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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 31 章 果真是什么手段都能使出……


    声音是从棺材后方传来的。


    谢只南持着?越翎转了?个身, 双手搭在棺材木上,谨慎地看着?声音来源的方向。


    晏听霁微声道:“有三个人。”


    满是棺材的山林中,空无一人, 可那杂乱脚步声与人声却是是实实在在的,谢只南猜测是外层罩着?的、仍未消散开的雾障挡住了?阵眼中心所?在之人的眼。


    怀疑不?假, 不?过片刻, 谢只南又看见了?那只从头到脚都很瘆人的女鬼。


    如初时带路的模样,她此刻还算正常。


    女鬼身后跟着?三人,两男一女,持长剑, 服饰形制相同,瞧着?有些眼熟。


    “哥哥?”谢只南喃声道。


    晏听霁视线虽模糊不?已, 可听力却灵敏得很,极快捕捉到那声短小微弱的“哥哥”二?字, 眸色微冷, 默然?感受前方之人身上的灵气,三人灵力中上, 不?似王求谙那般令人讨厌。


    他松下心神, 又往身侧之人挨近几分。


    仔细再看,谢只南困惑的神情微顿, 并不?是。


    但这好像是五堰派的服饰。


    女鬼那双细微的瞳孔蓦地缩放,她的视线和脑袋随之微微偏转下去,正好落在躲靠在棺材后的谢只南和晏听霁身上,谢只南屏住呼吸,握紧越翎的掌心微微发热。


    “咯咯咯”


    笑声再次响起,那女鬼猛地调转了?方向,脸朝脸正对?着?身后跟着?的三人。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除了?脚下被?风卷起的沙沙绿叶声, 就?是穿过林叶发出的拍打?声,三人如同石化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可看起来又从容地像是对?这样伎俩的吓唬根本没在怕的。


    女鬼的笑声很快随她的身形散去,如同木偶的三人骤然?发出异口同声的爆鸣声。


    “这什么鬼地方啊!!”


    “别急别急别急!!!”


    “让她给我出来!!我要撕烂她的嘴!!!”


    谢只南眉头微蹙,这声音好生耳熟,可又记不?起来在哪听过。


    晏听霁扯扯她的衣袖,道:“是人。”


    谢只南道:“好像是五堰派的人。”


    思来想去,应当是从东濛岛来到凡间助百姓的修士。


    听三人言语,像是误闯进来的。


    谢只南并没有打?算跟这三个人一起走,万一又像在岐域那样,逃跑也得被?拖累着?,那真是倒霉透顶。


    她默默缩下身,拉着?晏听霁悄声道:“我们,偷偷的,走到别处去。”


    晏听霁乖顺点头,紧紧握住她的手跟在她身后。


    可这四处棺材太多,摆的极其紧密,不?仅如此,棺材里外都置放着?那些大大小小的灵宝冥器,稍有不?慎就?会磕碰到。二?人躬着?身子悄然?挪步,谢只南是能看见的,自然?也能避开,可到了?晏听霁这就?有些吃力。


    “当啷”一声,这声轻微的脆响还未完全响开,从喉咙挤出来的锐声就?已经先一步从身后传来。


    “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谢只南:“”


    晏听霁心虚地勾了?勾握住之人的手指。


    被?发现,也没有必要掩藏,谢只南挺直脊背,晏听霁也跟着?站直了?身子,二?人同步回首,望向三人所?在之地。


    昏暗视线下,那三人团团抱在一处,看似惧怕模样,实则已经开始悄悄凝聚起淡金色的道气,朝谢只南和晏听霁二?人暗暗施压。


    谢只南垂下眼睫,忽而装作受惊的兔子一般往后抖了?两抖,发出极其微弱的喊声。


    “是谁?”


    道气骤然?消散,三人纷纷散开,左右相看两眼后,朝这走来。


    “诶?!是你们!”来人面色惊讶,旋即笑着?道:“我是崔九兆啊!”


    “在下微生劲。”另一男子笑容温润道。


    “微生银。”女子神情倨傲道。


    谢只南突然?记起这个崔九兆。


    就?是当初拜派时,跟着?一起走的人。


    “噢”,谢只南敛去惧色,“我记得你。”


    被?忽视的微生劲和微生银表情略有僵硬,二?人相视一眼,微生劲先声道:“我们知道你,你是那个被?掌门当作替身招进门派的谢只南,不?服气后私自拉着?同行之人离开的谢只南。还有你身侧的人,对?你倒是忠心,”他手指点点后脑,故作思考道:“叫晏听霁,我说的可有错?”


    微生银冷哼:“没礼貌。”


    崔九兆看了?二?人一眼,尴尬道:“别听他们说的。”


    这样一说,谢只南倒是有些印象了?。


    “原来你们就?是那个坐着?轿辇拜派然后被拦在门关?处的微生兄妹啊,”谢只南揶揄一声,摇摇头,语气怅然?,“没有轿辇坐,爬阶梯时是不是累死了?”


    微生银脸色一青,愤愤跺脚,指着谢只南道:“你!”


    谢只南手指向自己,“我。”


    微生劲倒是没太大反应,他扬起那恰到好处的微笑,止住自己的小妹。


    “阿银,我们还得一起走出去。”


    “是啊是啊,别吵。”崔九兆忙应和,又对?谢只南道:“他们只是嘴欠了?些,人还是好的。”


    微生银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谢只南没有闲心同他们继续讲这些毫无营养的话,偏头看了?一眼晏听霁,道:“他的眼睛不?太好,你们来这做什么?”


    “啊?没事,我们五个人,还怕打?不?过这里的妖么?”崔九兆乐呵笑了?两声,抱着?剑,道:“这事说来话长,我们原本是四个人的,前不?久掌门不?知怎得受了?伤,需要牵洙草疗养,说是凡间可得,便派了?我们四人来寻草。”


    “受伤?”谢只南皱眉。


    晏听霁暗哼一声。


    果真是什么手段都能使出,连受伤这样的事也能拿出来说。


    其实三年间,谢只南偶尔还是会和王求谙有过通讯,就?是靠着?他送的那个泥人。


    密音离开太远就?会失效,但这个泥人倾注了?王求谙不?少灵力,可以保持二?人联讯通畅,只是晏听霁很不?喜这泥人。


    非说放在床旁边晚上看了?会害怕,甚至会做噩梦。


    谢只南觉得好没道理。


    谢只南最开始将泥人放在床边,晏听霁见了?就?要扔出门外,被?她拦下。


    她只好收放在梳妆台上,可晏听霁觉得还是太近,反过来跟她闹起脾气要睡在地上,当时权衡之下,想着?这只是个泥人,便将其收放在木柜底下。


    有时想起来,就?拿出来给它晒晒太阳。


    想想近来几日?,玩得疯了?,没记起来要和王求谙通讯,也就?没能知道他受伤的事。要是通讯了?,他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会第一时间告诉自己。


    心头忽而涌起几分愧疚。


    他毕竟是自己的哥哥,养了?自己十几年。


    崔九兆做深思模样,道:“好像是为了?新来的小师妹,也就?是跟我们一道前行的,不?过她好像被?抓走了?。”


    谢只南问道:“什么新来的小师妹?”


    王求谙从未跟她提起这件事。


    微生银转回身,怒容倏地变为笑脸,“这个小师妹是掌门亲自带回来的,你长得和她还有几分像呢,不?过,看起来她更受宠些。”


    谢只南忽地笑了?一声,这声笑让微生银有些摸不?着?头脑。


    微生银:“你笑什么?”


    谢只南唇角弯起的弧度更深几分,淡淡道:“噢。”


    没出现微生银想要的反应,这让她抓狂。


    微生劲看着?谢只南平淡的神色,兀地起了?几分兴趣,唇角慢慢勾起,她这副样子,让他想起很久之前遇见过的一个人。


    晏听霁勾着?谢只南的手指微微收紧,冷意陡升。


    谢只南看了?他一眼,想着?许是说太久冷落了?他,勾动了?动尾指。


    不?过当下她很满意微生银的这副抓狂样。


    按她这样说,那人必是崔琼玉无疑了?。


    那就?没什么好恼的。


    崔九兆说:“小师妹叫崔琼玉,听说是凡间带回来的,本来病怏怏的快死了?,谁想掌门给她带回来没几日?就?生龙活虎的,气色那叫一个好。昨日?她听闻这见生坊有牵洙草的消息,瞒着?我们自己就?跑去探了?,结果就?把自己给探没了?。”


    微生银哼声道:“不?省心。”


    才说着?,崔九兆随手掀开一板棺盖,刚才跟着?那女鬼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些棺材了?,怕是这辈子见过的最多棺材都在这了?,开着?的看得一清二?楚,这没开的让他好奇不?已。


    棺盖开口,众人都往那黑漆漆的暗洞中探去。


    微生银:“这什么?看不?清。”


    崔九兆:“别急别急,我再开点口。”


    崔九兆双手摁在棺盖下口,指头发力,抓着?就?往前推开,几人又凑近几分,离那黑洞凑了?又凑,眨眼间,一只手蓦地从黑口乍出,张开的五指绷得紧紧的,手背隐约看到的青筋和着?那腕上滚滚滑落的珠串的声音,齐口的惊呼又起。


    “又来!”


    微生劲持剑作势要斩,微生银被?吓多次,已有不?耐,也跟着?持剑,正要朝前挥去剑气,旁边的谢只南早已召出越翎劈开棺木,棺木被?那红色剑气劈得四零八落,木裂声“呲呲”响,里头躺着?的“尸体”就?这么明?晃晃地暴露在众人视野下。


    看傻的三人:“”


    躺着?的“尸体”蓦地从那堆碎裂的棺木中坐起。


    “阿弥陀佛。”


    谢只南:“无渡光头?”


    无渡赧然?一笑,持着?佛珠双掌合十。


    “在下实在太困,找了?个地方就?睡下了?,没想到遇见你们了?啊。”


    众人:“”好离谱的理由。


    无渡坦然?起身,拍了?拍袈裟处的尘土,故作讶异道:“啊?这是何处?”


    崔九兆很是热心地为他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讲明?了?几人关?系,甚至还报了?名字,那张嘴就?没停下过。无渡很是耐心地听他说完,然?后给以他一个肯定的微笑,这让崔九兆甚有成就?感。


    无渡道:“我之前看过了?,这些盖着?的棺材里全是空的,大家?若是困了?,夜里可以在此将就?一下。”


    正说着?,浓郁的妖气盈盈裹绕住几人。


    第32章 第 32 章 “现在可以一起了。”……


    妖气出现, 已经说明了那女鬼就是?将人?引进雾障中心处的。


    等到人?齐以后,就会有小妖来验收成果。


    众人?屏息,凝神去听那微小的说话声。


    似乎只来了两只妖, 正?从那雾障隔绝之外?的地方慢慢走?来,其中一只声如?闷钟, 另一只狡猾尖利。声如?闷钟的妖时不时用鼻子喷出长长气息, 像是?积攒着许久的滚烫热浪般,“哼哧哼哧”的;另一只狡猾尖利的妖语声犀利,“嘁嘁嘁”的笑着,听得人?心中发毛。


    谢只南根据这三年来的打妖经验, 判断是?一只牛和一只狐狸。


    “禁生娘真是?够厉害的,哼哧, 长成这样?也能把这群不要命的过路人?给带进阵眼?。”


    “嘁嘁嘁,你这死牛头, 眼?睛里不知长了什么蒙虫, 禁生娘那般貌美,也就你这只没眼?力的老牛看不出来。要是?能让她给我带一次路, 就是?死也值了。”


    “去去去, 禁生娘消息传来了,说是?有几个?人?已经放进棺材里了, 将他们抬走?,这回可算是?能挣票大的了。好?看的拉去卖,不好?看的,哼哧哼哧,吃了。”


    “嘁嘁嘁。”


    果真是?如?此?。


    这两只妖口中的禁生娘应当就是?方才那只女鬼了,如?此?外?貌配上?这样?的名?字,谢只南只能暗暗称赞一句有想法。


    “看来这禁生娘是?要一条路带到底啊。”微生劲道。


    明明几人?都是?被这禁生娘带到雾障中心, 她就走?了的,可他们得到的消息却不然。


    “不一定哦。”谢只南轻笑一声,微微摇晃着脑袋,“不给他们正?确消息,说不定,是?想教训教训这两只说话不把门的小妖怪。”


    微生劲神色微顿,倒是?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忽而?想起什么,嗤了一声。


    口齿倒是?伶俐。


    崔九兆率先拉住一旁的微生银就推着她往棺材那走?,道:“那快躲起来!”


    微生银甩甩身子,不肯道:“躲什么躲?直接打了就是?,你个?怂包!”


    崔九兆“哎呀”一声,道:“就两只妖,你没听他说的,那什么禁生娘说把我们都放进棺材里了,我们这么多人?,身上?散发的道气合在一起都能冲死他们,不躲起来,他们要是?看见了害怕怎么办?万一不带我们进见生坊,那不就亏死了。好?不容易来这的,可不能空手而?归。都散开去找棺材躺!”


    微生劲道:“说得有理。”


    所有人?都默认了自己的风姿俊貌是?不会被这两只妖怪认为丑陋而?被吃掉的,全都是?很自信地相信自己是?会被带进见生坊的当物。


    “嘿呀!”一声,木缝擦合的声音从旁侧传来,引得众人?注意。只见无渡两手抵着他面前的棺材盖,很是?奋力地挪了开,等他抬头准备进棺时,发现周围几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他身上?,看得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他笑了一声,道:“不是?要躲妖怪吗?”


    崔九兆眉头一挑,很是?满意地看着无渡,眼?中满是?对他的欣赏之意。


    “你看看人?家。”崔九兆道。


    微生银不情不愿地开了一旁的棺盖,满脸“情愿”地躺了进去。


    全然顾着说话,都快忘记那两只妖快要进到雾障中心处,他们眼?前的迷雾若是?消失,岂不是?一眼?就能看到这么多人?的存在了?


    崔九兆急急走?到晏听霁身侧,拉住他的臂膀,又催促着谢只南,“晏听霁眼?睛不好?,我带着他,谢只南你就和微生银一个?棺材啊!”


    微生劲:“那我呢!?”


