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紧张
“对我这么把持不住?”
深秋的夜总是显得格外静谧,晚上八点半,客厅依旧泛着暖色调的柔光,整个室内都渡上层柔和光晕。
牧野一瞬不眨地盯着圈在怀里的季知春,她的表情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就连双眸都毫不避让地与他对视。
但他知道。
她在紧张。
他太了解她了。
她总是表面一切无恙的虚张声势。
牧野半垂着眼,视线从她双眸游移到唇畔。
不能逼得太紧,他想。
猫急了是会炸毛的。
他轻笑声,瞧着支支吾吾的季知春,悠悠直起身子:“算你有品位。”
“嗯???”
他慢里斯条地开口:“对我这么把持不住。”
“谁对你把持不住”
“谁啊??”
季知春炸毛的样子确实挺有意思,他懒懒散散地站在她身前,瞧着她气急败坏。
她怎样都行,只是别再躲起来。
季知春敏锐捕捉到牧野唇畔勾起的弧度,恼羞成怒之后是理智的回归。
牧野又在招她。
她肯定。
鸡同鸭讲的抓狂一下子降下去,她狠狠瞪牧野一眼,转身就往房间走。
“喂——”
她回头看去,牧野闲闲依在墙边:“别再挑一夜考研资料。”
说到这,他顿了顿,眼中满是挪揄:“这可没人喊‘小蝴蝶公主,起床了~’”
“牧!野!”
她咬牙切齿。
他知道明天她和姜蒁有约!
“砰!”
她猛地甩上房门,门外隐隐约约传来牧野愉悦的低笑。
咬咬牙,什么狗屁心动,她看是她熬夜熬的心跳过速!
从小到大都这么恶劣性格,她怎么会喜欢他!
“你就是动心了。”
次日中午,商场火锅店里,姜蒁一边抄起盘子大开大合地将整盘牛肉下到红油锅里,一边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
“”
季知春无语。
“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从小到大我都对他没有意思。”
“咋滴?24岁生日一过,我这边开启爱情魔法了?”
“话不能这么说。”姜蒁拿起筷子摆了摆:“那怎么解释,你这个年纪都能看得下去他装X?”
“”
“看吧,你没法解释。”姜蒁摊手:“更何况,你确定小从到大,对牧野一点都没心动?”
“换句话说,他对你来说,和我们这些朋友,都是一样的吗?”
“没有”吧?季知春有些迟疑。
或许在朦胧遥远的少女时期,她是对牧野产生过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肆意张扬,意气风发的少年,很难不让人产生好感吧?
更何况牧野那张脸,光是看着杀伤力就足够大。
她又不是一心向佛,道心清明的正派人士。
可平心而论,那些微不足道的少女悸动如同昙花一现。
更多时候,她认为,牧野就是她的朋友。
像是看出她的迷茫,姜蒁盯着她眼睛:“你没发现吗?高中时候,你对我们一直都是脾气很好,即便小打小闹开玩笑,也从来没真正生气。”
“但是,你对牧野,就不是这样。”
“你这话说的就”
季知春停下,季知春思索,季知春心虚。
早上的起床气;没买到喜欢面包的脾气;甚至于各种莫名其妙的坏脾气
好像,好像都是冲牧野来着。
当受气包就是什么很光彩的事吗?
她有些不服。
“你那些坏脾气好像都给牧野,而他也照单全收。”姜蒁翻她个白眼,继续说到:“你对待我,对待陈钰,对待齐云飞,就算把我们都当做自己人,可相处之间,你总是有分寸的。”
“就好像我们之间有一道说不可跨越的横线,你很清楚你该在哪儿。”
“但你在牧野身边,就不这样。”
姜蒁表情有些复杂,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你在牧野身边就就很放松。”
“对!就是很放松,你想干嘛就干嘛,丝毫不会担心牧野生气,消磨友谊。”
“甚至于牧野在了,你就更加嚣张跋扈、狐假虎威、做事不计后果,就好像天大的事儿,都有他给你兜着底儿。”
“你和他之间就没有和我们之间的边界感。”
季知春有些哑然,她没想到自己和牧野的关系在姜蒁眼里就那么好
好的跟能穿一条裤子似的。
姜蒁对他们有误解,她确定。
“那是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比较熟悉。”季知春张口就反驳。
“行,这么些年我们也够熟了吧?你我之间也始终有一条边界在,不是吗?”
对上姜蒁的眼神,她口唇翕动,说不出话。
确实,她心里清楚,牧野是不一样的。
“知春,不一样就是特殊,对待一个人特殊,你确定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欢?”
“”
原来如此。
原来那些朦朦胧胧的安心,隐隐约约的不排斥,都是源于心底那点被忽略的,喜欢。
她没接话,有些灰心。
“哎呀,看你这垂眉搭眼的劲儿!”姜蒁猛地喝上口奶茶:“有啥大不了的,喜欢就告诉他。”
“信不信你勾勾手指,牧野就能钓成翘嘴?”
季知春缓缓抬眸,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吐槽姜蒁这句话。
“你喝奶茶里面的珍珠堵着你脑血管了?”
“你是信我是秦始皇,还是信我勾勾手,牧野能钓成翘嘴?”
“”姜蒁真的很想接梗,但她还是无比真诚地开口:“信你勾勾手,牧野能钓成翘嘴。”
“不可能。”季知春不知道谁给姜蒁那么大的自信。
“反正你也喜欢,你不试试怎么”
“姜蒁。”她很平静打断姜蒁的话:“对人的喜欢是最不微不足道的一件事情。”
“一时的荷尔蒙冲动,过两天就会像春花凋零一样,说没就没了。”
“实在没有必要为两天的冲动,去做一些不合适的事情。”
“不是吗?”
正午太阳明晃晃照着,却仍驱不散深秋的寒意。
同一片阳光下,元盛科技大厦顶层。
尹余安盯着牧野已经有一上午,终于在午休期间,他忍不住了。
“你不对劲。”
牧野懒懒撩起眼皮瞥他眼,又缓缓闭上。
“你最近心情好的不像话。”
尹余安转到他身边:“跟我说说,是不是江北那边的事儿要成了?”
下午在季知春第三百次承诺会参加姜蒁两周后举办的晚宴后,姜蒁方才放她回去。
还没坐上地铁,姜蒁就接到了老李的电话,让她回去一趟。
五点左右,她踩着夕阳余晖,兴致冲冲回到家里,还没开门就问道:“你俩是不是想我啦?”
“正好我从市中心回来给你们带了那边排队的鸭子。”
没有回应,死一般的沉寂。
不对劲。
五点,老季李女士都没有操持晚饭,家里也只亮了客厅一盏灯。
她顿了顿,走到客厅,
老李和李女士都在沙发上坐着,谁都没看她一眼。
气氛凝重地落针可闻。
“怎么了是”她笑着打破沉默,正要走两步。
余光却瞟到茶几上的考研资料。
天老爷,大事不妙。
【作者有话说】
亲爱的,你大事不妙
第42章 争执
“受委屈了。”
深秋五点多的时间,窗外光线已然暗下。
瑟瑟寒风在窗外呼啸,屋内寂静一片。
客厅主灯沉默又晃眼地亮着,明明是开了暖气,却无端让人生出几分凉意。
季知春从未感到时间流逝的这样慢,似乎在这无边沉默里,分秒都清晰可见。
不能再这样下去,她当没看见那摞考研资料,挂上笑率先打破沉默:“怎么都不理我?”
“我特意买了你们爱吃的鸭子来孝敬呢~”
拖长尾音,放软话语,近似撒娇的语气。
也没能使得老两口面部表情柔和一下,只得默默将鸭子放到餐桌上,心里斟酌该怎么开口。
“不来叫我来,来了又不理我。”她佯做无事同平常一样抱怨。
李女士在此刻终于有了反应,淡淡瞥她眼:“你的孝敬我们可不敢吃。”
“你这话说的。”她顺势坐在沙发一侧,插科打诨:“说得我好像还能给你们下毒~”
“那说不好。”李女士抽出她抱住的那条胳膊,端起茶几上的保温杯,慢慢抿上一口:“毕竟你现在翅膀硬了,说不定早就嫌我们烦了。”
话不好接,她只能装作听不懂李女士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你看,别人只关心我非高不高,没人关心飞的累不累。”
“妈你就不一样,你只关心我翅膀硬不硬。”
看到李女士明显一噎的神色,她笑眯眯凑上去:“对吧,妈?”
眼看着李女士就要给她两下,凝重氛围终于要被打破,老季却在此刻突然开口:
“别再避重就轻,说说吧,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不跟家里说?”
