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魂引魄归返迷途
白宏志和王凤大抵没想到能从白沫的口中听到这番话,两人都愣在了原地,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儿。
那是一种极其陌生的眼神,仿佛他们从这一刻才重新认识了这个女儿。
白宏志忍不下心中的怒气,喘着粗气对着白沫骂道:“你个大逆不道的东西,看来老子今天不好好打你一顿,你真是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了!”
像白宏志这种极为大男子主义的人,但凡妻子和女儿有半分不顺着自己的意思,便是非打即骂,白沫小时候没少被他用皮带抽过,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都是家常便饭。
所以,哪怕她已经成年许久,在看见白宏志举起拳头的那刻,深埋在骨子里的恐惧仍是不可抑制的涌了上来,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黎晚澄一直在关注客厅的情况,听到白宏志那番话后,迅速走了出来,她举着手机挡在白沫前面,将女生微微护在身后。
手机停在拨号的界面,上面110三个数字格外醒目,如果白宏志真的敢动手,她下一秒就会按下通话键。
“这位先生,如果你动手的话,我会立即报警。”对于白宏志这种终日无所事事,只会家暴妻子的人渣,黎晚澄打心底里厌恶。
白宏志虽然没文化,好在对报警这两个字还有几分忌惮,狠狠剜了一眼黎晚澄后收回了手。
王凤显然没想到屋里还有另一个人,见事态发展有些不受控制,她眼睛转了转,忙站出来缓和气氛,略带些埋怨地瞪了眼白沫:“诶呦!你这孩子……怎么不说家里还有客人呢?这让人看了笑话不是。”
说完,又转过头,颇为亲热的冲黎晚澄笑了笑:“小姑娘,你是沫沫的朋友吧?你看我们都是一家人,说什么报不报警的,多伤和气……”
黎晚澄看着她这副瞬间变脸的绝技,嗤笑一声:“一家人?阿姨,如果你真的把白沫当作一家人的话,就不会做出今天的事情。”
从进屋的那一刻到现在,她对白沫没有一句关心,甚至连一句问候都不曾有,在意的只有她的那个宝贝儿子。
王凤自知理亏,最后只好拉着满脸不甘心的白宏志灰溜溜走了。
待两人离开后,白沫好似一下子泄了气,眼眶有些微红:“晚澄姐,谢谢你。”若不是黎晚澄刚刚站出来护着她,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不过这次之后,更加坚定了她要离开这里的想法。
治愈值在缓缓上升,很快突破了百分之七十,黎晚澄轻轻抱住了她,笑着说:“白沫,好好生活,去过你想要的人生。”
到这里就足够了,剩下的路已经不需要她了。
黎晚澄同她告别之后,白沫坐在沙发上,回忆着一路走来的经历,忍不住落了泪。
这泪水中更多的是感动与释然,是她终于能摆脱那些黑暗的过去,拥抱美好未来的喜悦。
系统回头看了看掩面哭泣的白沫,仍有些担心:“宿主,我们就这样不管她了吗?”
这条小路的两侧是多年前堆砌的红砖墙,经过时间和风雨的冲刷,红砖已经有些斑驳,缝中生出了些青苔。
黎晚澄顺着小路慢慢向前走着,她突然偏过头,看向墙缝中间那棵拼命向上生长的野草,轻轻勾起唇:“我相信,她会越来越好的。”
白沫身上有一股劲儿,就像夹缝中那株被瓦砾压住的野草,就算有再大的阻力,也能拼命钻出来,闯出一片天空的劲儿。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床上的女人却依旧没有醒来。
这人……好像是从她早上出门的时候就在睡觉吧?
黎晚澄走到床侧,看着女人紧闭的眸子,微微蹙起眉,心底忽地升起一丝莫名的不安。
总感觉这几日,顾念慈嗜睡的有些过于严重了,而且清醒过来的时候也总是迷迷糊糊的。
许是察觉到她的气息,顾念慈睫羽颤了颤,缓缓睁开,因为刚睡醒,嗓音还带着些娇柔,撒娇似的,撩的黎晚澄心尖发软。
“你回来了……”
“嗯。”黎晚澄抱着怀中的女人,低下头,轻柔地吻她的眉眼、鼻尖、唇瓣,而后停在她的耳侧,轻声说:“阿慈,我们回天周山吧。”
其实她在回来的路上就在想这件事。
前几个世界,因为疾病或是意外,她都没能和顾念慈有一个安稳的结局,所以在这个世界,她想和她陪伴的久一些。
而且,她有点担心顾念慈的身体,这次回去,顺便也能让利西亚看看她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顾念慈刚被女人温柔的吻唤醒,便听见这句话,她有些许茫然的望着眼前的人,眸中蕴着水雾,像淬满了湖面的碎钻,我见尤怜。
她好似没睡醒一般,眉眼间都是朦朦胧胧的绯色,用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轻轻点了点头。
做好决定后,黎晚澄辞掉了记者的工作,大致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带着行李和顾念慈坐上了去往天周山的高铁。
彼时利西亚在后院圈了一块地养鸡,突然见到她们回来,有些微惊。这两人分明才刚下山几天,就又跑了回来。
虽然嘴上说着麻烦,但他还是挑了只最肥的鸡,亲手为她们做了顿极为丰盛的大餐,接风洗尘。
后来黎晚澄去问过利西亚,关于顾念慈嗜睡的问题,谁知道这人居然和她说是因为快到冬天了,鬼魂需要冬眠,都会比较贪睡一些,还说这是正常现象,让她不用过于担心。
黎晚澄在听到冬眠二字的那刻,脸上的表情没忍住龟裂了几分,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毛病,毕竟她也算是活了几辈子的人,还是第一次听说鬼魂需要冬眠这种事。
奈何她再想问的时候,利西亚就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嘴里说着什么他还要下山去忙事情,就转身走了,只是离开的模样看上去颇有些慌张。
黎晚澄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好求助系统:“小七子,这个世界的鬼……真的会冬眠吗?”
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这个世界的设定就是这样的?
系统:“……”
——
在天周山度过的第三个月,黎晚澄突然收到了任务完成的消息。
系统十分尽职地同她播报了白沫目前的情况:“白沫在上个月和男朋友订婚,职位也升到了总监,治愈值已经达到百分之百,恭喜宿主,任务完成了。”
爱情事业双丰收啊,黎晚澄望着天空中缓缓飘荡的云,抿唇笑了笑。
猛然间想到什么,她低下眉,踌躇着开口:“小七子,既然任务完成了,那我还可以继续留在这个世界吗?”
黎晚澄心下有些紧张,前几个世界,任务完成之后她就被传送离开了,所以……这个世界也会是一样的吗?
系统点点头,打消了她的疑虑:“可以的,只要世界稳定运行,你可以一直待在这个世界,直到这具身体死亡。”
当初是因为闻以歌和洛初死亡之后,他怕黎晚澄继续待在小世界里会触景伤情,再加上为了尽快完成任务,所以才自作主张的开启了传送。
至于第二个世界,黎晚澄强行突破身体限制,走的比萧挽月还早,自然是早早就脱离了小世界。
听到系统的回答后,黎晚澄松了口气,她转过头,看着窗外的茫茫雪色,眼角悄然爬上一丝温软。
细雪昨晚飘了整夜,今晨依旧在下,树枝上静静躺着层柔软的白,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愈发朦胧。
黎晚澄伸出手,接住那片从天而降的雪花,薄薄的雪花在接触到掌心的那刻,便被灼热的温度烫化成了一滴小小的水珠,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她蜷了蜷指尖,外面的空气有些微凉,皮肤也沾上了些许寒意。
分明回到天周山的时候才刚刚入秋没多久,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到了冬天。
她偏过视线,看向被窝中蜷缩成一团的顾念慈,眉头微微皱起。也不知利西亚说的是真还是假,难不成真的是因为天气冷了,所以这人才会这么嗜睡的?
大概是心里有了这个想法,黎晚澄那天特意从柜子里翻出来好几件毛衣和羽绒服,说什么都要往顾念慈身上套。
其实鬼哪里会怕冷,但顾念慈依旧纵容着她,任由她将自己里三层外三层的裹成了一个大棉球。
后来被利西亚看见了,盯着她好一顿嘲笑。
顾念慈并不觉得有什么,反倒朝他挑挑眼角,一语双关的道:“没办法,阿澄亲手给我穿上的衣服就是暖和。”
她刻意将亲手二字咬的重了些,眼底盈着笑,故作可惜的摇了摇头。
“唉,忘记了师父是一个人。”
利西亚:“……”感觉有被讽刺到。
——
入春之后,不知是不是天气回暖的原因,顾念慈的状态好像比之前好了一些。
只是这几日,顾念慈发现黎晚澄似乎在刻意躲着自己,她天天抱着一个本子,也不知在画些什么。
时间久了,顾念慈难免对那个本子生出几分好奇,奈何黎晚澄对本子保护的太过严实,她一直没找到机会去看。
因为道观的位置过于偏僻,山上又没有卖东西的地方,所以生活用品以及蔬菜米粮都需要下山购买。
黎晚澄每周会下山采购一次,往日里都是顾念慈陪她一起去的,不过前两天鸡舍的栅栏破了一个洞,利西亚便让顾念慈留下来帮忙修理鸡舍。
依依不舍将人送到门口之后,顾念慈走到利西亚门前去叫他,谁知敲了半天门也不见人应。
她看着眼前紧闭的门窗,皱起眉头。这人也不知道天天在忙些什么,睡到日上三竿了竟还不起床。
思索片刻后,顾念慈放弃了叫他,转而去后院劈了几块木头,手脚麻利的将鸡舍的栅栏修好。
解决完鸡舍的问题,她又回到屋里继续收拾。
床单有些微乱,一旁的垃圾袋里还有昨夜用过的东西,顾念慈收拾垃圾时,瞥见那几个小小的物什,眸色深了几分。
昨晚黎晚澄换了件新买的睡衣,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那件白色吊带布料少的过分,仅仅由两根细绳绕在身后,后背露出了大片柔腻的肌肤,慈白如玉。
稍稍一俯身,就能看见那片隐藏在朦胧白色之下的繁花,随着动作微微漾起涟漪。
——犹抱琵琶半遮面似的。
顾念慈看着眼前的美景,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偏生女人还凑过来撩拨,唇瓣开合,温热的吐息轻轻含住她的耳垂,仿佛惑人心神的海妖,一点点将她拆吃入腹。
她明明没有说话,可那勾人的气息却真切的萦绕在耳侧,顺着神经的脉络一点点侵蚀、爬升。
顾念慈思绪有些发烫,轻轻舔了下微干的唇瓣,抬眼间撞入女人满溢风情的眸子,心中名为忍耐的那根弦彻底崩断。
白色吊带被指尖挑着褪下,急切的动作中,如瀑黑发落了几缕在冰川之上,顾念慈拂去花瓣上的积雪,万份珍重的低了低眸,呼吸吞吐间弥散着难言的缱绻,明明未喝酒,两人却都好似醉了一般。
黎晚澄微微张着唇,眼角噙着抹绯红,水眸盈盈的模样让人心尖发颤。
雪还在下,风也好似瞬间猛烈起来,微凉的雪花落在窗台之上,不多时积蓄了浅浅的一层,一眼望过去到处都是白色,顾念慈怔住,被这副景色迷了眼。
压在身上的雪厚了一分又一分,滚烫的柔软裹挟着夜间的寒凉,将思绪搅的一点点分崩离析。
黎晚澄像是初冬过后被雪层层叠叠覆盖的柳枝,被动承受着这份重量,最后终是不堪重负,颤颤的抖落了一地,雪色都破碎。
雪渐渐停歇,只余下身边人清浅的呼吸。
顾念慈看着床单上的褶皱,下意识捻了捻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抹温软和充盈。
不能再想了。
她耳根又有些发烫,忙静心将那些旖旎的回忆压下,正准备把床单拿去清洗,却在拿起枕头的那刻,被下面压着的的几张纸吸引了视线。
第92章 魂引魄归返迷途
顾念慈怔了一下,伸手拿起那些纸,纸的上方有明显的撕痕,看大小应该就是从黎晚澄常拿的本子上撕下来的。
她生怕弄皱,小心翼翼地一张张翻看,上面无一例外画的都是婚纱,从最开始大致的轮廓,到后面细节加成的勾勒,不难看出主人的认真。
所以,这些天黎晚澄一直瞒着她的事,其实就是这个吗?
顾念慈攥紧手中的画纸,眼眶倏地有些发热,正准备将画纸放回原位时,眼前却突然一黑,那股熟悉的挤压感再次袭来。
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身体砸在地上发出的一声闷响,顾念慈半飘在空中,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身体,眼神中划过一抹错愕。
她……怎么又被挤出来了?
顾念慈眉心紧了紧,距离上一次灵魂被身体强制挤出,已经过去了将近三四个月的时间,许是因为之前吃了利西亚给她的药,这期间没有一次发生过这种情况。
难不成,是药的效用过了?还是……她的灵魂比起之前更虚弱了?
视线飘到地上散落的那些画纸,顾念慈心脏一紧,糟了,算算时间,阿澄差不多也该回来了,若是让她看见自己这副模样,定是不好解释。
想起上次灵魂被挤出来的经历,顾念慈微微蹙眉,朝着地下躺着的身体飘近了些,尝试着往里钻了钻,可她与那具身体之间却仿佛隔了道屏障一般,无论怎么努力都钻不进去。
额头渐渐沁出层薄汗,她再次将手伸进那具身体,可每次刚刚进入一半,就被一股更为强大的推力挤了出来。
怎么回事?明明上次还是能进去的。
顾念慈看着地上的身体,心脏沉了沉,连续的失败让她心中顿时生出些焦躁,却也束手无策。
正打算去找利西亚的时候,她却突然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道观门口。
女人手提着菜篮,唇角挂着笑,俨然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
不……不要过来,不要在这个时候看见她。
顾念慈发了疯一样地往姜沅的身体里撞,然后一次次的被那股阻力弹出来,不知几个来回之后,她终是放弃了尝试,拖着疲软的身体瘫坐在地上。
她无法阻止黎晚澄的步伐,只能眼睁睁看着女人离自己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好似凌迟一般,每靠近一分就好似有一把小刀在心上狠狠划过。
终于,在黎晚澄看见地上倒着的身体那刻,心脏霎时凉了一半。
果然……还是被她看见了啊。
今天去的早,刚好赶上了最新鲜的一批鱼,黎晚澄记着那人爱吃这个,特意挑了一条最肥的准备中午回来红烧。
谁知她刚踏进道观的门,便看到顾念慈倒在屋外的地上,顿时吓的连手里的菜篮都扔了。
许是因为害怕,脚步都显的有些不稳,她跌撞地跑到顾念慈身边,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晃了晃她。
“阿慈?”
