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洛初侧过身子,略微挡了挡,黎晚澄被她护在身后,抬眼间,恰好对上那双略含玩味的狐狸眼。
女人直勾勾盯着她,手里虽拿着武器,眸子中却没有丝毫杀意,见此,黎晚澄也稍稍放松了些,只是倏尔又想起她方才的那句话。
这人口中的小家伙,是在说她吗?
而且,看她和洛初讲话时那般熟稔的语气,莫非……这两人早就认识?
正当她垂眸思索的时候,却见那红衣女人突然消失了踪影,下一秒,竟是直接出现在她的面前,黎晚澄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暗紫色眸子,瞳孔一震。
——空间操控。
这女人,也是大乘后期的强者!
黎晚澄风中凌乱,不是说大乘后期的人凤毛麟角吗?怎么一个两个都让她给碰见了。
“长得倒是不错。”脸侧突然一凉,红衣女人掐着她的下巴抬了抬,视线轻飘飘落在黎晚澄的眉眼间,而后似是想起什么,眼尾轻轻弯起些弧度。
“喔~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名千凝,是现任妖王。”
黎晚澄一愣,妖王?那个据说失踪了近百年的妖王?
只是……妖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妖族素来中立,从不参与仙魔两族的恩怨争斗,但在一百年前,妖族却突然发生了一场内乱,引起内乱的原因至今无人知晓,不过也正是在那场内乱之后,妖王就不见了踪迹。
如今看来,恐怕连妖族的那些家伙都想不到,失踪了这么长时间的妖王,居然会在鲛人族的地界。
见洛初的脸色冷下来,千凝也懂得分寸,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
那只双头巨蛇还在旁边趴着,盘成一团缩在千凝的脚边,剩下的三只眼睛十分恐惧地盯着洛初,显然是怕极了她。
千凝叹口气,轻轻拍了拍巨蛇的头,“回去吧。”
得到主人的指令,它欢快地吐出蛇信子,而后摇了摇尾巴钻回海底。
海面又恢复原先的平静,女人转过头看着黎晚澄,笑容依旧娇艳惑人,言语间却流露出几分凉意:“什刹海已有百年无外人进入,所以……我倒是有些好奇,二位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黎晚澄心下一紧,说起来,她们的确是用了不太光彩的手段找到这里,面对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不好回答。
再加上,如今几人所处的海面距离宫殿并不远,只要千凝一声令下,那些守在宫殿门口的鲛人便会冲过来,将她们作为入侵者抓住。
空气一时间有些静默,好在洛初及时接过话:“我们是在追踪千寒龙鱼的途中误闯了此地,无意打扰诸位,对于方才的冒犯还希望能向族长亲自表达歉意。”
提到族长二字时,千凝的面色明显僵硬了一下,虽然只有片刻,却还是被黎晚澄捕捉到了。
“鲛人族不欢迎外人,道歉一事就不必了。”
她瞥了眼身后紧紧盯着此处的鲛人,转过头看向洛初,压低声音道:“看在你曾经帮过我一次的份上,我不伤你们,尽快离开……”
谁知话音还未落,一道婉转动听的女声突然响起。
“阿凝,是有客人来了吗?”
黎晚澄下意识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材姣好的女人从水晶宫殿中缓步而出,她有着一头好看的金发,身上的鳞片也是淡金色的,在海面的映照下微微发亮。
门口看守的两个鲛人在她经过时,垂头向她行礼:“族长。”
待看清女人的面容,黎晚澄才认出眼前这位族长,就是她在祭祀大典上看到的,站在中央吟唱的那位女鲛人。
在她愣神之际,洛初已经开口:“冒昧前来,还望族长原谅我们二人的莽撞。”
鲛人弯了弯唇角,语气温和:“既是阿凝的朋友,便不必如此拘束,唤我遥青便好。”
说完,她又偏过头看向千凝,眸子微扬,半含着嗔意的一瞥:“阿凝,来者即是客,我们不能失了礼数。”
方才还威风凛凛的妖王,此刻也软了下来,低垂着眉眼,略有些无奈的点头。
遥青挥挥手,让身后跟着的几人退下,才对黎晚澄和洛初道:“二位若不嫌弃,先随我进去喝杯薄茶如何?”
“却之不恭。”洛初笑着应下。
她们紧跟在二人身后往宫殿走,月圆之夜已过,如今这座水晶宫殿已经有近三分之一没入了水中。
前面,千凝自然挽过遥青的手腕,用神识探查一番后,颇有几分无奈的道:“不是让你好好待在房间休息吗?怎么又跑出来了?”
哪怕刻意压低了声音,却还是掩不住眉眼中的担忧。
黎晚澄微微蹙眉,视线在遥青和千凝之间晃了晃,心里那丝奇怪的感觉愈来愈重,总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此时已经走到宫殿门口,能清晰看见牌匾上写着的三个大字——琉璃宫。
因为宫殿常年居于海底,走廊和房间各处都安置有夜明珠,徐徐散发出的光将整座宫殿照亮,和白日无异。
在桌前坐下后,便有几位鲛人前来为她们斟茶。
“再过一个时辰琉璃宫就会全部沉入海底。”遥青从瓷瓶中倒出一颗丹药,递给黎晚澄,“这是避水丹,服下后可在水中呼吸。”
鲛人族以强大的精神力著称,遥青早在一开始就看出了二人的境界,以洛初的实力自然不用依靠丹药,所以她只准备了一颗避水丹。
黎晚澄道谢后接过丹药服下,指尖摩挲杯壁,垂眼思索着该如何开口。
遥青仿佛是看出了她的难言之隐,抿了口茶,主动道:“二位远道而来,想必定是有所求之物,不妨说出来,看我能否帮到二位。”
她的笑轻轻柔柔,话也真诚。
黎晚澄慢慢放下了心防,也不再隐瞒,敛下眸子,严肃几分道:“此番前来,是想求一颗鲛珠。”
她偏过头,看向身旁的女人,眸间是不加掩饰的爱意。
洛初在进入宫殿时便取下了脸上的面具,此刻就静静地端坐在那,脊背笔直。
“我的爱人自幼患有眼疾,这些年来我寻遍了各种方法都无果,后来偶然间听闻,鲛人族的至宝鲛珠可以重铸双目,所以今日才会冒昧前来求取。”
这个请求对于鲛人一族来说,与夺了其生存的命脉无异,所以黎晚澄心里也有几分紧张。
气氛有瞬间沉默,遥青蹙了蹙眉,似是有些纠结:“鲛珠与鲛人相伴生,但是鲛人死亡之后,体内的鲛珠并不会随之消失,我族为了防止鲛珠被有心人利用,在族人死去之后,祭司都会将鲛珠销毁。”
销毁……黎晚澄眸子一暗,刚想开口,却见遥青突然扭过头剧烈咳嗽起来。
千凝猛地站起身,急忙从袖子中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慢慢喂给她。虽是焦急,她手上的动作却是极尽温柔,轻轻拍着遥青的背部帮她顺气。
这阵突如其来的咳嗽让遥青的面色又苍白了几分,嗓音还有几分沙哑和虚弱:“不过,我体内的这枚鲛珠倒是可以给你们。”
千凝的面色霎时晦暗,下意识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遥青打断:“阿凝,我有些话想同晚澄单独聊一聊,可以麻烦你们先出去一下吗?”
她笑的还是那般温柔,却是在赶她。
“好。”千凝收回手,嗓音微微嘶哑,却还是顺从的转身出了门。
她知道,她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洛初迟迟未动,只是微蹙的眉宇还是暴露了些情绪,遥青看出她的顾虑,哂笑道:“放心吧,我不会对你的小爱人做什么的。”
掌心突然钻入一抹温热,黎晚澄轻轻捏了捏她的手,附过去轻声安抚她:“没事的。”
一袭红衣的女人靠在墙边,低着头,背影看起来透着几分萧瑟,她在洛初出门的那刻抬眼看了看,而后又垂下眸子。
被赶出来的两人静默地站了许久,千凝突然开口,打破了这片沉默。
“其实我本不想带你们来见她的。”
她的语气在提到遥青的那刻,倏地柔和下来:“我太了解她了,以她的性子,必然会答应你们的请求。”
洛初放轻了呼吸,没有打断她,只是默默的听着。
“她生了重病,有鲛珠的力量支撑,还有大约十余年的寿命,一旦失去了鲛珠……”
指甲不知何时已经深深陷入掌心,留下了几道血印,千凝的嗓音已有些哽咽。
明明之前的她是那么自私自利,甚至利用感情害人的一只狐妖,可是她却看不得遥青受一丁点儿苦。
她不明白,那么温柔,那么善良的遥青,为什么要遭受这些苦难。
千凝似乎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宛若一株被狂风摧折的花,脊背也弯了下来,她终是抑不住的落了泪,惑人的嗓音在此刻融为了浓切的悲伤。
“这些苦难谁来受都好,哪怕是我也好……唯独不该是她。”
心脏仿佛落了一块巨石,洛初呼吸重了几分,隐约有细密的疼痛在挣扎。
可是,她终归不是曲中人。
安慰的话在齿间转了几圈,却始终寻不到合适的措辞,最后洛初也只能说出一句:“抱歉。”
千凝摆了摆手,她轻轻叹了口气:“总归要有离开的一天。”
夜明珠的光照亮了她眼角滑落的那滴泪,似有悲伤,又含着遗憾和释然。
屋内,遥青和黎晚澄掌心相贴,片刻后缓缓睁开眼睛。
“我能感觉到,你的心很悲伤,它在哭泣。”她的金色瞳孔清亮透彻,仿佛能看透人的一切伪装。
第62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悲伤?黎晚澄一愣,不解地看向面前的女人。
“我的感知不会出错,只是我无法知晓你悲伤的原因。”遥青收回手,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是有些苦恼,“而且你的记忆很混乱,像是……缺失了一段。”
遥青说完这句话后,黎晚澄眸底倏地划过丝震惊,许是没想到她居然连这点都能看出来,过了半晌才启唇解释道:“因为一些原因,我丢失了部分的记忆。”
此事涉及到另一个世界和系统,所以黎晚澄并未多说。
系统在听到遥青的话时,也不由怔忡,它此刻才明白过来,为何在那时,世界意识会阻挡它探查这片区域。
生物是在不断进化的,世界同样也是,而在一些高等级小世界中,一些进化的高等生物,他们所具有的能力足以打破本世界的限制。
所以世界意识为了维持世界的平衡,会将这些高等生物封锁起来。因为一旦平衡被打破,不止本世界的秩序会被扰乱,其他世界也会受到影响。
见黎晚澄不愿多说,遥青适时的移开了话题:“晚澄和洛初看起来很恩爱,可以和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吗?”
女人金色的瞳孔中盛满了好奇,倒是像极了一个小孩子。
黎晚澄轻轻点头,从她捡到洛初为她疗伤,到仙门大比两人的再遇,以及后来在弥修洞度过的那段时光,她一点点讲给遥青听,不觉间眼角眉梢也染上了笑。
“她总是这样,明明不善言辞,却又总能轻易的撩乱人心。”
遥青撑着头,眸底被向往填满,像一片波光粼粼的星海,她弯唇笑了笑,说:“我很羡慕你们。”
她的金发金眸那么耀眼,却在此刻看来多了几分寂寥,黎晚澄被她眸中流露的哀伤刺痛,一时间心中情绪复杂。
遥青很快掩下眼中的哀伤,她喝完杯中的茶,讲了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亦是她的往事。
大约一百五十年前,那时候的她还是族中众星捧月的小公主,因为从出生就待在这琉璃宫中,所以她十分向往外面的世界。
趁着一次月圆之夜,她偷偷溜出海去玩,在途经一片森林的时候,碰到了一只被上古神兽攻击的九尾狐。
那是只多么漂亮的狐狸啊,一对暗紫色的眸子,还有着玫瑰一样红的皮毛,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眼见那神兽一口就要咬中狐狸的脖子,她也顾不得父母的教诲,用歌声迷惑了那只神兽,救下了奄奄一息的九尾狐。
九尾狐却在看到她的那刻,就动了杀心,她闻出她身上深海的味道,看出她宽大衣袍下泛着淡淡金光的鳞片。
还有刚刚美妙的歌声,那是鲛人族独有的歌喉。
九尾狐想要杀了她取得鲛珠,但是她身上的鳞片比盔甲还要坚硬,所以九尾狐的第一次攻击并未伤到她,便只好用了狐族的魅惑术,谁知鲛人族的精神力太过强大,魅惑术在她身上全然不起作用。
于是九尾狐只好装作重伤的模样,利用小公主的可怜之心,将她骗回了自己的巢穴,打算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取了她的性命。
许是想到当初那人的小心思,遥青低低的笑了:“其实我当时看出来了,她的伤根本没有那么严重,但我还是跟她走了。”
毛茸茸的小狐狸蹭着她的掌心,对她讲,我的伤口好痛呀~
没有人能逃过狐狸的那双眼睛,连鲛人族的小公主也不例外。
她跟着九尾狐回了她的巢穴,鲛人的血具有上好的疗愈之效,她便用自己的血给她疗伤,长久的相处之下,九尾狐也渐渐对这个单纯的鲛人小公主,生出了几分旖旎的情愫。
不过,那时的她并没有想到自己体内的鲛珠会引发那么大的祸乱。
鲛人的消息不知何时泄露出去,顿时引来众多人的觊觎,而那颗鲛珠便是引发妖族内乱的根源。
那日,血流成河,九尾狐将她护在身后,凭一己之力挡住了厮杀而来的妖族,当时的她因为离水丹过了药效,又没有可以补充的水源,双腿已经化作鱼尾。
“她说,我是她的猎物,怎么能落到别人的口中。”
“明明就是不舍得我受伤,还非要说的那般别扭。”
遥青一直记得那一天,九尾狐屠尽了那些觊觎鲛珠的人,洞窟内血流成河,她也浑身布满了伤痕,不过她还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抱着长时间离开海水虚脱的小公主,将她送回了什刹海。
这是九尾狐妖和鲛人族小公主的故事,也是千凝和遥青的故事。
黎晚澄此刻才明白,这位妖王为何会在百年前销声匿迹,又为何会一直待在这琉璃宫中。
归其根底,不过是爱之一字。
“阿凝她本可以成神,却因为我放弃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是我亏欠了她。”
黎晚澄垂下眸子,柔声道:“或许,比起成神,你才是她更为珍重的宝物。”
遥青看着她,轻轻笑了一声,可这笑声中却蕴含着太多苦涩。
“不值得。”她说。
“晚澄,我的寿命将尽,我陪不了她太久。”
她明明是笑着说出这句话,可黎晚澄却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霎那间,连呼吸都有些艰涩。
黎晚澄怔忡片刻,倏地想到那日祭祀大典上遥青的虚弱,还有千凝无时无刻对她的紧张。
嗓音已经染上些嘶哑:“没有治愈的可能吗?”
