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魂引魄归返迷途


    猛然对上那人的瞳孔,系统被吓了一跳,它慌张地看了看四周,周围一片空荡,除了它并没有其他人。


    过了半晌,系统才仿佛接受了这个事实,抬手指了指自己,语气中含了分不可置信:“你看得见我?”


    方旬点点头,抬手拿了个干净的茶杯,斟满,而后对站在不远处的少年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大概是见系统有些犹豫,他轻轻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心,这次茶没下毒。”


    本以为这人是在担心这个,可他说完后,少年却迟迟未有动作,看着他的眼神中仍有戒备。


    方旬见他这幅模样,心中也生出些无奈。


    他不就是上次在茶里加了点泻药,这家伙至于到现在都对自己这么防备吗?还是说,太长时间不见,自己帅的他认不出来了?


    方旬勾唇一笑,摸了下自己优越的下颌线,觉得还是第二种的可能性比较大。


    系统见自己暴露,也不打算多留,当即就准备找借口开溜:“方道长,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失陪了。”


    这句方道长话音刚落,亭子内坐着的男人顿时就蹙起了眉头。


    不对,这人是在故意装作不认识他吗?还是……


    “等等。”


    系统忽略他的声音,转过身,谁知刚走出去两步,就被一根金色的禅杖拦住了去路。


    它微微抿唇,抬起头看向面前突然出现的男人,眼底划过丝警惕。


    瞬间移动吗?果然,它就知道这人绝对不是普通人。


    方旬略低着眸子看他,握着禅杖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根根分明,他随意地曲起指骨轻轻敲着杖身,笑容中隐隐透露着威胁:“坐下来喝杯茶而已,我又不会吃了你。”


    系统偏过头,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男人手握的金色禅杖上。


    没办法,这颜色实在是太过张扬,让人无法忽视。


    这根禅杖通体长三尺左右,杖身上刻着金莲二字,哪怕系统并未在资料库中搜索到与此有关的资料,却也知道这件武器绝非凡物。


    眼见事情逐渐发展到不受控的地步,系统攥紧拳头,表情愈发凝重。该死,这人到底是从哪来的,是敌还是友?


    方旬不知道系统的心里活动,他只是紧紧盯着面前的少年,试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点端倪。


    刚才他重新感应了一遍,那股神力波动确实是从系统身上发出来的没错,可这人怎么一副完全不认识他的样子?


    方旬有些苦恼的挠了挠头,按道理说,他不应该认错人啊。大抵是因为心中忧闷,他攥着法杖的手也不自觉用了分力。


    系统看着男人手背上隐隐若现的青筋,浑身颤了一下,总感觉……只要它拒绝男人的邀请,这根禅杖下一秒就会将它整个人敲的四分五裂。


    于是,在方旬的“好言相劝”之下,系统哆哆嗦嗦的坐了下来。


    不过,它还是没敢喝那杯茶。


    方旬似乎也失去了对茶的兴趣,直勾勾的盯着系统,约莫过了小半柱香,他眼神微顿,心下的猜想渐渐被证实。


    完了,这家伙……看来是真的失去记忆了。


    系统明显有些坐立难安,毕竟自从它坐下之后,男人的视线就一直盯着他,看的它心里发毛,浑身都不自在。


    得出结论后,方旬将凉了的茶倒掉,重新斟了一杯推给对面的少年,他依旧是笑着的,只是这次,笑容下却多了几分凝重。


    从一开始他就觉得不对劲,这家伙看到他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跟不认识他一样。所以他刚刚才召出神器,想看看这家伙的反应,只是……事情好像比他想象的要更严重。


    方旬抬眼,看向某个四肢僵硬,连视线都不知道往哪放的人,轻轻叹了口气。


    不过目前看来,还是先取得他的信任比较要紧。


    方旬回忆着这个世界的主线剧情,缓缓开口:“前两日我夜观星象,算到我那小徒弟遇到了点麻烦,她最近是不是正在帮助一个名为白沫的女人,而且陷入了困境。”


    系统一愣,这件事黎晚澄从未在方旬面前提起过,他是如何得知的?


    暗暗瞥了眼系统的反应,方旬继续下了一剂猛料:“我还算到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来这里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话音刚落,系统的瞳孔猛缩,仿佛听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方旬将他的神情变化收入眼底,满意的勾起唇角:“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何我会知道这些。”


    饶是系统这个坚信科学主义的产物,此时也不免有些动摇。


    它抬眼看向方旬,澄澈的眸子中少了一开始的敌意,多了几分真诚:“还请道长解惑。”


    系统紧紧抿着唇,其实从见到方旬的第一面,它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只是它将前几个世界的记忆存档翻来覆去查了一遍,也没找到任何和男人有关的记忆。


    对于它的疑问,方旬并未直接回答,他只是微微勾起唇角,高深莫测的说了句:“天机不可泄露,你只需知道我不会伤害她就好。”


    怪不得从刚见面时,他就总觉得黎晚澄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气息,没想到居然是这家伙,人是肯定没认错,只是不知道为何竟没了记忆。


    想到此处,方旬唇角勾起抹阴暗的笑,不过……好不容易逮到这家伙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不好好的吓一吓他,怎么对得起自己跑来这一趟。


    系统见这人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心下暗自嘀咕,难不成他真的能窥破天机,算到这些事?


    方旬掩下唇边的坏笑,摆出一幅和善的模样:“咳咳,既然相遇一场,你我也算是有缘,今日我便送你一卦如何?”


    由于刚才那件事,让系统对这种古老的神秘术法生出几分敬畏之心,于是它点了点头。


    见人上钩,方旬闭上眼,抬起手装模作样的掐了几下,片刻后,他突然睁开眼,十分严肃的看向系统,连语气都真切的含了几分凝重:“你印堂发黑,过几日恐有血光之灾啊。”


    系统心下一紧,连忙追问道:“敢问道长,可有破除的方法?”


    方旬眸子转了转,迎着少年真诚的目光,抬手指向了矗立在北边的那棵桃树,表情认真道:“这是一棵灵树,你对着它默念阿弥陀佛,上天自会听到你虔诚的祈祷。”


    系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唇角颤了颤,不知是气候不适还是疏于管理,那棵桃树的叶子已经掉了大半,露出光秃秃的枝丫,实在是有些萧瑟。


    它面色犹豫,挣扎片刻后,还是抬脚迈向了那棵桃树。


    方旬本意只是想逗逗他,没成想这人居然真的信了,他看着少年满面认真对着桃树祈祷的模样,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果然还是失去记忆时的这家伙好骗啊。


    ——


    一番云雨后,姜沅抱着浑身瘫软的黎晚澄上了岸。


    甫一出水,湿透的发丝熨贴在肌肤上,宛若一幅的浓淡交织的水墨画,发尾滴下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过白皙修长的脖颈,最后顺着曲线,落入那抹连绵的沟壑。


    黎晚澄没忍住多看了两眼,不得不承认,美人出浴,确实足够俘获人心。


    她垂下眸子,视线跟随着水珠滑动的轨迹,一点点逡巡过画中美景,几缕黑色发丝蜿蜒的盘在其间,宛若挥洒浓墨画下的条条河流,河流的一旁,是随着呼吸起伏的群山,蔓延着星星点点的红色海棠。


    黎晚澄撇了撇嘴,不公平,为什么每个世界这个女人的身材都这么好。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暗暗下定决心,下个世界,一定要让系统给她设定成胸大腰细屁股翘的绝世美女。


    姜沅自然不知道黎晚澄的心里活动,她拿着毛巾,细致认真地擦干女人身上的水分,而后又拎起一旁的衣服,一点点给她穿好。


    因为太久没亲热,她一时有些没把握好分寸,温泉的温度又高,做到一半,她发现黎晚澄差点儿晕过去,才急急将人捞了出来。


    黎晚澄此时还有些没缓过来劲,头脑晕晕乎乎的,乖乖地趴在女人怀里,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配合她穿衣服的动作抬起手臂。


    真是的……本来就腰酸背疼的,结果泡完温泉,腰更酸背更疼了。


    都怪这人,非要用那种姿势……她现在后背那块还火辣辣的疼。


    想到这,黎晚澄心中顿时生出几分羞恼,张开唇,一口咬在身下人的肩头上。


    姜沅也不躲,就笑着任她咬,黎晚澄自然不会用狠力,只是在她肩上留下一圈牙印就松了口。


    本来已经消了气,偏偏这人又凑在她耳边来了一句:“还生气吗?要不要咬其他地方?”


    黎晚澄脸一红:“你……不要脸。”


    明明之前都是自己把她挑逗到脸红的,怎么现在换成了自己被撩的不成样子,而且……这人也不知从哪听来的这些话,竟学的这么厚脸皮。


    黎晚澄表示,她现在十分怀念那个稍稍一逗,就脸红到脖子的闻以歌。


    因为黎晚澄腿软的厉害,姜沅索性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走到一半,黎晚澄摸了摸空荡的脖颈,这才想起来落了东西:“哎,我的吊坠好像落到温泉边上了。”


    当时姜沅嫌那吊坠碍事,顺手摘下来放在岸边了,两人后来做的昏天黑地,竟都忘了这事。


    姜沅知道那吊坠的重要,当即将人放了下来:“我去拿,你在这里等我。”


    女人离开之后,黎晚澄百无聊赖的蹲在地上看蚂蚁,抬眼间,突然瞥见抹熟悉的身影,她微微眯起眸子。


    等等……北边那个破树前站着的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黎晚澄站起身,朝着桃树的方向走近了几步,直到看清站在树前的身影,顿时震惊道:“小七子,你怎么在这?”一开口,声音还有些掩不住的发虚。


    正在虔诚面树祈祷的少年听见她的声音后,转过头,目光坚定:“方道长说,这棵灵树可以帮我破除血光之灾。”


    黎晚澄:“……”


    总感觉自己家这个傻系统被人骗了。


    她张张唇,刚想说些什么,却被突然传来的清冷声线吸引了注意力。


    “在看什么?”


    微凉的指腹轻划过颈侧,吊坠被女人妥帖的戴回原位。


    黎晚澄摇摇头,下一秒,干脆利落的将视线从系统身上移开,转而执起姜沅的手,十指相扣,撒娇道:“我腿酸,你背我回去好不好?”


    “好。”


    系统看着旁若无人秀恩爱的两人,后槽牙差点儿没咬碎,最后只能忿忿的扭回头,继续对着桃树默念阿弥陀佛。


    另一边,姜沅放慢了脚步,微微低头看着熟睡的女人,眼底笑意温柔。许是太累了,还未回到房间,黎晚澄就窝在她怀里睡了过去。


    睡着的她格外乖顺,大概是潜意识里怕自己离开,指尖还轻轻揪着她的衣角。


    姜沅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到床上后,在旁边坐了下来。


    夜间的轻风吹来,将黎晚澄额边的发丝吹乱了稍许,她抬起手,想将女人额边滑落的发丝拂走,与想象中柔顺的触感不同,她的指尖直直从发丝中间穿了过去。


    姜沅一怔,低下头去看腕间戴着的手绳,那颗泛着流光的黑色珠子此刻已经灰暗了下来,想来是能量耗尽了。


    她抿了抿唇,将手绳摘下来放在一旁的窗台上,算一算时间,充满能量后的使用时间差不多是三个小时。


    看来……关于以后使用的时间要好好规划一下。


    第82章 魂引迫归返迷途


    无虚之境没有白昼黑夜之分,亦不受四季规律影响,本该是格外稳定宁静的一处地方,可如今却莫名显出几分压抑。


    端坐于神座上的女人眉眼清淡,素指纤长,她指尖轻轻捏着笔杆,落笔平稳,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女人手腕忽地轻轻抖了抖,笔尖随之一顿,霎时在纸上留下大团墨迹。


    下一秒,她猛地捂住唇,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哪怕已经拼命压抑,却仍能看到因为痛苦而震颤的肩膀。


    旁边站着的女人似乎对这一幕早已见怪不怪,适时递上一杯水,行为举止十分恭敬,让人挑不出错,只是双眼却冷淡的没有丝毫温度。


    塞伦接过水杯,盯着女人看了两秒后,道了句谢。


    良久,她才渐渐平复下来,垂眸盯着自己发颤的指尖,将其藏在宽大的袖袍之下。


    这紫雷还真是霸道,百年前留下的伤,过了这么久竟然还未好全。


    而且,自从上次她袒护黎晚澄之后,南桑又明里暗里往她这里塞了不少人,这女人正是其中之一。


    明面上是担忧她的身体,实则就是监视。


    “洛音,你先出去吧。”因为刚刚咳嗽过,塞伦此时的嗓音还有些沙哑,她阖上眸子,无力的靠在神座上,连那耀眼的金色发丝都好似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灰败不堪。


    想来,自己方才虚弱的样子,她大抵也会如实禀告给南桑。塞伦笑了笑,也好,自己这幅病骨支离的模样,正好能让那女人放下些防备之心。


    倏地感应到一抹气息靠近,塞伦眸子暗了暗,凝聚神力抬手掐了个法印,在周边设下一道禁制。


    须臾,身边便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他手里抱了一个灰扑扑的包裹,恭敬的垂下头:“主神,这是秩序之神托我带给您的。”


    面色苍白的女人在听到这句话后,微微挑了挑眉,竟是难得的勾起唇角。


    哦?倒是许久不见他往这送东西了。


    为了避免被人觉察,暗卫放下东西后就立即离开了。


    塞伦看了眼放在桌子上的包裹,眉眼中略微露出些许嫌弃,实在是因为这包裹过于潦草,也不知利西亚用的是从哪找来的一块灰色破布裹着,若不是影卫亲手交给她的,恐怕会被当成垃圾扔了。


    在打开包裹之前,塞伦还是有些防备,盯着包裹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心想着里面放的不会又是他从哪捡来的破烂东西。


    毕竟利西亚之前总是寄来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还美名其曰说是为了增加无虚之境的物种多样性。


    塞伦轻轻抬了抬指尖,用神力将包裹打开,看见里面只放了个手掌大小的镜子,并没有其他东西。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什么会咬人的花和长着三只眼睛的老鼠。


    实话讲,塞伦有时候也好奇,这家伙到底是从哪找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只是……她垂眸看着那面镜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利西亚给她寄个镜子来是做什么?打算让她在工作之余欣赏自己的美貌吗?


