了个活动:“那我们去抓羊吧!”


    “要帮忙吗,不然光是你们可得小心,别着了道,”店长提醒,“虽然形象和正常的羊一样,但那东西有奇怪的能力,很怪异,所以我们猜也是怪物的一种。 ”


    “什么能力?”


    “它能勾起内心深处的渴望,变换成你想要的事物的样子,迷惑你,然后把人引导林子里面下手。”


    哦,沉皿盈懂了,内心深处的渴望,没有人渴望工作加班,所以同事们能守住最后的清白。


    听起来他们对此很自信,不怎么受影响,沉皿盈感到神奇:“真对你们无效啊?”


    和无效差不多,很难被骗。


    毕竟他们渴望ak火箭筒坦克轰炸机,对火力的渴望胜过一切,但这些东西又不会长腿跑。


    很好很精神,另一种意义上的质朴,沉皿盈不问了。


    反应出自己内心的渴望,变成想要的模样,蛮奇特的能力。


    沉皿盈捏着下巴思索,说实话,思绪一直都很乱,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想要什么。


    这是个好机会。


    她有了主意,拍手,决定了,要去找羊。


    不过用不到那么多人,沉皿盈选好了抓羊队友,很果断地将菲尼克斯与三头犬留在了这里。


    他们两个已经没了进鸭店的不适,正扛着火箭炮,虚心地跟斯拉夫超人们学习后坐力消失术,看着也不像想去抓羊的样子。


    沉皿盈没有再犹豫,有很多事情等着做,她也该和科拉肯聊聊,处理一下他这边的问题了。


    一件一件地来。


    三头犬刚刚说了,他一会儿要回基地去,看来没法参与进他们接下来的讨论。


    沉皿盈招呼科拉肯出门,不忘提醒菲尼克斯,他们去找食材改善伙食,然后就直接回住处,让菲尼克斯学完之后记得来,他不是说在隔壁吗。


    菲尼克斯:“哦。找我玩游戏?”


    沉皿盈:“开组会。总结本次行动的经验与不足,对目标进行修改,讨论下次行动,每个人都要发言。”


    科拉肯在暗暗庆幸自己终于能走了,结果听到了个可怕的话。


    眼神中刚亮起的光逐渐暗淡,前方有可怕的事情等着,他难免从现在就开始焦虑,当雇佣兵也逃不过要发言的组会吗。


    可怕的还不止是这些。


    跟菲尼克斯交代完,沉皿盈侧身看了科拉肯一眼,没放过他:“我们该好好聊聊了。”


    科拉肯:“!”


    说话时是笑着的,应该很好说话,不是那会臭骂一顿的人。


    但就是蔓延开了无形的压力,科拉肯心里咯噔一声,竟生出了留这里逃避会儿也不错的念头,视线向旁边挪,店长还在用看好苗子的眼神看他,似乎有很多话讲。


    科拉肯一声不吭,步伐坚决,选择跟在沈皿盈后面出去,他不想再听跟下海有关的发言了。


    身边的男人静悄悄,动作有点僵硬,也不知道有没有在意之前的事情。


    沉皿盈冲他举起了手铐,体贴询问:“那要我再戴上吗?”


    摇头摇头摇头。


    动作还挺能表达那种不愿的心情,这么个大块头,弄这种反应,不善言辞显出了可爱的地方,搞得沉皿盈有点想笑。


    而科拉肯还在忐忑,她说要好好聊聊,这句话放哪里杀伤力都大,让人不禁连忙回忆自己做错了什么。


    那他做错的事情可多了。


    当意识到她可能离去时,他脑子里产生了糟糕的想法,竟然有种把人拷起来,锁进屋子里再也不放出来的冲动。


    甚至不得不承认,拽着手铐走的时候,确实有种莫名其妙的踏实感。


    太可怕了,他怎么能有这种念头。


    更何况这地方也不合适,异国他乡,安全性低,不方便采购必需品,尤其还有政府盯着。


    不如先回德国老家,他在那儿有个房子,离市中心算不上特别特别远,想去可以开车。


    环境静谧,绿化好,很安静


    不对。


    科拉肯连忙甩头,皱眉,他又在想不对劲的事情了。


    听他解释,他绝对不会伤害她,他只是,只是想继续跟她一起生活。他不是绑匪。


    保险起见,回去之后转职去做当地特警好了,反正也专业对口,各方面都很方便。


    对不起,他又在想不对劲的事情了。


    无声叹了口气,科拉肯有点头痛和烦恼,这种情况到底怎么做才好。


    内心倒隐隐知道最合理的答案,但思绪逃避般避着走,总有不情愿在滋生。


    他偷瞄沉皿盈,对方平视前方走着,没说话,科拉肯看不见她的脸,只能自己猜,总感觉她是不高兴了。


    科拉肯垂眸想对策,这城市不是好地方,要不,至少从这里离开去看看他老家呢?


