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第 191 章
齐侯起身,天子已经冻得有些厉害,连嘴唇都有些发紫。齐侯见状,也不问洛阳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立马请天子到?准备好的辎车里。
“臣来的匆忙,一切都没有准备,还请陛下恕罪。”
天子摇摇头,“公有此?心,朕已经十分宽慰了。”
说着,被身后的内侍给搀扶到?车上去。
后面还有几辆车,是给后妃准备的。安排妥当之后,立即驰往大营里。
“等陛下等人休整两三日之后,把陛下还有殿下都送到?邺城去。”
齐侯看向一旁的臣僚道?。
臣僚颔首领命,俯首的时候不由得往齐昀那儿多看了一眼。
到?底是父子,哪怕之前闹成那样,倒头来还是更倚重亲儿子一些。
齐昀护送天子回大营。
新?的几个营帐已经搭了起来,内里已收拾好。天子下车来,就被簇拥着入帐。取暖用的炭火盆被人抬了上来,哪怕依然寒冷,但有了火盆,好歹温暖了许多。
饮了奉上来的酒水之后,天子那张被冻的惨白的面上终于有了些许血色。
“是中郎将?。”天子长长舒了口气,终于来看齐昀。
“上回,朕听说中郎将?去了辽东平定?乌桓,没想到?不多时竟然相见了。”
说着,他上下打量了齐昀两眼,当初还残留的那一点点少年人的青涩,到?这个时候,已经完全不见了。此?刻站在面前的,是实实在在的诸侯之子。喜怒不行于色,从那张平静又恭谨的面庞上完全看不出半点情绪。
“臣见过陛下。”
天子摆摆手,他靠在凭几上,满脸苦笑,“当初朕还奇怪,怎么领兵的不是你?。照着道?理,齐侯应该是派你?领兵。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相见了,而且还是这等情形下。”
“陇西?犯上作乱,与朝廷内奸佞勾结。现如今父亲已经领兵勤王,相信很快其他宗室诸侯也会响应。很快就能是铲除奸贼。还请陛下安心。”
天子知道?,说是宗室和诸侯群起响应,也不过是作壁上观,看看他这个天子到?底怎么样。尤其那些躲在封国里不出的宗室,恐怕心里想着帝位会不会落到?他的头上,至于出力是根本不可?能的。
天子苦笑了两声,齐昀也不欲多言,“陛下一路上劳累,现如今先用些膳食,再好好休憩。”
天子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他的话。齐昀让人立即去庖厨下把丰盛的饭食抬上来,随即悄悄退出了营帐之外。
不多时,齐侯回来了,现在的确乱出了他的意料,越是如此?,反而越不能轻举妄动。免得一步错步步错。
齐侯回来之后,将?臣僚将?领叫过去,“知道?这里头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么?”
“陇西?军打着清君侧的名头,洛阳内和陇西?勾结的那些公卿,想要开城门,迎接陇西?军入城。”齐昀顿了下,“只是没想到?被天子察觉,天子下令斩杀那些人。那些人的族人子侄,心中恐惧,害怕被问罪,干脆铤而走险,发动了宫变。”
齐昀回道?。
说起来荒谬,但也的的确确是真的。
那些簪缨世家,嘴上说这忠君,实际上自己的命还是更重要些。
齐侯听后嘶了一声,坐在那儿嗤笑,“看来,洛阳里头比我想的还要乱。”
“不过还不够乱。”
最好乱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这样才方便他搅浑水。
齐昀点头,“算算时日,恐怕陇西?军已经快到?洛阳了。”
“那君侯可?是要出兵了?”齐玹问道?。
齐侯抬眼起来,“时日不到?。”
“那陛下那边问起,恐怕——”
齐侯嗤笑出声,齐玹马上垂首不言。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陛下问起又能怎么样?”
齐侯的话语压在齐玹的头颅上,沉甸甸的完全抬不起来。
“先看看吧。”齐侯道?,“毕竟兵力可?贵,不是可?以拿来随意挥霍的。”
说罢,他望向了齐昀。
齐昀从开始陈述,到?现在为止没有说一句话。
“就先这样吧,”他看着齐玹,“这次,你?护送天子回邺城去。”
齐玹一愣,哪怕心中愤懑不甘,还是垂首应是。
到?了这里,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齐侯让其他人退出去,又点了点齐昀,“你?留下来。”
一众人从中军大帐里出去,彼此?看了一眼。
齐侯不打算出兵,但先把天子送回邺城去。这事?不管落到?谁身上前前后后都落不了好。毕竟天子虽然落难,可?也不是痴愚。若是闹起来,也够人头疼的。
这种难事?交给齐玹,齐侯对?齐玹这个侄儿究竟有几分倚重难说。
齐玹面冷着径直掉头就走。
“父亲有话和臣说?”
臣僚和将领们全都退出去之后,齐昀俯首问。
“你?对?天子怎么看?”齐侯问。
他早年曾经来过洛阳,不过那时候离现如今已经很久了。现如今再见天子,见着那个面色苍白惶恐的年轻人,面上再恭敬,心下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这就是天子,莫说他最出色的长子,就算是连他那些年少的儿子也不如。
“天子——不容小觑。”齐昀迟疑了下开口道?。
齐侯挑了挑眉头,示意他说下去,齐昀接着道?,“之前洛阳里形势复杂,虽然朝廷失势,但内里朝堂之上,却是各种势力交错。稍有不慎,就会引起祸端出来。陛下年岁轻轻,能稳住局面这么久,已经很不错了。”
的确,在这个年岁,能稳住这么久已经不错了。毕竟眼下局面可?不是什么太平盛世。
而且有时候,很多事?不是人想如何就如何,多少还要一些运道?。那是就是这点运道?,都是求之不得。
齐侯嗯了一声,算是把之前初见天子生出来的那点轻视给压了下去。
父子两人相对?,齐昀侍立在那,一言不发。
齐侯见状不由得蹙眉。父子俩脾气都是一样,决定?的事?,哪怕经历再多,也不会回头,如出一辙的倔强。
他让人回来,也是无人可?用,二来他信不过齐玹。为了不让旁人寒心,是不会那么明?显的将?人晾在一旁。
只有坐上这个位置,才能体验到?,求贤若渴从来都不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贤才,能得一二良才,就已经是不错了。
不得不用,却也不放心。剩下来的儿子们年少的年少,就算里头有才干的,也暂时不成气候。
所?以他让齐昀回来。只是有用得着长子的地方,而不是因为父子情深。
“你?有没有话和我说。”齐侯问。
“臣没有。”
齐侯古怪的笑了一声,颔首道?了一声好,“这里没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了,回去吧。”
齐昀从大帐中退出来,走出小段路,见着了满面铁青的齐玹。
齐玹望见他,勉强扯出点笑,“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原先以为景约你?好歹也要在君侯那里留上好久,毕竟景约之前人在辽东,父子之间也许久不见。于情于理也应当有许多话说才是。”
话语里颇有些刻薄,不过齐昀不在这上面和他计较,“堂兄想好如何和天子那边说么?”
齐玹神色顿时萎靡下来,这个比行军打仗都还要难。
行军打仗,冲锋陷阵。输赢来的猛烈直接。但是这种事?,还要看人脸色,吃力不讨好。
齐昀见他没了之前的耻高气扬,微微颔首,正要和齐玹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突然停下道?,“对?了,许夫人那,还请堂兄多多约束。若是做出什么事?,闯出什么祸。哪怕是许夫人做的,只要被人知晓,那必定?算在堂兄的头上。”
齐玹眼里满是疑惑,正要再问,齐昀已经大步离开了。
过了两日,齐玹去请天子出发前去邺城。不出所?料天子严词拒绝。
“朕迫不得已出洛阳,哪里还有安然享福的道?理!”
齐玹耐着性子劝说,“这也是为了陛下的安危着想,刀戟无眼,陛下万尊之躯,自然不能冒险。君侯令臣等将?陛下送至邺城,也是良苦用心。”
话语说到?这个份上了,天子依然不肯退让半步,这时候齐昀起来,不等天子开口,径直道?,“陛下,洛阳城破了。”
霎时间天子面颊上仅存的那点血色霎时褪尽。
齐昀满面痛心疾首,“听说陇西?军在洛阳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宫城也未免于难。现如今听说已经有好些朝臣逃离而出,往陛下这里奔来。陛下还是早些启辰,也好安置诸多朝臣。”
身后的齐孟婉适当开口,“陛下正是,现如今洛阳沦陷,正是要驱逐叛军的时候,诸多朝臣集聚此?处实在是不便,人多嘈杂不说,而且容易出事?。不如先入邺城,之后再慢慢做商议。”
齐孟婉一面说,一面对?齐昀使了个眼色。
“陛下,请。”
话语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不是说不去就不去的。落到?了齐侯的手里,算幸也是不幸。
天子不再言语,径直往外走去。韩皇后见状,忌惮的望了一眼齐昀和齐孟婉,匆匆跟随在后。
“天子那儿就有劳贵人多多照料了。”
齐孟婉浅笑,“这是自然。”
她想起什么,“说起来我也好久没有见到?阿嫂了,这次正好和阿嫂见见。”
齐昀颔首,想到?家书?里说起的事?,“我人不在邺城,知善那儿,还有劳贵人多多照看。”
天子上车之后,心情格外不佳,落到?诸侯手里,他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只是这刻真的来临的时候,那种被人摆布感?,始终是不好受。
对?人始终不见有好面色,齐玹见状,“陛下宽心,臣等都是为了陛下的安危着想。”
齐玹之前攻退叛军的时候,曾经被天子召见过。齐玹还记得天子在洛阳宫召见他的时候,说过他有奇才,只是可?惜了。
天子未曾说明?他到?底是哪点可?惜了,但是这话却让他从心底里熨帖。
天子雾沉沉的望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坐在车内。
齐玹见该上车的都已经差不多了,下令出发。
晏南镜在府邸里,突然接到?太夫人送来的消息,说是天子奔出洛阳,现在已经被齐侯送到?邺城,齐孟婉作为后妃也一块回来了,让她跟着一起去迎接。
不少人跟着齐侯出征去了,留下来的也多是主持运转的臣僚,短短时日之内,实在是弄不出什么大的阵仗。只能是让留下来的臣僚官职最大的去跪迎天子銮驾。
天子入邺城的那日,天不作美风雪正盛,跪迎天子銮驾的臣僚们冻的够呛。晏南镜和太夫人迎接后妃,太夫人年纪大了,朝廷对?老人原本就有优待,晏南镜跟在太夫人那儿,不必真的在风雪里等着。
韩皇后被人搀扶着从车上下来,望着一众向她行礼的齐侯女?眷,神色局促警惕。没说两句话,就借故休息去了。
太夫人等韩皇后离开,立即看向齐孟婉。
“祖母!”齐孟婉跪下来就向太夫人叩首。
齐孟婉离开邺城几年,一入深宫,亲人想要知道?她是否安好都难。太夫人抱住齐孟婉泪如雨下,两旁的女?眷也跟着泪流不止。
“先起来吧。”晏南镜在一旁小声劝说,“天寒,会伤身的。”
太夫人也亲自搀扶着齐孟婉,让她起来。
“儿在深宫,想念祖母父亲,原以为此?生再难相见,得老天庇佑,能和祖母父亲相见。”
太夫人抱住她,“你?受苦了啊。”
就算是平常出嫁,都要受罪,更何况是入宫。祖孙两人抱在痛哭了一场。
“太夫人,骨肉团聚是大好事?。”晏南镜轻声道?,“该高兴啊。”
太夫人抹掉眼泪,笑道?,“没错,的确是好事?。”
她说着拉着齐孟婉上下打量,又忍不住泪流满面,“比当初高了好些,但是也瘦了。”
“宫里不养人啊。”
说罢忍不住了,又抱住哭了一场。
女?眷们劝了好会,才让是祖孙俩收了泪,往内里走去。
“你?在宫里,没被人欺负吧?”
太夫人拉住齐孟婉的手,看了又看。
“有父亲在,宫中就算有人对?儿不满,也不敢表露于面上。”
那就还是有人在暗中使绊子。
太夫人听后不禁又掉泪下来。
“回来了好,回来了就不会被欺负了。”
天子既然落到?了齐侯的手中,齐侯就不会轻易放天子离开。
说到?了这个,太夫人的面色终于松快了些,脸上也有些笑影。
“今年好啊,我的孙儿们都回来了。一家团聚,这真是太好了。”
太夫人说起这个想起什么,向晏南镜这里看来,“要是知善再有个好消息,那就圆满了。”
第192章 第 192 章
“我这正等着有重?孙呢。”太夫人笑了,“小?辈多多,那才是人丁兴旺,热闹。”
许堇落的那胎,太夫人完全不放在心上,她对齐玹夫妇毫不在意,只?一门心思的关心晏南镜。
一时间四?面八方全都是投过来的目光,落到身?上简直能叫人坐立难安。
“你?和秋郎多多用力,赶紧生个一男半女出来。”太夫人笑的和蔼,“老妇年纪大了,儿孙们也有自己的公务要忙,也就多看看年幼的孩子们,来高兴高兴了。”
太夫人话语说完,四?周的女眷们发出善意的笑声?。
晏南镜脸庞上像是火在烧,她想要说什么,对上诸人那调侃的注视,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面红耳赤的垂头下去。
越是这般,女眷们就越是喜欢逗弄,还是齐孟婉站出来,“现如今兄长还在外面征战,这孩子也不是阿嫂一个人的事,等阿兄回来,祖母要好好规训一下阿兄。这样才好。”
这话也说的很?对,只?有一个女人哪里能有孩子。
太夫人笑得前俯后仰,“还是你?说得对,等秋郎回来,我和他说说,那些不必要的应酬全都推了,多陪陪你?。”
“那些男人,就是喜欢聚在一起观舞饮酒,再要不然就是一同行猎。喝酒行猎出事,甚至搭进?性命的,都不知道多少。还乐此不疲,不应邀约,就是不给他们脸面。秋郎在外已?经够辛苦的了,可不能再被他们拉去一块胡闹。”
“到时候秋郎回来,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在府邸里好好休养,闲杂人等不要去打扰。”
这话听?得四?周的亲眷们不由得一阵牙酸,邺城里谁不知道中郎将和新?妇情深意笃,那些应酬,除非是侯府里的实在是推脱不掉,要不然都是不去的。这样洁身?自好的夫婿,简直羡煞人也。现如今太夫人还要亲自出马,让中郎将回来之?后好好和新?妇你?侬我侬,一时间羡慕到了极致,不由得有些嫉妒不甘。
“那就说定了。”晏南镜抬头,她脸上绯红,但是唇边有笑。“祖母说的,儿都记下了。”、
“要记得牢牢的,”太夫人笑得更加开怀,“不过老妇我也绝对不会忘记。”
说着,太夫人两?手拉住齐孟婉和晏南镜,一同坐到屋内去。
屋内有浓郁的馨香。为了特意迎接齐孟婉,用的炭火,都是特意将木炭磨成粉,内里调入零陵香等香料,用蜂蜜糅合成团,入火炉后,芳香从炭火里散逸而出。
齐孟婉深深吸气,面上满是惬意,“儿已?经好久都没有这般舒适了。”
天下群雄四?起,富庶的州郡不是被诸侯,就是被在外的宗室掌控在手里。朝廷能收到的赋税实在是不多,扣去必要的宫廷禁军等开支,能留给后宫的实在不多。饶是当初齐侯陪嫁丰富,宫中开销甚大,也不得不精打细算。
太夫人听?了,不由得心疼。
入宫做贵人,仅次于皇后之?下,听?上去富贵威风,谁知道这里头的心酸。
“回来就好。”晏南镜道,“只?要回来了,那么日子就好过。”
“是啊,回来就好办。”太夫人拍拍她的手,“反正在自家里,还有谁能给你?委屈。”
就算是天子,也要给几分?薄面。
骨肉团聚,又临近新?年。太夫人特意令人摆下酒宴,好好的庆祝了一番。太夫人年纪大了,热热闹闹的开心过后,多饮了几杯酒,就忍不住犯困。
晏南镜和齐孟婉与秦媪一道,安顿太夫人睡下。另外到另外一件屋子里。
好长一段时日没见,倒是没有让两?人生疏,齐孟婉拉着晏南镜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平常妇人,都是成婚之?后憔悴不少,我看阿嫂倒是比当初还要更靓丽一些。”
晏南镜被她说得满是羞敛,她拉住齐孟婉坐下,“我正想问你?,这些两?年你?在宫里怎么样。之?前祖母在,我不好问,你?也不好说的。”
对着长辈,就算有万般委屈,也不能真的全都说出来。让年长的长辈为自己担忧。
齐孟婉听?后长久的沉默下来,而后靠在她的身?上。
晏南镜反手抱住她。
“过得不好。”
齐孟婉闷声?闷气道,“我知道我入宫是为了什么,陛下待我也比一般的嫔御还要更为礼遇一些。但是——”
但是时日长了,她一个人留在人生地不熟的洛阳宫,哪怕身?边都是从邺城带来的旧人,也依然孤单,尤其她对着毫无感情可言的天子,更是度日如年。
她以为不爱,应付天子就可以绰绰有余,但是却高估了她的容忍度。
和天子相处的每个时辰都煎熬无比。
有些话哪怕不说,晏南镜也能明白。
“我听?说上回贵人小?产。”
晏南镜到底还是不忍心继续说下去,“现如今又跟着陛下奔波。”
她话语还没说完,就听?到齐孟婉冷笑了一声?。晏南镜警觉起来,“这里面难道有什么内情吗?”