没有任何回应。
黎晚澄霎时有些心慌,大概是因为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太多,前几个世界的结局走马灯一样在眼前迅速过了一遍,眼泪登时就滚落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明明她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黎晚澄掩不住心中的慌乱,急切地问道:“小七子,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难得的沉默,姜沅本来就已经死了几百年,如今的这具身体也不过是鬼魂之身,所以连他也无法探测出来具体的情况。
“抱歉宿主,我无法检测出她的生命体征。”
黎晚澄听见系统的回答,心脏滞了下,陡然冒出几个可怕的念头。
眼泪登时流的更为汹涌,她颤着手去抚女人的眉眼,却又仿佛像怕碰碎她似的,动作极为小心。
她勉力勾起抹笑,却和哭没什么分别,嗓音涩然:“阿慈,你醒醒,别和我开玩笑了……这一点都不好玩……”
说到最后,甚至哽咽到发不出声音。
顾念慈就站在黎晚澄身边,看着她哭到肩膀颤抖的模样,心底漫上来些钝钝的疼,瞬间有些手足无措。
她想去抱抱她,告诉她别哭,我在这里呢。
可是,伸出手的那刻,指尖却直直从黎晚澄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顾念慈愣住,怔怔地望着自己近乎透明的手,唇角扯起抹苦涩。是啊,差点忘了……她碰不到阿澄,阿澄也看不见处于灵魂状态的她。
那一滴滴眼泪好似在心上烫穿了一个洞,分明才过去了一两分钟,顾念慈却感觉这种时刻和度秒如年一样的难熬。
下一秒,蹲在地上哭泣的女人突然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奔向一旁,因为蹲的时间太久,猛地站起来有些晕炫,黎晚澄差点儿跌倒,却不敢耽误半分。
对……她去找师父,师父是神,他肯定有办法救阿慈的。
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利西亚起身,不耐烦的推开门,正想对这扰人清梦的人吐槽两句,却看见了满脸是泪的黎晚澄,话顿时压在了喉间,终究是没说出口。
“师父,你救救阿慈……”由于刚哭过,再加上剧烈的跑动,黎晚澄膝盖顿时一软。
利西亚赶忙扶住她,大致了解情况后,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他就知道,迟早有瞒不住的这一天。
被黎晚澄拉着跑到了地方,利西亚稍稍偏过视线,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飘在她身边的魂体。
在他望过去的那刻,顾念慈冲他轻轻摇了摇头,眸中满是恳求。
利西亚眼神暗下几分,嘴唇也紧紧抿着,好似有些无奈。过了片刻,他似乎是妥协了,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揪着顾念慈的后颈,将她塞回了那具身体里,顺带注入了一丝神力在其中。
不出片刻,那具身体的手指便动了动,缓缓醒转。
黎晚澄看着怀中的爱人重新睁开眼睛,险些喜极而泣,小心翼翼地拥着她:“阿慈,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顾念慈回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抚。
因为刚才和那股阻力对抗了半天,消耗了不少力气,顾念慈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
将人扶到屋里坐着之后,黎晚澄这才想起来问:“师父,阿慈她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会突然晕倒?”
按道理说,顾念慈现在是鬼魂之身,和普通人不同,不受生老病死困扰,不该会无缘无故晕倒的。
听见她问出这话,顾念慈顿时心一慌,紧张地看向男人。
利西亚低头看了眼她,淡淡道:“低血糖,歇一歇就好了。”
听见他说出低血糖这三个字,连顾念慈也没忍住嘴角抖了抖,黎晚澄更是直接愣住,一脸的不可置信。
低血糖?鬼也能得低血糖吗?
顾念慈睫羽微颤,对上黎晚澄狐疑的眼神,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顺着男人的话继续往下编:“早上睡的太久,忘记吃饭了。”
见黎晚澄明显对这个回答有所怀疑,利西亚轻轻咳嗽了声,移开话题:“晚澄,我屋里的桌子上放着一瓶丹药,你去把它拿过来吧。”
因为考虑到雪骨仙兰药效的问题,他这几天都在忙着调配了新药方,现在正好能看看效果如何。
将黎晚澄支走之后,他才回过头,看着眼前的女人,面色严肃下来:“念慈,你还不打算告诉她吗?”
昨天黎晚澄又来找他问顾念慈的身体,话里话外都是掩不住的担心,他不善说谎,当时差点儿就瞒不下去。
再加上今天发生的这么一遭,黎晚澄难免不会生疑。
其实利西亚不太理解,为何顾念慈让他帮忙瞒着黎晚澄,在他看来,明明两个人一起面对这件事情不是更好吗?
见顾念慈沉默,他沉吟道:“事情瞒的久了,两个人之间是会生出猜忌的。”
身为神明,他在这世界上活了上千年,看过的人间事数不胜数,知晓隐瞒对关系损害的严重之处,有太多感情破裂的恋人或者夫妻,都是因为不合时宜的隐瞒,而生出猜忌,最后渐渐消磨了感情,两心相离。
顾念慈蜷了蜷指尖,垂下眸子,没有直面回答他,只是兀自说:“师父,拜托你继续再帮我瞒一段时间。”
她看着黎晚澄慢慢走远的背影,眼底划过一丝痛苦。
利西亚说的固然没错,可是有些事,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是无法设身处地思考的。
当你身处在其中时,才会发现,有些道理或许并不难懂,可是要真正的说出口,却难如登天。
顾念慈眼底漫上悲凉,连呼吸都带着一丝苦涩,这分隐瞒于她来说,就好比一块沉重的大山,几乎将她的脊背压折,不留半分喘息的余地。
说了又能如何呢?难道让黎晚澄时刻提心吊胆,将每一天都当作最后一天来过吗?
既然已经知道了结局,不如尽力将伤害降到最低。
利西亚见她这副固执的模样,心知劝说无益,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你的灵魂已经无法承受下一次损耗了。”
每一次穿越,顾念慈都会消耗部分的灵魂力量,加之上个世界她的灵魂又受了重伤,此时可以说得上是苟延残喘,但凡再有一点意外,她的整个灵魂就会从此灰飞烟灭。
顾念慈似乎对这个结果并感到不惊讶,她轻轻抿了口茶。
“师父,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女人神色平淡,说出来的话却好似托付遗言一般。
“任务完成之后,还请你帮忙将阿澄的记忆……全部清除。”
说出这四个字,她似乎也用尽了所有力气,指尖紧攥到有些发白。
利西亚在听到这句话后,微微怔了两秒,看着顾念慈眼底流露出些震惊,他唇瓣开合几次,似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后皱着眉头说道。
“你可知这么做,意味着在她醒过来之后,一分一毫都不会记得你。”
黎晚澄车祸前的记忆已经作为契约交换,这也就意味着她醒来之后,留存的记忆只有在这几个小世界的过往,如果连这些都要清除,她将不会记得有关顾念慈的分毫。
空气陷入一瞬间静默,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来气。
“我知道。”顾念慈倏地笑了。
她明明笑着,可眼泪却和笑容一起涌了出来。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可是比起遗忘,她更不希望黎晚澄记得自己,不希望黎晚澄再一次重复那些悲剧。
前几个世界,她们都亲身经历过,眼睁睁看着爱人在自己眼前死去的哀恸。
那种内心的煎熬和无力感,快要将人溺毙的悲痛欲绝,不是单单靠时间流逝就可以简单抹平的。
所以,她不愿让黎晚澄再次承受离别带来的苦痛,如果非要选择一个人痛苦的话,那就全部由她一人来承受好了。
她只希望黎晚澄能好好活着,就已经足够了。
而且……顾念慈垂头,看着自己渐趋透明的指尖,笑容苦涩:“师父,就算没有下一个世界,我也支撑不了多久了吧。”
她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生命力的流逝,这是无法逆转的。
这场赌局,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果,她们之间,只能有一个活下来。
而顾念慈私心的希望那个人是黎晚澄。
一旁,沉默许久的利西亚突然抬起手,曲起指骨轻轻敲了一下桌子,打破了这有些伤感的氛围。
他语气恼怒,还含着一丝丝傲娇:“什么撑不撑的!你当我给你做的药都是废品吗?”
真是的……他堂堂一个神明就坐在这里,当他一点用都没是吗?
利西亚挑了挑眉,略有些自傲地说:“你吃的那些丹药里都含有我的神力,想死还是没那么容易的。”
他当时练药的时候倾注了不少神力,虽然做不到完全修复灵魂的程度,至少也能保证意外发生时,顾念慈的灵魂不散。
只要灵魂没有完全灰飞烟灭,就还有一线生机。
顾念慈听见他的话,表情怔了一下,而后眸底渐渐升起些亮光。
这意思是……她不会消失了?
想起这段时间利西亚时不时送来的那些丹药,她心底缓缓淌过一丝暖流,怪不得这人总是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想来制作那些丹药也十分劳神费力。
利西亚看向她,认真道:“念慈,找个时间和晚澄说清楚吧。”
“你的想法不完全错,但是任何事情都不能单纯以为她好来做决定,她也是一个有独立思想的人,你要学会去站在她的角度思考。”
单单对于这种结局来说,或许遗忘掉一切并不全是坏事,可是站在黎晚澄的角度思考,结果可能恰恰相反。
毕竟有时候,遗忘比死亡更令人痛苦。
顾念慈垂眸思索几秒后,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
——
入春的第二个月,婚纱完工,同月,黎晚澄向顾念慈求婚。
第一个世界,因为闻以歌的身体恶化的过于严重,所以最后两人只是交换了婚戒,并没有举办婚礼。
黎晚澄一直记得,她欠了她一场婚礼。
这场婚礼很简单,只有一对新人和两名观众,利西亚做了证婚人,系统则是在下面默默看着。
顾念慈穿着黎晚澄亲手为她设计的婚纱,一步一步朝着爱人的方向走去,两人在阳光下接吻,互许下生生世世的誓言。
晚上,顾念慈抱着怀中的爱人,看着月色落在黎晚澄的侧脸,利西亚说的话在耳边一遍遍环绕。
她眸色复杂,话在齿间绕了几圈才缓缓开口:“阿澄,对不起,我有件事瞒了你。”
突然听到这人道歉,黎晚澄挑了挑眉,抬头看向她,眸中情绪平淡。
顾念慈有些拿不准她的反应,轻轻抿唇,将自己灵魂受损的事如实说了出来。
“我本想,如果有一天我出了意外,就让师父把你的记忆全部清除。”
气氛有一瞬间凝滞,顾念慈不敢抬眼,生怕看见黎晚澄冰冷的眼神,她紧张的攥紧指尖,心跳都快了两拍。
仿佛在等待最后的审判。
良久,她听见黎晚澄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有些无奈,心陡然揪了起来。
其实黎晚澄大致猜到了一些,利西亚不会撒谎,每次借口都编的蹩脚,顾念慈也是,每次问到她的时候就吞吞吐吐。
黎晚澄盯着眼前人看了半晌,倏地轻笑道:“阿慈,还好你没有这么做,不然我怕是要恨你一辈子的。”
恨到连在梦里都要想,这个人怎么这么残忍,居然连回忆都不愿意留给自己。
听到那个恨字,顾念慈心脏疼了一瞬,她眸色暗淡下来,几度纠结后轻轻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自私?”
或许利西亚说的没错,她自以为是的认为这是对黎晚澄最好的保护,殊不知这恰恰是对她最大的伤害。
许是看出她情绪的低落,黎晚澄朝她贴近了些:“我们都是普通人,有不足的地方很正常。”
她知道顾念慈是因为爱她、担心她,才做出这个决定,只是在听到的那刻仍是免不了有些嗔怨。
黎晚澄捧起女人的脸,略有些强制的同她对上视线,语气温柔又坚定:“阿慈,我爱你,所以不愿意遗忘,我也很高兴你能告诉我这些,对于可能发生的意外,我们无法去改变,但我们可以选择一起去面对。”
“我会一直在的。”她说。
第93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这一世,她们活了很久很久,久到黎晚澄白发苍苍,皱纹渐渐爬上眼角。
此时季节刚刚入秋,太阳也不似盛夏时那般刺眼炙热,正适合在外面小憩。
黎晚澄躺在藤椅上,一头花白的头发用木钗随意盘在脑后,阖着眸子,时间的流逝带走了她年轻时的风华,沉淀下来的,是一份淡泊的心境。
树叶被吹动,发出些沙沙声,黎晚澄身旁站着的女人微微侧过身子,为她挡住吹过来的凉风,微风将她黑色的发丝拂起,露出那张未曾被时光带走分毫的艳丽容颜。
黎晚澄年纪大了,眼睛有些老花,只能隐约看见那人清丽的五官,她状似很不满意的哼了一声,嗓音带着暮年的沙哑:“阿慈,不公平,为什么我都满头白发了,你却还是这副样子。”
因为鬼魂之身的缘故,时间的流逝并没有改变顾念慈的容貌,如今的她依旧如初艳丽。
“阿澄就算满头白发,也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老太太。”
顾念慈低笑着哄她,一边伸手将她身上的小毯子往上拉了拉,如今入了秋,黎晚澄又比年轻时候要怕冷,所以只要待在外面时,她就会为她备好小毯子保暖。
这人,哄人的话术倒是愈发渐长了,黎晚澄心下暗暗吐槽,却是被她的话哄的眯起眸子,眼角的皱纹都开了花。
几个世界的朝夕相处,顾念慈早已摸透了黎晚澄的脾性。
这人啊,心善,耳根子也软,好哄的很,只是却也有她着自己的固执和底线。就像结婚的那晚,她跟黎晚澄坦白联合利西亚瞒着她的那件事,当时黎晚澄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甚至还反过来安抚她。
谁知事后,黎晚澄整整半个月没理她,完全把她当作一个透明人看,顾念慈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生气自己之前的隐瞒。
那半个月她过得无比煎熬,也从那一刻彻底明白了黎晚澄对于欺骗的在意程度。
方才的那阵凉风吹落了树上的枯叶,黎晚澄看着空中晃晃悠悠落下的叶片,缓缓扬起唇,浑浊的眸中闪过几丝怀念。
这几十年她们过得很幸福,利西亚嫌总是下山买菜太过麻烦,便在后山开辟了一处田地,用来种植蔬菜,之前养鸡的鸡圈旁边,也围出来了一块地方养猪和牛。
她们就这样在道观中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有利西亚设下的神力屏障,不用再担心有其他鬼魂的侵扰,而且,许是他炼制的丹药起了效,在那之后顾念慈也没有再出现过魂魄离体的情况。
阳光穿透树叶洒下一片婆娑的投影,黎晚澄的眼睛好像突然亮了几分:“阿慈,我好像看到了我们刚来天周山那天的样子。”
她一反方才虚弱的模样,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段,顾念慈知道这是回光返照,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黎晚澄苍白的面色染上些许红润,说的愈发起劲,顾念慈就静静地听着,时不时附和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黎晚澄突然停了口,她好似一瞬间衰弱下来,看着那片枯叶晃晃悠悠地落在地上,转过头看着顾念慈,眼底有微微的泪光在闪,唇角的笑容却格外的柔和恬静。
她说:“阿慈,我们下一世……也要一起走到白头。”
闭上眼的那刻,黎晚澄嘴角衔着幸福的笑。
顾念慈鼻子一酸,眼尾那颗一直挂着的泪珠终是落了下来,她慢慢将那双枯老满是褶皱的手,轻轻贴在自己脸侧,声音低柔的要揉进风里消散,似是呢喃。
“好。”
——
富丽堂皇的宫殿内,一身紫衣的女人斜斜倚在窗边,拿着剪刀修剪盆栽的花枝,大抵是这花开的繁盛,此刻的她看起来心情十分不错。
一名监管者走上前,在她面前跪下恭敬行了一礼,待女人微微颔首后,才说道:“王上,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开始。”
南桑满意的勾唇笑了笑,轻轻剪去多余的枝叶,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对了,那个007号任务员如今怎么样了?”