    那沉皿盈倒是没有,她只是在想别的。


    照顾她的步速,科拉肯刻意再刻意地放慢了步伐,两人算是并排走在一起。


    沉皿盈余光瞄他,暗中比量,之前说跟他们两个其中谁单独时没法立刻认出来,这次她专心观察,还真找到了不同。


    老公哥的腰,比菲尼克斯的更粗壮。


    抱过一次,胳膊张开,根本搂不住。


    沉皿盈没忍住“哇”了一声感慨,低下头,比量了下自己不算长的腿,再瞄他的腰。


    对不起,她又在想不对劲的事情了。


    她捧住脸颊,想闪躲视线,但忍不住落在那儿。


    厚实马甲最下方与腰带上方,露出的那一圈超绝腰部线条,让人难以挪开目光的绝对区域。


    不去做头牌真是可惜了啊!


    想坏事遭报应,也可能是他阴影底下确实冷,沉皿盈不受控制地眯了眯眼睛,打了个喷嚏。


    不经意忍住的声音有点小,但也没逃过科拉肯的耳朵。


    他低头瞧,女孩子贴着他走,和他的全副武装不同,穿着短裤,瞧着是不怎么保暖。 ?但最近不还挺热的吗?


    他们行动时背着一堆东西,是觉得热得慌,但不能脱,脱了凉很快。


    紧急回顾身上与背包里的东西,竟然没有能拿出来给她保暖的,勉强算是马甲的东西几十斤重,能把人压死。


    想了想,科拉肯只好轻声:“Gesundheit(祝你健康)”


    就好像一种习俗,外国人总喜欢在打喷嚏后说这种话,沉皿盈很快地反应了过来。


    “哦,和bless you差不多的意思吧,”摇了摇食指故作玄虚,她哼哼两声,心情很好地跟他解释,“我们国家认为打一个喷嚏,是有人在想你,不是bless you,而是miss you哦。”


    科拉肯垂眸:“啊。”


    这么开心,谁在miss她?


    沉皿盈觉得应该是她家长:“我妈妈爸吧。”


    没事了。


    “如果成功离开,”科拉肯斟酌着开口,应该是在邀请,“你考虑去德国旅游吗?”


    第49章


    沉皿盈眼前一亮:“德国好玩吗?”


    好住。


    科拉肯点头:“嗯。”


    “我还没去过诶, ”沉皿盈成功被他转移了注意,想起来了老公哥的国籍,“对哦,你是本地人来着。你要当我向导吗?”


    科拉肯:“嗯。”


    没有人能拒绝旅游的快乐, 尤其还有个当地人愿意帮你。


    提议的真是时候,沉皿盈动心了,这个破地方最近半年给她留下的全是非人回忆,精神状态岌岌可危,急需一场治愈之旅。


    沉皿盈心情很好地晃着脑袋,这个问题很有可实施性,她现在不止有当地人老公哥,还有个波兰来的菲尼克斯,这两个地方都可以去看看。


    一个在思索旅游, 一个在盘算加固房屋, 气氛显得愈发融洽。


    “诶呀,是不是要办旅游签证,有效期多少天来着”


    沉皿盈的声音戛然而止,笑意还在脸上,因为太突然了没来得及撤走,她眨了眨瞬间变得干涩的眼睛,咯噔一声,有个事情一直忽视了。


    这半年,光顾着哭喊“我的朋友们你们怎么了” , “不要小瞧我们的羁绊啊我一定会救你的”,“糟糕火烤一下怎么这么香” , “你,你还有你,去把地给我浇了”,“你叫星期五,你叫星期三,你叫星期一。我不喜欢星期一,先吃你。”


    说起来,学校已经处于倒闭状态,那她的留学签证还生效吗,她不会是非法人员吧?


    不对。本来就是。她在怪物爆发前就被学校开了。


    那群行政管理处的狗东西工作摸鱼,效率低下,开人速度倒是快,盖戳急得像是投胎证明。


    用的是学生签,但不再是学生。


    那当然就是失效了。


    沉皿盈渐渐地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盯着地面放空自己,实际上背后一凉,浑身冒冷汗。


    科拉肯有点不解,暗中转眼睛,在想他哪里说的有问题。他还没提房子的事情啊。


    掰着僵硬的手指,沉皿盈在算时间。


    失效之后,必须在60天内离开该国,否则将面临非法逾期滞留的风险。


    非法滞留时间超过180天但小于一年时,离境后三年内不得再次入境,且登上失信名单。


    算一下,沉皿盈沉思,已经,已经


    完啦!


    但这不是她的错啊!


    本来想没有结果就回国重新办再来继续纠缠他们但是没成想突然开始了生化危机。


    警察同志,你们接受这个说法吗,会的吧。


    这么一说,还不知道她后交的材料处理怎么样了,总感觉不太妙。


    毛子哥他们不也滞留了吗,他们怎么处理的?