“我被皇后派来的人揉了腰。”
她冷笑道。
“当时身?孕几月,腰身?不适,就让人稍作?揉按舒缓。”她话语冷冷,“没想到过来的乳医是皇后长秋殿收买的人,下手几下,就没了。”
“这事贵人知道,陛下难道不知道吗?”
齐孟婉冷嗤,“陛下知道又怎么样,哪怕心里知道,也没有半点问罪皇后的打算。毕竟皇后是大长公主之?女,沾亲带故。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不知男女的孩子就废黜皇后。何况朝廷内忧外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灭了那个乳医全族,就算是给我交代了。”
她靠在晏南镜的肩头,笑得冰冷,“陛下和皇后,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是不知道,这份情义究竟能走到什么时候。”
晏南镜垂眼下来,只?听?齐孟婉继续道,“天子这次带上我,不是因为陛下对我有多情深义重?,而是因为父亲,有我在,很?多事容易开口。只?是天子想要的,和父亲想要的,究竟不一样。到时候恐怕陛下和父亲要翻脸。”
现如今还是君臣和睦,一派的和气。但是这和睦之?下暗潮涌动。
晏南镜也早就料到了,“那贵人想的是?”
“我不能白受这委屈。”齐孟婉冷笑道,“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我腹中的孩儿莫名殒命,他们倒是能夫妻和美,儿女绕膝。”
晏南镜听?出她话语里的恨意,紧紧抱住她。
齐孟婉闭上眼,靠在她肩头上,先是咬牙切齿,而后低低的啜泣。
这些年于后宫中积压在心里的怨恨和委屈,在这个时候终于能发泄一些出来。
晏南镜不言不语,她没有做母亲,但知道这里头的痛苦是惊涛骇浪,足以将一切都吞没。
痛哭一场,将心底的怨恨发泄出些许,齐孟婉起身?笑着擦擦脸上的泪,“对了,我回来的时候见着阿兄了。当时人多,父亲也在,很?多话都不好说。但是我觉得阿兄应该是想让我给阿嫂带几句话的。”
她没有心爱的人,但是不妨碍她察觉到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悸动。
“他——还好吧?”晏南镜忍不住问。
齐孟婉颔首,“看上去还不错,我在大营里休整的那两?日,听?说阿兄又受父亲重?用,倚重?更甚之?前……”
“这样也好,现如今想要成就一番基业,一家人必须上下一心。”
她想起齐玹,忍不住蹙眉,对于这个堂兄,她自小?并没有多少感触,彼此之?间的交往也不多。只?是年中的那场变故,天子召齐玹入南宫觐见,她见到齐玹那张扬的模样,心里很?是不喜。
“这么多年,父亲应该会把这桩大事定下来了。”
所有人都是这么觉得的。不管之?前如何,毕竟是亲生儿子,而且还是现如今最有才能的那个,哪怕之?前肆意妄为了,也无伤大雅,给崔家补偿,有个交代,就差不多了。至于为此废掉这么一个儿子,实在是太过了。
“我不在意这个,只?要他人平安就好。”
她对上齐孟婉错愕的双眼,“人平安无事才是最好的,至于其他的可以推一推。”
齐孟婉笑了,“阿兄该欣喜若狂了。阿嫂是真心实意对他好,不求富贵荣华。”
她话才说完,晏南镜就很?诚恳的说不是,“富贵荣华还是好的,就是他先保全自己再说,要不然因为富贵缺了什么,那也是个遗憾。”
齐孟婉目瞪口呆,过了好会回神,笑着咳嗽不止,“果?然还是和阿嫂在一起有意思,宫里人来来回回,话都是一样的。”
正说着,有女官过来禀报,“贵人,陛下要过来了。”
齐孟婉面庞上浮现再明显不过的嫌恶,随即道,“就说我这一路身?体不适,实在是无法侍奉,挑选几个近身?婢女去吧。”
等女官一走,齐孟婉回头和晏南镜感叹,“还是回来好,在洛阳宫里,还得搜肠刮肚的找理由推脱。”
之?前还能因为有个皇子和天子接触,现如今连碰面都不想了。反正现如今天子根本不可能拿她如何,既然如此,连遮掩都懒得遮掩,直接让婢女过去就行。
天子走之?后,齐侯并未下令去解洛阳之?围,他出兵是有自己的目的,不是真的去为了给朝廷做忠臣。现如今陇西军弄的祸事还不够大,那就在里头放一把火,闹的更大,闹到完全不能遮掩。
打仗必定会有伤亡,哪怕是最普通的兵士,若是阵亡了,也是损失。兵士们除了打仗之?外还能耕田,用处多多,不能随随便便就死了。
齐侯送走天子,继续在原地按兵不动,但是另外遣派使者过去,说了一通忤逆犯上的训斥的话。
使者去了好几日都没有回来,原本平静的天,在短暂的宁静之?后,又开始狂风大作?,乌云密布,看样子恐怕又要下雪了。
天乌黑到了极致,开始下的雪霰,然后渐渐的就是大片的雪。
这雪下的很?大,小?会的功夫,地面上就见白了。
这个时候,除却巡逻的兵士之?外,全都躲在帐子里头围着篝火取暖。
大雪天是真的可能把人给活活冻死的,一时间大营里显得有几分?寂寥。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番寂寥,崔陵骑在马上一路狂奔,到了辕门前堪堪拉住了马缰,不等士兵上来,他从马背上滑下来,脸色煞白,嗓音颤抖“洛阳,洛阳被烧了!”
“洛阳宫被烧了?”齐侯从胡床上起来,满眼震惊的望着下面裹着厚被衿的崔陵。
崔陵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来,嘴唇冻的发紫,现如今身?上裹着厚厚的被衿,面前还放着一只?烧的正旺的火盆。
崔陵被齐侯派出去骂攻入洛阳的陇西军的。
崔陵出身?士族,颇有名望,派他去最合适不过。原本他们就是占理,陇西军不动,正好齐侯这边可以随时动作?。若是陇西军恼羞成怒杀了崔陵,那么又送给他一个上好的把柄。
现如今崔陵平安无事回来了,带回了另外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哪怕有火盆还有被衿裹住,崔陵的面色依然是惨白的,听?到齐侯发问,他颤抖着颔首,“臣亲眼所见,陇西军放纵兵士们在洛阳里烧杀掳掠,后面直接让人入了宫城——”
“臣闻讯去看的时候,宫城里已?经被放了火。”
“大火连绵几日不止,南北两?宫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齐侯嘶了一声?,叉腰站起来,“这群老小?子下手还挺快。”
齐昀起身?,“父亲,现如今宫城被毁,此事需得禀报陛下。”
宫城都被烧了,天子也势必停留在洛阳,那些逃出来的朝臣,不投奔其他诸侯的话,也只?有天子在哪,他们就投奔哪。
齐侯早有此意,不过需要借旁边人的嘴说出来。齐昀主动道出,少了他不少麻烦。
齐侯颔首,长叹一声?,“看来陇西来的这些人,都是乱臣贼子。原本以为可以让他们迷途知返。现如今看来,就是怀揣着乱心来的。”
“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再忌惮什么了。出兵吧。”
第193章 第 193 章
毕竟就?是打着勤王的旗帜出发,现如今陇西军已经在洛阳烧杀抢掠,再不出兵,就?说不出去?了?。
齐昀作为长子首当其冲,立即领兵出发。
寒风混着雪打在脸上,是刀割一般的疼痛。对此,齐昀早已经习惯了?。
今日还好,有风雪,但是风雪不大。北地冬日天寒地冻,雪落在地上不化,但也行走?不便。
洛阳地处平原,四处的关隘已经被攻破。只是杀入洛阳,只为抢掠,不是为了?争夺天下,关隘处留下来的官兵也只想着跟着上头的人一块抢掠财物,心思不在防守上。所?以?齐军杀到的时候,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齐昀这支先行军攻下关隘,只来得及休整两?日,勉强喘口气?之后,立即又出发。
这次比起?关隘处的遭遇战,遭遇的艰难险阻要大的多。齐昀并不打算和洛阳里的陇西军正面?应战,一面?派人和齐侯所?在的中军禀报情?况,一面?避开陇西军的锋芒,派出小股队伍,对城内的陇西军进行扰动。
齐昀收到才送来的军令,他低头看了?一眼,干脆把手里齐侯的军令递给手边的人,“父亲令我先攻击陇西军,他在后面?,不日抵达。”
这分明是要齐昀给他杀出一条道路来。若是赢了?,最大的功劳也不是齐昀的,若是这里头出了?什么差错,那么军令如山,想要怎么处置那都是齐侯的意思。可以?说咽喉被齐侯扼住。
齐昀对所?谓的父子亲情?从来没抱有过任何期望,所?以?受到这封军令倒也没什么悲愤。倒是下面?的臣僚将领,见?到这份军令,眉头紧蹙。
“将军和君侯是亲生父子,君侯这是要做什么?”陈虢拿着手里的军令,出声问道。
这是帐中所?有人的疑惑,陈虢这话?问出来,所?有人都往齐昀那儿看去?。
这对儿子也太?过苛刻无情?了?些,就?算是平常上峰,也不会下这种一看就?是极其危险的命令。
齐昀却不作答,径直看向了?杨之简,“此事你觉得如何?”
“君父之命,不得不从。但是现如今敌强我弱,在君侯抵达之前,若是正面?交锋,恐怕是凶多吉少。臣觉得不如来回奔袭扰动。使得敌军日夜不安。”
“引出小股人马,也算是给君侯交代。”
陈虢高兴道。
反正军令里也没说要如何攻打,反正只要有人头交上去?就?行。
杨之简却摇头说不,顶着众多迷惑不解的目光,他笑道,“不用杀,杀了?反而不好。引出来就?行,冰天雪地,让这些人出来跑动跑动。”
话?语一出,顿时众人面?面?相觑。毕竟是跟着齐昀征战四方的,或许别的地方有所?欠缺,但是行军打仗上都有自己的独特之处。
陈虢搓手,“可是要让他们放松警惕,而后来个一网打尽。”
“现如今麾下这些兵士,就?算将伙头兵都加进去?,一网打尽恐怕都难上加难。一招毙命行不通,但是来回袭扰还是可以?的。毕其功于一役显然不行,那么就?分而化之。扰得多了?,敌军疲惫不堪,总有机会。”
“这也不是多新鲜的招数。”
杨之简长得一副文人的清秀模样?,平日也不上沙场,只是在营帐里出谋划策,所?以?他出谋划策,多少还有人不服气?。
杨之简对此并不生气?,面?对质问,他笑道,“的确不是什么新鲜招数,不过招数这东西,只要能管用就?成,至于新鲜不新鲜无关紧要。”
“那君侯那里要如何交代?”
杨之简看向齐昀,齐昀颔首,“父亲那里就?说我的意思。父亲应该也没有真的要我拿着这些人马去?拿下整个洛阳的意思。”
哪怕齐昀有这个本事,齐侯也不想把这份功劳真的送到齐昀面?墙。
这件事里,最大的功臣只能是齐侯,哪怕是亲儿子也不能和他相争。
在座的人都不傻,稍加点拨就?能明白这里头的关键。如此也就?这么定了?,只是诸人面?上神色都有些凝重?。早前因为齐侯召齐昀回邺城的欢喜也随之减弱下去?。
父子重?归于好,对于他们来说自然是好事一件。但如今看来,所?谓父子重?归于好,只不过是齐侯做给外人看的。是他们的一厢情?愿。
这里的所?有人生死荣辱都系在齐昀身上,倘若齐昀有什么不测,那么他们也绝无什么活路。
至于另投明主,没人会要一个背弃旧主的人,哪怕才能再高,也无人敢用。
将领们领了?命,纷纷退出营帐。杨之简留了下来。
“中郎将辛苦了。”
杨之简叹息道。
齐昀摇摇头,“父亲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不忘剪掉我羽翼,不过到底还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
突然他想起?什么,“辽东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乌桓旧地现如今盘踞段氏拓跋慕容三部,一片平和。辽东城内,依然和之前一样?。”
他到如今羽翼已成,哪里那么容易被毁掉,辽东那儿齐侯派了?新的刺史前去?管辖。辽东是他打下来的,因为彻底的血洗,换上去?的人,好些都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新的刺史过去?坐镇,能不能指挥的动下面?的人,实在存疑。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忍气吞声逆来顺受之辈,看着老实,顺从父亲,实则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来布自己的局。
辽东已经成了?他的大后方,进可攻退可守,不必担忧父亲翻脸不认人,若是真的父子走?到那步田地,他也能毫不犹豫的下手。
“那就?好,我之前离开的时候,还担心辽东会出什么事,现如今一切如常,实在是幸事。”
杨之简回应道,“留在辽东的旧人,依然奉的是中郎将的法?度。不敢忘记。”
齐昀唇边浮现浅淡的笑容。
“如此这般,那我就?能彻底放心了?。”
“现如今等父亲过来。”
现如今他不怕父亲不过来,毕竟还要颜面?,也讲究名声。想要借事剪去?他的羽毛,但是事情?做得太?明显了?,也会有人坦白把话?挑明了?公开进谏。
他明了?父亲的做派,有些事会做,但绝对不能从旁人的嘴里听到他做了?什么。
齐侯所?在的中军,终于在几日之后来到。原本还算温和的风雪,在这几日里突然加大,倒是给了?逗留的借口,不过不能真的久留。还是赶了?过来,和齐昀会合。
会合的那日,诡异的天空放晴,连着刀子一样?的风都停了?。
军中人人大喜,觉得这是个好征兆。
齐侯把齐昀唤来“我之前的叮嘱,你都忘记了??”
