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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第 21 章 有病。


    一只手护在谢只南脑后。


    可就算是这样, 也让她与地面来了个实打实的碰撞。


    黑与红两色相互纠缠,如瀑发丝卷着几分凉意尽数垂落在谢只南颈侧,透过窗扉的稀微银光倒映出晏听霁此刻的阴影, 几乎是完全的、占有的将她笼罩在自己身下?。


    谢只南懵了。


    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又?恼又?晕,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颈侧, 热意不断在二人之间来回游走?,她觉得痒,想?要推开人,身子却?被他压制住不得动弹。


    细微的呼吸声在此刻被无?限放大, 无?比刺激着感官。


    “晏听霁,”谢只南放弃抵抗, 平静地试图与他交流:“你到底怎么了?”


    奇的是,晏听霁在压住她后, 莫名?变得安静许多, 眼底的狂躁褪去不少,那双琥珀色眸怔怔地盯着她看。


    “血蛊”


    嘶哑的嗓音落入耳畔, 谢只南猝然警醒。


    原来自己身上的血蛊不是解了, 而是转移到晏听霁身上了。可她根本不记得后面的事?了,更不记得当时自己是什么样的。


    当时离开五堰派三?日后发作了血蛊, 转移到晏听霁身上,今日算来也是第三?日。


    看他如今这副模样,原来她当时也是这样压着他的么?


    可她这样的身板哪里能压得住他?


    谢只南问道:“我当时也这样压着你了?”


    晏听霁盯着她的唇,哑声道:“没有。”


    想?想?也是,这怎么可能?


    就算她神志不清了,也绝对打不过晏听霁的,更别说将他压着不能动。


    “可你咬我了。”


    谢只南:?


    “那你咬回来就好了?”谢只南疑惑道。


    晏听霁眼睫微垂, 乖巧不少,他试探性地靠近,缓缓停在离她唇边半指的距离。乌润的眼里一片清明,并无?任何男女之间的暧昧之情流露,他轻轻擦过,若有若无?地碰到她的唇瓣,将头偏滑到那细长白皙的脖颈间。


    谢只南以为?他会咬上来,做好了心理准备,结果没有。


    可下?一瞬,一点带着微凉的湿润犹如蜻蜓点水般落在她的脖间,那处仿佛是有电流经过,激得她浑身上下?都打了个颤,平直的双手下?意识蜷紧,攥着的衣衫也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


    他总不会是要咬断自己的脖子吧??


    “晏听霁,”谢只南警告道:“这个不行。”


    看不见他的神情,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反应,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晏听霁呼吸声加重了许多。


    “不行么?”


    似乎是笑了一声,这笑声让谢只南觉得很没面子。


    晏听霁侧过身,手却?搂着她的腰不放,他说:“抱着我罢,这样就可以了。”


    谢只南:“抱着就好了?”


    晏听霁闭上眼,“嗯”了一声。


    谢只南撇了撇嘴,心想?这血蛊也没那么可怕嘛,况且这晏听霁也算是有几分功劳,就勉为?其难地抱着他好了。


    一人一鬼就在地上躺了一整夜。


    听到怀中人均匀的呼吸声后,晏听霁慢慢睁了眼,他小心翼翼地将人揽过身,再?贴近几分,几乎是一种包围的姿势,目光、身体都不约而同地圈住自己的猎物?。


    仿佛顷刻间就能将其绞杀。


    晏听霁魇足地闭上眸。


    谢只南睡得不是很安稳,地上又?硬又?硌,又?枕在晏听霁手臂上睡,空间实在有限。反倒是他,看起来睡得好极了。


    说是要她抱着,可后半夜里谢只南觉得又?挤又?热,就松了手,不过人还是被晏听霁紧紧锢在怀里,最后变成了他抱着自己一整晚。


    醒来时,晏听霁还在睡着。


    他倒睡得香。


    谢只南动了动脖子,发现酸得厉害,“嘶”了一声,又?伸了伸胳膊和?腿,还没展开,就给摁了回去。


    谢只南:“”有病。


    “你还没有睡够么?”谢只南咬牙切齿道:“我的脖子要断了。”


    晏听霁:“”他完全忽略了这个问题。


    他松开手,略有歉意地望向她,少见的几分心虚。


    谢只南有些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还是气不过,没忍住踹了他一脚。


    “这血蛊是解不了吗?只能转移到你身上,那你岂不是每隔三?日都要把自己关在房间了?”