    塞伦坐直身子,将那个镜子拿在手中随意把玩着,刚想着这镜子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谁知下一秒,那镜子便倏地发出一道白光。


    塞伦被吓了一跳,险些脱手将镜子扔出去。


    白光逐渐蔓延,不过片刻就覆盖了整个镜面,塞伦缓了缓神,只见原本空空荡荡的镜面,竟缓缓显现出另一副景象。


    画面中,一个面容俊俏的男子坐在一个古色的小木亭中,身后是一片碧绿的竹林,不时有几只鹅从身后跑过,而他则十分悠闲的……在泡茶。


    塞伦认出了镜子中的人,有些微惊:“利西亚?”


    “是我。”方旬悠悠然地抿了口茶。


    镜子中的这个男人正是利西亚,或者说,如今的方旬就是利西亚。


    听见他的声音,塞伦眸子登时亮了亮,盯着手中的镜子,少见的露出些好奇:“你从哪捡来的这个破镜子?”


    平日里多是用书信联系,此时突然能听见对方说话,实在让塞伦有些惊讶。


    听见这话,镜中的男人顿时炸了毛,将手里的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什么捡的!这是我亲手做的!做的!还有什么叫作破镜子,人家是有名字的,叫浮生境!”


    利西亚哼了一声,浮生境这三个字还是他想了好久才取的。因为靠书信联系太过耗费时间,所以他才开始研究便捷的方式,结合他在多个世界游历的经验,这才造出了这个可以用作通讯的镜子。


    塞伦笑了笑,也没再打趣他,转而将话题拉回正轨:“对了,你那边怎么样,有没有发现南桑的踪迹?”


    “暂时没有。”利西亚摇摇头,虽然他不知道南桑为何要针对一个任务员,不过,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都没碰见过南桑,目前来说,这倒还算得上是个好消息。


    当初塞伦命影卫带给他一封信,信中说南桑在上个世界曾试图抹杀007号任务员,所以拜托他进入这个世界,保护007号任务员的安全。


    为了能更方便的保护黎晚澄,他特意选择了这个身份,而真正的方旬早在半年前就病逝于家中,所以他动用了一些小小的手段,代替方旬留在了这里。


    “先不说这个了。”利西亚摆摆手,眉梢眼角是压不住的得意与欣喜:“塞伦,你猜我在这里看见谁了?”


    女人似乎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直接说出了答案:“伊恩。”


    利西亚本来还想跟她卖个关子,结果就听见答案这么轻易的被人猜了出来,扬起的唇角顿时落了下来,语气带了分哀怨:“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塞伦轻轻勾起唇,往日里冰冷的瞳孔中罕见的带了些暖意:“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的。”


    说起来还多亏了南桑,若不是她当初非要将007号系统召回审讯,恐怕她到现在都不会知道,五百年前陨落的空间之神,竟然活了下来,而且还将神魂藏在了一个小小的系统中。


    天道降临之初,诞生了三位神明,分别为空间之神伊恩,秩序之神利西亚,时间之神塞伦。三神掌管无虚之境数百年之久,对彼此的气息再熟悉不过,所以塞伦在见到系统的那刻,立即就认出了他。


    纵然容貌发生了改变,但他身上的气息她绝不会认错。


    这次塞伦特意将利西亚叫去这个世界,一是为了保护黎晚澄,二就是为了能让他与伊恩相见,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伊恩恢复记忆和神力。


    毕竟南桑在从休眠中醒来之后,就一直小动作不断,虽然目前她还没有查到什么明确的证据,但她总有一种直觉。


    恐怕不久之后,无虚之境将会迎来新一轮的动荡。


    想起近日获得的消息,塞伦语气沉重了不少:“对了,前两日我命人将失败的任务员带到第三位面,不过还未进殿门,任务员就被两个监管者带走了。”


    利西亚还在为塞伦瞒着他伊恩的事黯然神伤,垂眸看着杯中的倒影,撑着头懒懒道:“哦?监管者的手什么时候伸这么长了,连遣返任务员的事都要掺和一脚……”


    突然想到什么,他猛的抬起头:“等等,监管者?你的意思是……南桑和第三位面主神暗中勾结?”


    见这人终于意识到重点,塞伦有些好笑地点点头:“初步怀疑是这样,我还在进一步调查。”


    她有职责在身,不能擅离岗位太久,只好命影卫潜伏进第三位面调查。算一算时间,也差不多该有结果了。


    方才沉浸在找到伊恩的惊喜中,利西亚此刻才注意到女人苍白的面色,顿时紧张起来:“哎,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旧伤又复发了。”


    塞伦轻轻嗯了一声,并未多言。


    只是她未说话,对面的人倒是忍不住先开了口,絮絮叨叨地说着:“我说你当初就不该帮她扛那雷罚,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利西亚。”塞伦打断他,语气冷了下来。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利西亚叹了口气,这人在其他事情上都极为理智,偏偏在这件事上固执的要命,他颇为无奈的止住话:“好好好,我不提那件事,不过旎自己也多注意点身体。”


    顿了顿,他还是没忍住说了句:“还有,我回去之前,你尽量不要主动和南桑产生冲突,那女人……”


    简直就是个疯子。


    后半句他没敢说出来,怕塞伦再瞪他。


    其实在收到那封信的时候,他就察觉出南桑和塞伦之间恐怕是生出了矛盾,否则按她的性子,不会如此大动干戈的做这些事。


    想起这两人之间的恩怨,利西亚有些头疼,他叹了口气:“唉,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结束通讯后,浮生境也恢复了一开始的样子,看起来和普通的镜子并无二异。


    想起方才的谈话,利西亚有些烦躁的挠了挠头,没想到这么久不回去,南桑居然和第三位面主神扯上了关系。不过他还是没想明白一点,南桑要那些失败的任务员做什么,难不成是打算挑几个长得好看的留在殿内伺候?


    可他记得,南桑向来对除了塞伦以外的人不感兴趣。


    利西亚皱起眉头,真是的,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他好不容易退休了,本来可以在小世界里舒舒服服的养老,偏偏又被抓过来干苦力。


    不过……他抬眼,看向北边的那抹身影,顿时好心情的弯起唇角,能捉弄伊恩这家伙,倒还是蛮有意思的。


    另一边,塞伦派出去调查的影卫将消息送了回来,薄薄的一张纸躺在手中,竟好似有千斤重般。


    心底隐隐有些不安,塞伦盯着那张薄薄的纸看了许久,才抬手将密信打开,在看清里面的内容后,她平静的眸子霎时起了波澜,指尖不自觉的将边缘捏的发皱。


    怎么会这样……


    良久,她阖上眸子,因为情绪波动过大,操控神力时都有些不稳,她用神力将密信毁掉,再睁开眼时,那双蓝眸中便只剩下深海般的幽暗与冰冷。


    看来,无虚之境,是真的要变天了。


    ———


    系统听从方旬的话,在对着桃树默念了几百遍阿弥陀佛后,突然发现身后的小亭子竟已空空如也,也不知男人是何时离开的。


    太阳已经西落,将天际线也染成了橘红。


    系统收回视线,正准备离开之时,却突然瞥见树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他顿住步子,纠结片刻后,还是抬起脚绕到了树后,离近了才瞧清,刚刚他看见的那东西……似乎是半截剑柄。


    系统心中顿时生出些疑惑,枯败成这样的桃树下面,怎么会埋了把剑?


    他本不想去管那柄剑,但不知为何,那柄剑好像对他有着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不过系统没敢轻举妄动,他默默地蹲在那看了半晌,才尝试伸出手握住露出的一半剑柄,见没有任何危险发生,才敢用力试着拔了拔。


    本以为剑埋的这么深,拔出来应该要费些力气,谁知他不过稍稍一用力,那土就好似自己松了一般,十分顺利的就将剑拔了出来。


    系统大概也没想到会这么轻松,看着手里的剑,征愣了片刻,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他眼角抽了抽。


    等等……不对啊,他没打算把剑拔出来的啊!


    但是拔都拔出来了,总不能再给塞回去不是?系统盯着手里的剑,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这可是方旬院子里的东西,他就这么把剑拔了出来,以那男人的性子,不会在背后给他下什么诅咒吧?


    第83章 魂引魄归返迷途


    忽地扬起一阵微风,将桃树上本就不多的叶子又吹落几片,少年的黑色发丝也被这阵风拂乱,露出微微上翘的眉眼。


    感受着掌心真切传来的重量,系统叹了口气,它偏头看了眼桃树下的坑,又看看手里的剑,神情复杂。


    要不……趁着没人发现,它再把剑重新插回去?


    内心一番天人交战后,系统单手握着剑柄,正准备将剑重新送回坑里,却倏地瞥到剑身上刻着的七星二字。


    这两个字刻在剑身根部,字体规整,勾画间却隐隐透出些轻狂的意味。


    它动作顿了下,心中竟升起一丝微末的熟悉感。


    系统盯着剑身的字看了许久,微微抿唇,伸出指尖去碰了碰那两个字,七星剑也好似认识它一般,轻轻震了一下。


    倏忽间,手中的剑突然迸发出一道白光,随之有一缕金色的光束从剑中飞了出来,直直钻入少年的额间。


    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系统还未反应过来,头脑深处便传来阵剧烈的疼痛,好似被人用锯子生生锯开一样,它疼的面色煞白,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


    无数纷乱的记忆汹涌而来,霸道的侵占它的每根神经,丝毫不给它喘息的机会。


    系统强忍着疼痛,仍保留有一丝清醒,脑海中被迫塞入太多陌生的记忆,使得它有些恍惚,它紧紧咬着牙,因为疼痛,连视线都变得模糊不清。


    恍然间,眼前似乎蒙上了一片血色。


    它仿佛看见自己站在无虚之境中。


    可眼前的无虚之境,却并非记忆中那幅平静祥和的模样,而是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下,目及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系统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怔愣,这是……这柄剑的记忆吗?


    “别发愣,准备上了。”


    熟悉的清润声线自耳边传来,系统猛地转过头,撞入一双略带些散漫的眸子。


    方旬,他怎么会在这里?


    系统震惊,它转向另一侧,看见女人被风扬起的金色发丝,瞬间感觉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主神,她为什么也在这里?