齐昀连声说没有,为自己辩护,“臣这段时日从未忘记父亲之命。这段时日一直夜中袭扰,让敌军疲以?奔命。”
齐侯听后眉头蹙起?,但是一旁的臣僚开口,“中郎将做的没错,仅仅只凭借左军的力量,难以?和城中的乱军抗衡。若是强硬攻打,恐怕左军损伤严重?,不能和右军以?两?翼之势,保护中军。”
年轻的时候,齐侯还能行事张扬,年岁大之后在意的多了?,要名声要脸面?。要做的事不占理,被臣僚们点出来,反而瞻前顾后。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齐侯言语里温和了?些,“原本的用意只是叫你试探一下陇西军的虚实,不是要用你自己去?硬攻。”
“臣明白。”
齐侯坐在胡床上,“如此也好,既然这样?,反而好办了?。既然来了?,趁着机会赶紧把事给做了?。免得夜长梦多。”
冬日里运送辎重?也麻烦,若是不能速战速决,也是麻烦不少。
冬夜来得特别早,酉时才到,天就?已经暗了?下来,天地之间一片黢黑。只有城墙上的火光在寒冬里微微颤抖着。
夜色浓厚,哪怕举着火把,也照亮不了?太?多。人在女墙后面?站着,哪怕没刮风,没多时候,手脸都冻的发红,靴子里的脚都没了?知觉。
漆黑的夜色里除了?窸窣的来回走?动声响之外,没有其他的。
突然城墙下有了?别的动静。这些日子,齐军时常派人来捣乱,开始的时候,陇西军还派人出去?,可是到了?到了?外面?,那些齐军就?跑得无影无踪,把追上来的追兵丢在那儿喝寒风。如此连续不少次,次次如此,没有例外。后面?干脆渐渐地也不出去?了?,懒得被齐军这么耍着玩。
估计这次又和上几回一样?。
下雪之后,反而比下雪的时候更冷。人在风里站着,简直伸不开手脚,跑起?来更是边跑边哆嗦。
下面?的不敢懈怠,把事上报上去?。上面?已经没有了?追击的命令。
夜渐渐深了?,守在城墙头上的卒子靠着篝火,站在那儿,神志都有些不守。半昏半醒里,似乎听到夜色里的动静又来了?。
这齐军着实可恶,这几日夜夜都来这套。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走?在路上也不怕冻马蹄子。
这个时辰冻得更加厉害,靠着篝火暖一暖还好,要是离远了?,腿脚都能冻掉。一时半会的,反正上报了?,上头的那也是不会派人出去?。
都是一样?的招数,没什么新鲜了?。
这几个来回的恍惚,突然间包裹着油脂的箭矢从城墙下,明艳艳的火光随着箭矢射上墙头。瞬时间,惊慌失措的人声响遍整个城墙。
这几日又下了?几场雪。
晏南镜从开始的兴致勃勃,逐渐变成了?意兴阑珊。不管什么,只要看的多了?,都没有什么意思。
“阿嫂今日见?着下雪怎么不高兴了??”
自从回到邺城,齐孟婉可见?的笑容多了?许多,甚至说人也比刚刚回来的时候要丰满了?些,不再是清瘦的模样?。
晏南镜每日过来陪她,她见?着晏南镜不如前两?日那么兴高采烈,不由?得打趣。
“雪下多了?也不好,走?路都不方便。”
晏南镜压低了?声量,突然想起?什么,“说起?来,年关将至,也不知道陛下和殿下有什么打算?”
哪怕是逃出洛阳了?,住在诸侯府邸里,也还是帝后。该有的仪典多少也该有。
“他们能有什么打算?”齐孟婉冷嗤,“在洛阳里还能抖抖威风,现如今落到这步田地,能得我父兄的收留,已经是万幸,还在想什么?”
正说着,外面?婢女禀报说是天子来了?。
齐侯的表面?功夫做的还很不错,把天子还有后妃都安排到一块,方便天子过来探望。
晏南镜见?状就?要起?来回避,被齐孟婉按住,“现在又不是在宫里,没必要讲那些规矩。”
说着,拉着她一块到门口迎接天子。
晏南镜见?着玄色长袍的下摆从屏风后过来,旋即感觉到天子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夫人也在?”
她有些吃惊,过了?这么久,天子竟然还记得她。
“阿嫂是过来陪伴妾的,”她说着,跟着天子一块儿在坐榻上坐下。
“只是没想到陛下来了?。”
天子含笑道,“这么看来,还是朕打扰你了?。”
晏南镜陪坐到下位,说实在的,天子听声音还真听不出多少落魄。似乎还和当初在洛阳宫一样?,但是她偶尔抬眼见?到天子那清颧的面?相,知道还真不是和天子表现的那样?风淡云轻。
天子看向晏南镜,“中郎将为朕出征在外,实在是辛苦了?。”
晏南镜当即垂首下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原本这就?是外子的分内之事,不敢言辛苦。”
天子听后,面?上有些微妙,“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夫人说得对啊。”
齐孟婉在一旁看着,“说起?来,年关马上要到了?,现如今还不知道要如何办大旦日的庆典。”
大旦日是朝廷最重?视的日子,这一日朝廷百官要入宫朝贺天子。
天子从洛阳出奔,有不少臣子也跟着过来了?,现如今邺城里说热闹,那也是真的热闹。
“战事未明,说这个不太?合适。”
齐孟婉温言说了?一声是。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晏南镜想着借口离开,这时候秦媪从外面?大步进来了?,满脸喜悦。
秦媪顾不上对天子行大礼,高声道,“陛下大喜,乱军被君侯击退了?。”
此言一出,室内的三人面?上全都露出喜色。
“那他人还好吗?”晏南镜着急问。
秦媪转头去?对她笑道,“好,长公子一切平安。”
即使齐昀出发前和她说过他不会有事,但谁又能真的保证。
“不日君侯和长公子就?会回来了?。”
晏南镜捂住胸口,这么些日子以?来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秦媪回头去?,见?着天子满是欣喜,或是不想天子高兴的太?过了?,开口道,“只是乱军撤退的时候,举火焚烧宫殿,宫室损毁严重?。”
第194章 第 194 章
洛阳宫被?烧了,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天子那边闻讯之后?病了一场,齐孟婉懒得去看,带着晏南镜一道,去天子的病榻前故作关怀了几句,然后?迅速撤离。
回来的路上遇见了韩皇后?,韩皇后?神色着急,从长廊那边过来,一头?遇见齐孟婉。
两者遇见,齐孟婉没有半点让道的意思。
贵人仅次于皇后?之下,可是法理上,这里头?简直简直犹如天堑。皇后?是小君,而嫔御只是内命妇。尊卑一目了然。
晏南镜原本打算后?退半步,正要?往后?退的时候,齐孟婉倏地握住她的手腕。并?且回头?对她笑道,“无事。”
正说着,韩皇后?已经过来,晏南镜见到韩皇后?以及背后?的那几个女官面色都极其难看。
韩皇后?嘴唇翕张两下,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现如今寄人篱下,形势倒转,尊卑这两个字,在形势面前也没有那么好用了。
齐侯虽然摆出一副忠臣的姿态,可是众人心中都明白,齐侯哪里是什么忠臣,忠臣不会强硬把天子送到自己地盘上控制起来。
天子都如此,皇后?的尊贵也只有嘴上说说了。
晏南镜见着韩皇后?面庞上微微抽动了下,莫名的有些想笑。
“皇后?殿下安好。”齐孟婉朗声道,只是微微垂首,就当时全了礼数。
“贵人也在。”韩皇后?见着齐孟婉身边的晏南镜,脸色比刚才更要?苍白了几分。
她和齐贵人之间的恩怨,她心中自然清楚。宫中斗争,哪怕是后?宫,只要?开场了,那么必定就是你死我活,必须分个胜负生?死。现如今天子落入齐侯之手,她也跟着落了下风。现如今又见到了当年险些被?她害死的人。
这女子当年在齐贵人身边,又生?得难得的貌美。天子对此也颇有些意动。当初两女遇险的时候,她压下消息,原本想要?接着那跑出来的野兽,将两女除掉。谁知道,齐侯长子赶到及时,将两人全都救了出来。
当初既然没有死,到了现如今就是自己的仇敌。
晏南镜见着韩皇后?暼向她的眸色里颇有些不可思议,知道皇后?怕是想起了那些前尘往事。
“陛下方才喝了安神汤,已经睡下了。”齐孟婉故作担忧的叹口气,但是眼底里却是含笑的,“皇后?殿下这会去,恐怕不太妥当。”
皇后?咬紧牙关,生?生?将这份羞辱给忍耐了下来,“陛下入口的汤药,多数都是我亲手熬煮。哪怕陛下入睡了,我也还?是要?过去看看。”
话语才说完,晏南镜没憋住,噗嗤一下笑出来。
顿时韩皇后?身后?的女官像是终于找到了齐孟婉的错处,顿时眼风如刀,径直喝道,“汝乃何人,竟然目无上下尊卑,在皇后?殿下跟前失仪。”
晏南镜见着那女官满面怒容,先是一愣,而后?又笑了。
她没开口,齐孟婉一眼剐过去,“放肆,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家婢在我们面前狐假虎威!”
紧接着,“来人!”
只见着廊下集聚来好些武士,韩皇后?看着在廊下如狼似虎的武士,顿时面上毫无血色,向后?瑟缩,“齐贵人这是要?做什么!”
宫廷之中后?妃争斗,比起斗心思,也不乏直接动刀杀人。反正不管手段如何,只要?达到目的就好。没有什么比直接杀掉更加方便的了。
“贱婢竟然对妾的阿嫂大?呼小叫,妾的兄长早前为?了陛下,和父亲一道抵御陇西乱军,现如今更是收服洛阳。如此忠臣,不但没有嘉奖,反而被?个贱婢借着皇后?的威名对妻子呼喝不止。此事若是传出去,那岂不是让诸位将士寒心?”
她说完,目光锐利看向那个女官,“拿下!”
“站住,你们——!”
武士们直接将那个女官拖拽出去,任凭韩皇后?如何阻拦都无济于事。
“皇后?殿下太过仁慈,以至于这些贱婢竟然敢目中无人。但现如今正值佳节,不宜见血污。所以倒也不至于要?了她的性命,只是小惩大?诫而已。”
齐孟婉面上含笑,韩皇后?嘴唇哆嗦着,浑身颤抖,望着她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皇后?殿下还?要?去服侍陛下,妾不打扰了。”
说罢,带着众人施施然从皇后?身旁走过。
“阿嫂刚刚怎么笑了?”才稍稍走远,齐孟婉满面好奇的来问晏南镜。
“我就是听皇后?说,天子入口的药都是她亲手熬煮的。”她说起这个还?是不由自主的想笑,“这个——做来有什么用吗?”
熬药里头也是有门道讲究在里头?,用什么水,药材先下后?下,要?熬煮多久,火候大?小都是干系到药效。若是不留神,熬煮出来的汤药药效就大打折扣。
晏南镜可不觉得自小被?人服侍的皇后?能?懂得这里头?的道道。
“明明应该是旁人的事,她一个皇后?拿来做。也不知道是真的和天子夫妻情深,还?是希望天子病得更久一些。”
齐孟婉听后也笑得前俯后仰,“可能?有点夫妻之情吧,毕竟若是天子有万一,她就岌岌可危了。毕竟她所生的皇子才是个小孩子,孤儿寡母,任人宰割。”
晏南镜想起她处置了皇后?的女官,“这事陛下不会说什么吧?”
齐孟婉大?声的嗤笑,“不会管,我现如今算是明白他的性情了。这是个怕麻烦的人,当初我被?皇后?收买的乳医弄掉腹中孩子的时候,为?了不引起朝堂后?宫的风波,说平常小产而已。现如今也是一样?的。”
“毕竟对于陛下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晏南镜握住她的手掌,无声的安抚。
齐孟婉面上有些怅惘,不过很快又振奋起精神来,“不说我了,阿兄要?回来了吧?”
洛阳那边宫殿虽然被?放火烧了,但也算是收了回来。也该回邺城。
晏南镜颔首,“听说是要?回来了。应该就在这两日。”
齐孟婉面上有几分揶揄,“也好,阿兄回来是正好可以多多陪陪阿嫂。”
“我可想要?个侄子。”
晏南镜被?齐孟婉的打趣弄的满面通红。
“阿嫂怎么还?这么面皮薄。”
齐孟婉握住她的手,“我在洛阳的时候,时常想这日子要?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幸得老天垂怜,已经看到曙光了。”
正说着,齐孟婉的傅母过来,小声禀报,“贵人,上回给陛下侍寝的婢女有孕了。”
齐孟婉不耐烦应付天子,但凡天子过来,她就让婢女过去。
“这是好事,好好照顾起来。”
傅母抬眼看了眼她,领命去了。
“贵人想要?这孩子?”晏南镜问。
齐孟婉点头?,“我算是想明白了,父亲只是想要?我有个皇子而已。至于是不是我生?的,那又有什么干系?现如今这样?挺好,若是皇子真的是我生?的,将来有些事恐怕多出好些波折。”
晏南镜望着她没有继续问下去。
王侯之家,多少?都和平常人不一样?。这个道理她早就明了。
从侯府出来,已经将近酉时。
虽然酉时还?没到,但是外?面的天已经暗沉了下来。已经到了需要?举火照明的地步。
晏南镜坐在车里,阿元一面给她整理身上的狐裘,免得让寒风钻到缝隙里。
辎车驰动,晏南镜正要?和阿元说一说要?给那些亲戚的贺礼,车外?传来一阵马蹄落到地上的声响。
马蹄落在的地上,人在车里都能?感?受到那股振动。
晏南镜从车簾里看去,见着一行骑兵骑马在大?道的另一头?驰过来。
“这些该不会是从洛阳那边回来的吧?”阿元望见过去的骑兵忍不住道了一句。
“郎主也应该要?回来了。”
这个谁也说不准,不过留个希望也好。
辎车一路行过了大?道,径直往府内去。
天寒风冷,晏南镜拢了拢身上的狐裘,狐裘轻暖,但是外?面的头?脸却被?冻的够呛。
她不禁加快了步子,才绕过房门处的屏风,从屏风内处一股熟悉的,和她完全不同的气息铺面而来。
齐昀完全将她抱入怀中,她被?他一头?按在了怀里,还?听到了身后?阿元和婢女的惊呼。
她贴在他衣襟前,隔着厚厚的冬衣,听到了胸腔下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嘭嘭嘭,一声连着一声,连绵不绝。
很多事,明明见不到的时候牵肠挂肚。可是真的见到了,头?脑里一片空白,什么想不起来。
齐昀捧着她的脸,见着她呆愣愣的望着自己,不仅有些慌乱,“怎么了?”
说着,他就去看阿元。
晏南镜一把抓住他,“你回来了?”
话语轻轻的,似乎还?在梦里。
“我回来了。”
齐昀低头?下来,仔细察看她。
他回来的时候,并?没有提前派人回来告知她。到家她正好在侯府里,童心突起,想要?给她个惊喜。
他见着她盯紧了他,迟迟没有说话,不禁越发着急担忧,正要?仔细察看的时候,被?她抱住。
“你回来不和我说!”