    崔九兆:“你可以和无渡嘛。”


    微生劲假笑着走?到无渡所在的棺材处,见他已然躺好?,满面佛光地看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他给度化了,微生劲蓦地闭上?眼?,旋即睁眼?翻身躺倒无渡另一侧空出的间隙。


    谢只南正?欲往微生银所在的棺材处走?,被握住的手却死死不放,晏听霁眸色浅淡,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执拗,“我要跟你一起。”


    她看着晏听霁,正?思索着,二人?紧握的手上?多出一只明着使力的手。


    “真难掰开啊”崔九兆声音吃力,嘴巴微张着,眉头都快拧成川字形,见拆不开这手,他一边用劲一边劝道:“你和我和我!我会保护你的,你眼?睛不好?,要是?碰上?什么,我还能给你挡挡伤,你舍得让谢只南一个?姑娘家给你挡伤吗?”


    晏听霁兀地松了手,崔九兆抓着晏听霁的手踉跄一步,赶忙带着人?跑进离这最近的棺材。谢只南垂眼看着并不明显的红印,可手上?的灼意滚烫,想起那双黯淡的眼?睛,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异样感。


    “快呀!”崔九兆躺进棺材后探出头,发现她还在原地,咬牙催道。


    谢只南蜷了蜷手指,快步走向微生银躺着的棺材前,翻身躺下,盖上?棺盖。


    棺盖合闭后,视线骤然黑沉下去,钻过缝隙的疾风“呜呜”拍打着棺材,微生银贴靠着另一边棺木,似是?极其不满和谢只南同一棺材,可又无可奈何。谢只南并不在意她那点小心思,空着的地方多,自己活动的空间自然也就多了,只是透过棺材进来的风声要更大些,无时不吹在两人?耳边,导致她们不得不要比旁人更加警惕。


    “哼哧”声和“嘁嘁嘁”声走?近。


    “这么多没开的棺材!禁生娘是?不是?疯了?让老牛我一个?一个?看过去得看到什么时候?!”那牛妖脚下跺三跺,随手掀翻一板棺盖。


    空的。


    像是?在烧得发红的烙铁上?浇了一通水,那气声从牛鼻子哼哼闷出。


    “你也去掀!”


    “嘁嘁嘁,牛脾气!”


    贴着棺木的微生银识海中倏地传来一道密音。


    ——那是?谢只南的。


    “你要是?想早些被他们抬走?进见生坊,就转过来好?好?躺着。”


    寂静片刻,微生银默默转过身来,缩了那么久,她早就觉得难受了,于?是?展开四肢,心中舒坦不少。


    棺材厚重,隔绝好?些声音,不过崔九兆倒是?很擅长利用一切机会进行交流。


    他们都是?修士,自然都能用密音交流。


    崔九兆:“哎哎哎,大家等会记得装死啊!千万别露馅了!”


    微生劲:“不是?,这和尚好?像又睡着了!”


    微生银:“你们吵死了!”


    唯独晏听霁和谢只南久久没有声音,要不是?方才谢只南传密音给微生银,她都要以为这谢只南是?不会使用密音术法的。


    谢只南轻闭着眼?,看似平静,却是?在思考着什么。


    微生银悄悄抬起右眼?,试图用余光去看她,不过视线太模糊,根本看不请谢只南此?刻的神情。


    她总不是?害怕了吧?


    可刚才说出那样?一番话也不像啊。


    外?头的两只妖还在不停地掀着棺材盖,约莫过了好?一会儿,声音突然停了。


    崔九兆:“掀我这了!”


    尚在棺材中的几人?皆屏气凝神去聆听外?头的动静,只听见那牛妖“哼哧”一声,双掌拍在棺木上?,“这两个?,长得”


    “还没我好?看嘛!”


    狐妖嫌弃地“嘁嘁嘁”道:“你这死牛真是?吃了两亩地就开始放屁,我”


    还没说完,崔九兆陡然爆发出一阵难以停止的笑声,他惊恐睁眼?,又惊恐地捂住嘴,嘴里含糊不清的:“不是?,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只妖傻了眼?,相视一眼?,听着崔九兆那停不下来的笑声,直接黑下脸来。


    牛妖揪着他的衣领抬至半空中,“敢耍我们!”


    旁边躺着的晏听霁缓缓睁眼?,扶着棺木坐起,眼?神迷茫:“你怎么先笑了?”


    还在仔细听着外?面动静的几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给弄懵了去,不是?说好?不露馅?怎么这崔九兆自己先笑起来了?


    谢只南兀地睁眼?,持剑劈开上?口棺盖,飞身落至地面,垂下的一手剑尖指地。


    听这动静,微生银和微生劲也从棺材中出来,不再掩藏。


    两只妖突然感受到一股浓烈的道气从四面缓缓不断地凝聚而?来,心中微颤,牛妖松了手,使得崔九兆又掉回棺材中。


    他的笑声仍未停止,捧着肚子“哈”个?不停,等到快要像是?断了气时,终于?止住。


    崔九兆爬出棺材,气虚道:“我有鬼!肯定有鬼!”


    两只妖见情况不对,默默往后退了几步,倏尔一道凛冽剑气袭来,落在两妖之间,撞开的剑气迫使两妖倒在地上?。


    谢只南将越翎收回,行至两妖前,看了看牛头,又看了看狐脸,两双瞪大的眼?珠满是?惊惧,口中却没再发出那“哼哧”和“嘁嘁嘁”,只剩哀嚎。


    视线一转,谢只南挥起的拳头落在那只脾气暴躁的牛头上?,微生银见状,心中直呼还能这样?,也跟着来,收着剑,将充满力量的拳头对准那狐脸。


    “让你们带路,就带路,”谢只南一拳一拳如?雨砸下,砸得那牛眼?冒金星,“还,那么,多,废话。”


    微生银“呜呼”一声,不禁弯起眼?笑了起来。


    干看着的微生劲和崔九兆飞快眨眼?,甩甩那有些痒的手,也想上?去,可又觉得挤不进去,只好?作罢。


    心中郁闷消散些许,谢只南舒了长长一口气。


    痛快。


    牛妖:“我们带你们进见生坊!别打我们!”


    狐妖:“对啊对啊!别打了!太丢脸了哇哇哇!”


    砸在头和脸上?的重击骤然消失,两妖抬着鼻青脸肿的面容,连话都不知道是?从哪里挤出来的声音。


    谢只南揉了揉微微发酸的手,从纪宝袋中拿出一根引绳套住这两妖的头颅,待那镀金引绳逐渐从有形隐变到无形后,缀着一点灿光的黑眸含着一点笑意,语气平淡,道:“不可以耍花招哦,不然勒断你们的头。”


    两妖齐声道:“是?是?是?。几位进棺材吧,我们才好?将您们送进去。”


    晏听霁不知何时走?到谢只南身侧,拉着她那只先前被握住过的手,眼?眸微垂,却弯着唇:


    “现在可以一起了。”


    第33章 第 33 章 这样的回答应是无错。


    谢只南微垂下眼, 纤长的羽睫在眼下盖着?一点阴影。


    她拍开晏听霁的手。


    “你骗我。又骗我。”


    晏听霁眸中含着?的一点笑意蓦然滞住,轻盈的裙飘滑过,未收回的手心?落下一点痒意, 昏暗模糊的视线中看着?那道身影逐渐远去,琥珀色眼中掀起一丝波澜。


    他追着?那道远去的身影, 见不到底下摆着?的棺木, 迈不开的腿脚,不知几次撞到那坚硬的实木上,却仍是在原地打转,而那道身影已经消失了。


    正要进棺的几人听着?这磕磕碰碰的声音, 不禁讶异。


    谢只南轻“啧”一声,手抓着?棺木正欲起身, 顶上落下一道阴影。


    才抬眼,身侧的空位已然躺下一人, 不过仍是空出?好宽的距离, 熟悉的淡香重?新裹绕住她,她偏头去看, 见晏听霁扯着?自己的衣摆, 躺得板板正正,努力缩着?身子不碰到她。


    谢只南:“”


    众人见状, 也纷纷进棺。


    似乎听见微生劲喊了句:“这和尚真?能睡的。”


    谢只南手指微抬,一缕暗红色灵力飞出?,实木摩擦“呲呲”声自上方传来,棺盖渐渐闭合上,视线再?次暗下,那本该极为浅淡的呼吸声骤然落在京@墨@筝@狸自己耳畔处,清晰得像是身侧紧挨着?一人。


    可转过去看, 像是错觉,除了漆黑一片,再?没别的。


    片刻后,置放在地上的棺材遽然摇摇晃晃浮起于半空中,谢只南手指微动?,牵拉着?引绳以防这两只妖做出?什么来。


    棺木平稳后,两只受伤不轻的妖身后带着?一列漂浮着?的棺木径直走出?雾障。


    谢只南全神贯注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对于这种不能完全把控的事,她会更?加警惕,因此不能一心?两用,全然没有?注意到左边的人正朝她身侧慢慢挪动?着?,仿佛一只窥伺许久的野狼,动?作小心?翼翼地朝着?自己的猎物靠近。


    “阿邈。”


    低声的喟语钻进她的耳朵,谢只南掀了掀眼皮,没有?理会。


    “我错了。”他又道。


    晏听霁伸出?一只手,试探性?地搭上她的肩,见她并?不排斥,旋即弯起唇角,更?凑近几分,几乎将她包围在怀中,像是圈锢的姿势,可又像是攀附的姿势。


    “我没有?骗你,夜里,我的眼睛真?的看不清,”他将脸颊贴在谢只南颈窝,道:“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三?年的亲密接触让谢只南并?不排斥他此刻的动?作,但这番话倒是提起她的兴趣,消了几分怒气,她侧过身,将人推开一点距离。


    “我该怎么试?”


    晏听霁略显为难,他其?实也不知道,只能转移话题道:“我只是想和你一起,你能保护我的不是么?”


    有?了之前的教训,晏听霁不敢再?说把自己推出?去挡危险这样的话,就怕她又生气不理自己,这样对他比在岐域八百年还要折磨。


    这样的回答应是无?错。


    谢只南冷笑一声,背过身去,不想装着?二人的棺材猛地颤动?,晏听霁顺势揽住人,以身挡住颠簸。


    “居然敢揍我!还敢往我脖子上套圈,哼哧哼哧,禁生娘,您赶紧收拾这群修士!”


    “禁生娘的秘术任谁都逃不出?的,这几个不听话的,我们将人送去到您这吃点苦头,老实了就知道我们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了!嘁嘁嘁。”


    “你们,有?命再?来找我们算账吧!”


    两只妖的谈话声兀地响起,响亮的声音透着?一点闷色,从语声中都能听出?那是何样场景,只是这两句话传到众人耳中时,不由闻之变色。


    崔九兆:“他们什么意思?”


    微生劲敲着?棺材板:“这死和尚还睡!我快被?颠死了!”


    微生银:“怎么出?不去了!”


    谢只南:“闭嘴。”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几人蓦地停了密音,崔九兆和微生银在同一棺椁中,急着?寻出?路,而微生劲显然已经是急过了,面色平淡地说出?最冷酷的话。


    “死了也不用别人收尸了。”


    崔九兆:“你给我闭嘴!”


    两只妖自信到以为这引绳根本奈何不了他们,谢只南眼神微冷,勾着?引绳的手指陡然蜷紧,“噗呲”一声,利线擦过血肉的声音在呼啸风声中格外明显,两只妖甚至都未反应过来,瞪着?一双快要凸出?的眼珠子看着?面前神色平静的禁生娘,头先眼睛一步落了地。


    禁生娘浅浅提起两边嘴角,绿豆大小的瞳孔左右囫囵转了一圈,“咯咯咯”的笑声落在眼前还直挺挺着?的无?头妖尸身上,顷刻间,两具无头尸跟着笑声一同倒下。


    修士对这样的声音最为敏感,那是妖血四溅的声音。


    记起谢只南入棺前说的话,不由一惊。


    谢只南这是说到做到啊。


    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引绳的牵线从谢只南手指处断落,两只带路妖死了,外头还站着?禁生娘,是何情形根本不知,只知道当下几人都被?困在棺材中不能出?去是极为不利的处境。试想着?用越翎劈开棺材出?去,棺身开始更?剧烈的晃动?,迫使她被?晏听霁收在怀中牢牢锢着?。


    禁生娘的笑声不断回荡,所有?人像是被锁在一方窄小的空间,接受着?这尖锐的咯笑声,愈发刺耳,持续的颠簸让谢只南头脑有些发昏,另外几人的密音也没再?传来,直至笑声的顶点处,谢只南感觉耳朵快要爆炸,一道轻柔的暗红色光芒笼罩住了她。


    靠着?这道微弱的光线,再?棺内,谢只南看清了面前人。


    揽在自己身上的双手力道收紧,那双琥珀色眼恢复些许清明,似是在看着?自己,又似乎什么都看不见,他那下垂的长睫盖住眸中情绪,谢只南却感受到了。


    他并?不好受。


    谢只南下意识地抬手去捂住他的耳朵。


    晏听霁眼眸微抬,两双眼睛这般直视着?,毫无?避讳。


    意识消失前,晏听霁那双平静的眼中浮起一点笑意,像是得逞,又像是兴奋。


    *


    清泠的黑眸睁开时,谢只南已然置身在一座微明的大宅中,空无?一人的宅子里,路径两侧摆放的照路烛光微弱,又泛着?一点幽幽绿火,不像是给人住的。


    禁生娘定然不会只将她一人扔进来,其?余几人必然也在这宅子中,只是不在同一处罢了。谢只南提着?越翎,迈向面前那扇木门微开的屋子。


    正朝前走,微荡的裙摆忽而翩飞起较大弧度的摆动?,阴风过面颊一侧,银铃般的孩童笑声穿过风声顺入她耳。


    越翎无?甚反应。


    往常感应到半点风吹草动?,越翎就会浮起一层浅淡的剑气以作警示。


    谢只南将剑甩到左手上,抚着?风向前走去,旋即五指一紧,似乎捏住什么东西一般,往上一提,孩童笑声顿时化作哭泣,她慢声道:“再?哭就打你。”


    哭声即止。


    右手上突地显现出?一个穿着?灰黄布衣的孩童,瞧着?也就五六岁的样子,脑袋上扎着?两个小揪,两只小手捂着?脸不敢动?作。


    “你谁啊?这是哪?”谢只南问道。


    小童晃起脑袋,笑出?与禁生娘一般的咯咯声,放下捂住脸的手,将头扭转向谢只南,咧着?一张黑洞洞的巨口?,挤着?纸糊一般的惨白皱脸,双目黑茫,寻不到一丝瞳孔痕迹。他后脖子上的力度骤然松减,得了巧,当即从谢只南手中逃窜出?去,不一会儿便没了影。


    谢只南眼角抽了抽。


    又被?耍了。


    这小童模样与禁生娘倒是九分相似,莫不是她的孩子?谢只南突然有?些好奇这孩子的父亲是不是也在这里头,也长得和禁生娘一个样。


    没了阻碍,谢只南右手重?持越翎,推开那扇半开不开的屋门。


    明亮的光线霎时跃入她的眼睛,谢只南微皱着?眉,用剑尖抵开那尚未开全的屋门,入目情景让她微愣。


    “哥哥?”


