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生死一线
“后来那个学弟整整缠了冉风三年, 直到冉风毕业了。我要是个gay,有人那样追求我,我早就屈服了。”
谢海安紧锁着眉头, 喉咙处像堵了一团棉花, 闷声问道“冉风毕业了,他还纠缠过他吗?”
张德清笑着摸了摸鼻子, 没有再说下去,转而问道“这次援建环境挺坚苦的,还能适应吗?”
谢海安想继续问下去, 问那个学弟都做了什么疯狂的举动,想问问冉风的大学生活。
他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酸胀, 或是因着路途奔波胃里的酸苦似乎翻滚到喉咙, 谢海安想把这股酸涩吐掉却又硬生生地咽回去。
“环境还挺好的,就是出来得久了, 有些想家了。”谢海安扯出一抹苦笑。
张德清笑非笑地看着窗外,作为心理医生看透其他人在想什么简直是易如反掌, 尤其是像谢海安这种毫无城府喜怒都写在脸上的人。
他与冉风是大学室友,也是他的挚友。
张德清并不清楚冉风与谢海安之间具体的恩恩怨怨。他只知道冉风找了谢海安七年, 从大学一直到现在,他为冉风逝去的七年而感到不值。
尤其是见到谢海安之后,他更是惋惜冉风蹉跎的岁月, 冉风为了这样一个平凡而普通的人放弃远走高飞的进修机会,把自己困在了宣城。
所以他故意提起冉风的大学生活, 提起更优秀的人去追求冉风。
不为别的, 就为了给谢海安添添堵,私心想着若是谢海安和冉风无理取闹,两人掰了就更好了, 冉风本来就值得更好的人。
张德清看着周遭倒塌的树木淡淡开口“快了,还有半个月等第二批志愿者来了,你就能回家了。看周遭房屋的冲毁程度,怕是后面救援估计我还要在这待几个月。”
张德清叹了口气“天灾无情。”
两个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张德清到了学校后,看到半个村子的人都慌慌张张地似乎到处寻找什么。
谢海安下了车对上慌乱着急的李老师,不解地开口道“发生了什么事?”
“李相俊不见了,半个村子都找遍了,找不到他啊。”李老师用袖子擦了擦额头渗出来的冷汗,双眼因为着急泛着红血丝。
“他家之前住在哪?”张德清开口道。
“住在村子边缘的山脚下,但是那片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早就被泥石流冲毁了,他一个小孩怎么可能会走到那么远的地方。”李老师焦急地开口。
“去他家怎么走?”谢海安蹙起眉头。
李老师指了指学校东侧的一条土路“顺着这条路一直走,这附近还能走,再往里走前面全是碎石和污泥,根本没办法走人。”
还未等李老师说完,谢海安便顺着李老师指的路跑了出去。
确实如李老师所说,起初的小路虽然泥泞却还能走,越往东走越来越多的砂石,树杈,混着黏稠的泥浆和冲毁的摇摇欲坠的房屋根本没办法走人。
谢海安小心地拽出陷在泥里的鞋子,此刻他的脚沉重极了,裤腿上粘着黄稠的泥块,整个脚被湿泥包裹,又脏又重。
他艰难地迈着步子,扒拉开倒的四仰八叉的树杈,小心地躲避插进泥地里房屋裸露的钢筋。
差不多走了快五公里,他听到了小孩微弱的抽泣声,无比疲惫的谢海安的眼中泛起亮光。
他在一个塌了一半的墙体下看到了李相俊,小孩的脸上的泥巴已经干了,黄扑扑地粘在脸上,他的脸上只有两道干净的痕迹,那是泪水流过冲刷干净的。
此刻小孩缩成一团,见到谢海安他撇了撇嘴,再也控制不住地大哭了起来。
而小孩上方一块薄薄的钢板被风吹得摇摇欲坠,下一秒便落了下来。
谢海安顾不得陷在泥里的鞋子,拔腿冲过去,用胳膊挡住地坠落的钢板,咣当一声钢板砸在谢海安的右肩上,划出一道血痕。
谢海安紧紧地把李相俊护在身下,小孩含着泪水的大眼睛仰着头看着头顶的谢海安,抽泣地开口“我要找爸爸妈妈。”
这是这半个月以来谢海安听到的李相俊说的第一句话,他的心里被搅动得比地上泥还泥泞。
谢海安推开钢板,将泣不成声的李相俊护抱住,却不知如何安抚怀中的小孩。
“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先回学校好不好。”谢海安轻轻拍着小孩的后背,被安抚的李相俊又回到了最开始呆滞的状态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布娃娃。
谢海安看了看自己赤着的左脚,刚刚跑得太着急没能把鞋子把拔出来就冲了过去,如今陷在泥里的鞋子,早已经被泥和满,没办法再穿了。
谢海安叹了口气,背起落魄的小孩,赤着左脚慢慢地向学校的方向走。
小孩很是乖巧,趴在谢海安的肩膀,但是谢海安能感受到他在发抖。
“哥哥,我想爸爸妈妈。”眼泪从李相俊无神发黑的眼睛里滚落。
这半个月李相俊没有流一滴泪,今天却像是爆发了一般一直哭个不停。
这才是这个年龄的小孩经历了这些事该有的反应。
谢海安张了张嘴,他的眼眶干涩地疼痛,将要说出的话变得分外艰难,苦涩在口腔中蔓延。
“他们说爸爸妈妈死了。”李相俊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谢海安背上传来。
谢海安闭了闭眼睛,脚上沾满了污泥,应该被石子划破了,有些沙痛,肩膀上渗着血浸湿了外套,也有些痛。
但这些痛比不过谢海安心里的刺骨的痛。
“爸爸妈妈在天上看着我们。”谢海安往上掂了掂,用力稳住身子,让李相俊在他背上更舒服一点。
“哥哥也很想妈妈了,哥哥的妈妈也和相俊的爸爸妈妈一样,在天上看着我们。”
“我不想让爸爸妈妈死掉。”李相俊呜咽着,一抽一抽地抖动着弱小的肩膀。
谢海安的心跟着小孩的肩膀一抽一抽地疼,他的眼前有些模糊,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肩膀上的血一滴一滴落在黄色的泥土里,脚上早已被石子和树杈挂出无数细小的伤痕。
谢海安感觉身上好疼,疼到意识有些模糊,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模糊,隐约中他看到了一个人拿着鞭子缓缓走来,他听到那人残忍的笑声,那鞭子沾着盐水狠狠地抽过来。
“啊!”随着谢海安的惨叫,他腿一软栽倒在泥地中,背上的李相俊顺着从谢海安背上摔下来翻了个跟头。
幸好泥土湿软,谢海安栽倒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坚硬的石头,他的脸埋进土里,浑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抖。
小李相俊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在地上团成一团,紧闭着双眼,身上止不住痉挛的谢海安,大哭了起来。
谢海安颤抖地抱住自己的肩膀,身上却压不住地抽搐,嘴上不住地求饶“我错了,再也不敢逃了,求求你别打了。”
“哥哥!哥哥!”李相俊抱住浑身痉挛的谢海安,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谢海安的脸上。
冰凉的泪珠砸下来,让谢海安的神志稍稍有些清醒。
耳边依旧是鞭子抽过呼呼的风声,谢海安艰难地屈起手指拽住李相宜的衣袖,他沙哑地开口“口袋有药。”
李相俊赶忙在摸向谢海安的口袋,翻出了一个白色的小药瓶,颤抖着小手打开,却因着极度的恐惧,哆嗦地把药瓶中的药洒落了一地。
“吃几个啊哥哥。”李相俊哭着推了推已经失去意识的谢海安,见谢海安没有任何反应,李相俊抓起一把药片塞进谢海安的嘴里。
苦涩的药片在谢海安嘴里慢慢化开,因着谢海安吃药不爱喝水,冉风怕他总是这样吃药划伤喉咙,所以给他配了含片。
没想到这个含片,在关键的时候救了谢海安的命。
药片化在谢海安的嘴巴里,谢海安下意识地咽了下去,渐渐地谢海安的意识开始聚拢。
他睁开沉重的眼皮,好像是湛蓝色的天空,那个噩梦里的人消失了,耳边似乎有哭声。
谢海安的意识还有些浅,他想自己是已经死了吗?
是有人在给自己哭丧吗?是冉风吗?
冉风…
谢海安猛地睁大眼睛,不行自己不能死!答应过冉风不能死!
谢海安猛地坐起身,吓得李相俊一边哭一边打了个嗝。
反应过来自己目前的处境,谢海安抱住李相俊有些愧疚“抱歉,吓到你了。”
李相俊摇摇头,小胳膊搂住谢海安的脖子“哥哥,我好害怕,你和我爸爸妈妈一样也死掉。”
谢海安托着他的屁股站起身,往学校的方向走,他轻轻拍着李相俊的后背开口道“相俊很勇敢,刚刚相俊救了哥哥的命。”
“哥哥之前也和相俊一样,不愿意面对已经发生的痛苦。后面哥哥遇到了一个医生,他愿意帮助哥哥治病,虽然哥哥的病现在还没治好,但是哥哥一直不想放弃。相俊也别拒绝医生的帮助好吗?我们一同走出那些让我们痛苦的事好吗?”
谢海安感到肩膀上的小脑袋点了点头。
两人到达学校的时候,天已经大黑了,见到一身狼狈的谢海安的,哭得累睡过去的李相俊,担忧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众人一窝蜂地围上来。
谢海安看到校长熟悉的面孔,终于安心地累倒在学校门前。
在醒来时谢海安,谢海安感到自己的肩膀火辣辣地疼,左脚似乎也没有知觉了。
但是身上似乎洗过澡了,没有泥泞的感觉反而清清爽爽,此刻他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似乎饿得够呛。
他扭过头想叫个人问问,却对上了冉风淡漠疏离的目光。
第42章 一个巴掌,一个甜枣
谢海安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想用手揉揉眼睛,却不小心扯动了右肩的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
无法移动手臂的谢海安, 只得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 此刻朝思暮想的面容正在眼前。
只是眼前人正冷着脸坐在床前,一言不发。
谢海安吞了吞口水, 他知道冉风这个表情是生气了,而且是生了大气。
谢海安讪讪一笑动了动没有受伤的左臂,轻轻伸出手指小心地勾住了冉风的手心, 冉风的手心温暖中带着点潮湿,温柔的触感让谢海安像一只在陌生环境里的小狗, 终于找到带着熟悉味道的床垫, 感到十分安心。
冉风淡漠的眉头有些松动,却依旧抿着唇一言不发, 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带着疏离和冷漠,右眼下的那颗泪痣, 更衬得他清冷。
谢海安带着些讨好小心的捏了捏冉风的手掌“我都想你了,怎么一见面就生气啊。”
还未等谢海安再说些什么, 他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在静谧的空气中格外地响。
冉风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起身就要出去。
谢海安以为冉风在和自己置气, 怕他离开有些着急地握住冉风修长的手指,不想却扯到了肩膀的伤口嘶了一声。
“待着别动, 我去拿饭。”
冉风终究是心软了, 虽还是冷着脸,却让谢海安放心了不少,尽管如此谢海安还是紧紧盯着冉风的后背。
没一会, 冉风就端着碗白粥进来,谢海安躺在床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黏在冉风身上,生怕这是自己的一场梦一眨眼冉风就不见了。
冉风把谢海安扶起来,把温热白粥放在床头,将勺子塞到谢海安没有受伤的左手上,淡淡说了一句“吃。”
谢海安用左手笨拙地蒯了一勺粥塞到嘴里,想用勺子弄一点咸菜却怎么也挖不起来。试了几次后,他求助一般地看向冉风。
冉风眼中的冷意消散了不少,却没有要帮他的意思,嘴角勾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抱着肩膀淡淡地看着他。
“帮帮我呗。”谢海安的眼睛湿漉漉地带着讨好看着冉风,身上都是伤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冉风知道自己心软了,他连续工作了十几天没有休息,录完最新一期综艺,匆忙安排好工作室的工作,连轴转地转车来到这,只想见一见离家了许久已经撒野了的小狗。
没承想,见到的却是受伤昏迷的谢海安,才半个月不见,谢海安又把自己搞得一身狼藉。
冉风接过了谢海安手中的粥碗,坐在床侧,挖了一勺粥,就这样一口一口地喂给他。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暧昧却掺杂进空气中,不受控制地发酵弥散。
谢海安小口小口地吃光冉风手里的粥后,冉风将碗放在床头,谢海安小心地一点一点蹭到冉风身边。
他将头埋进冉风的脖颈,狠狠地吸了一口,一股熟悉的松木香弥漫进了鼻腔,熟悉感让谢海安的眼睛有一些发酸。
谢海安像小狗一样轻轻蹭了蹭冉风修长白皙的脖颈,左手的手指勾住冉风的小手指轻轻地晃了晃,带着些撒娇地开口“别生气了,好不好?冉风哥哥,我错了,以后不敢了。”
冉风有一些晃神,许久未听到的称呼,和许久未和他撒过娇的谢海安,都让冉风心头郁结的气一瞬间消散无踪,只留陌生又熟悉的情绪堵在心口发胀。
他的心终究是没克制住,原本强装的冷漠一瞬间土崩瓦解,他揉了揉谢海安的脑袋,带着些责怪和心疼。
“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
知不知道我看到你浑身是血地躺在床上多害怕?