那瞬间拥上来的力道,几乎将他撞了个趔趄。
“我——”齐昀稳稳当当接住她,“我以为?我这般,知善会高?兴些。”
话才说完,晏南镜就径直瞪他。
齐昀咳嗽一声,随即低头?仔细打量她脸上,见着她眼里红了,手脚无措,“我,我错了。”
她瓮声瓮气问,“你哪儿错了。”
她话音里听着有几分像是在哭,齐昀越发的慌张,“我该早告知——”
剩下来的话还?没说完,她已经一头?抱住他哭起来。
他慌慌张张的安慰。
屏风那边的阿元见状,赶紧领着婢女出去了。
“我担心的不得了。”晏南镜拿着他的衣襟往自己脸上擦,说起这个气恼的厉害,不是气他,而是气自己,明明知道他不会有什么事。但就是忍不住。担忧他是否平安无事,又暗暗唾弃自己。
“我挺好的,”他抱住她,在她的后?背上轻拍着。想要?借此给她些许安抚。他笨拙的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我不会死的。”
“我想要?成就大?事,我还?想要?和你长相厮守。要?是没命了,就什么都做不成,我才不会甘心。”
她听到好气又好笑,但是又忍不住流泪。正在这个时候,一个鼻涕泡冒了出来。
她赶紧一手捂住。
齐昀噗嗤笑了,取过一旁放置的巾帕给她仔细擦拭。
反正什么样?的都见过了,给她擦她也就无所谓。
她坐在那儿,任由齐昀来来回回的给她清理,“没受伤吧?”
“没有。”齐昀说着笑容里有别样?的深意,“要?是知善不放心的话,可以自己察看一二。”
这话引来她没好气的一暼,“冻不死你!”
他突然垂下头?,在她耳边,“不会冷的。”
这低低私语在耳边,让人脸上莫名发烫。
给她整理完,齐昀起身,取来了两只锦盒,打开来内里竟然是一盒圆润的珍珠,色泽饱满。另外?是金步摇,做工极其繁复精细,看工艺就不是一般的东西。
“产自南越的南珠。”他轻声道。
看向她的眼里满是忐忑,“可还?中意?”
“这哪来的?”她忍不住问。
齐昀笑了,“哪来的无关紧要?,自然是我凭借本事拿来的。”
她拿起内里的珍珠,南越产珍珠,但是下海艰难,所以产出不多,内里上佳者,向来都是送到洛阳宫廷权贵手里的。
“喜欢。”她突然笑了,“倒是可以拿去磨粉,”
用在首饰上,还?不如敷在脸上,吃到肚子里。
齐昀笑得更大?,“你高?兴就好。”
她低头?把玩那些珠子,珠子滚落在掌心上,触感?极其温润。
齐昀突然把脸凑到她跟前仔细打量她,晏南镜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了一跳。
“你瘦了。”
他定定的望着她。
“那妇人没有再对你如何吧。”
他说的是许堇。
晏南镜摇摇头?,“许夫人到现在都没能?起身呢。”
许堇自从回去之后?,就没能?从榻上起来,缠绵病榻。也是,落到结冰的池子里头?流产,又是寒冬,别说休养恢复,能?保住性命就算是不错。
他尖锐的冷笑一声,“这件事我给她好好的记下了。”
“将来合在一起,好好的和他们算一算。可别这么轻易死了。”
第195章 第 195 章
这件事他哪怕只是在齐玹面前提起?过一次,但是心下已?经给他们记下了。不管是齐玹授意,还是许姬自?己动的手。这笔账都已?经给他们记下,谁都别想跑。
他说罢,持起?她?的手,今日天气寒冷,不过好在她?掌心滚热,看来回来的时候,手里一直捧着手炉的,没有冻着。
晏南镜见着他看完自?己手心还不算,竟然仔细查探了下自?己的外?袍够不够厚实,不禁有些好笑,“你这是把我当孩子?了?”
“多日不见,你思念我没有?”
齐昀不答,反而问起?另外?一件来。晏南镜被他这一问问得有些愣住,而后一咧嘴,“想。”
若是说以前还不想把话说得这么直白,那么现在,经过了这么几次的离别,那点点难以道出口的执拗也不算什么了。
他们在这纷乱的世道里相遇,生死之间,许多如果稍稍等一等,可能就没有什么机会了。
既然如此,那何必要?装模作样。
“你说你不会出事。”她?压低了声?量,轻柔的嗓音全都是难以言喻的后怕,“但我实在不能完全放心,给你家书,又担心打?扰到?你。”
“我这些日子?,一直等你的家书。”
他说着,低头下来,轻轻抵在她?额头上,“会给我写家书的,也只有你了。”
晏南镜笑了,“这叫什么话,难道阿家还有晏郎他们都不会和你写?”
虞夫人万年不着调,用在齐侯身上的心思可比亲儿子?多得多。她?要?是能写家书,恐怕也是冲着齐侯去。齐昀那儿能得两三句话就不错。
而齐晏年少,每日里读书之外?也没有其他的。虽然是一母同胞,但毕竟不在一起?长大,也难说到?一起?。
这么一圈算下来,齐昀说的似乎也没错。
她?面上一僵。这瞬间的变化被他捕捉到?。忍不住笑了。
晏南镜听到?他这声?笑,脸上顿时火烧一样的红了,赶紧为?自?己辩解,“我以为?这样会让你分心——”
“我就不该想这么多,想你了就给你送书信过去,反正?只要?你喘气就会看,我怕什么!”
晏南镜干脆道。
齐昀眨眨眼,很是纯良的望着她?。
明明就是百经沙场,但是这会儿他那双眼纯净到?了极致,低头看下去竟然像是温驯的鹿。
“好。”她?话语才说完,齐昀笑着开口了,“你说的我都记下了。”、
“不能骗我。”
晏南镜不服气,“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闭上眼径直投入她?的怀抱中。
晏南镜抱住他,仍由他完全靠近自?己的心口。
“累了?”
齐昀摇摇头,“还好,就是觉得稍稍有些烦心。还是回来好。”
“你在邺城,除了那个毒妇之外?,还有人敢对你不利吗?”
这便是要?记仇了,怀中的人平日里看着性情温和,那不过是表现出来的假象。
晏南镜有些哭笑不得说没有,“现如今也不是之前,那些夫人们有事没事就来上门?献殷勤。连着阿家那里都有。恨不得使劲浑身解数讨好,没有像许夫人那样的。”
“后面贵人回来了,时常去贵人那儿陪伴才得了安宁。”
齐昀听着定定的望着她?,晏南镜见状忍不住有些好笑,“难道这种事上,我还有什么必要?隐瞒的,还是说在你看来,我竟然是那种委屈自?己的人?”
“我是担心你要?学那些妇人所谓的隐忍,不会就好。”
晏南镜摇头说不会,“就没有人教过我隐忍。”
“就算是婶母,她?的帐我都记着当着阿叔的面直接讨回来。”
人情冷暖,当初齐彪妻子?当面对她?爱答不理,后面齐彪上门?,她?也故作关怀好好的当着齐侯的面,问候了一番婶母的耳聋眼盲是否好了。搞得齐彪尴尬万分下不来台。
照着男人一惯的做派,只会记在家里,回去少不得要?鸡飞狗跳一番。这比她?当面讥讽可有用多了。
齐昀在她?怀里笑得越发欢快,这事他当然也记得。那位阿叔万分尴尬的时候,还止不住的瞟他,指望他能制止一二,好挽回些颜面。
他只是在一旁故作不懂,仍由这位阿叔面红耳赤。
“这就好,有气不要?隐忍在心里。现如今不比往日,发出去也就发出去了,没什么大不了。”
他说完,回身过去抱住她?,“我是真想你。”
晏南镜抱住他更紧了,听到?他这么说,“有多想?”
他摇摇头,“深夜寂静之后,吐息之间全是你。”
她?忍不住在他肩头掐了一把,听到?他道,“有时候我在想,你会不会突然一日过来。”
晏南镜无奈的笑,“君侯还在那呢,我哪里能。”
“是啊。”他叹了口气,“而且这么冷的天,我记得你体质畏寒,比起一路奔波。还是在邺城里更好。”
“还是我来见你更好。”
说着,他从她?的怀里抬头笑吟吟的望着她?。
他的气息铺面而来,她?闭眼仍由两个人的气息完全交融在一起?。
齐昀没有骗她?,的确他没有让她?冻着。他身上像是点了火,那熊熊燃烧的热意毫无保留的全都渡了过来。
他重力闯入,而又微风细雨的和她?厮磨。她?被这碾磨逼得几乎疯掉,在他肩头狠力一口咬下去。他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痛楚一顿,而后疾风暴雨一般袭击而来。
他低头,贴在她?的唇上,将那所有的破碎的旖旎的声?调全都吞入口中。他扣住她?的手掌,紧紧的压在柔软的卧榻上。
齐侯还没有回来,齐昀先?行回邺城,和晏南镜一道去拜见天子?。
天子?病得有些重,没有见齐昀,只是让人出来说心意领了。让齐昀在门?外?行了君臣之礼,便让他离开了。
齐昀从天子?那儿出来,见着等在那的晏南镜。
“这么快就从皇后那里出来了?”
晏南镜笑了,“殿下现如今防备我防备的厉害,说上两三句话,就说要?给陛下侍疾让我退下。”
齐昀嗤笑一声?,晏南镜知道他笑什么,笑韩皇后的不自?量力和分不清局势。天子?都已?经寄人篱下了,依附于?天子?的皇后又能尊贵到?哪里去。
“我原本以为?依照她?的出身,多少会识时务,看来是我高看她?了。到?了这个时候,还拿捏着她?的那套皇后架子?不放。”
晏南镜倒是不放在心上,“无事,时日还长。何况——”
何况韩皇后能在那个位置上多久,都还不知道呢。齐孟婉必定是要?她?给自?己孩子?偿命的,两人不仅仅是分胜负,也分生死。现如今形势倒转,哪里可能白白放过仇敌。
齐昀当然明白这里的道理。他摇摇头,“知善对这些人脾气倒是好。”
说完他又道,“要?是对我也这般好就好了。”
晏南镜没好气的乜他,“那是因为?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几日,你难道也这样?”
齐昀当然知道,但就是要?酸上这么一回,“那也不值得你这般的。”
“哪日君侯直接把她?解决了,我直接都不搭理了,”晏南镜不知道他到?底酸韩皇后哪点,“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嫌她?晦气,所以顺势就出来了。哪里来的什么对她?比你还好了?”
终于?她?见着齐昀笑起?来,拉住她?往另外?一条道走。
“明明就是位高权重,怎么性情跟个孩子?似的?”
她?这话才出来,前头的齐昀回头过来,“我哪里位高权重了,再说了,位高权重那是对着外?人的。”
晏南镜失笑,也只能随他去。
齐侯在几日之后终于?回来了,一回来马不停蹄,带上臣僚儿子?们,上天子?那儿请罪。他一马当先?人噗通跪下,然后放声?大哭。有他开头,后面的臣僚们也放声?大哭,哭声?一时间震天动地?。
齐昀跪在齐侯身后,听着哭声?莫名的有些想笑,心里这么想,也就真的轻笑出声?了。
旁边的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们惊恐的看过来,那边的齐晏爆发出更大的哭声?,将那些惊愕的注视全都拉了过去,又开始痛哭。
天子?被内官搀扶着出来,见着门?前跪了的一片。
齐侯见着天子?出来,不等天子?开口,径直道,“臣无能,没有保全宫室!以至于?朝廷颜面受损。臣死罪啊!”
说着,又是俯身磕头。
天子?不能真的任凭人跪在地?上,伸手把齐侯从地?上搀扶起?来。
“此事怪不得卿,谁也没有想到?乱军既然如此丧心病狂。”天子?说到?此处,似乎也动了真情,眼中通红,“朕知道卿是忠臣,所以也从未怪过卿。”
“洛阳落入贼手,响应前来勤王的,寥寥无几。”说到?这里,天子?的笑多了几分无奈,“卿有这份效忠之心,朕已?经十分宽慰了。”
“臣愧对陛下啊!”
齐侯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半点都不像是这个年岁的人。手臂上压着的那份重量,险些让天子?一个趔趄。
旁边的内官眼疾手快见到?,赶紧过来搀扶住,免得在这么多人面前,让天子?颜面尽失。
“朕知道卿的苦心,”天子?站定了,满面欣慰,“不过好在洛阳已?经收回,朕也可以回去了。”
“陛下,宫城大火延绵几里,宫室衙署等,绝大多数都已?经焚毁了。陛下若是回洛阳,恐怕——”
“难道就放任大火不管吗?”
天子?咬牙质问道。
齐侯心里冷笑面上不显。
“火是乱军撤离的时候放的,臣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无可挽回了。大火延绵,风一吹火力更甚,臣等也是有心无力啊。”
天子?听后闭眼,整个人往后踉跄了几步,亏得有内官搀扶住,才不至于?人前失了颜面。
“卿已?经尽力了,”天子?稳了稳神,抬头望了望天,天色灰蒙蒙,也不知道是否又要?下雪。
“卿一心为?朝廷,卿已?经尽力了。不要?再自?责。”
天子?强撑着,把齐侯给搀扶起?来,“卿能平安回来,朕应该好好谢卿才是。”
前头的这一切,都有人送到?太夫人那里。说起?来,侯府不是行宫,就这么大的地?方,想要?知道什么,真不难。
“还真哭了。”太夫人听到?秦媪的转述,忍不住蹙眉,“自?己年纪也不小了,领着一大帮人在那里又哭又拜,也不怕生病。”
晏南镜在一旁陪着,“毕竟陛下还是陛下,南北宫被焚,还是要?和陛下陈情。”
太夫人呼出口气,这时候婢女来报,说是齐侯已?经过来了。
稍会的功夫,齐侯已?经领着儿子?们过来。
太夫人见状,连忙叫人把热汤火炉等物全都送上来,好给他们驱寒。
“终于?回来了。”
齐侯一口把送上来的羊汤喝尽,滚热的汤水下肚,正?好将内里的寒气驱逐出去。
太夫人盯着他和齐昀把羊汤喝完,又捧上了手炉,脸色渐渐好转,这才面色好看了些。
“怎么去了这么长时辰?”
齐侯说还好,“陛下说了几句之后,就让我回来了。”
“现如今陛下回洛阳,恐怕是不行了。那就留在咱们邺城。住在咱们侯府里倒也挺好。”
齐侯摇头,“不成?,洛阳宫焚毁了,那也建造行宫。在臣子?这儿老待着也不成?体统。更何况还有不少士族拖家带口的从洛阳迁徙过来了。”
士族过来了,还有另外?的人口。把天子?留在手里,好处可是太多了。
太夫人颔首,“这也是。”
“不过大动土木,会不会伤筋动骨?”
天子?住的宫殿,就算再怎么节省,也节省不到?哪里去,还别说衙署等。
齐侯摇头,笑得有几分自?得,“这个母亲就不用担心。用不着府库里的财帛。”
太夫人闻言,这才缓缓点头。
她?看了一眼下面的齐昀,从进来开始,齐昀就一言不发,似乎没他这个人一样。
太夫人开口想要?再提一提世子?的事,旁边的晏南镜恰好在这个时候送来热的酪浆,“祖母这是放了荆条蜜的羊乳。”
太夫人看向晏南镜,见着晏南镜满面笑容,眉头微蹙,但到?底还是接了过来,没有和齐侯提起?世子?的事。
晏南镜见太夫人已?经明了她?的意思,看向下面的齐昀。齐昀坐在齐侯身后,见着她?看过来,对她?灿然一笑。
除了天子?那儿凄凄楚楚,侯府上下全都是喜气洋洋。
从太夫人这儿退出来回家,才入府中,杨之简大步过来,“天子?召见了玹公子?。”
齐玹当初送完了天子?马不停蹄的直接返回去,一路跑死几匹马,终于?赶上了。也颇有些收获。
齐昀的面色里有些古怪,挑了挑眉。
第196章 第 196 章
“可惜,陛下见?玹公子的时候,是屏退左右的,所以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齐昀毫不客气的嗤笑,“看来?都不是聪明人。齐玹也就罢了,这人是个中山狼,得志便?猖狂。现如今被父亲把气焰给打?压下去半边,心?里不服气。天子传召竟然还真的直接就去了。不过陛下那儿也很有意?思,可能是在洛阳,被那些内官朝臣们奉承习惯了。动了现如今形势转变,寄人篱下,竟然还这般行事——”
他说?着?,挑了挑眉头,“罢了,不知道?也没关系。给我盯紧了他们。”
杨之简颔首道?是,齐昀回头见?着?晏南镜望着?他,目光之专注,让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脸上?,“我脸上?有东西?”
