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讽刺(一更) 难为你还能记得……
一家四口难得齐聚一堂, 今天做饭的阿姨拿出了自己生平最高本领,做出来一桌堪比年夜饭的家宴。
段毅坐在主位上,左手边坐着段铭, 爸妈坐在段铭对面。
段铭看着对面两位本应是他最亲近的, 现在却跟陌生人似的父母, 感觉面前摆的饭菜都像蜡做的。
魏倩挽起耳边垂落的发丝, 温柔的笑着, 将面前的奶油蘑菇意面推到段铭眼前, “妈记得你爱吃这个,小铭你多吃点。”
“噢……”段铭应了声, 眼神在魏倩脸上和面前的盘子中来回游移, 最终还是拿起公筷,准备给自己盘子里夹几根面条。
段毅勉强撑在面皮上的笑意收了回去, 赶在段铭动筷子之前, 按铃唤来今天当值的服务员, “把这盘菜收回厨房里。”
段齐贤不悦,“段毅, 你这是干什么?你妈妈关心小铭,你生什么气?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跟你弟争宠吗?”
段毅将手边的腊排骨推到段铭眼前,“难为妈还能记得, 小铭从小到大, 奶制品一口都咽不下去。”
魏倩脸上有点挂不住,讪讪道:“妈也是一片好心。时间太长, 妈有点忘了。”
段铭埋头啃排骨, 一句话也没说。他妈能知道他叫段铭,已经是天降恩惠了。
可能是怕自己再推出来一道段铭不爱吃的菜,接下来魏倩和段齐贤没再尝试向段铭献好意, 转而挑起话头。
段齐贤问他:“小铭现在什么打算,听你哥说你都回来一个多月了,怎么还没进公司上班?”
段铭斟酌再三,小心翼翼的开口,尽量避开敏感措辞:“我自己有活要干,先不进公司麻烦我哥了。”
段齐贤立刻不愉道:“你自己在外边能有什么正经活?一天净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不务正业!你看看你今年都二十六七了,什么事业都没做出来!你就不能……”
段铭无声的叹了口气。他的筷子夹着排骨,突然人就没了胃口。
又是这一出。
平日里也见不到人的父母,偶尔一次出现在餐桌上,不是审讯他,就是斥责他。
对待他的态度,还比不上街边转角处,脚底下不小心踩到的垃圾。
段毅眉头压下来,手中的筷子重重落在了瓷盘中。
段齐贤见段毅的反应,立刻止住了话头。
“小铭18岁出的国,4年本硕连修,容我提醒你一句,小铭今年才22。”段毅偏了偏头,盯着段齐贤,一字一句地说。
段齐贤比刚才推错菜的魏倩更尴尬。就像躲在路边尿尿被人用手电筒照到一样尴尬。
魏倩赶紧帮自己的老公打圆场,“你爸说的也是虚岁,你这孩子,一天怎么这么较真!”
“是吗?”段毅又看着魏倩。
魏倩被他看了几秒,实在心虚,低下了头避开段毅的目光。
随即魏倩意识到,自己还是段铭的亲妈呢,说他两句怎么了?若不是今天有段铭在,段毅能这么对她说话吗?
都怪段铭这个搅家精!
“小铭呀,爸妈也不是不关心你,爸妈有正事要忙,没空天天围着你转。”魏倩的语气不免有些阴阳。
魏倩不敢对着段毅摆脸色,段家的集团完完全全落在段毅手里,他和段齐贤两个想花钱还得看段毅的脸色。
她只能柿子捡软的捏,冲段铭撒撒火。
“你妈说的对,爸妈心里也是关心你的!但是爸妈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你要懂点事……”段齐贤看着段毅的脸色,给自己找补。
段铭看他俩拙劣的表演,仿佛看一个演技不太精湛的小丑,在舞台上努力想逗笑观众。
段铭觉得他俩在演戏这方面还挺成功的,有些想笑,自己也没憋着,直接笑出了声。
“既然都已经22了,也是时候考虑你的终身大事了。你不想进公司我不逼你,但是结婚这事儿你必须听家里安排!”段齐贤终于想起了今天的正事,清了清嗓子,正经的说道。
段铭脸上笑意,看在对面的段齐贤眼中,不知道是嘲讽还是鄙夷,段齐贤在外人眼中刻求的儒雅破了功。
“家长跟你说话呢,你什么态度?没一点教养!”段齐贤指着段铭鼻子,指责的话顺口而出。
段铭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指,忍了又忍,才把想给伸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的手指头撅折的念头压下去。
段铭又叹了口气,转向他哥,说:“哥,要不今天先到这儿,改天你有空我再找你吃饭?”
魏倩气不打一出来,“你就这么面对父母?你爸刚才跟你说什么,你听没听见?活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一点做人的礼节都不会,腿打折三天不给吃,我看你还……”
段铭将手中的筷子扔在桌上,实木的筷子在盘子上碰得铛铛响。
段铭从看见两人起就憋着的火,终于烧了起来。
“说的好像你没干过似的……”
段铭真要混起来的时候,没人能混得过他。
“不好意思,太多年没见,着实有些陌生。”段铭抬起右胳膊,向后搭在椅背上,斜靠着椅子,又说了句,“您贵姓?”
“反了天了!”段齐贤一拍桌子就要站起来,过来打段铭。
段毅端着水杯,抿了一口后,随后重重地将杯子放在桌面上:“坐下说,拍桌子摔碗的不太好看。”
杯子落在桌面上时,动静太大,段齐贤被吓了一跳。他看了段毅一眼,大口喘着粗气,终究没再起身。
段齐贤静了一会,接着刚才的话头继续说。“你张伯伯家的姑娘张钰莹,今年也刚从美国回来,你们俩好像还是一个学校的,正好在一起培养培养感情,年轻人共同话题也多,多处一处感情就上来了。我看这姑娘真不错,今年找个时间,就能把事情办了……”
段铭嘲笑他的声音没憋住,笑出了声,还挺响亮。
响亮到确保段齐贤和魏倩能听得清清楚楚。
随后段铭右手靠近自己的脸颊,用一个不太文雅的动作,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我刚问您贵姓,你还不说。我俩还是一个学校的?……啧啧啧……《笑林广记》没把您收录进去,是中国文学史上一大缺憾。”
“小铭——”
段毅喊他的名字,段铭先噤了声。
眼看着段铭被段毅制住,魏倩积攒的怒气终于有了宣泄口,顺手抄起手边放的红酒杯,冲段铭泼了过来。
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
段毅下意识抬起右手挡了一下,成片的酒泼过来,段毅的手掌也撑不开多大的面积,只有少数的酒水被他挡了下来,更多的都扑到了段铭面前。
段铭躲都没躲,暗红色的酒液泼了他满头满脸。
段铭抹了把脸,甩掉眼皮上粘的酒液,睁开眼睛。源源不断的酒水顺着他的刘海落下来,刺得他眼眶生痛。
“魏女士,段先生,本人不才,英国华威大学毕业,和远在美国的张女士的关系比猿猴和机器人之间的相似度都远。”
湿了的头发粘在脸上难受,段铭索性把垂在额前的刘海全部捞上去,露出自己光洁的额头,以及讽刺的眼神。
“虽然不知道你们从哪来的消息,但是显然,咱们好像不太熟。”段铭拉开椅子起身,随便在桌上抽了几张纸,擦了擦自己脸上的酒水,“咱们上次见面已经是5年前的事了,陌生也很正常,但是没有话题可以不聊,没必要强行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要么我尴尬要么你难堪。”
段铭将自己手中被打湿的纸巾团成团,随手一扔,准确的投进了魏倩泼过后空了的酒杯中。
“我出国、回国、进院、出院,你们没在我不好好的吗?”段铭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魏倩,“能不能一直保持你们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少来烦我啊?”
段铭学着刚才段齐贤的姿势,指着段齐贤:“至于段先生口中的张女士,你要是实在觉得好,可以给你纳个小老婆,我就不用了。”
“看着你们还挺倒胃口的,以后吃饭这活不用叫我了,咽不下去,我还怕得胃溃疡。”椅子被段铭拖在手中,凳子腿拖在光洁的地板上,呲——呲——的声音无比响亮。
“哥,我先走了,改天再聚。”
段铭跟段毅打过招呼后摔门而出,椅子失去的支撑,砸在地上,留下一声巨响。
段毅没留他。
餐桌上还坐着的三个人谁也没说话。
倒是魏倩的喘气声越来越粗,几分钟的沉默之后,魏倩终于咆哮着说:“没有教养!段家怎么能生出来这么没有规矩的东西!”
段毅看着眼前说不上什么滋味的晚餐,用餐盘下压着的手巾擦了擦什么都没沾上的嘴角。
“你们下周的酒会取消,画廊暂时歇业,温泉山庄我先收回……”段毅一项一项往下顺,“瑞典滑雪旅游取消、邮轮度假项目暂停……”
魏倩当即失了分寸,这些活动都停了,她还过什么日子!她是凤城圈子里最有声望的贵妇人!待在家里什么都不能干,这不明摆着让全城的人都来嘲笑她吗?!
“小毅!你这是干什么!妈含辛茹苦几十年把你培养成才,你就是这么回馈我的?!你这不是要逼死我吗!”
段齐贤也急忙挽回自己作为父亲的面子,“小铭还是我儿子!他不成器,我还说不得了?”
段毅没理她俩,起身往外走,一直都要走出餐厅时,段毅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俩,“我是怎么长大的你俩心里有数,至于小铭,你俩更是一天都没养过,小铭从小到大的家长会都是我去开的……”
“这会儿知道他是你儿子了,早些年你是死了吗?”段毅这话说的不留情面,段齐贤和魏倩脸上的颜色更不好看。
“他的事我心里有数,少在这儿指手画脚。我对你们的期愿,就是当个能说人话的哑巴,非必要的时候完全可以闭上嘴。”
魏倩和段齐贤仿佛被人掐住脖子的鸭子,想说的话全部都憋在了喉咙里。
“以后想说点亲密话时,最好换个话题。”
段毅顿了顿,补充道:“听了感觉怪恶心的。”
段毅人已经走远了,落在地上的声音依然清晰,“你们今年的分红早就用光了,接下来的几个月别想我补贴你们,接下来的日子,你俩最好在家消停点。”
段家的别墅位置不好打车,段铭顺着路往山下走,还没走多远,一辆车逐渐向他靠近。
段铭下意识往边上避让,不料车子不偏不倚正正好停在了他身边,车玻璃落下来,驾驶座上正是马师傅!
“二少,段总吩咐我送你回去。”
段铭叹了口气,上了车。
“我哥还说什么了吗?”段铭坐在后排座上,抠了抠自己的手指,问马师傅。
马师傅笑道:“段总让我转告您,回去吃点饭,别饿着了。”
“喔……”
段铭心里又有点难受,盯着手机屏看了半天,最终还是解了锁给他哥发消息。
“对不起哥……”
段毅很快就给了他回信,“不怪你,以后不会再有这种饭局了。先回去吧,晚上记得吃饭。”
段铭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子里一团糟。
魏倩和段齐贤几年不出现,好不容易出现一次,唯一的目的就是来给人添堵。
从小到大总是这样。
段铭很小很小的时候,对父母还是有期待的。
“父母”这个词,对于小孩子而言,天生就带有向往。
直到一次又一次的训斥、指责、以及答应段铭的事永远不实现的失落迭加在一起,段铭和魏倩段齐贤之间的距离,也就越来越远了……
虽然有段毅陪他,但是公司里事忙,段毅能陪他的时间也很少。
现在想想,段铭感觉自己前二十多年,都是一个人的状态。
在国内和在国外,唯一的差距就是想玩的时候有个伴。
身上沾的酒液被风带走水汽之后,变得更加粘稠。黏在段铭的脑海中,让他的思绪之间来回拉扯,乱糟糟的堆在一起,黏糊糊的,分也分不清,扯也扯不开。
“嗡嗡”
段铭的手机在手中震动,他点开看发现是宋辞。
宋辞:吃饭了没老板?我好饿呀
段铭想说不是让你点外卖吗,怎么还饿着。
手指在键盘上戳戳点点,段铭打了半天字,最终还是选择给宋辞打电话。
宋辞接到电话的第一句和发的消息一样,“吃饭了吗老板?我好饿呀。”
段铭靠在椅背上,张了张嘴,又不太想说话。
宋辞应该是感觉到了什么,但他没问,反而说:“老板,我准备煮一包泡面,还要加一份荷包蛋,再煮两根青菜……黄米的鲑鱼还有好多,我要偷吃一块,但是我不爱吃生的,我打算用油煎了,撒上孜然辣椒粉……”
段铭静静的听他说。
宋辞说了很长一段话,最后到结尾的时候,忽然问他,“段铭,你要吃一碗吗?”
“嗯……”段铭回答他,“给我也煮一碗。”
“好,”宋辞说,“等你回来。”
段铭能清晰地听见宋辞靠近听筒的呼吸声。
这一瞬间,段铭感觉自己回国后第一份钱花的还挺值。
有人在真心诚意的等他回去吃饭。
第24章 泡面(二更) 不如回家吃泡面……
段铭输入密码的时候, 黄米已经迫不及待守在门口迎接他了。
门刚打开一条缝,黄米毛茸茸的大脸盘子就挤了出来。
“喵——”
黄米扑上来抱住段铭的腿,然后张开爪子, 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在段铭腿上均匀地留下几道抓痕。
段铭弯腰将地上的黄米抄起来抱在怀里, “在这儿等我呢是吧坏猫?”