比起其他,谢小狗,我只想让你平平安安。
听着冉风温声的责怪谢海安心里软软的,此刻冉风洁白的脖颈上隐隐浮现着青色的血管,勾得谢海安出神。
明明是所有人都有的东西,偏这血管长在冉风身上,让谢海安觉得像一个艺术品。
鬼使神差地谢海安舔了一口那轻微突起的青色血管。
冉风微微一愣,推开肩膀上的脑袋,被谢海安漫不经心的态度惹得有些恼怒,他打了谢海安一巴掌。
那巴掌很轻,冉风并没有用力,却依旧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我在和你说正经事,谢海安!”
谢海安撇撇嘴,对他来说这巴掌与其说是打,不如说是在摸他的脸,谢海安想重新黏回冉风身上,却再次被推开。
“谢海安!我希望无论何时,你都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冉风不悦地蹙起眉头,郑重地盯着谢海安的眼睛。
“知道了,知道错了。”谢海安小声地应着,垂着头,像犯了错的小孩。
冉风轻轻地吻了一下谢海安的额头,把垂头丧气的谢小狗圈在怀里。
谢海安紧紧地搂住冉风的腰,像是小猫吸猫薄荷一样将头埋进冉风的怀里,听着冉风的怦怦的心脏,小声地嘟囔着“你就给个巴掌在给个甜枣。”
听到谢海安的话,冉风轻笑揉着他的碎发“那你要不要这个甜枣?”
谢海安用好着的手臂圈住冉风劲瘦的腰,蹭了蹭他的胸口“要!那能给个大甜枣吗?”
冉风垂头哑笑,眼底没了清冷尽是温和的情意,说出的话都变得柔软“那你想要什么大甜枣?”
谢海安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仰着头又盯上了他光洁白皙的脖颈,抱着他的腰爬起来在他的脖子上咬了一圈的牙印。
脖颈处的皮肤细腻,冉风被咬得有些痛,闷哼一声却没有推开谢海安。
冉风的眸色暗了暗,纵着谢海安在他身上乱咬。
谢海安骗不过他,从谢海安醒来的那一刻,冉风就已经察觉到谢海安的状态很不对。
他在不安,在恐惧,在怕什么,所以他用极度黏人来掩盖内心的恐慌。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显然,谢海安并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他。
打开一个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病人内心的桎梏并不是一件易事,冉风知道不能操之过急,如今谢海安在他身边,他愿意相信自己,自己可以慢慢去治疗他,就算耗尽自己一生的时光也无妨。
“咳咳。”张德清突然走进来,看着埋在冉风脖颈间的谢海安,脸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神色“打扰一下二位。”
冉风挑挑眉,并未开口,眼中分明在说“知道打扰你还进来。”
谢海安不好意思地坐回床上摸了摸鼻子,却不动声色地向冉风靠了靠,他的胳膊靠着冉风的腰,仿佛流浪狗在雨中找到的一个避雨的棚。
“那个,李相俊说话了,他想见谢海安。”张德清一脸复杂地看着好友和紧贴着冉风的谢海安,心里暗暗吐槽都多大年纪了谈个恋爱也不至于这样黏在一起啊。
冉风垂眸看向谢海安,轻声问道“感觉身体怎么样,可以去见李相俊吗?”
谢海安点点头,看了看被包成粽子的右臂和刚消过毒的左脚笑道“都是小伤,怎么包扎得这么夸张?”
“我说的不是你身上的伤口。”
谢海安的眼眸颤抖,原本就没有血色的唇白得厉害,他张了张嘴,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仿佛失了声,只是张着嘴抬头望向冉风。
冉风安轻轻地一下一下拍着谢海安的后背,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一般轻声道“李相俊的资料我看了,心理创伤的一级高危人群,前期的治疗成效并不好,怕是要进行脱敏治疗。”
“脱敏治疗?”谢海安沙哑着嗓子挤出这几个字。
冉风修长的手指插入谢海安乌黑的头发里,柔软的指腹摩挲着头皮上的神经,这样的动作让谢海安异样的情绪逐渐平复。
“简单来说就是重复,打破,重塑。海安,李相俊很信任你,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他唯一的两次开口都是询问你的状况。”冉风轻柔的指尖抚着谢海安的脸庞,他知道让一个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去治疗另一个患者并不是明智之举。但是这个孩子太封闭了,再拖下去冉风怕他做出自残或者更极端的行为。
“可以吗?海安。”冉风轻轻的声音扫过谢海安的耳朵。
张德清看着冉风奇怪的举动皱了皱眉,他在引导谢海安。这是心理医生常见的手段,但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对谢海安?
“嗯!”谢海安点点头,却还是不安地攥住冉风的衣角“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没关系,你先和他聊一聊,聊任何话题都可以,尽量能让他不再排斥和医生的交流。”张德清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谢海安点点头,从床上站起来,他的左脚伤口并不严重,全是些细碎的伤口,骤然站起身压在地上还是有些不适,有些抽疼。
李相俊就在旁边的教室里,谢海安一瘸一拐地走过去,看到李相俊正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申玄正沉默地盘腿坐在他旁边。
张德清拦住了想跟进去的冉风“李相俊对陌生人很是排斥,让他们独处更好一点。”
冉风轻轻地摇摇头“我得进去,我必须得确保他的安全。”
张德清疑惑地蹙起眉“谢海安在里面,我们在门口等,有什么问题他可以叫我们进去。”
“我说的不是李相俊。”冉风淡淡开口。
第43章 破壳
冉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药方“帮我配一些药, 得清。”
张德清仔细看了看手中的药方,是常见的一些心理治疗的辅助药品,但是这不是给李相俊配的, 还未开口问冉风, 冉风便已经走进了房间。
见谢海安走进来,李相俊无神的眼睛终于有了些波澜, 看到后面跟进来的冉风,他又沉默地把头埋进抱着的大腿中。
申玄见两人进来,冲两人点点头, 做了个口型“没有说话。”便悄悄地退出了房间。
冉风抚着一瘸一拐的谢海安艰难地坐在李相俊不远处的地上,与他平视。
谢海安开口说道“相俊。”
李相俊埋在腿中的小脑袋没有说话, 不久他抬头想和谢海安说些什么, 却在看到冉风后又低下了头。
“相俊,这是哥哥和你说的救哥哥的那个医生, 也是哥哥的哥哥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当着小孩的面,谢海安挠挠头没好意思说出爱人这两个字。
“你有什么话想和哥哥说吗?”谢海安向李相俊的方向笨拙地蹭了蹭。
许久, 李相俊才闷声开口道“疼吗?”
谢海安看了看自己被绑了一手绷带的手臂,笑道“有点疼, 不太严重,就是包扎得夸张了点。”
李相俊将下巴抵在□□,只露出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盯着谢海安看。
“相俊, 你答应过哥哥的,会听医生的话。”谢海安尽量放轻声音, 小孩很乖, 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谢海安很想抱抱他,笨拙地抬起手又怕吓到他默默地放回去。
谢海安握住冉风的手, 笑了笑“这是哥哥的医生,他能帮助哥哥,也让他帮助相俊好吗?”
李相俊默不作声了许久,撇撇嘴眼泪啪嗒啪嗒地像碎珠子一样掉下来。
冉风悄悄地冲谢海安点点头,示意他做得很好。
慢慢地靠近了李相俊一些,他的声音向来带着让人愿意亲近的温柔“你叫相俊吗,我叫冉风。”
小孩抬起毛茸茸的脑袋,轻轻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像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猫。
谢海安知道,这只受伤的在角落中孤独舔舐伤口的小兽,在这一刻收起了身上的刺,向一个陌生人一点一点地袒露了自己的伤口。
冉风确实很厉害,谢海安看着冉风一点一点地让小孩卸下了心里的防备,不由得微微出神。
他用手指抠着自己的掌心,一股愧疚夹杂着犹豫彷徨的气息在他心底四散开。
胆小鬼……
谢海安的心缩成一团,他垂下头,为自己的怯懦而感到痛苦。
寂静的窗外,乌云一层一层地压下来,压得谢海安有些喘不上气,窗外风雨欲来,窗内平静安稳。
最开始小孩只是回应冉风一个字,几个小时过去了,小孩已经渐渐信任了冉风,开始回应他完整的句子。
一晃一个下午就过去了,直到张德清敲门喊几人吃饭才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张德清看着和冉风交流的李相俊有些微微诧异,转而看向冉风,冉风笑着冲他点点头,温声对李相俊说“相俊先和张叔叔去吃饭,明天我们在一起聊天好吗?”