她的瞳孔蓄了泪,像是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遥青摇摇头,释然般的笑了笑:“或许这就是我的命,不过我还是很幸运的,这一生能够遇到阿凝,能够被这样好的她爱着,我没有遗憾了。”
金色的瞳孔那么透彻明亮,直勾勾盯着黎晚澄,她认真道:“所以,我希望你们可以幸福。”
门外,千凝眨了眨眼睛,转过头看向一旁站着的魔尊,语气中颇有几分好奇:“不说这些了,倒是你,方才为什么拦着不让我说出来?”
当时她差一点就叫出魔尊二字,却被这人拦了下来。
见洛初垂下眸子,千凝也猜出来七八分,她故做出一副震惊的样子,勾唇轻笑着打趣她:“你不会到现在都没告诉她,你的真实身份吧?”
“嗯。”洛初偏过头,言语间难得带了分踌躇,“我怕说出来,她会不要我。”
许是没料到会听到这种回答,千凝愣了片刻,捂唇笑道:“没想到,堂堂魔尊居然还会害怕被人抛弃。”
洛初冷哼一声,笑着反讽她:“堂堂妖王如今不也会为了一个女人,甘愿困在这里。”
下一秒,两人同时轻笑出声。
片刻之后,千凝敛起笑容,严肃下来道:“找个时间和她好好谈一谈吧,信任这种东西,一旦产生裂缝,就很难再补好了。”
恰巧此时,黎晚澄掀开珠帘走了出来,她看着面前相对而笑的两人,心底有些奇怪。
这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千凝见黎晚澄出来,转头朝她抛了个媚眼,就扭着身子走了进去。
身后,遥青靠在千凝的怀里,指尖卷着她的一缕发丝,凑过去不知和她说了句什么,而后偏过头咬唇轻笑,眉眼间是掩不住的幸福笑意。
黎晚澄默默盯着这一幕,分明是如此美好的时刻,她却莫名从中品出来几分伤感,想起遥青方才的那番话,她缓缓叹了口气:“阿初,为什么不能事事圆满呢?”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遗憾才是常态,所以我们要更加珍惜当下的美好。”洛初捉住她的掌心,温暖徐徐传递。
海底万年如一日的阴暗,可是有夜明珠柔和的光亮,和爱人及侧的温暖,似乎再怎么恐怖的黑暗都不足为惧。
遥青垂下眸子,看着自己指尖那缕黑亮的发丝,凝思片刻后,悄声问她:“你不怨我吗?”
她们剩下的时间不过十余年,而她又固执的送出鲛珠,将本就不多的时间再次缩短。
千凝摇摇头,上吊的狐狸眼中满是脉脉柔情:“我永远支持你的所有选择。”
心间仿佛被暖流熨过,遥青倏地想到什么,抬眸看向她:“那我要是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太婆,你也不嫌弃我吗?”
鲛珠是鲛人所有力量的来源,所以遥青才会经历数百年而容颜不改,一旦失去鲛珠,她的外表也会在顷刻间衰老。
千凝偏头,微微蹙起眉头,做出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
见她许久都不回答,遥青当她是嫌弃自己了,便有些心急的扯了扯她的衣袖,嘴唇都委屈的撅起一个弧度。
千凝看着她这副可爱的小模样,半晌,才弯了弯眼角道:“嗯……那我就陪着你变成老太婆。”
以她的实力,完全可以随意控制外表,既然遥青介意这点,那她也变成满头白发的模样就好。
九尾狐看着霎时展开笑颜的可爱鲛人,低下头去碰她的唇瓣,话语淹没在唇齿中:“我们一起白头。”
——
第二日,遥青说服了祭司设下法阵,帮她取出体内的鲛珠。
黎晚澄看到了那个拿着权杖的白发老婆婆,认出她就是那日在祭祀大典中,站在遥青身边的人。
法阵启动,遥青的心口发出一道猛烈的白光,随着鲛珠离体的那刻,遥青的一头金发转瞬之间变为全白,脸上也生出一道道皱纹。
取出鲛珠的过程其实很快,但是遥青一瞬间的变化确是跨越了百年,再也无法挽回。
所以,当遥青笑着将鲛珠递给她的那刻,黎晚澄无比郑重的同她道了句谢。
“遥青姐,今日之恩,我定会铭记于心。”
遥青摆摆手,只是说:“等你回来,继续给我讲外面的故事吧。”容貌的老去并未带走她金色眼睛的光亮,她还是那个遥青,一直单纯善良,从未改变。
回到屋中后,黎晚澄盯着面前端坐的白衣女子看了许久,这人从回来的那刻便坐在这里,也不说话,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总不会是……紧张了吧?
其实黎晚澄倒也没猜错,洛初如今心情的确十分复杂,一半是在想千凝和她说的那番话,还有一半,是面对即将要复明的紧张。
夜明珠的光轻柔洒落在洛初的侧脸,浓黑的睫羽在眼睑下投射出一片阴影,黎晚澄倏地想起什么,她走过去,弯腰贴近了些,指尖轻轻落在她的脸侧,再由鬓角划至眼尾。
看着那双没有焦距的眸子,她微眯起眼,淡淡开口。
“阿初,到了如今,还是不愿意让我看到你真实的样子吗?”
第63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黎晚澄看过她前世的经历,自然知晓她的眼珠是被人生生挖去的,所以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洛初的这双眼睛是她施展的幻术。
不过,先前一直未提及这件事,是担心会让洛初想起不好的记忆,可是到了此刻,这人却还是瞒着她,所以黎晚澄心里难免生出几分怨恼来。
指尖的热度鲜明,眼尾柔嫩的肌肤被轻轻揉按着,氤氲出几分烫,洛初混乱的思绪被她的动作拉回些许,但还是迷茫。
真实的样子……她心跳猛地加快,莫非是阿澄发现她魔尊的身份了?
女人的睫毛很长,根根分明,黎晚澄轻轻叹了口气,淡声道:“这层幻术,你打算一直带着吗?”
见她说的不是魔尊一事,洛初心底稍稍放松下来,片刻后又是一愣:“你怎么知道……”按理说,以黎晚澄合体期的实力,应该看不出来她布下的幻术。
对此,黎晚澄早就想好了说辞:“第一次出门逛街的时候,你在察觉到别人的视线时下意识躲开了,那会儿我就存了疑惑,直到前几日,进入什刹海边境的那刻,我瞥见你眼中划过一道暗芒,才确定你在眼睛上布了幻术。”
因为独特的地理环境,什刹海边境的空间十分不稳定,这也就导致人体内的真气会受到影响,洛初当时并未注意到这点,现在想来,进入的时候,她体内魔气的波动确实有些异常,估计就是在那一瞬间,布下的幻术松动了。
见她沉默不语,黎晚澄放柔了声音安抚:“阿初,在我面前,你大可以露出真实的模样,这没关系的。”
心脏像被小锤子轻轻敲了下,荡漾着余波,洛初攥紧了指尖,有些逃避的垂下眸子,半晌声音低低的说:“很吓人。”
她不想把自己丑陋的一面展现给爱人。
当年,洛初拖着奄奄一息的身体爬了出来,她浑身是血的爬到了隔壁的村庄,可是却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甚至连街边的流浪汉都一脸嫌恶的踹了她两脚,说让她死在别处,不要脏了他的地方。
洛初便只能缩在墙角,身上是破烂到几乎无法蔽体的外衣,连日的饥饿和寒冷侵蚀,头脑越来越昏沉,就在她以为自己就快要死掉的时候,她却突然梦见了一个男人。
她在梦境中看见了一片血红的花海,而在那花海中间,站着一个身着黑袍的男人。
男人说他是魔尊,也是她的父亲,她如今看见的是他在魔丹内留下的一缕残魂。
他告诉洛初,她体内的魔丹蕴含着自己毕生的力量,可以助她修习魔道,只要成为魔尊,她便可以凌驾万人之上,不必再受今日之屈辱。
男人说完这句话后就消失了,只留下洛初一个人在这片花海之中,这件事对于当时只有十岁的她来说,简直太过天方夜谭。
不知过了多久,洛初渐渐醒了过来,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但她能清晰感觉到筋脉间缓缓流淌的魔气。
断掉的手脚被重新连好,身上的伤口也开始结痂,她活了下来。
洛初本以为那只是一场梦,可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魔丹的气息,于是她不得不正视这个事实,大人们口中那个可怕的魔尊,是她的亲生父亲。
不过,洛初始终记得父母对她的教诲,要做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不能行恶,所以借助魔丹的力量恢复之后,她再未主动使用魔丹。
因为没有钱买吃的,所以她开始学着别人乞讨,可她没有眼睛,人们都嫌弃她的模样晦气,没有人愿意施舍她,她只能捡别人丢掉的食物或者泔水饱腹,街上的小孩见了她的模样,也骂她是妖怪,朝她扔石子,久而久之,她便不愿在人前抬起头。
水中没有日月,亦没有微风,此刻只有夜明珠发出的微微亮光萦绕在她们身畔。
“阿初,你要记住。”黎晚澄轻轻抬起她的脸,语气温柔又郑重,“我爱你,所以无论是什么样子的你,我都全盘接受。”
半空中,红色的治愈值随着她的这句话,一路飙升到百分之七十的位置。
女人似是被她的话触动了,轻轻嗯了一声。她素指微动,掐了一个法决将幻术解除,原本饱满的眼眶瞬间瘪了下去,浓黑的睫羽垂下,倒显出几分乖巧来,黎晚澄看着那层幻术消失,眼底划过分欣然,片刻又转为苦涩。
资料上写的太过平淡,几行单薄的文字不足以书写那些年洛初所遭受的一切苦难。
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洛初又抬起手,挡住了自己空洞洞的眼眶。
似乎一碰上爱情,人就会变得晕头转向。哪怕是令世人畏惧的魔尊,此刻也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紧紧抿着唇,止不住的胡思乱想。
阿澄会不会嫌弃这样的她?
下一秒,手腕突然贴上抹温热。黎晚澄攥住她的手腕,一点点移开,指尖落在她的眉骨上,一路抚摸到眼尾。
“一点都不吓人呢,很好看。”
洛初的五官生的太优越了,她仿佛是上天手中最完美的作品,眼睛的缺憾并不影响她精致的骨相,反倒为其增添了几分别样的娇弱。
指尖顺着鼻骨下滑,细细描摹过每一寸起伏,黎晚澄微眯眸子,暗想,若是有了眼睛,单凭着这张脸,就指不定要勾到多少人的魂魄。
思及此,黎晚澄不禁轻笑,真是……忽然就有些,不想让其他人看到洛初的样子了。
她收回指尖,转而从纳戒中取出千年琉璃草和鲛珠,调动法力将二者慢慢融合,随着千年琉璃草的逐渐暗淡,鲛珠散发出耀眼的幽蓝色光芒。
她手腕翻转,控制着鲛珠化作两团光芒,融入洛初眼中。
随着光芒的融入,原来干瘪下来的眼眶倏地饱满起来,洛初只觉得眼睛很温暖,像是有温泉浸泡,直到幽蓝色的光芒消失,黎晚澄才附在她耳边,轻声道:“阿初,可以睁开眼睛了。”
浓黑的睫羽轻颤,如初生的蝶翼般缓缓睁开,黎晚澄一下子撞入了那双眸子中,黑墨般深邃的瞳孔,里面蕴含着浓深似海的爱。
不加掩饰的,灼热的情意。
黎晚澄被她瞧的脸热,伸出手挡了挡她的眼睛。
真的是……哪有这么盯着人看的。
这眼神太犯规了。
掌心被眨动的睫毛刺的微痒,那道灼热到近乎能将人烧着的视线,仿佛透过手背黏在她的身上。
位置突然翻转,黎晚澄下意识惊呼,却被柔软的吻堵在了唇齿间,呼吸渐重,身上人眸中的欲。望清晰可见。
眼神不言而喻。
衣袍被熟练地解开,微凉的指尖随之落下,黎晚澄有些羞赧,连耳廓都染上了粉意,她伸出手,想将那颗夜明珠挡住。
谁知,刚伸出的手倏地被攥住,下一秒滚烫的掌心覆了过来,她被洛初以十指相扣的姿势强势压下。
“别挡……我想看你。”
这还是洛初第一次通过自己的眼睛,如此清晰真切的看到爱人的模样,所以,她想将黎晚澄的每一寸肌肤都镌刻在记忆中,永生永世都不遗忘。
之前从未有过的经历,吻如雨点般密集落下,黎晚澄偏过头,浑身滚烫,像在身体里炸开了一朵朵烟花,头昏目眩,连思绪都快要烧着了。
夜明珠的微光之下,女人弓起的脊背轻颤,宛若一朵绽放的芙蓉花,清丽又妩媚。
云雨后的温存,洛初帮怀中的人按揉着后腰,突然开口:“阿澄,如果有一日,你发现你信任的人欺骗了你,你会原谅她吗?”