    王求谙怎会在此?


    屋外屋内见到的场景截然不同,屋内的明亮在外看来几乎没有?,且屋内的摆设布置也并?不像是普通宅院的建设,这里头倒更?像是宫殿。只见他跪坐在藻席上,身侧摆置着?一板装有?新衣的木漆,蕴含喜色的面庞又掺着?一点埋怨。


    “阿邈,你好久不和哥哥通讯,哥哥伤心?了。”


    谢只南迟疑地走过去,放下越翎,跪坐在他旁边空出?的藻席上。


    “你不是受伤了吗?”


    王求谙侧过脸看她,慢慢抚上自己的心?口?处,神情痛苦。


    “阿邈不回来,哥哥甚是心?痛,只好放出?消息让你知道了,可阿邈似乎还是没有?要回来的意思,哥哥只好只身前来寻你,看你一眼便也好了。”


    谢只南微抿着?唇,一时无?言。


    王求谙淡笑一声,捧起那木漆递到谢只南眼前,眉眼含春道:“这是哥哥带来的新衣裳,阿邈换上可好?”


    目光落在新衣上,纹路形制,都和在初入五堰派幻境时的那套婚服一致,谢只南犹豫地摸着?这细滑的布料,想想还是推开。


    晏听霁之前告诉过自己,这样的衣裳只能穿给自己心?中最为喜欢的男子,除此以外,就算是哥哥,隔着?血缘,也不可以。


    可王求谙和自己并?无?血缘关系。


    也不行?。


    说实话,王求谙在谢只南心?中算不得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人当属她自己。


    目前为止,她心?里并?没有?什么最为喜欢的男子。


    似是天生凉薄,就算是从小带她到大的王求谙也不算。


    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何那么听晏听霁的话,可直觉也告诉自己他说出?来的有?些话是对的。


    “不喜欢么?”王求谙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谢只南摇头:“哥哥,这个我不能穿。”


    王求谙脸上挂着?的一点细微笑意顿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冷笑一声,放下木漆,随即站起来俯视着?仍跪坐着?的谢只南。


    “阿邈,穿上。”


    谢只南重?新拿起越翎,正要开口?,身后那扇不知何时关闭的屋门陡然响起急剧的拍门声。


    “阿邈!那是假的!杀了他!”


    第34章 第 34 章 谢只南用剑尖挑着他的下……


    隔着那扇兀然变得宽大的高门, 耳侧分别夹着晏听霁和王求谙的声音。


    “穿上。”


    “杀了他!”


    越翎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谢只南挺直脊背,握着越翎起身。她偏眸望向那双如墨石般的目珠,两双几近无异的眼睛在?此刻坦然相对, 谢只南侧过?身,平静地反举起越翎挡在?身前, 剑锋穿风声起, 泛着银光的剑背直指向王求谙那张漠然的面庞。


    只差几分距离,便可划碰过?他的脸。


    王求谙忽地笑了一声。


    笑声过?后,他猛地抓住斜在?眼前的剑刃,指骨收紧, 鲜血骤然横流而出,浓重?的血腥味迅速蔓延开来, 像是?有了指引般,如缓缓蠕动的虫豸, 缓慢地、不断地尽数钻入谢只南的鼻尖处。


    “妹妹, 哥哥真?的伤心了。”


    谢只南冷喝一声:“松开!”


    像是?她并未开过?口,王求谙的手仍旧死死握住那锋利的剑刃, 听着血肉逐渐绽开的声音, 谢只南又一次喝令制止着,这回他松开手了, 他笑着松开混是?鲜血的手掌,退后几步。


    越翎尝到鲜血滋味,流红色剑气隐隐浮现,剑身发出微微颤鸣,谢只南垂下眼看着剑上血迹,耳边传来一声扇门撞木声,连眼都未抬, 握着越翎的手开始暗暗发力。


    周身剑气聚涌,凝成?道道无形剑芒浮于身后蓄势待发,听得一声剑鸣,越翎携着道道无形剑光飞出,冲着殿门的方向,毫不留情地将进门之人给钉在?了扇门上。


    “晏听霁”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身上十几个被剑捅穿的血洞,旋即被越翎定?住的人化作一缕黑烟,伴随着一阵尖细的哭喊嚎叫声,消失了。


    王求谙很是?满意地看着她,他向前几步,弯腰端起木漆,抬起那仍在?涌血的手掌,正要抚上她的脸时,越翎飞身回到谢只南手心,又是?一声锐鸣,王求谙怔然地看着自己胸口处的剑,再?对上那双淡入霜冰的黑目,笑了。


    “哐当——”,捧放着婚服的木漆砸落在?地,朱红的衣裳散落开,像是?翩红的莲莲鱼尾,在?触地的那一刻化为灰烬。


    他和“晏听霁”一样,皆变作了黑烟散去。


    视线忽而消失,等谢只南再?次缓过?神时,眼前那座偌大的宫殿霎时间化作坟宅枯骨地,没了烛火照明,只余下一点微弱的月光照入。


    床榻漆暗,倾倒的柜件上布满蛛丝,就连方才跪着的藻席竟是?两排头?骨,凹着一双黑洞的眼窝,张着无嘴掩盖的笑齿看她。


    这里不再?是?宫殿形制,更?像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弃宅。


    谢只南转了转手腕,将越翎收在?背后。


    她坦然退出这间屋子,迈向廊檐处第二扇半开的屋门。


    从外看来,每间屋子都是?一样,可进了这第二间屋门,温馨的房屋布置让谢只南不得不更?加警惕,这里没有王求谙,也?没有晏听霁。


    是?一间普通得让人没有记忆点的屋子。


    小?、窄,胜在?陈设有心,谢只南略有嫌弃地打量过?一遍,还是?没能?止住心中想法。


    这是?人能?住的么?


    进了屋,那普通的扇门自动闭合,谢只南没看出什么名?头?,欲要离开此屋时,身后兀然响起一道响亮的哭声。


    孩子的。


    谢只南握紧越翎,猝然回身,见到那张空无一人的床榻上躺着一个女人,床前还站着一个稳婆,一个婢女。


    稳婆一张嘴张得极大,眼睛弯的比月牙还要更?甚几分,她手里高高捧着那光溜溜的婴孩,见那沾满黏稠的腥液带点红,从婴孩身上缓缓流淌向下顺延至她手,可再?仔细看,却?能?发现在?稳婆垂下的衣袖间有着极其隐蔽的红绳一般的长条,到顶,那是?婴孩的肚口,可到底,是?连接着床榻上女人被被褥挡住的下身处。


    婢女手中端着热水盆,金光色的剪子泡在?白烟腾腾的水盆里,影子幽幽晃动着,仿佛大了一倍,瞧着要比那盆还要宽大。


    突然出现的几人像是?不知晓谢只南的存在?般,只顾着手中事。


    “是?个小?子!”


    婴孩的啼哭声愈发响亮,盖过?女人渐渐衰弱的呻吟声,谢只南为确保这几人的确看不见自己,她快步上前,提着剑分别朝稳婆、婢女、床榻上的女人的头?颅上抵去,见其毫无反应,谢只南最终将剑尖抵在?婴孩肚脐上那条长带上。


    确认后,谢只南退至一旁静看着她们。


    稳婆捧着婴孩的手越来越高,像是?要证明给谁看一般,嘴上的笑意也?愈发夸张起来。


    端着水盆的婢女喜笑颜开地高昂着头,盯着那被拉扯地快要绷断的脐带,眼中溢出的亮意比那烛火还要通透,她也?张开大嘴,笑着道:“是?个小?子!夫人。”


    婢女的话是?对着床上女人说的,可眼睛却依旧一眨不眨地望向那婴孩。


    女人苍白的面庞滚滑下一颗豆大的泪珠,没进她的干得起皮的唇间,她抿着这一丝涩意,勉强提唇:“十三个。”


    稳婆托着婴孩慢慢放下,随即抄起热水盆中的金剪子,眼都不眨便绞了下去,母子分离,稳婆那笑容夸张的脸顿时严肃起来。


    “这是?第一个。”


    “这样的话莫让信阳侯听见,不然夫人前十二个孩子白死了。”


    女人的唇越张越大,大到那张清秀的一张脸只留有赤黑舌口,一口吞下那稳婆和婢女,婴孩掉落在?地上,哭声停止,不像是?被砸得断了气,倒像是自己停下了哭泣。


    从血口中伸出的一条腥红长舌卷起婴孩,巴掌大小?的身体遽然被卷没入口。


    谢只南迟疑地往旁边退后几步,本以为要和这突生变化的女人打上一场,谁知变了场景。


    还是?这个女人,还是?这间屋子。她坐在?床边,一手搭在?前面的摇床上时不时晃着。相较方才的情景,她的脸色要好?上许多,瘦削的尖脸多了二两肉,有了血色。不仅如此,被她吃掉的婴孩也?大了不少。


    女人神情呆滞,手上动作不停。


    屋外的杂谈声悄然传进里屋。


    “夫人真?是?好?福气,头?胎便诞下了男郎。”


    “你不知道么?先前还有十二个!”


    “什么?!哪来的十二个?”


    谈话声戛然而止,片刻又起。


    “你才来,府里嬷嬷不让说,这前十二个,都被信阳侯拿去练药了!算不得什么,这第十三胎才是?他们第一个孩子,真?真?正正的孩子。”


    “不拿去炼药了?”


    “不拿了。”


    滞住的眼珠间或一轮,女人陡然抓着摇床,尚在?温睡的婴孩睁了眼,感受着剧烈的摇晃,咯吱咯吱地笑着。


    孩子蓦地消失了。


    从摇床中。


    话锋一转。


    “真?是?不小?心,夫人怎就给小?侯盖了那么多被褥?活生生给闷死了!”


    “信阳侯岂不是?伤心死了?夫人真?是?的,这可是?他们第一个孩子。”


    “瞧瞧去。”


    “瞧什么?”


    “夫人被赐了白绫。”


    女人捧着那条轻如水漂的白绫,披发跣足,笑声羁荡。她踩着凳,将白绫挂上房梁,用着近数月来全身上下的力气打了个死结,旋即笑着将自己的头?颅放下,踢掉矮凳,感受着白绫死死勒住自己脖颈的收绞力,下意识挣扎着发出“赫赫”声,片刻后,两手下垂,长袍垂挂。


    谢只南皱着眉看着这一切。


    “不是?说在?前堂绞杀么?夫人怎么自己在?房里就吊死了。”


    嘁语声蓦然停下,随之而来的是?中年男子的哭号声。


    笨重?的脚步慢慢袭来。


    “夫人!你怎么这么傻!哪个下贱东西乱传本侯的话!给我拉出来一起绞毙!”


    周身情景开始扭曲,如有实质的东西乍地碎为散粒子,撕扯开道道长口子,谢只南所在?的这间小?屋如前屋一般又一次化为坟窟。


    谢只南若有所思地走向下一间屋子。


    才进门,不是?宫殿,也?不是?屋宅,只有一条漆黑狭长的甬道,两侧凿着光滑石壁,这真?是?让谢只南犯了难。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正欲踏入,一只手陡然捂住自己的嘴,另一手将她径直带过?到坚实的胸膛处。


    “是?我。”


    谢只南困惑,闷声道:“晏听霁?”


    见她放松警惕,晏听霁松开手,身后屋门逐渐闭合,昏黑视线下,只能?辨析出一点稀微的呼吸声。


    “你方才在?何处?”谢只南问道。


    “我走了几间屋子,看见一群女人,然后走到这,听见了你的声音。”晏听霁道。


    谢只南不免思忖起来,难不成?所有来到这里的人都会和她一样,经历着同?样的事,看见同?样的人?


    可晏听霁不可能?会看见王求谙,她又问:“你可看见谁了?熟知的。”


    他却?摇头?:“没旁人了。”


    “我是?你遇见的第一个活人?”


    晏听霁说道:“是?。”


    谢只南冷眼斩下一剑,青红色的剑光瞬时闪烁在?整条甬道,也?照亮了那双吃惊的琥珀色眼,“晏听霁”又一次化为黑烟。


    淡红灵力从赢魂灯中不断引出,谢只南靠着这点微弱的光芒,朝甬道内走去。


    孱弱的呼吸声兀然落入她的耳间,侧身看去,右侧的石壁下靠着一人,他垂着脑袋,手捂着心口,似乎伤得很重?。


    从身形判断,这是?晏听霁。


    又是?晏听霁。


    谢只南用剑尖挑着他的下巴。


    “你怎么了?”


    晏听霁缓缓抬头?,苍白一笑,“阿邈?快走”


    微叹声自他头?顶落下,他迟疑地看着她神色淡淡的面庞,正欲开口,又是?一道剑气袭来。


    黑烟腾升,伴随着刺耳的爆鸣鬼喊声,仿佛有实质般充斥在?她耳中,穿过?她的识海,猛烈撞击着。谢只南持着越翎的手愈发收紧,像是?快要握不住般,咬牙较着劲。


    这条甬道仿佛无有尽头?,谢只南走了很久,久到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在?走。


    一路上,她杀了无数个“晏听霁”。


    无数个“晏听霁”有无数种不同?的方法出现在?她面前。


    杀到最后一个时,她开始有些恍惚。


    恍惚着自己杀的是?否为真?正的晏听霁。


    她从未有过?这样精神崩溃的时候,哪怕是?在?洧王宫的十年,也?不曾经历过?如此杀戮。


    无尽的屠伐激起她的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杀意。


    不管前方是?何人,她似乎已经辨认不出了。


    谢只南突然停住了脚。


    她怔然地、鬼使神差地将越翎横在?自己脖颈处。


    越翎颤抖地抵触,发出明红色的剑光企图唤醒她的神智,可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


    谢只南紧了紧手指的力度,就要横过?那细长的脖子时,暗红色的光芒骤然充斥在?整条甬道处,那道光比先前所有的还要亮上几分。


    无形的威压破开了这条永无止境的甬道末端。


    持剑的手上倏地落下一点力,骨节分明的指轻缓地搭着,一如当初那般,不过?这次多了点别样的情绪。


    是?痛疚。


    温沉的嗓音如玉石金敲之声落进耳畔,谢只南从恍惚中一瞬回神。


    “对不起,我来晚了。”


    第35章 第 35 章 也许是。


    紧绷的神经在此刻霍然松下。


    晏听?霁接过那柄被死攥着的越翎, 将人?揽入怀中?,慢慢抚平谢只南那浑身竖起?的尖刺,抱着她坐靠在甬道一侧的石壁上。


    谢只南累极了。


    杀了那么多?假的幻影, 早就耗费光她全身气力。


    她靠着晏听?霁,虚虚抬眼?。


    “我杀了好多?个你。”


    晏听?霁握着她垂下的一缕乌发, 笑?着说:“你在自责吗?”