    “我血液特?殊,可以化解,但是需要时间。但你不行。”


    “不行什么?”


    晏听霁眸色一暗。


    不能自行化解,不能送你回去。


    晏听霁跟着坐起来,容色乖巧,转移了话?题:“抱歉,昨夜我叫你走了的”


    谢只南:“”


    那她怎么会知?道晏听霁血蛊发作,他也没告诉自己身上的血蛊是这样解开的,于是她又踹了一脚,却?没什么力气。


    “你这是在怪我吗?明明是你把我扯进去的好不好,我不去,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晏听霁指了指她的赢魂灯。


    迟疑地往那看,发现始终有微弱的红光在隐隐闪烁着,她蹙了蹙眉,问:“什么意思?”


    晏听霁道:“子阿村里,柳盛还了你一魂,赢魂灯之后就没再?亮过,现在,它又?闪了,是在遇见那跑出府的小姐时,又?亮了起来。”


    难怪当时那小姐在看他的时候,他却?盯着自己的赢魂灯。


    谢只南越听越不对劲:“你连这个也知?道?为?什么?你怎么会知?道的?”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说明这小姐身上有着自己的魂,可她只是个凡人,并不是柳盛那要死了千年?不散的鬼魂,怎会有谢只南的魂?


    “去看了才能知?道。”晏听霁说。


    但他还是没有直接回答自己的问题,不过那也不重要,她现在并不是很想?知?道,站起来舒了舒展身子,总感觉累沉沉的,像是被这妖鬼吸光了精气,有些疲倦。


    “那你收拾一下?,我们就去吧。”谢只南乏道。


    *


    “这门怎么还不开?”


    说话?的人一身蓝色袍衫,在漆红的大门前来回踱步,蜡黄的脸上汗涔涔的,透着几分油腻,眼上吊着的弓眉在额间挤着一川字形,嘴里念经一样念个不停。


    这是昨日来送礼的崔府管事?。


    他回去的路上,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自己都不曾告诉过他们这崔府在哪,虽说四处打听一下?便知?道,可到底还是请人上门的,礼数要讲究些。


    这不,一大清早的,他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生怕这人觉得崔府没诚意,就不来了。


    昨日小姐刚回到府,就开始犯了病。


    她两眼一瞪,登时倒了下?去,让那原就毫无?血色的脸蓦地没了生气,直喊着要什么新来的修士为?她治病除妖。嗐!那场面,崔老爷和?崔夫人吓得嘴里一口一个心肝地念着,她说什么会不依?就是要天上的星星这夫妇二人都能给她摘下?来。


    去打听,还真有这么两个人。


    但都说他们不是修士,只是得了修士指点的普通人。


    可小姐亲自点名?要的人,就是再?难,他这个管事?也得硬着头皮上。


    小姐崔琼玉是崔府里独苗苗,崔氏夫妇老来得子,极其爱重这个来之不易的女娃,就是崔夫人年?龄大了,孩子一出生就不足正?常斤两,捧在手心上都怕会弄折了她。崔琼玉天生体弱,府中曾找来道士为?她算命,可几乎都是来一个,最后都是摇着头走?的。


    倒不是说她命不好,只是说她这身体不仅弱,还极其容易招鬼、妖一类的东西上门。


    所以这崔府自从崔琼玉出生开始,四处都张贴满了黄色符咒。


    管事?抬头望了望天,他来的时候就问过街上的人了,都是说他们并未出门,这才放心下?来等着,只是他似乎来的太早了些,等了半个时辰都不见人影。


    走?累了,他坐在府门前的石阶上休息,才坐下?,脊背倏地一凉,那门“铛”一声就开了。


    管事?快速扭头去看,见到来人,露出八颗牙齿,赶忙跑到人跟前去。


    “二位随我来。”


    谢只南懒得说话?,一路上神色恹恹的。


    晏听霁注意到,就问:“你怎么了?”