面对老季和李女士看来的目光,她慢慢直起身子,还是没躲过。
“还没来得急说。”
其实是现在她还不想告诉他们。
“我看你是出去住段时间把自己心给住野了!还把家放在眼里吗?!”
唇畔那抹弧度渐渐隐去,她沉默看着越说火气越上来的老季。
“你要是考在职研,我和你妈双手赞成,可你看看你要考的是什么!?”
“不考本专业,跨专业学考古!!”
“怎么?医学专业考不开你了是吗?你非要去学那个破考古!!”
头顶主灯白到惨淡光线照到老季微微发紫的唇角,口唇一张一合,讲到激动处,甚至有唾沫星子飞溅出。
莫名地,她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那股沉闷的,熟悉的,被死死捂上口鼻的窒息感,似乎又让她回到六年那个夏天。
永不停歇的梅雨季,光线昏沉的黄昏。
她的房间没开空调,湿热黏腻的空气像是一条潮热毛巾,紧紧捂住她裸露皮肤上每一个喘气的毛孔。
电脑屏墓泛白光线照在她沉默不语的脸上。
杂乱的头发,无神的眼睛和迟迟不肯选择的手,她像是一块又倔又硬的臭石头,只在那沉默的坐着。
“让你改,你怎么还不改?!这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一点都不知情呢?!”
“学考古,你以后怎么就业?喜欢能给你当饭吃吗?!”
“现在,立刻,马上,改了!”
在报志愿结束的最后一刻,她还是滑动了鼠标。
而现在——
“学考古你出来想干什么?想去挖墓吗?哪里那么多墓给你挖?”
“你要是真喜欢历史,你去学一个历史专业的老师也可以,最起码稳定、好就业。”
“反正我不同意你考这个专业的研!趁早给我打消了这个念头,老老实实上你的班。”
“爸。”她轻轻唤一声,咬字坚定:“我要考这个专业。”
“哎!?”老季蹭得下站起来:“我说话不管用是吗?”
“我已经长大了。”
“长大能做这种荒唐事!?”老李像是不敢相信,他指着那叠资料:“这种专业,是给什么样的人学的?嗯?”
“是给那一种家里有钱的富二代当兴趣学的!”
“是给那种衣食无忧的人学的!”
“你有这个资本吗?”
说到这,他突然顿了下,随即古怪地笑了一声:“对,这事应该怪我。”
“怪我没本事让你当富二代,怪我让你没这个资本学你想学的专业!对吧?”
她不是这个意思。
季知春不明白,为什么总要曲解她的意思。
总是这样,从小到大,他们总是这样!
“爸”
“别叫我爸!”老季叉着腰别过头:“我不跟你多说,从明天开始你不要在外面住了,给我搬回来。”
“没人管得了你了现在!”
每次,他都端着家长、长辈,管理者的架子。
要求她听话、妥协。
凭什么?
凭什么她不能做自己的主?
凭什么所有大事一定要听他的?
她是个人,
是个活生生,有自己主见的人!
“我不。”
“你——!”老季手指着她走来。
“爸,”她站起来,打断老季的话:“你知道我怕虫吗?”
她问了句毫不相干的问题。
老季愣神的一瞬,她自顾自回答:“我很怕虫。”
“我十二岁那年夏天床头的墙上,趴了只很大的虫子。”
她到现在都能记得那个虫子长什么样子,坚硬甲壳泛着黑色金属光泽,有一对透明偏灰的翅膀,长长触须,长着绒毛的节肢。
“想喊你帮我把虫子打下来,你没理我。”
甚至于,老季当时正躺在沙发上摆弄手机,听到他三番四次的呼喊,直到她站在他面前,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后来,我自己给它拿下来了。”
她强忍着恐惧、恶心,叠了几层厚厚的卫生纸,在脑海里遇见了一万遍虫子飞起或逃跑的可能,狠狠捏住了它。
她用力,再用力捏着。
她感受虫子在那团纸里爆浆、炸开、脓液四溅。
但她尤嫌不够。
过度恐惧使她把那团纸扔到地下,用用脚来来回回碾过好几遍,方才安心。
而老季,只是在她把纸扔到客厅时,撩起眼皮看她一眼:“不是自己能做到吗?”
“还有我大一那个雪夜,小电驴半路爆胎,给你打电话,你让我自己想办法。”
江宁鲜少有下雪的时候,但那年冬天却来了一场罕见的大雪。
车子爆胎,她被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郊外。
她知道,没人会帮她,可雪实在是太大了。
她给老季打电话,没用。
她甚至给秦屿打电话,收获的,是无人接听的忙音。
她忍着想哭的冲动,咬着牙,顶着风,顶着雪。
她一步一步从郊区推到了学校。
学校门口,有个蹲在那等她的姜蒁。
一路上,她没哭,她觉得经历过这件事,她顶天立地。
可看到姜蒁的那一瞬,姜蒁把热水往她怀里揣的那一刻。
很没出息的,她落下泪来。
她想,她还是不够坚强。
“从小到大,诸如此类你让我自己想办法的时候,数不胜数。”
“所以你在怪我??”
“现在在这指责你老子!?”
“怪我没帮你!?”
老季像是被踩到痛脚一般,神情激动地指着她叫骂。
下一秒,李女士挡到她身前。
看吧,总是这样的结果。
她固执地与老季对视,压住喉间发酸的哽咽:“不,爸,我想说的是——”
“那些所有我需要人帮助的时候,我都自己过来了。”
“我所有决定,我自己能做,能承担。”
像是被她气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老李冷笑一声,别过头又转过来:“行,你就是想考你那个破专业!”
“考吧,我管不了你了,你自己去考吧!”
“考了就别回这个家了!”
转头坐到沙发上,低头掏出手机,连眼神都不稀罕分给她一点。
用这个威胁她,又用这个威胁她。
弯腰拿起茶几上的资料,她转身就走,却被李女士扯住了包。
她明明有刻意避开。
“知春别跟你爸置气,说两句软和话,都退一步。”
“妈,没必要,我决定好了。”
“拦她做什么?让她走!”
“划拉——”
包里的东西撒了一地。
“嗡——”
巨大的耳鸣声如潮水般向她袭来,仿佛把她隔绝到另一个世界,李女士嘴唇在动,她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光洁瓷砖反射主灯的光晕,晃得她眼晕。
一地的零散物件,就好像她总是过成一地鸡毛的人生。
她看到李女士蹲下,帮她捡着东西。
她愣愣站着。
忽而,一声爆喝划破两个世界的隔阂,耳鸣在此止住。
“你给她收拾什么!?让她自己捡!”
而李女士,却默默把所有收拾好,拿起个纸盒,一次一顿读出纸盒上的内容:“左甲状腺素钠片。”
而后,仰头问她:“乖乖,你咋有这个药?”
李女士手里拿的是她吃的雷替斯。
激素药。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我在吃,我甲状腺没有了。”她看着李女士一下煞白的脸,莫名的,她生出两分报复的快感。
“前段时间查出甲状腺癌。”她云淡风轻地开口:“我把甲状腺给切了。”
李女士口唇翕动,没说出一句话。
她抬眸看向不知何时站起的老季,恶劣地扯出个笑:“没事儿,爸你说过,我自己能做好。”
老季沉默下来,一句话没说。
但她尤嫌不够。
一把扯开衣领,把那块遮掩住,带着弧度的,半圆形的疤痕暴露在惨淡光线下。
尽管已经过去好久,雪白的皮肤上,仍有一道突兀的,丑陋的,正在淡去的疤痕。
像是看不清,老季上前两步,又生生止住脚步。
季知春固执地看向老季的眼睛,等待他的回答。
这场无声的对峙,不知过了多久。
老季方才对上她的视线,嗫嚅半天,轻轻问出一句:
“疼吗?”
疼吗。
两个字。
就这两个字,轻而易举地将恶意压下去的酸涩,尽数翻涌上来。
猛地别过脸去,她睁大双眼,不想让快速积蓄在眼中的热意落下。
一把夺过包,一句话没说,季知春夺门而出,一头冲下楼梯。
她低着头,不想让别人看到她这副样子。
为什么要管她疼不疼?
她疼不疼很重要吗?
那么多年也没管过多少次!