    少女沉默了。


    也许是。


    毕竟一起?生?活这般久, 再?见到?真正的晏听?霁时,忽而想起?每个被她斩杀在剑下快要濒死的晏听?霁那吃惊的眼?神时,她并不好受。


    晏听?霁托着她,将人?往怀里又贴近几分, 二人?相互依偎着。


    拥着她的力气不减反增,好似下一秒她就会从自己眼?前消失。


    “你不需要自责的, 你做得很好,”晏听?霁垂眸盯着那张苍白的唇, “若是现在你要杀我, 我也不会有半句话。”


    谢只南闻着这股令她莫名?安心的淡香,轻轻阖眸。


    晏听?霁:“你知道我是真的。”


    谢只南眼?皮动了动, 却?并未实在抬起?。


    “晏听?霁没有那么听?话了。”


    一开始的晏听?霁却?是会遵守一些莫名?其妙的道德法。


    那样的晏听?霁有一点讨厌。


    可后来渐渐不一样了。


    他似乎根本就不在意那些纲常教束, 只想着怎么装乖讨巧捧得自己欢心。


    只要是可以的事,他没有下限。


    谢只南后知后觉地认为这才是他。


    晏听?霁兀然笑?了一声?, 摩挲着缠绕在指尖的发丝,轻盈地输送着细微的灵力到?少女身上。


    “累了就睡一觉,我在这里。”


    清浅的呼吸声?逐渐平稳,垂下的琥珀色眼?仍未收回眸中?那炙热的目光,仿佛时间?在此刻静止,晏听?霁安静地盯着那逐渐红润的唇瓣,猛烈跳动的心脏缓缓平息下来。


    还好。


    方才谢只南隐有入魔之?势, 此幻境当是禁生?娘所设,虽不知晓她是何目的,但他肯定,禁生?娘是冲着谢只南一个人?去的。


    将她困在此处,就是想让她力竭而亡。


    不过禁生?娘算盘错了,她没料到?谢只南身上有仙气护体,就算是拔剑自刎,她也只是元气大伤,并不会死。


    可尽管如此,她也不该。


    好在他及时发现此处异动,及时赶到?。


    不然那后果是晏听?霁无法想象的。


    “我会帮你杀了她的。”晏听?霁唇瓣贴了贴她的乌发,淡然道:“将她的头颅割下送你做玩物好不好?”


    没有回答。


    晏听?霁自顾自弯起?唇角,“好。”


    暗红灵光盈盈不断渡在少女身上,独属于自己的气息重新围裹住她,像是轻柔地安抚,少女沉沉睡去。


    睡了一觉,如黏虫般的疲累被卷散开,谢只南微动了动脖子,感受着体内充沛的灵力,浑身舒爽。


    抬眼?就对上那双毫不掩饰的淡色眼?眸。


    不清楚这厮盯着自己多?久,但直觉告诉她,应该是从她睡下就开始了。


    “你又给?我渡灵力了。”谢只南道。


    晏听?霁笑?着凑来:“若是你此刻也想要,我不会拒绝。”


    谢只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晏听?霁缓缓贴近,他自是想的,有了机会他便会顺着往上爬,不管是与否。不料一声?冷哼突地传来,自己则是被她一手推开。


    “晏听?霁,你这个不听?话的小狗。找我找得这么慢!”


    不及晏听?霁反应过来,怀中?的人?已然站起?身,谢只南捡起?地上越翎,傲然地垂眼?看他。


    “我要去找那禁生?娘算账了。”


    晏听?霁起?身,眼?睛又淡淡浮上一层白,他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她的衣袖,“阿邈,我看不清。”


    谢只南:“”


    才敛下的一点愧疚又腾然升起?,谢只南面色不显,只能拉住他的手,提着赢魂灯往甬道深处走。


    “这次不许再?丢了!”


    少女的语气恶狠狠的,神情却?带有几分自然的可爱。


    晏听?霁乖巧点头。


    如今的甬道有了底,不似先前那般无有尽头,走到?紧闭的石门前,谢只南将赢魂灯递交到?晏听?霁手上,说了句“拿好”,转头就研究起?这石门来。


    是劈开,还是有机关能开开?


    石门高度仅比晏听?霁高些,十分矮小,但却?宽阔。这石门上刻着数不清的扭曲纹路,昏红的光线下泛着一点淡淡的幽绿,仔细看去,那是被浸了水雾后在石缝间?钻生?而出的青苔。


    不过现在是干燥的。


    谢只南左右拍着石门,想着还是用剑劈开比较好。


    她拉着晏听霁往后退了几步,才刚要动作,那石门竟自己就开了。


    谢只南甚是可惜地收起越翎。


    晏听?霁提着赢魂灯,眼?前恢复些许清明,他将灯往前举了举,一眼?望穿那石门后满是黑雾的地方。


    “似乎是座墓室。”他道。


    “什么是墓室?”谢只南侧身看他,拿回赢魂灯,“你看得真远。”


    谢只南此前并未接触过直面的死亡,且从小跟着王求谙在东濛岛这样的仙岛上,自然也不会知道墓室为何物。


    晏听?霁:“就是人?死后长眠之?地。你不会死。”


    谢只南心脏骤然狠狠跳动一瞬,很快又冷静下来,她只当是没休息好,淡淡“哦”了一声?,皱着眉回过身。


    二人?走进这座墓室。


    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除却?手中?的一点光,再?没别的能为其照明。既是人?死后长眠之?地,自然也是与人?生?前所居相差无几,有居所便有烛火,谢只南试图去寻,才刚起?步,顷刻间?,四周蓦地响起?强劲的“飒飒”声?。


    墓室靠壁处木支架起?的油烛灯盘腾地燃起?。


    巨型棺椁赫然出现在墓室中?央。


    看起?来有三个她那么宽。


    朱红棺椁外漆着金箔,黑金色的线条在棺椁上自由舒展着,远远看去,像是一副画,刻着一男一女,为首男子要比女子大上两倍有余。两人?似乎都?腾着云雾,可男子先一步高飞而去,身体扭曲,留下踩着似云非云的女子遥遥相望着,伸出一手朝着男子方向递去,泣涕涟涟。


    再?环顾四周,便可看清墓室上刻画着的壁画。


    从左至右,有条不紊。


    像是在介绍着墓室主人?的生?平。


    对于壁画,谢只南对这只棺椁更感兴趣。


    她收起?赢魂灯,缓步走到?棺椁前。这棺椁做工精细,从外看竟是找不到?一处缝隙,谢只南好奇地弯下腰去寻,绕了一圈也不曾见到?。


    晏听?霁忽声?道:“寻到?其中?一块长木便可开棺。”


    谢只南并没有想要开棺的意思,这若是禁生?娘自己的墓穴,把他们推送进来,意图为何不知,可定是有目的的。就算没人?开得开这棺盖,她也会自行?打开给?他们看。


    绕圈下来,谢只南看了个大概。


    二人?应是夫妻,男子死后飞升成仙,腾云而去,留下女子一人?守着偌大的空宅,直至死后捧着男子的衣冠冢入了坟茔。


    谢只南对此嗤之?以鼻。


    她走到?正在壁画前的晏听?霁身侧,问:“看出是什么意思了吗?”


    晏听?霁点头。


    “若此地为禁生?娘的地方,这应是禁生?娘和她夫郎的墓室,二人?合寝,从壁画上来看,讲述的基本都?是男子生?前生?后的故事。禁生?娘生?前生?后只出现两次。”


    “从服制和墓室摆放风水看,这是千年前的事了。男子生?前家世显赫,官爵在身,风光无限,却?数年无子,”晏听?霁指着左侧一处,道:“这是一鼎炼丹炉,男子日日沉迷于此,此后一路攀升,着身服饰不断变化,应是仕途更上一层楼,家中?婢侍增多?。”


    “而这,”晏听?霁指着面前那幅只有女子生?产画面的壁画道:“这是禁生?娘生?子时的场景,室内四人?,除去稳婆婢女,就剩下那个夫妇二人?多?年不得的孩子。可到?下一副,那孩子出现在男子的炼丹炉旁。”


    结合之?前的幻境,谢只南将二者结合起?来。


    禁生?娘的孩子并不是被闷死,而是被她夫郎再?一次拿去炼药了。千年前,盛行?追求长生?秘药,各种禁术邪思诞行?,就像柳盛那样。柳盛拿妖,男子拿的是自己亲生?骨血。男子拿着前十二个孩子都?未能成功,嘴上对外说着这是属于自己的孩子,却?不想依旧被他毫不留情地扔进炼药炉中?。


    晏听?霁又指向右侧一幅,“变了。”


    谢只南:“什么?”


    谢只南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那幅刻有禁生?娘的壁画表层的人?物缓缓扭动起?来,弗若一盘散沙再?次凝聚成一幅新画。


    接连之?后的壁画皆是如此。


    女子披发倒地,手中?捧着一条飘飘然的白绫,而在她的面前,是男子冷漠的神情,在这身后站着一排又一排穿着打扮相同的婢侍,她们脸上各有各的表情。


    愤怒、斥责、怜惜、鄙夷、嘲笑?、不屑


    驻足着的人?群如蜂群涌上,所有人?的面目变得狰狞。


    她们撕扯着那条白绫,挂在女子细长的脖子上,左右卖力绞着,女子眼?口俱张,左手扯着白绫,右手伸向无动于衷的男子。


    女子下葬。


    在场所有婢侍皆为生?葬物。


    府中?焕然一新。


    男子守在炼丹炉旁,炉旁不再?是孩子,而是死去的女子,女子双目已闭,唯有那张黑洞洞的圆嘴依旧张着。


    女子被放入丹炉之?中?,炉鼎火焰沸腾。


    仍然是炼丹炉旁,男子欣喜若狂地捧着一颗丹药。


    吞下后,暴毙而亡。


    男子下葬,府中?下人?身披缟素,队伍浩荡,将其放与女子原先坟茔处合葬。


    封闭。


    晏听?霁开口道:“先前讲述的乃是禁生?娘错失亲子之?痛,苦痛万分下自缢而亡。男子悲痛欲绝,不久撒手人?寰。”


    谢只南冷笑?一声?:“你认为,哪个是真的?”


    凄厉的哭声?从墓室而起?,侧身看去,各间?耳室中?葬着的白骨悄然显露,从黄土中?突出那白得发灰的劲骨、头骨,森然凝视着壁画前的二人?。


    谢只南和晏听?霁忽然明白这禁生?娘为何会单只攻击谢只南一人?了。


    腰间?赢魂灯红得发烫。


    谢只南垂眸片刻,淡然发笑?一声?,“怎么,你想杀了我,取灯换谁的命?”


    第36章 第 36 章 “好没道理的话。”……


    棺椁所在之处轰地响起?阵阵嘶磨声, 回身看去,外椁消失,缓缓升起?的内棺之景赫然显露无遗, 里?头躺着的仅有那身着黑金色华服的男子?。


    其面孔发青,嘴唇涨紫, 俨然一副中毒颇深的模样。


    这是壁画上的男子?。


    穿着朱红长裾袍的女子?蓦地出现在棺椁旁侧, 那双细小如豆的瞳孔恢复成了正常大小,肌肤细腻,脸色红润,垂在长袍下的莹白细腻的手牵着一个天真活泼的孩童, 母子?安静伫立着,一切仿佛看起?来都很祥和?。


    她们的视线都齐齐落在谢只南身上。


    谢只南心?中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


    “姑娘, 如果可以,恳请将?你的那盏灯借予我, 我想让我的孩子?活过来。”


    油烛的灯火照映在她凄哀的面上, 宛转蛾眉,双瞳剪水, 就连说话时的语气也再没了先前的鬼森阴怖。


    谢只南反问:“那你呢?你不想活么?”


    死了十三个孩子?, 她自己最后也进了炼药炉中,鬼魂荡行千年, 有生的机会?却要?让给那个相处不过几日的孩子?,这让她不明白。


    利益当前,是没有情?分的。


    这赢魂灯当真还是太?过显眼了些,长成这样也能招致祸端。


    若不是晏听霁及时赶到,怕一命换一命的就是谢只南自己了。


    禁生娘莞尔一笑:“他是我的孩子?,我是母亲,他还未见?过外面的大好河山, 我也游荡了千年,这千年,也是活够了,给他罢。”


    谢只南不是很理解:“好没道理的话。”


    她眉头微蹙。


    侧首望向晏听霁时,他的目光正好对来,看着那双眼含零星笑意的眼,她回过眼,神色愈加平淡,甚至有些冷意。


    “你已是魂魄形态,若换了这条命,就永无入轮回可能。”


    “我知道。”


    禁生娘唇角的笑容越加深,她抬起?另一只手,温柔地轻抚着孩子?的脑袋。


    谢只南朝那孩童招手:“你过来。”


    孩童喜笑盈腮地小跑而来,行至一半,赤色剑光犹如洪水波涛般滚滚冲击在孩童的胸腹重要?命所。至此,禁生娘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谢只南身上。


    秋水瞳眸顿时溢出惊恐之色,禁生娘瞪圆了眼,终于看见?了被斩于剑下的孩童化作黑烟飘散,他的眼、鼻、口出不断变大变圆,弯曲着弥散在墓室之中。


    “我的剑并不快,你要?是一直看着他,他说不定还能陪你再演一演。”谢只南懒懒垂下越翎,“禁生娘,你不诚实。”


    仅是一个试探,禁生娘的心?思便全然暴露。


    若是她愿意一命换一命,又怎会?想杀了谢只南来换命。


    披了貌美外皮的禁生娘变回原先可怖模样,她恨声道:“我只是想活!我有何错?该死的是他们!凭什么要?我去死!凭什么我就该死!狗屁的长生不老!狗屁的成仙!把灯给我!”