    死脑子,快想。


    沉皿盈咬着指甲,汗流浃背,她不如从老熟人那里找找经验,毛子哥们每天精神抽象又快乐,事发了也不走,在这里驻扎那么自然,肯定有他们的办法。


    不对。


    签证过期,首先得有签证拿来过期。


    他们本来就没有。


    她说等自己有钱了再忘本,那群家伙倒好,早就忘了。不然为什么怕她说举报。


    哥,你们干这个,不怕被遣返啊?


    怕啥,都要求遣返30年了,驾照都是假的哈拉少。


    两眼一黑,看不见未来。


    沉皿盈深吸一口气,垂头丧气,有些抱歉:“ 那什么,我可能没法去,我估计要上签证黑名单了。”


    “没关系,”科拉肯补充,“我可以想办法。”


    无需为此烦恼。


    只需要把护照,户口本以及婚约状况证明给他,其他的不用管,他能办一个长期的。


    就是名字后可能会多出一串不太好读的德文姓氏。


    那不重要。


    说起来,她是不是说她那边不需要户口本了来着。


    不过那可就没法再回来了,科拉肯记得沉皿盈说过的话,他提议私奔离开的最开始,她不是很情愿,想在这里定居。


    “你还想在这儿住吗?”之前的对话真假参半,科拉肯觉得再确认一下比较好。


    沉皿盈猛地抬头,露出了一副遭受惊吓的表情,好像他说了很恐怖的话。


    “谁要在这个鬼地方定居!”她声音拔高,仿佛有行政处罚在后面追,恨不得现在就跑,“走!我一定要走!越早走越好!走不掉不如吊死在这里! ”


    科拉肯:“?”


    想到可能会改变想法,但怎么一下子搞这么极端?


    心脏突突跳,沉皿盈也不想的。


    自称了整整49章遵纪守法纯情女大学生,怎么她从开场就违法到现在,比这两位雇佣兵大哥还不正规。


    不行,再多拍点怪物的照片视频作证,她要回去跪倒在大使馆门口声泪俱下,以证清白。


    科拉肯试探:“先去德国?”


    沉皿盈果断应下:“去!”


    只要不留在这个国家就行,提前一分钟也是一分钟,非法滞留总日期拿出去能好看一点。


    科拉肯暗暗握拳,无声庆祝。


    “但是,就是,”沉皿盈别开视线,这话说出来,显得她很像不法分子,“碍于一些签证问题,我去了也,嗯,可能需要个偏僻安静不会被政府发现的. ”


    科拉肯:“我知道个好地方。”


    对口。


    他好棒!


    沉皿盈看他的眼神愈发不一样了,接触到现在,又是捞人又是精准撤退,想到这位哥靠谱,但没想到能靠谱到这种地步。


    怪不得菲尼克斯也夸他。


    实在太有安全感。


    她真心实意:“谢谢你,老公。”


    科拉肯:“不。我该谢谢你。”他正愁该怎么开口。


    光是一句感谢不太够,沉皿盈真情实感:“有你真好。”


    科拉肯没忍住,腾出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脑袋顶毛茸茸,还很感恩地蹭了蹭他的手。


    “你也是。”他也觉得有她真好。


    当地人愿意包庇她,虽然情况并没有哪里好转,但沉皿盈心里还是踏实了一点。


    毕竟科拉肯身上散发的靠谱气息太浓郁了,他往那里一站,整个人显得就格外有信誉。


    菲尼克斯夸得好,科拉肯在沈皿盈眼里的形象陡然拔高。


    她拍了拍手,眼睛亮亮的,很期待:“那菲尼克斯也去吗?”


    科拉肯似乎听见了个不合时宜的名字。


    跟菲尼克斯有什么关系。


    沉皿盈眨眼:“他是我们朋友啊,既是你朋友,又是我朋友,还就这么一个呢。”


    这说法竟然莫名难以反驳,科拉肯有点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他的人际关系虽说不上简单,但也算得上是没有,朋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朋友要登门拜访,还要跟他们住一起吗?


    这边是朋友,这边是家庭,好像听起来非常健全。


    那行吧。科拉肯点头,没有拒绝,反正菲尼克斯总不能一直赖着不走,他还有在波兰的老家能回。


    聊着之后的安排,就好像未来真的一片光明,充满希望,沉皿盈抓羊都有了盼头。


    “抓羊抓羊!”