黎晚澄微愣,许是没想到她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片刻后,她敛下眉眼,轻轻摇了摇头,言语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我不会。”
“哪怕这个谎言是善意的,是有苦衷的,可谎言终究是谎言,一旦隐瞒的时间久了,它便会成为再也无法弥补的深渊。”
第一个世界的记忆太过深刻,欺骗也好,隐瞒也罢,在任何一段关系中都是足以致命的利刃,所以黎晚澄不愿成为撒谎的人,亦不愿成为被欺瞒的人。
空气有瞬间沉默,洛初直直盯着她,道:“阿澄,我有件事一直瞒着你。”
见她突然如此严肃,黎晚澄也大致猜到了她要说的事是什么,难得过了这么久,终于等到洛初对自己全然敞开心扉。
眼前的女人眉心微皱,似乎还在犹豫,黎晚澄也不急,就默默的等着她。
过了小半柱香,洛初才做好了心理建设,缓缓启唇:“其实,我就是魔尊。”
说完后,她紧盯着黎晚澄的反应,掌心不知何时竟已覆上一层薄汗,却听见这人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黎晚澄表情平淡,若是仔细看,甚至能看出她眼角含着的微微笑意。
“你……”洛初设想过她的任何反应,震惊、愤怒,或者是恐惧,可黎晚澄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她不免愣住,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不怕我吗?”由不知名的魔修,走到如今这一步,她手中沾染的鲜血不在少数。
黎晚澄轻笑,指尖轻轻攀上她锁骨的肌肤,那处横亘着一道巨大的刀疤,从肩膀一路延伸到肋骨,几乎将她整个人断开。
她轻轻叹气:“说是怕,倒是心疼更多些。”
女人的身体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大大小小的伤痕斑驳交错。
说是魔尊遗子,可这名头带给洛初的除了杀戮和伤害,再无其它,哪怕如今的这一切,也是她自己一点点拼命得来的。
黎晚澄垂下眸子,凑近了,温热的唇瓣贴上蜿蜒的疤痕,落下一串细腻柔软的亲吻,带来令洛初战栗的滚烫,她轻声呢喃:“是魔尊又有何妨,你始终是我想要共度余生的爱人。”
如今洛初有了眼睛,低眼看着她一点点亲吻自己丑陋的疤,心脏像是被填满了春日最柔软的风,悸动如浪潮般,翻涌的几乎漫溢出来。
“阿澄……”她轻吟,指尖倏地攥紧了光滑的鲛绡。
那颗魔丹虽护她周全,却也成为她终生的桎梏。
她本以为她一生都要活在阴影之下,可是在黎晚澄垂低身子,去亲吻她疤痕的那刻,那道困住她多年的枷锁似乎在瞬间,轰然落地。
身侧突然闪过一道金光,黎晚澄微微偏了头去看,认出那是白千帆的传音密令,她伸手接住,却在下一刻,唇角的笑霎时湮灭。
见黎晚澄面色倏地严肃下来,洛初也生出些紧张:“阿澄,出什么事了?”
第64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黎晚澄抬手将密令销毁,将其中的话复述出来:“师兄说,重掌门在上个月出关,不过刚出关没几日,玄雷宗就突然挑起争端,之后光明宗和凤霞宗也莫名打了起来,他说如今宗门内不安全,让我们暂时不要回去。”
气氛仿佛一下子变得沉重,黎晚澄叹了口气,没想到,她和洛初离开宗门也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仙族就发生了这般天翻地覆的变化。
洛初在听完后也紧锁着眉头,这件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和离奇。她不久前刚取了萧景凛的性命,且不说玄雷宗内部现在还处于一片混乱的状态,就凭二者的实力差距,他们怎么会赶在重苍出关的当口和赤霄宗起冲突,这是明摆着的败局,玄雷宗的长老不像是这么拎不清是非的人。
莫非是她们不在的这段时间,宗门内部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黎晚澄同样在疑惑这点,数百年来,仙族四大宗门都坚守同一战线,虽然平日里免不了有些摩擦,但是也不该严重到自相残杀的地步。
“阿澄,你怎么看?”洛初轻声问她。
“感觉有些蹊跷。”掌门刚出关,玄雷宗就主动挑起争斗,而且连一向持中立态度的凤霞宗也掺和了进来,这种种情况太过异常,黎晚澄蹙起眉头,沉吟道:“而且……我有点担心师父和师兄他们。”
一旦打斗起来,必然会有伤亡,虽然她知晓以师兄和师父的实力应当不会出什么意外,但战场上刀剑无眼,还是免不了会担心。
洛初握紧她的手,安抚般的捏了捏,“那我们明日就启程回去。”
“好。”黎晚澄阖上眸子,手臂轻轻圈住女人细软的腰肢,往她怀里拱了拱。
洛初垂眸,看着爱人干净恬和的睡颜,眼角染上笑意。她伸出指尖,一点点,轻柔地将黎晚澄眉间的褶皱抚平,珍重又轻缓的在她额间印下一吻。
“有我在,你永远不需要担心。”
昨晚被折腾了许久,又一直在担忧师父和师兄的安全,黎晚澄有些没睡好,早上被洛初吻醒后还是迷迷糊糊的。
两人出门时恰巧碰到遥青,洛初朝她微微低头以示感谢:“叨扰多日,今日特来向族长辞别。”
遥青见洛初的眼睛恢复明亮,唇角也慢慢挂上笑容,只是听见辞别二字时微微蹙了眉头。
半晌,她出声挽留:“你们不再多留几日吗?”
什刹海百年来都无外人进入,自黎晚澄来了之后,好不容易有个人可以陪她聊天解解闷,如今突然就要离开,遥青难免感到有些不舍。
黎晚澄摇摇头道:“不了,我们还有急事,要赶回宗门。”
若是没有那道传音密令,她大抵会和洛初在这里再待上一段时日,只是……也不知事态发展到了那般地步,总归还是尽早回去的好。
遥青见她心意已决,亦没再做挽留:“有空回来看看,琉璃宫的大门始终为你敞开。”
说罢,她伸出手,里面躺着一枚掌心大小的鳞片,那鳞片流光溢彩,一眼就知绝非凡物。
黎晚澄微愣,有些不解。下一秒遥青便将鳞片递给了她,轻笑解释道:“临别礼物,这是鲛人身上最坚硬的鳞片,危急之时可护人性命。”
似乎是怕黎晚澄拒绝,她直接将鳞片往女人手中一塞,语气中含了分强硬:“既将我当做朋友,那就好好收下这个礼物。”
“呦~怎么都在这站着呢?”随着熟悉的声音响起,一名穿着红衣的老婆婆从远处款步走来,虽然外表与之前大相径庭,但她那双标志性的狐狸眼却还是未变。
黎晚澄看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怔愣片刻,而后轻轻弯了弯唇角。没想到一向将美貌放在第一位的妖王,竟也会为了爱人,甘愿将自己变做这幅模样。
倒也不失为一种别样的浪漫。
“小家伙,等你和洛初成婚那日,可要记得请我们喝杯喜酒。”千凝牵过遥青的手,轻笑着打趣她。
黎晚澄弯起眼角:“一定。”
千凝转过头,看向旁边站着的的洛初,两人没有过多寒暄,只是简单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其实在几日前,两人喝茶闲聊时,洛初就已经和千凝聊过关于未来的事。
“真打算一辈子都呆在这琉璃宫了?”洛初轻抿口茶,启唇问眼前的女人。
毕竟遥青的命数将尽,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只是看千凝的样子,洛初猜想,她大抵是不愿离开这里。
茶香萦绕在鼻尖,千凝倏地抬眼望向远方,唇角微扬,眸底有淡淡的温情划过。
她说:“我答应过青青,帮她保护族人,就算她不在了也一样。”
她的嗓音低柔缱绻,向来轻佻的人在此刻显得格外认真。洛初听完后,只是默默将杯中的茶喝尽,没再言语。
其实只要千凝愿意,她大可以在遥青辞世之后选择登上神台,踏入神界,只是,她主动将自己困在了这里。
本该是情缘最薄浅的九尾狐妖,却有一日用情至深。
白衣女子轻轻叹了口气,而后又勾起唇角,笑容中含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感慨。若是换了她,洛初想,她也会做出和千凝一样的选择。
因为,选择成神就意味着要抛弃一切前尘,忘记所有的情爱与回忆,所以千凝宁可孤身一人守着这些回忆,也不愿走上遗忘爱人的成神之道。
刚一走出什刹海地界,丹田处突然一阵动荡,洛初被翻涌的魔气逼的踉跄半步,眸底倏地划过一抹赤色,又被她迅速压下。
她攥紧指尖,自从炼化清心草后,这还是魔丹第一次如此躁动不安。
黎晚澄注意到洛初的反常,偏头问道:“阿初,怎么了?”
“没事,只是突然见到太阳,有些不太适应。”洛初皱着眉头解释。
刚刚复明,突然见到亮光确实会有些难以适应,黎晚澄听她这般说,倒也没有过多怀疑。
片刻后,她又从纳戒中拿出了一条白纱,轻柔的罩在女人眼上,绕到后面打了个结。
“先戴着吧,等适应了再摘掉。”
指尖轻划过耳侧,心底悄然漾起一抹悸动,洛初低声应:“好。”
她垂下眸子沉思,魔丹突然的躁动,似乎……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与她隐隐呼应。
不过没有时间细想,洛初暂且将这些疑惑压下,抱着黎晚澄直接撕开了一道空间裂缝。不过片刻,两人就到了栖云山,只是刚到山前的位置,黎晚澄就被眼前这幅景象震惊的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通往宗门的阶梯上到处躺着尸体,血流成河,流淌的鲜血几乎将地面都染了颜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魔尊出世,屠了仙门。
洛初在看到这一幕时,亦紧紧蹙起眉头,恐怕,里面的情况比她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进去看看吧。”
狂风骤起,就在她们离去不久后,突然飘来一团黑雾,只见那黑雾慢慢凝聚成人形的模样。下一秒,他蹲下身子,用手掌轻轻贴在尸体上,随之一缕黑气慢慢钻入他的身体,那具尸体也在瞬间干瘪了下来。
随着步步深入,打斗声愈来愈激烈,各色衣袍的仙门弟子混战在一起,已经杀红了眼。
黎晚澄看见远处,重苍背手而立,站在上方的高台上,他低垂着眼俯视一切,眸中不悲不喜,仿佛漠视这些的人生死一般,她心底莫名划过一丝惊惧。
见重苍朝她这边看来,黎晚澄忙垂下视线,恭恭敬敬的行礼:“大长老座下三弟子黎晚澄,拜见掌门。”
重苍审视般的眼神这才收了回去,他转眼看向一旁的洛初,微微眯了眸子:“这位仙友是?”
出关之后,重苍便一举突破大乘后期的界限,按理说如今大陆上应当不会再有比他境界还要高深的修仙者。
可是……如今他面前的这个女人,他竟探不出她的修为。
洛初将令牌掏出,重苍认出那令牌上自己的字迹,神色间有些微诧异滑过,朝她拱手行礼:“原来是恩人,请恕我未能远迎。”
“无碍。”洛初摆摆手,蹙眉看向中央仍在打斗的众人,问道,“不过,各宗门究竟是为何打起来的?”
重苍面色僵硬了一瞬,片刻又恢复如常:“这……玄雷宗的人不知从哪听来的消息,认定了说是我们赤霄宗的人杀了萧景凛,便挑起了争斗。”
顿了顿,他看向下面的人群,继续道:“然后凤霞宗的云掌门和光明宗的岑掌门听说此事赶来劝架,谁知被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邪祟影响了心性,这才成了现在这幅局面。”
邪祟?
黎晚澄看向中央穿梭的那团黑色雾气,莫名感觉有些熟悉,直到他化作人形停了下来,回头间,她瞥到那抹一闪而过的暗红。
“是人魂。”黎晚澄嗓音霎时冷了下来,眸色晦暗不明。
之前读通幽秘法的时候,她顺带将人魂那一段也大致看了一遍。人魂,实为魂体,可化人形,身缠黑雾,瞳呈暗红,通过吸取人的精血壮大自身力量。
不过,黎晚澄并未注意到,在她说出人魂这两个字时,重苍看她的眼神霎时晦暗了几分。
下方的战斗仍在继续,浓重的血腥气萦绕在四周,洛初看向战场中央穿梭的那团黑色雾气,眉头紧蹙。
当初在那个梦中,上一代魔尊,也就是她的父亲,曾经对她说过,人魂不死不灭,不伤不败,只要有他的魔丹在,就可以统领被封印的十万人魂,一统天下。
另一边,黎晚澄抿唇思索,据她所知,这些人魂在几百年前的仙魔大战后,便被封印了起来,那如今……又是何人解开了这封印?
不过,还未待她想出结果,却倏地察觉到一抹微弱的魔气,从一旁女人的身上溢了出来。
战场上的怨气最为浓烈,而怨气恰好又是魔丹最好的滋养。
洛初感觉体内的魔丹在蠢蠢欲动,那些怨气已经自动汇聚在她身旁,她甚至有些压抑不住翻涌而出的魔气。
黎晚澄察觉到洛初的不对劲,心脏猛的一震。
糟糕!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暴露魔族的身份。
重苍有着大乘后期的修为,自然也发现了洛初的异常,他眼底闪过一道暗光。
魔气?莫非也是修魔道的?
他眸色一暗,却并未开口,藏在衣袖下的手悄悄掐了一个法决,下一秒,那团黑雾猛地朝着三人的方向飞来。
“小心!”黎晚澄惊呼。
洛初下意识抬手,身上的魔气顿时倾泄而出,在她们面前形成了一层屏障。
本以为会是一场激烈的碰撞,谁知人魂在触及到那层魔气时,居然收回了攻势,似乎是很惧怕洛初一般,竟以一种臣服的姿态跪倒在她身前。
洛初只觉得在人魂靠近的瞬间,她体内的魔丹就陷入了暴动,像是一种被低等级者冒犯后的本能反应。
她收回手,垂眼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眸中隐隐含着不容侵犯的高傲。
一旁沉默许久的重苍在看见这一幕后,瞳孔剧震,他眼底划过丝巨大的惊喜,唇角禁不住向上颤了颤。
片刻,他突然退后了两步,抬手指着洛初,语气中含着惊惧和愤怒,大吼道:“魔尊!你是魔尊!”