“回主上,她已经完成任务,正在准备前往最后一个世界。”
女人手中的动作一顿,心底生出些诧异。哦?居然没有死在那里吗?
“还真是顽强呢……”南桑眯了眯眼睛,手中剪刀移了个角度,将横生出来的枝叶从根部彻底剪断。
可惜,不合时宜的东西,是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
南桑唇角勾起抹阴冷的笑,最后一个任务吗?那就让她亲眼看看,自己的希望是如何一点点破灭的。
——
意识渐渐回笼,黎晚澄慢慢睁开眼睛,周围依旧是那个熟悉的白色背景,她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少年,弯了弯唇角。
这似乎还是她第一次以这么轻松的心情回到这里,因为这个世界,她终于如愿以偿,和所爱之人走完了幸福美满的一生,没有遗憾。
系统同样轻轻一笑:“上个世界两个任务全部完成,所以恭喜宿主,你额外获得了一个特殊奖励。”
“你可以说出你想要的一样东西,或是愿望,只要是不违背世界规则的基本都可以实现。”
一听到可以许愿,黎晚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满脸期待的望向他,“可以修复阿慈的灵魂吗?”
系统大概猜到了她会许这个愿望,遗憾的摇摇头,毫不留情的泼了她一盆冷水:“不能,这个奖励只能作用于你自身。”
听见他的回答,女人眼里的光渐渐熄灭,过了半晌,她又开口问道,只是语气比起之前平淡了不少:“那……我想恢复车祸前的记忆,这个能办到吗?”
“可以倒是可以,”系统眉头微蹙,盯着她看了半晌,面色纠结地劝说道,“只是宿主,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大概是怕黎晚澄一时间想不到换什么愿望,还特意举出几个例子:“比如换成一千万,或者拥有一个永远不会生病的身体,这些也都可以实现的。”
因为高级世界的任务难度很高,所以从开始到现在这么长时间以来,得到这个特殊奖励也只不过只有寥寥几人,而这些人的愿望大多都是关于金钱名利或者美貌健康。
追求这些东西是人之常情。系统在作为神明期间,经过几百年的观察,自认对人类的了解不少,所以他才会对黎晚澄的选择感到惊讶。
见黎晚澄沉默,他本以为这人听进去了自己的话,打算换一个愿望,谁知下一秒,就看见黎晚澄摇了摇头,仍旧固执的同他说:“我只要恢复记忆就好。”
一千万放在眼前,没有人会不心动,黎晚澄自然也动摇过,可是……如果身边没有了那个人,要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
顾念慈为了救她甘愿以命换命,可她却遗忘了有关于她的一切,那段遗失的记忆在他人看来或许不算什么,可那是她与顾念慈相遇和相爱的证明。
于她来说,那段记忆是独一无二的珍宝。
系统见黎晚澄如此坚持,也只好同意了这个要求,他抬起手,指尖亮起一抹金色的光点,而后轻轻按在女人额间。
那金色的光点接触到皮肤,缓缓没入,黎晚澄感觉头脑忽然间有些发晕,伴随着系统在耳边的最后一句叮嘱:“可能会昏睡过去一会儿。”
话音刚落,黎晚澄就已经闭上眼,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系统用神力托住她,慢慢将人平放到地上,而后盘腿坐了下来,默默守着眼前睡过去的女人。
其实他当神这么多年,后来又意外变成了系统,跟着黎晚澄在各个小世界穿梭,也算是看遍了这所谓的爱恨情仇、人生八苦。
可即便看过了如此多的故事,他却还是不懂,爱情为何有这么大的魔力?能让一个人义无反顾的奔向另一个人,甚至为之付出生命。
黎晚澄感觉自己好像坠入了一片云海,整个身体都轻飘飘的。
耳边突然传来阵敲门声,“晚澄,该去上学了。”
黎晚澄头脑晕晕乎乎的,听见敲门声后醒了过来,她看着头顶苍白的天花板,窗户边熟悉的橡木色书柜,还有那个被放在窗帘后面,已经被摔成几截、落了灰的画架。
思绪渐渐清醒,她撑着床坐了起来。
叫她的是吴姨吗?黎晚澄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倏地冷笑一声,也对,她的爸妈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处理案件,怎么可能回来。
黎父黎南正和黎母林静都是律师,从小对她的要求便极为严格,毫不夸张的说,从幼儿园到初中,黎晚澄都是大人们口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不过由于职业原因,他们常会因为调查案件和取证东奔西走,一年下来能待在家里的时间寥寥无几,所以平时家里就只有黎晚澄,和负责照顾她生活起居的保姆吴姨。
生活一直这样平淡如常的进行了十几年,转折发生在高中时期,那时候黎晚澄突然迷上了看漫画,连带着对绘画产生了极为浓厚的兴趣。
她在课余时间报了绘画班,因为沉迷画画,成绩一路下降,后来班主任联系了她的爸妈。
那天,是黎晚澄第一次见到爸妈那么迅速的赶回家,将她领回家后,林静当着她的面将画架狠狠摔在地上,并禁止她高考前再碰这些东西。
黎晚澄从始至终都没有反驳,她默默的看着一切,默默的接受,只是在两人离去之后,看着地上画架的残骸,再也忍不住地嚎啕大哭。
那件事过后,生活仿佛又恢复到了平常的模样。
高考黎晚澄取得了一个不错的分数,可是报志愿的时候,她并没有按照父母的意愿报考法律专业,而是申请了一所国外的艺术学校。
录取通知下来的时候,家里发生了十八年来第一次巨大的争吵,黎晚澄和他们大吵一架后,义无反顾的飞向了国外,因为走的太急,她只带了护照和手机。
飞机落地的那晚,她浑身上下只有一部手机和二十元现金,异国他乡,举目无亲,黎晚澄却忽然有一种终于逃离了牢笼的自由感。
那天晚上,她站在陌生的大街,呼吸着夜间寒凉的空气,心里是久违的畅快。
第二天去学校报道,优异的学习成绩让她每年能拿到一笔不菲的奖学金,课余时间,她也会做一些零工赚取生活费。
大概是因为最后一次见面太过惨烈,上学期间,黎晚澄和父母并没有太多联系。
在她上学的第二年,黎南正突然找到了她,并转给了她一笔学费和生活费。短短一年的时间,他却好似苍老了许多,鬓角的白发也冒出不少,离开之前,他轻拍着黎晚澄的肩膀说了句。
“有空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吧,她很想你。”
有黎南正在中周旋,黎晚澄和林静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只是仍有些隔阂无法完全消除。
那天,她和林静在电话里,又因为回国相亲一事大吵了一架,挂断电话后,黎晚澄看了眼时间,便急忙拿着包出了门,下午有场她最喜欢的画师的画展。
到了展厅后,许是因为那通电话,黎晚澄心底满是焦躁,肚子也坠坠的疼,连平日里那些最喜欢的画都看不进去。
直到,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夹在五颜六色的画廊之间,格外惹眼。
那人朝她缓步走来,将胳膊上搭着的卡其色风衣取下,披在她身后。
黎晚澄被突然飘过来的香气晃了神,一时间没有动作。
那香气十分清淡,她不喜欢大部分香水的刺鼻味道,可女人身上的这款香却没有半分令她感到不适,甚至还想要凑近细细闻上几分。
许是同样的亚洲面孔让黎晚澄放松了警惕,她愣愣地垂眸,看着那双白皙修长的手,绕过自己的腰,指尖揪着衣带的两端缓慢打了个结。
不松不紧,恰到好处。
女人略低下头,带来一丝浅淡的香气,凑在她耳边轻声说。
“你的裤子沾上东西了。”
第94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周围的嘈杂好似在瞬间消弭,黎晚澄只能望见眼前人澄澈明亮的瞳孔,仿佛一切无关的事物都不复存在,此刻真真切切摆在她眼前的,只有这一人。
她身上那丝佛手柑清新的香气,缓缓萦绕在鼻尖,带着微微的木质香调。
女人的声音很好听,如玉石轻撞般清冽动听,咬字清晰:“衣服口袋里有备用的护垫,你去卫生间换一下就好。”
黎晚澄听见她的话,才恍然间回过神来,耳根顿时爬上些热意,怪不得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觉得小腹有些莫名的坠疼。
为了搭配新买的小香风外套,她今天特意穿了条浅色的裤子,只是未曾想刚好碰上了这种意外,还好女人拿衣服帮她挡上了,不然怕是要丢人丢一路。
只是……算算时间,距离自己的生理期应该还差一周,居然意外提前了吗?
系好衣带后,女人便往后退了两步,行为举止的分寸都拿捏的刚好,没有分毫逾矩。
黎晚澄心底腾上几分暖意,轻轻点头说了声谢谢。
等她换好护垫,从卫生间出来时,远远便看见女人站在方才的那个位置等她,手里拿着一个相机,正在拍眼前的画。
女人比她稍高一些,脊背笔直。她穿着一条白色长裙,衣料轻薄又柔软,腰线内收,衬托出盈盈纤细的腰肢,裙摆落在脚踝上面几寸的位置,配一双裸色高跟鞋,露出的踝骨也精致漂亮。
一头墨发随意披散在身后,尾部微卷,轻轻扫在腰线上方,女人拍摄时的模样十分专注,白炽灯的光线斜斜洒在侧脸,将她勾勒的像一副复古迷人的画。
很惊艳,也很勾人心。
黎晚澄站在那里,看的有些出神。
她是在高中的时候发现了自己喜欢女孩子,尤其是那种长发,气质温温柔柔的,光是站在那里,就足够吸人眼球。
黎晚澄盯着她看了半晌,直到女人放下相机,才走上前,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谢谢,衣服我会尽快洗干净还给你。”
女人看见她,微微一笑,眸底的那片光也随之荡漾:“不着急,我还会在这里待很长时间。”
很长时间吗?不知为何,在听到这句话时,黎晚澄的心脏竟猛地跳动了下,隐约升起些欢喜。
她看了眼女人手里的相机,伸出手,自我介绍道:“对了,我叫黎晚澄,目前在一家服装公司做设计师。”
女人同样轻笑着握住她的手:“顾念慈,应该勉强算是一个自由摄影师,在爱坦丁艺术学院读研。”
黎晚澄眼睛亮了亮:“摄影师?那你应该去过很多地方吧?”
顾念慈点点头:“会经常旅游,去一些地方拍风景照。”
许是看到黎晚澄眸中的向往,她举了举手里的相机,歪头笑道:“不如,我现在帮你拍张照?”
黎晚澄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惊喜之外,还是有些犹豫:“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会。”顾念慈轻笑着举起相机,示意她站到画前,红唇微启,“而且,相机本来就是用来记录美好的。”
她言语轻柔,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将黎晚澄也归入了美好的范畴之内。
黎晚澄看着漆黑的镜头,视线飘到女人轻搭在快门上骨节分明的手,竟莫名有些紧张。
拍好照片后,顾念慈拿出手机,调到二维码的界面,“加个联系方式吗?我回去后把照片传给你。”
黎晚澄本想主动开口问她要联系方式的,没想到却被抢了先。
“好。”
黎晚澄低头,看着好友列表里多出来的一行,微微扬起唇,顾念慈的微信头像是一轮明月,和她本人的气质倒是意外的相符。
他乡遇故知,再加上方才顾念慈及时的对她施以援手,两人索性一道逛起画展,刚好这是黎晚澄熟悉的领域,她便充当起导游,给身边的人细细介绍着每一幅画。
只是,她本以为顾念慈是摄影专业,对于绘画一类的应该涉猎不多,可顾念慈却意外的了解不少相关的知识。
黎晚澄对她的好感陡然又增进几分,一路上相谈甚欢,两人的关系也在无形中拉近了不少,直到离开之时,两人心底都油然生出几分不舍。
“顾念慈,”走出画廊的那刻,黎晚澄突然叫住她,看着转过身的女人,微微弯起眼角,“希望我们还有机会见面。”
夏日的微风轻拂过发尾,她看见,顾念慈的唇角在这阵微风中,缓缓上扬。
回家之后,黎晚澄抱着几分好奇,在百度百科上试着搜索了一下顾念慈的名字。
下一秒,她看着上面列出的一连串各类国际赛事的奖项,有些怔愣,慢慢地眨了眨眼。
所以,这人口中的勉强指的就是这些?