    她摇头,说不上来的感觉,“可能是没睡好。”


    崔府并不在闹市当中,远在偏离人群的小边角,到那崔府,朱砂添笔的黄符赫然暴露在门前各个可粘贴之处,那石狮子、匾额、就连挂着的灯笼里外都贴满了黄色符纸。


    这也难怪不住在街市中心了,这一贴,都不需要等到晚上,白天就能将人给活活吓死。


    管事?习以为?常,解释道:“我家小姐体质特?殊,实在是不得已。”他作了个请势,嘴里高喊一声:“快去通传老爷夫人,贵客到了!”


    管事?将人领到堂前,崔氏夫妇早已恭候着,也是听闻远名?,听到声音后二人相视一眼,就从那还没坐热的凳子上起身相迎。


    “二位修士可算来了。”崔夫人热忱道。


    都是年?纪尚轻的孩子,少女一身绯衣明媚张扬,神情却?冷淡。少年?神思沉稳,风神俊朗的模样叫人看得心中欢喜。最先看到谢只南的是崔夫人,只这一眼,有些恍惚。


    像,实在是太像了。


    崔夫人越看越喜欢,嘴里乐呵呵的没停过。


    崔老爷见了也是有些愣神,他抓了抓自己日渐发白的长须,笑道:“二位辛苦,有劳看看小女的病症,是否是遭妖邪侵害了?”


    晏听霁微点头:“客气。”


    谢只南学?得有模有样:“客气。”


    崔琼玉的屋苑住在崔府的正?南边,听说是风水好,不易招邪。整个崔府都是按照乾坤八卦的易经图迁搬的,就连那小小的茶具摆设、庭院花草都有讲究。


    谢只南边走?边看,数着这崔府里到底贴了多少符纸,等数到第一百七十二张时,已经走?到了崔琼玉的屋苑前。


    止步于门前,屋苑内的窗户正?开,崔琼玉就倚在那窗框上,安安静静地向外看着院子里的景色,她面色煞白,眼里的倦怠之意都快溢出,哪里有半分活人气息?


    窗上的黄符随风摇曳,光打下?的阴影时不时投在崔琼玉的脸上,隐约能看见朱红的符文在她的脸上上下?漂浮。


    一百七十三?。


    谢只南加了一个数。


    很难想?象,崔琼玉用这么一张和?自己相似的脸所表现出的病态,让谢只南难显喜色。


    她觉得有些晦气。


    “这就是琼玉,要不是季儿那丫头没看好人,也不至于将琼玉弄成这副样子,这之前在府里一直好好的,再?不过也就是多病了些,哪里成这样?”崔夫人掩面垂泣,讲得心都快碎掉了。


    崔老爷长叹一声,“劳烦二位了。”


    “见笑了,”崔夫人拭去眼泪,眼圈红红的,下?一瞬抿唇笑着喊道:“琼玉!你看谁来啦!”


    崔琼玉的脸上有了一丝松动,那双黑沉沉的眼珠转了转,一闪而过的光亮,她疲惫抬眼,看见了昨日街上遇见的人。


    她的视线短暂地落在晏听霁身上,黑沉的目珠掠过一点隐晦的羞色,接着便望向了谢只南。


    崔琼玉最先看见的人是她。


    是在街巷口的时候,谢只南那张脸不自觉地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时她在想?,怎么会有人长得和?自己那么像。两人的相貌相似,可身体却?不。崔琼玉不禁跟了过去,碰巧遇上谢只南被一群混贼围堵在巷子里头。


    崔琼玉刚起的那一点心思顿时烟消云散,她毫不犹豫地转头离开,可就在离开时,那并非女子的惨叫声霎时响起,她心中微惊,躲在巷口墙边处,小心谨慎地往里面看去。


    崔琼玉猛地捂嘴。


    那被誉作仙人才会的术法竟施展自谢只南手。


    里面的少女一脚踩在混贼脸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地之人。


    “好没意思。”