这一声魔尊顿时惊动了下方还在打斗的众人,刀剑声霎时停住,此处瞬间成为了人群注视的焦点。
黎晚澄脸色骤变,下意识攥住洛初的手,猛地抬头看向眼前的掌门。
只见重苍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下一秒,他嗓音扬了几分。
“为何要控制人魂残害仙门!?”
第65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重苍故意用法力将声音扩散了出去,那些在下面打斗的仙门子弟自然也听见了。
这些话顿时让众人停下了动作,直直望向高台上伫立的三人,有个胆小的弟子甚至吓到直接丢掉了手中的剑,颤颤巍巍地指着不远处的那团黑雾。
“人魂!这些东西居然是人魂?!”
魔尊和人魂的同时出现,让众人从打斗中清醒过来,恐惧和愤怒的情绪霎时间蔓延在人群之中。
“你们听见了吗,刚刚掌门说那个女人是魔尊,就是她控制的人魂迷惑我们,让我们自相残杀!”赤霄宗的一名弟子举剑指着洛初的方向,义愤填膺道:“杀了她!将她碎尸万段,以祭我族亡魂之灵!”
另一边,重苍暗暗盯着洛初,眸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贪婪。不枉他费尽心力将这三个人魂从封印中弄出来,没想到居然借此引出了魔尊,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只要得到魔丹,他便能掌控那十万人魂,莫说这小小的仙族,届时整个天下还不全都由他说了算!
眼见着形势突然逆转,洛初亦有些愣神,慌忙偏过头去和身边的女人解释:“阿澄,我没有……”她怕黎晚澄误会这些人魂是她所为。
话还未说完,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剑影。
“今日,我便替天行道,除了你这魔头!”重苍突然拔出剑,朝着洛初的胸口狠狠刺下。
剑锋如破竹之势朝洛初而来,几乎要刺入她的心脏。许是魔丹感应到危险,洛初身上的魔气顿时盛了几分,她下意识祭出蚀天剑,抬腕挡住这一击。
随着剑刃碰撞的声响,重苍猛地抬头,大抵是没想到自己的全力一击,居然如此轻易的便被她挡下。
洛初的眸子不知何时已变得血红,手中的蚀天剑光芒更盛,人心中的愤怒和恐惧,这些情绪作为魔丹最好的养分,源源不断的涌入她的身体。
重苍被她血红的眸子惊到,翻动手腕想将剑收回来,不料整具身体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竟无法移动分毫。
只见魔尊轻轻勾起唇角,抬起左手,魔气在她的掌心缓缓凝聚,带着毁天灭地之势,重苍瞳孔紧缩,下一秒,那团魔气便猛地朝他拍了过来。
重苍被这一掌逼的倒退几步,忙用剑支撑住身体,却还是被这力道逼的膝盖一软跪了下去,他捂住心口,噗的吐出一口鲜血。
体内的经脉被这一掌断了不少,他微眯眸子,斜眼看向洛初,没想到魔尊的实力居然如此之强,看来仅凭他一己之力,恐怕无法取得洛初的性命。
思索过后,重苍站起身,剑锋重新指向洛初:“诸位,随我一同设下九天剑阵,斩除魔尊。”
谁知他这一句话吼完,下面却无一人敢动,方才还义愤填膺要杀了魔尊的几个人也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连大乘后期的重掌门都没能挡住魔尊的一掌,更别提他们这些低境界的修士,现在冲上去明摆着就是送死。
苍生固然重要,可在生与死的抉择面前,大多数人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生的一方,毕竟在这世界上,甘愿舍生求取大义的人还是少数。
洛初在击退重苍后便紧紧捂着头,面色痛苦,大量怨气的涌入,让她体内的魔丹愈发躁动不安,脑海中又开始出现那些嗜杀的想法。
“阿初,静心,不要被它控制!”黎晚澄攥着她的掌心,面色严肃。
在洛初和她坦白魔尊身份的那晚,同她说过,魔丹依凭怨气而生,而一旦魔丹的力量壮大到她无法压制的地步,她便会被魔丹控制,所以那时洛初才会去寻清心草来压制魔气。
如今,周围人的愤怒和恐惧均化作怨气被洛初吸收,女人的眉心处已经隐隐浮现出一道黑色的印记。
黎晚澄看着那道逐渐清晰的魔印,心道不好,再这样下去,洛初迟早会被这些怨气扭曲心性,最后沦为一个只知杀戮的怪物。
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她当机立断,“小七子,快开启传送!”
谁知一向恪尽职守的系统竟不见了踪影,她的这句话也如石沉大海一般,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她眉头紧蹙,该死,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与系统断开了联系。
女人的眼睛已经全部变成赤红,黎晚澄知晓,一旦洛初失去理智,赤霄宗必然会沦为一片血海,所以她只能拼命攥住洛初的手腕,不让她离开这里。
好在洛初还尚存一丝理智,哪怕她脑中已被杀戮侵占,却也记得不能伤到怀中的人。
黎晚澄将捆仙绳拿了出来,虽然知晓这根绳子困不住洛初,但总归还是能派上一些用场。
她放柔声音,哄着洛初将蚀天剑交给她,待女人松开手,黎晚澄便迅速用绳子将她的手腕捆在一起。
方才还凶神恶煞的魔尊,此刻却宛如一只温驯的大猫,愣愣的看向黎晚澄,也不反抗,乖乖的被她束住手腕。
“小师妹!”白千帆刚从战斗中脱身,便看见高台之上,自己的小师妹和魔尊站在一起。
从他那个角度看,黎晚澄就像是被魔尊禁锢在怀中,白千帆心下一紧,也顾不得其他,持着剑就冲了上去。
瞥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快速朝这边飞来,黎晚澄急忙喊道:“师兄,不要过来!”
洛初已经被魔丹控制,如果再有什么刺激,到时恐怕连她也无法阻止。
只是黎晚澄的话终究还是晚了几分,白千帆的剑已经逼近,距离洛初的脖颈不过几寸距离。
洛初此时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只是潜意识里还将黎晚澄护在怀中,此刻见白千帆过来,便以为他是来与她抢黎晚澄的,眸子中的血色霎时重了几分。
“放开她!”白千帆脚尖在空中微点,落在高台上,握着剑与洛初对峙。
面前的魔尊轻轻抬眸,白千帆对上她血红的瞳孔,微微蹙眉,那双眼极为冷冽,藏着浓重的杀意。
洛初低笑,似乎并未将那柄抵在她颈侧的剑刃放在眼里,她只是随意地抬起指尖,在虚空中轻轻捏了一下,白千帆手中的剑便如布满裂纹的玻璃一般,寸寸断裂,他也被剑气反噬,猛地吐出一口血。
“不自量力。”洛初勾唇浅笑,她轻轻一挣,腕间缠绕的捆仙绳便断裂开来,下一秒,她抬起右手,蚀天剑便自动飞回到她手中。
白色衣摆无风而动,洛初握着剑步步向前,垂眸看着失去了武器的白千帆,眸光冰冷,宛若看待蝼蚁。
她缓缓抬起手臂,剑锋直指白千帆的心脏。
“不要!”黎晚澄紧紧拉住洛初的手腕,可女人已经失去了理智,她的阻止根本无济于事。
黎晚澄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剑刃距离男人的胸口愈来愈近,她一咬牙,拼命挣脱了女人的怀抱,冲过去挡在白千帆身前。
随着噗嗤一声,剑刃穿透皮肉,黎晚澄没忍住闷哼,紧紧皱起眉头,鲜血顿时染红了衣襟。
很疼,她能清晰感觉到锋利的剑刃是如何破开她的肌肤,一寸寸深入,因为剧烈的疼痛,她的额间已沁出了冷汗。
“师妹!不……”白千帆看着那柄本该刺入自己身体的剑被黎晚澄挡了下来,他强忍着疼痛站起身,朝着洛初怒吼,“你在做什么?!”
须臾,黎晚澄心口处突然亮起一道蓝光,剑锋仿佛被什么挡住,无法再动分毫。洛初也被这蓝光刺的眯了眯眸子,清醒了过来,眸中的血色稍稍褪去几分。
随着蓝光的暗淡,黎晚澄胸口的那枚鳞片也断裂成两半,掉落在地上。
眼前的景象慢慢清晰,洛初在看见黎晚澄心口的那柄剑时,瞳孔剧颤,她似是有些不敢置信的垂下眸,视线顺着剑身慢慢向下移动,直到看见自己的手。
剑的另一端,握在她的手里。
洛初面色霎时变得苍白。
——是她,伤了黎晚澄。
“阿澄……”洛初手一抖,剑尖也跟着颤了颤。
剑刃还埋在黎晚澄的身体里,她这一动,剑刃便又往里深了几分,女人的眉头顿时痛苦的皱起。
因为害怕,洛初的唇瓣在微微颤抖,瞳孔涣散,她不知道自己在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做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见黎晚澄皱眉,洛初便不敢再动,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尖想去触碰面前的爱人,却在伸出手的那刻又收了回去,她怕自己再次伤到她。
明明她最不该……最不该伤害到的人就是黎晚澄。
可偏偏,又是她亲手将剑刺入了她的心脏。
黎晚澄瞥见洛初的眼里含了泪,许是因为害怕,连手都在不住的轻颤。
她心尖微酸,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女人的手背,“阿初,我没事……”
谁知,在她触碰到洛初的那刻,却被她下意识躲开了,黎晚澄愣住,看着女人逃避的躲开视线,她坚定地再次探出指尖,不容抗拒的一点点握住洛初的掌心。
这次,洛初没有再躲开,而是轻轻回握住她。
黎晚澄叹了口气,没想到,遥青赠予她的这个救命宝物,居然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不过,刚刚的那一剑虽然被鳞片挡住了攻势,但蚀天剑上附着的魔气还是侵入了经脉,黎晚澄咽下喉头的鲜血,嗓音轻柔的安抚洛初:“我没事的,别怕。”
女人的手还是有些颤抖,黎晚澄只好握住她的手,将剑慢慢拔出来,幸好有鳞片及时挡住,刺入的并不深,并未伤及到心脉。
只是拔出来的时候总免不了疼痛,黎晚澄紧咬着下唇,偏偏系统这个时候不在,不然还能帮她把疼痛阈限调高一些。
剑刚拔出来,黎晚澄便有些脱力的软了下去,白千帆下意识伸出手臂想接住她,却慢了一步。
“阿澄,对不起……”洛初小心翼翼的将她拥入怀中,怕碰到她的伤口,连抱她的动作都是轻轻的。
黎晚澄微微偏头,看见那个偷袭她们的人魂,此刻依旧跪在洛初的身后,一动不动。
见她看向人魂,方才还浑身戾气的魔尊,此刻却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语无伦次的同她解释着:“我没有……阿澄,那个人魂不是我弄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黎晚澄自然知晓这些与洛初无关,她捏了捏她的指尖,因为伤口的疼痛,声音有些虚浮:“我知道,没事了。”
“宿主!”意识空间突然传来一声惊呼,系统见她满身是血,也不禁吓了一跳,慌忙去检测她的身体状态。
它没想到自己不过被召回几分钟的时间,黎晚澄就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好在检测结果显示并无生命危险,它心里的大石才堪堪落地。
幸而洛初已经恢复了清醒,黎晚澄一边稳住心脉,一边同她小声说:“阿初,我们先回清泽泉那。”
如今洛初的身份已经暴露,而且仙族的人也认定了是洛初控制的人魂,所以再留在这里只会徒增危险。
“好。”洛初抱紧她,心念微动,两人便直接从赤霄宗到了清泽泉。
此处是赤霄宗的禁地,除了她和洛初无人知晓这其中藏有的的清泽泉,所以重苍定然猜不到她们会躲在这里,再加上,清泽泉有疗伤的效用,正好可以助她调养身体,待她养好伤后,再去寻落脚的地方也不迟。
“你疼不疼?”问出口后,洛初又生出几分后悔,怎么会不疼,那把剑是她亲手插进黎晚澄的心口。
黎晚澄摇摇头,道:“已经不疼了。”
有鳞片护着,她的伤其实并不重。倒是洛初,自从清醒过来后便一直郁郁寡欢,想来是下午发生的事对她的刺激太过沉重。
“今天的事是个意外,不要再想了。”她怕洛初钻牛角尖,这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固执的要命。
洛初苦笑道:“阿澄,或许……他们说的是对的,只要我活着便会给苍生带来灾难,曾经是我害死了我的父母,如今也是我伤了你。”
她恨,恨自己这副身体,恨那颗魔丹,为什么偏偏只有她活了下来。
洛初曾经无数次的想结束生命,可是有体内的魔丹在,她甚至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控。
女人眸间隐约流露的哀伤,宛若千万枚细细密密的针,将心脏刺的生疼,黎晚澄向前走了两步,手臂攀上洛初的脖颈,轻柔的抱住她。
“阿初,这些不是你的错。”她抬起头,从女人柔软的唇一路吻到她的眉眼。
却在唇瓣碰到她额间的那刻,被洛初偏头躲开了。
“这个印,不好看……”洛初难得慌乱,言语中竟含了分低微,她怕黎晚澄会厌恶自己的这具魔身。
毕竟黎晚澄修的是仙道,而她,只是一个人人都唾弃的魔胎。
温泉的雾气遮挡住视线,眼前人的轮廓也被氤氲的模糊了几分。
黎晚澄轻叹,将她的脸慢慢转过来,抬起指尖抚上女人额间的那道魔印,摇摇头道:“生在你的额间,便是这魔印,也是好看的。”
许是今天的精神压力过大,洛初格外困倦,在黎晚澄的安抚下,很快便陷入睡梦中。
待洛初睡下后,黎晚澄才有闲暇的时间思索今日发生的事。
当时,重苍说是人魂迷惑了众人,才引起了各宗门的互相残杀,可是据她在通幽秘法中所知,人魂并不能干扰人的心性。
假如重苍是在说谎,那么人魂的出现和宗门之间的自相残杀,又有什么关联?
这件事情未免太过蹊跷,黎晚澄蹙眉思索,而且,她总感觉重苍在得知洛初的身份时,反应有些奇怪。
倏地想起那时系统的莫名消失,她通过意识问道:“对了,小七子,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与你的连接突然断开了?”