黎晚澄忽然有一种抱到大佬大腿的不真实感。
因为怕衣服的布料不能机洗,她用手仔细搓洗了两遍,才放到烘干机里烘干,然后将烘干好的风衣叠好放进了纸袋子里。
整理好一切,黎晚澄就去了书房处理工作,一直到晚上,她画完设计图之后,才拿起手机,按亮屏幕的那刻,便看见了通知栏里一串的微信消息。
她先回复了工作上的消息,才点开和顾念慈的对话框,在加好友时自动发送的消息下面,一连串的都是照片,是顾念慈下午在画廊帮她拍的那些。
黎晚澄一张张点开,眼底划过丝惊艳,只能说顾念慈不愧是专业的摄影师,每一张的光影和构图都抓的极为到位,很有氛围感,而且看样子还是精修过了。
她将所有照片都保存到相册,而后打字回复:“拍的很好看,谢谢。”
过了大概两三分钟,顾念慈的消息便回了过来:“不客气。”
两人一来一回,都十分有礼貌。
明明在画廊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的两人,在隔着屏幕聊天时,竟又无端变得生分疏离了起来。
黎晚澄手指轻划着屏幕,看着自己发出的那句话。微微蹙起眉头,总感觉自己回得似乎有些过于冷淡了,毕竟人家下午刚刚帮过她,她是不是应该表现的热情一些。
要不要再发点什么呢?
黎晚澄抱着手机,在输入框里反复的输入又删除,纠结万分。
“你拍的照片很棒,我很喜欢。”嗯……这样发会不会有些太刻意了?
“你吃饭了吗?”不对不对,这个时间肯定已经吃过晚饭了。
“你用的香水是什么牌子?感觉味道挺好闻的。”等等,这个问题……会不会显得有点太突兀了?
黎晚澄有些烦躁地扔下手机,感觉怎么发都不太对劲。
最后,她垂下头,轻轻叹了口气,将方才打好的话全部删除,重新输入了一段,点击发送。
“明天下午有空吗?衣服我洗好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下午六点在斯维特街82号见面,顺便请你喝一杯咖啡聊表谢意。”
礼貌,温和,各方各面都让人挑不出错的一段话。
黎晚澄仰面躺倒在床上,眯眼看着天花板上炽白的吊灯,心底腾上分说不清的感觉。
殊不知,在城市的另一端,同样有一个抱着手机纠结的人。
顾念慈看着聊天框上方反复出现的“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轻轻弯起眼角。
她指尖轻动。
“叮咚——”,手机突然一响,黎晚澄下意识将手机举到眼前,看着屏幕下方发送过来的那个“好”字,愣了两秒。
嗯?顾念慈她……居然是秒回的吗?那是不是代表着,她一直在等自己的消息?
黎晚澄眼底冒出笑意,像是吃了一颗夹心的软糖,心底升起点小小的雀跃。
第95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第二天,黎晚澄坐在办公桌前,无数次低头去看腕表,第一次感觉时间竟过的如此慢,简直和度秒如年没什么分别。
终于熬到了下班,她几乎是瞬间就拎起包和纸袋子冲了出去。
在去往约定地方的路上,黎晚澄面色如常,看起来和往日没什么差别,可越靠近目的地,她的步伐就越急切一分,仿佛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与那人见面一般。
其实黎晚澄也说不准自己心底隐隐约约的那丝急切感是为何,不过她想,大抵是因为约定时间带来的紧迫感,毕竟是她主动约的人,若是迟到了岂不是显得不太礼貌。
到达咖啡厅的时候,时针刚刚指向六点整,黎晚澄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窗边的那个人。
不得不说,长得好看的人无论在哪里都格外显眼。
顾念慈今天换了一身休闲风的套装,上身穿了件白色的雪纺衬衫,下身则是配了条浅蓝色的牛仔裤。
雪纺的材质很轻,勾勒出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不知是不是有些热,衬衫顶端的扣子解开了一颗,露出小半截精致的锁骨。
黎晚澄视线往下移了移,女人将衣摆扎进了裤子里,牛仔裤包裹着的腿修长笔直。
上次在画展时顾念慈穿的长裙,没有太直观的感受,此刻倒是能真切看出这人优越的身材比例。
黎晚澄抬脚走近,将挎包挂在椅子上,言语中含着些愧疚:“抱歉,我是来晚了吗?”
说起来,明明是她主动约的人,结果却是她晚到了。
顾念慈摇头,温声道:“没有,是我来早了。”
多年的习惯使然,无论做任何事她都会提前准备,以便应对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
见她坐下,顾念慈抬起手,将桌子上摆着的另一杯咖啡往她面前推了推:“我自作主张点了杯焦糖玛奇朵,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黎晚澄看着自己眼前的咖啡,有些微惊,一是没想到顾念慈会帮她点咖啡,再则是,点的还恰好是她爱喝的口味。
咖啡冒着热气,上面淋着的褐色焦糖也十分诱人,黎晚澄抬眼看向对面的女人,眸底升起点细碎的笑意:“谢谢,我很喜欢。”
她尤其偏爱甜食,对咖啡也是如此,平日里为了工作能提起精神,偶尔也会点上一杯冷萃,可真正喜欢的还是这款焦糖玛奇朵。
“合你口味就好。”顾念慈低头,抿了口眼前的冰美式,垂下的睫羽遮掩住了眸底那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大抵是刚做好,咖啡还有些微烫,黎晚澄端起杯子浅浅喝了口,感受着焦糖的甜腻在舌尖漾开,随之是牛奶的香甜,最后是咖啡微微的苦涩。
果然还是甜甜的东西好喝,她舒适地眯起眸子,而后突然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哎,等等……不是说好了我请你的吗?”她盯着眼前的女人,言语轻嗔,略带有几分怨恼。
明明是自己要向她道谢的,怎么反倒变成她请自己了。
顾念慈指尖轻搭在桌子上,骨节曲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她眼角微弯,自然地接过话道:“那,下次换你请回来?”
“好。”黎晚澄顺口应了下来。
过了小半晌,她才反应过来“下次”两个字的意味,握着杯子的指尖顿时紧了紧,心跳也莫名快了几分,稍稍抬眼看向对面端坐的女人。
也就是说,她和顾念慈还会再见面的。
顾念慈低着头,慢悠悠抿着杯里的咖啡,面色平淡,好似刚刚的那句话只是随口之言。
殊不知,这一切都是她提前设计好的谋略,顾念慈知晓,若是她请了这顿咖啡,照黎晚澄的性格,必定会想办法请回来。
这样,便名正言顺的拥有了下一次见面的机会。
平静的表面下,两人都各怀心思,就这样心照不宣的敲定了这件事。
顾念慈十分健谈,知识储备也非常丰富,这点上次在画廊的时候,黎晚澄就已经切身体会到了。
大概是从小的生活环境使然,顾念慈极善察言观色,既是一个完美的倾听者,又能适时的抛出对方感兴趣的话题,所以和她聊天完全不会感到无聊。
先前网络聊天时的疏离生分,也随着谈话的深入渐渐消弭。
黎晚澄突然瞥到旁边凳子上的放着的牛皮纸袋,这才想起来此行过来的目的。
“对了,这件衣服还给你。”方才聊的太入迷,差点儿忘了最重要的事。
顾念慈轻笑,伸手接过纸袋的时候,一股香气随之飘了过来。
黎晚澄顷刻便认出这熟悉的味道,昨天在画廊时,她被这款香吸引,这次也不例外,她状似不经意地往前微微倾了倾身子。
前调依旧是熟悉的佛手柑的清香,后调夹杂着些厚重的烟熏木质感,在充满冷气的咖啡厅里显得格外柔和沉稳,令人感到莫名的安心。
顾念慈注意到她的走神,疑惑开口:“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从刚才开始,这人就突然安静了下来,呆呆的盯着自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黎晚澄被女人的话拉回神,猛地坐直了些,忽然有一种小时候做了坏事被抓包的慌乱感。她摇摇头,脑子一热,下意识将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
“你用的香水,蛮好闻的。”
顾念慈愣了一下,而后低低笑出了声,她原本还在想这人要说什么,结果居然是看上了她的香水吗?
不过,倒也是她的风格。
听见女人的笑声,黎晚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霎时有些脸热,掩饰般的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真是的……她怎么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女人唇瓣轻启,声音柔和动听,似乎还含着些浅淡的笑意:“祖玛珑的乌木与佛手柑。”
黎晚澄微愣,片刻后,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香水的名字。
她点点头:“有机会我会尝试一下的。”
其实黎晚澄平日里不常喷香水,对这些了解的也不多,只是偶尔听人提起过这个牌子。
倏地撞入顾念慈温柔的眸底,鼻尖仿佛还萦绕着那丝沉静的木质香气,她心尖不受控制的一颤,暗自思衬。
或许……可以买一瓶试试。
隔日上班时,黎晚澄突然闻到一丝熟悉的香味,从身后徐徐飘来,她回过头,看见是坐在自己对面的同事。
“你换香水了吗?”
同事一怔,许是没想到会有人注意到这点,见黎晚澄对这个感兴趣,她从包里拿出一小瓶分装:“是祖玛珑的乌木与佛手柑,黎你喜欢这个?要不要试试?”
黎晚澄礼貌地笑了笑,摆手拒绝:“不用了。”
同事见她拒绝,也不再强求,笑嘻嘻的回到工位上去了。
黎晚澄回忆着方才闻到的香气,微微颦眉。
明明是同一款香,为何在不同的人身上,闻起来的感觉也有些不同。
在顾念慈身上闻到这个香味时,她的心跳会不受控制的加快,可是换到旁人身上,便莫名的没了这种冲动。
所以,吸引她的究竟是那款香,还是……那个喷香水的人。
——
隔壁街新开了一家泰国餐厅,最近几天公司不少同事都在讨论这个。
黎晚澄看着屏幕上的线稿,思绪飘远了些。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周,正好还欠了顾念慈一杯咖啡,干脆请她出来吃顿饭好了。
思及此,黎晚澄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绿色的图标,她的微信平常只是拿来联系家人和国内的朋友,所以看起来显得有些空荡。
顾念慈的名字在列表的最上方。
她抬手点开,聊天的记录止于顾念慈昨晚和她发的那句晚安。
抛开必须的交际外,黎晚澄其实是个不太爱社交的人,平时除了工作上的事,很少会私下和人聊天。
这点上,顾念慈倒是和她恰恰相反,她会每天给她发早安晚安,提醒她注意休息,偶尔还会和她分享一些可爱的小动物,或者路上碰见的花花草草。
黎晚澄眼角微扬,这人好像总是有源源不断的分享欲,却也十分懂得分寸,不会令人感到厌烦。
之前聊天的时候,她才知道顾念慈大学本科念的是新闻学专业,只是一直对摄影感兴趣,所以才辞掉了国内的工作,来这里跨考摄影专业的研究生。
其实顾念慈的学校离她的公司挺远的,再加上平日里她忙着工作,顾念慈忙着上学,两人能见面的机会其实并不多。
不过,大概是因为一直有在聊天的缘故,两人的关系倒是在无形中拉近了不少。
黎晚澄点进输入框,慢慢打字:“周末有空吗?”
“听说附近新开了一家泰国餐厅,要不要一起去吃?”
第96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顾念慈之前给她发过课表,她记得,今天上午这人没有课,所以才挑在这个时候发的消息。
只是,往常几乎都是秒回的人,这次竟迟迟还不见回复。
黎晚澄并未多想,只当顾念慈在忙,没有及时看到消息,她放下手机,继续着手头上未完成的工作。
等到画完初版的手稿后,已经临近中午,手机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她低头看了眼腕表,距离她给顾念慈发消息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这人还是没有回复。
她打开软件,盯着聊天记录最后自己发出的那句话,微微蹙起眉头。
顾念慈……她是还在忙吗?
大抵是对这人往常的秒回已经养成了习惯,这次等了许久还不见回信,黎晚澄心底竟无端生出些莫名的慌乱,忍不住多想。
她心脏微微紧缩,伸出手指,在屏幕上轻划了下,刷新页面。
在这种人人都手机不离手的时代,长时间不回消息只有两种可能。
黎晚澄不自觉抿了抿唇,所以……顾念慈究竟是没有看到她的消息,还是看到了,单纯的不想回复。
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想什么,她陡然神色一僵。
等等,她现在这幅样子,怎么那么像一个等待暗恋对象回复消息的痴情女人?
这个认知顿时让黎晚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她将那丝奇怪的感觉从脑中赶走,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眼前的工作上。
她静下心,将手机关闭放在一旁,从架子上抽出个厚厚的面料本。
设计出一件衣服,需要经历设计、选料、打版、做胚、样衣种种流程。
而对于一件衣服,面料的选择也极为重要,材质成分、厚度克重甚至是垂顺程度都会对最后的成衣产生不同的效果影响。
黎晚澄在面对工作时显得格外专注认真,她结合衣服的设计,一点点比对每个面料的优缺点。
直到确定好选用的布料后,时针也已经走过了十二点,她伸了个懒腰,准备去食堂吃饭,刚站起身,却忽地听到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黎晚澄迅速捞起手机,眸底含着些隐隐的期待,这次终于在屏幕上看到了那个翘首以盼的名字。
顾念慈:“好。”
过了几秒,她又发过来一条:“抱歉,公寓突然停电,手机关机了,刚刚才看到消息。”
黎晚澄摩挲着手机屏幕,兀自盯着那条消息,良久,嘴角不自觉噙了点浅淡的笑意。
这人,是在专门和她解释吗?
有点可爱。
先前的纠结和在意仿佛在顷刻间消失无踪,连带着步子都变得轻快了些,她指尖在屏幕上轻点:“那周末我去你家接你?”