    说罢,她伸出利爪飞身扑来,狰狞的面目无限放大在谢只南瞳孔中,可还未触及二?人,通红的灵光自谢只南余光中凝聚而成,晏听霁先行一步释出灵气,“呲——”一声,禁生娘的那颗头颅落在无头尸首之后。


    禁生娘已是恶鬼,头脖连接处汩汩而出的是黑绿色的液汽,听着“骨碌碌”的声音,可以看见?那双瞳孔极小的眼目满是不甘。


    谢只南垂眼盯着她,心?绪复杂。


    身后的晏听霁捂住她的眼睛,贴在她耳畔温声道:“不要?看了。”


    原本?是想拿这颗头颅给谢只南做玩物的,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雅观,这样的礼物送给如此可爱的姑娘,实在不稳妥。


    万一她因这个同自己闹脾气,那就得不偿失了。


    还是杀了扔在这比较好。


    他可不在乎这个禁生娘的遭遇,也不在乎她是否能入轮回。


    他只在乎谁伤了谢只南。


    哪怕是她的一根发丝断了,他都要?尽数讨回。


    禁生娘死,墓室坍塌。


    谢只南睁开眼,回到最初所在的棺材之中。


    她缩在晏听霁怀里?,他身上那股特有的淡香变得浓郁。


    好闻。


    她下意识地嗅着,往里?蹭了蹭,晏听霁带笑的声音传来,她才惊觉自己在做什么。


    “我很香吗?”


    谢只南轻哼一声,推开人,“没有。”


    打开棺盖,地上落了头的两?只妖还在那,不过两?妖跟前只剩下一件古旧的长袍,没了禁生娘的影子?。


    定睛看了好一会?儿,棺盖打开的声音陆续传来。


    崔九兆的声音先一步响起?:“我终于走出来了!”


    微生银从棺材爬出,走到微生劲所在的棺材前,敲了又敲,语调虚浮,“二?哥?没死吧?”


    微生劲费劲打开,揪着一脸神清气爽的无渡道:“你居然只是睡着了!”


    无渡双掌合十,笑脸从容地看着微生劲。


    很难想象,在禁生娘如此强力的幻境下,无渡居然就只是睡着了,微生劲醒来时浑身冷汗,还被无渡冷不丁的一声问候给吓到了,他很是关切地问自己怎么了,也以为自己跟他一样睡着了,不过做了噩梦。


    微生劲听无渡说自己睡得很好后,顿时有些癫狂。


    他是仙岛来的修士,怎会?连一个普通的凡人都比不过!?


    无渡说:“阿弥陀佛,我可以为你诵平安经,下次睡梦就会?安稳些。”


    微生劲翻了个白眼,连装也不装了,松手道:“不需要?!”


    他跳出棺材,看着微生银同样苍白的面颊,难得为她擦了擦汗。


    微生银还沉浸在方才的幻境之中,没躲开。


    崔九兆唧唧哇哇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讲述着自己多么惊险,可从头到尾就只是在讲他自己被困在一间永远都走不出去的屋子?的情?形。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你们呢!我到最后都不知道是怎么出来的,诶?”他扭头看着两?妖所在方向,发现了那件长袍,“禁生娘呢?怎么只有一件衣裳了?”


    谢只南开口道:“当然是被我们解决了。”


    当然。


    她口中的我们是指自己和?晏听霁。


    可崔九兆将?这个我们当作了所有人齐心?做掉了禁生娘。


    他“哇”了一声,拍拍自己胸脯:“我也太?厉害了!”


    谢只南:“”


    崔九兆左看右看,发现谢只南和?晏听霁两?人若无其事的,不像是受了惊吓,再看看微生劲和?微生银两?兄妹,脸色一样的惨白,仿佛遭遇了什么重大变故般。


    而那无渡,气色竟是比在场所有人还要?好。


    他毅然决然地走向微生劲,去照看一下自己的好兄弟。


    “微生劲,你遇见?什么了?吓成这样?还有你,微生银,你俩看起?来都快昏厥了,不该啊。”


    微生劲和?微生银面色微变,异口同声道:“没什么。”


    这两?人虽是兄妹,可崔九兆相处下来能发现,二?人并不对付,兄有妹恭什么的都是做给别人看的,私下还是该骂就骂,逮着机会?也能掐起?来。


    崔九兆为此做了不少次和?事佬。


    不过二?人既不想说,他也不会?继续问。


    只是禁生娘和?两?只妖都死了,这见?生坊才只摸到了个门头,找到崔琼玉得到什么时候?


    才想着要?去问问谢只南和?晏听霁两?人的意见?,地上的妖尸骤地被地上的残叶卷蚀了去,不消片刻,干净得仿佛此处从未发生过什么。


    谢只南用剑尖挑着这些干瘪的落叶,发现没什么动静,只有“飒飒”的声音。


    晏听霁说:“这是蚀骨叶,专门收拾残骸的。”


    崔九兆听他这么说,点?点?头:“你懂得真多。”


    没了东西?带路,几人便也没了方向,可就在这些尸骸被蚀骨叶吞没后,林间隐隐显出两?名婀娜女子?的倩影。


    崔九兆捏决喝道:“谁!”


    那两?名女子?渐渐走近,皆翠色衣裙,行如蛇履,身形高挑,模样俏丽,顶顶标致的脸蛋上左右各赔笑着向众人道:“几位随我来。”


    崔九兆摸不着头脑,松了手,暗自警惕着。


    “小心?些,我听别人说了,这种越是来历不明且又漂亮的女人,越危险!”


    微生银听着这密音,无语道:“是个人都能看出不对好吧。”


    微生劲:“许是禁生娘死了,消息传了回去,里?头派人来接我们了。”


    谢只南横插一句:“不是也许,禁生娘就是死了。”


    几人:“”


    这话有种像是她一个人杀了禁生娘的错觉。


    面对突然出现的两?名女子?,原就还未松懈下的神经更加紧绷起?来,除了无渡跟了去,其余人皆停留在原地不动。


    微生劲:“我就说这是个傻子?吧。”


    微生银:“看出来了。”


    崔九兆:“那走不走啊?”


    两?名引路女子?吐了吐蛇信子?,笑道:“几位无需担忧,主人唤我姐妹二?人前来,便是带几位进入见?生坊的,如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谢只南拉着晏听霁跟了上去。


    其余几人见?状也跟上前。


    走出去总比一直困在这个棺材林要?好。


    跟着她们走,不多时便看见?前头灯火通明之地,喧闹喊叫声嘈杂不断,似有愤吼、喜叫、悲号


    见?生坊的牌匾高高挂在木栏上。


    这未到见?生坊前,所有人都以为这见?生坊只是一个小小的拍卖所,可如今亲眼见?着了,才发现别有洞天。


    其中一名引路女介绍着:“见?生坊乃坊主最为珍视之地,收有拜帖者皆为见?生坊贵客,不论人妖,当以上乘礼数对待。贩卖、博弈、歌舞、酒曲、拍卖等各式行当皆可落此,几位虽无拜帖,却是贵客。”


    谢只南想起?那张被自己烧掉的拜帖。


    原来杀了禁生娘就能无需拜帖也能成此坊贵客。


    当下自是没什么兴趣走走逛逛了,跟着引路女迈进那拍卖坊时,如雷般的叫声轰隆隆滚在所有人耳朵里?。


    “我出一千两?灵石!”


    倒是豪横。


    谢只南循声看去,那是一只人身猪头的黑猪精,坐在独有的一张圆桌上,凸出的獠牙挂在他上嘴两?侧,灰黑的鬃毛炸起?,他高举着一块石牌,冲着上面神色平淡的羊头人身的拍卖师嚷嚷着。


    拍卖师身后展着一只翠金色火镯,通体?赤红,是为上品之物。


    拍卖师一锤定下,“一千两?灵石。”


    引路女将?几人带到后便悄然离场,就是连个影子?都没见?着,消匿在混乱的妖群当中。


    崔九兆想着来了也是来,扫了一圈,就只有这只黑猪精的桌子?是空的,他招呼着其余几人去那坐下,还没过去呢,无渡先一步向几人招手。


    “我们一起?坐这里?吧。”


    嘈杂的议论声骤然停止,所有人和?妖的目光齐聚在无渡身上,无渡愣了愣,抱歉地看向黑猪精,道:“阿弥陀佛,可否让我和?我的朋友们坐在这?”


    黑猪精冷笑一声,嘴里?喷出一口臭气:“哪里?来的死秃驴?敢坐我的席位!”


    无渡揖礼道:“阿弥陀佛,烦请这位猪友礼貌一些。”


    石头大小的黑蹄一掌拍下,震得拍卖坊上下抖三抖,谢只南忽而瞥见?了消失的两?名引路女,她从拍卖台上出现,凑到拍卖师耳边说了几句,见?那拍卖师吊着的白眉微挑,引路女旋即退身离开。


    “都是贵客。”拍卖师又是一锤,“一千两?灵石,还有加价的吗?”


    黑猪精被这一锤敲响敲醒了神,他冷哼一声,别过头去没再计较。


    对此情?形,周边开始窃窃私语。


    “这可是六丰山的黑猪八启啊,那势力虽比不上坊主见?春,可也是响当当的名号,谁敢惹?这凡人和?尚不要?命了?”


    “可上头好像给了警告,这和?尚是不是有点?来历?”


    “不知道不知道,还以为有好戏看。”


    又是一锤。


    “铛——”


    “一千两?,榴火窃玉镯,恭喜八启猪妖。”


    台下一阵喝彩。


    无渡看着迟迟不落座的几人,有些困惑,催道:“快坐。”


    崔九兆眼神示意,几人纷纷落座下来,分开还好,这齐聚一座,不自觉凝结成团的佛气、道气都快震碎一旁正气头上的黑猪精。


    谢只南头一次在这样黑的脸上看见?惊恐的表情?。


    好有意思。


    晏听霁没忍住笑了一声。


    崔九兆微微竖起?拇指,随手从黑猪精眼皮底下的瓜果盘里?抓了一把瓜子?,“够劲的。”


    微生劲干笑道:“我那才叫劲,他这顶多叫没脑子?!”


    无渡:?


    微生银:“你们两?个蠢蛋,这不是密音!”


    “下一件拍卖品!拍一送一,上品修士,长相上等、身姿上等、炼药适配程度上等!赠送一上品凡人女子?!”拍卖师伸出一手,台后缓缓推上一车盖着幕布的巨笼,“起?价一万两?!”


    谢只南饶有兴趣地盯着上头看。


    等那幕布揭下的一瞬,在场的声音又一次静止了。


    “崔琼玉!?”


    第37章 第 37 章 “我应该先打你这个不人……


    精巧的高笼车上缀着一点银光, 台下众人皆同时屏息,目不转睛地盯着笼车里的两个少女。


    笼车内置着一隔板,将?二人分开, 左边少女所在之地空间要比右边的少女宽敞许多,这样的区别对待, 一眼便?能看?出哪个是上等?修士。


    拍卖坊中从未出现过修士这样的极品。


    可以?说?是第一次碰见。


    这可是重头戏, 也?作为此次拍卖的压轴物品。


    崔琼玉如今褪去病气,模样生?俏,她双目被?覆上一条红绸带,双手被?反绑在背后, 身上派服也?变成了华丽的套裙服饰,就?坐在笼车内的高凳上, 不得动弹。


    谢只?南单手支着下巴,眼前一亮, “漂亮。”


    晏听霁闻言笑了笑, 从黑猪精那端来所有吃食,“饿了么?”


    谢只?南昂了昂头, 点着盘里的瓜子:“我要吃那个。”


    晏听霁便?开始剥起来。


    剥一个, 谢只?南就?吃一个。


    非常和谐的氛围。


    崔九兆嚼着嘴里的瓜子看?傻了眼,一旁的微生?劲和微生?银似乎也?没想到, 这情景堪比相处了十余年的道侣。


    要说?,也?不是没有可能。


    黑猪精敢怒不敢言,看?着自己所有的吃食都被?这群人抢去,对着空气一顿乱咬。


    相较笼车里坐着的崔琼玉,被?隔开的凡人少女就?略显苍白些?。


    不过在想要拍卖的人妖眼中,都是极品。


    她一袭白衣胜雪,白绸覆眼, 赤足上拷着一套银闪闪的足链,坐倒在牢车的木板上。


    一华一素,让人眼前一亮又一亮。


    两人似乎被?控制住,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


    崔九兆试图使用密音联系她,却是无果。


    他有些?坐不住。


    “她怎么被?抓去当拍卖物了?旁边那个”


    谢只?南慢声道:“我要带走她。”


    这长?相穿着,简直和那桑丘描述得一模一样,长?得也?和那白老头差不多。


    应是失足到此的桑容无疑了。


    崔九兆没反应过来,以?为是要带走崔琼玉,直点着头,与?另外两人对视一眼。


    他指着那凡人少女,声音与?无渡的声音同步响起。


    “她我们?也?顺带带回?去吧。”


    “那位姑娘在下要带走。”


    崔九兆猛地朝无渡看?去,见他神情认真,不似玩笑。


    谢只?南从晏听霁手里拿起一颗瓜子仁,在两人之间加了句:“我本来不是很想带走她的,但是看?你们?这样抢来抢去的,我想想,还是带走吧。”


    几人:“?”


    “铛——”


    一锤定音。


    “起拍!”


    台下有权有势的人或妖纷纷举起手中石牌。


    “两万两灵石!”


    “三万!”


    “五万!”


    谢只?南听着后头杂乱的加价声,侧过头去看?无渡。


    “小光头,你有钱吗?”


    无渡尴尬一笑,摇头道:“在下乃出家?人,两袖空空。”


    微生?劲咬了一口桃子:“那你喊什么?”


    谢只?南又看?向崔九兆:“你呢。”


    崔九兆也?有些?无措,“我们?才出来,哪里来的钱?”


    微生?银应声道:“没钱可以?抢啊!”