“嘭。”
她直直撞入一个怀抱,
一个夹杂深秋凛冽寒意的怀抱。
熟悉的木制香慢慢包裹住她。
她埋进这个令她安心的怀抱,
而后,
慢慢抬起头,在这个被水光模糊的朦胧世界,老楼道忽明忽暗的照明灯,照亮了牧野侧脸。
他半垂着眼,长而浓密的睫毛掩去眸中神色,只能感受到——
他认真注视着她
随后,一只温暖的手掌抚上她的后颈,将她按入这个充满暖意的怀抱。
牧野声音伴随胸腔共振清晰传入耳中,
同样,也只有一句:
“受委屈了。”
第43章 矫情
因为有期待,所以才会痛苦。
深秋夜总是要多出几分冬日冷硬的肃杀,昏黄路灯下,摇摇欲坠的枯黄梧桐叶,伴随不知从何而起的冷风,缓缓落在漫漫长夜之中。
伴着车门关闭的声音,季知春回过神,手里已经多出一瓶牧野在街边便利店买的热牛奶。
温热暖意顺着牛奶瓶扩散到手心,她抿上一口,略带甜味的奶香湿润微微发干的喉咙。
车内暖气开得刚好,季知春愣愣看着捧在掌心的牛奶,良久,她垂下眼睛,轻轻开口:
“他们不想让我考。”
牧野没接话,她也不在乎。
反而这样狭窄又不是明亮的环境,让她生出几分莫名其妙地安全感。
她窝在椅背里,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其实,我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换句话说,在她做决定的同时,就已经预想到最坏的结果。
只是没想到这个结果来得那么快。
“我们家什么情况你也知道,表面上实行民主共和,实际上一人专政。”
她无所谓地扯扯唇角,像是被这个绝妙比喻逗笑似的。
从小到大,看似老季和李女士给了她选择的余地,可无时无刻不在推着她往他们选择的路上走。
餐桌上可以吃喜欢吃的,但讨厌的也必须吃,这是为她好;
私底下可以有自己的兴趣爱好,但最好是和学习相关的,这也是为她好;
买衣服可以有自己喜欢的,但买下的一定是他们喜欢的,这更是为她好
类似的事情在生活中简直数不胜数。
看似给她选择,实际上是把所有的路都堵死,只留了一条他们想走的路。
这些她早就知道,不是吗?
“可”
她手指不断收紧。
这个时候他希望牧野说些什么,随便什么都好,打断这个话题。
可同时她又如此迫切的希望牧野什么都不要说,就这样静静的,做一个忠实的听众。
“我又知道,他们是爱我的。”
她能清楚地感知到那些倾注在她身上的爱,那些沉重的、加以掩盖的,却始终热烈的爱。
是李女士在她年幼生病时,一宿一宿陪在她身边熬红的眼;
是李女士在她被爷爷奶奶,叔叔婶婶欺负时,不顾老季反对,毅然决然带她回到江宁的决定:
是李女士为她记得她所有在别人那受的委屈,并小心翼翼保护她那颗不甚敏感的心。
是小时候,无数个因为惧怕黑暗睡不着的夜晚,老季坐在床头,为她编讲着以她为主角的故事。
勇敢的小灰兔,力大无穷的小棕熊,聪明的小蝴蝶公主
那些绮丽梦幻的冒险故事,连同床头那盏小小的夜灯,照亮童年一隅,在漫长的黑夜里,生出无数绚烂遐想。
一桩桩,一件件,记得清的,记不清的——爱都在那,从未变过。
但,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的痛苦,他们看不见呢?
“没出息吧?”她自嘲般的笑了一声:“一边义愤填膺的指责他们的过错,却一边摇尾乞怜的丧家犬一样,舍不得离开他们。”
很可笑,好像他们的爱给的刚刚好。
不足以让她离开,但又足够让她痛苦。
“季知春。”牧野忽而出声:“只有离开和留下两个选项吗?”
顿了顿,她抬眸看向牧野。
他手臂闲闲搭在方向盘上,整个人懒散的坐在驾驶座,神色却平静。
他没有看她,只是淡淡看向车外的深深夜色。
“还记得我初三休学一年吗?”
他忽而提起这件毫不相干的事情。
复而,意味不明地嗤笑声,眉宇之间闪过一丝讽意。
“我妈把我带到江北郊区别墅关了一年。”
这话他说的云淡风轻,季知春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阿姨她为什”
“哦,因为牧晏出轨。”
季知春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两句话,无论哪一句,一时间她都难以消化。
“我妈把我关在别墅里,心情好了,她带我学马术、上私教课;心情不好,就会歇斯底里地一遍又一遍,让我给牧晏打电话,喊他回家。”
季知春沉默不语。
她不知该震惊原本温文尔雅的牧叔叔,做出道德败坏的事情,还是该震惊原本高贵冷艳的陆阿姨,竟如此疯狂。
“花一年的时间逃回来,回到家还没想好怎么说,就遇见了你。”他不明所以地轻哼声,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两下:“还给我块小蛋糕。”
她想起那个燥热的午后,悠长阳光下,少年落寞的背影。
忽而觉得喉咙有些发酸,
为什么。
为什么不说呢?
为什么要一个人默默承受这些事?
明明那时候的他,也只有十四岁。
“你当时要是”剩下的话,她卡在喉间。
要是说出来,他怎么能说出来?
说父亲的不忠?说母亲的囚笼?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只能自己背负。
要说的话她咽了回去,心里堵得发酸。
而牧野却好像这件事与他毫不相关,轻飘飘的带过,话锋又转到她身上。
“按你这套理论,我要不远走高飞,与他们一刀两断,要不老老实实留在别墅。”
“反正不能逃回来,继续上学,继续生活。”
他斜瞥过来:“可我偏偏回来了,你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我想清楚了,我要做什么。我不要求他们,也从不委屈我,彼此为自己的选择和行为负责就可以。”
说这话的时候,牧野仍然神色平静地看向车外的夜色,语气轻松的像是在讨论早上去吃哪家的包子。
但季知春就是觉得,这些话一点儿也不轻松。
道理她不是不明白。
她同样也知道,之所以那么拧巴,是因为她对老季和李女士也有深深的爱。
因为有期待,所以才会痛苦。
而牧野那番话,分明是,分明是放弃所有对父母的期待。
爱也好,恨也罢,好像什么都没有。
所以,牧野。
她看向他,是要经历过怎样,才会变成如今?
她忽而发现好像从未了解过他,那些伤和痛,在之前的日复一日,她竟全然不知。
告诉我吧,牧野。
她心底忽而升起股冲动。
告诉我你这些年走过怎样的路,受过怎样的伤。
那些黑暗踽踽独行的日子,可曾想,有个人站在你身旁?
同样的,此刻。
她冷静的可怕,她轻轻唤了声:“牧野。”
“嗯?”牧野应下,侧过脸看向她。
光影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难以琢磨的神色。
良久,她开口:“明天周一,赶紧回去!!!”
第44章 秦律
“季知春,好久,不见。”
十二月初,晚八点,江宁机场。
一辆载客飞机裹挟秋冬肃杀的冷意呼啸而至。
伴随机场甜美的航空播报,大厅落地玻璃门外,一名穿着长款深灰羊毛大衣,带着金丝眼镜的男子拖着银灰色行李箱踏出机场。
他神情冷淡,透明镜片折射一瞬路边灯光,露出双无甚情绪的眼。
“秦律。”
他淡淡抬眼,看向眼前唇畔含笑的男子,略微颔首:“魏律。”
两人没有多余的寒暄,简单打过招呼,公事公办地上车驶入车流。
枯黄梧桐叶中的路灯不断后退,夹杂冬日欲来的凛冽寒意。
本是开着暖气的车内,却一片沉默,气氛冷凝。
开车的魏谦昀余光瞥过后视镜,坐在后车座的秦屿。
他平静地注视车窗外的景色,镜片后不含一丝波动的眼神,让人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略顿下,他想起收到的资料。
这位江北大名鼎鼎的铁面律师,幼时曾在江宁呆过整整十年,横跨小学到高中。
星德高中。
说起来,姜蒁也是那个高中毕业。
他眸色闪了闪,开口道:“秦律,未来合作时间还长,你在江宁也要待段日子。”
“这周末我太太正好要举办一场聚会,不知秦律可否赏光?”
同一时间,风尚名府十八栋2203室。
牧野面无表情,淡淡盯着眼前人。
“怎么?不愿意?”
季知春整个人像一只没有骨头的猫,窝在沙发里,歪着脑袋:“只要你去把水果洗了,再顺手拿出冰箱里的酸奶给我拌上一碗,我就带你去姜蒁的聚会。”
同样窝在她怀里的棉花,学着季知春这副耀武扬威的样子,转头冲他喵了两声。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猫。
牧野额上青筋跳了跳,第一次对这句话生出几分诡异的同理心。
“怎么?别人想要这种机会我还不给他呢!”
“嗤。”牧野冷笑一声:“这就是你想吃水果捞,懒得自己弄的借口?”
季知春视线游移了一下,很快又抬起下巴:“是啊,怎样?”
“喵呜!喵呜!”