为了日常通勤方便,黎晚澄在工作之后,就用存款买了辆二手的小汽车,顾念慈则是因为只在这里读一年的研究生,租的公寓又离学校比较近,所以只买了一辆电动滑板车用来代步。
考虑到那家泰国餐厅离顾念慈的学校有些远,在这里打车又太贵,所以黎晚澄便想着自己开车接她过去。
对面的人似乎是在纠结,反复输入了几次,才发过来一句:“好,那麻烦你了。”
顾念慈坐在一家便利店内,手机充着电,她咬了口手里的三明治,打字回复。
昨天为了庆祝期末结束,她被几个同学拉着去开party,回到公寓时已经快凌晨,再加上喝了酒,头脑不太清醒,强撑着精神冲了个澡就睡了。
一觉睡醒已经是中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电,顾念慈宿醉还有些头疼,醒来后下意识伸手去摸手机,这才发现手机一晚上没充上电,自动关机了。
她下床去找充电宝,谁知充电宝也没了电,便只好拿着手机和充电器,赶到附近的便利店应急充一下。
好在今天上午没课,顾念慈索性直接买了个三明治和牛奶,坐在便利店内,边吃边等着手机充电。
待她吃完手里的东西,手机也重新开机,只是屏幕刚刚亮起,便被一堆信息和电话占满,大多都是昨天一起玩的同学。
顾念慈耐下性子一个个回复,等到回复的差不多了,才看到被压到通知栏最下面的两条消息。
时间显示在三个小时前。
是黎晚澄主动给她发的,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新开的餐厅吃饭。
顾念慈盯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指尖微顿,心脏忽地腾上来分悸动,她抑不住地扬起笑容,然后才打字回复。
虽然对方只是发了短短两句,但顾念慈依旧感到开心。
大抵,过于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
哪怕知道她主动邀请自己,不过是为了还上次,欠下那一杯咖啡的人情。
即便如此,却也足够令她欢心雀跃。
——
两人最后约在了周日中午,黎晚澄久违的从柜子中翻出来一条裙子穿上。
她觉得穿裙子工作不太方便,近年便穿的少了些。不过,今天毕竟是要和人一起吃饭,还是要稍微打扮一下的。
黎晚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慢慢转了个圈,裙摆便如初绽的花朵,叠出层层波浪,衬得她格外出尘。
她满意的眯起眸子,嗯,看来这些年,她的身材保持的还是很不错的。
临近约定的时间,顾念慈站在路边,四顾找寻女人的身影,下一秒,便看见一辆白色的MINI停在身前。
车门缓缓打开,女人脚尖轻点在地上,露出半截明晃晃的小腿,搭配一双黑色绑带高跟鞋,带子虚虚系在脚脖后面,衬得踝骨格外精致漂亮。
看见黎晚澄从车上下来的那一刻,顾念慈心跳霎时漏了一拍。
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漫山遍野的山茶花,随风停滞,绽放在她的眼前。
女人半倚在车门上,一袭浅灰色的水墨风长裙,腰际收拢,透着股若有若无的清冷感,她眸色淡淡,好似高山之巅的雪莲,令人不敢随意触及。
“顾念慈。”
黎晚澄迎着阳光莞尔一笑,喊她的名字,眸中的冷意一寸寸破碎,披上温暖的光。
那瞬间,好似冰山消融。
这是除开校服以外,顾念慈第二次看见她穿裙子。
很美,美的她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而此刻,不止顾念慈一人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黎晚澄在看见她的那一瞬,同样被惊艳到了。
顾念慈今天穿了一套咖色线呢西装,里面搭了件纯白色的衬衫,和那日一样,解开了衬衫最顶端的那颗扣子,显得清熟又干练。
她本就生的高挑,眉眼也深邃,再配上这一身挺括的西装,和那天温柔的气质截然相反。
黎晚澄直勾勾盯着她,没忍住咽了下口水。
没办法,顾念慈生的实在是太好看了,而且完全是按照她的审美来长的,再加上这一身西装,谁能抗拒的了?
看见黎晚澄眼中的惊艳,顾念慈轻轻弯起眼角,不枉她从早上就起来挑衣服打扮。
许是意识到自己看的有些久,黎晚澄眨了眨眼睛,迈动步子:“走吧,我已经预定过位子了。”
她绕过去,为顾念慈打开副驾驶的门。
其实她本不用下车,只是看见路边站着的人时,下意识就迈出了脚。
顾念慈弯腰钻进副驾驶的位置,抬眼间,恰好瞥见后视镜上挂着的钩织挂件,那个橘色的小柿子轻轻摇晃着,小小的,针脚有些生疏,和记忆中的物什缓慢重合。
她愣了几秒,有些不敢置信般的盯着看了许久,仿佛要确定什么似的。
直到耳畔响起女人清透的嗓音。
“一个朋友送的。”黎晚澄注意到她的视线,轻笑着解释。
那是个手工编织的挂件,由橘色毛线钩成的圆圆的小柿子,旁边还挂着块平安的小木牌。
其实黎晚澄也不太清楚这个礼物的主人是谁,只记得高三那天,她过十八岁生日,上完体育课回来,便看见自己的课桌上放了一个小盒子。
盒子上写了她的名字,黎晚澄想着是谁送自己的生日礼物,便打开了,然后就看见了一个圆圆的小柿子,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
小柿子下面还压着一张贺卡,一般人送礼物都会写上祝福和署名,可这张卡上只有简短的四个字,生日快乐。
虽然不知道送礼物的人是谁,但毕竟是别人的心意,再加上这小玩意确实挺可爱的,所以黎晚澄便随手将它挂在了钱包上。
一直挂了很久,后来辗转到了国外。因为当年的矛盾,她来的时候只带了钱包和护照,还有这个在钱包一侧挂着的小柿子。
工作之后买了辆二手车,黎晚澄本想买一个可爱的玩偶当车挂,只是挑了许久也没看见中意的,正好看到这小东西,索性就将它挂到车里了。
她抬眼,看着后视镜上晃晃悠悠的小柿子,眼底漫上层浅笑。
事事如意,挺好的。
一路上,顾念慈因为这小小的挂件,心绪乱的厉害,一直到了餐厅,黎晚澄问她要吃什么的时候,才堪堪回过神来。
考虑到两人都吃的不多,故而只点了几个招牌菜。
点完单后,服务员端了两杯椰汁过来,黎晚澄微笑致意,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正想着要说些什么时,眼前突然冒出一个卡其色的纸袋。
袋子上印着祖玛珑的标志。她一愣,看向对面的女人。
“礼物。”顾念慈轻笑,解释道,“上次你不是说觉得我的香水好闻,我正好那天去店里,就顺手买了一瓶。”
黎晚澄微微抿唇,看着那价值不菲的袋子,心情有些复杂,一是没想到这人会将她随口说的话记下,更没想到她会直接将香水买来送给自己。
顿时有些不知该如何拒绝,她将袋子往回推了推:“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她刚还完顾念慈一个人情,若是收了这礼物,怕不是又要欠上一个更大的人情。
这欠来欠去的,几时才能还清。
黎晚澄怕麻烦,更不喜欢欠人人情。
谁知顾念慈直接挡住她往回推的手,带着几分强制,似是怕她拒绝,说的格外认真:“就当作是你那天为我当讲解员的谢礼。”
其实那天黎晚澄并没有讲解太多,顾念慈对画作的了解并不少,再者,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哪用得着这么大的谢礼。
这礼物送的显然超乎价值,两人都心知肚明。
但顾念慈十分固执,好似黎晚澄不收她就不放手一般。
两人各执着纸袋的一端,指尖不免碰到,微凉的触感顺着神经末梢缓慢上升。
对上女人深邃的眉眼,黎晚澄心跳微颤了颤,顾念慈既已说到这种地步,她再不收倒显得有些矫情。
而且,一直保持这种姿势,多少是有些尴尬。
想到这里,她抿了抿唇,接过那个袋子,道了声谢。
见她收下,顾念慈唇角的笑更浓了些。
黎晚澄看着手里的袋子,暗暗叹了口气,也罢,大不了之后再买样东西还礼就是了。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顾念慈和她讲了不少学校里有趣的事情,黎晚澄在她的带动下也放开了不少,也会笑着同她吐槽两句难缠的甲方。
回家之后,黎晚澄将香水从袋子中拿出来,一股淡淡的香气随之飘出。
她以前没有正经的喷过香水,所以在拆开包装盒之前,特意去网上搜索了一下使用方法。
她按照教学步骤,将香水瓶放在离手腕约二十厘米的位置,轻轻按下泵头,随着香水喷洒而出,柑橘的香气顿时飘散在空气中。
手腕相对轻轻摩擦,香水被体温缓慢激发,散发出更为浓郁的香气。
黎晚澄抬起手腕,凑在鼻尖处细细嗅了一下,初闻那分柑橘的清甜过后,取而代之的是乌木的温和,仿佛身处雨后空寺,一边看着窗外的雨景,缓慢掀开一本旧书,给人一种安静恬和之感。
很舒心的味道。
许是这熟悉的香气勾起了回忆,眼前突然浮现出顾念慈的身影,随着时间流逝,鼻尖萦绕着的木质香气更浓,清新淡雅的沉香绵绵缠在空气中,经久不散。
倏忽间,黎晚澄不免歪了些心思。
自己现在这样,算不算是和她拥有了同样的味道?
想到此处,心跳陡然有些加快。
她将脑海中那丝奇怪的想法赶走,动作忙乱地将香水收起来,不敢再往下深想。
只是,事情的发展似乎总在意料之外。好似你越不想要什么,偏偏越容易碰上什么。
不知是不是这香的缘故,晚上黎晚澄久违的做了一次春梦。
梦中,顾念慈仿佛惑人心神的海妖,眉眼间流露着媚态,她不容抗拒地圈着她的腰肢,一点点收缩,侵略她的全部。
黎晚澄的眼睛被捂住,目及之处尽是黑暗,只能听见萦绕在自己耳边,那一声声勾心摄魂的喘息声。
很轻,蕴着女人嗓音中特有的温润,宛若细腻的羽毛轻轻拂过,勾的人心痒。
一夜荒唐。
黎晚澄舔了舔干涩的唇,眯眼看着透进来的刺眼阳光,神色有些恍然。
她微微动了动腿,感受着那抹异样的湿腻,耳根后知后觉的爬上来点烫意。
真是……寂寞太久了,居然会做这种梦。
偏偏主角还是顾念慈。
而且算起来,她们相识也才不过两周的时间。黎晚澄轻轻叹了口气,脑海中又不自觉地开始回放梦中的场景。
昏黄的灯光,起伏的山峦,还有……发丝拂过鼻尖的馨香。
她猛地晃晃头,将那些画面从脑海中赶走,暗骂自己思想污秽。
第97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转瞬间进入深秋,十月份的天已经有些寒凉,窗外的栗子树挂满了饱满的果实,风一吹过,响声簌簌。
公司也正在忙着设计下个季度的新款服装,黎晚澄一时间忙得有些晕头转向。
正在忙着和版师沟通,兜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黎晚澄和那人说了句sorry,转身去接电话。
拿出手机,看见屏幕上显示顾念慈的名字时,她微微愣住。
她怎么这时候给自己打电话?
那天吃饭过后,两人都恢复了各自的忙碌,期间一直都有保持联系,不过也仅限于文字聊天。
所以此刻看到顾念慈打电话过来,黎晚澄心底还是有些小小的激动和意外。
她拿着手机走到个安静的位置,划动接听。
“喂……”
那边声音有些嘈杂,像是在马路上,但女人温柔的声线依旧格外突出:“你几点下班?”
“五点半。”黎晚澄下意识乖乖答道,说完后才一愣,等等,这人怎么突然问她这个问题?
顾念慈仿佛料到她的疑惑一般,温声说道:“我在你公司楼下。”
攥着手机的指尖顿时收紧。这句话宛若一颗小小的烟花,突然在耳边突然炸开,黎晚澄一愣,心跳的速度莫名加快了些。
自从那次做了奇怪的梦之后,她便一直对顾念慈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倒也算不上羞涩,就是多少有点尴尬,还有一丝丝难以掩埋的悸动。
再加上这两个月,顾念慈几乎每天都找她聊天,提醒她注意休息也好,分享生活也罢,从不掩饰言语中的关心。
还有上周,由于换季天气突然转凉,黎晚澄染了重感冒,顾念慈知道后直接跑来她家照顾了她一晚。
对于普通朋友来说,这种关心显然已经好的有些过了头。
黎晚澄并不迟钝,隐隐约约能猜出来这人的心思,只是缺少一个证实的契机。
此刻听见女人这句话,她指尖紧了紧,忍不住生出几分旁的想法。
难不成,是特意来接她下班的?
顾念慈好像轻轻笑了一声,一字一顿,话语细细在齿间碾磨,又补充了一句:“去Maitee买了些松饼,刚好路过这里,就顺便带给你尝尝。”
原来是顺便啊。
“哦……”黎晚澄不知为何生出些失望,她低头看了眼腕表,离五点半还有十几分钟的时间,让人在楼下等自己似乎有些不太礼貌。
她站起身,对着听筒说:“你等我一下,我现在下去找你。”
“不用,你忙你的。”
声音透过听筒显得有些失真,却依旧不减其中温柔,“我等你。”
这句话晃晃悠悠的撞入耳蜗,黎晚澄动作顿了顿,心脏倏地有些暖,唇角不自觉扬起抹弧度,她低低应了声:“好。”
怕顾念慈等得太久,下班的时间刚一到,黎晚澄就提着包站了起来。
一旁的同事难得见她如此准时的下班,抬起头,看着她笑了笑,言语中带了些揶揄:“黎,走这么急,是要和男朋友去约会吗?”
这家伙平日里恨不得在公司坐着一直加班,怎么今天倒跑的这么快。
黎晚澄回过头,唇角挂着轻微的弧度,眉眼舒展,“不是,去见一个朋友。”
同事看着她一副眉眼含春的模样,和离开时那略有些急切的背影,微微眯起眸子,笑的意味不明。
黎晚澄乘电梯到楼下的时候,刚好看见那人站在公司门口,她步子急了些,小跑到女人身边。
“抱歉,让你久等了。”
顾念慈摇摇头,“没有等很久。”
话音落,她突然垂下眸看黎晚澄,眉眼含笑:“喷香水了?”
离得近,能闻到点淡淡的沉香。
顾念慈和黎晚澄差不多高,只是今天黎晚澄穿了双平底鞋,自然比穿着高跟鞋的顾念慈矮了几公分。
黎晚澄点点头,恍然有一种小心思被戳破的羞怯感。
“很好闻,”顾念慈倏地凑近了些,在她耳边低低的笑,呼吸的热气喷洒在颈侧,带着几分缱绻,“现在我们有一样的味道了。”
无形中的撩人最为致命,偏生黎晚澄的脖颈又格外敏感,被这滚烫的气息一激,下意识往后瑟缩了些,瞬间红了耳根,心跳如擂鼓。
顾念慈看着她明显躲闪的动作,微微眯起眸子,从这个角度能清晰看见黎晚澄密且长的睫羽,还有柔顺黑发下露出来的那一小截,红透了的耳垂。
她不禁失笑。嗯?这是害羞了吗?