    她只管决定做什么,具体怎么做科拉肯会想办法,羊奇美拉有幻化的能力,他考虑该如何应对。


    有匕首,有炸药,也有枪。


    “直接开枪?更稳妥。”


    不给怪物留出蒙骗他们的机会。


    沉皿盈摇头,与其相反,她想利用这个特性。


    因为她现在有一点迷茫,想借此确认,自己到底想怎么做。


    “你应该也一样吧。”


    沉皿盈猜科拉肯也是如此,他做出了掏手铐的举动,却又懊恼地放开,他还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正如同她说着去找数据,却不敢向教学楼方向靠近,反倒想从朋友那儿问个不知真假的答案。


    当局者迷,总得有个东西推他们一下,好能看清楚自己真正所处的状况,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这些羊出现得可太是时候了,她就说吧,奇美拉不应该被喊怪物,她一般都管它们叫新能源。


    安排兔头人们耕地浇水,住鸟怪们辛苦搭建的巢穴,并对质量评头论足。


    鸟怪也是鸟,有的鸟会抚养其他鸟类的幼崽,啾,虽然你是卵生,她是胎生,但怎么不算呢。


    现在还有羊能兼任心理医生。


    别管,利用就对了。


    但现在沈皿盈有点不自信了,她一开始盯着身边的老公哥看,担心自己一时鬼迷心窍,会看到那什么很糟糕的画面。现在不了,现在满脑子都是长腿跑的签证。


    这都不是她目的啊!


    沉皿盈咳了一声,提醒科拉肯:“你,你不要想奇怪的事情啊。”


    科拉肯:“”


    坏了,不会看见一个巨大的地下室吧。


    说起来,羊幻化出渴望,是只针对个人,还,还是都能看见?


    两人脚步同时放缓,汗流浃背。


    科拉肯:“羊。还,还抓吗?”


    沉皿盈:“你为什么那么不自信?”


    科拉肯:“没。”


    科拉肯:“你为什么看起来也?”


    沉皿盈:“没。”


    沉皿盈:“对了,菲尼克斯说你有看DVD ,是什么类型”


    科拉肯:“别问。”


    别问,对彼此都好。


    他说得对。


    “好,”沉皿盈及时止住不该有的好奇心,“还是聊点别的吧,比如羊。”


    羊被视为恶魔的象征,和航海的故事脱不开关系。


    海上孤寂,没有享乐之处,便用羊来排忧解难。


    明明是由人主动的恶意,人却不愿说出来,于是便编造谎言,将过错推到[怪物]的身上。


    从来没有什么怪物。


    “变化成渴望的样子,是另一种拟态吗?听起来似乎和校区的鸟很像。哦对,你听说过塞壬吗,希腊神话里的一种怪物,人首鸟身,用歌声诱惑航海者,我一直觉得鸟怪和她们很像。”


    沉皿盈又看了科拉肯好几眼,点头,肯定:“果然很像。”


    科拉肯:“谁?”


    “提到塞壬就会想到奥德修斯。我一直好奇神话中的人类英雄什么样,应该就是你这种吧。”


    沉皿盈真情赞美,不然为什么总忍不住看他。


    她可太有一双会欣赏美的眼睛了。


    宛如雕塑般的躯体,健壮无比,即便平静时也蕴藏着巨大的力量,无一不完美饱和,尽显人体之美。


    奥德修斯,献计攻克了特洛伊,战争后却因触怒海神,被迫在海上漂流十年之久,不得归家。


    他在途中遇见了蛊惑人心的塞壬。


    塞壬怎么说?


    [奥德修斯,我的丈夫,我是你的妻子佩涅洛佩。你为何还没归家?我和孩子们都很想你,快过来,快从那阻拦我们相见的船上下来,回到你的家庭来,来拥抱我,来亲吻我。 ]


    奥德修斯知道,说话的那不是他思念的妻子,是个惯会甜言蜜语骗人的小怪物。


    于是奥德修斯用蜡封住耳朵,将自己绑在船只桅杆上,决心不听,方才安然渡过。


    他不是英雄奥德修斯。即使他们都付出了成为英雄的代价。


    是的,没错,十二艘船的同伴尽数死在归乡途中,仅剩他一人。


    ——你还年轻,你要活下去,活着回家。


    但他却没有不顾一切也要回去的家乡,那儿没有妻子和孩子等他。


    只有海上的小塞壬跟他说话。


    他不是英雄奥德修斯,他愿意听。


    他是科拉肯。


    游离于海底的海怪,有着多只触手巨大怪物,静静地听塞壬唱歌。


    当她咒骂船上的人为何不下来,他便自海下浮现,把平静海面搅成旋涡,牢牢缠绕住轮船,将其残骸卷入洋底。


    她对每艘路过的船都那么唱。


    他知道。


    但她对他唱的词有所不同,会耐心地陪他玩佩涅洛佩的游戏。


    因为塞壬的翅膀被缪斯拔去,无法飞翔,只能在海岸线附近游弋。他们力量悬殊,要配合,否则她会成为腹中餐。


    她怎么想,他倒是也知道。她只是不敢。


    但怎么办,他喜欢听她唱歌。


    沉皿盈停下脚步,拽住他的衣摆,目光与食指共同指向前方,顾不上扭头看他。


    她吸了一口气:


    “咩~”


    第50章


    嗯?