李相俊嗯了一声,乖巧地跟在张德清后面。
村里的饭很简陋,往日谢海安并不觉得艰苦,今日却觉得有些食之无味。
“是不是不方便?”冉风将一块南瓜加到谢海安的碗里,看着谢海安笨拙地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饭,将碗里的南瓜和成一摊泥。
“用我帮你吗?”冉风看谢海安像一个调皮捣蛋挑食的小孩,觉得好笑。
谢海安摇摇头,他把饭几口塞进嘴里,机械地吞咽下去,这顿饭他吃得食不知味。
相比于谢海安的狼吞虎咽,冉风就算是在吃清粥小菜也显得十分斯文。
吃完饭谢海安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发呆,冉风看了看铺满尘土的台阶,又看了看垂头丧气的谢小狗,犹豫了一下。
谢海安将外套脱掉铺在台阶上,仰头看着冉风,眼中分明写满了期待。
冉风轻笑一声,坐在了谢海安的衣服上。
谢海安四下看了看,现在大家都在照顾小孩们洗漱睡觉,院子里静悄悄的。
见四下无人,谢海安偷偷地握住冉风白皙修长的手指,十指相扣。
“相俊是个勇敢的孩子。”冉风的声音悠悠传来。
“嗯。”谢海安垂着头轻声回应了一句。
“海安也是。”
谢海安的眼眸颤动,他猛地抬起头闯入了冉风水一般的眼眸。
十指相扣的手指有些颤抖,冉风安抚地摩挲着谢海安的手背。
“什么意思。”谢海安的嘴唇有些发白,他感到眼眶又开始发酸,酸得他眼前升起一股雾气,让他有些看不清冉风的脸。
“海安也是勇敢的小孩。”
谢海安将头埋在冉风屈起的腿间,眼中的酸气四散开“海安是胆小鬼。”
冉风的手指插入谢海安的头发中向下抚摸着他的后脖颈。
那是动物最敏感的地方,动物小的时候母亲会叼着它的后脖颈,这个动作会让刚来到这个陌生世界的幼小动物充满安全感。
此刻冉风用这个动作来安抚这只受伤的小狗,来给他无限的安全感。
四周寂静如水,谢海安的心也像是一个滴水的玻璃瓶。
“我又发病了。”谢海安沉闷的声音透过厚厚的衣料传来,他鼓起勇气撕开了怯懦的外衣。
空气中传来了一丝清脆的声响,似是什么东西裂开,原来是裹住谢海安灵魂的外壳,裂开了一条细碎的裂纹。
天空中层层的乌云散开一个小角,一束光悄悄地顺着裂缝钻了进去,裹挟着冉风的爱意,将谢海安破碎的灵魂一片一片拾起。
“我的海安不是胆小鬼,是最勇敢的人。”听到谢海安的话冉风没有一丝诧异,他有节奏地轻轻拍着谢海安的脊背,安抚他的情绪,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那天相俊说他想爸爸妈妈了,我也想她了……”
冉风知道谢海安说的是他的母亲,年少时冉风曾经见过谢海安的父母,他还依稀记得张兰的模样。
那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与冉妍的温婉柔和不同,张兰的温柔里带着要强的韧劲。
“等我们回去可以去看看伯母。”
谢海安摇摇头,抱着冉风膝盖的手臂锁紧,手指攥住冉风的裤腿“她不会想见到我,她恨我们。我是最糟糕的小孩,我的血液里流淌着那个男人的基因,我不配做她的孩子。”
冉风凝眉深思,谢海安的话支离破碎,只言片语中他无法明确的知道当年在谢海安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隐约知道这和他的家庭有关。
“海安,身上流淌着什么样的基因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所以有些事情的过错也不是我们造成的。”
冉风握住了谢海安攥紧的手指,轻轻吻了一下他后脑的发丝。
“那年夏天,我从你家回去不久我爸妈就开始闹离婚。他们结婚那么多年,连架都没吵过,那几天却每天都在吵架。我一直不想让他们离婚,后来我才知道,她承受了什么。”
冉风感到自己的膝盖凉凉的,被打湿了,是他的小狗在落泪。
谢海安抽泣地抖动着肩膀,有些呜咽,这些年这件事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口,每每午夜梦回他总是看到母亲嘶哑疯狂地指着他,骂他是恶心的……
“那时候妈妈医院调来了一个有名的专家医生,医院组织了急诊科的讲座,妈妈每场都去,她一直很崇拜那个医生。”
“可是后来的一场讲座,妈妈想去找那个医生问案例,结果发现那个医生正在休息室和他…”
谢海安心头泛起一阵恶心,胃里止不住的痉挛,他从冉风膝盖上起身,干呕了一声,痛苦地抓住自己的头发“他是个恶心同性恋,他是个骗子,他欺骗了妈妈的感情,我是他的孩子!我也是个恶心的同性恋!”
“你不是的!你不是的!无论是同性恋人还是异性恋人的感情都没有任何错误。错的是人,不是感情。”
冉风紧紧握住谢海安的手臂,控制住他濒临崩溃的情绪,此刻的谢海安两眼发直,又惊又怕,双腿不听使唤地止不住像筛糠一样乱颤。
“别怕海安,我在这儿!你很安全,我们不想了,今天我们就说到这儿!”
冉风抱住谢海安的肩膀,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海安,跟着我的节奏呼吸,吸气…呼气…”
渐渐地在冉风的引导下,谢海安的情绪逐渐稳定,他像一团没有骨架支撑的软泥,无力地倒在冉风的肩头。
“在这儿干嘛呢?地上不凉吗?”张德清无语地看着两个人,这两个人怎么随时随地都抱在一起,谈个恋爱这么黏糊?
冉风淡淡抬起头,这次的眼神比上次还嫌弃,就差明说“烦不烦人,每次都来捣乱。”
张德清看到冉风的眼神笑着摊摊手,离开了小情侣的视线。
冉风拍了拍谢海安的后背,温声哄道“快下雨了,我们回房间休息吧。”
谢海安的精神看起来有些恍惚,眉眼间有一些疲惫,他寸步不离跟在冉风身后,洗完漱窝在床上。
乡下的床不大,两个成年男人一起住有一些拥挤。
谢海安握住了冉风带着潮气的手,顺着上衣的下摆探入了他的胸口。
冉风微微挑眉,眼中带了些诧异,之前两人亲密之时,谢海安总是不肯让冉风碰他的身体,此刻难道他……
还未等冉风回过神来,他摸到了谢海安胸口突起的疤痕,那条疤痕有七八厘米长的样子,摸起来有些硬,不知道是刀伤还是其他的利器划伤。
冉风的瞳孔骤缩,心脏猛烈地跳动着,摸在谢海安胸口的手指变得冰凉无比,指尖碰撞那道疤痕止不住地颤抖。
缓了很久冉风短暂而痉挛地呼出一口气“怎么弄的?”
第44章 消失的爱人
“刀刺的, 很丑。我不敢给你看。”黑夜中两人看不清彼此的面容,谢海安用的气声,轻飘飘的, 却无比清晰地传入冉风的耳中。
冉风没有开口, 黑暗中只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
他的心猛然地缩了一下,无数根细针刺痛着冉风最柔软的地方, 他的手指冰凉顺着那条疤痕的边缘摸索。
这样大的一个刀口,离心脏那么近,方寸之间, 若是偏了一寸
冉风闭了闭眼睛,他不敢想下去。
谢海安握住他的手移开, 将冉风搂进怀中, 他的下巴抵着冉风的额头,冉风额间细碎的发丝搔谢海安的下巴有些痒。
半晌, 轻飘飘的话从冉风头顶传来“不疼了,都过去了。最痛苦的那些年, 我一直在害怕,怕我会无声无息地死掉, 那时我不想死,我还没有和你道别就死了,我怕你会怪我。后来逃出来了, 却又觉得活不下去了,有几次想就这样痛苦无边际的日子干脆结束了好了, 偏上天看我命不该绝, 让我又遇到了你。现在我又开始害怕,怕我治不好,怕你会厌恶这样一身狼藉的我。最怕的是未来的日子里没有你”
“谢小狗”冉风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的心脏处的钝痛已经变成了一柄尖锐的刀插入他的胸膛翻搅着。
此刻那把插入谢海安胸口的刀插入了冉风的胸口,疼得他喘不上气。
谢海安在他的额头深深嗅了一下,淡淡的松木香飘进了他的灵魂,这味道像罂粟花一样让他上瘾。
“冉风。”谢海安轻声唤他。
“嗯。”冉风轻声应了一声,带了些许呜咽。
“你是我的药,我的良药,我的解药。”
谢海安收紧了手臂,仿佛要把冉风勒进他的骨血。
两人相拥而眠,那个夜晚,两个孤单的灵魂紧紧相拥,再没有任何人能将他们分开。
翌日清晨,谢海安起得很早,他精神很好,不再像前几日那样萎靡,脚上的伤没什么大碍,谢海安用没有受伤的手帮着大家给孩子们装早饭。
冉风坐在李相俊旁边,和他聊天,多数时候是冉风在说话,垂着头的李相俊在旁边时不时地点一下头。
马上第二小组就要来了,张德清昨晚熬夜整理了最新的心理报告,睡眼惺忪地走进来。
看到李相俊的状态,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坐在了两人对面“冉风,你昨天要的药,利培酮没有了。”
冉风微微蹙眉,问道“最近的药店在哪?”
张德清想了想“估计得去镇里,这里偏僻再加上路不好走,开车到镇里估计来回要五六个小时。”
冉风看了看时间,思索了一阵“相俊,上午哥哥有些事情要去镇里一趟,可以让这个张叔叔陪相俊聊聊天吗?”
李相俊点点头,张德清有些惊讶,转而笑道“相俊真是个乖孩子。”
随即,张德清有些担忧看向冉风“一定要去买这个药吗?看这个天气,快要下雨了,一下雨乡间的土路更不好走了。这药你要给谁呀,药箱里还有些阿普挫仑,先用那个药呗。”
冉风轻轻摇了摇头,下意识地看向了正忙着的谢海安,他的小狗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上却挂着明媚的笑容。
冉风也跟着笑了一下,转而看向张德清“得去,我离开的这几个小时,你帮我照顾他。”
“谁啊?”张德清愣了一下,转而问“谢海安吗?”
见冉风嗯了一下,张德清感到有些无语,他看了看快一米九的谢海安“这么大个小伙子还用人照顾?我看他不用照顾,倒是你,至少要开五六个小时的车,路也不好走,来回得注意安全啊。”
谢海安用手蹭了蹭额头的汗,凑过来有些不安地问道“你要去哪呀?”
冉风看了张德清一眼,人精一样的张德清立马会意得,这是在赶自己走,嫌自己碍事了。张德清歪头撇撇嘴,识趣地招呼李相俊一起去吃早饭。
“去一趟镇里,拿点药。”冉风拉着谢海安坐下。
“那我和你一起去,镇里好远呢!而且快下雨了,路不好走。”
“我自己去吧,我会尽快在午饭之前赶回来,你身上还有伤,行动不方便。”
谢海安刚起床的好心情有些消散,他有些失落地垂着头,看了看自己包扎的手臂“那你早去早回。”
冉风摸了摸谢小狗的脑袋“你在家里乖乖地等我回来。”
张德清端着饭路过,惊掉了下巴,这个谢海安人高马大的在冉风跟前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他咂咂嘴,好家伙原来冉风喜欢这一卦。
张德清摸了摸下巴,他对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感情有些浅显的了解,没想到冉风居然是这段感情上位者。
见到不远处的张德清似乎在偷听两人说话,冉风一记眼刀过去,张德清无奈地耸耸肩。
吃完早饭,冉风开了那辆皮卡去镇里,张德清在给李相俊做心理疏导,谢海安百无聊赖地坐在桌旁,看着天空发呆。
天空阴沉,乌云密布,像一个灰色的巨大幕布,空气无比的沉闷,周遭昏昏暗暗,仿佛凝固了一般,让人感到压抑。
“快下雨了。”谢海安喃喃道。
“是啊,快下雨了。”申玄笑道“快下一场大雨吧,太闷了,下场大雨凉快凉快。”
谢海安没有说话,离开了冉风他又变成了一只流浪狗,在原地盘旋等待着主人回来。
骤然间,天空一声霹雳如梵音响彻天地,昏暗的空气闪过一道白光猛烈地袭击每一寸土地。
只一瞬间,暴雨铺天盖地袭来,天地间瞬间变成一片模糊的画面,雨打在门口的台阶上被高高弹起,噼里啪啦地仿佛鞭炮炸开。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谢海安的心越来越乱。
快五个小时过去了,冉风还没有回来……
许是因为暴雨路上不好走?许是看雨太大了冉风在镇里等雨停再回来。
谢海安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强压着心中的恐惧,直勾勾地盯着大门口。
大雨滂沱蒸腾起一阵雾气,让谢海安的视线有些模糊,眼睛有些酸涩他不敢眨眼,只期待着冉风的车能从外面驶进来。
可是,灰天转暗,暴雨渐微,依旧不见冉风的身影。
已经八个小时过去了,谢海安就这样在门口站了半天,看着雨如乱珠砸玉盘变成了细密的棉针。
“吃完饭吧,海安,许是雨太大了,冉风在镇里住一个晚上,明天再回呢。”张德清看着僵直地站在门口的谢海安,从冉风离开谢海安就有一些说不上的异常。
利培酮那是非典型抗精神病药物,之前谢海安怪异地每时每刻和冉风黏在一起,再加上冉风引导性的话语,以及冉风临走的时候让自己照顾谢海安,一切奇怪的事情串联成线,竟让张德清有些豁然开朗。
他震惊地看向谢海安。
谢海安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像一尊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大门口。
“他不会的。”
沉默的谢海安突然开口,张德清微微一愣“什么?”