“哈。”牧野莫名笑了下,笑得季知春心虚又加重两分。
她认真反思了一下自己,这段日子确实是理直气壮地颐指气使次数有些多。
但那又怎样?
她不是什么好东西,牧野又不是不知道。
抬手揉两下棉花的脑袋,她依然理直气壮地开口:“你做不做?你要是不做——”
她就起来自己弄。
牧野没回答她,自上而下打量她眼,懒懒扔下句:“你猜。”
转头进了厨房,过一会儿厨房,传来水流的声音。
她就说,牧野一定很想去姜蒁那场聚会,前几天问他,还说不去呢。
周六,晴,风和日丽。
江宁城郊魏家的私人庄园。
豪华宴会厅内,巨大水晶灯在主场端庄散发着暖色调的光,宾客们言笑晏晏,交谈声不绝于耳。
顺着扶梯往上而去,二楼显然人少许多。
在一个无人在意的角落。
季知春一边往嘴里塞着姜蒁完全按照她口味订的小蛋糕,一边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打量站在眼前前的姜蒁。
“你疯了?你让我陪你应酬?”
姜蒁往她盘子里夹着巧克力蛋糕,从善如流翻个白眼:“那咋了?你作为娘家人陪我应酬不应该吗?你又没带男伴!!”
“不是。”她用端着盘子,用小叉切下一块蛋糕放到口中:“谁说我没带男伴?牧野一会儿还来呢!”
“再说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魏家没人了?”
“这整场聚会。”姜蒁扫过整个宴会厅:“我想请的就只有你。”
“这里来的谁,我不认识,知会了谁,我不清楚。”
“不是你办的宴会吗?姐们!!”季知春有些头疼:“这些你都没过问?”
“这是魏家的宴会,和我有啥关系?魏谦昀自己弄就行了,还想让我给他劳心劳力?”
姜蒁优雅的晃着香槟杯,那耻高气扬的模样,倒是有点寻常阔太太的样子。
忽而,她手中动作一顿,视线盯住一个地方,眼神变得惊恐起来。
“咋了?”她顺着姜蒁视线的方向,转头看去,却被姜蒁眼疾手快扳住下颌。
四目相对,姜蒁语重心长起来:“知春,别回头。”
“相信我,否则你会后悔的。”
复而,视线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神色逐渐沉痛起来。
她深深看她眼,语气悲壮:
“知春,你觉得掩耳盗铃能成功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
“你吃两天豪门饭,把脑子给吃坏了?”
“季知春。”
冷冽如冬日初雪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好久,不见。”
第45章 碰面
“怎么?不希望我来?”
宴会厅正中的水晶灯,折射出柔和又绚烂的光。
相对更私密安静的二楼,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
季知春僵在原地。
明明厅内暖气开得春意盎然,却仍有一丝寒意悄悄攀上她的背脊。
她僵硬转过身,向后看去——
来人穿着考究规整的西装大衣,内里是件纯黑色的高领内搭,明明是两件厚重沉闷的颜色,偏偏他穿出一种清冷禁欲的感觉。
往那一站,像是一颗生在初雪中挺拔的雪松。
再往上,白皙肤色更显得他轮廓偏冷,高挺鼻梁上,夹着一副金丝眼镜,透明镜片后一双含着淡淡笑意的眼睛,正一瞬不眨地注视着她。
她略微一顿,小声回了句:“好久不见。”
对上那双笑意不断加深的眼睛,不可自控,她思绪拉远。
似乎又回到六年前那个夏夜。
暴雨过去的夜晚,带着夏日不可多得的凉爽,她跟着一起吃散伙饭的同学在笑闹。
当早已离开江宁、在江北上学的秦屿,风尘仆仆出现在她面前时。
她是有些惊讶的。
后来,在那个餐馆的天台上,他们倚着栏杆,静静吹着难得的夜风。
安静又平和,连同那颗躁动的心都渐渐平静下来。
他们谁也没说话,就这样静静吹着风,看着天。
“嘭!”
不知何处炸开盛大绚烂的烟花,瑰丽光华照亮夜空,也同样照亮年轻的脸庞。
她清楚记得,那架金丝眼镜后的双眸,也是如今日一般,含着清浅的笑意,定定注视着她。
在安静的夜里,在清爽舒适的晚风中,在盛大的烟火下。
他的眼眸只有她。
他说:
“季知春,我喜欢你。”
许是太久没见的缘故,见到本人一瞬恍惚后,想起的全是他的好。
秦屿这样的人,很难对他不产生好感。
高中时让人如沐春风的学长,学生会会长兼文学社社长,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家长眼中的好孩子。
一个无法让人不承认他优秀的人。
但他的优秀,又和牧野那种耀眼夺目不同,而是一种低调冷清,却不乏温柔和煦。
从高一就参加文学社的她,还做着文青梦,向往着阳春白雪的生活。
一来二去,自然就和秦屿熟悉。
春深午后,他们坐在学校的紫藤花走廊下,从中国历史一直聊到国外文学。
风轻日暖,和煦阳光穿过盛开紫藤花的间隙,斑驳落在他们身上。
那时,金丝眼镜框后的双眸,像是拂煦春风,温柔的不像话。
相比较性格恶劣的牧野,显然,秦屿本人更容易赢得她的好感。
从清冷淡然的长相,再到和她相处时温煦的性格,完完全全就是高中时她的理想型。
少女绮思不知不觉中萌芽,但并未长成盛开至极的紫藤花。
那份若有似无的好感,始终被她很好的埋在心里。
她深知两人不是同一世界的人,对他也只是欣赏。
所以,当她高考结束,在那个夏夜,秦屿风尘仆仆赶来,向她告白,那份匪夷所思的惊讶,到六年后的今天,她仍记得清清楚楚。
高中时那个单薄温煦的少年,在和眼前秦屿慢慢重叠。
现在的秦屿,冷意更甚,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
终究还是不一样,她轻轻叹息。
“你,”秦屿略微停顿,似乎想上前一步:“过得还好吗?”
下意识后退半步,看到秦屿微动的身形停在原地,方才开口:“过得”
“要是不遇见你,他能过得更好。”
她还没说完,姜蒁就快言快语地讽刺道:“当初要分手的是你,现在假模假样的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季知春恨不得捂上姜蒁那张嘴,抬眼看看秦屿,油然生出几分心虚。
扯扯姜蒁衣摆,压低声音:“别说了,当初不像你想的那样”
“当初确实怪我。”秦屿淡淡出声:“是我年轻不懂事。”
“他都承认了。”姜蒁翻个白眼:“你还帮着他?”
“”
她是在帮自己为数不多的良心!
“你别——”
“呦,这是干嘛呢?”
比声音先传来的,是一股霸道冷冽的薄荷香气。
而后,散漫的声音落入耳中。
回过神来,牧野已经稳稳当当地站在她身旁。
侧过脸,半垂着眼,似笑非笑地打量她。
而她周身早已被牧野的气息完全笼罩。
鼻尖充斥着那股野蛮冷冽的味道。
后知后觉,她脊背一紧,想起两人见面就掐的关系。
心中惶恐,面上却不显,干巴巴的问了句:“你不是还得过一会儿才来吗?”
“怎么?”牧野冷嗤一声,语速都放慢两个度:“不希望我来?”
是不希望你这个时候来,她在心里默默补充。
像是看穿她心思似的,牧野莫名冷笑声:“没良心。”
“诶——你这话!”
“怎样?”
“牧学弟。”冷清如雪的声线清晰传入耳中,她方才惊觉,牧野到来吸引她全部注意力,以至于都快忘记站在身前的秦屿。
而牧野,似乎从来开始,就没看一眼秦屿,直到此时,他才慢悠悠撩起眼皮,瞥向秦屿。
“好久不见。”秦屿开口。
“啊——秦、学、长”
牧野还是那副散漫姿态,漫不经心地拖长语调:“好久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
“令人讨厌。”
第46章 交谈
“好,护着他。”
死寂。
死一般的沉寂。
秦屿神色平静,眼眸中那丝丝缕缕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视线冷而淡地看向牧野。
牧野仍是那副漫不经意的姿态,似笑非笑,但却毫不避让地迎上秦屿的目光。
二人面上都看不出什么喜怒,可偏偏就让处在中间的季知春坐立难安。
诡异气氛,无声对峙。
她端着蛋糕盘子,傻愣愣站在原地,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她痛定思痛,她沉思良久,她试探性的朝前一步:“要不”
“来块蛋糕。”
空气似乎诡异沉默一下。
接着,不同方向伸出的手同时接住她手上举起的盘子。
“”她看着手中明显使用过盘子,顿了顿,抬眼看看神情冷淡的秦屿,又转头看看似笑非笑的牧野。
二人视线在空中交汇,谁都不愿先放手。
季知春抬手从桌面上抽出新一盘蛋糕,犹豫一下,递到秦屿面前。
趁着秦屿接过的间隙,牧野从善如流拿起她的盘子,似是而非地开口:“从小吃不完的就给我。”
听到这话,原本拿起另一盘蛋糕的速度又快了些:“换!”