第66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听她问起,系统的声音瞬间沉下来几分,连面色也是难得的严肃:“刚才我被圣澜王召回审讯,她得知了上个世界你的违规行为,要下令对你进行惩处。”
正是因为被突然召回,所以系统才会与黎晚澄突然断了联系。
谁知偏偏赶上洛初被魔气蛊惑心性,让黎晚澄平白受了一剑,幸好是有那枚鳞片护着,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再次听到圣澜王的名字,黎晚澄不免心尖一跳,自从知道这些该死的规则就是圣澜王定下的之后,她就对这人没什么好感,又结合系统所说的违规行为和惩处,瞬间更是觉得头大。
不过系统之前和她说过,圣澜王在三百年前就进入休眠,这百年来无虚之境的大小事物都是由七位主神代为掌管。
如今看来,这位圣澜王怕是刚一结束休眠,就上赶着来处理这些违规事件,倒还真是雷厉风行。
只是,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圣澜王却偏偏赶在这个时候说要惩处她,黎晚澄蹙起眉头,疑惑道:“上个世界拯救成功,主神也并未降下责罚,圣澜王为何会突然提起此事?”
这未免太过奇怪,她身为一个小小的任务员,居然劳得圣澜王亲自出面。就好比公司的一个小职员犯了错,却惊动了董事长下达命令解雇他一样。
系统摇摇头,其实它也不知道圣澜王为何会插手此事,再怎么说黎晚澄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任务员,就算是有违规行为,也该由主神来裁决,根本用不上圣澜王亲自处理这件事。
想起离开时主神的那句暗示,系统出声安抚她:“这件事暂时被我应付过去了,但是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圣澜王应该会密切关注你,所以之后一定要万事小心。”
黎晚澄没有言语,只默默地阖上眼皮,垂下的眼睫将眸子中的情绪遮盖完全。
系统见她忽地沉默下来,以为她是在思考之后的对策,谁知下一秒,便见面前的女人缓缓启了唇:“小七子,洛初她……这个世界也会早亡吗?”
她的嗓音含了分难以言明的哀伤,前两个世界,哪怕她完成了治愈的任务,拯救了世界,却还是没能改变闻以歌和萧挽月早亡的命运。
所以,她不知道,这个世界洛初的结局会不会也是如此。
系统没想到她会突然问出这句话,也愣神了片刻,它眸色复杂的盯着黎晚澄看了几秒,轻轻叹口气。
“宿主,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还有两个世界你的任务就全部完成了,万不可在这个关头上再出差错。”
——
不久前,无虚之境。
塞伦坐在殿中,垂首处理着事务,几缕金发垂在脸侧,挡住女人蓝色的瞳孔,她的五官深邃,眉眼又生的锐利,这般认真的模样倒是将她衬得更为清冷了几分。
“这么多年不见,你倒是愈发的冷漠了。”一道娇媚的女声传来。
在听到这声音时,塞伦手中的笔一个没停住,在卷宗上留下一团墨迹,她看着纸上那碍眼的一点墨色,微微蹙眉。
下一秒,声音的主人便出现在她身边。
女人穿着一身绛紫色的衣衫,后背和腰部的地方仅有一层薄纱遮盖,配上那一双撩人的桃花眼,格外风情万种。
只是,塞伦对女人的到来似乎并不感到惊讶,手中的笔丝毫未乱,依旧从容不迫的处理着案上的卷宗。
女人大抵是被塞伦的忽视刺激到了,眼底划过丝恼怒,竟是直接坐在了她的腿上,手臂也圈住她的脖颈,红唇堪堪停在她的脸侧,呼吸的热气一并覆了过来。
这个姿势十分暧。昧,从身后的角度看,像是两人在亲密缠吻。
随之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赶来的守卫脸上一副遮掩不住的紧张,微微躬身禀告。
“主神,圣澜王大人硬要见您,属下没能拦住。”大概是眼前的一幕实在太过劲爆,守卫瞬间冒了满背的冷汗,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察觉一道凌厉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守卫的腿都在不住的发抖,撞见了顶头上司和老板的私情,他的小命恐怕难保啊……
塞伦瞥了眼坐在自己身上的某人,又看看下面被吓到浑身抖的守卫,轻叹口气,无奈的挥挥手将人遣了出去。
“怎么不看我?”紫衣女人抿唇轻笑,指尖挑起塞伦的下巴,红唇往前凑了凑,却始终隔着一寸距离,巧笑嫣然。
“他怕我,难不成连你也怕我?”
女人的衣袍拢的松松垮垮,随着呼吸起伏,只消稍稍一低眸,便能看到其中风光。塞伦目不斜视,垂眸盯着桌上的卷宗,淡声道:“还未恭喜圣澜王归位,礼物稍后我会让人送到殿中。”
这一番话说的漂亮,不会显得过分亲密,也不失了礼数。
这位坐在她腿上的紫衣女人,便是无虚之境真正的掌管者——圣澜王南桑。
见她语气这般冷淡,南桑眼底划过丝沮丧,她抬起指尖,将落在女人脸侧的发丝别到耳后:“塞伦,你我之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生分了?”
“你我之间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理应如此。”
南桑并未在意塞伦的冷淡,她轻轻笑了一声,倒是没再继续纠结这个话题,转而道:“我听说你拦下了前来调查的监管者,怎么?如此关注一个小小的任务员,主神大人莫不是同她……有什么私情?”
私情二字刚刚出口,塞伦便猛地看向她,蓝色的瞳孔中含了几分愠怒。
她总是知道哪句话能伤她最深。
见这人情绪终于起了波澜,南桑好心情的勾了勾唇角,继续道:“我今日来,也是想查清此事,若是因为一个任务员的错误,而导致了小世界的混乱,想必你也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对吗?”
塞伦垂下眸子,指尖轻轻摩挲着笔杆,南桑既然会选择在今天过来,定是一早就打好了主意,如果不让她亲眼看到些东西,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也好,那我便调出任务记录供圣澜王亲自查看。”塞伦搁下毛笔,抬起手在虚空中操作。
南桑微微挑了挑眼尾,似是没想到她居然这般轻易的就答应了。
不过片刻,虚空中便浮现出黎晚澄在第一个世界的影像记录,金发少女斜斜倚在栏杆旁,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一抹身影上。
南桑盯着画面中的金发少女,微微眯起眸子,心底生出几分好奇。
就是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居然能在规则的压制下,走到第三个世界,她倒要看看这女人究竟有何能耐。
随着时间流逝,影像已经播放到闻以歌和黎晚澄在寺庙的那一幕,闻以歌将红线小心翼翼的系在女孩的尾指。
不同的是,这一次画面中的红线没有再发出能量波动,和一根普通的红线并无区别。
塞伦稍稍偏眸,见南桑并未注意到什么,适才松了口气,幸好她之前在那根红线上施了障眼法,也将系统动用空间能力瞬移的部分从记录中抹消了。
待两个世界的影像记录全部播放完,画面也渐渐消失在虚空中。
“真奇怪,没有发现异常呢。”
南桑皱起眉头,偏头看向身旁的女人,眸中含了分探究之意:“不过,她无视了主系统的警告,强行改变剧情,这种违规行为,你身为主神,居然放任不管吗?”
“第二个世界她的任务圆满完成,至于更改剧情,不过是完成任务的必要手段,”塞伦抬眸,锐利的看向眼前的女人,“而且,世界并没有因为她的改变发生紊乱,不是吗?”
其实她一早就觉得南桑设下的规则过于严苛,当初由三神掌管无虚之境时,并没有现在这些繁琐的规则。
只是在五百年前的那场大战中,空间之神不幸陨落,时间之神和秩序之神也都不知所踪,无虚之境失去了统领者,陷入混乱。
再然后便突然出现了一位新任神明,也就是南桑,她趁虚而入接管了无虚之境,并定下新一套的规则。
禁止任务员更改世界剧情,这条规则便是在南桑掌管无虚之境时定下的。而除了这条,还有许多新的规则,自从定下这些规则之后,失败的任务者数量就逐年递增。
其实这些规则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换句话讲,正是因为这些强加的规则,才会让无数任务员葬身于世界之中。
只是塞伦如今身为一个低位神明,是没有资格向南桑提出更改规则的要求的。
见自己的话被反驳回来,南桑脸色霎时冷了下来:“那她和世界主角发生感情联系,这也是违背了规则。”
塞伦扭头看向南桑,金色的瞳孔直直与她相对,眼神犀利:“规则上,并没有写不允许任务员和世界主角谈恋爱这一条吧。”
“是没有此条不错。”南桑点头,下一秒,她话锋一转,“不过,设定中世界主角不会对任务员产生感情,可接连两个世界,世界主角都爱上了她,这很难让人不去怀疑,她是否使了些不干净的手段。”
塞伦蹙眉,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被女人打断。
“依我看,还是将007号系统召回,好好审讯一下,到时再下定论也不迟。”南桑伸出食指,抵在身前人的唇瓣上。
见塞伦皱眉,她歪头,轻轻勾起唇角:“怎么,你有问题?”
眼前的人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塞伦哪怕心中有百般不愿,也只能忍气吞声道:“没有。”
南桑似是被她吃瘪的样子逗乐,捂唇笑了两声,眼角也漾上笑意:“我就喜欢看你这幅,拒绝不了我的样子。”
随着声音丝丝缕缕的钻入耳蜗,一丝难以言喻的氛围在空气中流淌。
塞伦咬了下舌尖,迫使自己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她抬起手在虚空中点了几下,随着一道白光亮起,须臾,系统便出现在下方,它似乎对自己突然被召回也有些惊讶,不过片刻后就恢复了镇静。
南桑此时已经从塞伦的身上离开,她垂眸看着站在下面的系统,红唇轻启:“你就是负责黎晚澄的第007号系统。”
系统大概猜到了女人的身份,眸色瞬间严肃下来,恭敬答道:“是的。”
南桑坐在塞伦处理事务的桌子上,如玉般的双腿交叠,撑着头,嗓音蕴着些懒散:“在第二个世界,既收到了主系统的红色警报,007号任务员为何不停止行动,仍执意违反规则。”
系统对上她的视线,从容不迫答道:“是世界剧情发生突变,我的宿主只是针对突发情况,做出了正确的抉择,我不认为这是违反规则的行为。”
任务圆满完成,世界也保持平稳运行,哪怕南桑想借此找到违规的漏洞,此时也无从开口。
见她沉默不语,系统继续道:“我的宿主还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圣澜王大人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是否可以请求回到小世界。”
南桑脸色阴沉,有些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但这规则是她自己定下的,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而且方才她看过影像记录,第二个世界的确是谋反的时间提前了,这样一来,便是世界自身的漏洞,算不得是黎晚澄的错。
“等等,”见系统要转身离开,塞伦突然出声喊住它,她看着站在下方面容清俊的少年,微微眯起眸子问道:“你是新研发的系统吗?”
系统微愣,有些不解主神为何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片刻后还是恭敬回答:“是的,我是新型治愈系统,黎晚澄是我的第一个宿主。”
谁知女人听完它的回答后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系统对主神的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作为一个卑微的打工人,它亦不敢主动去问,只能默默等待女人的下一个指令。
神座上,塞伦轻轻垂下眸子,浓黑的睫羽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金色发丝垂在脸侧,恰好遮住了她唇角勾起的那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还真是个……意外的惊喜。
因为南桑还在一旁站着,塞伦并未流露出太多情绪,她抬头看了眼系统,淡声吩咐道:“回去吧,辅助任务员认真完成任务,莫要再出纰漏。”
系统对上女人蔚蓝色的瞳孔,读懂了她言语下暗藏的深意,轻轻点头后,便转头走向了身后的白光中。
待系统离开,殿内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平静,南桑饶有兴味的盯着她,似笑非笑,用脚尖轻轻勾了勾眼前人的小腿,“怎么,对新研发的新型系统这么感兴趣?”
腿部的肌肤蓦然爬上一阵细微的痒,塞伦身体猛的僵了一瞬,她下意识往后挪了几寸,避开南桑的触碰。
她的声音也严肃下来,显然是动了气:“圣澜王,此处是办公场所,还请注意保持距离。”
南桑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反倒是更放肆了起来,指尖挑着女人的衣领,倾身凑了过去,红唇贴在她的耳骨处,吐气如兰:“当初……你与我负距离接触的时候,可不曾说过这话。”
塞伦握着笔的指尖紧了紧,眉头微不可察的皱起些许,却也没再说什么,算是默认了她的这种行为。
“唔……为了防止007号任务员再次做出违规行为,便由你我二人共同进行监察,主神大人应该没问题的吧?”南桑稍稍退开一些,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塞伦的侧脸。
面容清冷的女人紧抿着唇,好看的眉头也微微蹙起,她似是有些不虞,却又无从发泄。
片刻后,塞伦轻轻应了声:“没有。”
——
另一边,两人已经在弥修洞内待了数日,在清泽泉上好的疗愈之效下,黎晚澄心口的伤差不多好了个大概,只是留下的疤痕看上去仍是有些怖人。洛初心疼的紧,每每行床第之事时,总要细细吻上几遍,仿佛要将这疤痕刻在自己心中一般。
“那日的事,你觉不觉得有些蹊跷?”欢愉过后,黎晚澄靠在洛初怀里,指尖顺着她掌心的纹路调皮地划了划,嗓音软中带哑,“各宗门之间并无深仇大恨,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自相残杀,而且,那些人魂又是从何处而来。”
掌心被挠的生出些痒,洛初翻过腕,使了力将她不安分的手扣下,轻声道:“那日,我在重苍的身上,感应到了魔气。”
魔气?
黎晚澄心尖一跳,收回在女人身上逡巡的手,霎时坐直了身子,皱眉道:“你的意思是,他也修了魔道?”
赤霄宗的掌门修炼魔道,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去,怕是又要掀起一阵风波。
洛初点头,当时她被魔气扰乱了心性,此刻才想起那些细节:“而且,看那些仙族弟子模样,倒是像中了魔族的傀儡术。”
傀儡术和魔气……种种细节连接起来,黎晚澄心底瞬间升起一个可怕的想法,她抬眸看向洛初,沉声道:“那些人魂,莫非也是重苍所为?”