晏南镜摇头,“我就是奇怪,你竟然会给他花那么多功夫。”
这么相处下来?,她对齐昀的性情颇有些了解。他的确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不过他的耐心?都是给相当的对手留的。至于别的,他会以最快的手段解决掉,不会在这上?面多花费多少心?思。
“他做的事,我都一一给他记住。他无?关紧要?,要?解决他也容易,直接派人埋伏在他常常经过的路口上?。等他经过直接割了他的脑袋就好。父亲也不会真的为了他,要?把整个邺城翻个底朝天。”
“但是远远没到这步。”齐昀摇摇头,“不到所有的手段用?尽,是远远不到这种穷图匕现的程度。”
“他以前派刺客刺杀我,是因为他没有什么正面的招数,能拿我怎么样了。所以只能用?刺杀那种看似有用?的办法。”
“那些刺客都是他派的?”晏南镜惊道?。
齐昀颔首,“事后回神过来?,并不难猜。当然也不可能去问他。”
他说?着?已经和她一路到了屋子里,屋内已经事先点了火炉,到了内里,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所以我听到那个毒妇竟然想要?害你,想着?是不是他的意?思。不过看他模样,也是不知情。但我也给他把这笔账给记下了。夫妻一体,他枕边人作恶,他能无?辜到哪里去。”
“我不动他是因为他现如今,还有他的用?处。”
“更何况,父亲一有用?的着?他的地方。”
他笑容依旧,半点看不出半点愤懑,“反正不到时候,让他蹦跶几分也没什么。到时候时机到了,那才是分胜负生死的时候。”
这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并无?多少浓烈的仇恨,似乎只是和她在说?今日的风雪一样,有些心?情起伏,但是不多,只是有那么一丝半点罢了。
晏南镜定定望着?他,那目光实在是太过专注,以至于他都忍不住又在他自己的脸上?探了一把。
“我在想这么多年?,你究竟受了多少委屈,才能练成现如今的不动如山。”
人哪里生来?就是这种沉稳的性情,必定是在内里经历了千锤百炼。
他愣住,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说?这话。
“我在想,你以前告诉我的,是不是只是冰山一角,还有更多更过分的,你不愿意?向我提起?”
齐昀沉默下来?,他过了许久,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从她背后整个人拥过来?,“给我开蒙的师傅和我说?过,男子顶天立地,不必让早年?的困苦束住手脚。若是实在过不去那就更要?做出一番基业。如此之后,可以尽情算一算恩仇。”
“那个师傅是个好师傅,”背后的人抱过来?,像是个大火炉将?她整个的完全包住。
“至少没教你以德报怨那一套。”
齐昀脸颊贴在她的长发旁,“那些儒生自己都不信这套。我怕我提起那些事,你会看不起我。”
“世人都喜欢风光无?限,无?人喜欢承担旁人那些晦暗过往。”他顿了下,“若是知道?了,大多只会尴尬。”
这点忐忑只会对着?心?爱的人才会有,旁人不管赞叹还是鄙夷,对他并没有多少价值。
晏南镜没有说?话,只是抬手覆在他的手上?。
他从外面进来?,手上?的肌肤却滚烫,几乎要?透过她掌心?一路传到她的心?底里。
她想说?她不会,可是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有些话两人彼此都知晓,说?出来?反而没有那个必要?了。
“过去了。”过了许久他道?,“不过我都记着?。”
晏南镜闻言忍不住笑了,“我还以为你要?说?一笑泯恩仇。”
齐昀笑了笑。
一笑泯恩仇,只是那些可笑腐儒想出来?的,故作潇洒的语句。恩仇是忘不掉的,镌刻在骨子里,日日夜夜想着?,抓住时机,将仇敌斩草除根,才能善罢甘休。
“不过这样就好。”晏南镜笑了,“这世道?良善人终究是要?被辜负,你这样我反而更能放心?一些。”
她笑着?回头看他,“我也是这种人。”
“知善可比我好心多了,许姬害你不成,竟然还能容许她活着?。”
齐昀对许堇并没有多少情义,活着?无?关紧要?,死了也是轻如鸿毛,不值一提。
“死在府里不好,平白无?故的弄脏了池子。”晏南镜笑得颇有些无?奈,“要?是在外面,随便?她死。而且她活着?比她死了更受罪。寒气入骨,想要?完全痊愈无?异于痴人说?梦。吃喝拉撒全都在病榻上?,和牛羊毫无?区别。过上?几月她就不成人形了。”
“这个可比直接让她死了要?更难受。死的话,留她在池子里小半个时辰就行了。可是留她活着?,日后的苦才刚刚开始。”
说?完,她突然拧起眉头,“我这是不是太恶毒了?”
还没等齐昀接话,她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算了,反正也已经恶毒了。”
背后的人笑得止不住,惹得她忍不住回头去看他。齐昀笑匀了气,“这样挺好,这样一来?,他们也不敢妄为。”
说?着?他笑了笑,“那些儒生名士,嘴里说?什么大德,德之上?还得有威。不然就成了软弱可欺,谁都要?来?踩一脚。”
突然间他想到了什么,“你我还真是天设地造的一对。若是崔倓,也不知道?能从他那张嘴里冒出多少之乎者也的道?理。”
所以说?男人的那些嫉妒心?和好胜真是叫人哭笑不得,“那我不知道?,毕竟我和崔郎君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要?不然你安排一下,我和他叙旧?”
这下,后面的人彻底的无?话可说?了。只是还是拿着?鼻尖不停地在她脖颈后面拱。
“好了,我说?笑的。毕竟也没什么好见?的。当初就没什么意?思,现如今也没必要?见?。”
这才把背后的人哄好了。
洛阳宫被火烧了,反而给齐侯提供了大量的便?宜。天子被留在邺城,那些还活着?的朝臣也循着?天子的足迹一路跟来?了。
毕竟朝臣跟着?天子才有朝臣的价值,否则一文?不名。
一时间邺城里热闹的很,因为天子生病,齐侯还主持了对勾结陇西军的那些士族朝臣的问罪。
说?来?可笑,那些人一心?一意?把陇西军引来?,结果陇西军打?入洛阳,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些开城门的给杀了。男子驱逐到大街上?肆意?屠杀,女子则赐到军中给人取乐。
等齐侯来?的时候,那些招惹来?陇西军的朝臣,几乎已经死得差不多了。留下来?的不是年?岁小的幼儿,就是受尽摧残的女眷。
不过就算是这样了,罪责该问罪的还是要?问罪。活下来?的人,不管男女,但凡到了年?岁的都处死,不到年?纪的,照着?亲缘关系,或是养着?等到年?岁处死,或是受刀做内侍去。
一时间又是一片热闹。
明明是人最不爱出门的时候,偏偏外面摩肩擦踵,一片人声。
天子被安置在侯府里一处幽静的地方,外面一片喧闹,但是这儿却是少有人声。
韩皇后这段时日,生怕天子有个什么闪失,几乎日日都来?。然而今日皇后父亲从洛阳到邺城,前来?拜见?,韩皇后并不在御前。
天子百无?聊赖之下,把齐玹召来?,陪着?自己下棋。
齐玹容貌比平常人出众,只是眉眼不正,落了下乘。天子捻起一颗棋子,放到棋枰上?,“这些日子,你也加官进爵了吧?”
战事之后就是论功行赏,要?不然容易惹得下面不满。这个道?理所有人都懂得。
只是这话听天子说?出来?,只觉得莫名有些嘲讽。
齐玹持棋子的手有些僵硬,“臣——”
“这是好事。”天子又笑了,“朕说?过什么?卿若是不俗,自然不会埋没,必定能崭露头角。只是限于种种,所以才不得志而已。现如今朕的说?的没错吧?”
齐玹忍不住喜笑颜开,“多谢陛下。”
“卿没有什么好谢朕的,朕也只是实话实说?。”说?着?,指尖的棋子又落到棋枰上?,“你是个有才能的人,在许多人之上?。”
天子停顿了下,“朕听说?,你曾经是世子?”
陈年?往事被这么翻出来?,让齐玹颇有些猝不及防,只能勉强维持住面上?的笑容不变,“臣曾经是君侯的养子,后面君侯有了亲生子,臣也就回家了。”
这种事也常见?,过继侄子为嗣子,后面有了亲生儿子,原来?过继的,就会退回去。哪怕是被过继的那家父母也无?话可说?。原本只是因为没有孩子,不得不过继。有了亲生孩子,自然没有把家业交给非亲生的道?理。
天子听后幽幽叹了口气,“可惜了。”
说?完,到一棋局下完,天子都没有说?一句话。
“朕输了。”天子看着?满棋枰的颓势,把手里的棋子往旁边罐子里一丢,满面笑容,没见?着?有什么怒意?。
倒是齐玹颇有些诚惶诚恐的拜下去,“臣有罪。”
天子摇摇头,“能有什么罪,对弈除却平手之外就是输赢,没有其?他结果。”
这话让跪伏在地的齐玹浑身一震,天子依然话语悠悠,“所以不必放在心?上?。”
说?完,让内侍过来?把棋枰收拾干净。
这时候另外有内侍过来?,小声禀报说?齐侯那边有事,让齐玹过去。
“过去吧,朕说?过,你才能上?佳,不可能久居人下。”
见?着?齐玹离开,天子也踅身回到内寝里。
不多时,韩皇后进来?,和父亲见?面说?了几句话之后,她就匆匆赶过来?,刚才天子和齐玹说?的话她也听到了。
“陛下何苦和他说?那么多?”
内寝里的那些内侍还有婢女全都已经被遣退出去,只有韩皇后在。韩皇后过去搀扶天子起身,往卧榻那边走去。
“朕当初看到他第一眼,就知道?这人野心?不小,也真是感叹齐侯自视甚高,这样的人竟然也敢用?。而且还有那么一段过往。”
他看了出来?,当然善加利用?,不能白白让齐侯好过。齐侯在他的面前,以忠臣自居,如此做派,内里打?得到底是什么主意?,他太清楚了。看上?去是个忠臣,内里其?实和其?他的乱臣贼子也没有什么区别,如果非得要?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齐侯比起其?他人更颇有些好运,但是齐侯好运,对朝廷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这种人不得志也就罢了,一旦得志,野心?更大,欲壑难填。若是齐侯又不让他遂愿,到时候弄出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天子说?着?,不由得想起了齐昀。初见?的时候,他很喜欢齐昀。不过时日再长点,心?下明白齐昀绝对不会为他所用?。既然如此,与其?到时候让齐昀上?位,威胁自身,不如看着?小人在这里头搅和,最好搅得天翻地覆,让齐昀就此折在其?中。
“可是如此小人。”韩皇后满脸忧心?忡忡,“若是一朝得志,会不会得意?忘形,对陛下不利?”
天子依然满面平静,“他对朕不利?你不懂,如果他真的成事,反而是最没有那个底气在朕面前站着?的。他只是侄子,不是嫡支。下面的诸多臣僚将?领,会有多少人对他不满?”
“真到那个时候,他反而要?对朕更加毕恭毕敬。如此才有那么一丝半点的底气坐在那个位置上?。”
而那个时候,他借着?机会,说?不定能重振朝廷的威望。
韩皇后从天子那儿退回去,等候在那儿的皇后母亲见?到她来?,“怎么样,陛下可说?了什么没有?”
之前齐贵人的孩子夭折,是她们的手笔。担忧齐贵人有了皇子之后,对她们形成威胁。天子对此也是默认,不然事情不会如此顺利,韩皇后也没有受到责罚。
可是现如今形势逆转,天子都被齐侯扣在手里,更不要?说?她们这些人了。
齐贵人最近行事也颇为狂妄,对着?皇后目无?尊卑。
韩皇后心?里知道?,齐贵人从来?没有忘记丧子之痛,这是准备把她拉下马了。后宫的争斗没有半点遮掩,内里全都是腥风血雨。输了的人只有死路一条,连着?她身后的整个家族也要?跟着?覆灭。
面对母亲急切的眼神,韩皇后摇摇头。
一时间母女两个全都面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
“怎会如此?”大长公主满脸惊惧,“此事明明也是陛下默许的,现如今陛下就不想办法保住我们吗?”
第197章 第 197 章
母女?两人脸色惨白到毫无血色,惨然相?望,在?彼此的?眼里都看到无尽的?惊惶。
齐贵人已经是和她不死不休,齐侯那里现如今炙手可?热,万万没有让自?己女?儿屈居人下的?道理?。
尖刀悬在?头顶上,摇摇欲坠眼见着就要掉下来落到自?己头上了。
韩皇后去?服侍天子,心下抱着天子会出手保护她的?希望。
可?是一番话下来,天子最关注的?是如何搅乱齐侯这?潭水。好?在?其中牟利。至于后宫,一句都没有提到。
“陛下应该不会如此绝情。”韩皇后强撑着,勉强笑了笑,笑容比哭还要难看三分。
大长公主却没有女?儿那么往好?处想。到了这?个年岁,对于上位者的?思量和男人的?本性有别样的?感悟。
只是没想到天子竟然还是和那些世俗的?男子一般,没有例外。
大长公主嘴唇哆嗦,“陛下这?样,难道殿下还以为会有什么例外吗?”
“陛下若是真?的?想要救殿下,早早的?就已经开?始谋划了。不会到现如今都毫无表示。”
天子从头至终都知?道这?件事,现如今却像是一无所知?。
韩皇后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脊梁,掉在?了坐榻上。
“我和陛下还有个皇子,皇子还在?襁褓里,他难道忍心看着孩子没有母亲?”
大长公主看着韩皇后,摇摇头,到底是年轻,对男人的?市侩还有绝情没有深刻的?认知?。
世上男子大多绝情,很多时候妻儿都不算什么。妻儿死了,再娶再生就是了,没有太多的?不舍。
两人没有说话,可?是彼此满脸的?凄惨,还是暴露了真?实?的?心绪。
“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大长公主站起来,来回踱步。“陛下那儿现如今说不好?是什么想法,但是我们也不能这?么等着。要是就这?么等下去?,全都得死。”
“若是奋力相?抗,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既然天子那儿已经是靠不住了,那不如就靠他们自?己。毕竟现如今的?局面,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不抗争全族必死无疑,若是谋划成功,还能闯出一条生路,甚至坐上头等功臣的?位置。
但是贸然动手,心下也是无底。
“我出面试探一二。”大长公主轻声道,“齐侯那里不能去?打探,那就去?他长子那里,听说他的?长子颇有才能,很得器重,或许从他那儿能打听到什么。”
邺城里结结实?实?的?热闹了好?一阵子,该处死的?人处死之后,寂静了一阵,然后又热闹起来。
齐侯让所有的?臣僚朝着新年的?仪典,前去?向天子拜贺。
这?个时节早已经错过那个点了,不过不妨碍齐侯把架子给办了上来。弄得热热闹闹的?喜庆。
那些跟随天子从洛阳到邺城的?朝臣,才勉强找到个安身之所的?朝臣们穿着褶皱横生,来不及整理?的?朝服,有些朝服都在?逃命的?路上丢失了,只能着常服来。还比不得齐侯手下的?那些臣僚们体面。
前头热闹,皇后那儿就要清冷的?多。天子的?后宫人数不多,能跟着从宫里逃出来的?更少?。
现如今形势倒装,齐侯家眷们不会以韩皇后马首是瞻,所以过来走了过场,韩皇后就让人各自?散了。
晏南镜不喜欢在?久站,韩皇后说让人退下,半点都没有停留,跟着众人一路退出门外。
才走几?步,就被?人从后背拍了下。
她回头过去?,见着是齐孟婉。
“贵人怎么在?这??”晏南镜吃惊的?很,她抬头望那边的?门内看了一眼。
内命妇按道理?应该还在?皇后面前的?。
“我才不会在?她跟前侍奉呢,反正还有两个美人在?那里,让她们三个凑堆去?吧。”
说着齐孟婉拉住她手,“阿兄还在?前面呢?”