    这拍卖坊看?似闹声嘈嘈,可一旦说?出有违拍卖坊规则的话,四周声音都停了下来,就?连喊价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微生?银被?前后左右的一双双眼目盯着,浑身不自在起来。


    微生?劲抓紧手中剑柄。


    崔九兆意识到什么,摆手道:“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拍卖坊继而哄闹起来。


    什么都被?抢走的黑猪精嘲笑道:“这可是见春的地盘,谁敢强抢?也?就?你们?几个不知来路的毛头修士敢说?大话。在这,谁要是坏了规矩,轻则剖心?,重则送入赤蛇窟里活绞了去。”


    谢只?南抬手示意晏听霁不必再剥了,笑盈盈的,举起一根手指在众人跟前摇了摇,随即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直勾勾地看?着黑猪精。


    黑猪精强装镇定地也?看?着她。


    “你看?什么看?!敢乱来我六丰山的兄弟们?可不会放过你的!”


    谢只?南双手搭在桌上,身子微微前倾了去,一字一句道:“六,丰,山。”


    黑猪精哼哼一声,“怕了吧。”


    此时的拍卖价已经喊到了二十万两。


    拍卖师敲了敲锤,道:“各位休息一下,下半场我们?继续。”


    “哎!”谢只南叫他一声,“你钱多吗?”


    黑猪精翻了个白眼,得意地昂着猪头:“嘁!我八启什么都没有,不对。”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


    谢只?南坐直了身子,笑意不达眼底,“我还没打过去,下次有机会我会来找你的。”


    黑猪精哪里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先是不屑甩头,随即冷静下来,细细思量她这番话,忽而想起近几年来周围妖山王被?惨遭殴打的传言,皆是来自一女修之手。


    此女容貌秾丽,性情不定,身侧时不时会出现一个修为灵力都能压死众妖王一头的妖鬼。


    谁敢惹?!


    再看?她身侧为她端茶送水的男子,结合那句话,完全符合。


    冷汗骤地流满了他那黑黢黢的侧脸。


    崔九兆没太明白这话,问:“这是什么意思?”


    微生?劲和微生?银也?是疑惑:“没明白。”


    晏听霁很是好心?地为其解释,平淡的语气里还带有几分骄傲:“阿邈这些?年,一人一剑,一座座妖山打过来的。”


    惊叹声同时响起。


    无渡满是崇拜地看?着谢只?南:“阿弥陀佛,这位女檀越当真厉害。”


    再听见这话,黑猪精的屁股已经离开坐席有半尺距离了。


    拍卖师又是一锤。


    “继续。”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谢只?南已经抓过他跟前放着的石牌,笑眯眯高喊道:


    “一百万两!”!!!


    崔九兆重重拍了拍身侧微生?劲的大腿:“我去!谢只?南这么豪气!好爽啊!”


    微生?劲疼得龇牙咧嘴:“去你的崔九兆!欸欸欸!把那牌子也?给?我过过瘾!我家?里有钱!”


    微生?银:“”


    黑猪精那颗被?埋没在黑脸的眼珠从未如此明亮过,他拍案起身,欲要夺回?手中石牌,晏听霁一个眼神就?给?摁了回?去,怎么挣扎也?起不来。


    张开的大口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压着,发出呜呜的闷哼声。


    无声的眼睛溢满了晶莹的泪珠。


    他就?是再怎么有钱,也?不能这样给?出去了啊!


    这不是要他命吗!


    一百万两的叫价声令所有人和妖开始窃窃私语。


    毕竟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拍卖师敲下一锤:“一百万两!还有人要继续加价吗!”


    谢只?南十分满意这种视线全部聚焦在她身上的感觉,她环顾四周,再没有一个人出。第二锤敲下时,黑猪精的眼睛隐有翻白之意。


    可第三锤音就?要落下时,后席位有人加价了。


    “五百万两。”


    谢只?南几人纷纷循声望去,那是一个坐在角落里的女子,一手高举着石牌,声音洪亮清透,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见。


    她一袭青色纱裙,唇角挂笑,静时典雅,给?人的感觉仿佛是一只?年代十分久远的古瓷。


    谢只?南又举石牌。


    “一千万两。”


    黑猪精彻底晕厥过去。


    不断有白沫从他口中冒出,看?得叫人生?理?不适。


    微生?劲敲了两下桌子,问晏听霁:“她是不是疯了?”


    晏听霁斜睨了他一眼,温声道:“你也?想被?当作卖品拍卖么?我可以?帮你。”


    微生?劲吃了瘪,暗暗记下这一笔。


    微生?银嫌弃一声:“谁来把他挪走。”


    崔九兆说?:“这可是替我们?买单的好妖啊!不许挪。”


    谢只?南回?首再看?那女子,她却没再举起石牌,笑意温柔地看?着她,做了个请的姿势。


    应是不会争价了。


    心?满意足地听着第三声锤音敲下,谢只?南放下石牌,往拍卖台上看?。


    “恭喜八启猪妖!”


    拍卖师招了招手,消失的引路女忽而走出,隔着笼车就?把里头关着的两人的眼绸给?揭下了,崔琼玉终于恢复了视线,控制着她的东西也?被?抽走了。她看?着台下的人和妖,扫了一圈,惊奇地发现崔九兆三人,还有那三年前见过的晏听霁和谢只?南二人。


    谢只?南冲她晃了晃手,似是朝她打招呼。


    崔琼玉心?中一紧。


    她不会是来找自己算账的吧?


    三年前的事有多惊险,从乌莘的描述就?能听出来,还好那王求谙并没有做出什么,还将?她带到仙岛中,经过灵气的一番滋养,崔琼玉的身体要比之前好太多。


    被?揭下眼绸的桑容猛地缩着身子,颤颤巍巍地看?着台下那些?赤-裸-裸的目光。刚才在笼子里听着女子的叫价声,想着好在不是那些?恶妖,可听着交易成功的妖是八启时,她的眼中情不自禁地蕴出泪来。


    难道她真要落得如此下场了吗?


    眼绸一揭,台下众人又是一阵议论。


    这简直就?是极品中的极品。


    不过台下应是没什么人或妖能出的起一千万两灵石的,这八启也?不知抽了哪门子风,好好的积蓄就?这么送给?这些?修士了?


    可他们?更好奇的是,八启到底能不能拿出一千万两的灵石来。


    拍卖师正要邀请八启上台领走自己的当物时,一旁的引路女忽而变了脸色。


    “这猪妖没有这么多灵石!”


    拍卖师笑着的脸一僵,指着台下的八启正要骂,才发现他怼着一张黑脸,整个妖都快翻了过去,他反应极快,登时将?矛头指向谢只?南。


    “抓住她!”


    明白发生?什么的人和妖,哪里还敢逗留?


    这见生?坊一旦被?挑事,就?没见过哪个挑事的人或妖能活下来的。


    为了避免这场无妄之灾,大饱眼福的人和妖提着步子大步向外跑,生?怕殃及池鱼。


    拍卖场遽然空了下来。


    四周不断涌现出一堆长?相奇异的妖物,眼神释放出危险的光色死死盯着剩下的几人。


    谢只?南迅即起身,一掌掀翻了桌子,冷哼一声,看?着那仰面濒死的黑猪精,毫不掩饰的嫌弃。


    “真晦气。”


    泛着赤色光芒的越翎在她手上轻微颤鸣着,兴奋之意在一人一剑之中不断流传,她举着长?剑,剑尖对准着台上的拍卖师。


    “我应该先打你这个不人不妖的羊头怪。”


    拍卖师:?


    搞外貌歧视是吧!


    “给?我砍了她!”


    原坐着的崔九兆几人也?纷纷起身,崔九兆按着也?要起身的无渡,给?他所在位置画下一道符,待那金黄色圈圈落地罩住他后,嘱咐道:“你躲好了!”


    无渡仍举着手掌,迟疑地看?着那群扑来的妖物,道:“我也?可以?的。”


    微生?劲说?道:“行什么行?你一个凡人,不躲起来就?赶紧找个棺材把自己埋了吧!”


    无渡抿唇:“那好吧。”


    看?着四周逐渐逼近的妖物,几人各自背靠着对方,以?剑迎敌。


    微生?劲骂道:“这猪妖没钱啊!装什么大款!”


    微生?银冷着脸:“幽火,召!”


    这一火术击退了她这一面的妖物,不过这些?妖物如倾巢而出的虫蚁一般,越涌越多。


    晏听霁紧跟在谢只?南身侧,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向。


    还真是,很久没有众人这样一起的感觉了。


    崔九兆看?着手里空空的晏听霁,关切道:“你没有剑,能打吗?”


    晏听霁笑道:“心?中有剑,自能成形。”


    崔九兆高喝一声:“说?得好!”


    几人各自打着面前的妖物,而后又聚在一处背靠背。


    这群妖物未开灵智,都是只?会攻击不会思考的死东西。


    奈何数量太多,若是一直耗下去,只?怕是累死了也?打不完。


    谢只?南挥斩下一剑,乌黑的眼眸中浸满了冷冽的杀意,明红色的剑光霎时铺满她的亮眸,只?这一剑,便?气势汹涌地横向拍卖台的方向。


    挡在羊妖前的妖物全数向后断去,撞出的蛮劲直直冲向羊妖。


    羊妖猛然吐出一口血,根本没有意料到这群来路不明的修士实力竟如此强悍。


    尤其是这个女修。


    羊妖是倒下了,两名引路女又消失了,拍卖坊内只?剩下一群妖物和他们?几人,只?有无渡注意到了仍在角落里坐着的那名女子。


    他很想离开位置,可又想起微生?劲的话,就?怕自己拖累他们?。


    扭头发现那女子正看?着自己时,不由一愣。


    无渡合十道:“阿弥陀佛,女檀越快离开,这里很危险。”


    那女子面容凄凄,语调却是轻快,“我腿脚受了伤,小师傅可否扶我出去?”


    无渡左右看?了又看?,发现那群妖物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于是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便?起身走去。


    崔九兆回?眼留意时,惊异地发现无渡离开了自己画下的圈,忙道:“你干什么!”


    无渡羞愧回?头,道:“我要救她。”


    微生?劲咬牙抵挡着越流越多的妖物,气道:“让你别多管闲事!”


    微生?银隐有不敌之势,谢只?南最先注意到,她才出来不久,定然没有接受过如此强度的训练,自然不敌。


    听着耳边叽喳声,谢只?南巡视一圈,道:“我去把那两人带出来,然后跑!”


    晏听霁急声道:“我同你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力竭,谢只?南还在寻着出路。


    这群妖物太过密集,根本无从下手。


    晏听霁正思索着在哪处强行杀出一条路时,环聚在拍卖坊的所有妖物骤然弥散,无渡的声音也?在此刻响起。


    “在下救到人了!”


    谢只?南警惕地盯着四周,却并未再感受到那浓烈的妖气。


    晏听霁反握住她的手,微微渡了些?灵力给?她,试图让她没那么疲劳,也?没那么紧张。


    被?封口的崔琼玉和桑容二人终于能发出声音来,无一不后怕地看?着台下的残局。


    等?众人向上看?去时,无不惊愕眼前的画面。


    桑容抽噎着环住无渡的腰,眼睛红肿得跟个桃似的,任凭无渡怎么劝解也?不松手,无渡先是无奈叹气,而后视线落在除几人以?外的地方。


    谢只?南敏感地往身后看?去。


    发现那与?她叫抢的女子正站在满地妖尸间,微偏着头,笑盈盈地看?着无渡怀中的桑容。


    注意到谢只?南的视线,她微昂起头,沉声道:


    “在下见生?坊坊主见春,见过各位。”


    第38章 第 38 章 “你总是这样。”


    见春的出现是几人都不曾预料到的。


    只是这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无渡看着见春, 见春却看着桑容,而桑容缩在无渡怀中?,弱弱地?扯着无渡的袈裟袍, 试图让他看着自己。


    这场面的氛围就很微妙了。


    微妙是很微妙,但这不妨碍崔九兆抄着剑飞上台去, 关切地?看着崔琼玉。


    崔九兆扶着崔琼玉, “你没事吧?”


    崔琼玉摇头,眼睛却望向台下?的谢只南,“没事。”


    相比被抓来见生坊,崔琼玉更?是对谢只南有些?说不出的惧怕之意。


    不知道为什么, 这三年来的感?觉愈发强烈。


    哪怕是没有见面,也会在梦里看见她?。


    惧怕、厌恶、嫉妒、羡慕, 皆是对谢只南一个人的。


    见她?看着谢只南,崔九兆解释道:“这是三年前离开门派的同?门, 现在正巧碰上了。三年不见, 记忆有些?模糊了,但你说巧不巧, 今儿个这么一碰上, 你和那谢只南长得还真有些?像。”


    崔琼玉脸色又苍白一分,皮笑肉不笑道:“是么。”


    忽然?感?觉这么说不好, 崔九兆改了口:“还是有区别的,好看的姑娘都是长得像的,我带你下?去。”


    下?台前,崔琼玉扫了一眼缩在无渡怀中?的桑容。


    桑容似乎感?受到周围各种各样的目光,她?鼓起勇气探出一双眼睛,发现自己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审视,又颤抖着缩了回去。


    无渡被这凡人少?女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微生劲神情?古怪地?看着无渡, 抵着剑就坐在了还未被掀翻的椅凳上,他对着一起坐下?的微生银说:“这和尚,是不是太过蠢笨了些??”


    微生银却说:“我看他精得很。这场面,我还是头一回见,当真是有趣得紧。”


    谢只南也是这样认为的。


    有趣得紧。


    谢只南朝见春眼前晃了晃手,等她?终于将视线转来时,说:“在下?谢七,听闻你很厉害,是县夷城无恶不作的妖,而我来此,就是为了寻你比试的。”


    见春笑叹一声:“小?女修,我是很厉害,可我哪里无恶不作了呢?”


    这话把谢只南给噎住了。


    那熊精只说见春恶,却没有说她?哪里恶。


    见春又道:“今日你们砸了我的拍卖坊,让我的生意做不成,恶的该是你们吧。”


    崔九兆反驳道:“你在山林设下?雾障,骗得那些?误入之人走进,将人分成两?等,卖相不好便送给你手底下?的妖吃掉,卖相好就抓来到这拍卖坊里做当物拍卖,这算什么?”


    见春“扑哧”笑出声,微摇着头,“你这小?郎,说出口的话真是好没道理,弱肉强食,这是他们自己要闯进来的,到了这就得守我这的规矩,哪里算得上恶不恶的?”她?看向谢只南,指着她?旁边的晏听霁,道:“小?女修,你不也杀了我手下?两?名妖仆,还放任这小?郎杀了我的禁生娘么?”