第67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这么一来便说得通了,人魂靠吸收人的精血增强自身,而仙族人的精血比凡人要强上百倍,对于人魂力量的增长也是大有裨益。
想来,重苍是先利用傀儡术控制仙族众人自相残杀,借此机会让人魂在其中吸取力量,最后再将这一切归咎给人魂,自己则全身而退。
黎晚澄冷笑,倒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其实重苍倒不是最棘手的,难的是人魂。不过就上次看来,以他目前的实力,应该没法同时控制太多人魂,不然重苍也不必如此费尽心机,设下仙族自相残杀这一局。
怕的就是,等他实力渐强,能够操控的人魂越来越多。
思及此,黎晚澄语气严肃几分:“目前看来,重苍倒构不成什么太大的威胁,只是这人魂,如何能除?”
毕竟当年封印的十万人魂才是祸根,若是有朝一日,这些人魂重见天日,天下才是真的迎来了灭顶之灾。
人魂不除,便时时有一把剑悬在心头。
洛初垂下眸子,轻轻叹了口气,沉吟道:“一切皆因魔丹而起,只要魔丹销毁,人魂也会尽数消散。”
这十万人魂都是上一任魔尊炼制而成,只要魔丹不毁,人魂便不灭。
而且,这魔丹在洛初体内也是一枚定时炸弹,若是再像上次在赤霄宗时一般,被魔气蛊惑了心性,于天下于苍生,都将是一场浩劫。
黎晚澄指尖一滞,话在喉间转了半晌也没能说出来,毁去魔丹,便意味着洛初也要一同丧命。
她偏头看向一旁的女人,心中隐隐泛痛,一边是苍生,一边是爱人,难道就没有其他两全的法子吗?
许是看出黎晚澄的心思,洛初伸出手臂将她揽过来,细细安抚着:“放心,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再者,就算真的走到了那一步,她成了一个被魔气蛊惑的怪物,那时她也会先行了结自己的性命,决不会再伤到黎晚澄半分。
倏地从远处飞来一道金光,黎晚澄看见后急忙伸手接下,因着之前在琉璃宫时见过,洛初知晓这是传音的密令,她盯着身旁的爱人,只见黎晚澄读完密令后脸色霎时苍白了几分。
“阿澄,是出了什么事吗?”
黎晚澄将金光挥散,嗓音有些颤抖:“师兄给我传密令说,师父染了重病,性命垂危,让我速回宗门。”
她低垂下眸子,思绪一时间混乱成团,师父一向身体康健,怎会突然病重,难道是她们离开之后,宗门又出了什么事情?
洛初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拉过她的掌心,轻声道:“我陪你一起回去。”出了此等大事,若让黎晚澄一人前往,她心中实在放心不下。
黎晚澄摇摇头,面色肃下来些:“不可,如今仙族都在寻你的踪迹,你若是跟着我反倒危险,我偷偷回去看一看便罢。”
宗门内乱之后,仙族正在到处搜寻洛初与她的踪迹,若是此刻洛初露了面,怕是又要再生事端。
见黎晚澄如此坚持,洛初只好作罢,她从袖子中取出一张符纸,咬破指尖,在纸上画了几道,“若是有危险,你将这枚符箓点燃,我便会知晓。”
黎晚澄接过符纸,轻笑一声,抬眸看向她:“我竟不知,你还会这些。”
看她这画符的熟练模样,倒是比自己一个在仙门长大的,画的还要好上几分。
洛初弯起眼角,一语双关道:“你不知道的还有许多。”这句话似是玩笑,却又似藏着些什么。
就像,她的眸子分明是笑着的,可黎晚澄却从中瞧出了分忧伤来。
为了避人耳目,黎晚澄特意戴了顶长帷帽,将全身都严严实实的遮了起来,待她顺着小路上了山,远远的便看见白千帆在偏门处等着。
“师兄。”黎晚澄从背后拍了拍他。
谁知白千帆却像是被吓到似的,忽地一下向后退了几步,见是她后才松了口气,只是神色略有些不自然:“师……师妹来了啊。”
黎晚澄只当是他这几日操劳师父的事累到了,这才神经敏感了些,并未多想。
“来路劳顿,师妹先随我进屋喝口茶水再说。”
进屋坐下后,白千帆不紧不慢的给黎晚澄斟了杯茶,推到她面前。
一路过来实是有些口渴,黎晚澄并未疑心,端起茶杯便喝了下去,只是心中还挂念着师父的事,她稍稍润过嗓子,搁下茶杯便匆忙问道:“师父呢?他怎么样?”
白千帆伸出的手顿在了半空,言语含糊片刻,才道:“师父他……只是受了些小伤,无碍。”
无碍?黎晚澄一愣,既是无碍,为何如此急匆匆的将她叫回来。
师兄莫不是怕她担心才瞒着她的?黎晚澄心下一凛,立刻就站起了身子,“不成,我得去看看师父。”
白千帆见她起身就要往后殿去,慌忙将她拉住,焦急解释道:“是真的无碍,师兄是怕你在魔尊那待的久了,不安全,这才传了密令叫你回来的。”
见他如此说,黎晚澄这才半信半疑的坐下来。
默了片刻,白千帆突然开口,眸中关切:“对了,魔尊那日将你带走后,可有伤你?”
当时洛初的那一剑着实将他吓了一跳,万幸的是没出什么事。黎晚澄摇摇头,道:“师兄,你见过洛初,自然也知晓她不是残害无辜的人,那日宗门自相残杀一事,另有隐情啊。”
“另有隐情?那些人魂也是作假的不成?如今世间,除了她,还有谁能命令人魂做出这些事?”白千帆皱起眉头,声音扬了几分,显然是不信她说的话。
黎晚澄心知师兄对洛初的误会颇深,正想同他说关于重苍修炼魔道一事,却突然觉得一阵晕眩,紧接着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黎晚澄睁开眼睛,只见周围早已换了一副景象,眼前的山峰云雾缭绕,下面则是乌泱泱的围了一堆的仙门子弟,竟比那日仙门大比还要热闹几分。
系统见她醒过来,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松下来几分:“宿主你总算醒了!”
黎晚澄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脚上捆着的绳子,蹙眉问道:“我昏过去了几日?”
“有三四日了。”
三四日……黎晚澄冷笑一声。那杯茶,药下的剂量倒是挺足,没想到,她千算万算,终究是没算到给她下药的人,竟是身边最亲近之人。
见周围的景色陌生,她这才想起来问系统:“小七子,这是哪?”
系统很快回答:“灵隐峰。”
灵隐峰,也就是几百年前仙魔大战的地方,黎晚澄低眸,看了看下方占地巨大的繁琐阵法,还有一层接着一层的仙族子弟。
看来这次,仙门着实是下了大手笔,连降魔阵法都设下了,这是打算将她作为诱饵,引得魔尊自投罗网吗?
黎晚澄忽地庆幸当时没让洛初跟着过来。
只是……她动了动身子,心下颇有几分无奈,难为重苍这么看得起她,怕她跑了,用捆仙绳捆着还不够,还让几个仙门的人在旁边守着她。
这下真的是,想跑也跑不了。
倏地想起系统的传送功能,黎晚澄眼睛亮了几分:“小七子,能把我传送回去吗?”
下一秒,系统一瓢冷水便将她的希望扑灭了:“圣澜王在监视,不能动用传送。”
另一边,白千帆偷偷摸摸从后方绕了过来,又往旁边站着的人手中塞了几枚灵石,那些负责看守黎晚澄的人收了好处,满意的勾起唇角,挥挥手便将他放了过来。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大师兄,黎晚澄在面对他时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可是,凡事必有因果,总要知道个中缘由,犹豫片刻后,她还是问出了口:“师兄,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对上小师妹失望的眼神,白千帆心中有愧,低下头同她道歉:“师妹,对不起,我不想这样的。”
他涩然道:“师父被人魂所伤,一直昏迷不醒,掌门便将他放在冰棺中,但掌门说这只能暂时压制住伤势,要想救师父的命,必须杀了魔尊。”
听到此处,黎晚澄瞳孔剧颤,怪不得……怪不得他不肯让自己去看师父,原来这一切都是一个局,将她诱回来的局!
其实人魂造成的伤势并不会严重至此,无非是少量的魔气入体,只要将魔气逼出来即可。
可偏偏错就错在,魔族覆灭之后,有关魔族的典籍记录一应被烧毁,众人对人魂的了解不多,这才着了重苍的道。
倏地想起什么,黎晚澄扯了扯男人的袖子,慌忙问道:“那你可有去看过师父?”
以重苍的心狠手辣,她怕师父如今已是凶多吉少。
白千帆不知师妹为何突然如此激动,摇摇头道:“未曾,掌门说师父这伤需得静养,不让任何人靠近。”
倒还真是好手段,黎晚澄松开手,心顿时凉了半截,重苍这一招,明面上是帮师父稳固伤势,实则是囚禁。
定是重苍去找师父商议,被师父看出了端倪,他为了掩盖此事,只好将师父囚了起来,然后再威胁白千帆将她带回来。
而白千帆恰恰拿捏准了她,才会借师父病重作为借口发出密令,因为他知晓,以自己的性子,断然会回来。
“师妹,师兄是真的没办法了,你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师父丧命对不对?”白千帆眼眶泛红,向来挺直的脊背也弯了下去。
黎晚澄阖上眸子,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这件事,站在白千帆的角度上也算不得错,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若是只有这个方法能救师父,换了她来选,也做不出更好的抉择。
只是重苍那种小人,她怕他背信弃义。
白千帆以为黎晚澄是担心接下来的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师妹,掌门说只有你能引出魔尊,只要我们将魔尊杀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结束……黎晚澄望着下方那道熟悉的身影,唇角缓缓扯起一抹弧度,只是这笑中,夹杂着绝望和哀伤。
重苍出关后实力已入大乘后期,加之作为赤霄宗掌门,多年积累下的声望,他一开口,自然得众人信服。
总之现在再说什么都无事于补了,黎晚澄眼皮低垂,喃喃道:“师兄,你糊涂啊,重苍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这句话蕴含的信息量太大,白千帆微怔,还未启唇问清楚,便被刚刚那位的赤霄宗弟子拉了回去。
“快走快走,掌门来了。”
降魔阵法大成,黎晚澄最后回头深深看了白千帆一眼,便被押着走到了阵法中央。
重苍站在人群最前方,背手而立,俨然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看着毫无还手之力的黎晚澄,眼底悄然划过一抹阴暗,面上却是摆出一惯的慈悲模样:“念在你曾是赤霄宗弟子的情面上,只要你如实说出魔尊所在,先前与魔尊勾结一事,便也既往不咎。”
第68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明明心已经黑透了,却还是摆出一副慈悲正直的模样,真是令人心生作呕,黎晚澄抬起眸子冷冷看向他:“不知。”
话音刚落,重苍的脸色便瞬间黑了下来。
见他这副吃了瘪的表情,黎晚澄勾唇笑道:“掌门如此神通广大,怎么不自己去找她?”
想来,若是重苍真有这般能耐,也不会费尽心机将她掳来,绑在这里了。
“大胆!”重苍似是被她这反讽的话惹恼了,指着她吼了一句,冷静下来后,却倏地扬唇笑了笑,“不说是吗?我自有办法让你乖乖开口。”
不过是一个只会说大话的黄毛丫头,稍微给她点颜色看看,看她还能硬撑到几时。
重苍从纳戒中拿出一个盒子,眸中充斥着阴狠,缓缓开口道:“这是九幽寒天钉,此钉取九幽寒铁打造而成,是世上最为阴冷之物,打入体内,犹如万蚁啃噬,痛苦至极,不知道,你能撑到第几根?”
白千帆见事态发展不对,忙上前行礼道歉:“掌门息怒,小师妹她口无遮额,还请掌门再给她一次机会。”
谁知重苍对他的话并不理睬,抬手间,三枚九幽寒天钉破空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钉入黎晚澄的身体。
随着九幽寒天钉入体,白色的衣衫顿时被血染红了一片,一股极寒将她笼罩,筋脉骨血都像被冻住了般,紧接着便是钻心刺骨的疼痛,像是有数万只蚂蚁在啃咬,浑身骨头犹如碎裂般的疼,她喉头一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小师妹!”见黎晚澄受了伤,白千帆也再难冷静下来,死死拽住重苍的衣袖,怒吼道:“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伤害她的!”
这次,重苍连眼神都不曾分给他,毫不留情的将人甩开:“与魔尊勾结之人,我仙门岂能再留。”
这句话宛若在白千帆的心头狠狠一击。
见一向宽厚待人的掌门露出来真实面目,他瘫坐在地上,想起之前小师妹同自己说的那番话,此刻才幡然醒悟。
可惜为时已晚,重苍只是冷冷睨了他一眼,下一秒,旁边就立马过来几名弟子,将白千帆押在一旁。
处理完这颗没了用处的棋子,重苍又重新看向阵法中央的女人,三钉过后,她虚弱的连爬都爬不起来,哪还有方才那副嚣张的模样。
重苍扬起抹得意的笑:“黎晚澄,勾结魔尊,残杀同门,你可知错?”
见他连这种话都能厚着脸皮说出口,黎晚澄也不再隐忍,冷笑道:“那我倒想问问重掌门,你修炼魔道,残害无辜,心中可曾有过愧意?这祖宗留下的训诫,莫非都读到掌门的肚子里去了?”
重苍嗤笑一声,道:“信口雌黄!你且看看,在场之中可有人信你的话?”
下方静谧一片,她的这番话并未激起丁点波浪,哪怕黎晚澄对这种结果早有预料,此刻却也心凉了半截。也是,她如今背上了勾结魔尊的罪名,无论说什么,在那些仙门人的眼里,不过都是狡辩之言。
她面色惨白,说话也有气无力:“信不信的,到了如今也都没意义了,不过,你休想从我这里套出魔尊的下落!”