    那握着这柄剑的人……又是谁?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紧握着七星剑的右手,心脏的跳动愈来愈重,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未待他思索出结果,下一秒,他的身体忽然自己动了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剑刃发出声沉重的闷响,勉强挡住了邪神的一击。


    可邪神太过强大,他们三人联合起来也只能堪堪与邪神打个平手,加之神力的不断消耗,随着时间推移,他们已渐渐落入下风。


    身边的两人受了不少伤,衣服都被染成了红色,他也没了再站起来的力气。


    如果邪神再一次攻击过来,他们恐怕连抵抗都无法做到,可身后就是神树,无论如何都不能退。


    他握紧手中的剑,在邪神毁灭娑罗神树的前一刻,直直迎了上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燃烧神魂,以身献祭,将邪神永远封印于苍罗巅下。


    他清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生机正在快速流逝,神体消散的前一秒,他看见,那个拿着金色禅杖的男人无力的跪倒在地上,试图将他破碎的神魂补起来。


    “没用的,利西亚。”他轻声说。


    神魂已毁,一切都无法挽回。


    男人无视他的话,仍旧执拗的去捞那些碎的不成样子的神魂。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那人哀痛欲绝的声音,紧攥着那唯一一缕残留的神魂碎片,一遍遍地喊他。


    他的名字,伊恩。


    从那抹奇怪的光束进入他的身体,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少年的额头却已沁满冷汗,瘫软的跪倒在地上,只能倚着七星剑支撑身体。


    明明疼的连思绪都有些模糊不清,他却忽然笑出了声,有几分无奈,也有几分惊讶过后的释然,仿佛呢喃般的轻叹。


    “利西亚,你又骗我……”


    ——


    清晨,万籁俱寂,阳光透过淡淡的雾气洒下,一点点浸润成朦胧的光晕。


    女人缓缓睁开眸子,抬手擦去眼角的泪痕,大抵是还未从梦境中缓过来,她的神色显得有些木然。


    她手臂向下移了移,掌心轻轻覆在心口的位置,不知为何,只要一做那个梦,心脏便会被一股莫名的情绪牵扯的发疼。


    昨晚,她又做了那个梦,和之前无数次一样,她无法阻止事情的发生,只能眼睁睁看着女人被肆虐的海水吞噬。


    黎晚澄略微抿唇,将心底的涩然压下,她动了动腿,身上的酸痛感减轻了些,昨夜那人应该是帮她按摩过。


    室内十分安静,只能听见她轻浅的呼吸声。


    “阿沅?”黎晚澄试探着喊了一声,却并未得到回应。


    她伸手探了探身边的床铺,触手微凉,想来女人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了,昨夜放在窗台上的手绳也不见了踪影。


    她倒是不担心姜沅会将她一个人留在这,她知道那人绝不会做出不告而别的事。


    黎晚澄下了床,刚走两步,便在一旁的桌子上看见了张纸条,她眉眼舒展,指尖捏着一角将纸条拿起来。


    上面只写了寥寥几字。


    “出门有事,傍晚回,勿念。”


    黎晚澄微微翘起唇角,眉眼缱绻,眸中流露出些许怀念。


    曾经有段时间,她一直跟在萧挽月身侧,看她练字、画画,而女帝偶尔也会在批阅奏折时与她商讨一二。所以,对于这人的笔迹她早已烂熟于心,不会认错。


    黎晚澄将那张纸条对叠后收了起来,她眉头轻颦,不过……姜沅没有留下地址,是不想她跟过去吗?


    正在思索时,眼前突然出现一道身影,黎晚澄抬起头:“嗯?小七子你回来了。”


    眼前的少年满面疲惫,往日晶亮的眸子都没了光彩,衣服上也沾了尘土,手里还握着把不知从哪找来的剑。


    黎晚澄看着他仿佛失了魂一般的模样,有些微怔,这傻系统不会真在桃树前站了一晚上吧?


    少年看起来变得沉郁了许多,眸子低垂着,探不清情绪。


    黎晚澄盯着他看了半晌,心下暗想,莫不是发现自己被方旬骗了,脆弱的小心灵受到了打击?


    系统依旧低垂着头,似乎有些逃避,轻轻开口说:“我有点累,先回意识空间了。”


    突然恢复记忆,他还有些难以接受自己身份的转变。


    黎晚澄刚想问他手里的剑是哪来的,见他一幅不愿多谈的模样,也只好先将疑惑压了下来。


    在消失之前,系统又回过头,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方旬是可以信任的人。”


    黎晚澄张张唇,还未说话,眼前的人就已不见了踪影,她看着再次变为空荡的房间,微微蹙眉。


    这一大早的,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奇怪。


    突然传来阵轻微的咕噜声,在安静的屋内显得格外响亮,黎晚澄摸了摸肚子,昨天折腾的太狠,她早早就睡了,到现在才觉出饿来。


    她记得昨天路过厨房的时候,看见里面还放着些米和菜,正好可以用来煮碗咸粥。


    这般想着,她慢慢朝门口走去,谁知刚打开门,便被这幅景象惊的愣在了原地。


    第84章 魂引魄归返迷途


    方旬也不知道从哪搬来的一个小方桌,就架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紫砂茶壶,格外悠闲的坐在这里泡茶。


    桌子恰好挡在正中间,若是想要出门必须要绕过去,黎晚澄无奈扶额,看来她今天早上是别想安稳度过了。


    而且看这人的模样,怕是特意来她门前堵她的。


    见黎晚澄出来,方旬举了举手里的茶杯,盯着她看了半晌,缓缓翘起唇角,笑容中别有深意:“乖徒,这都快日上三竿了。”


    他抬起头,视线若有若无的瞥过女人的脖颈,似是在寻找什么痕迹。


    黎晚澄耳根一热,伸手拉了拉衣领,将那抹暧。昧的红痕遮住,而后略低了眸,看向某个大清早起来品茶的人,嗓音含着点沙哑:“师父,你知道姜沅去哪了吗?”


    这老道,不在自己房中喝茶,偏偏跑到她门前来喝,摆明了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想来,姜沅早上的突然离开大概率也和他有关系。


    只见方旬悠哉地抿了口茶:“我让她去帮我取一味药草,傍晚应该就能回来了。”


    黎晚澄眸子微微眯了眯,果然是他,怪不得姜沅会一大早就出门。


    她心尖猛地一跳,生出来一个猜想,等等……这老道,难不成是故意把姜沅支开的?


    想到此处,黎晚澄盯着男人的眼神中顿时带了几分审视,不再和他兜圈子,直接问道:“师父,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果不其然,下一秒,方旬便站起身,也不再管他那泡了一半的茶,正了正神色开口:“咳……为师今日来呢,是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他这边话刚说完,黎晚澄就往后退了一步,手指轻搭在门把手上,表情淡淡:“哦,没兴趣。”


    方旬见她要关门,下意识就将脚伸到门前,瞬间被夹的痛呼一声:“哎……你这顽徒!”


    许是没想到黎晚澄会下这么狠的手,他疼得弯着身子,有几分急促和气恼。


    “我若说这东西和姜沅有关,你还看不看?”


    话音落下,空气沉寂了片刻。


    几秒后,黎晚澄默默将门打开,探出一个脑袋:“什么东西?”


    方旬进屋后,便神神秘秘的将门和窗户都关上了。


    下一秒,这人不知从哪变出来一个不锈钢水盆,里面还有一条正在悠闲摆着尾巴的金色鲤鱼。


    黎晚澄看着盆里的鱼,额角跳了跳,她还以为是什么稀奇的宝贝,结果就是条鱼?


    这人是闲的没事干,大早上特意带条鱼过来给她看吗?


    她捏了捏拳头,笑容和善:“师父,中午要加餐啊?红烧还是清蒸?”


    这鲤鱼也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喂的,看起来格外肥美。


    “加什么餐!”方旬没好气的敲了下她,轻轻哼了一声,“此鱼名为浮若,可观前世今生。”


    这还是他昨天冒着风险回到无虚之境,好不容易才偷出来的,谁知道这小家伙这么不识货,居然还说什么红烧清蒸。


    这宝贝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塞伦至少扒他一层皮。


    听到方旬说出前世今生四个字时,黎晚澄心脏猛地一跳,再看向那条鲤鱼时,眼神中多了几分复杂和莫名的期许。


    也就是说,这条鱼能看到她失去的那些记忆吗?


    这段时间,她做梦愈来愈频繁,而梦中的场景永远都是那片海,和那个穿着白裙,却始终看不清面容的女人。


    想到这个奇怪的梦,黎晚澄收起了方才那幅玩笑的模样,抬眼看向方旬,神色认真:“师父,我要怎么做?”


    方旬从袖子中掏出一小包鱼食,往盆里面洒了点,转过头道:“你咬破指尖,放滴血进去。”


    浮若鱼能通过识别每个人血中独特的气味,从而搜寻出前世的记忆。


    黎晚澄干脆利落地咬破指尖,血落入水面,缓缓在水中扩散开,晃动出一层浅淡的红雾。


    下一秒,那条游动着的金色鲤鱼突然吐了一个泡泡,泡泡一点点变大、上升,最后浮出水面破散。


    水面被破碎的泡泡震荡出几圈波纹,在那层层叠叠的波纹中央,竟缓慢显现出一幅画面。


    画面中,黎晚澄躺在病床上,手指上夹着血氧饱和度检测仪,旁边显示屏上的数值和曲线不断跳动着,代表着她平稳的生命体征。


    而她的病床旁边,站着一个穿着白裙的女人,身姿绰约。


    这是黎晚澄出车祸之后的记忆,此刻躺在病床上的她,虽然心脏依旧在跳动着,却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黎晚澄微微愣住,盯着女人熟悉的背影,神色中带了些慌乱与期待。


    那个在梦中见过无数次的身影,此刻真切的摆在她眼前,她竟忽地有些紧张,心跳失了正常的频率,似起伏不定的山脉。


    直到水面中的女人转过身,她才第一次看清了梦中那张令她魂牵梦萦的脸。


    女人肌肤白皙如玉,乌发垂在身后,眉眼如烟清淡,低垂着的眼尾为她更添了几分冷清,大抵是有些憔悴,眼睑下覆着层淡淡的青色。


    一个冷的和雪似的人,像寒冬凝结冰层下平静的湖面,可那双眸子却在望向黎晚澄的那刻,刹时柔和下来。


    画面转换,女人立于山脚,稍稍仰头向上望着。


    泉安寺位于半山腰的位置,从山脚到寺庙,中间有近三千级石阶的路程。


    这三千石阶很长,长到一眼望不到尽头,可女人却没有半点不耐烦。


    心底始终记得僧侣所说的虔诚二字,这段通往泉安寺的三千石阶,她一步一叩地拜了上去。


    从清晨走至正午,直至黄昏初升。


    待走到寺庙门口时,她的腿弯已经微微颤抖,却不敢有片刻耽误。


    大概是时间太晚,寺庙内只有寥寥几人,方丈背对着殿门,手持佛珠,合掌吟诵佛经,殿内的观世音菩萨雕像身渡金光,悲悯众生。


    顾念慈抬脚跨入殿中,双手合十跪下:“信女顾念慈,恳求方丈救人一命。”


    方丈早已算到她所求之事,阖着眸子,手指拨动着念珠,并未回头:“你可知,更改命数有违天道,要付出极大代价。”


    “知道。”顾念慈直直望着他,并不退让。


    方丈睁开眼,持着手中的佛珠,温声劝诫:“施主,人各有命,生死在天,你又何必执意违背天道呢?”


    自古以来,试图逆天改命的人不在少数,可真正能成功的却寥寥无几。


    方丈本想劝她放弃,可谁知顾念慈太过执拗,他一日不同意,她便在殿前跪上一日。


    殿门前竖着心诚则灵的牌子,人们来来往往,所求各有不同。


    顾念慈始终跪在殿前,望着中央伫立观世音菩萨雕像,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祈求。


    菩萨低眉,观慈悲六道。


    顾念慈想,她不求钱财,不为名利,她只求黎晚澄平安。


    只求她平安醒来。


    大抵是见她太过坚持,最后,方丈看着神情慈悲的观世音菩萨,转过身问她:“更改命数有违天道,未必会有好结果,且要以余生寿命,来世功德作为交换。”


    “即便如此,你也愿意吗?”


    一字一句的诘问,都是无可挽回的代价。


    顾念慈抬起头,望着殿前的三清神像,诸天神佛,轻轻敛眉,语气坚定温柔:“我愿意。”


    见无法更改她的意愿,方丈轻轻叹了口气,而后递给她一根白色的绳子:“这根绳子可以连接你与她的魂魄,你将它浸于心头血中,三日后取出,系在你和她的尾指上即可。”


    顾念慈接过绳子,和方丈道谢。


    回到家后,她从厨房中拿出一把小刀,简单消毒过后,便没有丝毫犹豫地将刀尖对准心口的位置,缓缓刺了下去,鲜血顺着刀刃滴落在瓶子中,她的脸色也在霎时间变得苍白。


    黎晚澄愣愣看着水面中的景象,不知何时已经落了泪。


    尾指蓦的有些刺痛,黎晚澄指尖颤抖,有些不敢垂头去看自己的右手。


    时至如今,她怎会不知这根红绳的用途,只是没想到她纠结在意了那么久的事情,真相居然是如此,令人不敢相信。


    画面再次变换。


    顾念慈跌跌撞撞的跑入病房,像对待易碎的宝物一般,小心翼翼地将红绳绕在黎晚澄的尾指上,而另一端,她在自己的指根缠了一圈又一圈,最后仍是不放心的系了死结。


    在做完这一切后,顾念慈倏地笑了,她眼角微弯,冰冷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仿佛从来没尝过甜的小孩儿,终于吃到了梦寐以求的糖果。


    她握着黎晚澄的手,慢慢将女人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侧,万般眷恋的望着她的眉眼。


    取心头血太耗费精气,再加上在庙前跪了那么几日,顾念慈整个人都好似单薄了许多,嗓音有些发哑,却依旧挡不住其中的缠绵缱绻。


    “阿澄,你要等我,等我带你回家。”


    画面停滞在这一刻,女人的脸也随着水面荡漾的波纹缓缓消散。


    顾念慈……黎晚澄将这三个字在齿间轻轻念了一遍又一遍,心脏传来的悸动清晰可见,仿佛有汹涌的海浪席卷而来,将她溺毙在浪潮之中。


    心脏发酸的她快要落泪,指甲不知不觉间早已深深陷入掌心。


    顾念慈,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情?