“我不。”
看着他欠揍的模样,季知春忽而觉得牙有些痒。
“呵。”秦屿从喉间逸出声轻笑:“牧学弟还真是始终不易率真性情。”
“呵。”牧野不轻不重拨弄下盘中蛋糕:“秦学长的虚伪也是始终如一。”
又来了。
有完没完。
吃两口蛋糕得了,哪那么多架要掐。
这两位西装革履成功人士,一人手上一盘小蛋糕,在这里针锋相对。
季知春心累,季知春无语,季知春甚至有点想走。
还没等她付之行动,身后忽而传来到熟悉的声音:“秦律?”
“牧总。”
魏谦昀的到来终于打破紧张气氛。
秦屿转眸颔首:“魏律。”
牧野懒懒打个招呼:“魏大律师。”
魏谦昀自然而然地站到姜蒁身边,视线在秦屿和牧野身上打个转,最终落在两人中间的季知春身上,犹疑片刻,似是要开口。
许是他面上的狐疑之情太重,一股不妙之情油然而生。
“你别——”
“秦律和知春认识?”
“我和,秦律,高中时候在同一个社团。”她停顿下,决定按照魏谦昀的叫法称呼秦屿,礼貌又不失尊重。
不曾想,一向情绪内敛的秦屿却因为这句无可挑剔的话,上前半步:“知春我们的关系让你难以承认吗?”
“你从前不是这样叫我的。”
不是,季知春懵了,她之前怎么叫他来着?
大多数都是直呼其名,怎么说得好像她叫得很暧昧似的,虽然当时确实是男女朋友关系。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余光瞥见牧野身形微动。
下意识的,她挽住牧野胳膊。
而后,牧野垂眸,意味不明看她一眼,手掌顺势放至她腰侧。
男性手掌略高的温度源源不断透过那层薄薄布料传至腰侧,她忍不住瑟缩一下,却被牧野强硬地往怀里带了带。
属于男子的气息铺天盖笼罩而来,她控制着嘴里想要骂人的脏话,不自在地挺直脊背,努力忽视腰侧那滚烫的温度。
牧野却只是对上秦屿微暗的眸色,冷笑一声:“不就是前、男、友、吗?”
“说的像什么稀奇物件。”
“年少不懂事,走错路正常。”
三言两语却听得季知春身体逐渐僵硬。
原来他知道。
“就算是前男友,我们也共同拥有过一段时光,你又算什么?”
“我啊——”季知春感到腰侧的手又紧几分:“我是从小陪她到大的竹马。”
“秦律师。”牧野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口吻,声线却越来越冷:“偷来的时光,挺当回事啊。”
眼看二人似乎又要对上,季知春出声:“行了。”
她声音微冷。
既然牧野早就知道这件事,也没必要在这费心周旋。
并且,这是姜蒁成婚后由她名义举办的第一场宴会,闹出什么动静,她不体面。
闹剧到此为止。
她深吸口气,看向秦屿:“秦屿,这么久不见,按理说是应该叙旧的。”
没什么旧可叙。
“但场合似乎不太合适,下次再说吧。”
最好不要再见。
说着,她报以歉意一笑,转头拽拽牧野袖子,冲不远处扬起下巴:“我想吃那边的蛋糕。”
魏谦昀闻讯知意,顺势邀请秦屿随他下楼引荐众位律师。
两人就这样被分开。
一场宴会,牧野再没离开她身侧,如影随形的站在她身后半步处,只要她一侧头,就能看到。
宴会结束,季知春坐上回程的车。
车内气氛沉闷,她坐在副驾,悄悄瞥向驾驶位的牧野。
总是散漫的姿态消失不见,他没什么表情,眸色淡淡地看向前方。
他不高兴,季知春肯定。
原本就锐利的眉眼因着这份不悦,更显得压迫感十足。
莫名的,季知春也生出几分烦躁。
那个潮热粘腻,风雨欲来的黄昏。
她曾答应眼前那个落寞到像是败犬的少年,
离秦屿远点。
她没做到。
可,他一声不吭出国六年。
杳无音讯,毫无联系。
这不全是她的错。
烦死了!烦死了!
“牧野你——”
“季知春”
她抬眼看向牧野:“你先说。”
牧野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开口:“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他见?”
“?”
他神色不悦,不耐烦轻啧一声:“你说下次再说。”
“哼”似是极为不屑:“有什么旧可叙?”
“”
“不是。”季知春不解:“那是句客套话你听不出来?”
“你怎么不跟我客套客套?”
“我跟你客套还少?”
“当回事了吗你,牧大少爷!”
“对啊。”牧野理直气壮:“他没当回事儿,怎么办?”
“你别胡搅蛮缠。”季知春翻个白眼。
“行。”
“我胡搅蛮缠。”
“他知情达理!”
“”季知春额头青筋跳了两下。
他少爷脾气又犯了。
“还有,”牧少爷又开金口:“你突然挽着我什么意思?”
季知春沉默一下,当时是身体臂大脑先反应。
主要原因
“怕你动手。”
那可是姜蒁的第一场宴会,闹出事,谁都不体面。
“好,护着他。”
“?”
“这个答案是你用小脑思考出来的吗?”
季知春都要被气笑了。
“我是护着他吗?”她耐着性子解释:“他练过散打,打起来会很难看。”
“你还挺了解他。”
重点是这个吗?
她看着牧野越来越黑的脸,觉得还是有必要沟通一下:“我之前看过他散打比赛——”
“行了,现在别讲这件事。”
话还没说完,就被牧野截断,他眉宇之间的不耐都要溢出来。
“你听我说,是因为——”
“我说,”他沉声打断:“现在我不想听这件事。”
【作者有话说】
鸡同鸭讲,失去理智
第47章 鼻炎
“他醋坛子都快打翻十里地了,你跟鼻炎似的还闻不见呢!”
话音落,车内气氛凝固一瞬。
季知春什么也没说,深深看牧野一眼,转过脸去。
被撩拨出的烟火气,在她胸腔燃烧。
冷着脸,一言不发。
不想听是吧?那就什么都别听。
回到风尚名府,她连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牧野一眼,径直回到房间,重重关上房门。
客厅内,牧野站在原地,静静盯着紧闭的房门,眸中闪过一丝懊恼。
不该用那么重的语气说话。
明明在国外时,就已经知道季知春和秦屿恋爱的消息。
做过心理准备,不是吗?
但——
他垂下眼,知道和亲眼所见,是两码事。
当季知春和秦屿站在他面前,若无旁人的互动,亲昵的称谓,下意识的袒护
他,他发现,他忍受不了!
他嫉妒,他抓狂,他胸腔里不断叫嚣着,带走她,带走她!
可做不到!
他做不到抹去季知春的那段时光。
那些只属于她和秦屿的时光。
他们会亲昵称呼彼此吗?
他们会牵手吗?
他们会拥抱吗?
甚至于,他们会亲
猛地闭上双眼,牧野下颌逐渐收紧。
不能想,不敢想。
次日,季知春从房间出来。
阳光正好的早上,金色光辉涌入整洁的屋内。
餐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早餐,冒着热气的豆浆,煎蛋火腿,以及松软热乎的小笼包子。
她目不斜视,忽视正将早餐摆上餐桌的牧野,径直走到门口,自顾自换起鞋子。
“季知春。”牧野靠在玄关:“我做好早饭了。”
“不吃。”她头也没抬,换好鞋子起身就出门。
一连几天,面对牧野三番五次的示好,她都视而不见,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处界限。
直到——
“你纯纯恃宠而骄。”
“?”
周五午休,医院旁边的小餐馆,姜蒁听她讲完这两天的事情,利索地翻个白眼。
“别不服气。”姜蒁搅拌着碗中汤羹:“话说的重是他错,可你也气性太大了些。”
“连着*一周不理人,给人家甩脸子、冷暴力。”
“诶,我只是没理他而已!”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能给好脸?”
季知春撇撇嘴,没说话。
“人家也不是不知道错,是不是第二天就给你示好?”
搅拌汤羹的手一顿,她幽幽看向姜蒁:“你偏心。”
姜蒁没好气瞪她一眼:“我是偏理!”