还好系统将她的疼痛阈值调高了,否则这三钉下去,她此刻怕是已经疼晕过去了。
见黎晚澄到了这般地步还在苦苦挣扎,系统也格外心急:“宿主,洛初不是给了你那枚符箓,你倒是赶紧用啊!”
再这样下去,还没等洛初来,她就要被生生钉死在这。
黎晚澄垂眸看了看自己脚下的阵法,唇角勾起抹涩然的笑,仙门的人是一早就做好了两手的准备,只要洛初一来救她,便会在这降魔阵法中灰飞烟灭。
若是她咬死了不开口,洛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系统知晓她在纠结什么,一时间也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晕头转向,偏生现在还有圣澜王在旁监视着,若是动用传送能力又会被她抓到把柄。
奈何它只是一道灵体,也没办法飘出去救下黎晚澄,只好蹙眉劝解道:“宿主,任务就快完成了,不能……”
“小七子,我做不到。”黎晚澄突然打断它,嗓音竟有些含了颤意。
系统一愣,未说完的话也卡在了喉间。
黎晚澄眼角湿润,低垂着眸子,睫羽在眼下映出一片阴影,叫人探不清情绪。
她已经眼睁睁看着闻以歌和萧挽月离去,她做不到,看着洛初再从她的眼前消失。
左右不过是死,反正她也已经算死过一次了。
只要她死了,洛初便没了可牵挂的东西,也就无人能伤到她了。
反正她既已没了前世的记忆,就算最后任务完成,重新活过来了又能如何?人一旦没了牵挂的东西,也就失了活下去的希望。
经历过这三个世界,她也看明白了许多,人情冷暖也好,爱恨情仇也罢,世间种种其实不过如此,她已经多活了三世,这些算得上是亲历一遍了,所以她也不悔。
系统无言,这个世界黎晚澄大抵是动了真情,通过契约的连接,它也能隐约感觉到她的哀伤。
但……它听前辈系统说过,有不少的任务者,在一个个世界游历中,对其中的人生了情,只是开始便是错误,最后结局也注定悲剧。
更有些任务者,在一个个世界蹉跎太久,看透了生离死别,尝遍了辛酸苦楚,也渐渐消磨了原先的执念。
所以这么久以来,能走到最后的人,少之又少。
俗话说,人啊,最怕的就是没了执念,一旦将什么都看透了,看淡了,也就对生死没了执着。
但是这些,是黎晚澄选择这条路必须经历的,它作为引导者,只能提供帮助,真正走过这一关,还要靠她自己。
三长老看了眼阵法中央已然没力气挺直身子的女人,不忍心的别过了眼,转头小声问道:“掌门,若是她一直不肯说出魔尊的下落,我们该当如何?”
重苍冷笑一声,伸手捋了捋胡子,淡然道:“那就将她在这里绑着,五日不成便十日,我就不信耗不到魔尊出来的那天!”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在赌,赌黎晚澄对洛初的爱薄浅,赌洛初对黎晚澄的爱深重。
身体上的疼痛虽然能减轻,但是带来的伤害却是不可逆转的,黎晚澄感觉自己的力气在缓慢被抽走,眼前也一阵阵发黑。
“小七子,洛初还在弥修洞吗?”
见系统点头,黎晚澄才松了口气,还好这人算听她的话。
只是,耗的时间越久,便越危险,与其等洛初心生怀疑来寻,倒不如现在就激怒重苍,让他了结她的性命。
想到此处,黎晚澄强撑起精神,挺直身子扬声道:“重掌门,你分明是怕了,你怕杀了我,洛初彻底堕魔,你实力不及她,又没了拿捏她的把柄,只能认输。”
“你将我绑来当诱饵,自己却像只缩头乌龟一般躲着,不过是个懦夫!”
不出所料,重苍果然被她这番话激怒。
修炼魔道,是吸收天地间各种怨气为续,长久以来,性子也会变得暴虐嗜杀,加之,重苍平生最恨有人说他不如别人,她正是拿捏了这一点,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重苍眼底划过一抹暗红,抬手便召出剑来,谁知刚往前走了两步,便被一旁的二长老眼疾手快的给拉住了。
“掌门,万万冷静啊!若是她真的死了,我们岂不是没了钳制魔尊的把柄。”
重苍显然对拦住自己的二长老颇有埋怨,碍于众人都在看着,只好黑着脸甩开袖子,冷冷哼了一声:“我自有分寸。”
旁人自然不敢多言,重苍出关后的境界已是仙门第一,再说整片大陆的大乘后期强者都凤毛麟角,他们犯不上与这位作对,只要火没烧到自家身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罢。
气氛霎时间变得沉重,随着一记闷雷,厚重的乌云飘来,将本就稀薄的阳光遮挡完全。
重苍怎会听不出黎晚澄这话是在故意激怒他,只是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决不允许有任何意外的发生。
至于黎晚澄,不过是个作诱饵的玩意儿,留着条命便是。
他再次将那木盒的盖子揭开,里面躺着的七枚钉子泛着凛凛寒光。九幽寒天钉共有十二枚,早些年惩罚犯门规的弟子用去了两根,如今正好,剩下的便一并用在黎晚澄身上。
见重苍又控起剩下的七枚九幽寒天钉,白千帆瞳孔猛缩,这几钉若是下去,人就算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
“小师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白千帆竟然硬生生的从三人的钳制中逃了出来。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眼前突然多出一道身影,黎晚澄眼眶温热,泪水将视线都模糊成片。
是白千帆,他挡在了她前面,七枚九幽寒天钉,尽数没入了他的身体。
“师兄,你怎么……”她僵直着,竟不敢垂眸去看男人千疮百孔的身体。
白千帆强忍着锥心刺骨之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抹去她脸上的泪:“别哭……是师兄的错,师兄没能护好你。”
哪怕是全身经脉尽毁,修为全废,他第一时间记起的,还是安慰自己这爱哭的小师妹。
和徐州只浮于表面的温柔不同,白千帆的温柔更像是揉进骨子里的,宛若一块细腻的羊脂玉。
“不要……师兄,你不该为我挡的。”
重苍不知何时已走到了二人身后,举起的剑泛着冷光。
“庇护叛徒,已是犯下重罪,今日,我便替玄空清理门户。”
“不!”黎晚澄眸底划过一丝惊惧,她伸手想推开面前的男人,却无济于事。
那柄剑终是穿透了白千帆的胸膛,他身子一软,直直倒在了黎晚澄面前,双眸依旧盯着远处赤霄宗殿宇的方向,死不瞑目。
一身白衣的翩翩少年郎,就这般倒在了血泊之中。
黎晚澄终是抑不住的痛哭出声,她指尖颤抖,想去碰一碰地上的人,却动不了分豪。
她转头,因为极度的悲痛,眼中布满了红血丝,嗓音嘶哑:“重苍,你这个混蛋,你满口谎言,草菅人命!为一己之私残害无辜,你不得好死!”
重苍脸上划过一抹怨怒,到底是忍了下来,他居高临下的睨着黎晚澄:“那便看看,先死的究竟是谁。”
他弯下腰,狠狠掐住她的下颌,压低声音威胁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出魔尊的下落,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让你去地府与你的师父和师兄团聚。”
师父……黎晚澄心尖一跳,霎时抬眸看向掐着自己的人,嗓音含着万般怨恨:“混蛋!你把我师父怎么了?!”
“不听话的棋子,自然留不得。”
重苍不屑轻笑,真是玄空教出来的好徒弟,一个两个的,都一样的不识好歹。
他这句棋子彻底激怒了黎晚澄,她也发了狠,猛地张唇咬住重苍的虎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你永远别想从我口中套出她的下落。”
重苍吃痛,将手抽了回来,只见虎口处深深一圈牙印,已经渗了血,他忽地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倒是个痴情的,可惜啊,这痴情用错了地方。”
“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变成如你这般,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臭虫。”
这句话恰好戳中了重苍的痛处,他猛地攥住了黎晚澄的脖颈,连带着眸子也暗红几分:“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脖颈是人最脆弱的地方,只消再用一些力,便足以命丧黄泉。瞥见重苍眸底的杀意,黎晚澄勾唇轻笑,颤着唇瓣开口:“那你便……杀了我……”
空气开始变的稀薄,窒息的感觉一点点笼罩而来,黎晚澄甚至能听到自己骨骼交错发出的脆响,她阖上眸子,心底竟生出几分轻松,想着,就这样死了也好。
她死了,洛初就不用再受人牵制,不用为了她白白送命。
而且,重苍想利用她引来洛初,肯定是为了那颗魔丹,若是他真的拿到了魔丹,天下便将面临浩劫,于公于私,她都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眼见着黎晚澄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系统急的也没有办法。
右手尾指突然传来丁点儿熟悉的滚烫,黎晚澄动了动指尖,拼命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只见一根红线悬在那里,摇摇晃晃的连向远方。
她呆愣愣的望着红线穿过树林和山川,一路延伸,如同她那日跟随红线寻到了草丛里重伤的女人。
原来,在她性命垂危之时,这根红线也会显现。
可惜……她再也见不到红线另一端的人了。
“放开她。”余光中突然出现一抹白色的身影。
第69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听到那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黎晚澄却是心头一颤,她不敢置信的转过眸子,只见一袭白衣的女子长身玉立,宛若神衹般立在那里。
怎么会……洛初怎么会突然过来?明明方才小七子还说她在弥修洞里好好待着。
重苍看向不远处突然出现的洛初,露出抹阴狠的笑:“想救她,便亲自过来。”他就知道,有黎晚澄这个诱饵在,怎么会钓不出大鱼。
如今他手里握着黎晚澄的性命,不怕洛初不过来,只要她踏入降魔阵法,就再也别想活着出去,待她一死,魔丹岂不顺理成章的便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洛初垂下眸子,蹙眉盯着地面上繁复的法阵,这降魔阵法在数百年前取了上一任魔尊的性命,威力自然不容小觑。
哪怕她只是站在阵法外围,也能隐隐感到其中传来的威压,她毫不怀疑,只要她踏入这个阵法一步,那数道天雷便会将她劈的尸骨无存。
可是,她若不过去,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死在重苍手下吗?
见女人低着头,似乎是在纠结,重苍眯起眸子,手指缓缓用力,随着力度的增大,黎晚澄的面色也愈发痛苦了几分。
她做不到。
洛初抬起右手,视线在尾指上停了片刻,她阖上眸子轻轻叹了口气,须臾再次睁开,眼神已恢复了以往的冷厉:“住手!我过去便是。”
因为窒息,黎晚澄眼前已经昏黑了一片,她看不清女人的脸,但仍能看见那道白色身影在慢慢靠近。
不要过来,不要救她……
黎晚澄想开口阻止女人,却因为被紧紧攥住咽喉发不出声音,在面临生死时都没落一滴泪的人,却在看见爱人走来的那刻,泪如雨下。
胸腔因为缺乏氧气已经闷的有些生疼,她只能拼命的挣扎,但那道身影却没有丝毫停顿,一步一步走的坚决。
距离慢慢缩短,重苍紧盯着女人的步伐,眸底升起一抹火热,直到看见洛初一只脚踏入阵法边缘,他迅速从袖子中摸出一张符纸,贴在黎晚澄身上,随后便立即往阵法外撤,转头命令道:“开启阵法!”
下方的待命的人收到指令,手上迅速捏出法决,随着阵法的启动,团团乌云顷刻之间便将这一片笼罩。
雷鸣声响彻云霄,暗紫色的天雷在云层中穿梭,仿佛下一秒便会劈落,黎晚澄无力的跌落在地上,劫后余生般的大口的喘着气。
降魔阵法对魔气极为敏锐,一旦察觉到有魔气进入,便会立即引来天雷。洛初刚向前走了一步,天雷便猛地劈在她身上,霎时便在后背留下一片焦黑的血痕。
生生挨了一道雷,洛初身子被劈的斜了斜,差些跌在地上,但她并未停下,重新站直身子后,又向前迈了一步。
另一边,重苍面色也十分痛苦,他紧紧捂着小臂,面色阴沉,若是仔细看,能发现他的衣角处有一点焦黑的痕迹。
好在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魔尊身上,并未有人注意到他的反常,趁着转身的空档,重苍忙将被天雷劈到的手臂掩在了袖子下。
不过十几步的距离,洛初却走了近半刻钟,每走一步,落下来的天雷就愈重一分,黎晚澄早已泪流满面,声音沙哑:“别再过来了!”
越靠近阵法中央,天雷便越密集,待走到黎晚澄身旁时,洛初早已浑身浴血,一身衣衫沾满了鲜血与灰尘,已经看不出原先的颜色。
在洛初走到阵法中央时,重苍却突然拿出一张符纸,背过手得意道:“我在她身上贴了爆炸符,魔尊若是不想看着她被炸成碎片,便主动交出魔丹!”
他手中的这枚符纸便是控制那枚爆炸符的,只要一点燃,不出片刻,黎晚澄便会被炸的连渣都不剩。
闻言,洛初猛地抬眸看向他,低声叱骂了句卑鄙。
“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拿到魔丹。”
重苍冷笑一声,眸底的血红渐深,笑容也变得有几分癫狂:“不识好歹,那便都去死吧!”随着一缕火光亮起,夹在指间的符纸开始燃烧。
凡是挡他路的,都别想活!
火焰顷刻之间便将符纸燃烧殆尽,谁知燃烧过后,阵法内却并未有丁点反应,重苍不禁一愣,他之前明明将那符纸贴在黎晚澄身上了,怎么会没有爆炸?
“掌门,魔尊该杀,这小弟子却是无辜的。”消失了许久的四长老突然出现在旁,而他手中捏着的,正是一张撕成两半的爆炸符。
重苍转头望去,只见黎晚澄身上贴的那张爆炸符,如今已经被替换成了一张空白的符纸。
他被气笑,抬手指着面前的四长老,怒叱道:“好啊,连你也要挡我的路是吗?”
四长老扬了扬拂尘,毫不退让的挡在他身前,沉声道:“仙门以慈悲为怀,掌门已经杀了一位弟子了,还要再生杀端吗?”