    记忆中的细节一点点浮现,黎晚澄抑不住心底涌出的情绪,哭的连指尖都在发颤。


    原来是这样,原来从始至终陪在她身边的都是同一个人。


    可她竟然忘记了,她不记得顾念慈,也没有认出来她。


    细细密密的疼痛漫上心头,浑身的血液都好似在刹那变得冰凉,黎晚澄痛苦的伏下脊背,视线被泪水模糊,连呼吸都牵扯的生疼。


    她怎么能……怎么能忘记?


    系统与她感官相连,自然也看到了刚才发生的全部,不知是契约的影响,还是恢复记忆后情感的恢复,他的心脏此时也有些钝疼。


    黎晚澄转过头看向方旬,眼中蕴着泪,嗓音嘶哑:“师父,可以看见我出车祸之前的记忆吗?”


    她现在迫切的想记起一切关于顾念慈的事。


    方旬摇摇头,打破了她的希望:“不能,那段记忆被封存了。”


    封存?黎晚澄不解。


    方旬眼神忽地锐利下来,语气也认真了几分:“无虚之境,这个地方你的系统应该有和你提起过。”


    从拿出浮若鱼的那一刻起,他就暂时阻断了无虚之境的影像传输,所以并不担心他们的谈话会被记录下来。


    黎晚澄此刻也没有心思纠结为何方旬会知道她有系统的事。


    方旬继续解释道:“无虚之境内有一神树,名为娑罗,它支撑着整个无虚之境的稳定,不过神树终年保持繁盛自然也需要养料,而人类的记忆正是娑罗神树最佳的养料。”


    “每个来到无虚之境的人,在签订成为任务员的契约时,都会以前世的记忆作为代价,成为供奉神树的养料。”


    黎晚澄这才知晓,她原先从系统那里得知的不过是无虚之境最表面的东西,此刻从方旬口中了解到更为深层的事,不免有些震惊。


    她微微眯了眸子,只是……方旬为何会对无虚之境这么了解?


    心中的猜想一点点浮出,其实她从见到方旬的第一面就有所怀疑,直到今日他和自己讲出这些,她才渐渐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黎晚澄抬眸看向他,语气笃定:“师父,其实你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


    谁知方旬不但没有惊慌,反倒挑起眉,颇有几分得意的道:“那当然,因为我是神。”


    第85章 魂引魄归返迷途


    见黎晚澄脸上没有半分震惊的表情,方旬顿时有些挂不住面子,按他的了解,一般凡人见到神明,不都应该感到十分震惊,然后冲上来和他许愿的吗?


    怎么偏偏他这个小徒弟这么的与众不同。


    黎晚澄弯起唇角,语气平淡地夸奖道:“嗯,师父很厉害。”其实在她猜出方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时,心中就已有了大致的猜想,再加上他对无虚之境的了解程度,身份绝不会普通,只是没想到这人居然是神明,她在听到的那刻还是有些惊讶的。


    毕竟想象中的神明都是威严肃穆的,而这些……显然和眼前这人沾不上半点关系。


    方旬:“……”他严重怀疑黎晚澄是为了哄他才说的这句话。


    本想靠身份好好过一把瘾的某人悠悠叹口气,语气中带了点郁闷:“我真正的名字是利西亚,是原先掌管无虚之境的三神之一。”


    利西亚顿了顿,看向面前的女人,心下有几分犹豫,想来,她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系统就是三神之一的空间之神。


    还是先不告诉她了。


    见利西亚一直盯着自己,却也不开口,黎晚澄的肚子已经发出了抗议,她抬手指了指旁边的厨房:“师父你要没其他的事,我就先去吃饭了。”


    说起来,她一开始就是打算去吃饭的,结果被这人半路拉过来看鱼,方才沉浸在回忆中忘了这事,此刻实在是饿的前胸贴后背。


    利西亚话还未说出口,就眼睁睁看着黎晚澄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怔愣地盯着脚下的水泥地面,突然有些想蹲下来画圈圈,生平第一次怀疑自己的人格魅力。


    合着饭对她的吸引力比他是神这件事还大吗??


    另一边,黎晚澄垂眸看着锅中翻腾的滚水,思绪渐渐飘远。


    这一路走来,有太多太多的疑惑压在心头。


    当初在第一个世界,闻以歌为何会爱上她,为何偏偏只有她在绑定治愈系统的情况下,可以通过爱情的方式治愈女主?


    还有在后来的世界中,萧挽月对她毫无理由的信任,洛初对她明目张胆的袒护,这些种种都太过蹊跷。


    黎晚澄抬起右手,盯着自己的尾指,眸中情绪复杂。不论周围的环境如何变幻,而无一例外的是,在这其中的每一个世界,她的手上始终绑有那根红绳。


    红绳的另一端,与那人紧紧相连。


    是从什么时候发现她们其实是一个人呢?


    黎晚澄陷入回忆,那些本以为早已遗忘的画面,此刻却在眼前一幕幕浮现。


    或许是闻以歌吃青椒时下意识蹙起的眉,是萧挽月一笔一划写在画卷上的诗,是洛初记得她怕蛇,会特意悉心将她的眼睛蒙住。


    抑或是……那双永远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和永远不加掩饰的灼热爱意。


    黎晚澄眼眶倏地有些发酸,握着勺子的手微微颤抖,是她太迟钝了,居然直到洛初身死魂消的那刻,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们其实是同一个人。


    黎晚澄将淘好的米倒入锅内,又从一旁的木头堆中抽出两块扔到炉灶里。


    其实在她从浮若鱼的回忆中看到顾念慈的那刻,心中的欣喜是大过悲伤的。


    从她开始反复的做那个梦,她一次次抓住女人的衣袖,又一次次看着她被无情的海浪吞噬,那种从心底深处涌上来的无力与哀痛,近乎快要将她埋葬。


    如今知晓了梦中那个令她魂牵梦萦的人,就是为她系上红绳,陪她走过这几个世界的爱人,心中的震撼更是难以言喻。


    只是……黎晚澄握着铁勺,无意识地搅动着锅里的白粥,心中莫名生出些怨来,她不懂为何顾念慈不告诉她这些。


    顾念慈她明明记得一切,却半分都不曾和自己讲过。


    ——


    千里以外的雪峰之上,姜沅攀着崖壁,小心翼翼地将缝隙中那朵雪骨仙兰摘了下来。


    正当她准备从悬崖上爬上去的时候,头猛地一疼,仿佛有千万根针在里面扎过,眼前一阵阵晕眩。


    下一秒,一股强大的冲击袭来,她的灵魂被硬生生从这具身体中挤了出去。


    顾念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灵魂,被一点点从姜沅的身体中剥离出来,灵魂完全被剥离的瞬间,那具身体也随之一软,向后倒去,从空中急速坠落。


    这具身体是鬼魂之身,摔下去倒是不会有事,但是她手中拿着的花却不能出半点差池。


    顾念慈眸光一凛,朝着那具正在坠落的身体迅速飘了过去,而后用尽全部力气拼命往里面钻。


    灵魂和不属于自己的身体融合的过程是极为痛苦的,浑身骨头仿佛被碾碎了又重组一般。


    每分每秒都好似如年一样漫长,等到重新掌控身体的那刻,她攥紧了手中的花,另一只手迅速攀住凸出来的一块石头。


    堪堪停在半山腰的位置,顾念慈第一时间垂眸去看手中的花,白色的花瓣洁白如玉,完好无损,她心中松了口气。


    还好,她刚刚摔下来的时候下意识将花护在了怀里。


    顾念慈脚尖点了下石壁,借力落到了一旁的平地上,她将手里的雪骨仙兰放进特质的盒子中,小心合上。


    她攥了攥拳头,不知是不是灵魂没有完全贴合身体的原因,总感觉,她的身体似乎有些虚软。


    而且……灵魂脱离,好像还是几个世界以来,第一次发生这种事。


    顾念慈压下眉,眸子晦暗不明。


    上个世界,她的灵魂暂时取代了身为主角的洛初。


    因为主角的灵魂和世界息息相关,所以在世界崩塌的时候,也给她的灵魂造成了一定的伤害。


    好在最后世界恢复了稳定,她才侥幸活了下来,而后拖着受损严重的灵魂跟来了这个世界。


    上次利西亚找她谈话时,也有提到她的身体状况,他说,她的灵魂受损太过严重,如果继续耗损下去,她的灵魂可能会彻底消殒。


    而灵魂消殒,意味着她在现实世界的身体也会一同死去。


    其实这段时间,顾念慈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越来越虚弱,只是不曾想,居然会虚弱到被这具身体强制剥离的地步。


    天色渐晚,顾念慈只得暂时放下这些想法,加速赶回去,好在这具身体有鬼神境界的实力,她回到天周山只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院子内静悄悄的,只有几缕淡淡的月光和婆娑的树影为伴。


    夜深露重,再加上顾念慈刚从雪山回来,身上还有些冰凉,她怕身上的寒气会沾染到黎晚澄,所以回来之后特意去洗了澡,换了身衣服。


    屋里没有开灯,借着清淡的月光大致能看见床上有一团小小的鼓包。


    睡着了吗?


    顾念慈放轻脚步,缓缓走过去,坐在床侧。


    其实从她走进屋内的那刻,黎晚澄就已经醒了,今天发生的事太多,她脑子里纷乱的像缠在一起的线团,怎么可能睡得着。


    她睁开眼,稍稍抬眸看向坐在旁边的女人,语气有些冷淡:“怎么回来这么晚?”


    顾念慈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的冷淡,温声答道:“路上耽误了些时间。”


    注意到女人额边乱掉的发丝,她抬起手,想将那缕碍眼的发丝勾走。


    谁知她的指尖还未触及,黎晚澄就侧过身子,不着痕迹地躲开她的手:“睡吧,我有些困了。”


    明显的抗拒。


    黎晚澄阖上眼,拼命忍住纷乱的情绪,她现在心底十分复杂,既有些对顾念慈的埋怨,更多的其实是心疼,再加上知道了车祸后发生的那些事,更加不知该如何开口。


    而且,如果不是今日,她意外知道了这些事情,那顾念慈……她是不是打算就一直这么瞒着自己?


    另一边,顾念慈盯着自己落空的手,眸底划过丝失望,她微微颦眉,似是有些不解黎晚澄为何会躲开自己。


    她看着女人在月光下的侧颜,张张唇,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在看到自己微微发颤的指尖时,眸子霎时暗淡下去。


    黎晚澄本以为顾念慈会察觉到她的情绪,但女人只是轻轻抿了抿唇,而后掀开被子,在床的另一侧躺了下来,不曾逾越半分。


    良久的沉默,气氛瞬间凝结下来,只能听见两道清浅的呼吸声,两人中间似乎隔了一层屏障,谁也不愿先打破僵局。


    微风将窗帘吹出一条缝隙,几缕月光洒了进来,许是因为这压抑的氛围,连月光都显得莫名凄冷了几分。


    黎晚澄转过头,借着月光看顾念慈的侧脸,大抵是鬼魂的原因,女人的皮肤比常人要白上许多,模样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眉头轻轻蹙着,黎晚澄有些犹豫,眸光暗了一瞬。


    要主动开口吗?还是等她和自己讲?


    可是这种事情如果不说清楚,有朝一日,终究会成为阻挡在两人之间的一道隔阂。


    黎晚澄抿紧唇角,心底的在意愈发深重,纠结良久后,她望着窗台摇曳的光影,微微启唇唤道。


    “顾念慈。”


    声音轻轻的,好似呢喃,顾念慈的心脏却忽地漏了一拍。


    第86章 魂引魄归返迷途


    阿澄……刚刚是在叫她吗?


    顾念慈攥紧身下的床单,掌心微微沁出一层薄汗,她有些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心跳瞬间起伏的厉害,慌乱之下还有一丝隐秘的期待。


    四周都是寂静的,唯有胸腔内的那颗心脏,仍在孜孜不倦地剧烈跳动着。


    顾念慈敛下眉眼,掌心轻轻贴合在胸口的位置,指尖微蜷。


    究竟,是她听错了,还是……黎晚澄真的恢复了记忆。


    顾念慈有些私心的希望是第二种可能。


    清浅的月光透过窗户洒下,为屋内渡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黎晚澄转过身子,盯着眼前依旧背对着自己的人,眸底划过丝苦涩。


    明明这个人和自己的距离近在咫尺,可为什么……偏偏给人感觉像是隔了千里一般。


    那句轻唤仿佛没有搅起任何波浪,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黎晚澄抬起指尖,轻碰了碰顾念慈的发尾,女人的呼吸并不平稳,肩部略快的起伏证明着她此刻并未睡着。


    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一点点顺着肌肤爬升。


    黎晚澄眸子稍暗了分,这人,方才是真的没听见,还是在装睡?