黄米琥珀色的眼睛圆溜溜的, 瞳孔又大又黑, 看上去无辜极了。
“回来啦, ”宋辞正在冰箱前取鸡蛋, 他的怀里还抱着两包泡面。
段铭乐了,“真吃泡面啊?”
宋辞晃了晃手中的鸡蛋, “勤俭节约是人民的好作风, 地主家也不能顿顿炖肘子吃排骨。”
“行吧,一起弄。”段铭从他怀里取走方便面, 跟他一起进厨房。
宋辞指了指他外套上暗红色的污渍, 没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对他说:“不去收拾一下吗?”
段铭懒得管,“吃完再洗。”
段铭是跟着段毅回家的, 发消息的时候还说要和爸妈吃饭,这会儿一脸不高兴地回来,只能是家事给他添堵。
宋家和段家门对门, 两家的糟心事他俩比对方都清楚。
没必要摆在面子上说。
宋辞用铸铁锅接了水准备扒钱包蛋, 燃气灶拧开后,蓝色的火苗舔舐着锅底, 厨房里的温度逐渐升了上来。
段铭也说不出是黄米打岔的功效, 还是宋辞的奇怪魔力,也可能是兰亭公馆特殊的磁场。
反正回到这儿之后,他面对魏倩和段齐贤的愤怒诡异的平息了。
段铭关上厨房门, 抱着胳膊倚在门上,话也不想说,就看着宋辞的动作。
锅里的水开始冒小泡,宋辞娴熟地一手握着一枚鸡蛋,两枚鸡蛋碰在一起,蛋壳应声而碎。
他的手指卡在蛋壳裂缝处,轻轻向外一掰,完整的鸡蛋就落入了锅中。
等蛋清稍微定型,宋辞用手边的勺子在锅中搅了搅,荷包蛋就在锅中飘了起来……
“看不出来,你扒钱包蛋的手艺还挺好。”段铭突然对他说。
宋辞将另一枚鸡蛋也打进锅中,转过头来笑一笑,“我唯一擅长烹饪的美食——荷包蛋煮泡面。”
宋辞说着,将水池中放着的青菜洗出来,“有荤有素,营养搭配。”
“你平时吃的次数多吗?”段铭问他。
“不多,偶尔当夜宵吃一吃。”
段铭突然乐了,他也不知道他自己到底在笑什么,“堂堂宋家二公子,平日里居然过得也这么朴素?”
“没有办法,条件有限。”宋辞耸耸肩膀。
宋辞忽然没有前因后果地蹦出来一句,“没难的时候制造条件也得有难同当,有福的时候千方百计才能一人独享……啧,宋家人都还挺有水平的。”
“可怜见的……”段铭同情他。
宋辞用勺子将荷包蛋捞上来,按了一下试软硬程度。纯白色的蛋白包裹着橙黄的蛋黄,形状圆润可爱。宋辞根据勺子传来的阻力判断鸡蛋的熟度。
“我不吃流心的。”
宋辞将还有些软的荷包蛋重新丢回锅里继续煮,“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段铭有些好奇。
宋辞奇怪的看他一眼,“宋家和段家之前不是经常有来往吗?咱俩之前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机会难道少了?”
宋辞掰着指头给他算,“不喝牛奶及任何奶制品、不吃鸡皮、不吃除猪、牛肚以外任何动物的内脏,不吃胡萝卜、不吃茼蒿不吃菠菜、只吃绿豆芽不吃黄豆芽、葱头必须炒软不吃硬的生的……”
宋辞数着数着,两只手10根指头轮流翻了一遍,然后他张开手掌冲段铭晃了晃。“毛病真多,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借你脚趾头用一用。”段铭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一声接着一声,笑的完全停不下来。
挺好的。六万块钱花的真值。能买来一个对他还算真心诚意的“员工”。
虽然他爸妈跟他的关系比陌生人还恶心一点,但这世上也有人关心他。
有他哥,还有……宋辞。
人生的关系和际遇真奇妙。
放在4年前,段铭怎么想也觉得自己不可能和宋辞融洽的待在一间厨房里,一起做晚餐。
若是有人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他会一拳把这人砸晕,然后打电话把他送进精神病院去。
段铭看着宋辞的身形笑个没停。
9月底的天气,只要来一场秋雨,温度就会骤然下降,段铭住院的这两天,雨淅淅沥沥一直没停,盛夏的炎热被雨水冲刷了个干净。
宋辞今天换掉了夏天时身上亘古不变的衬衣,穿上了长袖睡衣。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平日里宋辞穿着正装的时候,身上总有股挥之不去的精英范,和他现在的处境没有关系,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雅涵养。
段铭总感觉他随时随刻,系上领带,就能奔赴战场。
但是今天宋辞换上的睡衣,段铭认不出是什么面料,穿在宋辞身上,衣摆自然垂落下来,很柔顺。
不知道怎么说,段铭莫名的感觉宋辞今天身上有股很“居家”的味道。
就像从前远是天上星的宋辞,今天突然落在了人间。
距离变近了。
段铭突然对泡面没有那么期待了,人心情变好的时候,做饭就有了动力。
段铭扭头打开厨房门出去了,再回来的时候,他手里拿着冰箱鲜藏层的抽屉,里边是一条活蹦乱跳、生命力极其旺盛的东星斑。
“吃清蒸鱼?”宋辞准备去拿葱。
段铭将宋辞往旁边挤了挤,抽屉一斜,鱼被倒进了水池中。
然而这条东星斑并不甘心向命运屈服,在池子里一蹦一跳地,不断溅起水花来。宋辞下意识往段铭身后缩了缩。
段铭手起刀落,刀背精准的敲在鱼头上,东星斑应声而倒,躺在水池里不跳了。
“做水煮鱼,在医院里吃了几天饭,清淡的我都以为自己梦回大不列颠了。”
宋辞有些担心他,“你的伤口……”
“没事,”段铭动作利索收拾手中的鱼,“不影响,缝针的地方已经长合了。今儿还跟我哥出去溜了一圈呢,再不吃点辣的人都要馋死了。”
宋辞将煮好的荷包蛋从锅里捞出来,锅也端到一边去,给他让开场地。
段铭将洗干净的鱼放在案板上,开始切片。
宋辞看了一会儿,下定结论:“你这些年在国外也是遭罪了。”
“怎么说?”
宋辞指着盘子里整齐码好的鱼片,说:“二少爷以前在家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什么事儿都能干,还不够说明吗?”
“算你了解我,”段铭吹了个口哨,心情愉悦地片着鱼,“哥没白疼你啊!”
看着盘子里能透光的鱼片,段铭突然就起了倾诉的欲望。
“……申请学校也费了一番功夫,好不容易能去报到,那会儿我身上的钱交了学费后就够第2天早上吃顿面包,没办法,赶紧去找个地方打工……”
“……那些黑心资本家,坑起同胞来,心眼儿比蜂窝煤都多,”说起这个段铭依旧愤懑不平。
“我在后厨洗了一个月盘子,结工资的时候,各种找理由抠抠搜搜要扣我钱……”
宋辞听在耳朵里,心理愈发不是滋味。既然出去那么苦,段毅为什么非得逼段铭出国?家里又不是穷得供不起。
“……我跟店里另外打工的两个小伙联合起来,上外边找了一把u型锁,抡起一下就干碎了老板柜子上摆的发财树,”段铭哼笑一声,“那怂货都不等我砸第2下,赶紧就把钱结了。”
“那你没事吧?”宋辞抽了一张厨房纸擦干净自己手上的水,把手掌搭在段铭的脊背上。仿佛想用这个动作,摸清段铭身上曾经的伤口。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我都敢跟抢我钱的黑老哥单挑。”段铭洋洋得意,“去年圣诞节,我打工的餐厅开完联欢会时间挺晚了,我一个人骑自行车,几个黑老哥想抢我手机还有我的车,我能让他得逞了?”
段铭挥了挥自己的拳头,“一拳砸晕俩,两拳砸晕三,我骑着自行车追着他们跑了一路!”
他的话砸在宋辞鼓膜上,砸得他心口也跟着塌陷了一块,空落落的疼。
身无分文在外留学的人,基本上处于社会最底层,谁都能踩两脚。尤其在大不列颠种族歧视严重的地方,顶着一张华人面孔的段铭,能碰到什么牛鬼蛇神可想而知。
宋辞向他靠近两步,站在段铭身后,上半身前倾贴在段铭背上,抱住他的腰。又感觉不够近,便又垂下头,将脸也贴在段铭的脊背上。
宋辞的声音有些轻,飘在空中,“这么困难,怎么不在国内找人帮帮你?找齐乐天,找我也行啊。”
段铭笑了一下,胸膛的震动传递给宋辞,“你那会儿在宋家吃了上顿还不一定有没有下顿呢,找你估计还得把我好不容易挣来的干巴面包掰你一半。”
宋辞也跟着他笑,“不至于,我可以把我加了荷包蛋的泡面分你一碗。”
两人又一起笑起来。
刚才的伤感仿佛春天落下来的一场雾,风一吹,就散了。
但是反常的,段铭没有直接推开宋辞,让他抱了一会儿。
直到段铭将鱼片好,才挣开宋辞,“行了,撒手啊,煮鱼了。”
宋辞松手的同时脸趁机在段铭脊背上蹭了一下——宋辞是故意的,他就想试试段铭什么反应。
段铭往锅里下鱼片的动作流畅无阻,没有任何反应。
不,还是有点反应的。
“我警告你别趁机占我便宜啊,我才是老板!”
宋辞刚才抱住段铭的手从段铭身前抽离的过程格外缓慢,慢到宋辞的指尖都摸到了段铭的腹肌,以及紧致的腰线。
宋辞确定自己的动作足够缠绵。
段铭的声音从前方飘过来:“再捣乱我一勺子敲你头上。”
“我哪儿捣乱了?”宋辞又在段铭腰上摸了一把。
段铭拧了下身子,“再挠我痒痒肉,我的水煮鱼你就别吃了,待会儿跟黄米一起啃生鱼片去。”
宋辞:……
“我没挠你痒痒肉……”
人无语到极致时果然会发笑,宋辞狠狠地掐了段铭一把,端着锅在另一口灶台上煮泡面去了。
“嘿……什么人啊这是!说你两句还恼羞成怒!”段铭被他得掐疼了,又抱怨了一句。
宋辞埋头煮面不搭理他。
在国内就是这点好,水煮鱼的底料是在超市买的,水煮开后加入调料,下腌好的鱼片,浇上热油辣椒段就能出锅了。
这会儿两口灶同时开火,段铭在左边煮鱼,宋辞在右边煮泡面。
等两人吃上热腾腾的饭时,都已经快9点了。
段铭难得有兴致,还去酒柜里取了一瓶酒。
“Lambrusco?”宋辞看了一眼标签,认出来是蓝布鲁斯科,提醒他,“你身上还有伤呢……”
“嗯……少喝两口,这款酒度数不高。”段铭取了酒杯,给两人一人倒了三分满的高度。
宋辞和他轻碰了一下杯,玻璃杯碰触在一起叮当响,仿佛带着一股神奇的魔力,可以驱散人的烦恼。
宋辞轻轻抿一口,樱桃的香味瞬间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段铭看着桌上摆的饭菜,忽然笑了起来,“布鲁斯科配泡面,真奇怪。”
宋辞夹了一筷子泡面吸溜进嘴里,“还有水煮鱼,奇特的中式搭配。”
段铭手中的杯子和他又碰了一下,仰头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自己喜欢就行。”
随后段铭把酒杯放到一边去,专心吃饭。
一条鱼,两碗面。两人吃的干干净净。
段铭放下碗筷的时候,一个新的念头忍不住从脑子里蹦出来——心情好的时候,吃什么都香。
段铭撑着下巴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宋辞,宋辞比他早一步先放下筷子,这会儿正低头在手机上发的消息。
宋辞的手一直在手机上敲着,他的手机在桌面上震个没停,像开了甩干模式的洗衣机,嗡嗡的响声不绝于耳。
段铭不愿意说违心假话,宋辞专心忙一件事情的时候,确实挺吸引人的。
不怪高中是班上的那些女生总爱围着宋辞请教问题。
啧……
不爽的回忆又出现了。
段铭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宋辞立刻抬起头,用眼神问他:“什么事?”
段铭指了指桌上的空碗,使唤他:“去洗碗。”
宋辞听话的收了碗筷塞进洗碗机里,灶台还需要人力擦洗,宋辞就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段铭享受着被人伺候的爽趣,隔着玻璃门看了宋辞半天,拿着睡衣进卫生间洗漱去了。
不料,前脚浴室里的水声响起,段铭刚把自己裤子脱掉扔进脏衣篓,后脚门就被敲响了,“段铭,我进来了!”