晏南镜说是,“恐怕一时半会的?,还不能散。”
皇后这?里可?以敷衍,但是天子那儿关系到日后的?颜面,不管怎么样,仪典都会热闹而盛大。
齐孟婉颔首,和她慢慢往前走。两边有婢女?持着长柄香炉过来,香炉里点着合香,在?寒冷里添上几?分缥缈的?暖香。
“辛苦阿兄了,要过去?撑场面。”
齐孟婉现如今对天子还有韩皇后的?不耐烦,连半点都懒得遮掩。
“毕竟君侯在?那里,没有道理?父亲在?那,儿子却已经提前离开?了。”晏南镜说完盯着齐孟婉看了小会,“回来这?么段日子,贵人看起来气色比当初好?多了。”
“当然好?多了,回了邺城,亲人都在?身旁。吃的?好?睡的?香,就算之前再不好?,也能恢复过来了。”
她突然压低声量,“之前阿嫂看皇后是不是脸色发青?”
晏南镜想了下,她和韩皇后没有什么交际,这?次过来纯粹就是被?拉来充场面的?。
“室内人多,我虽然靠前,也没有仔细看。”
齐孟婉听了就噗嗤笑了,“阿嫂这?个脾气,真?的?还是和当初一样。阿嫂是看不上她吧?”
晏南镜笑了笑,现如今谁都知道韩皇后迟早要下台,所以即使这?话被?人送到韩皇后那儿,也不怕什么。
“我是没见到皇后的?脸色怎么样,不过听说皇后这?段日子,时不时生病。而且更奇怪的是不喝药。”
齐孟婉冷嗤,“她是怕我会和当初她对付我那样对付她,在?她的?药汤里做手脚。毕竟这?里是我们的?地方,若真?是想要下手,她防不胜防。所以宁可?就这?么病着。”
“也好?。”晏南镜颔首,她对上齐孟婉颇有些不解的注视,笑着解释,“皇后现如今这?般提心吊胆不是很好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她眉头微蹙,“不过也不能放任皇后病情加重,若是不小心死在?这?上面了。那就是到死都是皇后,平白无故的?恶心到自?己。”
齐孟婉的?心她都知?道,当年在?洛阳宫遇见猛兽的?内幕,她也知?道了。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就算没有齐孟婉,她对韩皇后没有半点好?感可?言。自?然也不会去?管韩皇后的?生死,甚至乐见韩皇后的?失势。
“现如今贵人还是去?皇后那儿,劝说皇后多多用膳用药。话可?以说得再好?听一些,说现如今陛下疾病缠身,殿下若是不能保全自?身,那何人能主持大局?”
齐孟婉听得嗤笑,“这?种话她配听吗?”
“没事,贵人越是说,皇后就越是心惊胆战。不知?道贵人的?用意是什么。”
晏南镜突然想起什么,“我记得皇后刚来邺城的?时候,面色还算尚可?,现如今竟然是有些发青了。恐怕这?段时日里必定是思虑重重。贵人越是如此,她就越是担惊受怕。看似是一番苦心,可?是在?皇后看来,只怕是夜里又睡不着了。”
齐孟婉听后噗嗤一笑,“阿嫂这?个招数不错,那我试试。不过我是不会用那种恭谨的?姿态和她说话。”
她现在?对着天子都尚且不耐烦,更何是对皇后。不过看着韩皇后更加担心受怕,也是乐意去?试试。
笑完了,齐孟婉突然盯着晏南镜直看,那打量的?目光看得她不由得看过去?,“看我做什么?”
“我只是觉得,阿嫂和阿兄竟然有几?分相?似。”
晏南镜啊了一声,忍不住摸摸脸,齐孟婉见状笑着拉住她的?手,“我不是说阿嫂和阿兄长得像,意思是作风相?似。”
“自?小到大,诸位兄长里,我最怕的?就是长兄。长兄虽然声名在?外,但是却不是外人以为那般君子之风。各种手段,只要能奏效也都是会用的?。”
说着,她扬起下巴好?好?的?回想了下,“当初阿嫂可?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的?她是什么样子的??
晏南镜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不过这?样才好?。”齐孟婉笑道,“夫妻总要有点相?似的?,才能天长地久。否则两个不同的?人在?一块,这?里不对那里不好?,三天两头的?不对付。时日一长就成怨偶了。”
这?番领悟不得不说真?的?还有几?分道理?,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就算相?爱,可?是要是在?一起,迟早要大吵一架,非得有个人低头不可?。若是两个都不改,那就是要针锋相?对了。
齐昀是到了将近酉时的?时候才来,齐孟婉已经先行遣人过去?告知?晏南镜在?她那。
齐昀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晏南镜都快陪着齐孟婉用晚膳了。齐孟婉见着齐昀来了,故作遗憾,“阿兄来了,我还正想让阿嫂陪我一日呢。”
齐昀见着晏南镜含笑向自?己走来,握住她的?手。对于齐孟婉故作的?抱怨,他只是道,“改日你阿嫂再来陪你。”
齐孟婉笑吟吟的?,“知?道了,不过阿兄哪日肯还不知?道呢。”
对于这?样的?调侃,齐昀只是一笑。接过婢女?送上来的?狐裘给晏南镜套上,这?才往外走去?。
“今日不夜宴了吗?”
晏南镜有些好?奇问道。
难得有这?么个机会,照着齐侯的?性情,一定不会放过,必定要热闹到底。
“父亲也想,奈何陛下撑不住了。今早开?始,脸色就是惨白的?。之前父亲还让人拿参片让陛下含着。奈何这?样,到了傍晚,面色已经有些发青。再这?么下去?,怕是不好?。父亲纵然想要夜宴,陛下御体不适,也是无可?奈何。”
晏南镜点点头,“陛下的?病看来还真?不轻。”
“是不轻,不过半分真?病半分心病。”他搀扶着她的?手,径直往外行去?,“不过这?样也好?,病着动不了,只能养病,也少?去?不少?的?麻烦。”
已经落入了齐侯的?手里,哪里真?的?会白白的?让天子坐在?自?己的?头上发号施令。所以天子是天子,但也除了成个傀儡之外,不会有其他的?可?能。
“今日在?皇后那儿可?还好??”
皇后身边的?女?官见着主人失势,同僚又轻易的?被?处置了,吓得连夜私下将当年的?那些零零总总全都托盘而出,半点都不留。
知?晓当年的?事,齐昀对韩皇后更没有多少?好?脸色可?说。
晏南镜颔首,“人到齐没多一下,皇后就让退下。所以早早的?在?贵人那儿温酒喝。”
她说着看向他,“就是可?惜,没把你当初酿的?桂花酒给带来,不然和贵人一起喝也好?。”
齐昀的?那几?坛子酒,自?己亲手酿,奈何在?酿酒上,实?在?是没有太多天赋,几?坛酒水里出来的?都有些泛酸。泛酸的?酒水,那就是废了。只有那么两三坛子勉强还能能入口。
齐昀神色有些古怪,低头咳嗽了一声,“我自?己酿得不好?,郑玄符倒是之前拿了一坛走,后面听说他上吐下泻了两三日。”
说起这?个,齐昀都有些心虚。
郑玄符遭罪之后,他那些酒水也已经被?他自?己给封存了起来。
晏南镜原本还想说味道差了不碍事,没想到竟然如此威力甚大,一时间无言以对。只剩下两人面面相?觑。
齐昀低头咳嗽了下,“所以还是先用别的?。”
晏南镜很是赞同的?颔首,“那还是喝别的?比较好?。”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齐昀难得的?撇头过去?。
天色愈发浓厚了,不多时外面除却手里火把点亮的?那点光之外,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辎车才行驶到府门里,门口就有一团黑影噗通跪下,对着马上的?齐昀,还有车内的?晏南镜叩首。
“你是何人?”
齐昀看出地上人衣饰不同常人,出声问道。
地上的?人回话,“小人是大长公主的?家令,特意奉命前来拜见府君夫人。”
大长公主只能是韩皇后的?母亲。齐昀抬了抬手,外面寒冷,先进去?再说。
家令乖觉,上了堂就立刻对齐昀和晏南镜行大礼,“大长公主令臣前来,给夫人送礼。”
夫妻一体,送夫人,和送给齐昀本人也毫无区别。
齐昀闻言失笑,大长公主的?这?点小聪明,还真?是有些滑稽。
“大长公主初来邺城,人生地不熟,还想请夫人多多照料。”
家令口里半个字都不提齐昀,口口声声只说晏南镜。
说着家令已经拿出一只锦盒,打开?来看,是一只通体无暇的?玉璧。
黄金有价玉无价,大长公主的?手笔也是不小。
家令忍不住看向那个貌美的?年轻女?子。这?世上无人不爱财,这?么大的?手笔,无论如何也该心动。
晏南镜微微一笑,“无功不受禄,我和大长公主向来没什么来往。何况我也从未和大长公主说过几?句话,实?在?是不敢无功受禄。”
第198章 第 198 章
“夫人!”公主家令大惊,这世上人都?爱财,越是身份高贵的,越是喜欢财物田地这些,可?没有那些腐儒以为的高洁,甚至为了一块良田反目成仇大打出手,闹到陛下面前去。这块玉璧出自西域,价值连城,怎么轻而易举的拒绝了?
“我和大长公主话都?没说过一句。”晏南镜笑的无奈,“何况大长公主身份尊贵,哪里用的上我呢?所以这东西我也是真?的不敢收。”
钱财这东西,别人送的,不好轻易沾上。要是轻易沾上了,那就是有了把柄在人手里。指不定?什?么时候爆出来,惹得一身骚。
大长公主也不是什?么得罪不起?的人物,不要就不要了。没什?么大不了。
之前毫无交情,现如今过来送礼,恐怕绝不是怀揣着什?么好心思过来的。她答应才?怪了。
公主家令不由得去看齐昀,齐昀也是跟着她的话语,“内人说的对,无功不受禄,这玉璧还请拿回去。”
说罢,做了个向外请的手势。
公主家令官位不高,但是胜在是公主属官,所以派遣过来,显得大长公主对此很是重视。
但也仅仅如此而已,对着面前的两人,公主家令没有那么多的胆量抗命,只能带着礼物离开。
“大长公主这是来试探还是打算求饶?”晏南镜说着就笑了,“当初动手的时候,怎没想到还会有如今这日。”
齐昀让人另外拿了个小巧的铜炉给她。
虽然狐裘温暖,但这一路走过来,头脸上还是避免不了的吹了风。黄澄澄的铜炉小巧,内里另有天机,拿在手上温度适宜,绝不烫手。
“谁知道呢,越是到这个时候,就越是不能掉以轻心。其?实刚刚那个玉璧受了也没什?么。”
晏南镜气笑了,“是啊,是收了也没什?么。回头君侯知道了,就要来找你麻烦了。”
见到他还要开口,她抢在他前面,“可?别说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无辞是一回事,叫人搜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齐昀被她这么一番抢白,过了好会才?道,“你不喜欢那块玉璧?”
晏南镜一哽,万万没想到他问的竟然是这个。
“不喜欢。”她答道,“我原本就不喜欢佩戴玉珏之类的,何况大长公主送的那么大一个,要么拿来挂帷帐,要么就收在府库里。”
齐昀仔细听着,过了小会叹气,“那玉璧成色非常不错,不少?人喜欢……”
“知善不喜欢那个,那喜欢什?么?”
不等她答,他正襟危坐,但是嘴里说出来的话,和他那副正经的姿态完全扯不上半点关系,“难道知善喜欢的是我?”
晏南镜忍不住一阵牙酸,连着手都?跟着一抖,差点没把掌心里的手炉给摔下来。
“是啊。”既然他这么说了,她也就欣然承认,面上全是笑意,她满是柔情,“比起?那些钱财,我最看重的还是你。”
齐昀眼?底里倏地亮了,他俯首过来,额头轻轻的蹭着她,“我也是。”
他突然径直嘴唇压了过来,将她的惊呼整个的吞入到肚腹里。她只来得及勾住他的脖颈,一路滚到床榻里去。
阿元领着婢女过来,想要让两人洗漱,才?到门口就见着婢女连连摆手,无声的指了指门内。
阿元恍然大悟,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好歹等洗漱完了再说,“真?是,哪里这么着急。”
说罢,又仰头看了看天,希望内里炭火足够,要不然得了风寒也够麻烦的了。
公主家令回去之后,将晏南镜和齐昀的话语转述给大长公主。
仔细说起?来,都?是婉拒,可?是上头的大长公主听说之后却是脸色煞白,整个人几乎跌坐在坐榻上。
家令见状,顿时不敢出声。
“他们?当真?是那么说的?”
公主家令连声说是,“夫人婉拒之后,中郎将让臣把玉璧带回来,说大长公主的好意心领了。”
说完之后见着上头的大长公主面色越发?难看,顿时只能低头下来,噤若寒蝉。
现如今两家这般,哪怕没完全到明面上,却也是水火不容。她原本还想着,或许里头还有一线生?机,不至于完全的毫无后路。齐侯的那个长子看着人还算宽仁,和齐贵人又非同母所生?,想要看看能不能从?他这儿获得出路。现如今看起?来,齐氏一门上下一条心,根本没有半点放过他们?的可?能。
“看来是没办法了。”
家令突然听到上首的大长公主来了一句。
这话没头没脑,听起来满头雾水。
家令下意识抬头,瞥见大长公主的面色,瞬时又低头下去,不敢再有半点声响。
邺城里热闹了好一阵,多了不少?人,同时还要兴建土木。毕竟多出了那么多人,邺城里原有的宅邸根本不够,还要选址修建。另外行宫的修筑也迫在眉睫,哪怕只是暂时居住的行宫,也不好随意糊弄。
那些朝臣们?在新府邸落成之前,先委屈自己一下,一家老小全都?蜗居在个不大的宅邸里,等新府邸建造好了才?搬过去。
还有些运气好的,凭借身份还有财力,获得了原本就不错的府邸,修缮一新就可?以入住了。
照着时风,乔迁喜事是要宴请宾客,大长公主府邸落成之后,特意请齐侯前来。
大长公主是陛下的姑母,又是皇后母亲,不管论辈分还是身份,都?足够。
这才?刚开始,齐侯自然是要摆出平易近人的姿态。
齐侯备了礼,领着子侄亲自过去和大长公主道贺。
到了公主府上,是大长公主亲自过来迎接,齐侯看了一眼?,没见到皇后父亲,“怎么不见君侯?”