    沉皿盈懵了,刚刚那声羊叫是怎么回事,她发出来的吗,不应该吧。


    保险起见,她尝试着开口测试,搞得都不确信了:“喜羊羊美羊羊懒羊羊沸羊”


    还能唱歌,也是人话,沉皿盈松了口气, 庆幸地拍拍胸口, 太好了, 她还是人类。


    科拉肯有点沉默, 这调子哪里微妙。


    她刚刚唱的是啥。


    蛊惑人心的塞壬在唱羊羊之歌, 怪不得船上的人不愿意下来。


    科拉肯点头,总之要应和:“好听。”


    他给沉皿盈说得怪不好意思。


    她摸摸鼻子, 就当接下了老公哥的夸赞, 朝前方努嘴示意,那儿有只羊。


    毛子哥们没说错, 偶尔会有小羊好奇,跃过树丛, 往街上来。


    能力说得那么独特,又有典故在先,沉皿盈还以为是干巴巴的野山羊,结果却是性情温顺的绵羊。


    耳宽下垂,被毛绵密, 一只胖乎乎的小羊羔在歪头看他们。


    沉皿盈想让科拉肯看的就是这个来着,没想到目标出现这么快。


    皮薄柔软, 富油脂,肉质细嫩, 都给她看心动了。


    沉皿盈清嗓,尝试跟前面的羊友好相处:“嗨,你自己一个羊吗?来聊一会儿吧,不要怕,我们不是坏人。”


    科拉肯:“”


    这话怎么感觉不太对味。


    不愧是在鸭店刷盘子的人,张嘴就是骚扰的语气,连羊都听出来了危机。


    准确来讲,从沉皿盈开始唱羊羊之歌的时候,这只羊羔就微微竖起了耳朵,后退半步,有想躲开的冲动了。


    搭讪的语气夹杂的不是伏特加,而是料酒的香气,羊羔直觉不对,眼睛顿时睁大,转身就跑。


    沉皿盈的胳膊刚伸出去一小半,茫然,她怎么出了学校也不讨奇美拉喜欢。


    怎么,你不喜欢青青大草原的羊吗,人家可聪明了。


    别走啊羊,要你帮忙,做完心理辅导还要做食材的。


    一整个连吃带拿。


    “胆子也太小了吧,”沉皿盈感慨,急匆匆迈开脚步去追,头也不回地招呼科拉肯,“别愣着了,快抓啊!”


    科拉肯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他似乎能确定了,自己一直过着被对方骚扰的日子。


    言语和眼神都有的那种。


    回顾自接触以来遭到的骚扰之前没觉得是骚扰,虽然奇怪,但一直觉得她不会有另外的意思。


    他们年纪和经历都差了不少,小女孩儿最多能想到哪里,说话不过是无意,摸他胸口和大腿应该也是不小心。


    反倒是自己戴有色眼镜看她,脑子偶尔还总闪过糟糕画面,科拉肯有为此感到愧疚。


    他好像小瞧她了。


    沉皿盈跑出的几步实在可怜,没过十五米就开始气喘吁吁,扶着膝盖休息,让它等着,连羊都忍不住停下扭头嘲讽,科拉肯看不下去了。


    两步拉近距离,科拉肯单手揽住她的腰,轻车熟路地提了起来,他跟某个没有震慑力的家伙两个极端,羊没勇气嘲讽了,吓得撒腿就跑。


    沉皿盈眨眨眼,好像坐上了便利无比的快车,真情夸赞:“你真是个好坐骑!”


    科拉肯:“”


    他是不是又被骚扰了。


    羊顶着脑袋钻过低矮的灌木丛,进了偏僻的小林子边缘。


    羊是喜欢群居的生物,猜测会有另外的羊奇美拉在前方,科拉肯没敢冒然跟进。


    余光扫视后方,科拉肯在能瞧见来路的最远点停步,他保持谨慎,这就是安全区的极限了。


    或许是回了熟悉地点的缘故,也或许被他们追得累了,羊羔脚步放缓,并没有远去。


    走到某棵树下,羊羔蜷缩下腿,趴下休息。


    察觉到沉皿盈小心翼翼地靠近,它懒洋洋地抬眼一瞥,没怎么把她放在心上。


    沉皿盈蹲下观察,无论她怎么看,羊还是羊,没有要变化的意思。


    她纳闷,这东西怎么还挑情况,他们不会白跑一趟吧?


    跟它瞪了半天眼,无果,沉皿盈放弃了,左顾右盼地看别的。


    树根附近长了蘑菇,红色小伞形状,颜色俏生生的亮,在白色羊毛的映衬下特别明显,沉皿盈的手蠢蠢欲动,在想要不要摘了一起炖。


    科拉肯一直在关注她的行动,沉默片刻,不得不提醒:“食物中毒。”


    “咩。”


    你还记得刚见面时你因为什么晕倒吗。


    “没事了。”沉皿盈讪讪地收回手。


    “咩。”


    沉皿盈的目光还落在红伞伞上,依依不舍:“喜羊羊,你在羊叫些什么。”


    [喜羊羊也是羊,羊叫两声怎么了,你不要看不起羊。 ]