顾念慈生出点坏心思,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换上一副受伤的表情,往后退了两步,眼神中含着些歉意:“抱歉,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她眉梢微垂,猛地一看上去,显得有几分委屈。
黎晚澄回过神,意识到可能是自己躲闪的动作太过明显,让人误会了。
她摇摇头,顿时有些急切的解释道:“不是,我只是有些不习惯突然和人贴的这么近。”
黎晚澄咬着下唇,心底莫名有些纠结。
到底要怎么和顾念慈说,自己不习惯和她贴的这么近,是因为自己喜欢的是女人啊……
顾念慈见黎晚澄将自己的话当了真,看着这人那副着急解释的模样,暗自勾了勾唇,也没有再为难她,松松转过话题。
她指了指装着松饼的袋子,“这个要趁热吃,喜欢的话,我明天再给你带。”
按亮屏幕看了眼时间,顾念慈转头说道:“我还要回学校一趟,就先走了。”
黎晚澄的思绪还停留在上一个问题上,听见她说要走,愣愣地点头:“好,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说完后,顾念慈立在原地,没动。
黎晚澄看这人脚步半点没移,有些疑惑的抬眼,下一秒,只见眼前的人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将她外套的拉链拉好,语气中含着些无奈:“感冒刚好,别再着凉了。”
不知为何,黎晚澄竟从中听出了几分宠溺。
是错觉吗?她蜷了蜷指尖,看着那双白皙修长的手,顺着外套麂皮的面料缓缓攀上,细致地将衣领抚平。
刚才下来的急,她只是随手将外套披上,忘记了拉上拉链。
顾念慈离开后,黎晚澄看着手里拎着的松饼,犹豫片刻后,伸手拿出了一个,松饼应该是刚烤好就拿了过来,表皮还有些烫。
她张唇咬了一口,很甜。
另一边,顾念慈走出去十几步,突然顿了脚,回头看着黎晚澄的背影,想起方才她下意识躲开的反应,稍稍垂下眸子。
嗯……果然还是有些太心急了吗?
看来,要再慢一些呢。
看着女人小口咬着松饼的模样,她轻勾起唇角。
毕竟,让兔子放下防备,乖乖掉入陷阱之前,总是要给出足够的诱惑的。
另一边,黎晚澄看着手里还冒着热气的松饼,反应过来那人离去之前说的话,有些微怔。
顾念慈她刚刚说明天,是不是意味着……她明天也会和今天一样,在这里等着自己?
恰好此时,同事收拾好东西从公司楼里走出来,和站在路边的黎晚澄碰上。她看见黎晚澄手里的松饼,眼睛亮了亮:“诶,这是新开的那家店吗?”
黎晚澄摇摇头,“不知道,是朋友带给我的。”
她这些天一头埋在工作中,确实不知道这家新开的甜品店。
同事眼底划过艳羡:“我前两天想去买的,不过听说人很多,要排很久的队。”
她看着黎晚澄,眨了眨眼:“黎,你的朋友对你很好哦。”
同事离开之后,黎晚澄兀自看着手里的松饼,眼角缓缓绽开笑意。
这人……明明排了很久的队,却偏说是顺路带给她的,别的一字也不提。
也不知该说她是傻还是什么。
——
好似一忙碌起来,时间就溜走的格外快,随着第一场雪落下,人们也都渐渐换上了厚重的棉衣。
大抵是因为到了冬季,街上的人流量少了许多,餐厅里只稀稀拉拉坐了几桌人。
里面暖气开的很足,并不会感到寒冷,黎晚澄看着对面专心致志剥虾的人,慢慢抿了口杯里的温水。
总感觉最近,顾念慈来找她的频率明显提高了许多,她隐约能察觉出一些不一样的地方,却又不敢确定。
“顾……阿慈,你来找我不会耽误课业吗?”黎晚澄开口。
这人说喊全名太生分,非要自己喊她阿慈。
据她所知,爱坦丁艺术学院要求严格,研究生的课程也并不轻松。
顾念慈给她剥着虾,应道:“我已经把课程基本修完了,还有四个月就可以毕业了。”
听到她的话,黎晚澄一愣,后知后觉的才意识到时间如白驹过隙般飞快。仔细算算,从她们在画廊相遇的那天到现在,也已经过去半年了。
她攥紧指尖,不知为何,心底倏地腾起些名为不舍的情绪,纠结半晌后,她启唇问道:“那你之后……”
打算回国还是留在这里?
话还未说完,便被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
响声从顾念慈那边传来,她垂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而后歪歪头,有些无奈的望向对面的人:“我手上都是油,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刚才剥了半天的虾,满手都是油,现在去洗干净也不大现实。
“好。”黎晚澄起身,坐到她身边,拿着手机轻轻贴在女人的耳侧。
大概是同学打来的电话,她听顾念慈说到了期末考试。
属于女人独特的嗓音在耳边缓缓流动,静谧的,仿佛一股清泉悠然流淌,黎晚澄神思稍稍飘远了些。
顾念慈说英语的声音很好听,比起说中文时有一种别样的感觉,像是酿造了多年的葡萄酒,清润柔和,尾音略有些沉,却格外增添了一分慵懒感。
不知道做那种事的时候……
心跳倏地乱了起来,黎晚澄慌忙止住自己脑中的联想。
挂断的时候,刚好露出了手机的屏保,黎晚澄恰巧瞄到了。
屏幕上的照片是一面白墙,因为老旧有些地方已经开裂,上面布满了花花绿绿的字和涂鸦,旁边还有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杨树。
黎晚澄看着那张颇有几分年代感的照片,愣了一会儿。
等等……这地方怎么有几分眼熟?
黎晚澄拼命搜刮着脑海中的记忆,总算在那留存不多的记忆中搜索到了相符的地点。
她有些惊喜的抬起头,看向顾念慈,言语中是难掩的激动:“你也是安庆中学的?”
那面白墙和老杨树,她不会认错。
顾念慈听黎晚澄终于问出这句话,心里暗自悠悠叹了口气,亏她前两天特意换了这个屏保,总算是注意到了吗?
第98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黎晚澄记得,那时候,学校教学楼后面有一片荒废的白墙,当时流行在上面写东西,表白的,许愿的,立目标的种种都有。
墙面因覆上太多笔迹而变得色彩斑驳,黎晚澄本不想跟着凑热闹,可最后还是捡了半截粉笔,在角落工工整整的写下了“想学画画”四个字。
不过据说后来这面墙被重新粉刷了,上面那些少年的心事,也终于成为了时光的痕迹,被永远的掩盖在白色的油漆下面。
黎晚澄收回思绪,抬眼看向女人,“照这么说,你比我大一届?”
之前黎晚澄有问过顾念慈的年龄,她记得,顾念慈比她大一岁,想来,自己应该管她叫一声学姐?
顾念慈沉默几秒,抿了抿唇:“我和你是同一届。”顿了顿,她解释说,“因为一些意外,我晚上学了一年。”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意料。
顾念慈径直伸出指尖,指了指屏幕上的地方,“我们见过,就在这里。”
听到这句话,黎晚澄怔了下,眼神中露出些许茫然,实在是……她对顾念慈全然没有印象。
顾念慈看黎晚澄的反应,便知道和自己一开始的猜想大差不差,她幽幽叹口气,似是无奈。
她果然……一点都不记得自己了啊。
顾念慈望着女人精致的侧颜,缓缓陷入回忆。
她和黎晚澄认识是在高三,当时校园里面跑进来只母猫,带着几只崽崽,就躲在那堵墙后面的缝隙。
顾念慈回宿舍要经过那里,她偶尔会驻足,掰一些吃剩的馒头喂给小猫。
那天路过,正好碰见黎晚澄蹲在那里喂猫。
顾念慈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想,怎么会有人可以把校服穿的那么好看。
少女蹲在树下,手里拿着一根猫条,蓝白色调的校服在她身上都被衬的明媚几分。
那天顾念慈照旧过去看会儿猫,正准备离开时,却被黎晚澄叫住了。
“要一起喂吗?”蹲在地上的少女突然转过头,递给她一根猫条。
这几天,黎晚澄来喂猫的时候,总能看见一个身影远远的驻足在一旁,她也不上前,就默默的看着,而后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
看她的眼神,黎晚澄猜想她大抵也喜欢猫,只是碍于自己在这里,不好过来,于是便主动递上话。
顾念慈本打算看两眼就离开的,猝不及防听见少女这句话,顿住了脚步,犹豫半天,还是从黎晚澄手中接过了那根猫条。
“谢谢。”声音很轻。
顾念慈确实喜欢猫,但是孤儿院没有办法养,她也没有多余的钱买食物去喂流浪猫。
慢慢弯下腿弯,蹲到黎晚澄身畔,顾念慈略有些小心翼翼地瞥了身旁的少女一眼。
她知道黎晚澄,班里的男生时常会提起她,说她好看,想要她做女朋友。
高中的孩子心理渐趋成熟,有喜欢的人再正常不过,顾念慈也听说有不少偷偷谈恋爱的,但她一心忙着学习,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她甚至觉得自己和同龄人相比,在感情上过于淡漠。
只是如今,近距离看着少女的侧脸,心脏竟有些不争气的加速跳动。
在今天之前,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集,顾念慈也只在课间的走廊,匆匆一瞥间看见过她,和自己的自卑孤僻截然相反,黎晚澄像是一颗太阳,明媚、炽热,周围簇拥着数不清的人。
她和黎晚澄不同,黎晚澄家境好,学习好,性格也好,在她身边,顾念慈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偷窥别人幸福的的小丑。
小奶猫伸着舌头,一点点舔舐袋子挤出的肉泥,黎晚澄见女生兀自垂着头,便没有问她旁的。
两个人就蹲在一起,中间隔了些距离,安安静静的喂猫。
黎晚澄很喜欢这氛围,渐渐放松下来。
其实她算不上是多热情的人,说实话,她性子有些内敛,只是不显露。
和成绩一样,热情的性格同样是她的工具,这也为她赢得了好人缘。
可那些都不是真实的她。换句话说,黎晚澄是在扮演一个完美的角色,扮演父母眼中的乖孩子,老师眼中的好学生。
只是,偶尔还是会有些累的,偶尔,她也会想有做自己的时候。
比如画画,又比如现在。
后来,黎晚澄也逐渐习惯了,在喂猫的时候,身旁有一个人。
顾念慈很安静,大概是觉得拿了黎晚澄的猫条过意不去,每次总会带一些小零食给她,不贵,重要的是心意。
后来两人见面多了熟悉一些,也会偶尔搭几句话。
喂猫的时间总是短暂,顾念慈很珍惜这些时光,因为只有这时候,她才能和身边的少女有短暂的交集。
也许是从那时候起,名为喜欢的种子就悄悄的埋在了心间,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抽枝发芽。
三月,是个阴雨天,黎晚澄看起来心情似乎有些不好,顾念慈捏着手里的猫条,纠结许久,刚想问她怎么了,却见黎晚澄突然转过头,没头没尾的问了她一句。
“你以后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突然听到这个问题,顾念慈沉下眸想了想,尔后,她抬起头,眼底闪着光,有些羞赧,第一次和人说出了心底的梦想:“想当摄影师。”
黎晚澄眼角轻弯,温柔说:“祝你考上喜欢的专业。”
过了小半晌,耳畔突然传来少女轻柔的声线。
“我想学画画,我妈妈不同意,把我的画架砸了。”黎晚澄嗓音轻轻的,没有起伏,可顾念慈偏偏能从中听出苦涩的味道。
顾念慈愣了下,她好像是第一次看见黎晚澄露出这种表情,那样的悲伤、脆弱。她意识到,其实黎晚澄并不像平时表现出的那般。
轻微的抽泣声敲在耳畔,昏黄的灯光照出少女眼角的泪珠。
看着落泪的黎晚澄,顾念慈心脏一疼,猛然间有一种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但她只是笨拙的从书包里拿出纸巾,递了过去。
这小小的动作宛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压抑许久的情绪在顷刻间崩塌,黎晚澄哭的愈来愈猛,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顾念慈嘴笨,不知道如何安慰人,犹豫片刻后,转过身,带着些许试探和小心翼翼,慢慢抱住了黎晚澄。
少女的身体纤柔,在她的怀中颤抖,像抓不住的蝴蝶。
第二天,顾念慈再去老杨树下,却没有看到黎晚澄的身影,她走到墙后一看,那窝猫也不见了踪影。
那时正值一模前夕,课业忙碌起来,没了喂猫的借口,顾念慈也没了理由再去老杨树下等候。
一直到高考,两人都未曾再有过交集。
——
黎晚澄记性不算差,再加上对那个女孩的印象深刻,经顾念慈一提醒,便想了起来。
其实也不怪黎晚澄认不出来顾念慈,上高中的时候,由于缺乏营养,顾念慈整个人都很干瘦,留着过长的刘海,还戴着一幅厚重的框架眼镜。
黎晚澄反复打量着眼前的人,仍是有些难以置信,当年那个弱不禁风,好似风一吹就能给刮折了的女孩子,竟然就是顾念慈。
这变化未免太大了些。
她张了张唇,似是不知该说些什么,轻轻笑了笑,说:“我记得,那时候你不太爱说话。”
顾念慈点头:“那会儿有些自闭。”
她六岁那年,父母带她自驾旅游,回来途中走的山路,遇到暴雨,引发了泥石流。最后关头,父母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三天后被救援队发现,护在她上方的父母已经没了呼吸,而她活了下来。
不过,也正是从那一天开始,顾念慈变成了孤儿,她被送到了孤儿院,在那里一待就是很多年。
孤儿院里能被领养的都是少数的幸运儿,人们往往会选择领养年龄更小的孩子,显然,顾念慈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当时顾念慈刚刚遭受失去父母的打击,将自己封闭起来,有段时间甚至无法和人正常交流,直到一年后情况稍稍好了一些,她才被送去继续上学。
时至今日,顾念慈并不会特意将这段过往说与他人,她不想在他人的眼神中看到同情。
但比起之前的逃避和自卑,她现在能坦然的面对这些,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顾念慈不相信命运,更不信会有幸运的事发生在她身上,所以她只能拼命努力,努力的往上爬。
好在有政府的扶持,她可以继续上学,小小的顾念慈知道,从失去爸爸妈妈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必须靠自己在这里扎稳脚跟。
只是,顾念慈并没有过多解释自闭的原因,黎晚澄也知趣地不多问。
这段时间的相处,黎晚澄能感觉到顾念慈是温柔的,但她的温柔下藏着一层隐隐若显的阴郁。
这种性格是长期的环境影响造就的。
看着眼前出落的愈发艳丽的顾念慈,黎晚澄突然有些后悔,当时没有问她的名字,没有多了解她一点。
时间有些沉默,黎晚澄思衬着要如何开启一个新话题,又或者,要如何适当的表达对顾念慈的关心。
此刻,耳畔却倏地传来女人柔和的声音。
“阿澄,”顾念慈突然喊她的名字,语气格外认真,“从高中遇见你开始,一直到现在,我对你的喜欢从未减少半分。”
“所以,可以给我一个陪在你身边的机会吗?”