谢海安并未再说话,张德清见劝不动他,叹息了一声道“给你留了一份饭,放在那边桌子上,你饿了去吃。”
一夜细雨微蒙,轻柔的雨滴打在乡间的树木上,传来阵阵白噪声让张德清这一夜睡得非常好,他早早地就起来了,想着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却看到了依旧站在门口的谢海安,他还是昨天那个姿势,直勾勾地盯着门口。
张德清走过去,轻笑道“起这么早呀?”
却被谢海安身上沾染的寒气冲到,他微微蹙眉“你不会一夜没睡吧?”
谢海安僵硬地转过头,长久维持着一个姿势让谢海安的骨节咯吱作响,他的面容憔悴,眼睛布满了血丝,嘴唇发着诡异的白。
“他还没回来。”骤然开口,谢海安的嗓子嘶哑得低沉。
张德清挠挠头,笑道“都和你说了,雨太大了,他可能在镇上休息了一晚,今天雨小了,他就会回来了。”
“他不会的。”谢海安的睫毛颤了颤,疲惫的眼中尽是不安,声音有些发抖,他拧过头继续盯着门口看。
滴滴。
一声汽车鸣笛声响起,谢海安的眼睛瞬间放了光,他冒着雨冲了出去,此刻他的心情雀跃,细雨打在他头上让他清醒又喜悦。
一辆面包车驶入,谢海安停住奔跑的脚步,面包车上下来一个男人。
不是冉风。
天上的细雨如此冰凉打在谢海安脸上,让谢海安有些眩晕。
“同志怎么站在雨里,快进去。”那男人用手挡着雨,小跑到教室,谢海安慢慢走着跟在他身后。
“左立,你怎么来了?”张德清心下有些不安,左立是救援组的志愿者,和心理组不同,照理来说,他应该在救援一线。
“昨天那场暴雨又引发了山坡泥石流,冲毁了公路和山下的一片房屋,现在救援队在外面救援,一时半刻进不来。援建救援组这边已经和外面救援队取得联系了,队长的意思是不要延误了最佳的救援时机,一队现在已经过去了,那边人手不够,想着你这边能不能增援点人。”
左立的手腕被谢海安紧紧攥住,硌得他骨头生疼,谢海安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有些狰狞,咬牙道“哪条路被冲毁了?”
第45章 死寂
左立不悦地看着眼前没有礼貌的人, 想挣脱被谢海安束缚的手臂,却是徒劳地挣扎。
谢海安的力气却出奇地大,他感到一阵莫名其妙地无语, 开口向张德清询问道“这谁啊?”
谢海安猩红的双眼紧盯着左立, 咬牙一字一顿重复道“哪条路被冲毁了?”
似是被谢海安一身戾气吓到,左立有些磕巴地开口道“就, 就是去镇上的那条公路”
谢海安突然像被戳破气的气球,无力地松开左立手腕。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又骤然放大,浑身颤抖想向外面冲, 却一把被张德清猛地攥住胳膊。
“你别冲动,等我叫人, 我们一起去现场。”说罢, 他看向左立严肃道“看着他。”
左立一脸茫然地点点头,攥住了张德清递给他的谢海安的胳膊。
左立有些奇怪地看着眼前的小伙子, 他包裹着手臂看起来像是伤员,却又感觉怪怪的。
谢海安感到一阵眩晕, 他向后退了两步,左立慌忙地搀扶他稳住身形。
“你, 你没事吧,同志。”左立看着一脸憔悴的谢海安有些摸不着头脑。
张德清动作很快,谭杰和申玄被叫了起来。
“你就别去了吧, 你手上有伤,不方便。”左立看了看缠着绷带的谢海安, 谢海安却仿佛没听到他说话一般, 自顾自地冲上了面包车。
张德清冲左立摇摇头“一起去吧,我看着他。”
加上谢海安,他们四个人一起上了面包车。
张德清开车, 左立在车上给几人发了安全帽,防护手套,护目镜,雨衣,药箱和对讲机。
他仔细给几人讲了防护用具的穿戴方法。
左立开口道“遇到受害者,第一件事一定要传呼救援组的人过来,千万不要盲目移动受伤的人,以免造成二次伤害。我再和你们讲解一下如何进行心脏复苏,止血包扎,骨折固定的急救方法,如果救援组的人暂时无法赶到,情况危急关头可以先对伤患进行简单救治……搜索的时候切记要仔细聆听,不要错过一丝一毫的搜救。”
“最重要的事!大家一定要小心不要被泥流中的杂物刺伤或者砸伤,一旦受伤立马找医护打破伤风。如果救援组下达了撤离的信号一定要立马撤离!立刻停止手上的任何救援!不要在现场停留!以免二次灾害。”
左立和大家说完整个救援的方案和各自在救援中扮演的角色,整个车内被一股巨大的压抑气氛笼罩。
张德清顺着后视镜看到谢海安,此刻他很平静,没有任何的表情,甚至看不出他有一丝担忧。
张德清心中升起一股不安,谢海安一脸死气,这不正常。
亲近的人可能遇害,正常人的反应应该是坐立难安,焦急,担忧。
谢海安太过于平静了……
走了快一个小时,几个人终于到了被冲毁的山道下,山脚聚集了不少穿戴护具的救援人员和移动伤员的医护。
地上一片狼藉,浑浊的泥浆裹挟着连根拔起树和山间的石块如同猛兽肆虐。
山脚下的房屋被冲垮得支离破碎,残垣断壁中夹杂着房屋漏出的钢筋和泥浆裹挟的杂物。原本平坦的公路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不可测的沟壑和堆积如山的泥沙。
谢海安推开车门,一股弥漫着土腥味和绝望的空气扑面袭来,冲得谢海安有些腿软。
张德清对左立说“你带着谭杰和申玄去居民区,我和谢海安在公路区帮忙吧。”
左立点点头对大家说“务必小心,保护自身安全是第一位,救援是第二位。”
张德清带着谢海安找到一队公路区的负责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片区域已经搜索过了,基本已经搜过了,再搜一遍就去居民区帮忙了。那边有一个被掩埋的皮卡,但是生命探测仪测过了,没有生命体征,由于皮卡在受灾最严重的地方,被掩埋得很严重。我们挖开了上半部分,没有人,估计遇到泥石流弃车逃跑了,看掩埋的程度车主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谢海安拿着生命探测仪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他看向负责人手指的方向,双腿止不住的抖,却发了疯一般跑过去。
细密的雨打在谢海安的脸上,扎得他生疼,恍惚间他听到张德清在喊他,他却顾不上那么多。
和着泥沙的土并不好跑,谢海安拼尽全力,他不敢停歇,眼前有些模糊,他在心里止不住地祈求上天,一定不要是冉风的车,一定不要
喉咙因着剧烈的奔跑涌起一股血腥味,临近那个被埋了大部分的车,谢海安反而有些胆怯,他的心狠狠地被揪着,仿佛要被拽出胸膛,他的脚像是被灌了铅,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到那车前面。
砰的一声,谢海安的心爆炸了。
破旧的车顶已经被压得凹陷,车的上半部分已经被挖开,车里没有人,那辆车是冉风开走的那辆。
谢海安手中的生命探测仪无力地掉在地上。
“哥们,走了,这附近已经搜过了,没有生命体征了。”不远处有一个同样穿着防护服的人冲他招手,那人以为谢海安会跟上来,便独自离开了。
黑暗笼罩了谢海安,他的面色苍白,浑身颤抖不已。
随即谢海安像疯了一样捡起生命探测仪,小心地在车周附近搜寻,回应他的却一片死寂。
谢海安将探测仪丢在脚边,他稳住不断颤抖的双腿,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双手紧握着铁锹,锹刃深深地扎入车周遭的泥土中,他不顾手臂上的伤口,发了疯一样的抛土,想把皮卡车挖出来。
血水顺着他的手臂从指尖滴落,砸进吃人的泥浆中。应该是伤口撕裂了,谢海安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谢海安双手紧握着撬棍,斜插入铁锹,双脚用地蹬地,使出全力将土石撬开。他像一个麻木疯狂的机器,不知疲倦地重复着机械的动作,挥舞的动作一下接着一下越来越快,大量的石块混杂着泥土被掀飞。
泥浆混着雨水溅在他的脸上和雨衣上,他用手抹了抹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周遭搜索的人已经默认这边没有生命体征,都撤退去了更严重的居民区救援,只有谢海安挖土的声音和他沉重的呼吸声混杂着风声呼呼作响。
张德清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谢海安的身后,看到谢海安偏执而又疯狂的举动,他的心说不上的痛苦。
他和谢海安一样,同样期盼着那辆车不是冉风的,可是天道无情,冉风确实不幸卷入了这场天灾。
张德清阴婺地盯着谢海安的背影,痛苦中夹杂着复杂的恨意,一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仿佛要将他心头最后一口气挤出来。
他的心底生出一丝阴暗的想法。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谢海安?
你未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若不是为了给你拿药!
冉风岂会
他已经在你身上耗了七年,如今连命都耗在你身上了,你凭什么!
张德清闭了闭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强撑着吐出一口浊气,作为心理医生的他理智又重新占据了情感的上风。
他冲过去吼道“谢海安!别发疯了,这片区域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你这样只是在消耗自己的力气,多留些力气去帮助其他人吧!”
谢海安像听不到他说话一般,猩红着双眼面无表情地重复着机械的动作,势必要把埋葬的皮卡挖出来。
咔嚓一声,铁锹从锹头那断裂开,谢海安将手中的木棒丢掉,跪在地上用铁锹头挖土。
谢海安的态度让张德清有些恼怒,他拽住谢海安的手臂强行让他停下来,雨水打在张德清的脸上,让一贯精英模样的张德清无比的狼狈,张德清一字一顿到“如果不是冉风让我照顾你,我才不会管你!谢海安!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谢海安猛地推开张德清,发了疯地怒吼道“你胡说!冉风没死!他不可能死!”
张德清被谢海安推的打了个趔趄,一脚踩到地上的生命探测仪,打了个滑摔倒在地上,探测仪被他踢出了几米远。
张德清猛冲起身,狠狠地对着谢海安的脸来了一拳,他猛地攥住谢海安的衣领,恶狠狠地咬牙道“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为了给你拿药,他怎么会那么着急去镇里,你的命是他救的,我不允许你这么糟蹋自己的命!”
张德清的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谢海安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全身止不住地发抖,雨水顺着他的脸流到他的嘴里,呛得他猛猛地一阵咳嗽。
喉咙涌起一阵血腥,他吐掉了嘴里的血沫,颤抖地问“你说什么?你说冉风是为了我才去镇里取药的?”
他想起了那天被李相俊洒落在地的白色药片,原来冉风早就知道自己的药没了,原来他是为了给自己配药才去的镇里。
“啊!”