    嗯?是不是有谁说话?话说得这么利索,这么幽默,肯定不会是她那干巴巴的老公哥。


    沉皿盈听见有人说话,从身后传来,她转过头,在看见后忽地瞪大了眼睛。


    身后原本只有科拉肯在观察,现在却站了许多人。


    进来两个,出去七个,鬼故事无疑。


    那如果多出的是你熟悉的人呢。


    沉皿盈愣神,但还清醒,记得目的,下意识去找科拉肯。他还站在那个位置,认识的人有先后顺序,他们可不能同时出现,谁是幻觉便清晰可见了。


    科拉肯似乎也看见了什么,他没出声,姿态有点僵。能有这个反应,他看见的应该和沈皿盈的不一样。


    “你看到了吗?”沉皿盈问。


    科拉肯应了一声,又怕声音太小,传不过去,便点头回应。


    “那就闭眼吧,大致知道是什么就行,”沉皿盈用力拍手,发出响声,让他回神,她得给自己留帮手,“看久了,万一真被蒙骗就坏了。”


    哥你绝对不能癫啊,你要是癫了,你块头大,还有武器,她真打不过,可不想在树林里遭遇什么然后死很惨。


    科拉肯配合地闭上眼。


    但多年的训练在这一刻发挥作用,即便暂时没有了视觉,即便只有一瞥,画面也依旧印在脑海里。


    沉皿盈能预料到他的状况,在想办法。


    她站起身,直视这些幻觉,这画面倒是既怀念又难得,有了主意:“我给你介绍一下吧。”


    给他讲她看到的人们的特征,取代他脑海里的印象。


    “最左边的男人,戴着厨师帽,是我们学校食堂的厨子。他说他是意大利人,我一直不太信,因为他对掰断意面熟视无睹,并且还闲着没事就烤菠萝披萨。 ”


    “他说因为他是个讲究创新的厨子,喜欢新意,确实,他接受了我提议的番茄鸡蛋打卤意面,还把它加入了菜单。”


    “我们认识,是当时我好奇点了份海鲜饭,但国外米饭做的太硬了,好像生的,我没能吃完,他惊恐地来问为什么。后来再去,他掏出了个电饭煲,信誓旦旦要再试,据说走的还是学校经费。”


    “我在学校用的锅,调料,都是他之前帮我找的。之前过年我没回去,他特意做了烤鸭安慰,但我没好意思告诉他,不是所有的中国人都吃北京烤鸭。”


    “中间那个戴眼镜、扎马尾的姐姐,是我们学校植物学老师。她在学校里散步,路过女寝楼,眼睛十分敏锐,蹲在菜地旁边看了半天,确认那不是校内原来安排的植物,于是抓到了我。”


    “不过她没举报,可能是也有种菜小癖好,会帮我照料菜地,多亏有她,菜长得特别好,也没有病虫害。”


    “她旁边那个,拿着酒瓶子,醉醺醺的姐姐是常去店里的客人,我当时在门口乞讨工作,她路过塞了100美元,问我要不要跟她走。”


    “去打工之后,见面次数越来越多,就熟悉了。她说家里有会后空翻的猫,问我要不要去,我对猫不感兴趣,主要是她数学博士毕业,可以救我。 ”


    “保险起见,我还是学习了一下如何应对后空翻的猫,给她演示了一下学来的动作,她笑个半死,说像蜘蛛侠发射蛛丝的手势,萎了。”


    “我本来寻思,异性不行,但同性说不定能努力一下营业来着。”


    科拉肯:“”


    这是什么糟糕的想法。


    他静静地听着,很认真地接收这些新信息,就好像借此看到了她过去的故事。


    “那个披着白大褂男人,我导师,是个畜生。旁边那个花衬衫,我学弟,是个畜生。”


    科拉肯:“?”怎么瞬间这么直白?


    沉皿盈还看到了她学长,最开始见面时的模样。她伸出手,却摸了个空,只有冰冷的空气。


    羊羔悠长的叫声,回荡在寂静的黄昏中。


    小腿忽地传来羊绒的触感,羊羔温顺地依偎在她的腿边。


    沉皿盈的手垂在身侧,指尖捻到了一撮毛,是羊的毛。


    过去与现在交织,尽是物是人非。


    灾难和死亡到底是怎么来的呢,为何如此突然,为何她永远也跑不过它们。


    如果死亡是怪物,它会是什么模样?