本想着等到新年的时候表明心迹,可既然已经牵扯出往事,顾念慈也不想再等下去。
黎晚澄的思绪好似一下子被搅乱了,愣愣地看着眼前人。
突如其来的表白,像陡然落入湖心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黎晚澄虽然隐约猜到了顾念慈的心思,可当这话真真正正的从她口中说出的时候,还是令人心跳怦然。
尽管早已明晰自己的心动,只是黎晚澄仍有些犹豫。和少年时代热烈肆意的爱情不同,成年人的感情往往需要权衡利弊,她和顾念慈年纪都不算小,对待感情自然更为慎重。
顾念慈许是看出她的为难,柔声说道:“你不用急着回答,我可以等你考虑清楚。”
黎晚澄心下乍暖,看着眼前的女人,慢慢勾起浅笑。
她总是这样,贴心到方方面面。
于是,黎晚澄慢慢舒展了眉眼,说:“三天之后,我会给你答复。”
喜欢是毋庸置疑的,但黎晚澄确实需要时间好好考虑一下,她是个认真的人,对待感情更不会冲动随便,既然决定了,就要好好对待。
成年人的爱情,没有那么多勾勾绕绕,合适就在一起,不合适就干脆抽身离开。
更何况,两个人互相喜欢本就不易,黎晚澄没打算放手。
在这种前提下,得出答案并不难,没让顾念慈等太久,第三天的时候,黎晚澄就主动联系了她。
彼时顾念慈正在公寓里写论文,听见“叮咚”一声,她拿起手机,点开消息列表的红点点。
尔后,她看着聊天框中的那句话,缓缓勾起唇角。
那个顶着圆滚滚橘猫头像的人,发来了一句话。
黎晚澄:“晚上有空吗?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第99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一月份,寒风凛冽,街上行人寥寥,地上积着层薄薄的雪,路面冻得有些滑。
先前黎晚澄生病的时候,顾念慈来过她家里照顾,所以对位置十分熟悉。
乘着电梯到了楼层,左转,顾念慈抬手敲了敲门。
不多时,门被打开,黎晚澄穿着一身白色的加绒睡衣,头发随意的用皮筋扎在脑后,柔软中又透着股慵懒感。
她看着顾念慈,眼角笑意盈盈:“快进来,外面凉。”
顾念慈应了声好,跟着她的脚步进屋,房间里开着空调,很暖和。
视线落到黎晚澄睡衣上印着的卡通图案,顾念慈弯了弯眼角。
毛茸茸的,像小兔子一样。
顾念慈突然生出点想摸一把的心思。
黎晚澄走进厨房,指了指案台上的蔬菜和牛肉,转头问身后的人:“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相识半年多,黎晚澄大致知道顾念慈的偏好,买菜的时候也是依照她的口味买的,此时问这句话不过是掩盖自己心里那丝隐隐的紧张。
许是因为这是顾念慈同她表明心意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在和顾念慈对视的那刻,黎晚澄下意识移开了视线,心跳猛然有些加快。
“没有。”顾念慈摇摇头,她已经脱去了外套,里面穿着一件深灰色的修身毛衣,袖子捋到肘下,露出精致好看的腕骨。
她走到黎晚澄身边,步调放松,微哂道:“黎大厨,我帮你打下手怎么样?”
她五官生的偏清冷,没有表情的时候,总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模样,此时这么一笑,仿佛冬日寒冷的冰雪都随之消融。
黎晚澄微怔,片刻后回过神来,耳根稍红,似是有些逃避的转身,抬手指了指案台上的那袋子土豆。
“你帮我把土豆洗洗切块。”
“好。”顾念慈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将眼前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轻笑着应她。
黎晚澄做菜的技术虽称不上娴熟,不过对于一些家常菜还是十分得心应手的。
毕竟一个人在国外生活,做饭是项必备技能,而这点对于多年孤身一人的顾念慈,更是如此。
公寓的厨房不大,空间勉强承纳下两人,走动间难免会有肢体接触。
两人分工明确,一人洗菜切菜,一人负责做饭,配合默契,淡淡的温情在其中流淌。
大概是受这松弛的氛围感染,黎晚澄心底的那丝不自在也渐渐消弭,恍然间,忽地有一种错觉,仿佛她们已经是相爱多年的恋人。
黎晚澄斜眸,悄悄瞥了眼那人认真切菜的模样,轻抿唇角。
眼见牛腩炖的差不多了,她拿过一旁的调料瓶,洒入适量白胡椒粉,大火收汁,浓郁的番茄味裹着牛肉的鲜香,扑鼻而来。
“尝尝咸淡。”黎晚澄夹起一块肉,递到顾念慈唇边,动作十分自然。
在做饭时,这种行为其实再正常不过,但顾念慈还是愣了一下,而后,才张唇咬住那块肉。
番茄的酸甜在舌尖绽开,牛腩炖的软烂,肥而不腻。
因为只有两个人吃,故而只做了三菜一汤,除了刚刚的那道番茄土豆牛腩,还有口水茄子和酸辣白菜,都是些中式的家常菜。
哪怕在这里待了多年,黎晚澄也已经渐渐习惯了西餐的口味,可总归还是难以改变骨子里的饮食习惯。
所以,她一个人在家做饭的时候,还是会偏向做中国菜。
待菜全部端上桌后,黎晚澄从旁边的酒柜中拿出瓶红酒,开启,斟入酒杯,深红色的酒液在杯中摇摇晃晃。
不过,她并没有着急喝,而是从睡衣的口袋中拿出来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推到顾念慈面前,用眼神示意她打开。
顾念慈看着那正正方方的小盒子,心跳微微滞了一下,尔后,她伸出手将盒子打开,一条红宝石项链映入眼帘。
水滴状的坠托,周围点缀着几颗碎钻,瑰丽的红宝石镶嵌在其中。
“送我的?”顾念慈抬眸看向她,眼底柔光荡漾。
“一个小玩意,看挺适合你的,就买了。”
顿了顿,黎晚澄笑着补充一句:“算是上次你送我那瓶香水的还礼。”
从收下顾念慈送的那瓶香水之后,她就一直在想回什么礼才会显得比较合适,挑了许久才挑中这条红宝石项链。
至于,为什么挑中的是红宝石,她藏了些私心。
顾念慈垂眸看着盒子中的项链,眼底的光晃了晃,唇角轻轻勾起点笑。
说是小玩意,这还礼……可比她送的香水要贵重的多。
而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红宝石代表的是珍贵长久的爱情,也被誉为“爱情之石”。
所以,关于这层寓意,黎晚澄她……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不过,顾念慈自然不会说出如此煞风景的话。她抬起眸,专注地盯着黎晚澄,瞳孔中只有那一人的倒影,嗓音轻柔缱绻:“谢谢,我很喜欢。”
从送出盒子后,黎晚澄就慢悠悠的抿着杯中的酒,一副十分放松的姿态,只是视线时不时落在顾念慈的身上,她面色平静,可细微的小动作还是暴露了隐藏的心绪。
黎晚澄的确是紧张的,她担心顾念慈会不喜欢她送的这个礼物。
准确来说,这是她第一次用心去给喜欢的人挑选礼物。
好在,顾念慈看起来很开心,黎晚澄紧绷的心绪也稍稍放松了些,露出笑容。
只是,顾念慈并没有合上盒子,而是将项链拿了出来。葱白的手指勾着红宝石项链,棱面折射着光线,她看着对面的女人,目光隐约含着灼热。
“可以帮我戴上吗?”
很轻柔的一句请求,不含半分旁的意味,却偏生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
黎晚澄陷入那双深邃、满含柔情的瞳孔,呼吸乱了,被她蛊惑,轻轻点了点头。
椅子拉动时与地板摩擦发出些响声,却没有任何人在意,周遭的风暴依旧在肆虐,处在中心的两人眼中只有彼此,再装不下其他。
黎晚澄从顾念慈手中接过项链,细细的银链绕在指尖,带来一丝凉意,片刻,又被更深切的灼热覆盖。
顾念慈转过身,背对着黎晚澄,将自己的头发拢至一旁,露出白皙细腻的后颈。
突出的骨节尤其漂亮。
黎晚澄眸子稍暗,她抬起手,将项链绕过女人的颈间,项链的锁扣很小,她便只好凑近了些,滚烫的呼吸霎时攀上肌肤。
身后的气息陡然接近,顾念慈指尖紧了紧。
空气莫名升温,距离早已不知在何时缩短,厨房的玻璃门映照出客厅的光景,两具身体若即若离的挨着,仅一线之隔。
戴好项链后,黎晚澄并没有离开,而是伫立在原地,呼吸几度回环,她抬起胳膊,缓缓抱住了身前的女人。
女性的身体柔软细腻,像抱了朵清晨滴着露水的鲜花,柔嫩的花苞颤了颤,一点点在怀中绽开。
顾念慈身上温暖的木质香钻入鼻尖,黎晚澄半阖上眸子,下颌轻靠在她的肩膀,慢慢启唇。
“那天你说的事,我考虑好了。”
温软话语配着旖旎暧昧的氛围,口中具体指的是什么事,不言而喻。
这个拥抱足以证明黎晚澄的答案,但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顾念慈心里仍是有一丝紧张。
耳畔的声音有短暂停顿,须臾,变得更为柔软。
“顾念慈,今年的新年,我们一起过吧。”
女人的唇贴在她侧边,嗓音清澈,无可阻挡的落入顾念慈的耳中,好似那绵延万里的春风,统统停滞在耳边,连这凛冽的寒风都被拂散。
心跳蓦地停了一秒,随之起伏的愈来愈剧烈,
这一年冬季,顾念慈抓住了自己渴求多年的心愿。
没有九十九朵玫瑰花,也没有热烈激情的告白,有的只是一顿普普通通的家常饭,一句平淡,却足以令人振聋发聩的回应。
——
除夕,两人都不喜热闹,索性待在家里,望月饮酒。
自从确定关系,顾念慈时不时便会在黎晚澄家里留宿,在这里留下的生活痕迹也越来越多,时间一久,两人干脆就住在一起了。
大概是酒精的麻痹作用,黎晚澄看着天上悬着的明月,倏地转头,问顾念慈:“你毕业后,打算回国还是留在这里?”
随着时间流逝,距离顾念慈毕业的时间愈来愈近,黎晚澄心底的躁动也愈发强烈。
她不知道顾念慈对未来的规划,所以心中才会有不安,如果顾念慈决定要回国,那她们大概率会变成异国恋。
黎晚澄并不抗拒异地,但她更希望能和爱人待在一起,每天清晨一睁眼就能看见。
月光徐徐洒下,映照出两人并肩而坐的身影。
顾念慈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那你呢,打算在这里定居,还是回国?”