第25章 意外(三更) 你的手是不是刚才扣过我……
“诶别——”
宋辞的动作比他的声音快多了, 段铭狼狈的想把裤子从脏衣篓里捞出来重新穿上,电光石火之间,大脑告诉他——来不及了。
随着宋辞脚步声的走近, 段铭在浴室里看了一圈, 视线最终落在了浴缸里。
等宋辞走进洗浴间时, 迎接他的是光溜溜躺在浴缸里, 只在重点部位盖了一件浴巾的段铭。
明亮的灯光之下, 宋辞足以看清段铭身体每一处细节。
段铭两臂张开搭在浴缸的边沿上, 充血的胸肌饱满圆润。半仰的姿势让他的腹部收紧,线条明朗的腹肌整齐排列着。
宋辞在段铭难以置信的目光中, 吹了一个响亮、悠长、绵延不绝的口哨。
段铭的脸色瞬间由红转黑, 红里透黑,字一个接着一个从他的牙缝里蹦出来, “你到底进来干什么?!”
他的手还不忘紧紧压着浴巾。
宋辞无辜地蹲下身子, 平视段铭, 手无意的搭在了浴缸边上。段铭下意识往里缩了缩。
“给你换药啊。”宋辞理直气壮极了,他可是有正当理由才进来的。
“用不着, ”段铭把他的手从浴缸边上拉下去,“你出去!”
“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宋辞反退为进, 手在他的肩头摸了一下, 段铭身体中的热量早被冰冷的浴缸带走了不少,触感冰凉。
“不放水躺浴缸里凹造型, 二少的兴趣真是既新颖又别致……”
段铭被他的强词夺理气得要倒仰过去了, “你要是别进来,我这会儿已经冲上热水澡了!”
“快快快出去出去,我要洗澡!”
“洗哪门子澡, 我给你缠点保鲜膜,浴缸里放点水把左腿伸出来在里面泡着吧。”
段铭踢了一下左腿,“没问题,已经好了。”
宋辞顺手抱着他的左腿拉起来,凑近了一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红了这么大一片,还说没事?”
“你的腿跟着你也是受罪了,”段铭缝针的伤口勉强长合了,但是它今天长时间在外边走路站立,这一会儿从刀口处往外蔓延的红肿格外显眼。
宋辞用手摸了摸伤口周围,体温要高一截出来。
估计是发炎了。
宋辞动作放轻,把他的腿也搭在浴缸上,“你这会儿身上还没打湿呢,出来在外边站着,先给你浴缸里放热水,我去给你拿消炎药。”
“哎,不用,我待会洗完澡出去吃。”
宋辞瞪他一眼,脸上带出几分生气相。
段铭干巴巴地张了张嘴,好吧,宋辞也是一片好心,他没好意思再说什么。
几分钟后,宋辞端着托盘进来了。
托盘上放了药,有一杯热水,一大卷保鲜膜、剪刀……所有段铭待会儿要用到的东西,宋辞都带进来了,还拿了一把小板凳。
趁着宋辞在外边翻东西的时间,段铭把几个水龙头同时打开往浴缸放水,这会儿浴缸已经装了大半。
聪明的段铭还吸取了上一次被宋辞偷袭的经验,还往浴缸里放了彩色的洗澡球,融化后浴缸里的水变成了星空色,上边还漂浮着一层厚厚的泡沫。
赶在宋辞进来之前,段铭用一种做瑜伽的姿势,高举着自己的左腿,缓缓躺进了水中。
宋辞进来看见的就是“金鸡独立”的段铭。
刚才还在生气段铭不好好养伤,这会儿又被段铭的动作逗笑了。
宋辞把托盘放在小板凳上,顺手挠了一把段铭的脚掌心。
段铭脸色平静,所有人被挠痒痒肉后下意识的动作都是躲开,段铭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宋辞疑惑,“你怎么不笑?”
段铭冷哼一声,“幼稚!”
趁着段铭开口,宋辞直接把口服消炎药塞进他嘴里,不等段铭说话,宋辞又把水杯凑到他嘴边,杯底往上一举,段铭只能张大嘴咕嘟咕嘟先喝几口,免得自己被水杯里汹涌而出的水淹死。
半杯水灌下去,宋辞才把杯子拿开。
段铭恶狠狠的瞪他:“你给我塞药的手,是不是刚才挠我脚心的那一只!”
宋辞:……是个意外……
“呃……”宋辞面不改色拿起保鲜膜,“没有,你看错了!”
段铭半信半疑,最终还是选择欺骗自己。
段铭虽然腿搭在浴缸边上,但架不住他腿长,宋辞为了方便动作,只得蹲坐在地上把段铭的脚先抱在怀里。
这个姿势段铭的脚心正好可以贴到宋辞的身子。
柔软的、温热的。
和用脚玩黄米黑米完全不一样的触感。
从两人身体相接触的地方,有人往那儿放了一台发电机,细微的电流顺着段铭的脚底板一路往上窜。
窜到段铭小腹位置的时候,段铭顿觉大事不妙。
幸好这会儿浴缸里的泡沫厚,段铭不自在的挪了下身子,往深了躺。
“别动!”宋辞拍他一巴掌,“好不容易才裹起来!”
“噢……”段铭应了声,硬挺着不动了。
电流一股一股随着血管,汇聚到他的心脏里,电的他感觉整个人都麻麻的。
比喝多了酒还飘忽。
缠保鲜膜过程很快,宋辞怕段铭泡澡的过程中不注意把腿伸进水里,不放心又给多缠了几圈。
段铭看着自己腿上鼓起来的超级大包,“知道的说我缝了八针,不知道的还以为截肢了。”
“避谶懂不懂,嘴上避着点!”宋辞用保鲜膜卷敲了敲他完好无损的右腿。
段铭换了一个说法,“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又长了一条腿。”
“长了条腿?我看看……”宋辞顺着被他抱在怀里的腿一路往前看,目光逐渐上移……
段铭下意识竖起右腿挡在前边。
宋辞轻笑了一声,声音又浅又轻。听在段铭的耳朵里,多了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糟糕,电流窜到头顶了。
段铭感觉两人肌肤相触的地方电流又变大了!电得他脚掌发麻,快要失去知觉了。
段铭动了动脚趾,想把腿收回去,被眼疾手快的宋辞一把又捞回了怀里。
有宋辞这一往前扑的动作,段铭的脚掌又一次贴在了宋辞柔软的小腹上。
温热的触感再一次传来。
段铭闭上眼睛装死。
他这会儿甚至在怀疑,今天晚上吃的东星斑会不会没煮熟,或者他拿错了酒,Lambrusco度数其实有90度高,把他给灌晕了。
不然怎么今天晚上洗澡,老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段铭把这些问题归咎到宋辞身上,用过就扔,“剩下的我自己能弄,你你你……你出去吧!”
宋辞将托盘放在地上,挪到小板凳上坐好,蹲的时间太久,他腿都有点麻。
宋辞找了个角度给他把腿搭好,然后搬着小凳子往段铭头那边挪了挪,趴在浴缸边上,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撩着里边的泡泡玩。
“好一个薄情汉负心郎,人家刚伺候好你,就要赶人家走……”宋辞语气哀怨,晃了晃手,手指上沾染的水珠落到了段铭的脸上。
放在段铭眼前的手指,白皙纤长,骨节处寒透着红粉。
被头顶的暖光灯一打,白是白,粉是粉,手指上粘的水珠每一颗都染着光晕。
“那,那你待着吧……”
段铭的脑子突然有点转不过来了,他真的过分了吗?
应该是有哪里不对,但是这会儿理不太清。
宋辞的手在水里晃啊晃,时不时掬起一捧泡沫,凑在嘴边一吹,泡沫边四散飞了出去。
段铭的眼神直愣愣的,一直盯着宋辞在看。
宋辞便配合着他,假装自己没有发现。他搅水的手指时不时还能触到段铭的身体,每次一碰到,段铭就要抖一下,像被人碰到的猫耳朵一样。
宋辞玩上了瘾,终于,在他丝毫不掩饰,直奔段铭胸肌而去的手掌快落在段铭身上时,被段铭一把抄起来。
“干嘛呢?”
宋辞手腕垂下来装无辜,“给你试试水温。”
“你把手放在水里搅得跟大风车似的,再热的水都被你搅凉了,”段铭拆穿了他的真面目,“再不拉着你,都快被你摸遍了!”
“我哪有,”宋辞为自己辩解,“这都是我的良苦用心,你可不能污蔑我!”
“少来!出去吧,待会在外面上药。”
“好吧,”宋辞的目光恋恋不舍的在段铭身上又看了一遍,这才擦干手端着托盘出去了。
等终于洗完澡上好药,黄米早都已经躺在段铭的被窝里睡着了。还枕着段铭的枕头,横躺着誓要霸占整张床。
段铭摸了摸黄米的圆脑袋,到处乱转寻找他的黑贵妃,“咪咪——黑米——”
“黑贵妃今晚给我侍寝,”宋辞抱着黑米,站在自己房间门口向他展示。
黑米的尾巴垂在空中,向上勾了勾,“喵~~~~”
“好吧。”
看在宋辞今晚辛苦服侍他洗澡,还给他抹药的份上,段铭勉为其难的分他一只爱妃。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段铭躺在床上,睡在他臂弯里的黄米孜孜不倦对他发出催眠的咕噜声,也没能让他快速沉入梦想。
不知道几点,段铭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黄米被吓了一跳,站起来爪子把手机打的梆梆响。
段铭迷迷糊糊将手机捞过来,“喂……”
对面传出来一阵叽里呱啦的鸟语。
段铭的脑子又死机了,等黄米用头撞他,段铭这才反应过来。
“Sacha 我希望你下一次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能先查一下你那和我有几个小时的时差。”
“抱歉,铭。我只是迫不及待的要告诉你,你之前拜托我的事情已经全部解决了。”
段铭噌的一下坐起来,“真的假的?!你居然也能有这么高的效率!”
“当然是真的,我总不至于打越洋电话来骗你吧!”Sacha的语气比段铭更激动。
“你什么时候能过来?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做出一番事业给我家老头子看了!”Sacha急切的询问他。
段铭打了个响指,“马上,我保证,等你下次家庭聚会,就能见到我。”
今天周三,Sacha的家庭聚会是每周六晚上。
Sacha夸张的叫了一声,“我恨不得你现在就能飞到我面前来。”
“虽然我没有长翅膀,但是我觉得飞机的翅膀也足够了。等我的好消息……”
段铭挂了电话后,抱着黄米躺了一会儿,睡意依然无影无踪。
段铭索性起床找出他的行李箱,开始往里边塞东西。
他还没装两件,门就被敲响了,“老板,你有什么事儿在忙吗?”
段铭这边的响动太明显,黑米其实比宋辞更早察觉,黑米在被窝里挠了宋辞两下,宋辞就醒了。
段铭给他打开门,宋辞一眼就看到了地上摆着的行李箱,一愣。
“你要出去?”
段铭转身把行李箱往旁边踢了踢,给他把进房间的路让开。
“好男儿志在四方,你老板要出去干正经活了。”
宋辞站在门口,一时竟没有迈得开腿。
段铭要走?
这个念头让宋辞不由慌了神。
明明今天晚上才刚亲密接触过,感觉他和段铭的接触更亲密了些,上完药后他看段铭的反应,以为他俩的关系要有新的突破了。
没曾想,这会儿凌晨一点,段铭竟然在收拾行李。
他立时感觉一股苦味儿从自己心底泛到了舌根处。
是他没把握好速度,让段铭想远离他吗?
“你……你不用……,我……”宋辞垂下眼眸,让自己不去看段铭的表情。
万一……万一看到段铭连上的嫌恶……
“咔嚓——”
又是一声响,和段铭摆在地上一样大的黑色行李箱,被段铭从收纳柜中搬了出来,放在宋辞面前。
“愣在这儿干什么,这是你的,赶紧回去装,别在这拖拖拉拉浪费时间。”
宋辞:?
宋辞的心情犹如坐过山车,刚刚才落到谷底,转瞬间又飞了上来。
“我要跟你一起去?”宋辞不确定,再问他一次。
段铭奇怪的看着他,“我可是你老板诶!之前就让你把你的那些不正经的工作全停了,跟我干正经事。”
段铭拍的拍行李箱,“正经活来了,明天跟老板去出差。”
“差旅费全包,你老板够大方吧!”段铭抱着手臂冷哼一声。
一说到钱,段铭猛然想起,第2个月该发给宋辞的工资好像还没给!
尴尬了。
段铭掏出手机将自己的表情掩饰掉,银行卡上给宋辞又转了10万过去。
“工资,差旅补贴。”段铭言简意赅。
像他这么善解人意、体贴下属的老板,可是十成十的稀罕货。
宋辞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笑容明晃晃挂在了唇角,“没问题老板!我这就去准备。”
“有特殊要携带的物品吗?”宋辞问他。
“没有,”段铭拿出老板的气魄,对他下达指令,“带上你灵光的脑子,和淬了毒的嘴皮子就够了。”
宋辞推着行李箱,原地给他敬了个礼,“遵命老板!”
第26章 外套 从你衣柜里顺的
“黄米和黑米你到底怎么办?”