    这话倒是无错。


    “要我说,”见春摊开手,扫过众人,“你们比我还恶。”


    见春这张嘴是厉害的,一下?便将崔九兆说得哑口无言。


    不过。


    却也是错的。


    谢只南摇头,说:“你这话也是没道理的,他们不杀我,我又怎么会想杀他们?还有,刚才那些?妖物都是你放出来的吧,如果不是你中?途变卦,也许此刻我应该是寻到出路带他们杀出去了。”


    见春真是越发喜欢这小?女修了。


    一见面就喜欢,没来由?的。


    见春轻哼了一声,语调松快,“好吧好吧,那就算我倒霉。不过,我刚才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她?伸出秀气的一根指,指向还在被桑容抱着不放的无渡道:“是这位小?师傅说要带走这个可怜兮兮的小?姑娘,叫价一千万两?灵石,你们拿的虽然?是八启的石牌,可这八启怕是四条蹄子剁下?来也不够赔的,让我不计较,你们总得把钱给我。嗯就让他来给!”


    无渡茫然?地?眨着眼,仿佛还未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微生劲难得好声好气解释给他听,“她?说,要你留在这以身相许!”


    无渡:“?!”


    无渡终于使出力气推开身上的桑容,桑容愣愣地?倒在地?上,手心摩擦着地?面,火辣辣的热意,惹得她?那双泛红的水目变得更?楚楚可怜了几分。


    他无暇顾及皱成一团的袈裟,双掌合十,微躬着身子,“这位女檀越,在下?乃是出家人,早已看破红尘,还请檀越”


    见春实在没忍住,捧着肚子笑弯了腰,“你这小?师傅,我何时说要你以身相许了?我要你留在这见生坊打杂,什么时候还清钱了,什么时候再走吧。不过,你若是想还俗,我也可以哦。”


    无渡被这媚态十足的眼神逗红了脸,他低垂下?头,不敢看她?,“如此,在下?愿意。愿意打杂还钱。”


    还特地?加了一句。


    毕竟方才谢只南问了一圈,都是没钱的。


    举这石牌也是以为那黑猪精能?付得起,谁想才叫到一百万他就快要再世投胎去了。


    在场其他人都不是很明?白无渡为何要揽下?这个永远不可能?还清的债务,见生坊都是妖物,他一个凡人,干活干到死都不可能?还清。


    桑容连连拽住无渡的袍角,摇头泣道:“不不,我家里有钱,可以替你还了,你不要留在这,好不好?带我走吧,我们一起离开这吧,好不好?”


    无渡犹豫地?看了看桑容,“这”


    这其中?利弊,只要略微分析下?来,便能?知晓。


    无渡只是个凡人,他还有很多事未做成。临行前方丈对他的嘱托,婆罗寺中?人对他的期望,他是承载着所有人的期许走出婆罗寺的。捧着这颗未完全的佛心,无渡要一直走下?去。


    他要在外行善事,救善人。


    不能?因为这样一件事就将自己的一生给搭进去。


    所以他犹豫了。


    微生劲乐了,“这也不是完全纯善嘛。喂!和尚,你是不是跟这姑娘认识?她?怎么从头到尾只揪着你一个人,还要替你还钱,还是你救过她?的命?”


    无渡摇头:“在下?与这位姑娘素不相识,从未谋面。”


    僵持许久,谢只南倒是有些?累了,她?坐了下?来,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晏听霁握着好久,他默默坐到旁侧去,像是也浑然?不觉两?只久久相牵的手,只一同?看着这出精彩的闹戏。


    见春忽地?笑了,也不为难,道:“可以,三日后将钱送到见生坊,人我留下?,如果没有,他就继续在这给我打杂。”


    桑容抓着那皱巴巴的袍角,神情?宛若一只誓死抵抗后仍不屈服的小?兽,她?坚定地?冲着见春喊道:“好!”


    这场戏便也到此为止了。


    无渡暂时被押在见生坊里,见春挥挥手,留下?一句话,便带着那被扯住的无渡消失在原地?。


    “小?女修,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可不跟你打架!下?次来,我希望你是来寻我玩的!我这好看的男狐很多哦!”


    晏听霁:?


    两?名引路女不知从何处悄然?出现,似乎是从哪条木缝中?爬出,连个影子都没有,就这么乍得跳了出来。


    她?们将几人从见生坊带出,走到雾障外时,天边已然?翻着鱼肚白。


    将人带出后,引路女便赫然?消失在了原地?。


    连句话也没留下?。


    桑容又开始啜泣起来,先是对着崔九兆哭道:“都怪我,不然?他也不会被扣下?。”


    崔九兆摆手道:“你把钱给了就好了,哭什么?”


    然?后她?又对着微生劲哭:“我是不是很没用?”


    微生劲唇角微勾,温润道:“可能??”


    桑容不哭了。


    她?忍着泪,语气肯定。


    “我会回去拿钱来救他的!”


    微生银戳戳微生劲,“她?为什么不问我?”


    微生劲摇头,“她?也没问谢只南和晏听霁啊。”


    谢只南肯定了桑容的话,朝她?勾勾手,“过来。”


    桑容那副坚韧的神情?顿时蔫了下?去,像是被电流击过一般,她?的身子蓦地?颤抖,瞧着是十分抗拒的样子,尤其是看见她?身旁的晏听霁。


    不过再看到谢只南那张逐渐冷下?的唇角时,她?只好抖着筛糠一样的身子挪了过去。


    “怎,怎么了?”


    谢只南踏上越翎,揪着桑容的衣领子就带了上去。


    “带你走啊。”


    她?才不管什么和尚,见春不跟她?打架,这趟总得带点什么东西回去。


    那桑丘老头说了,找回他的女儿,有好东西。


    晏听霁怔然?地?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心温度仍存,他面色瞬地?阴暗下?去,旋即跟上。


    看得其余几人连喊都忘了喊。


    崔九兆:“他怎么这么吓人了?”


    微生劲无语,问崔琼玉:“牵洙草找到了吗?”


    崔琼玉点头,手里幻化出一株灵草来,谁知这草才刚到手,就变作了一片黄叶。


    就说是地?上捡的都不为过。


    众人愕然?。


    崔琼玉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崔九兆安慰道:“灵草没这么好找,不用自责,等等,那桑容给带走了!”


    *


    谢只南将人拎鸡崽子似地?拎到桑府,进府就看见老了五十岁的桑丘坐在地?上垂头丧气,旁边还坐着几个同?样耷拉着脑袋的少?年,桑容急切地?远离谢只南,小?跑过去,喊道:“阿爹!我回来了!”


    桑丘打了个激灵,看着完好无损的桑容时,登时老泪纵横。


    其余几个少?年应当是桑丘的几个儿子,看见桑容时也欢喜若狂,起身接人。


    一家人齐齐抱头痛哭着。


    谢只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忽地?垂下?的手被用力攥住,她?侧身去看,对上那双满含怨色的琥珀色眼。


    手上的力道不断加重着,谢只南不满地?皱着眉。


    “你做什么?”


    晏听霁呵笑一声,垂下?长睫掩盖住那失落情?绪,“你总是这样。”


    谢只南还想开口时,桑丘那处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他走来,拜道:“多谢二位搭救之恩啊!我桑丘定然?不会亏待二位的!”


    同?时,响起的还有才分开不久的崔九兆几人的声音。


    “桑丘!你女儿被我们的师妹救走了!我们”


    声音戛然?而止,留下?谢只南和迎面走来的几人面面相觑着。


    谢只南平淡地?望了眼桑丘所在之地?,他神情?僵硬,又见桑容瑟瑟躲在几名少?年身后,探着一颗脑袋。


    看来这老头找得不止一方人啊。


    现在不得不怀疑。


    那被扣留在见生坊的无渡和尚,也是这桑丘找来的救兵。


    桑丘“哈哈”笑了两?声,试图缓解尴尬。


    手上的力度已经超出谢只南承受范围,她?暗暗“嘶”了一声,尝试抽出手,却是无用功,抬起那双盈斥着怒气的乌眸恶狠狠地?看着那恍若未闻的晏听霁。


    第39章 第 39 章 “我只是想让你不要抛下……


    晏听霁像是才发现那道?视线, 不紧不慢地转来看她?。


    “阿邈为何如?此看我?”


    谢只南不知道?他又犯了什?么病,只能费力地动动被他紧握住已然?泛红的?手。


    他惊奇地“呀”了一声,面带歉意道?:“一时不察, 忘了力。”


    晏听霁松下些许力道?,不过并未完全?放开。


    谢只南忍着这股气, 转头看向还在笑着的?桑丘。


    “老头, 这是什?么意思?”


    桑丘哪里知道?这两人和崔九兆一行外来此处的?修士是认识的?,他只想着谁能将桑容给就出?来,他就答谢谁,哪能想到如?今的?情?况?


    思虑再三, 他笑呵呵道?:“各位都是一家?人,何必分你我呢?几位都是在尽心尽力地救出?小女, 我桑丘自然?不会食言,该给的?都会给的?。”


    崔九兆几人也没有想到, 谢只南和晏听霁也是来救桑容的?。


    几人表面上是救崔琼玉, 实际还要带走桑容。


    毕竟他们从东濛岛远赴此地,寻草是主要的?事, 但帮助凡人解决妖物也是他们分内的?事。


    要知道?几人来见生坊的?目的?其实都是一致的?, 大家?哪能都各怀心思呢?


    谢只南冷哼一声,只认为此行被这桑丘老头耍的?团团转。


    想要离开, 可又觉得不值。


    只想着要拿些什?么来补偿才算好?。


    躲在几名少年身后?的?桑容忽然?跑到桑丘面前,扯着嗓子哭道?:“阿爹!您快给我一千万两灵石,我要去救我的?救命恩人!”


    桑丘登时瞪大双目,“多少?”


    桑容被这声喊得一愣一愣的?,“一,一千万两灵石”


    桑丘仰面抚额,望着顶上那刺目的?阳光, 几近晕倒。


    那几名少年跑来搀扶,一口一个?问着桑容。


    “小妹,这救命恩人不都在这了吗?哪里还需要去救?”


    “就是啊,就算咱们家?有钱,这一千万两拿出?去,怕是后?半辈子都只能吃草了。”


    “是啊是啊。”


    桑丘被他们说得顿时清醒,挺直了老腰,苍白的?面庞起了一点血色。


    “对啊,阿容啊,你不是吓糊涂了吧?”


    桑容急忙摇头解释:“不是的?是名小师傅,他为了赎我将自己抵在那了。”


    桑丘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未寻到这两拨人前,正坐在大街上唉声叹气。


    那穿着袈裟的?小师傅一下便注意到了他这个?年过半百,垂头丧气的?老头子。


    他先是报上了自己的?名号,说自己是从颍都婆罗寺来的?人,叫门?无渡,而后?很是热心地前来询问桑丘是否遇上了什?么困难。


    桑丘见他佛光满面,当即缩着身子,可片刻后?,他泪流满面地看向无渡,哭天喊地地诉说着自己的?女儿是怎么怎么听话,又说着桑容是怎么怎么失踪的?。


    无渡年轻气盛,一听到他人需要自己的?帮助,想也没想地就点头应了下来。


    这么一想,还真是三路人。


    而这三路人又都恰好?走在了一处。


    桑丘沉重地点了点头,桑容以为他同意了,忙拉着人就要往库房方向走,可桑丘这老头看起来老,底盘却稳得很,硬是拉了好?几次都没能拉动。


    桑容犹疑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催着:“快呀。”


    桑丘长叹一声,“阿容啊,不是我不想救,实在是阿爹我没有这么多钱啊!”


    说罢,他不顾桑容的?哭喊,忙招呼着几人。


    “各位也是劳累了,今夜不若便在我府上歇息,我叫底下的?人去置办一桌宴席,也好?算我去报答几位恩人的?一点小心意。”


    众人没有异议。


    崔琼玉此行本就受了险,几人来时也是寻着各个?驿站歇歇脚,住的?吃的?都不如?五堰派,早就想回去了,如?今看着桑丘这宅子,倒是不错,其他地方定然?也不会太差。微生劲最先应下,随后?是崔九兆。


    崔九兆带着崔琼玉同那领路的?小丫鬟去了,另两人也纷纷跟着走了。


    桑容一直哭着抗议,一想到那无渡就要终生被见春困在见生坊不得自由?,她?就悲伤。


    她?的?哥哥们连拖带拽地将她?给带了下去。


    桑丘看着迟迟未动的?谢只南和晏听霁,一时犹豫。


    “二位?”


    从见生坊出?来的?时候,才刚天亮,时候还早得很。二人本就在县夷办了一间?宅子,在此歇着不如?回家?自在。


    于是谢只南说:“你之前说的是真的??”


    桑丘想着自己说过的话,实在太多,不好?意思道?:“哪个??”


    谢只南道:“稀奇灵宝。”


    桑丘顿悟,“那是自然?。”


    谢只南:“牵洙草呢,有么?”


    桑丘想了好?久,似乎是有些印象,见她?开口,就点头应道?:“我这什?么都有。”


    谢只南挑眉,心想若真是有,那就可将这草交给崔九兆他们送回去,给王求谙治伤了。


    桑丘见她?神色微松,立即笑道?:“二位不嫌,便跟着这些奴才去,我早已安排好?了屋子,什?么都有的?。”


    谢只南瞥了他一眼,道?:“不必了,你办晚宴的?时候我会来的?。”


    桑丘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心中总有股莫名的?不安感。


    他脸色渐渐冷下,定定地站在原地好?片刻,才转了身,走向桑容的?屋子。


    桑容被关?在屋子里哪也去不了,只能蜷着腿坐在那矮榻上。她?那张精致可爱的?脸蛋还带着几分未褪去的?哭意,听着门?被推开,桑丘走进屋时,她?依旧没给出?什?么反应。


    桑丘关?上了屋门?,不知二人在里头说了些什?么,听着也不像是吵闹的?动静,什?么声音都没有,略显诡异。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桑丘终于出?去了,他面无表情?地进去,出?来时却是大喜过望,不过这喜色一闪而过,马上便换上了满面愁容之色。


    随即,他走向了桑府的?库房。


    *


    谢只南进了屋,晏听霁也没将手松开。


    她?实在不明白晏听霁为什?么生气,而自己也早就憋着一肚子火,进了家?门?,便再也抑制不住那股气。


    “晏听霁!你发什?么疯?”