两人无言对峙,黑压压的天空为此刻更添了一分紧迫感。
面前的女人生生受了十几道天雷,身上已经没一块好肉,被劈的厉害的地方,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头。
“傻子……你为什么要过来啊……”黎晚澄看着她这副模样,心脏仿佛有无数根细细密密的针在扎,疼的连指尖都发颤。
看着洛初为了救她连命都不顾的模样,黎晚澄心情复杂,既感动又忍不住生气,最后还是抑制不住心疼的大声恸哭。
“因为舍不得让你一个人。”洛初笑的温柔,伸出指尖将黎晚澄眼角的泪拭去。
她眸中全然是掩不住的爱意,连这浑身的血也显得不是那么吓人了。
下一秒,她召出蚀天剑,将捆住黎晚澄手脚的捆仙绳砍断,而后轻声道:“阿澄,你快走,这里太危险……”
做完这一切,那根紧绷着的弦随之松懈下来,洛初好像忽然失去了所有力气,再也支撑不住的跪倒在地上。
“不,我们一起走。”黎晚澄捧起女人的脸颊,轻柔擦去她唇角的血痕,眸底有星星点点的光漫过。
她怎么可能将洛初一个人丢在这里。
洛初反握住她的掌心,轻笑着摇了摇头,从走进阵法的那一刻,她便没想着能活着出去。
她薄唇微微颤动:“阿澄,世人都说,我是个不幸的存在。”
听着她这番宛若交代遗言的话,黎晚澄瞬间红了眼,软声斥道:“你闭嘴!”
但洛初仍是固执的开口:“我想,我大概是把所有的运气都拿来遇见你了。”
她知道自己走不出这里了,所以一定要将这些话说出来,否则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洛初已经没了站起来的力气,黎晚澄只能拖着她一步步往外走,毕竟都是女子,更何况黎晚澄身上还有九幽寒天钉的伤,这般拖着洛初,每一步走的也艰难踉跄。
可是刚走出去两步,一根玄铁锁链便突然缠在了洛初手腕上,看样子,是不想让她离开。
黎晚澄望向高台的方向,因为含着泪,双眼还有些红肿。
四长老攥着锁链的另一端,严肃开口:“黎晚澄,速速离开,莫要再执迷不悟。”
那根玄铁锁链泛着寒光,宛若这世间,人心中难以改变的偏见,黎晚澄唇角勾起抹苦笑:“师叔,究竟是谁执迷不悟?你问问重苍,我师父他究竟是怎么受的伤!”
四长老蹙起眉头,虽然对她在此时提到玄空有些不满,却还是答道:“玄空他自然是被人魂所伤……”说到一半,他却突然顿住,下意识看向旁边站着的重苍。
玄空是在赤霄宗内受的伤,可宗门内那么多的弟子,若是有人魂出现在宗门内,怎么会无人察觉?
除非……是有人故意所为,不想被其他人发现。
又是一道天雷落下,黎晚澄一时间也顾不得其他,直接扑在了洛初身上。
天雷直直劈在黎晚澄的后背,像一柄重锤,穿过皮肉狠狠砸在骨头和内脏之上,她猛地喷出一口血。到底是天雷,只一击下去,她便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了。
“你疯了吗?!以你的修为怎么扛得住这天雷!”洛初亦没想到她会为自己去挡这道天雷,吓的面色都白了几分,慌忙去探她的气息。
黎晚澄却是轻轻一笑,缓慢摸索到洛初的手,与她十指相扣,虚软着声音道:“大不了,我们就一起死在这里……”
正当她们以为天雷又要落下来时,雷鸣声却突然停了下来,须臾,连空中的那层乌云也渐渐散开了。
“妖王!是妖王!”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叫嚷。
黎晚澄朝着嘈杂的地方看去,只见一袭红衣的女子立在人群之中,身后九条火红的尾巴格外惹眼。
千凝?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负责维持降魔阵法的人被千凝一尾巴扫开,解决完这边,她飞到洛初身旁,一挥手,那根玄铁锁链便应声断裂。
“多谢。”洛初微微扬唇,真诚道了句谢。
千凝盯着她的眸子看了几秒,眸底划过丝怀念,倏尔笑道:“你这眼睛是她的鲛珠治好的,可得给我好好活着。”
见到熟人,黎晚澄也放松些许,她扶着重伤的洛初,转头问道:“千凝姐姐怎会突然来这里?”
什刹海与灵隐峰隔了千里,想来这消息总不可能传的如此之快。
千凝收回尾巴,一袭红衣紫眸,还是那副风情万种的模样。
“是遥青,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只纯血鲛人,有感知未来的能力,她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让我前来帮助你们。”
她偏头看向黎晚澄,继续开口:“还有她当时赠与你的那枚鳞片,我想应该已经救了你一命。”
黎晚澄点头,如果不是那枚鳞片护住了她的心脉,早在那日,她便已经死在了洛初的剑下。
“遥青姐,她还好吗?”
第70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千凝眸光暗了一瞬,连向来魅惑的狐狸眼也染上几分悲伤,半晌,她故作释然般的笑了笑:“她啊……已经先去了另一个世界等我。”
哪怕她已经拼命用笑容掩盖了眸底的哀伤,但在说出这句话时,却还是被微微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心绪。
黎晚澄第一次见千凝露出这幅表情,不免有些怔愣,倏地想起先前在琉璃宫的时候,遥青同她说的那番话,心下划过抹酸涩。
那时,遥青看出了她记忆的缺失,知晓日后她命中有一劫数,于是临走时特意赠予她救命的鳞片,还有现在,她甚至算到了此刻的僵局,让千凝前来帮助她们。
黎晚澄望着远处被雾气遮挡的山,阖眸轻叹,所以,遥青……她其实是知道一切的。
这些种种,也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对吗?
系统知晓黎晚澄在想什么,解释道:“遥青应该是一早就看出了你不属于这个世界,也预料到了未来发生的事。”
它叹口气,许是觉得这个结局实在算不得圆满,语气中也含了分无奈与遗憾,“正是因为她的能力太过于强大,令世界意识都产生了忌惮,所以才会早亡。”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世界意识的选择也不能说是错误,对于这件事,它只是合理规避了一些可能会扰乱世界平衡的因素。
“可是,她又做错什么了呢?”黎晚澄的话让系统一时无言。
是啊,遥青到底何错之有,她已经带领族人退居深海,远离了尘世,她从始至终想要的只是保护好族人,安安稳稳的度日,谁知却还是躲不过命定的结局,她那么明媚善良的一个人,从未害过任何一人,却在不断的被伤害。
但尽管如此,遥青仍是一次又一次的用最纯洁的善良去对待万物,她知晓未来会发生的一切,于是用自己的死,为这个世界换来了一次生的希望。
黎晚澄垂眸盯着指尖,她不明白,难道过于强大,就是被抹杀的理由吗?
这个世界,究竟是谁错了?
另一边,四长老也意识到了其中的蹊跷,敛眉逼问道:“掌门,玄空他究竟是为何受的伤?”
因为多年来对重苍的信任,在当初重苍说玄空被人魂所伤需要静养时,他并未怀疑,可黎晚澄方才的那番话给了他提醒,此刻联系起前因后果,越想越奇怪。
若玄空只是单纯受伤,无论严重与否,过了这么些时日,也总该有个消息传出来,可这十几日来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连一点风声都查探不到。
再加上方才,重苍在杀了白千帆后,甚至还想用爆炸符杀了黎晚澄,这般急切,倒像是在遮掩什么。
重苍见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索性也不再伪装,他背过手,直勾勾盯着面前的四长老,眸子露出抹阴狠:“是我操控人魂伤了玄空又如何,难道你也要同他一样赶上来送死吗?”
他这话说的丝毫没有悔意,四长老被气的胡须直颤,指着他半晌,最后也只憋出一句:“你……卑鄙小人!”
重苍冷笑一声:“卑鄙?我原以为你是个明事理的,现在看来,你和玄空那老儿也没什么分别,既然如此,”他抬手召唤出人魂,黑色的眸子瞬间被血红覆盖,声音也染上几分狠辣,“那便,去黄泉路上见他罢!”
那些黑雾一瞬间从他身上窜了出来,化作一道道人影立在周围,粗略望去,竟有数十人之多。
洛初瞳孔陡然一震,不过短短半月时间,重苍竟已经能操控如此多的人魂,若是真让他夺得了魔丹,后果不堪设想。
随着重苍挥手令下,数道黑雾猛地朝四长老的方向飞去,只听得一声惨叫,之后便没了动静,待黑雾散去,四长老已然成了一具干尸。
整个过程不过发生在几息之间,二长老和三长老亲眼目睹了他的惨状,慌忙撇清干系:“掌门,方才那些话都是老四一人说的,与我二人无关啊。”
“是是,我们最是支持掌门你的决定了。”
下方的仙门弟子看见人魂出现,顿时乱了阵脚,有胆小的几个已经吓的昏了过去,还有些打算逃跑的,只是还没跑出几步,就被那些人魂尽数吞入腹中。
一片混乱中,重苍突然转头看向黎晚澄,唇角微勾,笑的意味不明:“晚澄,看到这些人魂了吗?说起来,还要好好谢谢你师父,多亏了他藏着通幽密法的残卷,我才找到了炼制人魂的方法。”
“只是可惜,他太不识好歹,为了让他听话一点,我只好杀了他。”
“混蛋!”听他再次提起师父,黎晚澄霎时红了眼睛,下意识拔出剑就要冲上去,好在被洛初眼疾手快的拦下了她。
黎晚澄被她揽在怀中,眼尾似涂了胭脂一般,红的惹人心生怜意,声音也微微寒颤:“阿初,师父和师兄,他们……”
“我知道,我会杀了他的。”洛初伸出指尖,轻柔的擦过她的眼角,一点点安抚怀中的人儿。
且不论师兄和师父对黎晚澄的重要程度,就炼制人魂一事,她也绝不会留重苍在这世上祸害众生。
见洛初要转身离去,黎晚澄有些慌乱的扯住她的衣袖,紧张道:“可是,你的伤……”
方才,洛初为了救她受了十几道雷劫,浑身上下处处都是伤,连站都站不稳,她怎么可能放心?
黎晚澄这副模样像极了人间送丈夫上战场的妻子,心底知晓改变不了结局,于是只好扯着爱人的衣袖,一遍遍不耐其烦的叮嘱,水眸里满是担忧和在意。
“无碍。”洛初心下微软,握紧她的掌心,轻轻摇了摇头。
虽然她的确厌恶自己体内的魔丹,但在此刻却是要感谢它强大的恢复能力。
几百年来,无论是多么致命的伤,在魔丹的作用下都能迅速痊愈,所以,她身上的伤虽然看上去怵人,却也都只是伤在皮肉,并未伤及根本。
洛初趁黎晚澄不注意时,抬手掐了个法诀,将她围在了保护罩内。
“阿初……”黎晚澄一愣,旋即尝试去撞破面前的保护罩,可洛初毕竟是大乘后期的实力,她设下的保护罩岂是能轻易打开的。
黎晚澄在尝试无果后,只能接受现实。
“你身上还有伤,乖乖在这里待着,等我回来。”洛初伸出掌心,轻轻挨在保护罩上,眼神温柔而恬静,仿佛在抚摸面前人的脸颊。
一句等我回来,似是慢炖熬煮了整晚的药汤,很好的抚平了黎晚澄心底的纷杂情绪。
“好,我等你回来。”
白色的身影缓缓起身站直,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与人流相反的方向走去。
就在洛初转身的那刻,突然狂风大作,天空霎那间变成了灰黑色,远处的山川接连崩塌,周围的树木花草也顷刻凋零,整个世界仿佛在一瞬间灰暗下来。
一位仙门弟子在看见这瞬息的变化后,捂着头瘫坐在地上,满目绝望:“这这……山崩地裂,万物凋零,天要亡我仙门啊!”
这一句话在人群中霎时炸开了锅,本身魔尊妖王现世,人魂大肆屠杀,就已经在不断的攻击仙族人的心理防线,此刻又加上这些异象,顿时人心惶惶。
黎晚澄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惊到,蹙眉问系统:“小七子,这是怎么了?”如今重苍虽然境界大有提升,实力却也没达到能毁天灭地的地步。
系统淡声应了句稍等,却在查看世界线后,瞬间面色苍白:“遭了!世界开始崩塌了。”
这话宛若一道惊雷炸响在耳边,黎晚澄心咯噔一下:“你说什么?”
明明洛初还活着,任务也还没结束,世界怎么会突然崩塌?
系统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沉声道:“是白千帆,他死亡时的悔恨和愤怒堆积太多,直接导致他体内的一半世界意识陷入暴动。”
身为这个世界的男主,白千帆身上也承载有一半的世界意识,自然,他的情绪变化也会对世界产生或多或少的影响。
在这些小世界中,主角也和普通人一样,会经历悲欢离合,生老病死,世界意识会在主角走完这一生后,继承到下一个人身上,一直循环往复,形成一种独特的平衡。
按理说白千帆的死亡并不会对世界造成如此大的影响,可偏偏是在这个时机。
在他发现自己被掌门欺骗,间接害了师父之后,又亲手将小师妹推上死路,于是在他被重苍一剑穿破胸膛的时候,心底积蓄的愤怒怨恨和懊悔在顷刻间爆发。
系统盯着地上死不瞑目的男人,暗自沉思,如此看来,世界的崩塌的确是白千帆引起的,只是……有一点很奇怪。
这个死的时机未免太过凑巧了些,如此恰好的赶在世界任务的最后一个阶段,就好像是在刻意阻挠黎晚澄,不让她完成任务。
而且它刚刚查看过世界线,白千帆的命数未尽,不该在这时候丧命。
除非……是有人篡改了世界线!
系统渐渐冷静下来,强大的算法令它在顷刻之间便推演出了最大的可能。
规则中明确指明,主神和任务员都不得随意干涉和更改世界线,所以,拥有这项权利且能行使的只有一个人。
——圣澜王!
此刻,无虚之境内。
南桑坐在主神的位子上,模样慵懒的撑着下巴,盯着画面里灰暗一片的景色,饶有兴趣的勾了勾唇:“看来,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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