谢海安攥住自己的头发,痛苦地哀嚎。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挣扎,每一声嘶吼都像在撕裂自己的灵魂,在风雨中显得绝望而又无助。
谢海安的身体在极度痛苦下泛起一阵痉挛,扭曲的脸庞上双眼无神地瞪着天空,那无助的嘶哑声在寂静的雨中回荡。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痛苦,纵使是怨恨谢海安的张德清听了也心生怜悯,不禁红了眼眶。
滴滴滴滴。
被踢到不远处的生命探测仪突然发出了嘀嘀嘀的声音。
谢海安猛地看过去,无神的双眼闪现出一抹生的希望。
还未等张德清反应过来,谢海安连滚带爬地冲过去,双手颤抖地看着滴滴作响的探测仪。
第46章 还没死吗?
谢海安颤抖着双手捧着滴滴作响的生命探测仪, 小心翼翼在地面上缓缓移动,生怕错漏了任何生机,突然探测仪在某一地急促发出滴滴滴滴的声音。
谢海安的泛着泪花眼睛中闪烁着欣喜和激动, 他小心地将探测仪放在旁边, 戴着防护手套狠狠地刨着地上的砂石和松土。
张德清取出传呼机,传呼机发出嘶嘶啦啦的声音, 他用手使劲敲了敲,传呼机却彻底没了声响,应该是刚刚和谢海安打架的时候碰坏了。
“操!”一贯斯文的张德清低声咒骂了一句, 看着疯狂徒手挖地的谢海安开口道“我去找人。”
谢海安的双手如同疯狂的工具,不顾一切地刨着地面。
此刻他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冉风还活着!
他控制着发抖的手指, 湿润黏稠的泥土在他疯狂的举动下四处飞溅, 糊成一片。
谢海安毫不在意,汗水, 泪水混着泥水,弄得全身都是。
他的头发不知道是被雨水淋湿还是汗水打湿, 一缕一缕地粘在脸上。
手套前端已经被磨破了,谢海安嫌它碍事, 他用嘴扯开手套的束缚,手指狠狠插入泥土中。
手指扣着松软的泥土,粗糙的泥粒磨破了他的指尖, 血红色的黄土粘在他的手掌,他却丝毫感受不到疼痛, 仿佛这样才能找到心中那丝渺茫的希望。
麻木机械的动作重复多次, 多到谢海安的身体已经无意识的进行重复。
突然间,他的手指碰到了柔软的触感,谢海安颤抖着血肉模糊的手指, 小心地扒开土,一双湿润的,奄奄一息的黑色的眸子闯入了谢海安的视线。
一瞬间,他的精气神仿佛被抽走了,谢海安无力的摊跪在地上,头重重的磕在黄土之上,身体因极度痛苦而止不住地颤抖着。
他捂住脸小声呜咽,转而再也克制不住地号啕大哭,哭声撕心裂肺,沙哑的嗓音在空气中回荡。
张德清带着医护和一个志愿者赶过来,看到谢海安抛出的坑愣住了。
坑里有一只小黄狗,小狗被半埋在土里,如今它看到有人来小声地哼哼唧唧地叫着,希望可以有人救它。
志愿者和张德清把小狗刨出来,那小狗气息微弱,奄奄一息,却还活着。
生命就是这样。
有时很顽强,如果求生,即便深埋黄土也得以苟活喘息。
有时很脆弱,如果求死,纵使血肉之躯尚在却难安灵魂。
谢海安像一个摔碎了的瓷器,踉踉跄跄地站起身,一瞬间天旋地转,他无力地栽到泥土里。
无所谓了,没有人能救我于水火。
神明不能,信仰不能。
唯有冉风能。
如今他已孑然一身,再无求生的意志。
谢海安再睁开的时候,一股扑鼻的消毒水味儿烧的谢海安有些反胃,胳膊传来嘶嘶拉拉的刺痛,手指像火一样被灼烧着。
周围很吵,还夹杂着微小的抽泣声,谢海安无神地盯着陈旧的天花板。
还没死吗?
为什么还没死呢?
那天怎么不强行和冉风一起去镇里呢?
这样黄泉路便不会孤单了。
“你醒了,你两天没吃饭,低血糖昏倒了。”
身侧有道声音响起,谢海安麻木地扭头看过去。
恍惚间他看到冉风清冷的眼眸,冉风穿了件熟悉的墨绿色的半袖和浅蓝色的牛仔裤,一双白色的球鞋,他的头发半湿着,看起来像刚洗完澡。
谢海安抬了抬手,他的手指被绷带层层缠绕着,并不能弯曲,手肘处还扎着针连接着吊瓶中的液体源源不断地输入谢海安的身体里。
谢海安的鼻头和眼眶酸得厉害,张了张嘴巴,说了几次,却始终无法发声。
终于,谢海安用尽力气才发出了声,喑哑的嗓子委屈地开口道“你回来了?”
“同志,你手肘别乱动啊,一会走针回血了就不好了。”
冉风清冷的面容如同蝴蝶翅膀上的细沙,晶莹地飘散在风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左立慌忙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将谢海安的手臂固定好,他有些责怪地开口道“救援之前都和你们交底了!自身安全第一位,救援第二位。不第一时间找救援组就算了,你怎么能徒手去救援?知不知道如果防护做得不到位,破伤风感染了很难办。”
谢海安失神地呆愣愣地看着左立一张一合的嘴巴,他的耳膜轰轰作响,根本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看到谢海安凄惨的模样,左立也于心不忍,不再说责怪的语“你也真是的,没见过你这样的拼命的人,不吃饭还做高强度的救援活动,累倒了吧。等你输完这瓶葡萄糖,我再走,之后你可得按时吃东西,也不能为了工作连命都不要。”
“小伙子,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谢海安不愿再听他絮叨,艰难地拧过头看着直直地盯着窗外,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如今窗外已经放晴。
经历了这场暴风雨洗刷的天空格外的蓝,蓝得透亮,蓝得那么无辜,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一切似乎都归于平静,除了冉风不在了。
“怎么不犯病呢?”谢海安喃喃道。
“什么?”左立疑惑地看着谢海安,没有听清他在嘟囔什么。
犯病了是不是就不用知道他的死讯了,犯病了是不是就可以在回忆中见到少年时的他了,犯病了是不是心就没有这么痛了……
“海安,感觉状态怎么样?”张德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床边,他冲左立点点头,小声道“你去帮忙吧,我看着他。”
“行!别说他了,小伙子看着挺可怜的。”
谢海安无神地看着窗外,似乎身侧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张德清盯着谢海安消瘦的侧脸,他昏迷了快三天,一直靠着输葡萄糖支撑体能。
人怎么能瘦这么快?短短几天,谢海安与那天去接他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明亮的眼眸如今已黯然无光,仿佛蒙着一层灰蒙蒙的尘土,眼下的一片乌青,脸颊凹陷得厉害,整个人没有一丝人气。
“明天外面的救援队就能进来,第二批援建小组也会跟着来,明天你就可以先回家了。”张德清的心里有些痛,纵使他再不喜欢谢海安,他也是好友的爱人,看他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觉得有些难受。
谢海安僵硬地转过头,脖颈的骨头咯吱作响,他淡淡开口“我不走,我还没有找到他。”
张德清的眼眸有些疲倦,他叹了口气“发现冉风车子的地方,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估计当时冉风发现泥石流,准备弃车跑走了,却被冲走了,那片区域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要找到他。”
谢海安转过头,不再看他。
张德清拧了拧眉“你知不知道泥石流的冲击力有多大?它可以冲到几十米甚至几百米开外的地方,这个过程可能会被深埋在大量泥沙和石块下面,随着时间推移,尸体的位置会随着改变。我们运气不好的话可能永远找不到冉风的尸体。”
谢海安的平静如水的眼眸终于像被投入了一枚石子,泛起了一些波澜,平静地开口。
“他没死。”
张德清沉默了良久,之前他一直在惋惜冉风寻找谢海安的七年,他潜意识地认为谢海安是一个负心汉,辜负了冉风的真心。
如今看来许是他错了,谢海安强烈的情感,同样也让他为之动容,这份赤诚的爱或许配得上冉风的七年。
张德清揉了揉疲惫的眉心“抓紧时间养好身子,后面的那个房子是临时尸体存放处,你养好身体,我安排你去那做志愿者。无法确定身份和无人认领的尸体会暂时存放在那。”
见谢海安梗着脖子,张德清叹了口气,觉得和他说不通,只是无奈说道“你先养病吧。”
转而张德清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询问道“冉风之前给你配的药方还有吗?我去给你再配一些,你的精神状态不太好。”
谢海安闭上了双眼,似乎不想理他。
张德清见谢海安油盐不进也没什么办法,只是看着玻璃瓶中滴滴答答落下的葡萄糖发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沉默无声无息。
突然身侧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有一个小姑娘小跑着过来,微微有些喘息。
“张医生,刚刚救援组找到了一个死者,身上没有可以确定死者身份的证件,是位二十多岁的成年男性,已经送到了临时安置所了,您要不要去看看是不是您的朋友?”
谢海安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慌忙地从床上爬起来,却被手臂上缠绕的输液线拽住,谢海安狠狠一拽,将针头带着血拔起。
张德清起身拉住疯狂的谢海安“你冷静一点!不一定是冉风!”
谢海安双腿发抖,根本听不进去张德清的话,像头牛一样用蛮力甩开张德清的束缚,冲向门外,张德清只得跟着他跑了出去。
谢海安的心跳急剧加速,耳边的风呼啸而过,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不自觉地大口喘着粗气,肺中稀薄的空气让他感到有些窒息。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强撑着抖如筛子的双腿跑到临时安置所,几个穿着防护服的人将谢海安拦在门口。
“您好,请问你有什么事?”
谢海安的头胀得厉害,他看到了不远处的地上有一块白布盖着一个人,他的腿抖得更厉害了,双脚有些发软。
工作人员一把扶住他,问道“先生,来认领尸体吗?”
谢海安麻木地点点头,一旁的工作人员似乎见惯了像谢海安如此反应的人,放了他进去。
谢海安的双脚仿佛灌了铅,缓慢走到在白布前,无力地跪下,他颤抖的手指轻轻碰到白布的边缘。
第47章 失而复得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住了, 谢海安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恐惧如潮水般铺天盖地地袭来将他淹没。
谢海安颤抖的手指捏住白布的边角,却始终不敢掀开。
他的身体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不住地颤抖着, 显得那般脆弱无助。
谢海安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似乎下定决心,终于鼓足勇气掀开了那片死亡幕布。
“呵呵。”看到尸体的那一刻,他眼尾泛起一片猩红, 止不住地笑起来,笑中满是痛苦又带了些如释重负。
张德清跑了过来, 看到尸体后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将白布重新盖好。
“都和你说了不一定是冉风,你现在状态很不稳定, 不要到处乱跑。”
谢海安仿佛没有听到张德清的话踉踉跄跄地站起身,麻木地迈着沉重的脚步。
刚踏出临时安置点, 炙热的日光剧烈地打在谢海安身上。
谢海安微眯着眼睛仰起头,白光刺得他的眼睛有些痛, 恍惚间他看到斑驳陆离的七彩光影。
“好冷。”谢海安小声地呢喃道,阳光在肌肤留下滚烫的触感,却无法驱散深入骨髓的寒冷。
孤独与绝望交织, 即使被炙热的阳光包围,谢海安依旧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他用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
这冰火两重天的困境中, 他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狗,只能在熟悉的老房子里孤独地等死。
“谢海安!”冉风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些怒气, 他的发丝有些凌乱地垂在脸侧,看起来有些狼狈。
谢海安缓缓地移过头,看到光影斑驳中站着的冉风,他绝望一笑。
喃喃地自言自语,语气带着些委屈和思念“又出现幻觉了……好不容易才又能看到你,一会你就消失了,怎么还要和我生气?”