大长公主对着齐侯抱怨,“别提他了。这两日明明天气暖和,他倒好,夜里在外与人饮酒,不慎摔入池子里受了寒,虽然没起?高热,但也是嗓音嘶哑。所以就让他好好躺着,不要出来贻笑大方了。”
齐侯笑了,“饮酒不可?贪杯,君侯还是要谨慎啊。”
大长公主随着他的话颔首说是,又亲自引齐侯入席。
齐侯的宾位紧挨着大长公主的主位,可?谓是诸多宾客之上,他带来的那些子侄们?却没能沾他的光,多是散布开来,只有齐昀还有齐玹几个离他的位置较近。
宾客们?陆续入座,陆续有家仆过来给诸位宾客上酒。
男人们?集聚的宴会往日不干不净,婢女们?上来斟酒并不仅仅只是斟酒。现如今主持酒宴的是大长公主,那就不好再来这套,或许怕宾客们?酒热上头,情不自禁。所以用的都?是家仆。
齐昀坐下来,和那边的齐玹看了一眼?,两人在人前总是和睦,一团和气。齐玹见齐昀看过来,含笑颔首。
而后两人各自回头过去再不搭理。
菜肴如水一般送了上来。都?是酒宴上常见的菜肴,看不出什?么凸出的地方。所以也没有什?么下箸的兴致。
大长公主看着齐侯并不动箸,连着他那两个子侄都?兴致缺缺,暗暗在心底蹙眉。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官,女官面色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惨白着,见大长公主看过来,马上会意颔首,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酒水奉了上来,齐昀抬头看向米前来奉酒的家仆。
家仆个头并不高,但是却半点都?不瘦小,哪怕着衣袍,都?能看出其?下鼓鼓囊囊。
齐昀望见那矫健的体?型,看了过去。
“这体?格倒是从?军的好料子。”他开口。
旁边的家仆给他斟酒,然而他没有太多喝酒的意思,也不去拿耳杯,就坐在那儿。
“大长公主这儿,人才?济济。”
大长公主眉心一跳,笑道,“若不是有这些人,怎么能好端端的从?乱军的手里逃出生?天,平安无事的抵达邺城。”
这话说的对,世道纷乱,谁还没有保命的东西,要不然也不会坐在这了。
齐昀听后笑笑,也没有在说。大长公主看向齐侯,见着齐侯没有动手边的酒水,“君侯怎么不喝啊?难道是嫌弃我这儿酒水不合胃口?”
齐侯说不是,“年纪大了,身体?老迈,这几日肝胆疼痛,肚腹胀气。疾医说肝木脾土受客,饮酒上要限制。”
齐侯笑得几声无奈,“所以无法啊。”
大长公主听后,面上惋惜,突然抬手重重拍在面前的漆案上。
霎时间,从?帷帐柱子后跳出事先埋伏好的刀斧手,手持长刀就向齐侯砍去。
齐侯动作矫健,一把将面前的漆案掀翻,完全不是他刚才?说的病弱模样。
齐昀腾挪侧躲开刀斧手的劈砍反手抓住前来意图砍杀的人,拧住手腕,缴械直接抹了这人的脖子。
然后下刻,径直抹了下个扑上来的刺客的脖颈。
“父亲!”
他仰手把刀丢掷出去,齐侯稳稳当当接住,当即砍翻了个意图上来的刀斧手。
这种和打仗一样,一鼓作气,一而再,三而竭。
齐侯父子都?已经是沙场老手,能坐到这个位置,经历过的变故数不胜数,除却一开始的突然之外,并没有半点手慌脚乱。
齐玹方才?喝了酒,哪怕只有那么一点,肚腹疼痛难忍滚落在地,半点用处都?顶不上。齐侯和齐昀背靠背,互为呼应。有刀斧手想要冲上前,皆被斩杀于刀下。
这时候这里的变故已经传了出去,驻守在外的武士立即冲撞开公主府内的人如水一般入内。
刺杀只是有这瞬间的机会,大长公主知道这里一旦动手瞒不过外面的人,所以她的机会只有这么几息,若是完成不了,那就没有机会了。
她一把抓起?之前卫士遗落下的长戟,高喝一声就冲齐侯刺过去。
此时齐昀砍杀掉两三人,杀破了那些人的胆量,再加上武士已经赶了过来,活下来刀斧手骇破了胆子,止不住的往后退。
齐侯丢掷出手里的刀,刀直接穿透了大长公主的躯体?。让她脚下顿了下,就是这片刻的功夫,所有武士已经包抄了过来,将她团团包围住。
“大长公主好胆量。”齐侯望着被武士包围的大长公主颇为佩服,“我已经有段时日没有遇见这么有胆量的了。”
而后话锋一转,“把她锁起?来。”
虽然大长公主被刀身刺穿了身躯,但是并不是要害,只要刀身不拔出来,血都?不会流出多少?。甚至人还能行动,意识清醒。
“另外这府邸里上下不要留活口。”
吩咐完,齐侯看着地上脸色煞白,汗如雨下的齐玹。指了指他,“赶紧叫疾医过来。”
晏南镜陪着齐孟婉一同去劝说皇后喝药,齐孟婉照着她之前劝的,一五一十的全都?和韩皇后说了。
韩皇后听着她这话,面色越发?不好,正要说话,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混杂着甲衣摩挲的动静。
在场众人对这声音都?不陌生?。顿时统统都?脸色一变。
随即门口处传来婢女的尖叫声,只见着一队武士煞气腾腾冲进来,领头的将官对晏南镜和齐孟婉行礼。然后一挥手,径直将那边的韩皇后从?榻上拖拽下来。
韩皇后被武士一左一右往外拖拽,惊慌失措,“你们?要做什?么!”
而后想到了什?么,脸色越发?惨白,“母亲,母亲那——”
没等她说完,整个人就已经被整个的带了出去。
晏南镜看着韩皇后被拖了出去,“这是——他们?动手了?”
她料到双方迟早要撕破脸,但是这来得太快了。
“刚刚听她说起?母亲,应该是大长公主做了什?么,不过结果如何不言而喻了。”
说完齐孟婉突然笑了,笑容开始的时候浮在面上,而后笑声越来越大,连着浑身都?在颤抖。
晏南镜让那些满面恐惧的婢女傅母全都?退下去。
齐孟婉笑够了,擦了擦眼?角的泪,“真?好。”
晏南镜握住她的手,“心头一口气出了就好。”
齐孟婉摇头说没有,“只出了一半,”
她古怪的笑了笑,“这事不是她一个人能做,也不是她和大长公主敢做的。没有那位的点头,她们?敢吗?”
“我的仇人没了一半,却还剩下另外一个。”
晏南镜望着她,突然问道,“那你现在想不想要看看?”
对上齐孟婉疑惑的目光,她一字一句说,“去看看此刻那人的狼狈不堪。”
“君侯如此处置皇后,那边肯定?不会半点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同谋,同伙落得如此下场,想想看,他是毫不在意,还是惊惧交加,不得安寝呢?”
第199章 第 199 章
仇人一个已经倒了,还剩下另外一个。都是同伙,现在见着韩皇后已经落得了这个下场,另外一个不管如何?,都心惊胆战。
晏南镜心里知道?,走到这一步,无论如何?和天子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没有半点回旋余地可言。只不过齐侯那边没有和天子走到图穷匕见的地步,但?就这么把韩皇后拖出去了,谁又知道?,是不是对天子的警告和威慑呢。
“去看看吧。”晏南镜轻声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陛下那儿如何?,要看看才好。”
齐孟婉笑了,她很是赞同的颔首,“阿嫂说的对。去看看吧。”
到了外面只见着甲衣森然,卫士们手持刀戟将这快地方围了个水泄不通。长廊上除了这些卫士之外,连个婢女都没有见到。
齐孟婉见状,眉心微蹙,回头去看晏南镜。晏南镜柔声道?,“无事?,如果真的戒严,早在之初就会有人送我们回去。既然没有,那就说明没有管到我们的头上。大不了,能?去就去,若是不能?,回来就是了。”
齐孟婉听完心下稍安,她回头过去径直往前走,果然那些卫士们没有阻拦。
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的,径直到了天子所居住的楼台。
因?为行宫到现在还没有修建好,所以齐侯把侯府里最高的楼台给天子居住。晏南镜隔着老远的一段路,都能?看到武士身上甲衣的寒光。
“陛下现如今如何?了?”
齐孟婉走去问道?。
这时候原本紧闭的门吱呀一声从内里开了,晏南镜见着天子身边的内官哆哆嗦嗦满脸苍白?的出来。
“陛下召贵人入内。”
齐孟婉心里好笑,都这个时候了,都还要在言语上花这点小心思,来保全?自己作为天子的脸面。
她淡淡嗯了一声,然后看向晏南镜,“阿嫂。”
内官见状急急忙忙就要说天子只见齐贵人一个。然而?齐贵人含笑一眼睨过来,内官要出口?的话又吞回去。
入内就是一股浓烈的药味。
晏南镜忍不住蹙眉,齐孟婉也是满面嫌弃。
她看向后面瑟瑟发抖的内官,“怎么不用?熏香?让人另外挑浓的合香过来。”
皇后都不一定能?使唤动天子跟前的内官,现如今形势逆转,内官也不敢多言,道?了一声唯连滚带爬的去了。
天子在内寝里,隔着屏风就时不时的有咳嗽声传来。
晏南镜见着天子瘦得有几分厉害,颇有几分形销骨立。
“陛下怎么如此?”齐孟婉故作惊愕,连忙上去,左右端详天子。
当初见到的那副好皮囊,到了现在,只剩下凸出的眼珠和凹陷的脸颊,以及那黄中发青的皮肤。
简直望之生厌。
“陛下是担忧皇后吗?”齐孟婉问道?。她此刻已经要抑制不住自己的笑了,憋得有几分辛苦,和故作的担忧混在一块儿,以至于面上看起来有几分奇怪。
天子望了一眼齐孟婉,没有说话,见到了晏南镜,“夫人也来了。”
照着规矩,外命妇不见天子,但?现如今所有的规矩都已经不是规矩了。晏南镜道?是。齐孟婉不欲天子和晏南镜多说话。
她恨透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薄情寡义到了极致,心思更是狠毒到让人齿冷的地步。谁知道?他看似随意的话语里,会不会有什么算计在离。
“妾前去拜见殿下的时候,见到殿下被带走。可是殿下冒犯到了陛下?”
齐孟婉这话简直嚣张到了极点,但?是现如今她不用?在洛阳宫谨小慎微了。
天子笑了一下,在那张瘦削的面上,竟然有几分可怖。
“你不知道??”
齐孟婉无视天子此话里暗藏的怒意,笑得越发无辜“妾不知,还请陛下明示。”
天子牵拉了下唇角,“是她活该。”
他靠在隐囊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所以落得那个下场全?是咎由自取,半点怨不得旁人。”
说罢,他来看齐孟婉,“日后宫务都要交到你的手里了。”
话下的意思,自然是立她做皇后,但?是齐孟婉却无半点喜悦。她定定的望着天子,只听天子继续道?,“朕当初就觉得你和旁人不同,你不要叫朕失望。”
到了如今这步,再?做出一副恩爱的模样,对两人都是为难。索性这般谁都自在一些。
“放心,妾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从天子那儿出来,齐孟婉回首对晏南镜道?,“我原本以为他多少会对原配发妻有点保全之心,现如今看来,是我把他想的太好了。”
“毕竟韩皇后说起来,也和他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现如今他一句话就打?发掉了。”
“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没有觉得可惜。”
伤心哪怕面上装的再?好,总会有蛛丝马迹出来。可是她却没有从天子身上寻找到半点。
她早就知道?天子为人冷情,万万没想到,竟然最后也只是捞得他一句话而?已。
此刻明明是阳光普照,日益暖和,可是她直接走在阳光下,也不见得有多暖和。
晏南镜从旁边搀住她,“已经知道?是个什么人了,那么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当前紧要的是,怎么样才能?在局面里保全?自己。”
齐孟婉定了定神?,缓缓颔首,“阿嫂说的对,已经老早知道?他是个什么人。还指望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温情可言。”
说完她突然笑了,“如此也好,既然这样,那就可以放手大干了。”
既然对着的是个冷酷无情的人,那么她也不必再?忌讳什么。你来我往,不用?手下留情。
“我原本就没指望他会对我会有什么情分,”
天子的喜好她还是能?感觉出来,毕竟是天子,自幼被下面的人奉承长大,哪怕再?如何?伪装,她也能?在那柔风细雨的温情里,迅速察觉到他的真心。
真心这东西?,可遇不可求,她没有得到也并不意外,更不气馁。原本她就是怀揣着自己的目的,再?来要所谓的真情实意,别说天子,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至极。
只是觉得,天子至少?应该有常人该有的情感,她是别有用?心,但?是原配发妻多少?有点难过。
现如今看来,天子骨子里就是冷血的,只要于己不利,那么不管是谁都能?弃之不顾。
“是我高看他了。”
齐孟婉嗤笑,她看向晏南镜,“皇后被带走,也不知道?她们到底是弄出了多大的动静,要不然照着父亲的作风,不会这么快撕破脸。”
她突然顿了下,晏南镜瞬时明了。齐孟婉见着晏南镜变了面色,连忙道?,“我也只是一说,我估计是大长公?主做了什么,但?是绝对没有得手。”
若是得手了,那么就不是现如今的这么直接把人带走,而?是当场杀人了。
晏南镜当然知道?齐孟婉说的有道?理,但?还是坐不住,“我先去看看——”
说到一半,她蹙眉。
如果大长公?主真的做了什么,恐怕衙署那儿进不去已经戒严。至于齐侯办事?的前堂,这时候也根本进不去。
“阿嫂不要着急。”齐孟婉握住她的手,探得她掌心冰冷湿滑,“阿嫂先到我哪里,我派人出去打?听。”
晏南镜稳下心神?,牵强的笑笑,“多谢了。”
“谢什么。”说着,齐孟婉就牵着人一路往自己的居所去。
比较于一路上看到的那些惊慌失措,齐孟婉这儿显然要安宁的多。婢女们虽然都有些受到惊吓,但?好歹还进退有素。
齐孟婉派出不少?人去打?听,结果全?都铩羽而?归。只说现如今邺城内戒严,骑兵奔走于街衢巷道?内抓捕犯人。至于君侯和中郎将,谁也没有打?听到确切的消息。
“不过小人听公?主府外的人说,君侯带着中郎将几人前去公?主府赴宴,没多少?功夫外面的卫士就冲进去了。内里如何?,小人只听说大长公?主伤得不轻。”
晏南镜对大长公?主伤情如何?并不在意,“既然大长公?主伤得不轻,照着眼下的形势,应该没事?。”
“明明没事?,偏偏还不见人影。”
她话语里不由得更加焦灼,齐侯是一定平安无事?,但?是齐昀如何?,在她自己亲眼看到之前,谁送来的消息,她都不信。
齐孟婉在一旁看着,“既然这么快外面的卫士就冲进去了,那么父兄必定是没事?的。”
这话才说出来,下面的詹事?却回了一句,“臣去打?听的时候,还听说内里抬出了人来。至于抬出来的人是谁,望见的人不认得,所以也不知道?身份。”
“你方才怎么不说!”齐孟婉气得直捶手边的凭几。
望见那边晏南镜的面色,连忙过去宽慰,“阿嫂不要担忧。”
“我不担忧,应该不会是他。他这个人,我是亲眼见过的。只要他起了杀心,谁都拦不住。以前那些精心安排的刺客都不能?将他如何?,更何?况是仓促间安排的。”
这话反而?更像是自我安慰了。
“他不会有事?的,以前他就说他不是什么好人。自古好人不长命,他不是,所以他能?活得长久。”
这话像是说给旁人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那样的一个人,怀揣着野心。野心还未实现,怎么可能?甘心去死,只要剩下一口?气,齐昀也要活下来。
齐孟婉小心觑着她的面色,也不敢再?说话,屏退了左右,和她一块坐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动静。婢女急匆匆过来禀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着齐晏进来了。
齐孟婉也不用?齐晏给她行大礼,径直问,“阿兄现在怎么样了?”