    她盯着女人乌发下露出的半截莹润的耳垂,缓缓启唇,嗓音似初春时节润物无声的细雨,柔和细腻:“阿慈,我知道你没有睡。”


    话音落下的那刻,她明显感觉到,女人的呼吸滞了一瞬。


    黎晚澄不记得自己原先是如何叫顾念慈的,但在她启唇的那刻,这声阿慈,自然而然地就唤了出来。


    她齿关轻合,将这两个字咬的又缓又柔,仿佛是喊了千遍万遍的熟稔。


    这次黎晚澄喊的清晰,顾念慈也听的真切,但她却依旧不敢确定。她记得,这人分明是失去了记忆的。


    可她又为何……知道自己的名字?


    一瞬间想了许多,顾念慈只觉得脑子乱的好似缠绕在一起的线团,怎么理都理不顺。


    因为一直牵挂着灵魂脱离的事,顾念慈心底几乎被不安感盈满,所以一开始,她并未发现黎晚澄情绪不对劲的地方。


    此刻想来,大抵就是因为这件事,黎晚澄才会对自己那样冷淡,甚至躲开了她的手。


    所以,阿澄她……是全部都想起来了吗?


    想到这个可能,顾念慈心蓦的一紧,竟有些不敢应她的话。


    窗外的风不知何时停了,狭小的空间内一时静的可怕,压抑的氛围好似又深了几分。


    顾念慈无意识揪着被子,心底情绪复杂,其实她一直没有提起这些事,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不想黎晚澄记起来。


    毕竟两人在现实世界中的故事,算不上美满,如果可以,她希望黎晚澄能忘记那些不美好的,甚至称得上有些痛苦的过去。


    她更希望留在黎晚澄记忆中的,是在这一个个世界里,她们共同经历过的美好回忆。


    可是……她的想法真的从未动摇过吗?


    顾念慈握紧掌心,又松开,反复几次后,她无奈的笑笑,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如果她的想法不曾有过一丁点的动摇,她也不会在每个世界,近乎偏执的将黎晚澄绑在自己身边。


    人总是贪心的,她自然也不例外。


    顾念慈清楚,扪心自问,她不是圣人,她也会有自私的想法,也曾私心的想让黎晚澄记起来一切。


    良久的沉默,两道轻浅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内交错、纠缠,仿若暴风雨来临前夕的寂静。


    身上搭着的被子突然被扯的滑动了些,衣料与被褥的摩擦声在安静的房间内,显得格外抓耳。


    顾念慈心跳漏了一拍,指尖不自觉的紧绷。


    随之,一双柔若无骨的手臂渐渐攀了上来,从后腰缓缓摩擦至小腹,身后的气息陡然贴近,掀起一阵惹人战栗的酥麻。


    滚烫的呼吸洒在后颈,顾念慈的身子顿时僵住,连呼吸都停滞了片刻。


    无论多少次,她永远都会因为爱人的拥抱而心跳怦然。


    黎晚澄眼眶发酸,齿贝轻轻咬住下唇,大抵是顾念慈的沉默让她有些不安,心底压抑了一整天的埋怨和悲伤一下子全部涌了上来,声音都好似含着轻微的颤。


    “顾念慈,你还要瞒我吗?”


    她这一句诘问,仿佛一把小锤子,不断地敲击着最为薄弱的神经,恍如擂鼓,而心底那道拼命竖立的高墙,也在她这样一句简简单单的轻唤中,一点点分崩离析。


    顾念慈咬紧牙关,心跳不受控制的越来越急促,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居然有这般魔力。


    或许是因为从她的口中说出,才添了那一份的缱绻。


    黎晚澄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沉默,自顾自继续道:“师父今天拿来了一样东西,可以看到前世今生,我从里面看到了我出车祸昏迷之后的事情。”


    大抵是贴的近的缘故,黎晚澄的声音显得有些闷闷的,灼热的呼吸快要将她整个人烧着。


    而后,磨人的呼吸突然停住了,顾念慈才得以片刻喘息的时间。


    身后的人似乎是在思考要如何开口,过了片刻,那份灼热再次缠了上来:“那个为我系上红绳的人,是你,对吗?”


    顾念慈已经没有办法去思考和回答,思绪好似烧着了的铁块,凝滞在半空,指甲在掌心内印下两个半月形的红印。


    所有的感官好似都集中在一处。


    绵软滚烫的唇瓣,若有若无地擦过后颈脆弱敏感的皮肤,顾念慈眯了眯眸子,有些无力的想。


    怎么办。


    她的唇……好烫啊。


    几轮呼吸后,顾念慈压下内心的躁动,嗓音中不知何时沾染了哑涩:“是我。”


    她压低眉眼,黎晚澄既然知道了是她系上的那根红绳,那她是否也知道了那根红绳的来源。


    知道她叩阶三千,长跪数日,知道她以寿命为换,心头血为媒,只为求她醒来。


    黎晚澄仿佛看透了顾念慈的想法一般,拥着她的手臂紧了紧:“阿慈,我都知道了。”


    “对不起,我忘记了……我不记得你,不记得我们之间的事。”


    她落泪的猝不及防,滚烫的泪落在顾念慈的手背上,一路烫到心扉。


    顾念慈转过身子,清淡的月光下,她眸中也有晶莹的泪光在闪,她轻柔拭去黎晚澄眼角的泪,放柔了声音,一点点安抚女人的情绪。


    她其实想说,就算不记得也没关系,全部忘掉也没关系,无论如何,她都会一直一直爱着她。


    顾念慈看着怀中的爱人,话在齿间磨了一遍又一遍,但到最后说出口的却变成了一句:“太晚了,睡吧,之后有时间了我再和你讲我们的故事。”


    许是一整天精神高度紧绷后的松懈,黎晚澄有些困倦,缩在顾念慈怀里,茫然地点了点头。


    顾念慈轻轻在女人的发顶落下一吻,珍重又温柔。


    如果……如果她真的无法陪着黎晚澄走完最后一段路,那她还有最后一点小小的私心。


    顾念慈唇瓣微微颤动,声音很轻,好似刚说出口就会变成音节散掉。


    “阿澄,记得我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她不贪心的。


    可惜屋内太黑,黎晚澄错过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眷恋和痛苦。


    ——


    第二日一大早,顾念慈刚推开门,迎面就看见门口站着的男人。


    顾念慈看了看还没彻底亮的天,有些震惊:“利西亚?”昨晚聊天的时候,黎晚澄将方旬的真实身份和名字告诉了她。


    她之前虽然猜到了方旬的身份不寻常,却也没料到他居然会是神明。


    顾念慈抬眸,只见面前的这位神明,眼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看起来莫名有些滑稽,往日里精致干净的衣袍也有些微乱,衣角上还沾了些黑色的污渍,也不知是煤灰还是旁的什么。


    利西亚打了个哈欠,往顾念慈手中塞了一个小瓷瓶,快速解释道:“这药可以暂时延缓灵魂耗损的速度,但是无法彻底根治,你平日里多注意一些,尽量不要太频繁的。”


    昨晚他几乎熬了个通宵才将这药做出来,现在只想赶紧回去补觉。


    顾念慈一愣,看着被塞到自己手中的瓷瓶,真诚地颔首道:“多谢。”


    她本以为利西亚让她去摘这雪骨仙兰,只是为了单纯支开她,没想到,居然是为了给她制药。


    心中顿时生出些感动。


    利西亚离开后,顾念慈攥紧手中的小瓷瓶,掌心被瓷瓶的尖角顶的有些生疼,她却好似恍若未觉一般,唇角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神色中揉杂了一抹痛苦。


    也不知道……自己还能陪黎晚澄多久。


    “阿慈!”房间内的人突然喊她,声音中带了些焦急。


    第87章 魂引魄归返迷途


    顾念慈将瓷瓶收起来,转身回到屋内,只见床上的女人眉头紧紧蹙着,面色显得有些严肃。


    她走到床侧坐下来,轻声询问:“阿澄,怎么了?”


    明明方才她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幅模样了。


    黎晚澄抬起眸子,将手机往顾念慈那边移了移,语气中蕴着压不住的怒气:“你看这个视频。”


    她早上醒来之后会习惯性的刷一下新闻,结果突然在同城热搜里看见了白沫的名字,惊的她瞬间清醒。


    顾念慈顺着她的话垂头去看,在瞥到屏幕上的内容时,心中霎时明了。


    她看了眼视频发布的时间,离得很近,不过是两三个小时前的事情,就已经有了近万的播放量,评论也多达几百条。


    视频是用手机拍的,画面有些晃动,看背景应该是在菜市场,四周的声音格外嘈杂。


    拍摄的人应该是一个中年男人,他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手机的摄像头几乎要怼到白沫的脸上。


    他刻意放大了声音,显得有些刺耳:“大家看看啊,这就是那个勾引已婚男人,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天天不干正事,净做这种不干不净的买卖。”


    言语侮辱加人身攻击,中间还夹杂着粗鄙的脏话。


    早晨的菜市场人流不少,大多都是赶早买菜的大爷大妈,男人的话一喊出来,顿时吸引了一众看热闹的人。


    有些不明真相的大妈,在听到小三这个字眼后,便义愤填膺的冲了上来,指着白沫的脸骂她不知廉耻。


    从始至终,白沫都没有说过一句反驳的话,其实更多的是无法反驳,周围的指责一句接着一句,她被夹在人群中间,紧紧咬着唇,显得分外无助。


    最后还是菜市场的保安过来将人群疏散,白沫才得以从其中逃脱。


    黎晚澄有些看不下去,点开了评论区,因为这条视频的播放量仍在迅速增加,评论区内也涌入了许多其他地区IP的人。


    【这辈子最恨小三,破坏别人家庭,不要脸!】


    【这女人长的一脸狐媚样,肯定是她勾引的人家老公。】


    【妹妹多少钱一晚?哥哥去找你呀。】


    诸如此类的评论充斥了整个页面,黎晚澄看的心烦意乱,直接将手机关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垂着眸,声音闷闷的:“阿慈,你说,为什么施暴者能心安理得的继续生活,而受害者却要因为这些莫须有的谣言,成为众矢之的的靶子。”


    顾念慈将女人揽在怀里,轻轻捏着她的掌心,温声道:“在不明真相的时候,人们大多会相信先入为主的观念,而且,女性在这种事情上更容易受到伤害。”


    就好比一个女生被偷拍了,私密的照片被人在网络上大肆宣扬,虽然身为受害者,她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可是她依旧会成为一些低俗的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被贴上各种负面的标签。


    在互联网和各类社交网站高速发展的今天,人们对正确错误的判断渐发模糊,往往听风就是雨,这也造就了现在谣言满天飞的情况,仅仅一段掐头去尾的视频,甚至是几句语焉不详的文字,就能引得大批人信任。


    而在这些轻信谣言的人中,有一些人自以为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就可以肆意的评判甚至辱骂他人,网暴就由此产生。


    黎晚澄叹了口气,压下的眉眼带上些许愁色,也不知道……白沫她有没有看见这些评论。


    系统察觉到黎晚澄的情绪,以为她是在担心治愈值的问题,犹豫片刻后,出声道:“宿主,其实你可以不必管白沫的事,只要在这里待够三个月也算任务完成的。”


    它也是恢复记忆后才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按无虚之境的规则,第一次进入高级世界的任务员会被传送到安全度较高的世界,而如今的这个世界,却是其中危险度最高的一个。


    系统眉眼冷峻,暗暗压下唇角,也就是说,黎晚澄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是南桑动的手脚吗?


    他紧了紧眉,这么想来其实不无可能,上个世界南桑没能将黎晚澄置于死地,所以才想借此机会,顺理成章的让她任务失败。


    可惜,南桑自以为计划好了一切,却独独没有算到还有顾念慈这么一个变数。


    想到此处,系统心底划过一抹庆幸。若不是有顾念慈跟着,恐怕在刚到这个世界的那刻,黎晚澄就会被那些鬼魂撕成碎片。


    毕竟一起走过了这么多世界,系统自然希望黎晚澄能顺利完成任务,回到现实世界。


    这个世界最大的危险其实就是那些鬼魂,而在这里有利西亚和顾念慈护着她,她不会有危险,只要等到三个月的期限一过,她就可以安全的离开这个世界。


    谁知,听完系统说的话后,黎晚澄轻轻摇了摇头,眼神中带了分固执:“小七子,我这么做的原因,并不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经历了几个世界,她已经没办法将小世界中的人,仅仅当作一个任务中的npc来看待,再加上同为女性,她更加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白沫遭受冤屈。


    白沫她不该承受这些无故的谩骂,也不该被贴上压根不存在的罪名。


    她从来都没有做错。


    错的是那个明明有家室,却依旧利用职务之便骚扰女职员的经理,错的是网络上那些不明真相,却自以为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就拿起键盘肆意评判辱骂她的施暴者。


    黎晚澄攥紧指尖,转过头看向身侧的女人,眼里闪着细碎的光芒。


    “阿慈,我想帮她。”


    她目光坚定,仿佛笃定了女人不会反驳自己。


    顾念慈似乎对她的这个决定并不感到震惊,女人轻轻挑起她的一缕发丝,在指尖轻绕,浅笑着应道:“好。”


    其实从看到视频的那一刻,她就猜到了黎晚澄会做出这个决定。


    至于,为什么这么了解她吗?