    崔琼玉跑了。


    但她体弱,跑不快,没跑开多远,额间就已经渗出密密的汗珠来,苍白的面颊泛起一团薄薄的红晕。她带着帏帽,即便是这样胡乱跑着,也没叫人认出来。


    崔琼玉四处打听,得知?她是新来岑都的人,身边还跟着一男子,也是会些术法的。可所有人都说他们是假修士,算不得真,只能做些小把戏。


    可她不信。


    再?后来,她险些被季儿认出,好在季儿撞上了谢只南,认错了人,才有的机会。她躲在暗处观望,看见晏听霁时,不自觉地红了脸,可再?看见二人牵着的手时,心中微沉。


    崔琼玉决定回府。


    她摘掉帏帽,故意晃到季儿跟前叫她发现自己。


    如今也算是如了她的愿,崔琼玉的目光直直放在谢只南身上,像是要吸牢了她,黝黑的眼珠子浮起淡淡的漩涡。


    谢只南也在看她。


    这人像自己,但又?不像。


    崔琼玉被季儿搀着走?到众人跟前,她身体孱弱,穿着单薄,像一根在风中摇曳的细柳,被扶着走?来时好像随时都能被折弯。


    “琼玉见过二位修士。”


    嗓音温吞,细若游丝。


    崔夫人紧忙扶住人:“怎么出来了?才好些,又?闹。”


    崔琼玉低眉道:“琼玉一时心急,咳咳”


    崔夫人:“娘不是怪你,唉。”


    崔老爷:“好了,先别说这些,人还在这呢。”


    崔夫人略微歉意地笑了笑,满是怜爱地看着崔琼玉,抚着她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


    崔琼玉怯怯抬眼,对上谢只南充满审视的目光,她弯唇笑道:“姑娘真厉害,年?纪轻轻就能走?世行义,不像我,病得不成样,哪也去不了。”


    谢只南却?是赞同:“嗯。”


    众人:“”


    崔琼玉面色一滞,道:“姑娘真性情。”


    她看向晏听霁,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脸臊了起来。今日她弄了胭脂,盖去不少病色,总归是美的,多看自己几眼也很正?常。


    “晏修士,可否看看我身上是否沾染了妖邪之物??”


    说罢,她大方伸出手,似乎毫无?避讳,不带任何男女之间的遮掩。


    晏听霁垂眸扫了一眼,温声道:“我方才已经探查过了,崔小姐身上确有邪祟。”


    崔琼玉讪讪收回手。


    崔氏夫妇异口同声地“啊”了一声,崔母松了握着崔琼玉的手,险险晕倒,好在一旁的丫鬟给搀了住。


    晏听霁又?道:“不过并未上身,几位无?需担忧,只是这邪祟并不凶狠,崔小姐身上仅是沾染了它的气息,倒也没做什么害事?。”他双指夹出一张符纸递到崔父跟前,“这个贴在小姐闺房,邪祟不敢入门,小姐身体并无?大碍,只是体弱,在外奔波劳累,休息几日便无?大碍。”


    崔父双手捧着那符纸,连连道谢。


    “若无?事?,我们就先回了。”


    晏听霁朝崔父点头,随即牵住谢只南的手。


    早听闻这修士多数都是性情古怪的,且昨日听管事?描述来看,能将人请来已是谢天谢地,外头虽都在传他们并非真正?的修士,但在崔老爷看来,这二人只是不愿声张罢了,算得上是大隐隐于市,劝是劝不住的,他哈笑两声,亲自恭请他们出府。


    只是没走?多远,那崔琼玉突地喊起来。


    “谢姑娘!”


    谢只南淡然看去。


    崔琼玉有些紧张,喊了这么一嗓子,脖子都红了不少,可她的眼神最先是落在晏听霁身上的,再?是谢只南。


    “我与姑娘一见如故,过几日的灯会能否邀请你与我同往?”


    谢只南默了好半晌,崔母还在一旁劝着,说她体弱还是别去了,也不要打扰二位修士,可崔琼玉的眼神坚定,没有得到答案便倔强地站在那不走?。


    片刻,谢只南轻笑一声。


    “灯会好玩吗?”