齐晏点点头,看向一旁的晏南镜,“兄长一切都好。是阿兄让我来的,想让阿嫂放心。”
听到齐昀人没有事?的那刻,强行撑住的那口?气从身体里抽出。她缓缓吐出口?气,再?也不掩饰自己的疲惫。
“怎么不早些来。”齐孟婉听说齐昀没事?之后,也长长的松了口?气,转而?责怪起齐晏手脚慢了。
“事?发突然,谁也没料到。”说起这个,齐晏也是满面的无奈,“阿兄和父亲去处理此事?,这事?牵扯的太广,所以先要急着去处置了。何?况父亲也在,阿兄就算想要马上派人过来,怕也不容易。”
那些公?卿们互相联姻,彼此都是亲家。大长公?主突然发难,不知道?是大长公?主自己的意思,还是其?他几家联合起来。这件事?半点都不能?含糊,所以齐侯脱身之后,马上就着手处置此事?。
齐昀自然也要鞍前马后,忙中抽空派人过来报平安。
晏南镜紧绷的躯体霎时间完全?放松下来,她的腰背整个的都弯了下来。
“没事?就好。”
她如释重负,也顾不上去管这些旁支末梢。
“没事?就好啊。”她捂住胸口?,看向齐晏,“夫人知道?了没有?”
齐晏一愣,“母亲还不知道?,不过还是先别告诉母亲比较好,照着母亲的性情。恐怕会会闹着去见父亲。真要到那时候,恐怕会出岔子。”
虞夫人的性情侯府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年纪一把,性情却和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满心满眼都是齐侯,要是知道?了,少?不得要闹着去看看齐侯是否安好,这时候正在节骨眼上,齐侯哪里来的好脾性去包容她的任性?
虞夫人早就失宠了,只是儿子出息,所以齐侯也给了她该有的颜面。如果惹出了齐侯的怒火,谁也不知道?齐侯是否还会继续给她颜面,照着虞夫人脾气,势必是要大哭大闹,到时候白?白?叫人看笑话罢了。
“那就算了。”晏南镜道?,“他和君侯都平安无事?,那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让夫人担忧了。”
齐晏起身,“我现在先送阿嫂回去。”
侯府里戒严,外面也是乱糟糟的。
晏南镜在辎车内听到外面一阵嚎哭,她从车簾里往外看,见到一行男女被如狼似虎的卫士拖拽出门外,用?粗麻绳直接捆在脖子上,前后串成一串拉走。
她见到有些人身上来不及扒下的锦袍。这个纷乱的世道?,贵贱似乎只是一线之间。
晏南镜坐了回去,车簾完全?落了下来,将外面的痛哭完全?隔绝在外。
府内一切如常,夜深了她躺在卧榻上,终于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寂静的夜里,脚步声格外清晰,她对他的脚步声格外熟悉。
那足音由远及近,从门外一路绕过了屏风,正要往内寝里来的时候,她终于是按捺不住,从卧榻上一跃而?起,径直奔过去抱住齐昀。
齐昀下意识反手抱住她,手掌下是薄薄的寝衣,手臂微微用?力,将她整个人都托了起来。
让赤·裸双足完全?脱离地面。
第200章 第 200 章
他?的手比直接穿过她的膝弯,整个的将她给托举起来?。
“这个时辰了,还没睡?”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擦洗过换过外袍,但是她还是他?的脖颈里嗅到了浅淡的血腥灰尘的味道。
“睡不着?。”她抱住他?的脖颈,轻轻的摇摇头,然?后望着?他?,“受伤没有?”
他?嗯了一声,晏南镜大为紧张起来?,赶紧的撤开抱住他?的手臂,“那快放我下来?,要是伤口裂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昏暗的灯火里,他?低低的笑了一声,“我骗你的。”
“骗我的?”晏南镜一愣,而后不放心,“我才不信!”
“是真的,”齐昀颇有些无奈,“知善要是不信,我脱给你看。”
说着?,他?把人给放回到床榻上,拉过一旁的被衿将她的脚整个都包住,然?后就开始挑开带钩上细细的铜钩。
晏南镜瞧见他?把身上的衣物一五一十?的脱下来?。这时候早已经暖和了,也不怕受寒,她睁大了眼睛,仔细的看他?身上,只见着?内袍被他?两?下拉下来?丢到一旁,年轻饱满的躯体展露了出来?,略有些小麦色的肌理在灯火下散发着?浅浅的光。她坐正了身子,上上下下好一阵打量,的确是没能从上面找出半点伤痕。
悬着?的那颗心终于可以完全的放下来?了。她抓起放在一边的内袍,内袍是簇新的,回来?之前应该沐浴过。她把手里的内袍扔给他?,“快穿上。”
她望着?他?穿衣,“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大长公主借着?府邸落成,乔迁之喜,请父亲过去赴宴。结果开宴没多久,翻脸要杀人。”
他?说着?仰首想了想,“事发突然?,谁也没有预料,不过还好?”
齐昀说得风淡云轻,但是晏南镜一个字都不信,看外面那哭天喊地的阵仗,如果真的是他?说的那些,不至于搞得这么?人心惶惶。
“给我老实说。”她拍了拍身边,示意?他?过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齐昀随意?的把衣带系好,照着?她的吩咐,径直坐到她的身边,“我是觉得还好,说白了就是,大长公主想要父亲的命,先是在奉上的酒水里下毒。正好父亲这段时日脾胃不佳,所以婉拒了。大长公主毒酒无用?,干脆就让事先埋伏下的刀斧手行刺杀。”
他?说着?嗤笑了声,“这份心性和果决难得,但是奈何遇上的是我们这种历经沙场的。”
历经沙场的人,已经习惯了刀口舔血,哪怕只有一丝一毫危险,也能敏锐的捕捉到。哪怕头脑还没反应,可是躯体已经做出了最本?能的防御。
“就是堂兄喝了毒酒,虽然?不多,但也动弹不得。其?余的族兄弟们在混战里多多少少也有受伤,不过好在伤势都不重,没有性命之虞。只是多养一段时日的伤罢了。”
难怪外面成了那个模样,齐侯在大长公主手里险些吃了那么?个大的亏,绝不可能善罢甘休,也借着?此?事,把那群朝臣的胆子给骇破。比起所谓的以德服人,显然?用?鲜血和人命,这种血淋淋的教训,来?得更加方便?快捷。
“知善担心我很久了?”
不等她回答,他?自顾自的颔首,“看来?一定了,要不然?也不会到这个时辰都没睡。”
“脚上还冷吗?”
晏南镜摇头,“现在又不是隆冬那时候了,不会怎么?样的。”
“你没事就好,我今日在想,你要是出事了——”
“我不会出事,大长公主那点手段,比我之前遇到的根本?不值一提,根本?就拿我毫无办法。”
他?说着?顿了下,有些好奇看向她,“我要是出事,你会怎么?办?”
怎么?办?
晏南镜也想不起那时候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了,心头各种想法好像全都有。
唯独不肯去想他?若是丧命了会如何,“就算你出事,你也绝对不会落入最坏的境地。”
她压低了声量,话语里可见的带上了几分气?恼,“你这个人坏的厉害,常言道好人不偿命,坏人活千年。你的命数怎么?可能就这么?没了。”
“我才不信。”
过了好会,她终于低头下来?,“其?实也是我不敢相信你会死。”
低低的语调落到他?的心头上,泛起一阵甜蜜的痛楚。
她才说完,就被他?一双手臂给直接抱到怀里,“我很多事没做,也还没有和你长相厮守,绝对不会出事,哪怕对着?千军万马,也要杀出一条血路来?。”
他?衣带随意?系着?,衣襟都落了半边,贴在她背后。滚热的体温透过了寝衣直接渡了过来?。
“你说的。”她笑了。
她顿了下,回身过去,反手抱住他?,“算了,你没事就好。”
“我也只要你没事,至于其余的什么我也不在意了。”
齐昀低头埋入她的长发里,“我不会有事,当年我没能冻死在冰天雪地里,就注定我不会随随便?便?的死掉。”
“我有大志,我也想要和你一块长命百岁。”
“在此?之前,我不会有事。”
晏南镜整个人都被他?抱住,她的手放在他?的腰身上,摸索着?掐了一把。
那手劲不小,齐昀倒吸口凉气,他?笑了,咬着?她的耳朵,“怎么??”
“热的,是活的。”
这话让他?一愣,而后失笑。
两?人相拥着?,过了好会,晏南镜打了个哈欠,齐昀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睡吧。”
之前晏南镜躺在卧榻上,无论如何都不能入睡。现在她躺下来?,巨大的疲倦霎那间如同潮水向她扑来?,将她整个的没顶。
她仍由自己被这股疲惫淹没,陷入梦乡。
齐昀听到怀里的人,几乎片刻过后就呼吸绵长。他?侧过来?,抬手将她完全抱住,头颅却低下,靠在她温暖的脖窝里。
邺城里变天了。
皇后被废为庶人,连带着?废后的家?族全都下狱,哪怕是姻亲也一并被牵连。
下狱之人一时间数不胜数,邺城里风声鹤唳。
晏南镜在这个时候躲到了齐孟婉那里去了,那些朝臣几乎都是士族出身,士族互相联姻司空见惯。现如今韩氏一门?下狱,被牵连到的姻亲不少。顿时间人心惶惶,不少人到门?上拜见,说是拜见,其?实就是带着?重礼过来?打探消息,又或者是想着?能不能示好。
这种日子过了两?三日,晏南镜就不胜其?烦,不想要和那些贵妇们继续虚与委蛇,赶紧的到齐孟婉这儿来?。
齐孟婉这里清净,现如今侯府内戒严,那些贵妇轻易不能到她跟前,正好让晏南镜耳根清净。
“那些贵妇烦人,阿嫂直接打发走?就是了。反正现如今着?急的是她们,想着?要求人的也是她们。”
齐孟婉看在外面大盛的日光,和晏南镜道。
“礼数齐全的上门?来?,说的话又可怜,丢在门?外又有些心有不忍。”晏南镜说起来?,自己都不忍不住蹙眉。
“那些贵妇几人又是真的心善,她们也就是拿准了阿嫂好心,所以才肆无忌惮的上门?。照我说,让她们白白等在那个几日,也就知道进退了。”
晏南镜是真的不在乎这个,“算了,她们也是替家?里过来?打探消息的,我不见她们就是了。毕竟也不知道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今日还相见,也不知道明日会不会就下狱了。
齐孟婉听后,放下手里的耳杯。
这时候一个内官过来?,轻声道了一句贵人。
“事情办妥当了?”
内官道了一声是,“方才陛下下令,让韩庶人以忧死。”
所谓以忧死,并不是字面上的忧郁而死,而是暗中处决。至于是什?么?处决方式,那便?是各种各样了。
晏南镜听后,只是低头喝了一口酪浆。
这个结果她早就料到了,权势只有那么?一份,争夺就是你死我活。不存在任何心慈手软,放敌人一马的事。
齐孟婉颔首,唇边有了点浅笑,“正好,把准备好的毒酒给她送过去吧。”
内官道了一声是,躬身离开。
“我给她准备了一壶毒酒。”
对上晏南镜有些震惊的眼睛,齐孟婉继续道,“只是酒水里下的毒药不够,不至于会立即毙命,会让她口鼻流血,肚腹剧痛罢了。”
“我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齐孟婉笑叹了口气?,“那时候我真的觉得,我所有的血都要流尽了,怕是真的要没命了。”
“阿嫂知道,人流血过多是什?么?感?觉吗?”不等晏南镜回答,她自顾自的答了下去,“是冷,冷到了骨子里,不管用?上多少炭火,依然?烤不暖。我那时候才知道,人说死了下幽冥黄泉是真的。黄泉是真的冰冷刺骨。”
“冷到了极致,反而暖和起来?,可是我那时候知道,那不是真的好了。若是贪恋那点暖意?,我真的死了。好不容易挣扎出来?,那点暖意?就像是数九寒天里,被人从头到脚到了冷水,我是死咬着?牙才撑过来?的。”
“我当时发誓,只要我能活下来?,我受过的一切痛苦,必定要翻倍奉还。”
晏南镜握住她的手,“你想如何,那就如何吧。”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呢。”
齐孟婉定定的望着?她,过了小会,径直投入到她怀里。
晏南镜抱住她,在她纤薄的背上拍了拍。
“现如今已经没人能伤害你了。”
齐孟婉轻轻的嗯了一声。
办事的内官过了很久回来?,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气?,过来?回禀说韩庶人已死。
内官没有详说这里头的过程,毕竟太过血腥,免得脏了贵人的耳朵。
“皇子如何了?”
晏南镜听齐孟婉问。
韩皇后已死,她生的孩子自然?也活不了。斩草除根的道理,没有人比齐侯更清楚明白,比起那点点恻隐之心,皇子长大为母报仇的隐患才是最重要的。
“皇子方才夭折了。说是突发喉疾,无法喘气?,任凭疾医如何施救,也无力回天。”
“可怜的孩子。”齐孟婉叹了口气?,“不过也好,母子一同上路,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说着?,齐孟婉笑了,“说起来?,还不止她们母子俩,还有大长公主等一同陪伴,一大家?子都在,热热闹闹。”
晏南镜什?么?也没说,到了时辰,她告辞回家?,阿元跟在她身后感?叹,“这些贵人们,以前瞧着?高高在上,现如今说杀就杀了。”
“连个孩子——”
阿元话还没说完,见着?晏南镜看过来?摇摇头,马上闭嘴,看看左右,见着?无人经过,这才放心一点。拍了拍胸口,叫心落到肚子里去。
“权势斗争就是这样,赢了满门?权贵,输了满门?凋零。”晏南镜摇摇头,“都是心里早就知道的。也是没办法,若是君侯当日真的有个好歹,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阿元一时语塞,过了好会长长叹口气?。
穿过一道长廊,那边出现几个人影,领头的人脚步蹒跚,走?近了是许堇。许堇冬日落入冰湖,伤了元气?,后面堪堪养回来?,腿脚上却多出了毛病。后面许倏请了名医来?看,说是寒意?入体,伤了筋。只能慢慢调养。
“许夫人。”晏南镜见到许堇,依然?能含笑相对。
许堇是进来?拜见太夫人的,没想到竟然?会遇见她。
许堇勉强挤出一点笑,“夫人也在。”
晏南镜点点头,“将军这段时日可还好?”
齐玹在宴会上,喝了几口毒酒,虽然?及时救治,但酒水里到底是掺了毒,现如今还没见到齐玹出现在人前。
“还好。”许堇扯出些许笑,胡乱敷衍她。
晏南镜也没有半点和她继续闲聊下去的心情,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如此?甚好,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将军。等将军痊愈的时候,外子必定会上门?拜访。”
“女郎和她说那些话做什?么??”两?人告别之后,阿元忍不住小声问。
晏南镜可没有半点帮着?许堇隐瞒的意?思,当初的事,她告诉了齐昀还有阿元。阿元因此?对许堇毫无半点好感?。
“遇见了,不说几句话说不过去,更何况,她现如今的日子也不好过。”
晏南镜抬手轻轻指了指脖颈,“阿元方才没见到吗,她脖颈这儿,好大一块淤青。”
这地方磕碰到很难,只能是人掐出来?的,至于是谁掐出来?的,已经不言而喻了。
就算是乡间那些庶人动手殴妻,也没有往那种要害打的。阿元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现如今君侯已经疏远齐玹,齐玹也就拿她来?出气?。”
她顿了顿,“不过这人向来?心胸狭窄,气?度小。被君侯冷遇,还不知道心里又如何怨恨了。”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