“牧野主动低头,又是给你做饭,又给你买零食水果,甚至还特地挑了个礼物。”
“就差没把你当祖宗供起来。”
莫名,她为数不多的良心生出一点心虚,却仍强撑着嘴硬:“话虽如此,又不是我要求他做这些。”
“差不多得了。”
“难道让人家跪下来给你认错?”
“你也就仗着是牧野,搁这肆无忌惮的发着你的坏脾气呢。”
“”
“想想人家对你多好吧,小白眼狼。”
姜蒁苦口婆心,恨铁不成钢:
“他醋坛子都快打翻十里地了,你跟鼻炎似的还闻不见呢!”
下午,病人不算太多。
季知春忙中空闲一会儿,不受控制的,想起中午姜蒁与她分别时说的话。
她意味深长看着她,在梧桐落叶纷飞的初冬街头:
“季知春,好好想想吧。”
“别说那些没用的屁话,诚实的,面对自己的心。”
诚实的,面对自己。
“砰,砰,砰”
她心跳不自觉快了起来。
那些自己毫无察觉的脾气,那些自己下意识的对待,那些自己无知无觉的依赖
一桩桩,一件件,在刻意回忆下,显得那样清晰。
视线顿了下,她好像真的喜欢上牧野。
牧野对她的好,对她包容,还有姜蒁说的吃醋。
不,不会的。
她摇摇头。
可
她又忍不住多想,万一呢?
牧野他,会不会
“蹭”得下,她猛地站起,把坐在一旁的杜玉荇吓一跳。
“你要死啊!”
听着杜玉荇抱怨,季知春强行打断思路。
烫金般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身上,暖融融的。
她却在心中告诫自己。
不要多想。
摸出手机,点开牧野对话框,她犹豫一下,敲下一句话:
【今天晚上请你吃饭,来不来?】
牧野的消息几乎是秒回:
【来。】
【下班去医院接你。】
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先缓和下关系,至于别的事,以后再说。
然而,这份好心情,只持续到下班时候。
五点十分,季知春麻溜换好衣服,正准备到医院门口等牧野,却在康复中心一楼大厅看到秦屿。
秦屿身穿垂感极好的深灰大衣,得体考究的衣裤,手里不知提着什么。
那双隐在金丝眼镜后熟悉的眉眼,在看到她后,攀上丝丝缕缕笑意。
一步,两步,他朝她走来。
空旷无人的大厅,米白瓷砖反射头顶白炽灯的光彩,显得那样干净整洁。
秦屿停在她身前两步外,眸中似乎还含着少年时的阳春白雪。
他说:“季知春,不介意……”
“我来接你下班吧?”
【作者有话说】
他会,你没多想
第48章 拥抱
而后,明显压着火气的声音从秦屿身侧传来,一字一顿
初冬的天总是要黑得早一些,知不觉间天已经渐渐暗下来。
大厅内,相比白日的喧闹,此刻显得格外空旷安静。
米白色瓷砖反射头顶照明灯的光线,亮得晃人眼,整个一楼干净明亮,静得只有两人的清浅呼吸。
季知春看向眼前眸眼含笑的秦屿,眉目微动,
而秦屿像是猜到她心思一般,赶在她开口前轻柔出声:“只是今日忙完路过,忽而想起你在这工作,顺路来看看。”
太聪明了。
季知春想。
秦屿了解她,他知道她不想和他牵扯上关系,所以要编织一个轻松随意的借口。
而她,
也同样了解他。
秦屿生性冷淡,并非一个会浪费时间在他认为不重要事情上的人。
所以,她抬眸直直对上秦屿的眼睛,正色开口:“介意。”
“我介意你来接我下班,不管是不是顺路。”
话音落,秦屿眉目未动,只是原本就白皙的脸颊,因着这句话,逐渐褪去为数不多的血色。
如此反应,证实她心中那股若有似无的猜测。
她在心底轻轻叹息,却明白,同样的错误,不能再犯第二次。
同意和秦屿交往,并非是在那个浪漫的夏夜。
正相反,她拒绝了。
秦屿的告白,在一瞬的悸动之后,反倒让她生出几分烦躁与无奈。
毕竟,在暴雨之前,在当天黄昏,她刚刚和牧野因为秦屿争吵起来。
而在争吵过后,她看着牧野落寞眉眼,鬼使神差的,她答应了他的请求。
离秦屿远点。
然而,人生不会像预想般的发展,一切的转机也是在这个夜晚。
牧野悄无声息出国,没人知道,包括她。
甚至于,一段、一句、一个字,都没留下来。
自此,牧野杳无音讯,她再也联系不上。
在那个十八岁的夏天,在那个本该是最快乐、最放松的暑假。
她失去了,参与过她整个青春,分享她人生中最美好时光的少年。
最好的牧野。
虽然她不想承认。
但她真的用尽她十八岁所有能用的方法,想要联系牧野。
可惜,石沉大海。
而在这段时间,一直陪在她身边的,除了姜蒁,就是秦屿。
于是,在那年初秋,带着些不可告人的隐秘心思,她答应了秦屿的第二次告白。
说实在的,秦屿是个不错的交往对象。
优越的长相,稳定的情绪,解决事情的能力,更不要提他那优秀到发光的履历。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挑不出一丝毛病的完美男友。
而她面对这样的完美男友,更是要做到女朋友该做的事情,让别人挑不出错来。
别人做到的她要做到,别人做不到的她也要做到。
她给秦屿做便当、织围巾、买衣服、送礼物该做的全都做。
只是——
她看到别的小情侣黏黏糊糊、若无旁人的亲密。
她有点说不服不了自己。
原因无他,她在秦屿面前还是拘谨,放松不下来。
即便是两人谈论着最感兴趣的文学,两人也像是布置了任务,交流心得体会的公。务。员。
正得发邪。
而让他们两个老干部分手的原因,季知春到现在都云里雾里。
印象中,秦屿似乎只有三次跟她发过脾气。
第一次是秦屿将近一周没回她消息。
她不在意,也不生气,她知道秦屿被导师看中,那段时间在准备一场很重要的比赛。
委实没必要如同别人一般,在这个时候与他置气。
而秦屿,在一个周三的下午,亲自坐车赶来江宁跟她解释。
冬日朦胧午后,太阳将一切都朦胧得万分柔和。
她看着秦屿眼下淡淡青黑,以及神态中难以掩饰的疲惫。
她认真又诚恳地告诉他,她没生气,并且真诚建议他今天下午就赶回去休息,这段时间不要再回来奔波。
她想,这个世界没有比她更体贴的女朋友,别人做不到的她做到了。
可听完她的话,秦屿神色没有半点高兴,只是深深看她一眼,问:
就这么不希望他来吗?
莫名其妙的脾气发得季知春有些猝不及防,还没等她从卡壳中想好措辞,秦屿已经沉默的背着背包离开。
第二次,是在这一次争吵之后,秦屿单方面冷战两周后,又一次来找她。
相处的很愉快,就好像之前那次别扭从未发生过。
但可惜,当天晚上,大雪纷飞,是江宁少有的暴雪。
她推着坏掉的小电车在跟老季求助无果后,抱着一丝希翼打给秦屿,可惜没打通。
她推着小电车在漫天大雪的冬夜里,一步、一步、走回了学校。
次日,她看着对面诚恳道歉解释,甚至带来一堆保暖用具的秦屿。
对上秦屿满目心疼的眼神,她不甚在意轻轻笑了笑,告诉他不必自责,她没放在心上。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本身就是一件很愚蠢的行为。
她是多么的善解人意,她想。
然而,秦屿又一次沉默下来,什么也没说,无声地给她带好围巾,帽子,手套,带上她去吃了顿火锅,在当天晚上,又回了江北。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在不高兴什么。
而第三次,也是他们分手的那一次。
她前往江宁去看秦屿的散打比赛,
擂台上摘掉金丝眼镜的秦屿,毫不掩饰地露出自己的野性,充满攻击性的眼神,蓬发的肌肉,死死锁定敌人的招式。
和他平日里清冷禁欲的模样大相径庭。
她看的有些发愣,总感觉眉眼间,特别熟悉。
就是这一瞬的愣神,秦屿比赛结束,台下的学妹欢快像他表达了祝贺,并递给他一瓶水。
他没接,定定看向她。
而她回过神来,大方地摆摆手,示意自己不介意。
就在比赛结束的晚上,在江北大雪纷飞的冬夜。
万籁俱静的街道,路边昏黄的路灯散发着朦胧的光,
他们站在路灯下,彼此沉默看进对方的眸眼。
秦屿一动不动,任由雪花肆意落在他鸦羽似的头发、肩上,却固执地给她打上一把伞。
他鼻梁仍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依旧是他那双没什么波澜的眼睛,一如既往,沉默寡言。
直到——有一两片雪花落在他半垂的睫毛上,摇摇欲坠。
他方才伸出手,将绕在脖颈上的围巾取下,拢在她身上。
而后,
还是那副平静的口吻:
“季知春,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他一向聪明的,她早该知道。
或许他早就看破她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心思,只是一直没说。
小心思被戳破,她也没有丝毫的惊慌,反倒是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而同时,一丝愧疚萦绕在她心头。
她说:“对不起”
秦屿还是一贯淡漠的表情: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秦屿的底色还是温柔,她想。
时至今日,季知春看向眼前的秦屿,虽然神色未动分毫,一贯的淡漠冷静。
但,那股愧疚又一次缠绕在她心头。
“对不起,秦屿。”
“当年,是我不懂事。”
“你没有对不起我。”秦屿淡淡开口,他看向眼前那个愧疚都要写在脸上的女孩,又恢复到一贯冷淡的神情。
那些多余的情绪很好的被掩饰在镜片之后,他确信旁人看不出来,就像这么些年他一贯做的那样。
“刚刚我说的话有些重,但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女孩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放松些,眉眼之间的愧疚之情更胜。
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同样,他也知道女孩是一个委婉矜持的人,这样直接不留情面的话语,只有一个可能。
而他在意识到这点之后,有些失态。
不应该。
不应该失态,让她心怀愧疚。
如果可以,他想让她对得起,可——
秦屿动了动手腕,还是那副没什么起伏的语气:“我只是想,你或许喜欢吃这个。”
他将手里特意绕路去买的巧克力蛋糕提起,温和笑笑:“接你下班什么的,吓到你了吧?”