冉风听不清谢海安在说些什么,只是看到谢海安拖着缓慢沉重的脚步,向他走来,在泥路上拖过一道痕迹。
谢海安却并未在冉风面前停留,擦肩而过的时候,冉风终于听到了谢海安在说些什么,他愣住了,清冷的眼眸闪过一丝裂痕。
“都是因为我,是我害死了你。”
谢海安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玩具,嘴里反复重复着这句话,拖着沉重的脚步机械地向前走。
“谢海安!”冉风的唇微微颤抖,平日里波澜不惊的眼眸此刻却满是慌乱。
谢海安却仿佛没有听到冉风的声音,依旧向前走,嘴里不断重复着“我害死了你,我害死了你。”
冉风冲过去,想拉住谢海安,却被谢海安挣脱,他的双眼无神,似乎看不到冉风,只想去什么地方。
冉风按了按颤抖的手心,跟在谢海安身后,两人走了许久,冉风意识到谢海安想要去那条被冲毁的公路,而自己刚正是从那边过来。
那片公路依旧是一片狼藉,路上的杂物却已经救援队被清理了,只留原本湿润泥泞的土地被高温晒成凹凸不平坚硬的泥块。
谢海安停留的地方正是冉风弃车的地方,车已经被移走了,只留车轮压过深深的痕迹。
冉风看到谢海安跪在地上,缓了片刻,之后便像疯了一样用缠着绷带的手指刨地。
坚硬的泥地不像之前和了水的泥土那样柔软,比石头还坚硬,谢海安铆足了劲儿刨地,没几下,丝丝血红从手中的绷带浸出。
冉风冲过去抱住了失控了的谢海安,双手狠狠地勒住谢海安的胳膊“谢海安!你在做什么!”
谢海安的力气很大,猛地挣脱了冉风,将他推倒在地,继续麻木地重复着刨地的动作,嘴里依旧呢喃着“是我害死了你。”
“谢海安,你看清楚一点,你没害死我,我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冉风冲到谢海安前面前,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死死地攥住他的领口把他从地上半跪地抬起来。
冉风那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气,清脆又响亮,谢海安消瘦的脸上瞬间红肿得高高隆起,骤然的疼痛让神志不清的谢海安找回了一丝清明。
谢海安的双手无力地垂下,他的身形佝偻,面容憔悴,双颊深陷,双眼空洞无神地仰头看着冉风,像干涸的河床失去了往日的生机。
谢海安跪在地上仰着头,冉风揪着他的领子挡住了太阳,阴影打在谢海安的脸上,背光让他看不清冉风的面容,只能看到冉风发着光的轮廓。
“又是幻觉吗?”谢海安空洞而无神看着冉风,喃喃道。
冉风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刺痛,他松开揪着领子的手,抚上了谢海安消瘦的双颊“不是幻觉,海安,我还活着。”
说罢,他俯身吻上了谢海安的苍白干裂皱得不成样子的唇。
一股浓烈熟悉的松木味儿铺天盖地地袭来,充斥着谢海安的口腔。
“是冉风的味道。”
谢海安睁着的双眼微微颤抖,一行清泪顺着干涩的眼角滑落。
“你没有死!”谢海安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他睁大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冉风,生怕是自己的幻觉,一眨眼冉风就随风飘散了。
如今的谢海安,再也没有能力承受冉风的再一次消失,即使是在自己的幻觉中。
冉风放开谢海安,修长白皙的手指抚摸过谢海安消瘦的脸庞,他的心止不住地疼“谢小狗,不是让你乖乖在家等我,怎么不听话,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我好怕。”谢海安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想用手摸摸冉风的脸,却终究不舍得让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指弄脏他。
他的神明,他的信仰,他的冉风。
还活着!
谢海安抱住冉风的腰,将脸埋进冉风柔软的小腹,几天绷紧的神经在这一刻如同断了线的弦,在熟悉的气息中他失去了意识。
又是熟悉的消毒水味,谢海安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发呆,一股巨大的恐惧袭来,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谢海安有些恍惚,刚清醒过来的脑子还有些混沌,还是熟悉的消毒水味儿,耳边恍惚间能听到有细小的抽泣声。
“冉风没死!那自己为什么躺在这?”谢海安想挣扎着坐起来,身上却用不上一点劲儿。
“同志,你别乱动啊!”左立熟悉的声音响起,让谢海安猛烈地回过神。
他猛地转过头,看着左立坐在他身侧按住他输着吊瓶手臂。
一股巨大的恐惧感袭来,谢海安好怕刚刚与冉风的重逢只是他的美梦一场。
谢海安猛地坐起来,拉着吊瓶晃了晃,他张张嘴,想问他冉风是不是还活着,嗓子却干哑得发不出声。
“怎么坐起来了!”熟悉又清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谢海安猛地转过头,看到冉风的眼下带着疲倦,微微蹙着眉头。
冉风和张德清走进来,手里拿着病案。
谢海安的心像是从百米高空坠落,极速下坠失重后却在濒临死亡时按开了降落伞。
重重地松了口气,他千言万语想对冉风说,却发现自己的嗓子黏成一片,怎么都开不了口。
“你这几天滴水未进,靠着输液维持生命,长时间没有喝水导致你的喉部黏膜出现炎症,目前不能说话,不过不要太焦虑,失声只是暂时的。”冉风扶着谢海安平躺下。
谢海安头躺在枕头上,眼睛紧紧地盯着冉风,确定这一切是真的,他笑了。
如释重负地笑了。
“行了,让冉风在这吧。”张德清看了看谢海安,他的眼中终于有光了,冲左立抬抬下巴,示意他和自己出去。
左立叹了口气,轻声道“可看住了他,别让他再乱动了,走针了两次了,胳膊再肿下去就没有地方扎针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谢海安盯着冉风无声地傻笑。
冉风叹了口气,手指轻轻抚摸着谢海安消瘦的轮廓,轻声“让我该拿你怎么办呢,谢小狗。”
谢海安笑着笑着,泛红的眼角滑落一滴泪。
那滴泪是失而复得的泪水,也是死而复生的泪水。
冉风弯起身,轻轻吻去了那滴泪。
他在谢海安耳边说道“谢海安,即便我死在了那场天灾里,你也应该好好活下去。”
谢海安咬着苍白的下唇,微微摇了摇头。
他好似在说,有主人的小狗,永远不会成为流浪狗,如果主人离开了他,他将在原地等待一生,直至死亡。
冉风给谢海安喂了些水,甘甜清凉的水珠划过谢海安的喉咙,带着沙痛。
“那天,车开到半路引擎就灭了,怎么都打不开。碰巧遇到了当地的村民也去镇里,我便把车暂时放在原地,搭乘着他的车去了镇里。想回来的时候路已经封了,我才知道又发生了泥石流,救援队进不来,我也进不来。我只能等着救援队挖通这条路。”
谢海安笑着看着冉风,冉风的背后是一扇窗子,透过窗子他看到了被洗涤得干干净净是透亮天空。
他没有像这一刻,感谢上苍,没有从他身边带走冉风。
“谢海安。”冉风的声音带着些郑重。
谢海安的眼神湿漉漉的,看起来无辜又可怜,让冉风说不了一句重话,他轻轻叹了口气。
“你是知道怎么让我疼的。”
第48章 别不要我
冉风趴在谢海安床边, 头抵在他的肩膀处,用一只手捂住了心口,闭上了双眼。
谢海安昏迷的时候, 张德清和他说了谢海安这几天疯狂的举动。
他的心像是有一把钩子, 一把钩住了他心口最柔软的地方,把他的胸膛勾得血肉模糊。
“谢海安, 即便我死了,也不是你害死的我。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我自愿的, 我甘之如饴。”
“别再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
“即便是我死了,你也不要追着我到黄泉路。”
“若是在黄泉路我遇到你这么狼狈, 我一定不会要你。”
谢海安张了张嘴, 他喉咙嘶哑地痛,用尽全力失声的喉咙也没发出一点声音。
冉风看懂了他的口型。
他在说“别不要我……”
冉风在身边, 谢海安恢复得很快,没几天就能吃能喝能下床了, 只是还不能说话。
左立看到生龙活虎的谢海安笑道“年轻就是好啊!恢复就是快。”
谢海安笑笑,想到那天对左立不是很礼貌的态度他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幸好, 左立这个人洒脱大度,也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由于谢海安的病也没什么大碍了,冉风带着些药便带着谢海安回到了之前的学校。
学校里心理救援一队已经撤离了, 二队已经到了学校。
二队的队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知性女心理医生李琴,相比于男心理医生的理性, 她更加的细腻, 更能从其他的方面共情病人。
两人重回学校最高兴的莫过于李相俊,他虽然依旧还是很内向,但见到谢海安后眼中却是难得的喜悦。
冉风和李医生交流了李相俊的病历, 两个人又在学校待了一周。
一是帮助李相俊和李医生建立信任,二是谢海安如今的身体状况也不适合长途的坐车。
一切都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谢海安,他极度疯狂地粘在冉风身上,与冉风寸步不离。
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
病态到……
冉风看着门口的谢海安,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扣在腰带上的手,无奈地笑笑。
谢海安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脸涨得通红,不好意思地开口“抱歉,你上。”
冉风从厕所出来,看到谢海安垂着头正坐在厕所门口的台阶上,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他冲过去摸了摸谢小狗的脑袋“上厕所也要跟着?”
“对不起我”
“没事。”冉风打断了谢海安的自责“走吧,回房间我给你换药。”
谢海安跟在冉风身后亦步亦趋,两人碰到了靠在教室门口的张德清。
张德清眼中含着揶揄笑意,打趣的视线在两人身上乱转“哟,小学生吗?上个厕所还得手拉手。”
冉风淡淡地扫了一眼张德清,谢海安则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不,不是。”
“别理他,闲的。”冉风拉着谢海安走进房里,去找药箱。
谢海安安静地坐在床上,乖乖地等着冉风,他的眼神紧盯着从未在冉风身上移开过。
冉风把药箱放在桌子上,用酒精清洁了剪刀,小心翼翼地将谢海安手指上的绷带拆开。
谢海安手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一块块干了的血噶巴,看起来还是有些触目惊心,每上一次药,冉风都能回想起谢海安那天徒手刨地的疯狂场景。
冉风小心地在棉签上沾了沾碘酒,吹了吹伤口,轻轻地擦拭着谢海安的指尖。
谢海安看着神色认真垂眸上药的冉风,他修长的脖颈下面是挺立的衬衫领子,从谢海安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的一小截白皙的锁骨。
伤口处正在愈合痒痒的,谢海安的心也痒痒的。
“还疼吗?”
“不,不疼了。”
“伤口愈合得很好,没有留疤。胳膊上面的伤口也没什么大碍了。”
谢海安咽了口口水,看着冉风抬眼正经而清冷的眸子,他有些心虚。
“李相俊的治疗成效不错,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他也很喜欢李医生。收拾收拾明天我们可以返程了。”
“啊?这么突然。”谢海安的不安地用手指抠了抠掌心。
“别乱动。”冉风将谢海安蜷起的手掌摊开,手指上的紫色药水被蹭得到处都是,冉风抽出纸巾轻轻地擦去了谢海安掌心的药水。
冉风站起身,将坐在床上的谢小狗圈在怀里,谢海安抱住了冉风精瘦的腰,将脸埋在他胸膛,深深吸着他身上的松木香。
这是这几天两人做了无数次的姿势,这个姿势可以带给谢海安安全感,让他真切地感受到,冉风却是还活生生地在他身边。
“在害怕?”