出发之前, 两人就《黄米和黑米如何安置》进行友好会晤,宋辞原本准备寄养在宠物店里,段铭说他自有打算。让宋辞放心跟他走。
两人都坐上飞机了, 段铭还神神秘秘的。
直到空乘来提醒飞机即起飞, 段铭这才掏出手机。
“喂, 哥——”段铭清了清嗓子。
段毅正在开会, 话筒交到了高助理手上, 自己起身去了门外, “什么事?”
段毅对他还能不清楚,平时有点小事纯靠微信分享, 能打电话, 肯定是有要事要说。
段铭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我和宋辞去法国出差一趟估计半个多月才能回来我的两只小猫咪在家里没有人喂哥你要过去看看它们千万不要等我们回来两只可怜的小猫咪已经饿死了!”
“呼——”段铭一口气说完。
段毅不急不缓的反问他:“你按秒租借来的嘴, 急着还?”
段铭嘿嘿一笑:“那当然没有, 嘴还是我原装的。就这样说定喽, 哥你要记得去帮我喂猫!”
段毅抓到的反倒是他前半句的重点,“去法国出差?你之前所谓的正事?”
“对, 就是那个。”段铭晃了晃脑袋,客舱内起飞前的广播提示已经开始播放了,“哥不跟你说了, 飞机快飞了, 喂猫的事儿千万别忘了,小猫咪可挨不了饿。”
段毅说:“我让高助理去……”
“你自己去嘛哥, 我的黄米和黑米可乖了, ”段铭努力诱惑他哥,“家里还有它俩的航空箱,喜欢的话你还可以把它俩带回家里去住一段时间哦。”
说完一长段话, 不等段毅回答,段铭就赶紧说:“飞机要起飞了我先挂了哥拜拜~”
宋辞好整以暇撑着下巴看他,“这就是你的解决办法?”
“先斩后奏,省得我哥提前知道要出差的事,一直盘问我。”段铭搓了搓下巴,“当然还有其他的原因,不能告诉你。”
宋辞水润的眼睛盛着一汪春水,手指缠着一缕头发,绕来绕去拨弄,“唉,老板的家事我当然不能知道,我可是外人……”
段铭瞪他一眼,“没去进军娱乐圈演电影,真是亏了。”
宋辞倒下来靠在段铭怀里,“没办法,一心向明月……”
段铭伸手抵住他的脖子,“少来。”
在家吃的那一顿饭不欢而散,段铭估摸他哥心里也不太痛快。
找个法子哄一哄他哥。
到时候做生意估计还得和他哥借钱。
反正高中的时候段铭每天买猫粮猫条猫罐头在学校里喂流浪猫,段毅都是知道的。而且当初段铭能说服段毅收养黄米和黑米,这说明什么?!说明段毅也喜欢猫!拍马屁就得投其所好!
这样一来,既省去了黄米和黑米被寄养的烦恼,又安抚了他哥躁动的心灵,还为他跟他哥借钱做好了铺垫。
段铭觉得自己想出来的这个方法一举三得简直妙极了。
空姐过来提醒关闭手机,段铭顺手关了机把手机塞进口袋里,又和空姐要了两条毛毯。
飞机上的广播和空乘的提示语音响彻客舱,两人一人裹着一条毛毯,闭眼开睡。
昨天晚上两人在家收拾行李,一直折腾到半夜。浅浅眯了2个小时,在神魂还分离的状态下出发来机场。
段铭候机的时候,感觉有一双无形的手,在他的上眼皮和下眼皮中间的那条缝上,抹了一管强力胶。
腿是机械往前走的,眼睛是半点睁不开的。
倒是跟在他身边的宋辞,就靠着早晨眯的两小时,和来机场时车上睡的一个半小时,居然已经维持住了基本生命体征。
至少对比段铭而言,宋辞简直神采飞扬、精神饱满、雄姿英发。
段铭连飞机是什么时候飞起来的都不知道,等他再睁眼的时候,飞机已经平稳飞翔在天际之中,云层被它远远甩在身下。
段铭没出声,伸了个沉默的懒腰,他的毛毯已经掉到腿上了,段铭伸手将滑落的毛毯往上拽了拽——没拽动!
被宋辞压着了。
段铭看向自己左侧,正枕着他肩膀睡觉的宋辞。
宋辞的睡相很文静,规规矩矩的靠在段铭肩膀上,只枕了一小部分。既不打呼噜也不说梦话,就连呼吸都是轻浅的。
顺着段铭的视线,正好能看见他阖上的眼睫。平日里眨眼时宋辞的睫毛忽闪着就挺明显。闭上眼睛时上下睫毛汇聚在一起时,更显浓密。
段铭忽然想不起来,黄米和黑米有这么长的眼睫毛吗?
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想去摸一下宋辞的睫毛。手都伸到半空中了,但没感觉自己好像个神经病。
触电般的又将手收了回去。
嘶……
鬼上身了!他怎么会想着去摸宋辞?!
段铭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这段时间摸猫摸太多,摸出习惯了,还是……停!打住!不能想!
虽然他的手没有摸到宋辞,但是他偏头的时候,头发扫在了宋辞的脸上。
睡梦中的宋辞感觉到些痒意,把脸往段铭肩膀上埋了埋。他一动,毛毯就从肩头滑了下去。
段铭有些做贼心虚地伸手帮他把毛毯盖好。
本来他是打算把宋辞推开的,枕在他肩膀上怪沉的,再睡下去他的胳膊肯定得被宋辞给压麻了。
这会儿嘛……
段铭就着这个“半身不遂”的别扭姿势,随便拽了拽毛毯给自己盖上,闭上眼睛靠着宋辞继续睡觉。
睡着前一秒,段铭还在想,一个大男人睫毛长这么长,不会是小时候剪过吧?
7点登机时太阳已经在空中露了脸,在落地时,巴黎的天还是亮的。
13个小时的飞行时长,以及巴黎10月后进入冬令时和凤城7个小时的时差,让这一趟旅程显得格外漫长。
两人站在停车场等酒店派来接他们的车,段铭打了个哈欠,裹紧外套,“飞得人脑子都懵了。”
10月的巴黎,温度比凤城能低5至10度。
登机前觉得好像穿厚了的外套,在巴黎的晚风中,逐渐被寒意裹挟。
“阿嚏——”
宋辞还没来得及说话,先皱着鼻子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让你穿件厚的你不听,”段铭唠叨他。
宋辞抱着胳膊缩了缩身子,“没想到会这么冷。”
段铭看他冻得哆嗦的样子,下意识想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他。
手都已经碰到拉链了,段铭的动作又停下来。铁质拉链触手冰凉,让他不太清醒的脑子,抓到了一闪而过的诡异。
怎么办?把自己外套脱下来给宋辞穿,感觉好像有点太基了。
段铭想了想,要是齐乐天在他面前冻成孙子,他会把外套给齐乐天吗?
应该……
应该不会!段铭斩钉截铁的下结论,他会对冻成孙子的齐乐天发出响亮的嘲笑声。
这会儿嘛——段铭把目光投到蹲在地上的宋辞身上。
“这么冻?”
宋辞吸了吸鼻子,话腔中都带上些鼻音,“你脱掉一件试试……”
看着他有点被风吹红的耳朵,段铭的手又搭在了拉链上……不行不行,这也太基了!手又放下去……
万一宋辞被冻感冒了,明天还怎么干正事?段铭手再一次抬起来……
宋辞余光就看着他伸手、垂手,来来回回表演。
终于,赶在段铭做出选择之前,酒店的车来了。
开车的是一个50多岁的老头,一头银发整齐地向后梳起,看上去干净又整洁。黑色的西装礼服让他更像一位绅士。
老绅士打开后座,帮他们将行李箱放上去。
用法语向他们打招呼,“Bonne soirée messieurs”(先生们晚上好。)
一路上,这位老绅士嘴不停地向他们介绍巴黎的名胜景点,以及他们即将下榻的酒店悠久的历史。
段铭没有将人晾在一边的习惯,尤其还是一位热情的老绅士。
只能不断的迎合他。
“对,非常优美。”
“我向往了很久,一定要去看一看……”
“法餐可是世界上极负盛名的美食,今晚我们要好好品尝……”
宋辞欣赏赞叹的眼光看向他时,段铭身为雄性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没想到吧,哥哥会说法语。”段铭歪着嘴挑眉,凑近的在宋辞耳边小声说话。
宋辞夸张的“哇呜——”,表达了自己对段铭深刻的赞扬。
段铭终于把自己在飞机上好似脑子不正常的状态驱散了。“呲”一下,外套的拉链被他拉到了最高点,段铭把下巴缩回领子里,小声对宋辞说。
“接下来这段时间你可要好好表现,没有老板领着,异国他乡丢了可找不着你!”
宋辞仿佛被他吓到了一般,往他身边缩了缩,盘扒着他的肩膀,“我好害怕呀老板,我一定把您伺候好了,伺候你吃,伺候你穿,伺候你洗澡抽旱烟……”
“咳,倒也不用,我不抽旱烟,香烟都很少抽。”段铭大度的用手拍了一下宋辞的脊背,“宋同志,好好表现!老板不会亏待你的!”
宋辞语气幽幽,“那你在ktv里还让我给你点烟……”
段铭理不直气也壮,“我不让你点,你能挣到20万吗?!”
宋辞的脸离得更近了些,呵出来的气喷在段铭的耳朵上,怪痒的。
段铭恨不得自己的耳朵能像黄米一样,疯狂甩甩甩。
前边开车的老绅士,在车辆要转弯时,头一抬,不小心看到了车内后视镜。
隔着镜子,和后边的两双眼睛正对上了。
老绅士明显一愣,随即缓缓露出诡异的、了然的微笑。
段铭这才意识到,宋辞扒在他身上的姿势有多暧昧。
段铭推了宋辞,自己的屁股也连忙往外移,他张了张嘴,选对老绅士说一句,“你误会了。”
不料老绅士是一个长期接受open思想的人,对着后视镜中的目光优雅一笑,并留下一句,“L''amour innocent n''a pas besoin d''être caché”(纯真的爱情不需要掩饰)
段铭的脸都绿了。
老绅士还体贴的帮他们关掉了后排车坐的灯。
隐藏在黑暗中,段铭看不见宋辞脸上的笑意,只觉得自己脸皮火辣辣的烧。
在宋辞又一次想靠近过来的时候,段铭伸出胳膊抵着他的肩膀,为两人空出安全距离。
段铭压低声线,“你消停坐着。”
宋辞也一样小声的说,“我哪儿不消停了?我就是有点冷。”
“冷着吧你!”
车子停在酒店的门口,老绅士帮两人将行李箱取下来,脸上还带着“我都懂”的笑容。
离开前,老绅士又说了句
“Je vous souhaite le bonheur”(祝你们幸福)
段铭倒吸一口冷气,在这一趟不算漫长的车程中,老绅士不知道都想哪儿去了。
宋辞握着自己行李箱拉手杆,朗声对老绅士说:“Merci pour les bénédictions”(谢谢你的祝福)(情节需要,后边不会出现双语翻译)
段铭愕然,“你会说法语?”
宋辞抢先一步进入酒店大厅,段铭追在他后边,“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宋辞站在接待台前,掏出自己的证件让服务人员为他办理入住。
他和服务人员交谈的过程,全程用的都是流利的法语。在这个过程中他还顺手从段铭的口袋中掏出段铭的证件来。
段铭还沉浸在宋辞居然也会说法语的震惊中。
甚至都已经忽略了刚才老绅士说的炸裂话题。
段铭订的酒店是套间,里边有两个房间,但是此时两人需要进同一个房门。
宋辞刷开房门,转身问他,“你要进来,还是站在门口继续震惊?”
段铭手掌推着他的后背,把人往前推了推,“让开路,堵门口我怎么进来?”
宋辞避到一边,还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段铭还在震惊刚才的问题,“法语!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宋辞把行李箱放倒,在里边翻东西,语调轻松又平滑,“大学的时候闲着无聊就学了。”
“不是,”段铭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你闲着无聊,就能把这玩意儿都学会了?”
段铭不知道是该对宋辞超强的学习能力表示赞叹,还是对自己学法语时艰难的过程表示默哀。若不是Sacha是个法国人,他估计这会儿还在门外徘徊呢。
沉默了半晌,段铭突然蹦出一句:“法语你都会说,外派去非洲,随便找个地方挖坑造楼接电线,不比你在国内卖酒挣的多?”
“你多干上两年,保不齐碰上去非洲发展的齐乐天他姐,你俩连手越干越强再创辉煌!”
宋辞纤长浓密的睫毛上下一触,给他一个wink,“不卖酒,怎么守株待兔等到老板你呀?”
宋辞反手摸上自己的脸,“我这一张貌美如花、肤如凝脂的俊脸,去外边干土木,得憔悴成什么样。”
段铭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想,竟然莫名其妙地感觉宋辞说的好像也对。
宋辞套了一件厚外套,“别想了,走,公费出差,我要吃顿好的。”
段铭顺嘴就接上他的话,“走,带你去吃正宗蜗牛。头上长两根角的那种。”
锁好门都走出去两步了,段铭才感觉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你这件外套哪来的?”
宋辞的手垂在袖子中,肩缝顺着肩头圆润的弧度下垂,宽大的衣袖显得他更瘦了——外套不合身!