    许是想到那些过往,顾念慈手上的动作更加柔和了几分,她敛下眉眼,唇角漾出点温软的弧度。


    因为她一直都知道,她的阿澄,是一个很善良,很善良的人啊。


    当初的她,也正是被这样的黎晚澄所吸引,明知飞蛾扑火,却依旧无法抑制地一步步奔向那抹光。


    系统见这两人俨然一副含情脉脉,你唱我和的模样,顿时有几分无奈,不过倒也没再继续劝阻。


    他通过意识连接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倏地笑了,也是,按黎晚澄的性子,怎么会甘愿待在这里,放着白沫不管。


    不过,还有顾念慈在身边陪着她,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怕中间再出什么变故,黎晚澄当即就决定收拾行李往回赶,因为利西亚此刻还在屋中补觉,所以两人并未去打扰他,而是留了张纸条夹在门缝里,等他醒来后就能看见。


    临下山之前,黎晚澄才看到姗姗来迟的少年,和刚开始只有一道虚虚的投影不同,此时的系统已经完全拥有了实体。


    而且不知为何,总感觉那天之后,他好像变得更真实,也更鲜活了些。


    如果说之前的系统是在算法的设定下,对事物做出智能的反馈,那此刻的他,则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了更多情绪化的表达。


    黎晚澄眯了眯眸子,难不成是系统升级了,增加了人性化的功能?


    “小七子,你刚刚去哪了?”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从意识空间出来的。


    系统好似轻轻勾了下唇,语气听起来似乎格外愉悦:“去和那棵桃树告了个别。”


    黎晚澄听清他的回答后,微微愣了两秒,抬头盯着眼前的少年,表情复杂。


    这家伙,难不成真是在那破树下站了一天,站出感情来了?


    系统还沉浸在刚报完仇的喜悦中,甚至想悠闲地哼一首小曲。


    她们走之后不久,利西亚缓缓伸了个懒腰,从屋里走出来,推开门的那刻,看见了落在地上的纸条。


    他将纸条捡起,读完上面的内容后,眼角眉梢都挂上了喜意。


    太好了,这三个人终于走了,这样他就可以安安静静的坐在道观中,一边欣赏着风景一边品茶。


    简直是人生一大乐事。


    如此想着,利西亚步伐都轻快了些,今早的晨露还很新鲜,正好可以将他从无虚之境带来那罐珍藏已久的茶叶拿出来,好好品鉴一番。


    可惜,现实总比理想骨感。


    男人站在屋内,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抽屉,神情呆滞,许是因为情绪波动太过激烈,指尖都有些颤抖。


    下一秒,整个道观内萦绕着他的怒吼。


    “哪个兔崽子偷了我的茶叶!”


    第88章 魂引魄归返迷途


    一路上紧赶慢赶,两人终于在临近日落的时候赶了回去,此刻站在南湾小区的门前,黎晚澄忽地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大抵是在天周山上的生活太过美好,倏地回归到现实,她竟难以自抑的生出些不舍。


    顾念慈敏锐地察觉到身边人的情绪,密密匝匝的睫毛微颤,而后不动声色的朝黎晚澄那边靠了靠,指尖轻触,牵起她的手,在掌心缓缓摩挲了下。


    女人靠的有点儿近,眼底的柔情仿佛细密坠落的春雨,一点点浸润进黎晚澄的心脏。


    仿佛是在告诉她,无论在哪里,她都会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心底忽然烫了起来,丝丝缕缕的烧灼感顺着耳根爬升,黎晚澄有些不自在地偏过眸子,躲开了那人的视线,舌尖轻轻抵着上颚,唇瓣微微颤了颤。


    真的是……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她啊。


    纵然此刻想拥抱她的欲望达到了顶峰,黎晚澄却仍是克制地垂下眸子,只是曲起骨节,轻轻捏了一下女人的指尖作为回应。


    虽然九转珠可以暂时让顾念慈拥有实体,但如今的她仍是鬼魂的状态,所以普通人是看不见她的。


    若是被旁人看见她对着和空气做出一些奇怪的动作,怕是又要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这时身旁恰好走过一个路人,黎晚澄慌忙抽回手,目不斜视。


    旁边的女人一袭青衣,身姿颀长,她微微偏着头,脊背笔直的站在那,面色清清淡淡的,看上去宛如一朵不容亵渎的冰山雪莲。


    可只有黎晚澄知道,在那清冷的外表之下,隐藏的是足以令冰山都为其融化的万种风情。


    她轻轻舔了唇瓣,压下眉眼间的灼热,指腹若无若无地陷入掌心按了按,方才被摩挲过的地方还有些酥麻。


    思绪不自觉飘远,上次两人一起泡温泉的画面似乎还历历在目,黎晚澄心头霎时有些耐不住的火热,耳根爬上一丝暧昧的红。


    都怪这人,偏偏在这时候撩拨她。


    黎晚澄咬了咬唇,掀起眼皮看向旁边的女人,她才不会承认是自己定力太差,仅仅一个眼神就忍不住内心的渴求。


    至于那些无处安放的悸动……就等到晚上的时候,一并讨回来好了。


    于是,顾念慈收到来自身边人一个略带幽怨的眼神,其中似乎还夹杂了那么一抹难以言说的……欲念。


    “走吧。”黎晚澄唇瓣轻动,许是因为有顾念慈在她身边,心中的那点慌乱与不安好似也不复存在。


    只是……她抬起头,看着零零散散亮着灯的几扇窗户,心中生出点疑惑,怎么感觉这栋楼好像比她上次来的时候,看起来空荡了不少?


    黎晚澄摇摇头,压下心底那丝不对劲的感觉,谁知道她一只脚刚迈入单元门,手臂便倏地被人紧紧拉住了。


    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回过头,只见抓着自己胳膊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


    老人一边将她往外面拉,一边焦急地劝说:“哎哟!小姑娘,这栋楼不能住的!”


    她一连说了两遍,面色中的紧张显而易见。


    突然被拦住去路,黎晚澄有些微愣,因为怕伤到老人,她只好先顺从的退了出来,弯低身子温声问道:“奶奶,怎么了吗?”


    老人看了看四周,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而后抬手指向黎晚澄方才差点儿走进去的楼,压低声音:“这栋楼,最近闹鬼的厉害!”


    闹鬼?


    黎晚澄先是心尖一跳,然后便想到当初被她用定身符关在电梯里的黄页鬼,表情顿时有些复杂。


    这闹鬼……说的该不会就是他吧?


    老人看见她的表情变化,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当即语重心长地说道:“姑娘啊,看你是个生面孔,不了解这其中的门道。我跟你讲啊,这栋楼的人已经搬走好几户了,你可千万不要相信那些租房中介的话。”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黎晚澄听到这里才反应过来,估计老人是将她当作被无良中介骗了的小姑娘。她不禁失笑,拍拍老人的手:“奶奶,我不是来租房子的,我是要找人。”


    老人神情有一瞬间茫然,后来还是黎晚澄再三保证不会在这里租房子,她才拄着拐杖离开,临走之前仍不忘嘱咐一句。


    将老人送走后,黎晚澄走到电梯前按下按键,结果电梯门刚打开,她就迎面撞上一个男鬼。


    男鬼的脖子上方空空荡荡,只有一道不太平整的切口,还在不断往下滴血,而在他的怀里,抱着一颗鲜血淋漓的头。


    饶是心里有所准备,黎晚澄也被这一幕吓的往后退了两步,跌在顾念慈怀中,女人温柔的接住她,顺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下一秒,男鬼怀里那颗头的眼珠子转了转,看见是她后,将手里抱着的脑袋安了回去。


    “原来是你啊。”


    黄页鬼装好脑袋,看了眼黎晚澄身边跟着的女鬼,心底陡然打了一个寒颤,他虽看不出顾念慈的境界,却本能的从她身上感觉到了危险。


    他暗暗咽了口唾沫,这小丫头有法器和符纸就算了,到底是从哪找来的这么厉害的鬼?


    而且看方才她们两个的举动,这女鬼似乎很护着她。


    黎晚澄并不知晓黄页鬼的心理活动,她按下十二楼的按钮,待电梯门关上后,才转过头小声问他:“怎么样,最近她的父母还有来找过她吗?”


    提到这件事,黄页鬼撇了撇嘴,看起来似乎有些生气。


    “来过一次,被我吓跑了。”想起来那天听到的话,他就忍不住恼火。


    他生前死后加起来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居然会有人的亲生父母,时时刻刻想的都是如何利用自己的女儿,甚至还说什么将她辛辛苦苦生下来养大,就算拿走她的所有东西,也是应该的。


    黄页鬼生前的家庭幸福美满,虽然没什么钱,父母却对他极好,所以他听见这话时,更是忍不了半分,于是直接现身将两人吓晕了过去。


    那次过后,他对白沫倒是变得真心实意了几分。


    还有一次晚上,有个色狼偷偷摸摸的尾随白沫,还好他聪明,直接在电梯里给他来了一个贴面热舞,将那人吓的屁滚尿流,后来再也没敢踏入这栋楼一步。


    只是……人确实吓跑了没错,不过,这栋楼也在他的努力之下,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鬼楼。


    黎晚澄倒是不在意这些,她弯弯眼角,真诚道:“谢谢,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不论如何,在这件事上他的确帮到了自己很多。


    黄页鬼大抵是死后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到别人的感谢,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不用谢。”


    其实他也没帮到什么忙,他境界低没法在太阳下面行走,只能待在这栋楼中,偶尔帮助白沫解决一点麻烦。


    犹豫了片刻,他突然开口说道:“对了,你和那小姑娘是朋友吧?我看她今天回来的时候心情不太好,你如果有空的话就多去陪陪她。”


    “我会的。”黎晚澄点头。


    其实她看得出来黄页鬼心地不坏,只是因为死时心中执念太重,才意外成了恶鬼,一直被困在这栋楼中。


    黎晚澄遵守当初的承诺,准备为他诵经超度,她从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香炉和一对烛台,在地上摆好,又拿出来九根香点燃,插在香炉中。


    她转头看向男人:“你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王聪,生日是1981年4月23日。”


    这还是在他死后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问他的名字和生日,黄页鬼忽然有些感慨。


    黎晚澄拿出笔,在黄纸上写下他的生辰八字,而后将黄纸放在烛台上点燃。


    做好一切准备后,她阖上眸子开始诵经,随着经文念出,王聪身上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金光,魂魄也渐渐变得透明。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消失的前一刻,王聪突然笑了,他对着黎晚澄轻轻说了一声谢谢。


    待一切结束,黎晚澄看着眼前已经变得空荡的地方,叹了口气,随后弯身收拾好东西。


    她走到白沫的门前,抬手敲了敲,“白沫,是我。”


    片刻,从屋内传来阵脚步声,随后门被打开。


    眼前的女孩唇角挂着淡淡的笑,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被那些评论影响到。


    白沫看见她,面上的惊喜多了几分:“晚澄姐,快进来坐。”


    “啊……好的。”习惯使然,黎晚澄在见到白沫的第一时间,视线下意识落在女孩的头顶上。


    在看到那一小截红色的进度条时,她微微愣住,白沫的治愈值居然升到了百分之十。


    明明她上次见到她的时候还是零,黎晚澄挑了挑眉,心中有些惊讶与不解,她不在的这些天里,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许是察觉到宿主的疑惑,系统十分尽责的解释道:“她应该是自我治愈了。”


    “高级世界的世界法则要更加完善,相对的,里面的人物自我意识也更高,所以,不排除有主角实现自我治愈的情况。”


    只是这种事情概率极小,没想到竟能让黎晚澄碰见,系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她是幸运还是不幸。


    黎晚澄换了鞋,跟着白沫走进屋内,和她第一次来这里看到的混乱不同,现在的屋子收拾的井井有条,地板也十分干净,能看出主人有在每天认真打扫。


    白沫去厨房倒了杯水,递给黎晚澄,而后坐在沙发的另一侧。


    “你还好吗?”黎晚澄看着坐在旁边的女孩,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总感觉此刻无论说些什么,言语都是苍白的,那些恶俗的辱骂带来的伤害是永久性的,并不会消失。


    白沫轻轻笑了笑,神情放松:“我没事的,你放心。”


    似乎是怕黎晚澄不相信,她还特意将手机拿出来给她看,“手机我已经关机了,也不会再想不开去做寻死的事。”


    见她的神情不似作假,黎晚澄心中的担忧稍稍减轻了些,白沫现在的状态,确实不像她第一次见到她时,那般的死气沉沉。


    其实这些天白沫也想了很多,从一开始接受不了网上铺天盖地的恶意言论,想要通过自杀结束自己的生命,到后来被黎晚澄救下来,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后怕,当时情绪上头的时候什么都顾不上,只想着一心求死。


    等到冷静下来后,白沫才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冲动和愚蠢。


    “晚澄姐,那天你走之后我也想了很多,你说的没错,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该因为一个人渣就草率的结束掉生命。”


    大抵是人总是要经历一些挫折与磨难才能成长,在经历了这件事后,白沫明显感觉自己变得坦然了许多。


    虽然这件事依旧给她带来了不可磨灭的伤害,但人总不能一直停留在过去的伤痛中。止步不前,只会在低颓的泥沼中越陷越深。


    “我很开心你能这样想。”黎晚澄唇角缓缓勾起抹欣慰的笑,看着她说的认真,“至于刘向强那边,我会继续想办法,争取努力还你一个清白。”


    其实白沫对这件事已经不抱希望了,但她仍是真诚的和黎晚澄说了声谢谢。


    毕竟在短暂的人生旅程中,能遇到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人,实为不易。


    ——


    晚上睡觉之前,黎晚澄还在想这件事情,她窝在顾念慈的怀里,捻着女人的一缕发丝在指尖轻绕,嗓音带着欢愉过后的微哑,有几分惆怅。


    “阿慈,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找出证据,让刘向强得到应有的惩罚吗?”