“嗯。”胸口传来谢海安沉闷的呼吸声。
冉风安抚地摩挲谢海安的后背,他知道谢海安在害怕什么,但是他必须带谢海安回去。
一是只有回去才能好好调理一下谢海安的身体,这小半个月消耗了谢海安太多元气,无论是肉丨体还是精神。
另一件事是他和张德清都不在工作室,工作室太多事情处理。《超级偶像》综艺他无故缺席了一期不知道迟暮强那边是怎么处理的,他必须给迟暮强一个交代。
“相信我吗?谢小狗,有我在,别怕。”
“好。”谢海安闷声开口道。
第二天两个人同其他人道了别,坐上了返程的车。
一到镇里冉风的手机有信号之后,他的手机和电脑就在不停地响。
一路上冉风没有停歇地处理着近半个月堆积的工作。
而谢海安的手机空空如也,没有人联系他,只有三天前向乃发给他的一条信息“海安,我想去你那买一只猫,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你店里逛逛。”
谢海安赶紧回给他个微信“今天回来,你什么时候有时间直接过来就行。”
很快向乃的信息就回复“那明天吧。”
谢海安靠在冉风的肩膀上看他漏掉的两期综艺。
这两期里的排名谢海宁和马美玉两个人紧盯着前两名的位置,一直都处在断层。
相比起两人精彩的比赛,更精彩的是关于比赛的八卦。
谢海宁和冉风的cp已经被炒上天了,再加上两个人在微博上的举动,要不是谢海安是当事人,他都要怀疑他俩的cp是真的了。
听到谢海安在笑,冉风微微侧目“在看什么?”
“我姐夫脸都绿了,哈哈。”
“姐夫?”冉风疑惑地看向屏幕。
屏幕内是冉风再次给了谢海宁A后,阳飞阴阳怪气的点评。
“阳飞是你姐夫?”冉风想到了之前谢海安说过阳鹏是他姐夫的弟弟。
谢海安笑道“是呀,他从小就喜欢我姐。小跟屁虫一样,围着我姐转。”
“冉风哥哥。”谢海安将头抵在冉风脖颈,嗅着他颈间的松木香开玩笑地撒娇道“你怎么和我姐互动那么甜蜜,不仅我姐夫脸黑了,我脸也黑了。”
冉风揉了揉谢小狗的头“热搜都是公关买的,微博账号都是工作人员运营的,我没上过。甚至都不清楚发了什么。”
“不会吧。”谢海安惊讶地刷了刷,果然他们在村子那段时间,冉风的微博号还发了动态,那会儿村子里没网。
冉风的上一条微博是“我喜欢大海,大海让我感到安宁。”
不久后谢海宁生日,发了庆贺生日的微博,配的文字是“愿一生如大海一般自由。”
“不是吧!这发得也太引起歧义了!”谢海安睁着大大的眼睛,他之前很少关注娱乐圈的事,自从冉风上了综艺,他就迷上了刷微博。
准确地说是迷上了刷冉风和谢海宁相关的微博,偶尔刷刷阳飞的。
“都是炒作,等综艺结束了就会慢慢会淡下来。”
谢海安咂咂嘴,他在众多的海风cp里刷到了零星几条磕谢海宁和阳飞的,但是很快就被网友铺天盖地的反驳声淹没了。
“真理果然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什么真理?”冉风忙着手头的工作,没有看谢海安在刷什么。
“我姐和我姐夫的cp,网友都说是小众cp。”
谢海安把下巴放在冉风肩头看他在回邮件,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你明天去工作室吗?还是去瑞明。”
冉风的打字的手指顿了顿,嘴角勾起了玩味的笑意“去瑞明。”
“哦。”谢海安又开始扣手指,最近手指上的伤口愈合结痂,有些痒,总是会下意识地去扣。
“别扣手指。”冉风的眼神没从屏幕上离开,却清楚的知道谢海安的小动作。
“我明天想去鹏哥家收拾收拾我的东西。”谢海安有些试探地开口。
冉风勾了勾嘴角,他知道谢海安是什么意思,却偏假装不懂他的意思,淡淡开口“早去早回。”
谢海安垂了垂头,纠结了半天,又想扣手指忍住了,攥了攥掌心,他握住了冉风的胳膊,犹豫了半天终于小声开口道“你能陪我去吗?”
“好。”冉风回答得干脆,打破了谢海安所有的踟蹰。
“向乃说想来看小猫,我让他明天来宠物店。向迎春喜欢小猫,向乃之前一直不同意让他养,不知道怎么突然又要养了。”
“呵。”冉风轻笑出声,他放下手中的鼠标,眼中含着笑意看着絮絮叨叨的谢海安。
“想我下午陪你去宠物店?”冉风微微挑眉。
“可,可以吗?”谢海安知道自己从冉风死而复生后自己太过于依赖他。
可是谢海安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他有些害怕自己这样会让冉风厌烦。
第49章 欲拒还迎
冉风挑着眉, 眼里含着淡淡的笑意,眼神暧昧非常,却没有开口说话, 只是静悄悄地看着谢海安。
他的眼中勾着丝, 大胆而又直白的眼神火辣辣地让谢海安红了耳廓。
谢海安悄悄看了一眼司机,那是冉风的专职司机, 司机正全神贯注地开车,似乎并没有听到两人的交谈。
谢海安搓了搓掌心,手心微微地发汗, 这个小狐狸又开始耍坏心眼。
他又偷瞄一眼司机,见司机旁若无人地专心开车, 终于下定决心悄悄凑过去在冉风脸上啵了一下。
“你跟我去呗, 我不想一个人去。”谢海安涨红着脸,凑在冉风耳边小声嘀咕。
“嗯。”冉风的视线重新落回到电脑屏幕中, 只有微微泛红的锁骨暗示着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这不是回家的路?”见冉风认真工作,谢海安不再打扰他, 百无聊赖靠在窗边看风景。
“先去宠物店接小冉和平安。”
“小冉肯定想我了!那个小狗离不开我。”看着逐渐熟悉的街道,谢海安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情渐渐平复了。
宠物店还是老样子, 见到谢海安,蒋梅梅诧异地瞪大了双眼“不是吧!老板你怎么这么瘦了?去了一趟山区减肥这么有成效啊。”
谢海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偷偷看了一眼冉风。
冉风开口替谢海安解了围“是吃得不怎么好, 所以回来之后得好好补一补。”
小冉听到谢海安熟悉的声音,咚咚咚咚从楼上连滚带爬地窜下来。
“小冉, 别下去!”楼上传来李月的喊声。
小冉本身腿短, 经常爬楼梯会对它的脊柱有危害,所以谢海安一般情况下是不让小冉去二楼的,只是自从小平安来了, 他就总是想上楼和平安玩,往日都是王可他们抱它上下楼。
这次小冉听到谢海安的声音,屁颠屁颠地从楼上跑下来,最后几个台阶没有站住,大头朝下栽了个跟头。
肥胖的小狗在地上翻滚了几圈,一个鲤鱼打挺窜起身,冲到谢海安脚边,砰的一下撞到他腿上。
随后哼哼唧唧地围着谢海安转,用小黑鼻子顶着谢海安的小腿。
谢海安蹲下身,抱住热情似火的小狗,小狗欢快地蹦高,湿漉漉的舌头舔着谢海安的下巴沾了谢海安一脸的口水。
“老板你终于回来啦!”李月抱着小平安从楼上走下来,将小平安放在地上。
才一个月的时间,小平安身上的伤已经全好了,和当时被带回来奄奄一息的样子判若两狗。
只是后右腿有点跛,不过不快跑也看不太出来。
小平安看到小冉激动地围着谢海安哼唧,也小跑着凑过去,却不想被小冉疯狂抖动的屁股踹了一个大逼斗。
小冉的肥臀顶着小平安在地上打了个滚,小平安茫然地站起来四处看看,用小爪子挠挠自己的脸。
它的憨态惹得众人一阵哄笑,原来小狗尴尬的时候也会假装自己很忙。
谢海安安抚住激动的小冉,给小冉和平安套了绳子,两个人牵着小狗回了冉风的住处。
一开门,谢海安就闻到了扑鼻而来的饭菜香,有些诧异。
“阿姨提前来做好的。从今天开始,阿姨每天都会来做营养餐。”
谢海安给两只小狗擦了脚,又在小狗的碗中填了粮和水。
小冉吃饭很快,是个大馋狗,每次吃完就会去抢小平安的粮吃。
所以谢海安先喂了小平安吃完,再喂小冉。
小狗吃完饭后,谢海安去卫生间看到冉风已经换了淡绿色的睡衣。
他正在洗手,冉风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掌心是淡淡的粉,水流冲刷下说不出的好看。
谢海安走过去,握住了冉风的手指,蹭了蹭冉风手心的洗手液,水流顺着两人的掌心冲出泡沫,在安静的空气中打出一丝轻微的黏腻声。
“好香。”谢海安的嗓子黏黏的,虽然现在喉咙说话没有什么问题,嗓子偶尔还是会有黏腻感。
“嗯?”此刻的冉风没戴眼镜,少了一丝斯文却多了一丝性感。
谢海安将水龙头关掉,从身后抱住冉风,由于身高差,他低头正好可以将头埋进冉风的脖颈“你身上有股淡淡的松木香,很好闻。”
说罢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玻璃映出两人身影,在谢海安没有看到的地方,冉风的眉眼挑起,嘴角弯起一个弧度。
浅绿色很衬冉风,衬的冉风很白,深v的衣领正好露出冉风凹凸有致的锁骨,短裤没有过膝包裹着冉风微微上翘的臀部露出大腿优美的线条。
一切是那样的不经意却又如此精心设计。
“是我常用的香水的尾调,喜欢吗?”冉风漫不经心地开口。
“喜欢。”谢海安闷声开口。
暧昧的气息从空气中发酵,像氢气中的一点明火火星,一瞬间燃爆了整个房间。
某个地方以迅雷不及之势迅速膨胀,坚硬触感抵着冉风的尾椎。
“呵。”冉风轻笑出声,推开了粘在自己身上的谢海安,温声开口“出来吃饭。”
独自留在卫生间的谢海安有些手足无措,看着冉风离开的背影。
小冉颠颠地跑到门口歪着头,瞪着滴流圆的黑眼珠,奇怪地看着坐在马桶上一动不动的谢海安。
谢海安缓了许久,站起身,轻轻踢了踢好奇小狗的大肥屁股。
小冉以为谢海安要和他玩,快乐地去小箱子里掏出一个球,叼着球左右摇晃着脑袋,像是在舞狮。
此刻冉风正坐在餐桌前盛汤,他将一碗汤放在桌上,眼中含着莫名的笑意淡淡地扫了一眼谢海安的腰腹,轻声道“先喝汤。”
阿姨做的是甜梨银耳汤,喝起来甜丝丝的,却不发腻。
酒足饭饱之后,谢海安有些犯困,冉风看着一直打瞌睡的谢小狗,觉得好笑“困了就去睡吧,不必在这陪我。”
谢海安摇摇头,强打起精神“我不困,我陪你看脚本。”
冉风手里拿着平板,起身拉起了谢小狗进了卧室,将谢海安推倒在床上。
“你睡吧,我在你旁边看。”
谢海安没在坚持,卧室的床上都是冉风的味道,让谢海安无比地心安,没一会儿就昏昏沉沉地溺在梦中。
自从冉风回来,他便不爱睡觉,就算睡着了也总不安稳,经常莫名心悸地从梦中醒来,看到身侧熟睡的冉风他才会安心地继续睡。
如今沉溺在冉风的味道里,他许久没睡过这样酣畅淋漓的觉了,舒服到他醒过来看到外面的天空已经转暗,心中升起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摸了摸身侧,有些冰凉,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他骨髓中冒出来,谢海安猛地从床上翻身下来。
吓得趴在床边睡的正香的两只小狗一激灵,小平安茫然地看着冲出卧室的谢海安。
冉风此刻正在阳台打电话,阳台昏黄的灯光照在冉风身上看起来无比的柔和。
谢海安疯狂失重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冉风似乎感受到了谢海安火辣的视线,淡淡的眼眸投过来看到谢海安后,不知道和对面说了什么,很快挂了电话。
“睡醒了?怎么不穿鞋?”冉风推门走了进来,看到谢海安呆愣地站在那,头发乱糟糟的。
“忘了。”谢海安转过身,回到卧室穿上拖鞋,小冉躺在地上看着谢海安打了个哈欠。
冉风走进卧室,身上带了些潮气“你洗过澡了?”