宋辞回眸一笑,“从你衣柜里顺的。”
第27章 难吃 全草原的羊都在对你咩
段铭刚抬起来的脚没能成功迈出来, 又落回原地。
“你什么时候干的?”
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宋辞缩了缩脖子,下巴藏在衣领后边,只从鼻梁处露出上半张脸, “昨晚收拾完行李你洗脸的时候。”
段铭从昨晚起, 心里就充盈的怪异之感, 这会儿又重新冒了起来。
齐乐天能穿了他的外套, 缩着脖子在他面前显得很无辜吗?
绝对不可能!
段二少没在外边被改造之前, 浑身臭毛病, 能排得上号的一个都不少。
高二开秋季运动会,他的外套落椅子上被别人坐在屁股下边, 段二少看见后本着“友爱同学”的态度, 当面没说什么,转身就给扔进垃圾桶里。!
段铭想起来了!
他当时扔外套的时候宋辞可是看见了的!
段铭抬手捏住他一绺头发揪了揪, “挑衅老板, 偷穿老板衣服, 报警把你抓进去。”
走廊里的灯给宋辞瞳孔中照出两个光点,从段铭的角度看下去, 宋辞睫毛一闪,眼睛里水汪汪的,表情跟借着伸懒腰的假动作, 在他腿上留下六道杠的黄米一样。
“少装, 不吃你这套。”段铭二少冷酷无情地说。
宋辞换表情的速度比变脸都快,立刻泫然若泣, “宋平威跑路的时候, 我在外边,连根线都没能拿出来……”
段铭心一抽。
“我就是有点怕巴黎这边太冷了,万一我生病了, 还要你的耽误正事……”
段铭心又一抽。他这会儿要是让宋辞把他的衣服还回来,感觉就是在干十恶不赦的坏事。
“……算了,你先穿着吧……”段铭妥协道。
宋辞的眼睛立刻弯起来,漾出笑意。
段铭舌头一转,话赶话又跟出来一句,“等咱们这一趟回去,正好赶上做冬装,让我哥的裁缝给你也多做几身。”
“多谢二少……”宋辞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牵住段铭的衣摆,“你真好。”
段铭撇撇嘴,“我这都是为了事业打算!货带回去还要靠你卖,人靠衣装马靠鞍,给你备两副好鞍,别落了我们公司的档次。”
……
段铭对于除中餐以外任何的美食种类,尤其是白人饭,评价都是很固定的——不如一人炸两筐土豆,抱着一袋辣椒面蘸着吃。
所以他对于今天晚上这顿饭的期待值,还不如下午对飞机餐的期待高。再难吃的飞机餐,好歹也是正常的中餐。
段铭订的餐厅算是他们下榻酒店附近最好的法餐厅。段铭挑选它的时候,主要是看上它窗外的街景。饭难吃了,得在另外的地方找补回来。
两人落座之后,侍应生很快就将段铭订好的餐送了上来。
宋辞的西餐礼仪也是在宋家练出来的,银质的刀具握在他手中,举手投足都有说不出的好看。
反正盘子里的饭压根儿抓不住段铭的心,段铭干脆看宋辞吃饭。
但是显然,他灼热的目光让宋辞误会了。
宋辞将盘子里的法式小羊排骨头剔出来后,肉也切成适合入口的小块,然后他将刀叉放在一旁,在段铭疑惑的目光中,把盘子推到了段铭面前。
段铭:?
“看半天了,给你。”
段铭:???
“不是,我不是这意思!”段铭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看宋辞的目光让宋辞误以为是他想吃羊排?!
段铭想把盘子给宋辞又推回去,不巧侍应生推着餐车来上下一道菜,在外人面前把盘子推来推去着实不雅,段铭只好接受了宋辞的好意。
叉子随便插了一块羊肉给自己塞进嘴里。
舌头碰到肉的一瞬间,段铭感觉自己脚底已经踩在了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上。
几千头羊同时对他开口:“咩——”
铺天盖地的羊膻味牢牢将他包围,从舌尖冲上天灵盖,再通过经脉和血液游走到全身。
侍应生推着餐车,刚走出去一步,段铭一扭头,让嘴里的羊排回到了它的最终归宿——垃圾桶。
宋辞将酒杯递到段铭手边,“没事儿吧?”
段铭哪顾得上说话,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咕噜咕噜涮了半天。
今天的佐餐酒段铭挑了一支白葡萄酒,酒精度数不高,香型比较清淡。原本用来配餐是正好的,这会儿想要靠它压掉嘴中的膻味……段铭一口接着一口喝完了满满一杯,感觉嘴里还有余味。
宋辞看他表情,拿走酒杯给他又倒了一杯。
段铭一气灌完,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随后段铭心有余悸地把放在眼前的盘子用左手放去了左边桌角,离两人最远的地方。
宋辞笑得叉子都快握不住了,“我刚尝了一口,感觉还行啊。”
段铭摇摇头,“我对羊肉的接受程度,仅限于羊肉串和羊肉泡馍。”段铭耸了耸肩,“中国胃。”
有了前边儿这一口难吃的羊肉和两杯酒打底,段铭也对后边的菜失去了兴致。
嘴里和宋辞有一搭没一搭的低声聊着天,段铭的目光就落在了窗户外边的树上。
虽然他认不出来这是什么树类,但是在路灯的橙黄灯光之下,已经染上秋意的树叶,通体都变成了纯净的黄色。
不知不觉间,秋天就来了。
段铭还没看多久,宋辞放下刀叉,用纸巾按了按唇角,“走吧。”
段铭看了一眼桌上只受了皮外伤的饭菜,尤其是他专门为宋辞点的“焗蜗牛”,一道菜只有6只蜗牛,这会儿盘子里完整的蜗牛壳还有5只。
“吃这么点儿?”段铭盘算了一下,宋辞这会儿吃的东西比他还少。
这一顿饭吃下来,变化最大的就是桌上的酒瓶。一瓶450ml的白葡萄酒,两人分着竟也喝完了。
宋辞对于段铭今天请他吃的这顿法餐进行点评:“挺好吃的,下次不来了吧。”
段铭看着宋辞,忽然吃吃笑了起来。也没什么原因,反正心里突然感觉挺畅快。
酒店离这里不远,两人出了餐厅后没人提起坐车的事,默契的沿着街道漫步回去。
沿途的街道都保留了上世纪民居的特点,四处彰显着法式的风情与浪漫。
“Sacha是我们明天要去见的加利克廖家族的三公子,这次的生意靠他牵线……”
“加利克廖……是我知道的那个加利克廖吗?”宋辞其实已经从沐博那里得到了消息,这会儿假装自己对段铭此行一无所知,配合他演出。
“是你知道的那个加利克廖,他们家族在法国世代经营酒水生意,可惜品牌自持身价,从未想过走出海外。”
段铭准备趁这会儿散步的时间,把明天的商谈事宜告诉宋辞,虽然他带宋辞过来这一趟只是打算让宋辞先熟悉一下生意流程,没打算让宋辞直接上任,但宋辞要是过于“懵懂”,对明天的谈判不利。
“这一次我过来,也是好不容易才让Sacha说服他哥开辟中国的市场……”
“你准备当一手经销商?”宋辞问他,飞快的在心中梳理明天谈判的思路。
段铭踢了一脚街上的落叶,摇头,“哪儿能啊,以我现在的身家肯定吃不下来。”
他也想做独家经销商,加利克廖家酒水质量把控严格,国内知道的人也有不少。
只要他能在国内打开市场,到时候分给下层的分销商一层利,都不用他再操心,坐家里等着数钱就行。
“没打算让段总给你投点?”
“你比我还心急,”段铭哂笑,“先拿批货回去试试水。”
“我的初始资金不算多,把我哥给的卡刷爆也就800万。咱们拿不了太多的货,所以明天洽谈的任务,有一个核心点——在我们拿货量不足的情况下如何说服加利克廖现在的掌权人,同意出货给我们。”
宋辞快速计算,“800万,相当于100万欧元的货,换成他们中低端的酒够拿上万瓶了,他们的月出货量也没多夸张,加利克廖之前只做欧洲的生意,应该……”
段铭摇摇头,“低端酒水做不出这么大的流水,加利克廖的高端酒一瓶就能卖几万欧元,他们家的流水主要靠高端生意……”
“我打算主要拿中低端的酒,高端的少带一些回去充场面……”
“嗯,”宋辞应了声,“听你的安排。”
“酒的种类拿多一些,回去找我哥要家店面,种类丰富了好铺生意……”
段铭把自己的打算全都告诉宋辞,宋辞全程应和着,并没有仗着自己的经验,对段铭的计划指手画脚。
无论如何,这都是段铭自己的事业。可以在遇到问题之后,宋辞帮他解决,并不能让宋辞带着他将所有问题全部规避。
这不叫帮忙,反倒会遏制段铭的成长。
“……就这些,明天你主要就是学习参观,对你没什么大的要求,”段铭拍拍宋辞的肩膀,“放轻松。”
两人刚从餐厅出来的时候,彼此之间的距离挨得不算近,至少比从他们身边过去的一对对情侣要远上不少。
两人肩膀之间的空隙,最起码还能塞进去一枚拳头。
谈起生意上的事,两人就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往一起靠拢。
段铭拍宋辞肩膀的时候,才惊觉两人此刻竟然离得如此近。
又有一对浪漫的情侣从他俩身旁走过。
金发的法国绅士伸手搂着怀中漂亮女郎的肩膀。
段铭低头看了看自己。他的手也搭在宋辞的肩膀上。
宋辞站在左边,他走在右侧。段铭此时的手竟然也搭在宋辞左侧肩膀,他的嘴这会儿就凑在宋辞右耳边上。
距离太近了,灯光一照,段铭甚至能看清宋辞耳朵上的血管。
竟和前边那对情侣的姿势诡异的相似。
段铭嗖的一下把手收了回去。
段铭有些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想掩饰掉自己的尴尬。
宋辞偏头:“冻感冒了?”
“没,”段铭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就鼻子有点痒。”
宋辞没说什么,权当自己没感受到段铭刚才喷到自己耳朵上的呼吸,默默加快了脚步。
再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巴黎时间晚上8点了。
“你在哪儿洗?”段铭从自己行李箱里翻睡衣,问外边的宋辞。
“在你屋里洗。”宋辞高声回他。
外间的浴室里装的是浴缸,俩人心里都有点过不去,没人愿意用。
回来的路上宋辞虽然嘴上没说,但是脸上的疲惫是掩盖不了的。
段铭把浴室让出来,“你先洗,我看会儿资料。”
宋辞洗完澡,连敞着浴袍去段铭面前晃的心思都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
第2天早晨,来送早餐的侍应生敲门时才将两人叫醒。
“谢谢,”段铭打着哈欠,从侍应生手中接过早餐。
宋辞闭着眼睛对着洗漱台刷牙。
段铭翻了翻手中的纸袋,给宋辞报菜名:“三明治、咖啡、奶酪面包……”
宋辞喝了一口水,漱口时发出巨大的咕噜咕噜响声。等他清洗干净后,从洗漱间里飘来一句,“我不想吃面包……”
段铭看着手中的袋子,“我也不想吃。”
于是此时站在两个房间,看不见面的两人,脑电波在空中自动达成一致。
段铭洗漱完后领着宋辞在酒店附近找了家中餐。
报名进去直奔柜台点餐,小笼包,一人3笼。
包子上来后,两人连话都没顾上说。段铭一口气吃完一笼后,喝了口粥顺一顺,嘴才有空说话,“咱俩在外边出差,最大的工伤就是被饿瘦了。”
宋辞捏着勺子,优雅地喝了一口豆浆,“等不到回去找劳动局判工伤,要不是有中餐厅,咱俩估计得饿死在巴黎街头。”
“附近有中超,晚上回去的时候买两桶泡面备着……”
吃饱喝足,段铭才打电话喊Sacha派车来接他。
Sacha派来的司机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并不会着迷于和乘客聊天。
段铭和宋辞两人坐在后排座上,段铭赶着这会儿清闲,争分夺秒用手机复习自己之前准备好的资料。
宋辞把脑袋凑过来和他一起看。
段铭什么话都没说,把手机往宋辞那边挪了挪。
车子停在加利克廖家的庄园别墅里。
宋辞下车时戳了一下段铭的后背,等段铭回头时,压低了声音用中文小声道:“还得是国外的富豪有排面,看看你哥,段总都国内排得上号的身家了,住的房子和人家一比,就是大别墅和茅草屋的差距。”
段铭用自己仅剩的文采回答他:“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Sacha来门口接他们,一照面,先是扑过来给了段铭一个热情的拥抱,
面对宋辞时,Sacha讲了多年法语,都快练出8块肌肉的舌头突然打了结。
“美丽的,不,英俊的先生,早上好。”Sacha下意识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整了整和段铭拥抱时被挤歪的衣襟。
他缓步走到宋辞面前,冲宋辞伸出手,“遇见你,是我今生最幸福的事情。”
第28章 谈判 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今天是来进行正式合作商谈的, 段铭和宋辞都换上了自己带过来的正装。
宋辞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西装,搭配款式简约的白色衬衣,整个人都散发着疏散而矜贵的气质。
宋辞的头发在段铭8月份回国时就已经有些长了, 到现在快两个月的时间里, 宋辞并没有修剪过, 半长的头发被宋辞拢在耳后, 修饰着他的下颌角, 让他的脸型看上去更是精致。
是独属于中国人的古典气质。
不怪Sacha能看直了眼。
说实话, 早晨宋辞从自己房间出来时,段铭自己都没忍住看了好几眼。
Sacha冲他伸出的手举在半空中, “您好, 我叫Sacha,遇见你是上帝准备给我的礼物。”
宋辞浅笑着伸出手, 只和他碰到了手指, 虚虚一握, “我叫宋辞,很高兴见到你。”
Sacha和宋辞打招呼时说的是英语, 不料宋辞回给他的竟是法语。
Sacha夸张地惊呼,“会说法语的东方美人,”当他的手握上宋辞时, 又蹦出了一句, “你和你国家的名字一样美。”
宋辞礼貌的对他说谢谢。
段铭脸都黑了。
然后他左手搂着Sacha的脖子,将人带离原地, 右手拉着宋辞, 把人藏到自己身后。
段铭义切辞严告诉Sacha,“不要骚扰我的员工。”
“这不是骚扰,这是身为一个正常人, 对于美的欣赏和赞美。”
Sacha被段铭拉着,还不忘偏过头对宋辞致以充满爱意的眼神。
宋辞假装四处看风景,扭头避开了。
段铭箍着Sacha的胳膊收得更紧了,“别赞美你的朱丽叶了,赶紧想想待会儿怎么说服你哥。”
Sacha好像被段铭的这一句话上紧了发条,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虽然你是我的朋友,但是你也知道,”Sacha摊了摊手,“Percy掌管家族多年,他不会允许任何一个未经过考验的人,来破坏他的商业帝国。”
段铭松开他,反手拍拍他的胸膛,“都准备好了,走吧,Sacha勇士,上战场的时候到了。”
Sacha深吸一口气,在前边引路。
正常情况下,任何人想要和加利克廖合作,只需要去往公司,或者与Percy相约高档商务会所,坐在一起,开一支红酒,慢慢洽谈。
而段铭凭借着Sacha这位加利克廖家族三公子的关系,可以在加利克廖别墅庄园里见到Percy。
这也意味着,他谈判的难度会降低许多——谁能对来家里做客的客人冷下脸呢?