黎晚澄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但我目前更想留在这里。”
她没有肯定,而是用了“目前”这个词。
其实,如果顾念慈坚持要回国的话,黎晚澄想她应该会跟着一起回去。
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地方,自然会对故土有所留念。
只是黎晚澄有些犹豫,她在这里待了将近八年,工作和生活也都稳定了下来,选择回国,就意味着一切都要重新开始,要重新面对一个新环境,重新结交新的人。
大抵是月色太过温柔,酒精勾起了过往的回忆,黎晚澄放下了心防,主动说起了从前。
“阿慈,高考后我瞒着父母申请了国外的大学,读设计专业,离开家的那天,妈妈说如果我敢踏出这个门一步,就永远别再回来。”
黎晚澄没有说林静打了她一巴掌的事。
不知想到什么,她突然低声笑了笑,可笑容中却满是苦涩:“你知道吗,那天真的好冷,我一个人在街上站了很久很久。”
此去经年,当时的记忆也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变淡,可黎晚澄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黎南正和林静。
那一巴掌,打碎了她的自尊,也打碎了她最后一丝希望,哪怕近些年来她和林静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但终归还是有嫌隙在。
其实在前几年,黎晚澄每逢过年过节还是会回家。只是从去年开始,林静开始明里暗里催促她结婚,甚至自作主张的带她去参加各种饭局。
有一次,黎晚澄实在忍受不了,她和林静大吵一架,闹的很不愉快。哪怕她已经到了这个年纪,林静却依旧对她有一种极强的控制欲,再后来,她就以工作忙为借口,很少再回家。
浅白的月光落下,将黎晚澄的身影照的更为萧瑟,顾念慈微微偏过头,看着爱人的侧颜,眸中划过一丝心疼。
与其说黎晚澄是不愿意回去,其实更像是逃避,是害怕。
她在逃避那些痛苦的记忆。
顾念慈往旁边靠了靠,将黎晚澄半拥在怀中,握住她的手,声音轻轻的,仿佛一捧柔和的春风,在异国的冬夜中传递着暖意。
“阿澄,我六岁那年就没了家,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她说的很平淡,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将那些年的磨难和苦痛一笔带过。
黎晚澄第一次听她提起这些,不免有些惊讶。
掌心传来的温度真切,顾念慈对上她的眉眼,笑意温柔,蕴着毫不掩饰的厚重爱意。
“所以你在哪,我就在哪。”
你在哪,家就在哪。
黎晚澄眼角稍弯,她微微斜过身子,靠在顾念慈怀中。
月光下,两道身影相互依靠着,十指紧紧相扣。
——
同年九月,顾念慈毕业,黎晚澄陪着她在爱坦丁学院的小道上散步,两人牵着手,秋风懒懒地拂过发丝,岁月静好。
“想好去哪个公司了吗?”黎晚澄问。
顾念慈似是早有想法,没有犹豫,很快便答道:“我想做独立摄影师。”
她不喜欢被束缚,所以那时才会选择辞职来到国外留学,想到这里,顾念慈突然偏过眸,看了眼身旁的人。
其实,当初选择来这个国家,她也是抱有一丝私心的。
不过……关于这件事,顾念慈并不打算说出来,毕竟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至于过程如何,不过都是过眼云烟罢了。
这种平淡安稳的生活持续了一年,直到那天,黎晚澄突然收到了一通电话。
彼时,黎晚澄正在收拾不小心洒在桌子上的咖啡,她很少出这种错,今天不知是怎么了,总感觉有些心神不宁。
刚把桌面收拾干净,一旁的手机就响了起来,黎晚澄微微蹙眉,转头瞥了眼。
屏幕上那个字格外显眼——爸。
出国后,黎晚澄就很少和家里联系,只是每个月会固定打钱给黎南正和林静。
黎南正似乎也知道当年那件事给女儿带去的伤害太大,亦很少主动打扰她的生活。
所以,此时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黎晚澄还是有些惊讶的。
电话接通以后,对面并没有立即开口,黎晚澄也没有说话,长久的沉默后,只能听见略微沉重的呼吸声,顺着听筒一点点侵入耳蜗。
黎晚澄有些奇怪,印象中,父亲并不是这种犹豫不决的人。
而且,距离上次通话才过去半个月的时间,按理说,黎南正不会如此突兀的给她打来电话。
想到这,黎晚澄不自觉的攥了攥衣袖。
林静倒是经常和她打电话,只是……她好像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收到母亲的电话了。
黎晚澄眼皮陡然一跳,方才那丝不安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
随之,那个熟悉沙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晚澄啊,你……回来一趟吧,你妈妈她过两天要做个手术。”
第100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晚澄啊,你……回来一趟吧,你妈妈她过两天要做个手术。”
这句话宛如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黎晚澄呼吸一滞,指尖发颤,险些抓不住手里的手机。
怎么会……这么突然。
挂断电话,黎晚澄浑浑噩噩地靠在椅子上,嘴唇苍白的失了血色。
晚上回去,还是顾念慈发现了黎晚澄的不对劲,几番询问之下,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黎南正电话里讲,林静前段时间总说胸闷,去医院检查之后,才知道是高血压引发的冠心病,不过好在发现的早,及时介入治疗就能控制住病情。
两人不敢耽搁,当即订了最近的一趟航班回国。
飞机上,顾念慈牵着黎晚澄的手,细声软语的安慰她:“阿姨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从接到那通电话之后,黎晚澄就一直没有合眼,顾念慈看着她眼下的乌青,即是心疼又是无奈,飞机还有将近五六个小时才到,黎晚澄若是一直不休息,身体必然支撑不住。
顾念慈将她身上的小毯子往上拉了拉,轻声劝说:“阿澄,你这个样子回去,叔叔和阿姨都会担心的,睡一会儿好不好?”
话音刚落,袖子突然紧了紧,顾念慈低头去看,一双手攥着她的袖口,微颤。
“阿慈,我害怕……”黎晚澄低着头,垂下的眼睫在眼睑处映出一片阴影,顾念慈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听清她言语中含着的抽泣。
她在哭。
这是黎晚澄第一次在她面前展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顾念慈心脏猛地一痛,也顾不得其他,揽着她靠在自己肩头。
掌心轻轻拍着,顾念慈环着怀中颤抖的人儿,嗓音极尽温柔的抚慰:“没事的,没事的,我一直在。”
大概是爱人的怀抱太过温暖,黎晚澄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困意也渐渐袭来。
临近第二天中午,飞机落地,黎晚澄和顾念慈在便利店随便买了点东西垫肚子,便又坐上了车赶往医院。
乘着电梯上楼,刚走到病房门口,正巧碰见前去打水的黎南正。
两人在面对面的那刻,神情都是一怔。
长时间的奔波,黎晚澄嗓音有些沙哑,她看向眼前憔悴了许多的父亲,张张唇:“爸,我回来了。”
黎南正亦是满面疲惫,看见女儿过来,他眼底闪起泪光,不住的点头:“好,好,回来了就好。”
一时间,诸多的话压在心头,不知该从何说起。
“这位是?”回过神,黎南正才看见站在女儿身旁的女人,是个生面孔。
黎晚澄顿了顿,说:“我的一个朋友。”
“叔叔好。”顾念慈微笑问好。
目前这种情况不适合说出她们的关系,这点顾念慈和黎晚澄彼此都清楚。只是在听黎晚澄说出朋友二字的那刻,心脏仍是有些酸痛。
见黎南正似是有什么话想说,顾念慈识趣的找了借口离开,留给父女二人独处的时间。
她凑到黎晚澄耳边,放低声音:“我先回去了,你在这里好好陪陪叔叔阿姨。
待人走后,黎晚澄拉着黎南正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眉眼间透着压不住的疲倦和沉郁。
“妈怎么会突然得了冠心病?”她记得林静的身体一直都算硬朗,这么多年来很少进医院。
黎南正叹了口气:“其实前两年就查出有高血压了,你妈妈怕耽误你工作,一直不让我和你说。”
黎晚澄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一时间有些怔愣,心底泛上来股钝钝的疼,她偏头看了眼病房的方向,眉头微皱:“妈现在怎么样?”
“精神状态还好,这几天一直念叨你呢,你进去看看她吧。”
在进去之前,黎南正拍拍女儿的肩膀,又补充了一句:“最近你妈妈情绪不能激动,你尽量顺着她点儿。”
黎晚澄攥了攥指尖,点头应:“知道了。”
推开门进去,林静躺在靠窗的那一张病床上,她穿着病号服,歪头看着窗户,发丝间夹杂了不少白色,比上次见面时的模样苍老了许多,黎晚澄鼻子一酸,险些忍不住落下泪来。
“妈。”她轻轻叫了一声,嗓音含着遮不住的泣音。
虽然黎晚澄心里对当年林静做的那些事还抱有埋怨,但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在看见母亲躺在病床上的模样时,心疼占过了一切。
林静在看见黎晚澄的那刻,明显愣了一下,有点不敢相信,而后才反应过来,招呼着她过去。
“哎……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是不是老黎给你打的电话?妈没事,就是做个小手术。”许是因为激动,她拉着黎晚澄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
问她工作忙不忙,有没有照顾好自己的身体,问着问着便落下泪来,黎晚澄见林静落了泪,鼻子也是一酸。
将近两年没见面,林静在面对女儿的那刻,心头压了许久的话霎时间涌了上来,一时不知该先说哪句。
说话间,不知林静看见了什么,突然往她身后看去,语气带上些惊喜:“哎,小韩医生来了。”
小韩医生?
她回过头,顺着林静的视线看去。
男人穿着件白大褂,身高大概有一米八,身姿挺拔地立在病房门口,唇角挂着浅笑,模样温润儒雅。
有些眼熟。
林静捏了捏黎晚澄的手,笑着问她:“晚澄,你还记得他吗?”
闻言,男人向她轻轻一笑,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其实他大概十分钟前就来了,只是见黎晚澄在和林静讲话,便没有打扰。
黎晚澄微微低眸,看着他胸前的名牌——韩冲,过了几秒后,才和记忆中的人慢慢对上。
韩冲是她初中的同班同学,两家是邻居,两人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只是黎晚澄高考后去了国外,便没有再见过面了。
“确实好久不见了。”黎晚澄弯唇,露出个标准的笑容。
林静毫不掩饰对韩冲的喜爱,笑眯眯夸赞说:“人家小韩现在厉害着呢,年纪轻轻就当了主任,我能住上这个病房是沾了小韩的光,这几天也都是他在一直忙前忙后的。”
韩冲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阿姨您就别夸我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刚才一路走来,黎晚澄在走廊看见不少病床,房间不够,病人便只能住在走廊。
相比之下,林静住的这个双人病房,空间大,所处的位置也安静,的确是要有关系才能住进来的。这一点,倒是多亏了韩冲在其中帮忙。
林静转过头看着韩冲,微嗔道:“你这孩子,哪哪都好,就是啊,要多对自己的事上上心,尽早找个女朋友。”
黎晚澄一听林静这话,心咯噔一下,果不其然,下一秒就收到了来自她母亲眼神的暗示。
“正好,晚澄也是单身,小韩你们两个多相处相处。”
“妈……”黎晚澄蹙了蹙眉,刚想开口拒绝,却倏地想到黎南正说的话,又将拒绝的话重新压了回去。
韩冲似是看出她的为难,主动接过了话:“阿姨,晚澄刚回来,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我等会儿还有事,您记得明天手术之前不要吃东西,晚上查房的时候我再来看您。”
林静点点头,看向黎晚澄,眼神中的暗示意味十分明显:“晚澄,你去送送小韩。”
关上病房门之后,黎晚澄先向韩冲道了声歉:“抱歉,我妈她就是爱乱说这些,你别放在心上。”
韩冲笑了两声:“看来阿姨很关心你的感情问题啊。”
他稍稍垂眸盯着眼前的女人,话音突然一转:“不过,我确实想找个女朋友了,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其实他一直对黎晚澄有好感,只是高考后她突然没了音讯,后来他才从别人口中得知,黎晚澄去了国外。
这句话和表白无异,黎晚澄怔了下,随即正色道:“抱歉,我已经有爱人了。”
对于这类事件,黎晚澄一贯都是直接拒绝。
大家都是成年人,在感情问题上不拖泥带水才是对彼此最负责的方式。
韩冲听到这个回答并没有过多纠缠,而是捂了捂自己的心口,作出一副心痛的模样,玩笑着答道:“啊……好遗憾,看来我注定是要与工作相伴余生了。”
黎晚澄被他逗笑,连带着那丝尴尬的氛围也减轻了不少,她看着韩冲,语气真诚:“这几天多谢你帮我照顾妈妈。”
她不在父母身边的这段时间,多亏有韩冲帮忙。
韩冲摆了摆手:“小事,阿姨那边我会看着的,你放心。”
纵然韩冲如此说,黎晚澄心下还是思衬着,回头有时间请他吃顿饭,正式表达一下谢意。
——
顾念慈在医院附近找了家酒店住下。
酒店的床很大,她侧过身子,摸了摸旁边空荡荡的另一半。
居然已经有点不习惯一个人睡觉了。她轻轻叹了口气,果然,习惯是个很磨人的东西。
辗转几次都没有丝毫睡意,顾念慈有些焦躁地按亮手机,没有电话,微信页面也空空荡荡。
她眸底划过点失望,是还在忙吗?
大概十点多,林静睡着后,黎晚澄轻手轻脚的出了门,拐到一旁的安全通道,拨通了顾念慈的电话。
另一边,顾念慈睡不着觉,干脆打开电脑修图,前两天接了个私人摄影的活。
修到一半,放在手边的手机突然响起,她几乎是在铃响的一瞬间就接通了电话。
很安静。呼吸声轻轻的,透过听筒穿进耳蜗,带着些轻微的电流声,莫名有些旖旎的意味
许是被这无端的沉默弄的有些心痒,顾念慈先开了口,不觉间,语气中染了些娇软:“我还以为你忘了我呢。”
“怎么了?”黎晚澄问她。
顾念慈换了个姿势,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先前的那抹焦躁已经被愉悦代替,眼底笑意明显。
“睡不着,想抱着你。”恋爱后,她讲话愈发直白。
讲情话时更是如此。
听着那人撒娇般的软语,黎晚澄不禁失笑,真是的,明明比自己还大上一岁,怎么倒像个求糖吃的小孩儿似的。
“我也想你。”
两人一句搭一句的聊着,不是什么重要的话,甚至有些没营养,但只是这样随意聊着,听着彼此的声音,好像就已经是无比幸福的事。
顾念慈知道她累,便没有缠着她聊太久。
挂断电话后,黎晚澄转身准备回病房,却突然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那道身影,微微佝偻着。
她心脏一滞。
是黎南正。
也不知父亲在那里站了多久,方才的话又听到了多少……黎晚澄握着手机的指尖紧了紧,心脏揪着。
在她暗自纠结间,黎南正已经朝她慢慢走了过来,身上带着淡淡的烟味,“晚澄,刚刚在和谁打电话?”
他半夜烟瘾犯了,便去了一旁的消防通道抽烟,出来的时候刚巧看见黎晚澄在窗边打电话,不小心听到了两句,言语之间很暧昧。
黎南正本想装作没听到,但黎晚澄打电话时的神情他看得真切,很甜蜜,他第一次在女儿脸上看到那种幸福的表情,于是,他便停住了脚步。
黎晚澄看着父亲,犹豫片刻后,并未选择隐瞒。
她眼底温柔的笑意还未褪去,轻声答道:“和女朋友。”
下午和黎南正介绍时,她不是没有看见顾念慈表情中的那一抹失望。她知道,顾念慈是个极缺乏安全感的人,所以她希望自己的父母能接受她们的感情。
她想得到父母的祝福,也想给顾念慈一段被认可的爱情。
黎南正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个回答,手插。进裤兜里摸了摸,从烟盒中抽出根烟叼在嘴里,没点燃,神情复杂。
“是下午陪你一起来的那个女孩子吧?”
黎晚澄有些惊讶父亲猜的如此准确,她点头:“是。”
“她现在在哪?”黎南正转头望着窗外的夜景,神情隐没在黑暗中,看不太真切。
“医院旁边的酒店。”
长久的沉默,空气好似一张巨大的幕布,将二人笼罩在其中,有些压抑。
黎南正看着女儿眼下的乌青,怯懦半晌,轻轻叹了口气:“去找她吧,人家一个小姑娘,陪着你大老远的跑来这里,不容易。”
“你妈妈这边我来陪着,你今晚好好睡一觉。”黎南正捏着烟放回烟盒,盯着她,突然笑了笑,“还有,这件事先别告诉你妈妈,我怕她受不住。”
黎晚澄一愣,似是没想到父亲会允许她去找顾念慈,她望着眼前脸上已爬上皱纹的父亲,眼眶倏地一酸。
“谢谢爸。”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