“嗯,刚洗的,你睡醒了吗?去洗完澡,我给你上药。”
谢海安冲进浴室,飞速地冲了个澡,出来看到冉风蹲在地上和小平安在玩绳结。
小平安黑黑的嘴巴咬着绳结往后拽,小尾巴飞速地摇着,撅着小屁股看起来非常可爱。
谢海安的满眼的柔软,看着冉风蹲在地上露出了半截腰侧的线条。
见到谢海安出来,冉风松开了手,站起身。
小平安一个没站住打了个趔趄,随即叼着绳结甩着尾巴想找冉风继续玩。
冉风冲谢海安招招手,让谢海安坐在沙发上,给他吹头发。
见冉风不再理他,注意力都在谢海安身上,小平安丢掉嘴巴里的绳结,不满地咬住谢海安的拖鞋向外拽。
“头发长了。”谢海安背对着冉风,他的头发一直都是板寸,已经快一个月没剪头发了,头发洗完垂在耳侧,让谢海安有些不习惯。
“不长,再留一留。”
“不好打理,我嫌麻烦。”
“我帮你打理,我喜欢。”
冉风站在谢海安身后,谢海安看不到他的表情,他闭上眼,仿佛可以看到冉风认真的眼眸。
温热的吹风机吹干了谢海安的头发,也吹化了谢海安的心。
翌日清晨,谢海安醒来看冉风穿了一身运动衣正准备出门遛狗,他一股脑儿从床上爬起来。
两人遛了狗,吃了早饭,准备一起去阳鹏的房子里收拾一下谢海安之前的东西。
谢海安看着阳鹏家的大门有些唏嘘,他与阳鹏打小就认识,没想到最后却落得比陌生人还陌生的关系。
谢海安将钥匙插进门,客厅中的人看到他愣了一下。
“你是谁?”还未等谢海安开口,那人不悦地拧着眉问道?
第50章 我的爱人
“你是谁?”谢海安看到少年有些诧异, 他之前和阳鹏在一起生活了快四年,从未见过他身边有这样的人物。
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一头微微凌乱的渐变的银白色头发, 发尾有些浅浅的蓝, 随意地散落在肩膀,垂在他硬朗的眉骨, 鼻挺唇薄,那双鹰眼带着些玩世不恭的散漫。
他右耳戴了一颗细闪的钻石耳钉,穿了一件黑色的皮衣, 黑色的牛仔裤挂满了银白色的链条,脚上蹬了一双黑色的马丁靴, 笔直修长的腿随意地交叠搭在茶几上。
听到谢海安的话, 他微微眯起双眼,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薄唇吐出的话却并不友善“你不认识我?”
谢海安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走进来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沙发上的少年, 不可否认少年长得很帅气带着些不羁,打扮得也很潮流, 谢海安看着好像有些眼熟,却实在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我应该认识你吗?”谢海安反问道。
银发少年气极反笑,从沙发上跳下来, 身上的链子因为晃动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你不认识我?”
随后他看到了跟在谢海安身后的冉风,带着锋芒的眉眼有些惊讶, 他上扬的眼眸上下打量了冉风一番, 散漫的调子拖出强烈的攻击感和侵略感“冉风?”
冉风微微挑眉,冷漠疏离的眼眸淡淡地看了看少年,嘴角带着礼貌地微笑“我们认识?”
见冉风也不认识他, 少年眼中逐渐升起一丝愠怒,好看的眉眼拧成一团“操,你也不认识我?”
正在此时阳鹏推门进来,手中还拿着一瓶冰可乐,见到谢海安和冉风,他表情一僵,沉默了片刻。
“怎么这么慢,我都渴死了。”那个少年看到沉默的阳鹏,面露不悦地用脚踢了踢茶几,带着攻击性的鹰眼直勾勾看着谢海安。
“怎么回来了?”阳鹏冲冉风点点头,随即打破了屋内的沉默,拧开了手中冰镇的可乐,递给了沙发上的少年,眼神却一刻都未从谢海安身上移开。
冉风对阳鹏的态度有些诧异,一直以来他都对自己抱有敌意,今日那股子从年少开始就围绕在两人之间的不合的磁场似乎消散了不少。
“上次不是说搬出去,回来收拾一下东西。”谢海安有些不敢面对阳鹏,尤其是冉风在这,他怕阳鹏发火。
没想到阳鹏只是淡淡地点点头“你的东西都在你房间,我没动。”
“他是谁啊?”少年将阳鹏递给他的可乐拧紧随便丢在茶几上,发出咚的一声,向来无时无刻都是焦点的少年,如今在这个房间里却变成了最边缘的存在。
阳鹏转过头,看了少年一眼,那一眼中带着警告和提醒。
少年抿了抿唇,咽下了想说的话,审视地盯着谢海安和阳鹏,似乎想看出两人的关系。
谢海安看了看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又见少年一脸不开心地靠在沙发上,像是在闹脾气的样子,他开口道“我叫谢海安,是鹏哥的朋友。”
少年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扬了扬下巴,嘴角轻哼一声,随即扭过头不再看他,独留一头银色的发丝对着他。
谢海安有些摸不清楚少年古怪的脾气,他转头对阳鹏开口道“鹏哥,我先去收拾东西了。”
阳鹏点点头,却开口叫住了冉风“冉风,我有话问你。”
听了阳鹏的话谢海安有些紧张,他搓了搓发痒的指尖“那个鹏哥”
“进去收拾东西”阳鹏打断了谢海安,语气一如既往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强势。
谢海安不安地看向冉风,冉风轻笑一声,温柔地说道“去吧,我一会儿就进去。”
谢海安私心并不想冉风和阳鹏独处,但是此刻如芒在背,却也没有选择,看了一眼两人,有些不情愿了进了房间,关门前他听到了沙发上少年的嗤笑声。
阳鹏和冉风去了阳台,阳台有一个玻璃门,玻璃门外阳光正好,明媚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两个人一个剑眉英挺,一个清冷疏离,看起来倒是十分养眼。
冉风不经意地看到客厅里假装在玩手机,实则总是偷瞄他们,伸着脖子偷看的少年,嘴角弯了弯“你朋友?”
阳鹏顺着冉风的视线看到了窗边那搓小银毛,冷峻的眼中浮现了一抹柔意。
那抹温柔转瞬即逝,他走过去关上玻璃门,淡漠的眼眸只留淡淡地警告少年不要偷听。
“谢海安又发病了?”阳鹏双手抱着胳膊的声音带着冷意,想到刚刚谢海安削瘦的不成样子的脸颊,他的声音愈发冰冷。
冉风的沉默回答了阳鹏。
阳鹏嗤笑一声“他不肯跟我回镇里,说你是宣城最好的心理医生,你就是这样治他的?”
“他不是我的病人。”冉风淡淡的声音随着柔风传来,一如既往地温润清贵。
“哦?”阳鹏冷笑一声,阴沉着眼睛不善地盯着冉风。
“他是我的爱人。”冉风波澜不惊地看着阳鹏。
冉风习惯了阳鹏的攻击性,但是今天确是他们俩从小到大第一次心平气和地交流。
“他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我会治好他,我需要他之前就诊的病例。”
听了冉风的话,阳鹏带着怀疑的眉头渐渐舒展,眼角的冷意融化在风中,他开口“他的病历我会给你。”
两人沉默了许久,夏日燥热的风吹散在两人之间,年少时一直拧在两人中的结,此刻消散在风中。
半晌,阳鹏抱着双肩的手臂松开,斜靠着栏杆。
他的视线落在屋内散漫的划手机的银发少年身上,语气夹杂着一丝他自己都未觉察到的温柔“希望你说到做到。”
冉风淡淡地笑道“会的。”
阳鹏释然地笑了,如同今日破晓的阳光,此刻所有爱而不得的执念都消散在风中。
和谢海安生活了四年,他早已经分不清自己对谢海安是亲情还是爱情。
年少时或许动心过,而那份动心消磨在阳鹏的执念与自己的胆怯之中。
阳鹏向来是一个洒脱肆意的人,在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踟蹰中,他早就应该看清自己的心意,只是他的骄傲与自尊不愿放手罢了。
冉风进了谢海安的房间,看到他正坐在床上发呆,谢海安的东西不多已经打包好了一个黑色的行李袋放在脚边,见到冉风进来他有些担忧地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冉风,见他无恙才稍稍松了口气。
冉风轻笑出声“怎么?害怕我被打?”
谢海安摇摇头,阳鹏不是会使用暴力的人,但是他的心还是挂在冉风身上“你们说什么了呀?”
“随便聊聊,收拾好了吗?”
“嗯。”见冉风不愿意说,谢海安有些失落,他俩能聊的无非就是自己。
看到谢小狗垂头丧气的,冉风走过去揉了揉他低落的头“我和他要了你的病历。”
“哦。”谢海安垂着头,将头抵在他的小腹上。
冉风知道谢海安的心情又陷入了低落的潮底,这是情绪波动异常,很多此类病人都会因为一个很小的触发点陷入内耗,失落,痛苦的情绪中难以自拔。
在正常人眼中,明明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但在心理病人的身上,每一次情绪的大起大落对他们来说可能都是一次劫后余生。
“我和他说了我们的关系。”冉风轻轻地拨弄着谢海安的头发,他的头发乌黑,发丝柔软,若是留得再长一点会更好看。
“什么关系?”谢海安依旧垂着头,声音沉闷闷的。
“我的爱人。”
谢海安抬起头,对上了冉风含着笑意温柔的双眸,身上汹涌的潮水退去,他如同一个沉入海底的人又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见谢海安的情绪有所好转,冉风温柔地开口“去店里吗?下午不是约了向乃?”
两人走出房间,却发现客厅中阳鹏和少年的氛围怪怪的,少年岔着腿坐在沙发边缘,不得不说他身材的比例非常好,一双腿又长又直。
此刻少年眼尾并没有最开始那般锐利,反而勾着些缱绻的红,他的薄唇有些微微发肿,耳廓也泛着不自然的粉。
见谢海安出来,少年站起身有些不情不愿地开口道“我叫柯之杭。”
谢海安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在哪听过,只是礼貌地回道“你好。”
冉风听到后眼中却闪过一丝诧异,他淡淡瞥了一眼沉默坐在沙发另一端的阳鹏,嘴角浮现浅浅的笑意。
“鹏哥,我收拾好了,那我先走了。”谢海安将房间的钥匙放在客厅的桌子上。
“嗯。”阳鹏淡淡地回复了一句,手指飞速地在手机上滑动,不知道在回谁的消息。
少年听到谢海安的话,将头扭过去,别扭着看着窗外。
关上门后,空荡荡的楼梯间,谢海安一只手拎着包,另一只手握住了冉风的手指,十指相扣地走出楼梯间。
盛夏天里,丛丛云层将烈日团团围住,收敛了半数暑气,天边流云转转,仲风不燥。
“我的爱人。”冉风温柔的声音在谢海安耳边缠绵,谢海安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突然,谢海安恍然大悟“我知道他是谁了!”
“嗯?谁?”
“那个少年,柯之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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