看到女孩明显松口气的神情,他藏在袖子下的手攥了攥。
这么多年,他本以为牧野和他一样,早就丧失竞争的资格。
可听完他们的消息,他还是忍不住从江北赶过来,他又一次见到季知春轻松、又肆无忌惮的笑——就像春深时候的阳光。
那是从未对他展现过的笑。
他不服,他嫉妒。
凭什么牧野可以,他就不行?
明明牧野那样伤害过她,明明牧野失去了她六年。
凭什么!
他温柔地将蛋糕递到季知春手里,克制忽略指尖一触即分的温度,笑得和煦又自然:“只是一个蛋糕而已。”
“这都不愿意收的话,我会伤心的。”
果不其然,这番话说出去,季知春没什么犹豫就收下了。
“还记得我喜好呢,谢谢你啦,下次有时间请你吃饭。”
骗子。
你根本不想见我。
他还是维持着那份得体的态度,顺水推舟地顺着她的客套应下。
彼此都明白,不会有下次。
突兀的,他感到一丝后悔。
他应该利用女孩的愧疚来做些什么。
最起码不能让牧野,太顺利。
可他对上季知春清澈信任的眼睛,那股蠢蠢欲动的卑劣心思,又一次偃旗息鼓。
顿了顿,他说:“季知春,我要走了,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不如——”
“当初那个雪夜欠我的拥抱,这次,还给我吧。”
眼前的季知春,没有拒绝,反倒坦然应下。
垂于袖中的手微微动了动,他克制的,上前一步。
五年前未曾得到的拥抱,今日成真。
他也明白,或许这是最后一个。
但那又怎样?他依然想要得到一个拥抱。
他想,他似乎有点明白周幽王。
他抬手,准备得到这个迟了五年的拥抱。
就在一切即将成真的时刻,忽而有股不容忽视的力量,将他往后一扯,
力道之大,几乎要勒死他的衣领。
毫无防备,他踉跄几步。
而后,明显压着火气的声音从他身侧传来,一字一顿:
“干、嘛、呢?”
【作者有话说】
牧狗牙都要咬碎了
第49章 烫意
“承认吧,季知春,你也喜欢我。”
空旷大厅,头顶白炽灯似乎在此刻闪烁一下,晃得人有些眼晕。
而在那句明显能听出火气的诘问之后,空气陷入诡异沉默。
季知春抬眸对上牧野乌沉的眼眸,他话是问的秦屿,视线却毫不掩饰、直勾勾的、落在她身上。
少见的,让她感受到一种被牢牢盯住的错觉。
糟糕。
他生气了。
季知春百分之百的确定。
他平日里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态全部收敛起来,此刻,那张脸上无甚表情,原本就冷感十足的面部线条更显得冷峻。
季知春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牧野拉走秦屿的一瞬,身上裹挟着冬日特有的凛冽,扑面而来。
想来应该是在医院门口等了许久。
而秦屿,不耐地甩开牧野的手,轻轻活动着手腕,冷而淡地瞥他一眼,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任谁都能看出此刻的气氛剑拔弩张。
“秦屿他”季知春硬着头皮开口:“来给我送蛋糕。”
“哈”牧野短促地笑了声,那双眼睛里却看不到丝毫笑意:
“蛋、糕。”
这两个字被他轻而慢地在舌尖上滚了滚。
转而,他看向秦屿:“你还是贼心不死。”
秦屿没有看他,只是活动下手腕,漠然开口:“彼此彼此。”
不知这句话哪里触动牧野的神经,原本压抑着的怒火在此刻瞬间被点燃。
他冷笑一声,眉目间的锋利似乎像是把利刀,直直刺向秦屿:“你也配——”
“牧野!”季知春开口,接下来的话肯定太伤人,不能让牧野说出口,否则——
局面也太难看了些。
“你向着他?”
怒火点燃,牧野眉宇中戾气难以遮掩,视线直勾勾落在她身上,就连语气也变得凶狠起来。
他这副样子显然听不进任何话。
季知春上前一步揽住他胳膊,毫不避让迎上他的视线,略顿,她笑了笑:
“咱们回家。”
牧野身体似乎僵在此刻,别过脸,沉默下来。
继而,她转眸看向秦屿——秦屿站在三步之外,还是一贯淡漠的神情。
“谢谢你的蛋糕,秦学长。”
对秦屿的称呼在她心头滚了两圈,方才定下。
就把他们的关系放在一开始那样,最好。
她半拉着牧野往外走去。
真要在她工作的地方闹起来,三个人谁都不体面。
“牧野。”秦屿淡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季知春往后看去,长明的白炽灯在此刻闪了下,秦屿上前一步,金丝眼镜框后微垂的眉眼,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只听得素日冷冽的声线,在此刻多出几分莫名意味:“我们是要合作的。”
“嗤”牧野冷笑声,抬手揽住她肩膀:“不合作——”
“也行。”
转身带她离开,只剩秦屿一人,站在白炽灯下,站在光亮里。
回程路上,车内一片沉默。
季知春那余光悄悄瞥向牧野,他手闲闲搭在方向盘上,看似同往日并无二致,但他从出门到现在,再没多说一句话。
看着牧野抿起的唇畔,季知春忽而觉得有些头痛。
今天明明是想和好的,怎么反倒弄得更生气了?
又是因为秦屿,季知春不免有些郁卒,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好像只要一牵扯秦屿,他们总会争吵。
似乎从初遇开始,他们就不对付。
高中时的秋天,总是伴随着落不尽的梧桐叶。
彼时的她刚上高一,第一次加入文学社。
她与身为社长的秦屿漫步在秋日校园,听他讲述文学社的各种活动,不免心生向往,交谈正欢。
“季、知、春。”独特咬字的熟悉声音传入她耳中。
抬头看去,牧野双手闲闲搭在二楼栏杆上,似笑非笑,眸色危险,他视线在秦屿身上转了一圈,又重新对上她眉眼。
慢慢悠悠,语气不善:
“他谁啊?”
这莫名其妙的敌意,从过去一直延续至今。
但秦屿并非牧野想象的那样不堪,她抬眸从后视镜里看眼一脸冷肃的牧野。
或许,她可以尝试着从中讲和毕竟有合作,不是吗?
地下车库,牧野冷脸,大步朝前走着。
他从未这样厌恶一个人的名字。
“牧野,你听我说,其实秦屿他人很好的”
秦屿秦屿,又是秦屿!
他怎么像一只赶不走的苍蝇?阴魂不散的围在季知春身边。
天知道,季知春单方面和他冷战一周后,他在医院看到她要和秦屿拥抱的一瞬。
满腔妒火几乎冲溃他的理智,毫不犹豫的,他拽开那只苍蝇。
强压着火,友好的,和他们对话。
可季知春做了什么?
她居然!居然向着秦屿!
站在他那一边!
想到这,他深吸一口气,唇畔抿地更紧。
他不能再因为秦屿和季知春吵架。
他必须控制好自己的脾气。
他冷静的想。
打开门,他压下充斥在胸腔的妒火,愤怒,以及他自己不愿承认的恐慌。
他不能,不能再失去一次。
“秦屿做事细致得体,其实——我*!你干嘛!”