尤其这位客人,还是自己亲弟弟的好朋友。
Percy在自己的书房等着他们。
看到Percy的第一眼,段铭久违的心底涌上股紧张的情绪。倒不是会见商务大佬的紧张,这种情绪,有点像他干了坏事后,被他哥抓去教育时的紧张。
这个世界上,失败的人各有各的理由,而成功的人大多是相似的。
Percy周身气势和段铭他哥段毅太相似了,两人的年龄也差不太多,段铭有点幻视他哥。
“哥,人来了。”Sacha推开门后,站到了一旁。
段铭上前一步和Percy握手,“很荣幸能和您见面,Percy先生。”
Percy并没有将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寒暄上,他一个人坐在长桌左侧,段铭、宋辞、Sacha三人坐在一起,都坐在他的对面。
Sacha今天和段铭站在同一战线。
所有的商谈数据都摆上桌面时,今天的会谈——正式开始。
“……众所周知,中国有着广袤无垠的市场,加利克廖在欧洲盘踞已久,我们的合作可以帮助加利克廖打开中国市场的大门……”
Percy听完了段铭对于合作的期愿,指出核心问题,“中国有无数已经占据固定市场份额的酒企,我为什么不和他们合作,而要选择你呢?”
Sacha偷偷看了他哥一眼,看在他的面子上,他哥果然一点水都没放。
段铭坦然一笑,“如果你能与他们达成一致,早在8年前加利克廖就已经进军中国市场了。”
Percy夹着雪茄的手指一顿。
不得不说,段铭确实抓住了加利克廖的命脉。这些年不乏有中国就起来寻求和加利克廖的合作。
但是很可惜,因为税费、利率、国家政策等一系列问题,至今加利克廖也没有寻求到一个合适的合作方。
“你很聪明,”Percy说,“其他企业都规避不了的问题,难道你可以吗?”
所谓的合作,最理想的状态是双方互利互惠,实现共赢。
而以往谈判到最后,对方都会发现,加利克廖会吃走大头利润,自己碗里只剩下没有油花的汤,和只剩渣的骨头。
若是政策变化,随时都有可能连仅剩的汤都会被连碗打翻。
段铭自信,“当然,Sacha因为是您的弟弟,他已经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而我同样有一位像您一样的兄长。”
Sacha连忙把自己准备好的段铭家的资料送给Percy。
段铭回国前就敲定好想和Sacha合作,自然是清楚段毅有给他兜底的能力。
有哥在,不用白不用,要是都不用,要哥干嘛用?!
有段毅在,段铭自信没有他走不下来的手续。
Percy其实早就看过了,前边的询问不过是他走流程。
若段铭是个一问三不知的草包富二代,他自然不会和段铭进行下一步沟通。
确定好可以达成合作后,今天的谈判才正式进入正题。
“……压低20%的价,Percy先生,从您的报价中我看不到加利克廖家族的诚意。”
段铭看到Percy给过来的报价单后,不用估算,扫一眼都知道远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
最后他将报价单向左推——宋辞拿着报价单,一条一条往下看。
今天的主战场是段铭的,宋辞自然不会越俎代庖,贸然插话。他坐在旁边的作用,就是稳定老板的情绪,给老板提供后勤帮助。
Percy用一个惬意的姿势靠在椅背上,“段先生,这并不是针对你,所有欧洲能从加利克廖家族拿走的酒水,都是这个价格。”
Percy将雪茄按灭在烟灰缸里,绿宝石色的眼睛透露出同狐狸一样狡猾,“以你的订单体量而言,这已经是最优的价格了。”
段铭右手按在桌面上,左手已经在桌子下边扣自己的膝盖了。
这才是他第1次上谈判桌,面对的就是Percy这种和他哥一个等级的狐狸,段铭心里有些没底:
“有消费税和增值税,我们至少要比同量级合作方的拿价低5个点才有的谈。”
Percy寸步不让,“那我何必要让利给你么,同量级的酒水,明显是我卖给欧洲其他合作商更划算。”
Percy这么说自然是有底气的,加利克廖家族占据全欧酒水事业的半边天,向来是不缺……
段铭左手食指扣了扣腿面,他最担心的核心问题终于来了。
宋辞身子向前倾,挡住Sacha可能会看过来的视线,右手盖上段铭的左手,强行将他的手指按平,牢牢禁锢在自己的手掌之下。
Percy的眼神正看向他,段铭有股上课在课桌里做小动作被老师抓包的慌张。
但刚才的紧张却诡异的被宋辞驱散了。
宋辞收回右手,在自己的活页夹中抽出一张纸,摆在了段铭面前。
段铭配合地低头,目光在上边快速掠过。
上边被他用笔画出来的数字格外显眼。
段铭顿了顿,之前查到的如此重要的数据差点都忘掉了,他不动声色的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腔调不要落下去。
他尝试着重新找回自己的节奏。“我们调查过加利克廖的市场占比,连续5年来已经从最高点的67%,下落到现在的49%,加利克廖是时候要开辟新市场了。”
Sacha下意识看了段铭一眼,Percy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没想到有备而来的段铭,准备资料既能充分到如此地步。加利克廖的年销量从未对外公布过。
段铭语气平缓的将自己之前准备好的观点,一一抛出。“我们的合作是加利克廖打开中国大门的敲门砖,虽然第1次我们拿货量少,但是当我们的商路稳定之后,加利克廖难道对中国市场没有信心吗?”
“我对中国的市场有信心,但是,我们毕竟是第1次合作,段先生和我弟弟Sacha同年毕业,从他的身上我也能看出,你们之前并没有商务经验。”Percy身子前倾,手肘抵在桌面上,这是一个十足侵略的姿势。
Percy对他们俩的劣势了如指掌,“即使中国有再庞大的市场,你能否在其中占据一席之地,还是一个问号。”
段铭竭力控制住向上扬起的嘴角,Percy终于掉进他准备好的话题中了。
“先生,您可能对中国市场的庞大还缺乏一个清晰的了解,去年中国的酒水市场仅双11半个月的促销额,就达到了20亿人民币。”
“不论是谁,从这个市场一脚踏进去,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段铭的目光直视Percy,“只要你的品牌不涉及辱华、台/独等政治问题,没有人会喝不到汤。”
段铭自信的展颜一笑,“Percy先生,你是吗?”
Percy自然不是,段铭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选定品牌之前早就做好了背调。
Percy这才真正重视起眼前的人。
虽然是一个和Sacha同龄的年轻人,但此时他的身上迸发出了Sacha没有的沉稳与自信。
Sacha倒是比Percy还急切,“你清楚的,铭,加利克廖自然不是,我们全家都是中国友好的商人。”
Percy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又看了一眼段铭,无奈的叹了口气。
Percy久久没有说话,段铭和Sacha的心都被他的沉默提到了半空中。
他的右手有规律的敲在桌面上,哒哒,嗒嗒……
许久后,Percy终于后退一步,“若是段先生可以保证每年的签单量,我可以将价格再下调5个点。”
段铭掉在半空中的心犹如巨石落地,再降5个点!已经达到段铭进门前想好的目标了!
他原本设想的是拿到比欧洲商低三个点的价格,就足够他赚的了。
段铭当即扬起笑脸,一句“合作愉快”还没说出口,宋辞眼疾手快的掐了他一把。
段铭把自己没说的话咽了回去。
宋辞又翻出一张纸来,不疾不徐地开口,“在法国包装好打上标签的商品,更容易让消费者认识到它的珍贵,
但是玻璃瓶在运输过程中就如同鸡蛋一样脆弱。任何的狂风和巨浪都会给我们造成恐怖的损失……”
“……不靠谱的船长和他的水手们才是整趟航行最不可控的外在因素……所以运输损耗是我们不得不正视的严肃问题。”
Percy和Sacha真正将平等注视的目光落在段铭带来的这位瓷器一般的中国美人身上。
“合作时风险不能由一方承担,”宋辞抬起头,端正严肃地直视着Percy的眼瞳,“综合以上理由,我要求加利克廖再降两个点。”
Percy看着宋辞没有说话,段铭硬着头皮顶上,“他说的正是我想表达的……”
Sacha全程都没敢插话,这会儿终于鼓起勇气,“我觉得,宋先生说的有道理……”
Percy连目光都没给他。
段铭和宋辞一起看着Percy,Percy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文件。
几息之后,Percy终于开口道,“我可以再降两个点,但是这一次的交易,段铭必须拿走100万欧元的货。”
宋辞转头看向段铭,段铭立即拍板,“没有问题。但是酒的种类要由我自己来挑。”
段铭当然没有问题,他准备的初始资金就是100万欧元。
但是,上牌桌嘛,筹码自然不能一下拿出来。这也是和他哥段毅学的,今天他给Percy的采购单,上边只有80万欧的预算。
果然,留一步棋是正确的。
Percy挑眉,“段先生,别做太让彼此为难的事。”
段铭不惧他的目光,坦然道:“拿了卖不出去的酒回去,我哥肯定要发火,就像Sacha干了坏事要受到你的惩罚一样。”
Sacha皱了皱鼻子,他才不干坏事儿!
“好吧,”Percy被他的形容逗乐了,又或许是Sacha本人就在这里,激起了Percy少有的兄弟情。
Percy将椅子向后撤一步,站起身,对段铭伸出手,“合作愉快。”
“想选的酒类品种,可以由Sacha带你去我们的酒庄参观之后,你们再慢慢决定。”Percy同意了段铭的要求。
段铭赶紧跟着站起来伸出右手,欣喜的笑意再也控制不住,“合作愉快!”
Percy紧接着把手又伸向了宋辞,“优秀的东方美人。”
宋辞温恭起身,右手握上他的手掌,“Percy先生过誉了,我的能力全靠老板提携。”
正事谈完了,Percy的状态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随后,他让段铭见识了一下,什么叫法国人的浪漫。
Percy从西装口袋中掏出自己的名片盒,动作优雅地取出一片烫金的名片,并贴心的放进宋辞的口袋。
“东方美人,期待能与你共进晚餐。”
段铭憋着一口气,脸比早晨Sacha看见宋辞还黑!
第29章 距离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什么毛病!”段铭憋着口气, 上了Sacha让司机开过来的车。
段铭气狠狠地瞪了Sacha一眼,又趁宋辞不注意的时候冲他抛飞刀。
加利克廖家族!没一个正经人!
“就你有魅力!”段铭用眼神示意,表达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原因反正就是很愤怒情绪。
他才是宋辞花了钱的老板, 不!他是金主爸爸!
宋辞怎么敢当着他的面, 跟别人眉来眼去的!被动的也不行!
这是挑衅!
是对他身为老板权威的试探!
这股歪风邪气必须狠狠的遏制!
宋辞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车子停在几人面前, 段铭一马当先, 拉开后排座车门钻了进去。
不等Sacha说话, 宋辞紧跟在段铭身后, 坐在了他的旁边。
“哼,找你的Sacha去, 还有个Percy排队等你呢!”