    虽然白沫说她已经不在意这些了,可是这件事情终归给她带来的伤害太大,一日不解决,就像一个根深蒂固的刺,永远扎在她的心中。


    顾念慈知晓她的牵挂,垂下头吻了吻她因为困倦而显得有些茫然的眼睛,温声哄道:“睡吧,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她的阿澄不需要担心这些,她只需要好好睡一觉,至于剩下的,她自会为她铺平道路。


    待怀中的人睡熟之后,顾念慈将被角细心地掖了掖,而后才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上一次黎晚澄跟着刘向强去郊外的酒店时,她一直隐匿气息跟在她身后,所以记得位置。


    其实,她选在此时来这里也含了些赌的成分。


    好在鬼魂的身体在这种时候格外好用,顾念慈顺着酒店的房间一个个找过,最后终于不负所望的让她找到了。


    她穿过墙壁,看着正在床上的颠龙倒凤的男女,眼中划过一丝嫌恶。


    “刘向强。”顾念慈飘到男人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膀,幽幽喊道。


    “谁啊?”刘向强有些不耐烦的转过头,肚子上的肥肉随着动作颤了颤。


    然而下一秒,在他看见身后的女人时,面色陡然变得苍白,顿时惊叫一声从床上滚了下来。


    一旁的黄丽丽被他突然的惊叫吓了一跳。


    “刘总,你怎么了?”她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刘向强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就满脸惊恐的掉下了床,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黄丽丽看着空荡的房间,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被子,不知为何,心底也莫名打了个颤。


    这房间里……不会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顾念慈刚刚拍刘向强肩膀的那一下,其实是灭了他的一盏阳火,所以此时只有刘向强能看见她。


    她扬起唇角,脸部干枯的皮肉被拉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亏心事做多了,可是会下地狱的。”


    姜沅生前是活生生饿死的,所以顾念慈特意变成了她死时的模样,整个人枯黄干瘦,只有一层干枯的皮搭在骨架上,再配合着酒店昏暗的光线,看起来格外怵人。


    第89章 魂引魄归返迷途


    俗话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可偏偏,刘向强自知自己这半辈子来做了不少亏心事。


    而且他这人贪小怕事,又极为信奉鬼神之说。


    这几年贪财好色的事做的多了,总是做噩梦,他心里也不安稳,隔段时间就会带着妻子去寺庙上香,一是求诸神保佑家人平安,财源广进,二是求自己做的事不被发现。


    毕竟他做过的那些事,随便拎出来一两件,都是足以令他身败名裂,甚至能带上银手铐进去蹲两年的勾当。


    所以,此刻看见了真鬼,刘向强自然被吓得冷汗直冒,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对着顾念慈疯了一样的磕头。


    大概是被吓得狠了,他慌的口不择言,也顾不上思考,一股脑将做过的亏心事全都吐了出来:“鬼大人,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贪污公司的钱,不该骚扰那些实习生,更不该背着我老婆偷人……”


    黄丽丽看着眼前男人对着空气磕头的诡异画面,裹着被子往后缩了缩,虽然心里害怕,脑子却依旧转的飞快,在听见刘向强提到贪污两字时,迅速就点开了手机录音。


    先不管刘向强是不是真的看到了鬼,光他说的这些事情,鬼不来找他都是少了一份年底冲kpi的业绩。


    刘向强磕的实在,不过几下额头的地方就肿了大片,顾念慈有点儿害怕他将自己磕晕在这,想找点话止住他的动作。


    她眸子一转,扭头看向旁边裹着被子的女人,心中顿时生出一计。


    顾念慈朝着刘向强飘近了些,饶有趣味的勾起唇角:“哦?真的只有这些?”她抬手指向一旁床上的女人,语气阴森,“难道你就没有骗她的事吗?”


    其实她也不知道刘向强有没有欺骗过黄丽丽,说这句话不过是想让他先停下来,顺便诈他一下。


    此话一出,刘向强磕头的动作果然停住,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正好和那张逐渐贴近的脸来了个深情对视,顿时吓的浑身一抖。


    随之传来股刺鼻的腥臊味,顾念慈捂住鼻子微微颦眉,只见木地板上缓缓淌出一滩淡黄色的液体。


    这人竟是被吓的直接尿了裤子。


    顾念慈眼角颤了颤,显然也没想到刘向强会胆小到这种地步,顿时有些面色复杂。


    她只是往前走了两步而已,这人至于怕成这个样子吗?


    刘向强看着那张惨白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话都险些说不利索,拼命往身后的墙上靠了靠,有几分凄厉的尖叫着吼道:“别杀我!我说我说,我确实骗了她,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总部的人,推举她去总部任职也全都是假的!”


    还真是让她猜对了,顾念慈眼皮微挑,唇角勾起抹轻蔑的笑。


    果不其然,这句话尾音刚落,黄丽丽顿时变了脸色:“什么……假的?”


    看刘向强吓成那副样子,想来说的话也该是属实的,她登时憋不住心里的怒气,也顾不得这房间内到底是不是有鬼,气的当即抄起一旁的台灯,就要往刘向强头上招呼。


    “你个老家伙,我陪你睡了这么久,结果你居然是骗我的!”


    眼见着台灯就要砸下来,刘向强霎时觉醒了求生的本能,麻溜的从地上爬起来躲开了,黄丽丽见自己没砸中,顿时面目狰狞的扑了上去,刘向强也不甘示弱,揪着黄丽丽的头发,和她扭打在一起。


    顾念慈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慢悠悠从墙中穿了出去,深藏功与名。


    本以为解决这件事要费些时间,没想到刘向强居然这么不中用,不过随便吓他两下就什么都吐出来了。


    说到底还是亏心事做的太多,自己都良心不安。


    赶回家的时候天还没亮,顾念慈看着床上女人的睡颜,眉眼柔和下来,怕吵醒黎晚澄,她特意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的一角钻了进去。


    甫一躺下,身旁的人倏地翻了个身,被子扯动间钻进来几丝凉气,而后一条温热的手臂缠了上来,轻轻搭在腰间,顾念慈的呼吸霎时崩紧了些,过了许久,见身后人没有醒过来的迹象,才渐渐放松下来。


    长时间的同床共枕,黎晚澄早已习惯了抱着她入睡,所以在顾念慈躺进来的那一刻,她的身体就习惯性的缠了上去。


    第二天一早,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突然响起,黎晚澄从顾念慈的怀抱中退出来,伸手捞过手机,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陌生号码,她愣了两秒后,划动接听。


    听筒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很耳熟,黎晚澄顿时认出她是黄丽丽,只是不知为何,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似乎是刚哭过一般。


    “黎姐,我想和你谈谈关于刘向强的事,我这里有他的证据。”


    听到刘向强的名字,黎晚澄顿时清醒了不少,立即和黄丽丽约好了下午见面的时间。


    电话刚挂断,她就被女人圈着腰塞回了被窝。如今入了秋,早上的温度已经渐渐低了下来,再加上黎晚澄穿的睡衣太薄,顾念慈怕她着凉。


    其实顾念慈在听见手机铃声的时候就醒了过来,她将黎晚澄拉进怀里,指尖若有若无地磨着她的后腰,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怎么了?”


    刚才打电话的时候她听了几句,再加上昨晚发生的事情,大概猜得到是谁打的。


    黎晚澄被她的动作弄的有点痒,条件反射的往她怀里钻了钻,嗓音娇软:“是黄丽丽,她说手里有刘向强的证据,想要找我谈一谈。”


    怀中的人软玉温香,肌肤也好似剥了皮的鸡蛋,细腻润滑,顾念慈唇角勾起点浅笑,轻轻嗯了一声:“挺好的,你不是正在为这件事发愁吗。”


    “嗯。”黎晚澄点头,能找到证据她固然是开心的。


    只是……她蹙起眉头,心中不免生出些疑惑,明明一周前,黄丽丽还曾义正言辞的拒绝过她,怎么会转变的如此之快?


    到了约定的时间,黎晚澄和顾念慈一同走进了世梦公司对面的咖啡馆,在靠窗的位置看见了黄丽丽,她低垂着头,看起来十分疲惫。


    黎晚澄走到她对面坐下,寒暄了两句,只是黄丽丽看上去实在是没精打采,连笑容都有几分勉强。


    此时离得近了,她能看出女人唇角处有些淡淡的淤青,显然是被人打的,眼睛也肿的厉害,虽然已经画了浓妆遮掩,却还是能瞧出来。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黎晚澄见她这幅狼狈的模样,心中的疑虑越来越重。


    黄丽丽昨晚气的一宿没睡,身上还有和刘向强打架留下的淤青。不过,毕竟这件事算不上光彩,她并未过多解释,而是直接将手机拿出来,点开昨晚的录音。


    “黎姐,你听听这个。”她做了些处理,将后面刘向强说到有关于她的部分剪掉了,但贪污和骚扰实习生的话都一字不漏的录了下来。


    黎晚澄见她不愿多谈,也识趣的没有多问,只是在听到录音的那一刻,眼神中有瞬间惊讶,随后眉头微微蹙起,不动声色的瞥了眼身旁的顾念慈。


    女人正襟危坐,面色平静,似乎对这录音中的东西并不感到惊讶。


    莫非……她是早就知道这些事?


    黎晚澄压下心中的怀疑,收回视线,看向对面神色憔悴的黄丽丽,斟酌着问道:“怎么会突然决定来找我曝光这些?”


    如果她没记错,黄丽丽和刘向强之间应该还有利益牵扯,她此时找自己曝光这件事,岂不是要主动和刘向强撕破脸皮。


    想起昨晚的事,黄丽丽苦笑一声:“我以为刘向强会遵守我与他的交易,可谁知道,哪有什么晋升总部的名额,他从头到尾都是骗我的,就是拿捏准了我不会将这种事说出去。”


    这种事情对于女性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污点,刘向强这人又惯会拿捏小女生的心态,知晓她们碍于自尊心,绝不会主动说出这种事情,所以才会如此的肆无忌惮。


    先拿一点点的好处诱惑,等人入了圈套后,再装模作样的画个大饼,就算最后谎言被发现了,她们也绝不会吐露出半个字。


    这种事刘向强做了不止一次,所以十分得心应手。


    黎晚澄没想到事情会是这种发展,抿了抿唇:“那你母亲的手术费怎么办?”她记得上次黄丽丽说过,她妈妈的病急需用钱。


    “我打算找个兼职,下班后去做代驾。”当时是她病急乱投医,信了不该信的人,黄丽丽看着桌上的咖啡,怯懦了半晌才开口,“其实……还有件事想要请黎姐帮忙。”


    “你可以,帮我和白沫道个歉吗?”对于当时没能站出来维护白沫的这件事,她一直心怀愧疚。


    黎晚澄思索片刻,拒绝了她:“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你亲自去和她说比较好。”


    道歉这种事,靠别人传达和自己说总归是不一样的,而且她相信,以白沫的性格肯定不会记恨她。


    黄丽丽走后不久,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在玻璃上落下一点点细碎的水珠,黎晚澄放下手里的咖啡杯,转头看向身旁的人,淡淡开口:“阿慈,是你做的对吗?”


    这录音来的蹊跷,刘向强就算再过愚蠢,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交代出这些罪行。


    顾念慈知晓以黎晚澄的聪慧,估计在听到录音时就猜了出来,所以也没有隐瞒,直接应了下来。


    “什么时候?”黎晚澄叹了口气,忽地有些心累,她基本上无时无刻都和顾念慈待在一起,竟然不知道她是何时去做的这些。


    就好像两人相处了这么久,顾念慈也从未提过前世为她叩阶三千,以命换命的事。


    “昨晚,你睡着之后。”顾念慈瞧出黎晚澄动了气,垂下眼睫,看上去竟有几分失落,“我只是不想你再因为这件事情烦心。”


    她声音轻轻的,又低着眸子,看上去委屈极了。


    其实黎晚澄不是怪她做了这件事,她只是想起了往事,有些无奈,这人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从来不将自己的付出宣之于口。


    可是,她们是爱人,是最亲密的关系,她不希望顾念慈一个人扛着所有事。


    她也会担心,也会心疼。


    黎晚澄转过眸子,深深看着她:“以后无论有什么事,提前告诉我好吗?”