一瞬间,后背抵上坚硬的门,季知春抬头瞪着眼前突然发难的牧野,他将她抵在门上,单手撑门,一手在她后脑垫了一下,以一种圈住的姿态桎梏在他掌控之中。
她对上牧野那双燃着怒意的眸子,亮得赫人,像是一团火,烧到心里,烫得她忍不住心颤一下。
“别再提他了!”
“为什么?”
她不明白牧野秦屿究竟结下怎样的梁子,竟厌恶至此。
“因为”牧野俯身,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双眼,那股熟悉的,像是猎物,被盯住的感觉又来了。
他慢慢靠近,直到鼻尖几乎要抵上她的鼻尖,方才停下。
近,太近了。
霸道凛冽的气息充斥在周围,她避无可避。
后背又往门上贴了贴,心跳的厉害。
“我吃醋了。”
“什么?”
季知春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在、吃、醋。”
她大脑空白了一下,不期然想起姜蒁的那句:“他醋坛子都快打翻十里地了”
是那个意思吗?
原本被压在心底的想法又一次翻腾起来,夹杂着隐秘的期待,何止不住的心跳。
“咚,咚,咚”
她不自然地吞咽下,却又在此刻像是将灵魂剥离出来的冷静。
不要自作多情,她想。
牧野明明什么都没说。
因为两句似是而非的话,想那么多的她,简直可笑。
慢慢的,她也生出几分火气。
“你吃什么醋啊?你是我什么人啊?你吃醋,你——唔!”
就在一刹,她气势汹汹,什么都没反应过来的一刹。
带着烫意的柔软落在她双唇,牧野低头吻了下来。
她睁大双眼,脑海中像是有什么炸开,世界轰鸣声过,全部安静下来。
她反应过来下意识推他一下,却不曾想牧野落在她腰上的手更加用力,近似野蛮地将她圈住,更紧更密,将她和他贴在一起。
原本落在后脑的手滑到她脖颈,男人手上滚烫的体温几乎要把她燃烧起来。
心里疯狂尖叫,她心快得几乎要跳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觉得时间几乎要静止的时候。
牧野慢慢起身,垂着眼,一瞬不眨地盯着她。
却,什么也没说。
就是这份沉默,又一次,成功勾起了她的怒火。
“你什么意思?”季知春冷笑一声:“行,好。”
“还请牧总别再做这样让人误会的事,再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让人天天胡思乱想,白白做些不切实际的梦!”
她倔强瞪着牧野,一口气说完,不给他任何接话的机会。
“不切实际的梦?”牧野直直看着她,视线像是带了温度,烫的人发慌:“你想什么?”
他故意的!他知道的!
她别过脸,不说话。
只要牧野狗嘴里再吐出一个字,她就给他一拳,等着吧!
“我喜欢你,季知春。”
“你完——”猝不及防的告白,硬生生将她要骂人的话尽数压进喉咙:“啊?”
“我说,”牧野直勾勾对上她双眼,一字一顿:“我、喜、欢、你。”
意识到牧野在说什么,不可自控的热意涌上脸颊。
她有些不知所措,眼神闪烁,就是不敢去看牧野那双认真无比的眼眸。
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然而——
牧野却后退一步,盯着她片刻,忽而笑开:
“承认吧,季知春,你也喜欢我。”
【作者有话说】
小春:我得想个办法撮合他们。
第50章 关系
果然还是,躲不过。
周六早晨,冬日阳光越过淡色窗帘轻柔落到松软的被子上,柔和光线下,漂浮着点点浮尘,整个卧室温暖静谧。
床正中,季知春拥着被子,头发松乱,双目无神,眼下还有圈淡淡青黑。
一瞧就是晚上没睡好。
她直直往后倒去,将自己摔进柔软床铺,带起的气流席卷空气中飘动浮尘打个转。
昨晚发生的事仍像部老电影般,在她眼前一帧帧回放。
她闭上眼,企图甩掉自控制不住的思绪。
可耳边又响起牧野那句:
“承认吧,季知春,你也喜欢我。”
喜欢个屁!
她咬着牙,看向身前,微微扬起下巴的牧野。
他神情笃定,眼角眉梢那股若有似无的得意劲,像个少年时每次他捉弄成功后的表情。
熟悉的骄矜又一次回到牧大少爷身上。
这么多年,他还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少年。
磨磨牙,她本能的想否认,可当对上牧野那双眼睛。
那双,喜欢的人,藏着细碎喜悦的眼睛。
违心否认的话忽而说不出口。
被这样赤诚炙热的注视,是说不出谎话的。
愤愤然,她冷哼一声,嘴硬又逞强:“是又怎样?”
如果春天是个形容词,那牧野在她话音刚落,眉目之间盛满的盈盈笑意俱在此刻生动起来。
“你喜欢我,我喜欢你。”
“季知春。”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顿了顿,她面无表情对上牧野那双含笑眼。
她沉思,她了然,她目光坚定,一往直前!
“我们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与公民之间的关系。”
她就是故意的。
“哈。”牧野从喉间溢出声笑,眸中笑意又加深几分,看起来更愉悦了些。
“别不好意思啊~季、知、春。”
不,她没有不好意思。
“我愿意
季知春翻个白眼,侧身越过牧野,往屋里走去:“我没想好!”
“想好啊,季知春,你绝对占便宜。”
她没回头,忍不住又翻个白眼。
于是,这一想,就是一夜。
还没想出个结果。
季知春瘫在床上,自暴自弃的想。
要不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逃避虽然可耻,但是真的有用。
反正研究一夜,也没研究出来结果。
拖着沉重的身体,季知春神情呆滞拧开卧室门,准备给自己灌点生命源泉。
未曾想刚一打开门,一股食物香气,立刻攥夺她全部心神。
不受控制,脚步转到餐厅。
当看到牧野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她还准备上前看做了些什么,牧野就已经端着两个盘子出来。
煎得色泽油亮的培根,炸开的烤肠,散发着黄油香气、煎得焦黄的面包。
香气直往人鼻腔里钻。
“咕噜——”她肚子叫了一声,昨天晚上根本就没吃什么东西。
是赤裸裸的勾引。
牧野就拿这个考验她?
太小看她了。
结合昨晚教训,她痛定思痛,她以身作则,
她——
一下子就坐到了餐桌前,笑嘻嘻地问牧野能不能再给她加点番茄酱。
太香了……
没人能逃过食物的诱惑!
没人!
当把最后一口培根放入口中,抬眸时才发现,坐在对面的牧野正单手撑头,心情颇好地看着她。
脑中警铃大作,她不动声色看向牧野:“做什么?”
“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牧野没有理会她的挑衅,只是淡然起身,收走她面前吃完的盘子。
太奇怪。
她以为牧野会旧事重提,昨晚没有说完的话题。
甚至连腹稿都已经打好,可牧野什么都没说。
“对了。”
牧野从厨房探出头。
心猛地跳了下。
四目相对,良久,牧野才悠悠开口:“中午炖了牛肉。”
“”
吃过午饭,门铃声响。
还没等季知春反应,牧野就已经起身开口,接过外卖。
她定神瞧了瞧,是份巧克力蛋糕。
忽的想起,冰箱里还有昨日秦屿给的蛋糕,她从沙发中爬起,打开冰箱却发现空空如也。
“我蛋糕呢?”
“我那么大一个蛋糕呢?”
不善视线立即投向这个家中的罪魁祸首。
牧野却丝毫没有被她怀疑的目光所影响,悠然拆开蛋糕,淡定回句废话:
“过夜的蛋糕会吃坏肚子。”
放他的狗屁。
“我又买一个,你最喜欢的,吃吧。”
“”
一直到晚上,牧野都没有旧事重提。
自然而然,季知春放松下来,却又莫名多出几分失落。
或许,他没放在心上。
只有她真真切切为此失眠一晚上。
摇摇头,季知春甩掉那些莫名的情绪,窝在沙发里,强迫自己注意力转向纪录片。
不料,一直安静坐在另一边的牧野,倏地开口——
“想的怎么样了?”
心突地一跳,她下意识拿出早已打好的腹稿:“没想好,等等吧。”
“嗤”牧野冷笑一声。
任谁都能听出这声笑里的不满。
果然还是,躲不过。
她僵硬地将视线从纪录片上离开,抬眸看向不知何时起身来到她身边的牧野。
“季、知、春。”
他一字一顿:
“想那么久——”
“对我,不满意?”
【作者有话说】
咳咳(扭扭捏捏)其实是请假预告啦,明天要赶高铁去参加朋友婚礼,当伴娘,11号婚礼,所以请假一次(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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