    一片羽毛。


    一片轻飘飘的羊绒毛。


    只需要最弱小的气流,它就能浮起来,去往任意的方向,绒毛滑出一条轨迹线,留下一长串死亡名单。


    这么说起来,希腊神话里也提过羊的毛。


    金羊毛,象征财富,象征一切美好的事物,是稀世珍宝。


    谁都想要。


    但能追逐到金羊毛的是少数中的少数,英雄中的英雄,最至少也得是神的儿子。


    所有人都奋力向前赶,即使甚至看不到黄金的颜色。


    不,有一抹金,没那么璀璨,暗淡像尘暴。


    是金羊毛吗?不知道。


    世界上真的有金羊毛吗?不知道,哈哈,但不都说英雄拿到了吗。我也想要,神说了,人人都有机会拿到,总之你得朝前跑。


    它引着人向前去。


    英雄有阿尔戈号大船,带着他们乘风破浪,普通人就只能用腿跑。


    快去啊,快跑啊,那可是金羊毛:财富与荣耀,理想和幸福。


    但有个东西比双腿的奔跑快,一片羽毛,惨白色,打着转,是羊的毛,最普通不过的羊的毛。


    你下意识抬手去扑,羊绒轻轻溜走,漫无目的向前飘,你连它都抓不住。


    大厦将倾,风雨将至。


    你跑得没它快。


    于是,它把你留在轨迹里,死亡来了。


    你的全部,只浓缩成一行小小的名字,拿起报告的人甚至没耐心看完,或许都看不到这里。


    如果我是英雄就好了,给我一艘跑得快的大船,我将是伊阿宋,我将是奥德修斯,我将是赫拉克勒斯,而绝不是你们的试验田。


    没有了你们,还有我们,没有了我们,还有他们!


    哦!宙斯!原来大家是造船的一块木板!一颗螺钉!有了我们它才能驮着英雄运转!


    英雄!英雄!来抓羊吧!


    割掉它的喉,拔了它的毛,羊绒毛满天飞!


    把它切成碎块儿,放进钵里,火焰燃得正旺,水烧得滚开,煮出你的魂牵梦绕!


    “对不起,没能帮到你们。”沉皿盈背着手,不好意思地碾脚尖,很勉强和努力地对他们笑。


    察觉到她语气中的异样,科拉肯举起枪,终于睁开了眼。


    如果她想看,看到这里就可以了。


    否则过去就只会像怨灵那般继续纠缠她。


    科拉肯的眼中或许倒映出了其他的画面,但他的手指扣住扳机,平稳,没有丝毫犹豫,正如同数百次数千次做过的那般。


    “砰!”


    一声枪响,羊应声倒地。


    科拉肯抗起羊羔,拽住沉皿盈的手,他们从虚幻走回现实,踏上归途。


    风愈发凉爽,吹散了些眼尾升温的热度。


    沉皿盈呼吸了一大口空气,回过神,下意识地抬头去瞧他。


    “你看到了什么?”她小声问,还以为对方不会说。


    科拉肯想了想:“曾经的同伴。”


    很久没再被追着当头牌,都感觉有点像上辈子的事。


    搞直播赛博下海的账号很久没启动了,账号留给了他,在他手上。


    刚拿到时,科拉肯登录上去看了一眼,好家伙,他们真的很热爱这份工作。


    留言写着,希望后人能重启。


    关灯,关门,科拉肯对着摄像头,犹豫了整整7小时39分59秒。


    心理建设了非常久,感觉应该可以了,特意挑了个深夜,最不可能有人进来的时分,打开直播间。


    当观看人数由0变1时,可怖的压力袭来,他火速关掉退出,差点一拳砸碎电脑。


    不可能的。


    随你们一起入土吧。


    这个词听着沉重,沉皿盈反握住他的手,转移话题:“开心点,今天我们吃羊肉哦。”


    科拉肯:“嗯。”


    感受掌心的触感,对,没有错,这就是他想要的。


    付出了成为英雄的代价,英雄又得到了什么?


    勋章,只有勋章,可以批发的勋章,不止发给你,也发给别人。


    死了的同伴不会回来,断掉的身体部位也没法再长出来,那些经历过的画面碎片狠扎在精神里,融进血液和骨髓,到死也别想分开。


    英雄!赞美你的付出!


    英雄!书写你的悲剧!


    对,至少你是英雄,世界在为你喝彩。


    你是今天的英雄,很快就会有明天的英雄,后天的英雄听起来,英雄也能批发。


    空虚的名头,宛若指缝间暗淡的金砂,没入尘暴之下,转瞬即逝,却依旧引诱后人追赶。


    荣耀化作尘土,白骨也一样。


    英雄!歌颂你的死亡!


    哈,这里没有英雄。


    英雄为了什么而战,因为什么而战,为何不得不战。


    古希腊有神在纺织,有名为命运的丝线牵引诅咒,悲剧故事层出不穷。可现在没有神。


    他抬起头,仰视天空。


    ——你已经足够高,你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景象,没有什么再能阻拦你的视线才对。


    他看到了什么?一枚勋章。


    上面的纹路变作俯视人类的巨大符号,平静地,毫无波澜地,就连一丝抖动都没有地,注视着一切。


    世上有怪物吗?


    有,唯一一种怪物。


    一群名为意识形态的怪物,像神一样,亲手创造了金羊毛,瞧着阿尔戈号大船没入狂风暴雨之中。


    “我不会再被你那宏伟的谎言欺骗了。”他说。


    “已经没有了值得我追逐的东西,我要去做其他的事情,我不会再去前线,”他呢喃着盘算,自言自语,“或许就像同伴希望的那样,我应该回去,建立家庭,代替他们去过平静普通的日子。”


    “对,家庭。”


    “我不再需要你,我需要的是家庭。”


    巨大符号没有理会他。


    羊不再叫了。


    不再叫了吗?