宋辞柔柔的往段铭身上一靠, “那可怎么行,我可是收了老板你的工资, 要尽心尽力伺候你的人。”
“哼——”段铭一扭头, 不理他。
Sacha眼瞅着美人坐去了后排, 只好遗憾地一人独坐副驾驶座。
车子向着郊外的庄园开去。
Sacha本就喜欢带别人参观自家酒厂,有美人在侧, Sacha更是起劲。
“宋,现在你看到的这片庄园,都是生产白葡萄酒的, ”Sacha手指向车子左侧一望无际的原野, “只有我们的土地,才能种出来最饱满、汁水丰沛的葡萄。”
Sacha的语气满是自豪。
10月份正是葡萄丰收的季节, 路旁不时能看到样式奇特的葡萄采摘机正在葡萄田里收割。
宋辞戳了戳故意扭头看着车窗另一侧的段铭, “国内有收葡萄的机器吗?”
段铭头也没回,斜着眼睛愣他一眼,用中文回他, “怎么不问你英俊浪漫的Sacha?”
宋辞本就坐在他身边,闻言,刻意往段铭身上靠了靠,同样压低了声音,用中文说,“在我心中,老板你才是最博学的……”
“少来,不吃你这套。”段铭嘴里动了一下,又归复原位。
“我这可不是拍马屁,而是肺腑之言。”宋辞语气诚恳,“世界上哪还有能比你更英俊的人呢?”
段铭刚才因为瞪他收窄的眼眶逐渐放松变圆,面上的怒气也挂不住了,“谦虚一点,”段铭教育他,“骄傲使人落后,谦虚使人进步!”
宋辞:“是是是,谨遵老板教诲。”
“那你说,让Sacha和Percy给你当老板,你愿不愿意?”
“那怎么行,”宋辞又往段铭身边靠了靠,“天地可鉴日月可表,我的心里只有老板你一个人!”
“油嘴滑舌!”段铭嘴上嘟囔着,嘴角一点点向上翘。
宋辞眼看着段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心情明媚了起来。
宋辞对于《将老板逗毛后如何快速哄好》这一门学问的掌握,可谓是登峰造极。
“国内也有,地势平坦的地区会用……”段铭这才降尊纡贵回答宋辞的疑问。
听到两人在后边小声说话,Sacha从副驾驶座上转过头来,眼巴巴的问他俩,“你们在聊什么?”
宋辞礼貌的回答他,“私人话题。”
Sacha看两人没有向他分享的意愿,只好又转了回去。
段铭心情又舒畅了些。
接下来的一路上,宋辞保持了对于合作伙伴基本的礼貌与热情。
所有Sacha问他的私人话题,宋辞都以“不太方便”“谢谢你的好意”“以后有机会再说”等说辞推辞了过去。
几人下车时,段铭的心情又恢复到谈判成功的阶段,煞是飞扬。
Sacha顺手从旁边的藤上摘下一串葡萄来,分给段铭和宋辞。
“尝尝,这是我们山庄特有的Pinot Noir,香气浓郁,产量却很低。”
段铭毫不设防,接过来一颗,撕掉外皮,嘴唇搭在手中的果肉边轻轻一吸——
“嘶——”
酸得段铭一激灵,脸皱成了包子皮。
Sacha在一旁发出畅快的嘲笑,“哈哈哈哈哈哈哈,Pinot Noir还有一个特点——酸度较高!”
段铭甩掉眼眶中的泪水,却发现宋辞手中的葡萄,还完好无损地捧在手心中。
“你怎么没吃?”段铭曲起胳膊肘,压在宋辞的肩膀上。
宋辞偏了偏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让他靠着,“我对于Pinot Noir略有耳闻……”
段铭趁他张嘴说话,撕开一颗葡萄,也不管皮有没有拔干净,顺着宋辞的唇缝塞进他的嘴里。
“嘶——”
宋辞被酸出了和段铭刚才一样的表情。
段铭心里这才畅快了,拍了拍手指上沾染的葡萄汁水,转头和Sacha说:“带我去洗手。”
Sacha手指往前边一指,“顺着这条路,往前走200米就有洗手池。”
Sacha把自己的后脚跟牢牢地扎在田地里,任由段铭眼神暗示我自岿然不动。
立根原在田野里,任尔东南西北风。
段铭瞪他的眼珠子都快从眼眶内跳出来了,Sacha就是死不挪窝。
段铭只好转而暗示宋辞,就差把“和法国佬保持距离”几个字刻在脸上了。
宋辞笑而不语,冲他挥挥手。
段铭鼻子中呼出一团粗气,腿抡的飞快。
段铭的身影逐渐变小,Sacha看了看周围,确保没有摘葡萄的工人来偷听他们的对话,Sacha下意识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宋,你喜欢我的葡萄园吗?”
Sacha占据了法兰西人种的一切优势,让他含情脉脉的看着你时,眼神都会说话。
“不,我更喜欢和段铭一起住的家。”宋辞皱着眉,退开两步,声音平淡的告诉他。
Sacha惊异的发现,段铭刚才在这里时,宋辞身上的那股温柔疏朗都消失了。
更让他惊奇的是,宋辞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
“你和段,你们两个,在同居?”Sacha语气中的惊疑格外明显。
宋辞目光平扫过来,从语调上就拉开了他和Sacha的距离感,“当然,他回国第1天,我们就住在一起了。”
当然,以老板和他的员工关系住在一起的同居,这种限定符就没必要刻意提出来,说给Sacha听了。
Sacha的脸颊上不受控制的浮现出尴尬的神色。
难怪他和宋说话时,段格外暴躁。
你当着主人翁的面热情的追求他的男朋友……
Sacha回想了一下段铭的身手,觉得自己还是早撤为妙。
Sacha举起双手,做出一个投降的动作,“抱歉,我只是习惯于对美的追求,忘记问你和段的关系。”
“没有关系,感谢你的热情款待……”宋辞抿唇一笑,“我们还没有对外出柜的打算,烦请帮我们保密。”
不知道才是最好的,你要是真问了,我可就得露馅。
宋辞给自己的话打上最后一个补丁,Sacha听罢,果然善解人意的表示“你放心,我会帮你们保守你们的爱情秘密。”
段铭腿上安了火箭,几百米的来回,在宋辞和Sacha当前讨论完他和段铭的关系之后,就冲了回来。
段铭甩了甩手,胳膊搭上Sacha的肩膀,趁Sacha没注意到,用他的外套擦干了手上的水渍。
随后他用眼神询问宋辞:“有什么情况没?”
这时段明才发现宋辞和Sacha之间的氛围有些许诡异。
Sacha语气中还有几分沉痛,又包含着“便宜你小子了”的羡慕,郑重的对他说,“爱是一种奇妙的缘分,祝你们幸福。”
段铭:?
什么情况???
我刚才就离开了5分钟而不是50分钟。
趁我不在的这个间隙,Sacha你到底脑补了什么?明明我离开之前你还是一副被迷成傻驴的汤姆样,怎么突然就祝福上我了?
段铭张口要问,被一旁的宋辞精准插入,打断了话头,“我有些饿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决定一下中午去吃什么?”
段铭想要说早上吃了三笼包子,你凭什么消化了?
又在接到宋辞不知道想要表达什么的奇妙眼神中,被截住了话茬。
Sacha重新打起精神,从自己还没开始就被迫中断的爱河中游回来,展示出自己作为东道主的风采,
“我订了一家久负盛名的餐厅,它始创于1873年,就坐落在塞纳-马恩省河畔,我们可以一边享受美食,一边欣赏塞纳-马恩省河上的秋光……”
段铭觉得自己终于在这一瞬间,读懂了刚才宋辞眼神里想说的话。
趁着这会儿不饿,先把这一顿必须和Sacha一起吃的午餐应付过去。这也还能早点空出胃,方便晚上吃泡面。
Sacha带着他们在庄园里四处转悠,连同生产间、发酵厂、酒窖等生产场所全都看了个遍。
在段铭和宋辞齐声的夸赞中,Sacha终于抚平了自己单恋失败的创伤。
午餐宋辞以自己饭量小为理由混过去了,可怜段铭和Sacha是同学,Sacha见识过段铭的真实饭量。
在段铭表示自己吃饱了之后,Sacha热情的表示不用客气,又给段铭叫了一份三分熟的牛排。
宋辞死死拉着段铭的胳膊,才控制住段铭没冲上来给他们介绍菜品的大厨说出来一句,“放在外边让太阳晒一会儿都比你煎的牛排熟。”
等两人完成这一天的任务回到酒店时,段铭感觉自己这一天跟渡劫似的。
“你先洗,”段铭打开浴室门,“我和我哥打个电话。”
浴室里窸窸窣窣的水声刚响起,段毅就接起了段铭的视频电话。
“吃了吗哥?”段铭仰着笑脸问他哥。
这会儿国内已经是晚上10点,段毅有些无语,“问问题前先看一眼时间,我都不清楚你问的是晚餐还是宵夜。”
“都算,都算,”段铭嘿嘿一笑,“我的宝贝小猫咪呢?”
段毅闻言,头又疼了起来,他把手机换到左手中,右手先按了按眉心,才将摄像头调转,画面变成了他的床。
段毅揭开被角,黄米和黑米抱在一起,躺在段总的床铺里,睡得直打呼。
“你还有几天才能回国?赶紧回来把它俩接走!”段毅的语气比开会下达任务时还坚定。
“多可爱呀!”段铭看着黄米和黑米的圆脑袋,恨不得手能从屏幕中伸过去摸两把。
“昨天刚接过来就满屋乱窜,我的衣服上今天全粘的是它俩的毛!一天到晚净给我整些麻烦事儿,你赶紧回来!”段毅在语气中满是嫌弃,“它俩倒是一点不认生,昨天晚上就钻我床上睡。”
段毅重新把被子给猫盖好,又加摄像头转过来,莫名感觉他哥的眉头比刚才好像又皱紧了5毫米。
“哥,先不说这个,我找你有正经事,”段铭冲着摄像头扬了扬自己手中捏着的文件,“公司的律师团借我用用,哥你现在就给他们订机票,让他们来法国出差一趟,我要和加利克廖家族签合同,可别让人把我坑了。”
“谈好了?拿多少酒?”段毅一听到加利克廖的名字,就知道段铭的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100万欧,我的极限了,这批拿回来先卖着看。”段铭傻呵地捧着手机跟他哥报喜,“压价20%的情况下,比其他合作商低八个点。”
段毅眼眸中流露出一丝笑意,“这么厉害?”
“那是,”段铭立刻灿烂起来,“也不看看是谁教的!”
当然,段铭也不会独自居功,“还有两个点是宋辞帮着谈到的。”
“宋辞也有几分本事,让他跟着你吧,有能用得着的地方。”自打上一次在车场里宋辞帮段铭撞过车护下段铭,还在医院里贴身守着段铭陪护了几天后,段毅对宋辞倒是有了几分改观。
至少对于宋辞跟着段铭这件事,以前段毅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倒是觉得这事儿对于段铭而言也有几分利处。
段毅唇角上扬,笑了笑,同意了段铭借用律师的请求。“律师团队明早就出发,差旅费……”
“当然是你掏!!!”段铭拖着哭腔跟他哥卖惨,“800万的订单,把我的卡都刷爆了!我穷啊哥——”
段毅把手机拿远了,颇有些嫌弃,“你刷爆的卡,好像也是我的。”
段铭耍赖,“我不管!放在我手里都是我的!”
在段毅答应了差旅费由他报销后,借律师的话题先告一段落。
段铭竖着耳朵仔细听了听,浴室里的水声还在响,正在冲澡的宋辞应该听不见。
他压低声线,凑近手机听筒,对他哥说:“哥,你帮我查查宋辞……”
“怎么了?”段毅给高助理发消息的手一顿,“他干什么……”
“没,”段铭打断段毅对宋辞的猜测,“他没干什么,之前听说宋辞上大学的时候一直在被宋家打压,但是今天他在谈判桌上表现得……”
段铭回想今天在面对Percy时宋辞的表现,直觉告诉他宋辞的经历远比他想象的要丰富……
“面对Percy时,宋辞很沉稳,你帮我查一查,他这些年都干过些什么。”
“好。”段毅答应了。
浴室里的水声正好也停了。
段铭捂着听筒,“就这样吧哥,待会儿我酒店地址发给高助理,麻烦他给来出差的律师酒店也订这,沟通方便。”
同一时间,宋辞的声音从浴室中传出来,“我洗好了,段铭你来吧。”
段毅听见宋辞说话的声音,问他:“你俩住一间?”