    晏听霁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随即失色垂首:“我只是想让你不要抛下我。”


    谢只南气笑一声:“我哪里抛下你了?三年里我几乎跟你都是形影不离,去见生坊我带着你,进棺材我也带着你,哪里扔下你了?”


    的?确如?此。


    三年来,晏听霁愈发地黏人了些,可谢只南没生出?半分的?抗拒之意,反倒大多数都是由?着他的?性子,自己倒好?了脾气。


    可今日他这样说,实在是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晏听霁沉默了。


    他不知该说什?么了。


    说的?太多,怕她?更生气,说少了,又像是解释不清。


    周身气压骤降,这间?屋子里仿佛已然?到了寒冬,冷意在二人之间?陡升。


    寂静半晌,谢只南垂眼看着晏听霁的?手。


    她?突然?想起来在见生坊雾障外的?时候,自己拎着桑容先一步走了。


    总不能是因为这个??


    谢只南简直不能理解,“你因为这个?跟我生气?凭什?么!”


    晏听霁默默松了手,微声道?:“对不起”


    谢只南:“”


    谢只南动了动那只被捏的?通红的?手,不禁蹙眉。


    晏听霁落寞地坐下,留给她?一个?充满悲伤的?背影,像是难过到了极点。谢只南也是头一回见到他如?此失态,心中顿时烦躁起来。


    以往都是他来哄着自己,怎么到现在还反过来了?


    谢只南拉不下脸,又觉得自己实在没错,于是坐在他背面闷着气。


    思来想去,自己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


    她?觉得定是自己太过于骄纵这妖鬼,才得以让他变得这般胆子大。自己该是得给他些教训,不然?按着他这多变的?性子,之后?怕是要骑在自己头上了。


    谢只南愤然?起身,走到衣柜前翻了又翻,将近些时日买来的?、以前带来的?,尽数都给翻了出?来,一一摆在那桌上,动静闹得一阵比一阵大。


    沉浸在悲伤中的?晏听霁见到这一幕,有些怔了。


    也没去管自己此刻落泪是否好?看,起身就是阻拦她?的?动作。


    他越拦,谢只南搬得就越快。


    “滚开!你这个?不听话的?小狗!”谢只南边骂着,手上动作也没停,“跟我发脾气,谁还没脾气了!我长这么大,就不喜欢受别人的?气!”


    晏听霁当即就知道?此法错了,左右不是,只能拦腰抱住人,不让她?继续走,强行让她?看着自己那双红肿的?双眼。


    谢只南忙活半天,根本没注意到他在这之前哭了。


    现在被他这么一掰正,看得清清楚楚。


    “我再不这样了。”


    那双琥珀色眼被泪水润了又润,眼眶处泛着细微的?红,平添了几分素日不曾有过的?媚色,看得谢只南一时消下些许怒气,怔怔地看着他。


    谢只南突然?觉得自己好?没出?息。


    这样就生出?了原谅他的?心思。


    主要是这些年从未见过男人哭泣,今日这么一瞧,真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话这么说着,晏听霁又大胆凑来,蓦地吻住她?的?唇。


    那含着涩意的?泪被舔舐在她?唇瓣间?,迫使她?尝到这点热意,盈盈淡香不住勾缠着她?,那双夹着气意的?黑眸微睁,本想挣开骂他,可实在招架不住,整个?人竟被他反客为主,最后?自己倒先败了阵。


    谢只南不得不承认,三年里晏听霁总是会使出?这一招来制服她?。


    “哪有”她?喘着气,仿佛被抽光了力气,“哪有你这样的??说不过就这样”


    晏听霁唇角微漾,一手扶住她?的?腰,另一手掌抚着她?的?后?脑,修长的?指穿嵌在她?发丝间?,边调整着她?的?呼吸节奏,边加深这个?吻,“我再不这样了。”


    谁能想到一番争吵过后?竟是变成了这样?


    谢只南想不通。


    气焰大减。


    不过晏听霁却是颇为魇足地完美解决了这一场灾难。


    第40章 第 40 章 无声的引诱是最为勾人的……


    认错过后, 晏听霁老老实实地弄了一桶浴水。


    谢只南沐浴完,用了些?吃食便迷糊睡下?。


    见?生坊此行?太过劳累,又?险些?丧失了性?命, 竟是?整整一日都不曾合眼。


    她虽是?修士,可又?不似一般修士那样总是?有?着足够的精神气。她更像是?凡人, 需得吃喝睡觉, 才能够补足精神气。


    晏听霁告诉她也许是?缺魂少?魄的原因,才致使她会如此。


    不过晏听霁日日为她渡着灵力,却倒是?要比早几年?前好些?。


    此刻不过午时,谢只南懒懒地爬上床便歇下?了。


    晏听霁是?何时上来的, 她不知?道。


    只知?道这厮似是?故意的,闹出些?动?静来好让她知?道他来了。


    谢只南习惯了, 知?道再怎么发脾气他下?次还是?这样,便由着他来。也不睁眼, 也不说话, 随他动?作,只想着他快些?躺下?莫要扰了自己清梦。


    每次晏听霁都会在她睡着以后才迟迟上床榻, 平日清浅的淡香会蓦地浓郁起?来, 且次次都要引得她注意,哪怕是?眼皮掀了掀, 眉毛动?了动?,他就会心满意足地抱着她一同睡下?。


    今日也是?如此。


    晏听霁看着睡在里侧的人,发现外侧留给他的空间不多,又?不想睡里侧,只能抱起?人往里放了放。他的动?作算不得太重,却足以弄醒才刚入睡的谢只南。


    闻见?那股香意,谢只南便知?道是?他来了。


    也没理他, 自顾自地就睡下?了。


    晏听霁想着她才吃了东西,如此睡下?,容易积食,就将人捞了过来,低声唤她。


    “阿邈。”


    他非凡人,无需依靠睡觉这样的事情来补充体力。


    可若是?能与她同榻而眠,对他来说,是?极好的。


    谢只南朦胧之际,听见?晏听霁正唤自己的名字,眼皮抬也不抬,本想转过身背对着他,不料他双手环抱住自己,能活动?的地方?不多,只好将抵着他的脑袋低了又?低,不去理会。


    见?此晏听霁失笑一声,低头凑到?她耳边亲昵一声,“阿邈,我有?话要说。”


    谢只南敷衍“嗯”了一声,又?要沉沉睡去时,忽感一丝不对,旋即耳尖落下?一点濡湿之意,她猛然睁眼,将那低下?的脑袋复而抬了起?来,警惕道:“快说。”


    晏听霁这妖鬼太过狡诈,总是?使些?她无可奈何的手段制服自己。


    总想找出什么破解之法来,日夜想着,可学着他的样似乎又?让他兴奋不已,反倒变本加厉。


    实在是?想不通,为何耳尖这样敏感至极的地方?也能叫他给发现了去。


    不止如此,她的唇、脖颈,几乎都被他制服过。


    太过奸猾狡诈。


    只尝到?一点甜头的晏听霁不舍退开,道:“今日那桑府,你可有?发现什么不对?”


    谢只南清醒了一点,细细回想着今日在桑府时所见?到?的,倒是?没什么不对,不过是?一家人重新团聚一处的欢喜时刻罢了,何处有?疑?


    但又?仔细想来,这桑丘一连三拨人找来,皆非常人。


    谢只南和晏听霁才来县夷,好巧不巧同无渡一个时段进的城,被桑丘碰上也是?情有?可原。可崔九兆几人也是?不久才来的此地,虽说不一定是?同时来的,也未曾碰面,却好歹也是?同在县夷住过几日。别说他们,就连谢只南二人在妖怪那四?处打听许久,也不曾探听到?有?什么别的修士来此,更何况桑丘这样一个凡人。


    混沌的大脑顿时清明许多。


    可尽管如此,谢只南也不能想通桑府中人有?何不对。


    那桑容一副柔弱少?女的姿态,莫名其妙跑出城外,也莫名其妙地被见?生坊的妖抓去做了当品,实属有?疑。


    京@墨@筝@狸 疑就疑在,他们的身份是?凡人。


    晏听霁见?她沉思许久,便直言道:“那桑府中,似乎除了桑容,其余都是?妖。”


    这个“似乎”加进去,有?种别样的意味。


    如若桑府里,除了桑容其余都是?妖,妖物怎会收留一个凡人在自己的家中,用以血脉相连?可将桑府众人的身份转化成妖,前面那些?便都能说得通了。


    桑丘一只妖为何会不惧暴露的危险来寻修士去救一个凡人?


    从?今日表现来看,崔九兆几人并未发现他们妖的身份。


    许是?资历尚浅,又?或是?他们隐藏太深。


    谢只南自己也没发现。


    谢只南又?细想了好一会儿,问?:“为何是?似乎?那他来找我们帮他救桑容的时候,你就知?道他是?妖了?”


    晏听霁说道:“他们手里头应该有?个厉害东西,可以掩盖妖气。昨日桑丘来的时候,我只在他身上探到?一丝微弱的妖气,并不似寻常妖物那般毫不掩饰的浓郁。而今日送回桑容时,还未到?桑府,那妖气又?浓了些?,可就是在桑容回到桑府中时,桑丘身上没了妖气,只剩下?普通凡人的气息。”


    “所以我猜,桑容也并非凡人。她身上有?法器护体,盖住了妖气。”


    说到?这,谢只南倏地坐了起来。


    “那我岂不是?又?被他们耍了一通!?”


    晏听霁慢慢跟着坐起,拢了拢她微开的衣裳。


    蒙蒙睡意骤然消散,谢只南拍开他的手,恼道:“你先前为什么不告诉我?就是?怕我不同意,还是?觉得我太笨了发现不了暗暗嘲笑我!”


    晏听霁只觉冤枉。


    他微抬起?眼,垂下?自己被打开的手,直看着她。


    “阿邈觉得我是?这种人?”


    谢只南冷哼一声,见?他委屈的神色中又?带着几分不快,这副表情的意思自然是?接着后一句话。想来他也不会,一时气急说的话,也没思考,只好别过脸,不再看他。


    只是?她实在接受不了被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这才说出气话。


    静默良久,晏听霁认为不该如此,想着开口哄她时,便听见?少?女那道脆生生的语气。


    “我是?不会跟你道歉的。”


    晏听霁突地呆怔住。


    笑声自他唇齿间溢出,仿佛戳中了他的哪个笑处,肩膀微颤个不停,听得谢只南满面通红,实在丢脸。


    “不许笑了!”谢只南回过头,揪着他的面颊不放,“我说!不许笑了!!”


    晏听霁止了笑声,可唇角处微弯的笑意仍在,他笑着看她,调侃道:“阿邈原来还会道歉啊。”


    谢只南松开手,径直扯过被子躺下?,“闭嘴!我要睡了!”


    可真闭眼时,先前那沉沉睡意早就被晏听霁的话给一扫而空。听着身侧之人跟着躺下?,谢只南又?睁开眼,侧过身去。


    “晏听霁!你不许睡!”


    谁想睁开眼看见?的不是?他入睡模样,而是?直接对上他那双清明的眼眸,含着笑的,这让谢只南又?不高兴起?来。


    晏听霁说道:“阿邈未睡下?之前,我是?不会睡的。”


    谢只南不知?第几次感到?对晏听霁这妖鬼束手无策了。


    总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更多是?挫败。


    自己竟对付不了一个与自己结了契的妖鬼,太没面子了!


    若是?传出去,这外界哪还有?她的威名?


    趁现在睡不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转,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可满眼的坏心思都被晏听霁尽收眼底,他兀自垂眸笑了笑,静静地凝视着她的举动?。


    谢只南盯着他好半晌,突然说道:“以前都是?我先睡,这下?我要你先睡,闭眼。”


    晏听霁没有?半刻迟疑便闭了眼,温声道:“好。”


    对于他的服从?,谢只南还是?十分满意的。


    虽然没那么听话了,但素日里多数还是?能哄得自己开心的。


    过了小片刻,谢只南仔细听着那平稳的呼吸声,似乎已经?睡着了,不过出于谨慎,谢只南还是?小声道:“晏听霁,你睡着了吗?”


    没有?回答。


    谢只南仍不放心,小心翼翼朝面前之人施下?嗜睡咒,见?那淡色灵光将晏听霁整个人包裹住,才稍稍得意起?来。


    旋即她以指做笔,满怀笑意地在他脸上做起?画来。


    “小狗,王八,”谢只南聚精会神地挥笔作画着,轻微地哼哼两声,“让你老是?不听话,给你脸上画下?一只小王八,你就是?小狗王八。”


    “我画的真好看。”


    最后停笔欣赏一番,发现实在过于滑稽,又?怕被发现,只好忍着胸腔里快要踊跃而出的笑意看他。


    笑过之后,又?觉得他似乎并没有?什么错。


    自己如此捉弄,实在是?


    从?未体验过的乐趣!


    不过谢只南看了两眼以后,还是?用清洁术洗掉了晏听霁脸上的王八,好笑是?好笑,但比起?好笑,她更喜欢晏听霁好看的模样。


    每回见?到?这张脸,她就没来由地舒心。


    不知?是?不是?谢只南的错觉,净过面的晏听霁好像要比刚才没画上脸之前更昳丽几分,仿佛那些?洗去的墨色都嵌入到?了他的眉眼之中,使得眼前这副模子像是?被勾勒出的从?而变得更加深邃几分。


    莫名又?好看些?许。


    看着看着,如墨般的黑眸瞬地望向眼前那殷红的唇瓣。


    以前从?未细想过晏听霁为何总是?喜欢亲自己的唇,像是?上瘾了般,每日几乎从?未间断过。她最初是?抗拒的,可逐渐也会跟随着他慢慢沉陷其中。


    谢只南鬼使神差地抚上晏听霁的唇角。


    心想这若是?自己主动?,是?否也会像晏听霁那样?


    无声的引诱是?最为勾人的。


    她慢慢凑过去,先是?伸出一点舌尖轻轻舔舐着那带着凉意的唇瓣,并未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可谢只南心里莫名忐忑,耳边除了被那胸膛下?那颗猛然跳动?的心脏声充斥,她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更是?不曾注意到?面前人忽而加重的呼吸声。


    而后她又?贴近几分,完全覆上那两片唇瓣。


    并未得到?想象中的感觉,她像贼一般快速退开,抚着心口处背过身去。


    被施下?嗜睡咒的人蓦地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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