    “好。”顾念慈敛下眉眼,轻声应道。


    骨子里带来的习惯过于根深蒂固,过了这么久,她还是没能做到坦然的和爱人说出一切。


    ——


    关于曝光刘向强的事,黎晚澄记者的工作刚好派上了用场,她向上级申请了报道这篇新闻,刚好前段时间有关白沫的热点流量很高,上级直接批准了她的请求。


    为了使证据链更加完善,黎晚澄托了不少关系才调来了那日的监控录像,多亏了现代科学技术,就算是晚上,监控拍摄的也十分清晰。


    视频中,能完整的看到整件事情的经过。


    当时已经是临近半夜十一点,白沫和喝醉了的刘向强站在街边等车,然后刘向强突然凑过去,伸出手去揽白沫的肩膀,不过被白沫躲开了。然后他又变本加厉的对白沫上下其手,因为此时街上的人不多,他们站的位置又恰好被广告牌遮挡住,所以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一点。


    白沫还没来得及挣扎,下一秒,便被旁边突然窜出来的刘向强老婆扇了一巴掌。


    刚刚那种场面明眼一看就是刘向强先骚扰的白沫,可他老婆却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打了人。


    黎晚澄点了暂停,放大看着录像中的这一幕,微微眯起眸子:“小七子,你说刘向强老婆是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第90章 魂引魄归返迷途


    她明明看见了是刘向强先动的手,看见了白沫在挣扎,却还反过来指责白沫是小三。


    还有后来那个将视频发到网上的路人,仅仅听信了一面之词,便将那段不完整的视频传到网络上,并且配文中直接称呼白沫为小三。


    这也致使后来刷到这段视频的人,先入为主的认定了白沫小三的身份,对她进行辱骂暴力。


    当天新闻发出之后,网上顿时掀起一阵讨论的热潮。


    “贪污公司的钱,骚扰女实习生,这种人渣能不能在牢里蹲一辈子!”


    “这大姐是眼瞎吗?明明是她老公对人家小姑娘动手动脚,她怎么还有脸骂人家是小三。”


    “对不起,我之前真的以为这小姐姐是小三,还私信骂过她……”


    评论一夜逆转,许多之前跟风骂过白沫的人,都跑到她的社交账号下面道歉,也有几家公司顺势朝白沫抛出了橄榄枝。


    不知为何,顾念慈这几日的精神状态不太好,经常会感到困倦,所以黎晚澄干脆让她在家好好休息,独自去找了白沫。


    其实白沫在看到新闻的那一刻,仍是不敢相信,直到看到后台私信里大片的安慰与道歉,她才有几分劫后余生的真实感。


    她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只能对着黎晚澄一遍又一遍的说着谢谢。


    白沫本以为自己可以忽视那些谣言与谩骂,可当真相大白于天下的那刻,她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就好像你已经对这件事妥协了,失去希望了,可这时候,事情居然奇迹般的解决了。


    白沫感觉,那片无时无刻笼罩在自己头顶的乌云,似乎也被这抹温暖的阳光驱散了。


    新闻发布之后,白沫含冤已久的事终于得到了应有的解释,刘向强也被派出所带走调查。


    同时,公司内有一名女生实名举报刘向强对她实行过**,并拿出了饭店的监控录像。去年的一次应酬,刘向强恶意对她灌酒,之后在她神志不清时,强行与她发生性关系。


    东窗事发,刘向强深知自己再狡辩也是徒劳,承认了一切,贪污加上强奸的罪名,足以让他在监狱里好好蹲上几年。


    黎晚澄看着她头顶一举跃到五十的治愈值,默默抽了张纸递给她:“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这桩事算是圆满解决了,但白沫剩下的那一半心病,黎晚澄猜测应该是有关她的父母。不过,毕竟是长久以来的生活环境造就的心病,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白沫接过纸擦干眼泪,再开口时,语气多了一丝向往:“有一家我特别喜欢的设计公司给我发了offer,所以……我想试试去那个公司工作。”


    其实毕业的时候她就想投那个公司的简历,但是被父母以离家太远为由拒绝了,所以她才去了世梦广告公司。


    正当她说这句话之时,敲门声突然响起,须臾,一道夹杂着口音的女声传了进来。


    “囡囡,你在家吗?是爸爸妈妈。”


    铁门因为年久失修,被大力敲击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黎晚澄微微蹙了蹙眉,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白沫听见王凤的声音后,没有立即走过去,而是望着门的方向,眼神中划过一抹复杂。


    上次,白宏志和王凤来找她的时候,什么都不问,迎面就甩了她一个耳光,一边骂她不知廉耻,一边去翻她柜子里放的钱和银行卡。


    最后将她家里的东西能拿走的都拿走了个干净,临走之时还扔下一句“我们没有你这种女儿,以后都不要再回家了!”


    白沫当时心情临近崩溃的边缘,对于他们的这些举动也无力去管,只是在听到那句断绝关系的话时,霎时绷不住心里的情绪。


    就好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控制不住的哭了出来,一边发疯一样的砸着屋里的东西,一边对着门口的两人嘶吼着骂道。


    “走!你们尽管走好了!反正你们从来也没有关心过我,我早就没有家了!”


    那次过后,白沫心底对他们其实是有怨的,所以现在更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黎晚澄看出她的踌躇,开口道:“白沫,你的人生是由你自己决定的,不需要为任何人妥协和让步。”


    关于家庭与父母这件事,她无法从中插手太多,只能靠白沫自己想清楚。


    说完后,黎晚澄就走向了一旁的卧室,毕竟这是白沫的家务事,她不便出现在现场。


    白沫愣了下,而后重重的点了下头,才缓缓走到门前。


    门刚一打开,王凤就格外亲热的揽着白沫的胳膊:“乖囡啊,听你弟弟说那件事已经澄清了。”


    白沫面色不变,将手抽了出来:“妈上次来的时候,不是还说我不知廉耻,要和我断绝关系吗?”


    王凤面色有一瞬间尴尬,打着哈哈道:“诶呦,这是说的什么话,那天是爸爸妈妈一时冲动了,我们一直都是相信你的,怎么会和你断绝关系呢。”


    她避开白宏志,压低声音,凑到白沫耳边说:“你忘啦,你之前上大学的时候,妈妈还给过你钱呢。”


    白沫抿了抿唇,之前她打工攒学费的时候,王凤曾瞒着白宏志,偷偷过来给她塞过两千块钱。


    那时候,她的确是感动过的。


    她知道家里的财政大权一直都是由白宏志掌管着,所以王凤当时给她的那两千块钱,应该也是花了不少时间才攒出来的。


    长久以来的习惯,白沫已经习惯了妥协和让步,再加上,白宏志和王凤毕竟是她的亲生父母,白沫心底对他们还是有亲情的,不想将事情闹的那么僵。


    纵然心里仍有怨气,白沫还是生出一抹感动,她张了张口:“妈……”


    话还没说出口,倏地被王凤打断,她随手拿起桌子上的苹果,啃了一口,语气十分理所当然。


    “对了,囡囡啊,你弟弟最近不是快要上大学了,学校让交一万五的学费。”


    “还有你弟弟说想要一个新的笔记本电脑,说是叫什么……苹果的牌子,我和你爸也不懂这些,你看看给他买一个好的。”


    白沫言语一顿,眼神有些冷了下来:“我去年不是刚给他买了一个电脑吗?”


    去年,白胜龙去同学家玩了一趟,便哭着闹着要白宏志和王凤给他买电脑,可他们手里的钱哪里够买,便只好来找白沫要钱。


    当时白沫刚毕业没多久,在公司实习,拿的工资勉强够支付房租和生活,哪里有多余的钱拿出来给他们。


    但碍于王凤和白宏志一直对她进行电话轰炸,不是哭就是闹,甚至还找到她的公司,最后白沫只好预支工资,拿了四千给他们,这才消停下来。


    王凤笑了两声,拍拍她的手:“小龙这不是要上大学了嘛,人家别的同学用的都是牌子,不能让人家瞧不起咱们不是?”


    瞧不起?白沫抽回手,盯着眼前满脸皱纹的女人,心里一阵唏嘘。


    自己当时穿着洗到发白的牛仔裤,连买文具都没钱的时候,她怎么不说瞧不起三个字?


    说到底,还是眼里压根就没有自己这个女儿。


    白沫冷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妈,我刚被公司辞退,手里没钱。”


    那天,他们过来将她的钱和东西全拿走了,她不信白凤不知道她手里没钱,而且短短一两周的时间,那些钱难道就已经被他们挥霍的一分不剩吗?


    白宏志听到她说没钱,脸瞬间拉了下来:“我和你妈把你养这么大,现在不过让你给弟弟买点东西,你就这么不愿意。”


    这房子不隔音,在卧室里能清晰听到客厅传来的声音。


    饶是系统也被这对父母不要脸的程度震惊了,“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对自己女儿的父母吗?”


    黎晚澄冷眼听着客厅传来的交谈,淡淡答道:“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而有时候,比鬼更可怕的,是人心。”


    在现代社会中,这种“伏弟魔”的家庭其实并不少见,父母将所有的钱和爱全部灌注给小儿子,对于大女儿不闻不问,一旦见女儿变好了,就又腆着脸回来,想要从她的身上继续吸血。


    心底刚升起一点的感动被毫不留情的打碎,白沫彻底失望,她退后两步,颤着声音道:“你们当我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吗?我每天加班到凌晨,一个月赚的钱才几千块,还要交房租水电,你们一开口就是要一两万。”


    她抬头看着自己所谓的父母,眼神中淬了寒意,突然嗤笑一声,仿佛有几分疯癫,一字一顿的说。


    “你们是打算活活把我逼死吗?”


    白宏志被她说的话惊到,大概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乖巧懦弱的女儿,居然有一天竟然会如此犀利的反抗自己,当即就撸起袖子想要打她。


    “你今天就把我打死在这!”白沫毫不退让。


    王凤估计是想到了那天白沫发疯乱砸东西的模样,脸色一白,赶忙将他拦了下来,低声劝说:“要是真将女儿打了,她记恨上咱们,以后可就一分钱都拿不到了。”


    到底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王凤还是心疼的,更何况,她只是想从女儿身上捞点钱,不是真的想将她逼到绝路。


    白宏志心里权衡了一下利弊,冷哼一声,面色十分不好:“要是没有老子,哪来的她?居然还敢在这跟老子摆谱!”


    其实白宏志和王凤是有养老金的,但他们太溺爱白胜龙,将每个月大半的养老金都给了儿子,而白胜龙又是个实打实的网瘾少年,这些钱全都被他充进了游戏里了。


    白沫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悲哀,她记得,高中的时候,有一次老师让买教辅资料,她就去问白宏志要钱,结果被他骂了一顿,最后也没能拿到一分钱。


    白宏志连二十元买教辅的钱都不愿意给她,却甘愿让白胜龙将几千元挥霍在游戏里。


    何其可笑?


    她本以为白宏志和王凤是担心她才过来这么一趟,果然,还是她自作多情了。说来也是,在她这对父母的眼里,从来都只有他们的宝贝儿子,何曾有过自己?


    至于她一个人在这里过的好不好,每天是否吃得饱穿的暖,这些,他们从来都没有关心过。


    白沫想到自己这些年的努力,突然有些鼻酸。


    那时候小小的她还不明白,为什么爸爸总是叫她拖油瓶,为什么弟弟早饭可以吃两个鸡蛋,而她一个都没有,为什么弟弟可以买喜欢的奥特曼玩具,而她只能抱着破烂的小熊睡在不透风的房间。


    被忽视的小孩儿总想得到父母的关注,所以她拼了命的学习,拼了命的往上爬,只是想要得到白宏志和王凤的一句肯定。


    她小时候还曾天真的以为,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足够优秀,一定可以得到父母的爱。可惜,好像从始至终,白宏志和王凤都没有关注过她,现在也仅仅只是将她当做一个提款的机器。


    白沫原本还心存了一丝期待,可是发生最近的一桩桩一件件,让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爸、妈,白胜龙的学费我不会帮他交,电脑也不会给他买。”


    她忽视白宏志凶狠的眼神,继续说道:“我打算离开这里,手机卡也我会换掉,你们不用试图去找我,至于赡养问题,每个月我会按时给你们打生活费,不过,此外多余的钱我一分都不会再给。”


    说完这段话后,白沫深深呼了口气,她本以为说出这些话会很艰难,可当真正说出口的那刻,却远比比她想象的还要轻松。


    黎晚澄说的没错,她的人生应该掌握在她自己的手中。


    前二十几年,她像一只羽翼未丰的雏鸟,日日被困在牢笼之中,久而久之形成了习惯,忘记了自己是可以挣扎,可以飞出去的。


    因为亲情,她一次次选择了妥协,选择了让步,可是现在,她想去追求属于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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