他去兰亭公馆拿猫的时候,自然是发现了段铭和宋辞没住一间屋子。
段铭有些奇怪,坦然的回答:“套间啊,一人一间。”
“他怎么在你房间里?”段毅感觉不太对劲。
段铭倒是直愣愣的,“外边浴室里装的是浴缸,我俩都怕消毒做的不到位没人敢用,我就让他来我屋里洗了。”
“哎呀好了哥,不聊了,我去洗澡了,跟着Sacha在葡萄园里逛了几个小时,我满身都是土。”段铭冲着摄像头挥挥手,“高助理订好机票后让他记得发我。”
不等段毅再说话,达成目的的段铭已经挂了电话。
段毅揉揉眉心,把任务布置给高助理。
放下手机,段毅叹了口气,一天到晚没个省心的。而随着他呼吸的动作,一根纯黑色的猫毛飘在了他的手机屏幕上。
第30章 穿好 不是说你冷吗?穿好
段铭抱着浴袍走进浴室时, 氤氲的水汽弥漫在整个空间中,天冷了,水雾不容易消散, 这会儿他在浴室里不论看什么都有种若隐若现的感觉。
看宋辞尤其明显。
宋辞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 水珠顺着他的脖颈往胸膛处滑, 若不是水珠会被灯光印出光点, 绕是段铭眼神再好, 也看不清。
听见门口的动静, 宋辞自然的扭头转身,“我收拾好了, 你洗吧。”
随着他的动作, 浴袍的衣襟被扯动了,等他再转回去的时候, 右襟从腰带中扯出来的那一截衣料自然向外敞开。
从段铭的角度看过去, 他平坦又紧致的腰腹一览无遗……
段铭又想起Percy给宋辞往口袋中塞名片的动作。
看着宋辞在他眼前毫不设防的动作, 宋辞莫名其妙的心中又多了些窃喜,很隐晦, 在心底最深处,最私密的角落升腾而起。
段铭心想,他只对我这样。
他饱含着这种窃喜, 打开淋浴头……
“诶哟——”段铭被烫得一哆嗦, “烫猪毛呢你!水开这么热。”
宋辞右手拿着吹风机,正要吹头发, 左手已经搭在发梢上准备顺发丝了。
听见段铭的话, 宋辞说:“没办法,我体寒,冷。”
随后吹风机开始工作, “呜呜——”的声音响了起来。
宋辞平抬起来的左右手,让他的衣襟又从腰带中抽出来一大截。
段铭进浴室前前后后几分钟,眼看着宋辞的衣襟越敞越大……
段铭先把水温调低,抹了一把脸上沾的水珠,走到宋辞面前。
闭着眼睛的宋辞,感觉到眼前的光线忽然变暗了,便睁开了。
只穿了条内裤的段铭就站在他眼前,伸出来的双手搭在了他的衣襟上,右手还顺着他的胸膛向下,扯开了他的腰带。
宋辞心猛地一跳,微抬起头看向段铭的眼睛,“二少……”
随后他便顺着段铭的动作,身子往前倾……
段铭拍拍他的大臂,“站直了!”语气铿锵有力,比刚打完军体拳的人都正直。
宋辞:?
段铭目不斜视,拉着宋辞的衣襟,左襟压右襟,压好后腰带往上一搭,两手猛的一拽,给宋辞打了个蝴蝶死结。
“不是说你冷吗?穿好。”
宋辞脸上的表情经历了三五番变化,由最初的欢欣,变为惊愕,最终化成平静。
段铭还顺手摸了摸宋辞露在外边的脖颈,上面还沾染着些湿意,“是有点凉,吹完了赶紧出去穿衣服。在这儿感冒了药都不好买。”
干完这一系列活,段铭觉得自己胸前简直有红领巾在飘。
这就是乐于助人的感觉吗?段铭重新站回淋浴头下的脚都软软的。
宋辞握着吹风机愣了好半天,最终,话是从牙缝中露出来的。
“我谢谢你啊——”
段铭洗完澡出来,宋辞还待在他的房间。衣服倒是已经换过了。
巴黎的温度比他们在凤城时低上不少,宋辞这会儿身上穿了一件纯白色的高领毛衣。
刚洗过的发丝蓬松又柔软,乖乖巧巧的搭在衣领边缘。
段铭本只扫了一眼,眼神已经挪开了,又被大脑控制着重新挪回来,再看了宋辞好几眼。
和穿衬衣时的气质完全不同,可能是有毛茸茸的针线修饰,这会儿宋辞看上去显得很……嗯……段铭搜肠刮肚,思来想去半天,感觉还是“恬静”这个词特别适合这会儿的宋辞。
“衣服帮你熨了,不用谢,”宋辞躺在沙发上,笔电摆在他的膝盖上面,他这会儿手正忙着噼里啪啦敲键盘,“我叫雷锋。”
宋辞帮段铭整理了一套衣服出来,就搭在椅背上。
段铭被他突然戳中了笑穴,“客气了,我是红领巾。”
段铭抄起衣服,也没避着宋辞,背过身脱掉浴袍就开始穿。
“嘘——”
身后传来宋辞响亮的口哨声。
段铭一手捞着裤腰,忙里抽空伸手给宋辞比个中指,“从哪儿学来的流氓招数?”
宋辞的眼神肆无忌惮在他身上来回打转,“这哪是流氓招数,这是人类共通的对于美好事物表达欣赏的手段。”
“话说回来,”宋辞停下敲键盘的手指,很是好奇,“二少,咱俩每天一起在家里呆着,也没见过你锻炼,你的肌肉是怎么保持住的?”
段铭弯腰时,背肌和腹肌格外明显。
Oh,还有让宋辞格外欣赏的圆润胸肌。
段铭站直了身子套毛衣的时候,胸肌就突了起来。可惜他穿得太快,宋辞也没能看到几眼。
“这是天赋,你羡慕不来。”
“好吧,”宋辞摊摊手,“Sacha刚给你打电话了。”
段铭说:“什么事?”
宋辞奇怪的看他一眼,“你不在,我当然没接呀。”
“呃……”段铭卡壳了,好像也对,他俩的关系还没亲密到能胡接电话的程度……
段铭洗澡时内心的窃喜,忽然又被不知从哪来的手硬是给按了回去。
段铭揉了揉头发,沉默了几秒,干巴巴地补充:“没事,下次你可以接。”
电话那头的Sacha兴奋极了,召唤段铭:“亲爱的铭,我知道你们的国家对于这项娱乐是完全禁止的,今天晚上有一个好机会,要不要跟我去玩两把?”
段铭自然清楚他在说什么,但是他的两条好腿才跟着他22年,他暂时没有想换一双的打算。
“不用了Sacha,你同样也知道,我家对我管教很严格,这种行为是绝对不允许的。”
Sacha再三试探,段铭还是没有松口,Sacha只好遗憾放弃。
“唉,铭,我还想借着你的光进去玩几把……”
“你可以选择一点阳光健康的活动,”段铭给他出主意,“比如去健身房举杠铃。”
Sacha饱含期待而来,最终郁闷地挂了电话。
宋辞问他:“Sacha什么事?”
段铭把手机扔床上,人也跟着仰倒下去,“找我去堵场。”
“哦?”宋辞有点兴致,“什么时候?”
“不是,”段铭还没躺好,又一咕噜翻身坐起来,“你说这话,难道你想去?”
“见识一下呗……”宋辞但眼睛还盯在计算机屏幕上,嘴上随口一说。
“宋辞!”段铭的语气突然变得无比正经。
“宋家现在是落魄连累你了,我知道你比较缺钱,但是现在咱不是已经走上正轨马上要挣了么!到时候我这么大的事业还能少得了你的?”
段铭郑重而又严肃:“宋家是宋家,你是你,你不能因为宋家的烂摊子就一蹶不振!自暴自弃!自甘堕落!”
宋辞被他逗乐了,“我没有……”
段铭的眼神保持警惕,“你最好没有,赌钱这件事从来都是输多赢少,虽然有人能小赢一把,但是输的永远是大头,你可别准备钻法律的漏洞。”
“跟着哥,虽然干不到大富大贵,但最少也能吃香喝辣。”
宋辞被他正直的目光看着,手中的动作不由的都停了下来。
这一束目光,稳稳的,划破这些日子来堆在他心头的阴霾,一路落进他的心底。
宋家跑了之后,有等着看他笑话的人,有想将他拉入泥潭的人,有肆无忌惮嘲笑奚落他的人……
宋辞虽然凭着自己的本事,和沐博在外边有正经活,但是现在盯着他想要吃他肉喝他血的人太多,明面上他也拿不出来。
甚至可以说,他不敢拿出来。
那些想要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结果投进去全副身家,输到失去理智的人,不会在乎他和宋家真正的关系,也不在乎他和宋家卷款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只需要一个情绪的宣泄口。
宋辞就是宋家留在国内明晃晃的靶子。
短短一个月时间,宋辞就看尽了人世百态。
段铭却是至今唯一一个,想拉他一把的人。
不是嘴上说说,段铭之前转给他的共计16万,在段铭心里来算,只能说是给宋辞零花的钱。
这趟出差带着宋辞,才是正经的要给宋辞找个事儿干。
光明正大的、堂堂正正的、干干净净的事业。
而且是有段铭护着,没有任何人敢上来撒泼的正经事。
宋辞感觉自己的情绪不太对劲,一股暗河在胸膛里逐渐汹涌。
宋辞把计算机放回桌面上,站起来,走到床边,左腿屈膝跪在上面。
随后,他在段铭错愕的眼神中,扑进段铭的怀里,抱住段铭的脖子。
他扑过来的力度太大,段铭被他扑得向后仰倒,又平躺在了床上。
宋辞就着这个姿势,跟他一同倒了下去,却依然抱着段铭没有松手。
段铭的右手抬起来又放下,犹豫了半天,才搭在宋辞的后脑勺上。
面对宋辞的反应,段铭有些手足无措,开始反思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说的太重了。
宋辞说不定只是一时好奇。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对你说教……”段铭低声致歉。
宋辞没有说话,回答的方式是摇了摇头。
略长的发尾扫在段铭的脖子和下巴处,扫得段铭怪痒的。
段铭抖了抖身子,忍住了没有躲,右手还轻轻的摸着宋辞的脑袋,就像摸黄米和黑米那样。
这是一个安抚感十足的动作。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房间里就这么安静了。
段铭静静听着宋辞在他耳边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宋辞才收拾好情绪,再开口时声线还是有些抖,“谢谢你,段铭。”
段铭轻抚他脑袋的手一直没停,“说这话干什么……”
人不论到什么年纪,都无法从容且坦然的面对人生波折。段铭想让宋辞能够轻松一些面对宋家的变故。
“没什么……”宋辞的脸贴在段铭的脖颈上,“你真好……”
“知道哥好就行,以后跟着哥好好干,绝对亏不了你!”段铭被宋词一夸,心情又飞扬了。
“那你记好了,以后不能老想着走快捷方式……”段铭还没忘记刚才的话题,又一次对宋辞强调。
“遵命老板,以后你指东我不走西,只听从老板的指挥!”
听到宋辞不正经的回答,段铭心中舒了口气,这说明什么?说明宋辞又变正常了。
他猜的没错,情绪变好,宋辞心思就活跃了起来。
他这会儿的姿势,贴的和段铭近极了。
是两人之前从未有过的近距离。
近到宋辞的鼻尖就贴在段铭的皮肤上。
他的鼻尖萦绕着段铭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和他身上的一样,是酒店准备的洗发水的味道。
段铭是一个爱干净的人,与他相识这么多年,宋辞从未在他身上闻到过邋遢的味道。
烟味、酒味、汗味……从来都没有。
离得太近了,段铭的皮肤贴着他,源源不断的散发着热量……
宋辞的身体忽然就不受大脑控制,张开嘴,虎牙在段铭的脖子上磨蹭。
“嘶——”
段铭吃了痛,轻抚宋辞后脑勺的动作变成了揪他头发。
“你属狗的?我不过就是说了你两句,你还咬上吕洞宾了?!”
段铭用的劲很小,扯着宋辞的头发想把他拉开一点,但是宋辞根本不在乎头皮上的那点力度。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宋辞索性张开嘴又咬了一大口。
“反天了你!”段铭就着抱着他的动作,腰腹用力,直接坐了起来。
不料他一起身,两人的姿势更暧昧了。
宋辞这会儿跨坐在他的腿上,头还埋在他的肩窝处。
放在以前,段铭铁定一把将宋辞推开了。
但是这会儿……说不定宋辞还正伤怀呢。
Percy往宋辞口袋里塞名片的画面在段铭的脑海中又出现了。
段铭脖子上被咬的痛意都减淡了几分。
我的人,我抱一会儿咋了?
谁家兄弟还没抱过?!
段铭更加理直气壮了,抱着宋辞也没撒手。
他怀里抱着宋辞,下午阳光透过玻璃晒进来,屋子里和床上都被晒得暖洋洋的。
情绪大起大落后,人就比较容易犯困。
更坏的消息是困意还会传染。
也不知道是谁先打的第1个哈欠,后面的事情就失去了控制。
反正等两人意识再回笼时,段铭已经抱着宋辞睡完了一场午觉。
段铭用的还是平日里抱猫睡觉的姿势,左胳膊平展,右胳膊搭在宋辞腰上。
宋辞一半枕在枕头上,另一半脑袋枕在段铭胳膊上。
段铭醒的时候他还睡着。
段铭静悄悄的看了一会儿宋辞的睡颜,比在飞机上时看得更清楚。
眉骨……眼窝……鼻梁……嘴唇……
段铭一点一点看下去,不得不承认,宋辞确实长得挺好看。
不然也不能迷的加利克廖家族两位家族成员走不动道。
段铭看了宋辞一会儿,不得不把人推醒。
“起床,你再不醒我得截肢去!”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