    回到住所,科拉肯第一件事是换掉身上的工作服,上面全是灰尘和血,扛了一路的羊,又沾上了羊毛,不怎么干净。


    他可不会带着一身的病菌,脏兮兮地在家人身边打转。


    换好衣服,接过沉皿盈友情提供的围裙,科拉肯认真磨刀做准备,总不能把收拾羊的活让她干。


    围裙上的粉色碎花很显眼,卡通图案也很突兀,还有点小,怎么看都和露出来那肌肉强劲的小臂不符。


    他还挺喜欢的。


    尤其刚才还是沉皿盈站在后面给他系的围裙,不出意外,她应该是打了个蝴蝶结。不经意地摸了半天他的胳膊,然后觉得一直看磨刀没意思,就去薅羊毛了。


    虽说科拉肯觉得,她摸胳膊的动作,可能不是不经意。


    手不怎么规矩,掌心又小又软,可能是不好意思用力,轻轻地搭着摩挲,痒,但很可爱。


    他还挺喜欢的,就当没发现。


    科拉肯喜欢这种温馨感,这就是他想要的:家庭,以及平静普通的日子。


    她又打了个喷嚏,不知道是被浮毛呛到,还是着了凉要感冒。


    刚回来时就那样,他觉得尽快吃药比较好,但她死死抿嘴抗拒摇头,就是不要,说自己很健康。


    科拉肯当时拿她没办法,现在他变了主意,一直打喷嚏不是好现象。


    放下刀,科拉肯倒了杯水,转身时却不小心撞到了柜台,声音有点大,引来了沉皿盈的注意,好在他把药藏在了手心里,刻意挡着,没被看见。


    临时找的住处,厨房和客厅都太小了,他的体型施展不开,还有床也是。


    想来想去,确实,还是他在老家的房子正合适。


    “你还好吗?”沉皿盈关怀。


    老公哥虽然又高又壮,但动作一向灵巧,难得看他这样。


    她仰起头,看见科拉肯在前面停下,随即缓缓半蹲,将水杯放在了一边,甚至谨慎地和她的腿保持了段距离,似乎怕被踢翻。


    他一言不发,垂眸看着沉皿盈,给她看得有些懵。


    这家伙确实很大一只,蹲在那里也能装下3个她,戴着不像好人的黑面罩,但她现在已经不会怕他了。


    沉皿盈停下薅羊毛的手:“你来薅?”


    科拉肯摇头。


    又到了你来沉默我来猜的环节,沉皿盈跃跃欲试,但科拉肯没给她这个机会。


    沉皿盈茫然地眨眼,只看见一片阴影袭来,随即呼吸被迫中止,科拉肯默默地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了她的鼻子。


    怎么,会有人,力气这么大。


    努力了几下,没挣开,沉皿盈跟他僵了几秒,还是没忍住,本能地张开嘴想吸气。


    等的就是这个,科拉肯抬起另一只手,精准地将药弹了进去,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捏着下巴合上,托着脑袋略微向上仰。


    应该是很成功,看见她喉咙咽了一下。


    他伸胳膊拿起水杯,体贴地递了过去。


    沉皿盈:“ 你怎么这么熟练。”


    她学的是兽医,这种微妙的熟悉感,会让她感觉很没有人性。


    科拉肯:“我养过狗。”


    沉皿盈:“哦。”


    科拉肯:“它有时会把药压在舌头下面。”


    沉皿盈:“这么聪明!”


    科拉肯:“嗯。”


    他还蹲在地上,默默地看着她,不知道什么意思,似乎想确认。


    沉皿盈:“”


    不得不把口腔展示给他看,证明自己还没有狗想得多,沉皿盈捂着脸抽泣,埋怨他的强盗行为。


    科拉肯转身去拿刀,视若无睹,她一会儿应该就忘了。


    回想羊该怎么处理,科拉肯忽地顿住,深吸一口气,挤着嗓子提醒:“别那样叫我。”


    “啊?”沉皿盈抬头,茫然,“我没喊你啊。怎样叫?”


    “你没说话?”


    “没。”


    “ ”


    沉皿盈抿嘴,试探:“你听见我怎么喊你?”


    科拉肯有点说不出口,他侧头回望,甚至不太敢看她,余光匆匆扫过,刚想说没事,却瞄到了怪异的一角,顿时止住。


    他看见死掉的羊羔醒了过来,变成个孩子。


    就是它在喊[爸爸]。


    科拉肯愣住了。


    沉皿盈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但这不是个好现象,试图把羊拽得离他远一点。


    “假的。”她对着科拉肯摇手,提醒,“不要看,是幻觉。”


    她搂着孩子,他们一起看向他。


    假的。


    一切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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