    崔琼玉哪里见过,这一生的趣闻乐事?也都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但她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谢只南朝她昂了昂首。


    “那行。”


    崔琼玉笑了。


    回过身,谢只南敛了笑意,同样的,崔琼玉也变得平静许多。


    灯会这件事?,晏听霁在二人刚在岑都住下?时就打听到的事?,他很会描述,像是亲自去过,听得谢只南心痒痒。可问他什么时候去的,他又?不说。


    这个妖鬼,秘密可比山还多。


    回去途中,谢只南还是有些困惑。


    不是对崔琼玉的,是对晏听霁的。


    “为?什么现在不在漠酆,你还总是牵住我的手,我又?不冷了。”


    晏听霁说:“我在给你渡灵力。”


    谢只南眼睛亮了亮:“还有这种好事??牵个手就可以?为?什么王求谙不行?”


    晏听霁脸色一沉:“只有我可以做到。”


    谢只南“噢”了一声,她还以为?是王求谙故意不给她输灵力的,原来是王求谙不行,这样一想?,她暗喜着,难怪自己这几天修炼精进的速度越来越快,越翎在她手上都好把控了许多。


    晏听霁继而又?补充道:“全天下?只有我可以,你不许牵别人的手。”


    谢只南:“为?什么?”


    牵手是一回事?,可渡灵力又?是一回事?,这两者并无?任何冲突。


    晏听霁阴恻恻吓唬道:“他们都想?吸走?你的灵力。”


    谢只南:?


    这个吓唬很成功,她难得乖巧地点了头。


    “王求谙也会?”


    “他是你哥哥,应当保持些距离,这是正?常的。”


    “好吧。”


    晏听霁唇角微弯。


    *


    是夜。


    崔琼玉独坐在妆台前,照镜一遍又?一遍地梳着自己的长发。


    卧房中,昏黄的灯烛温照着,影影绰绰的身形透过窗子打出倒影。季儿侍奉在一侧,眼里的惊惧都被阴影笼罩住,压得她喘不过气。


    “季儿。”


    温和?的声音蓦地响起,季儿却?如遭雷劈般踉跄跪在地上。


    “我错了,小姐!我错了!季儿知?错了!”


    崔琼玉疑惑地蹙起细眉,两手端住季儿的肩,欲要将她扶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传出去让别人听见,是要传我崔琼玉的脾气坏到连下?人都不放过吗?”


    那手一搭在她肩,让原本就抖个不停的身子愈发没了控制,季儿流着泪,如同受到非人的虐待般失去了理智。


    “别吃我!别吃我!小姐小姐季儿错了,明日季儿就回乡下?老家去,再?也不回来!”


    崔琼玉眼里的温和?荡然无?存。


    哭喊的声音陡然消失,季儿如断了线的木偶般轰然倒地,房内暗处蓦地出现一道灰影,拉长了墙上的倒影。


    “这样吵闹的丫鬟卖了就是,留着作甚?”


    戏谑的声音乍然传出,男人穿着灰色羽袍,发间别着一枝灰黑色的长羽,懒洋洋地坐在崔琼玉的梳妆台旁。


    “乌莘,能像个人一样么?”崔琼玉满眼嫌弃。


    “我是妖,”乌莘嗤笑,“为?什么要像人?”


    “要不是你,季儿现在怎么会一见到我就抖个不停?”崔琼玉怒道。


    气意涌上心头,脸上又?泛起了如云片一般的红,一直蔓延到脖颈处。


    乌莘敛了笑意,站起来扶着她,“气什么?”


    算季儿倒霉,听见崔琼玉屋里动静时,还以为?是她又?发病,急忙来看,就看见崔琼玉屋子里站着一只张着血口的黑鸟,嘴里像是叼着一只手,又?是黑夜又?是刚起来睡眼朦胧的,把季儿生生吓得晕死了过去。


    等季儿清醒过来以后,就看见崔琼玉,还有身旁笑容森森的乌莘。


    她差点又?晕厥过去,还是乌莘恐吓她要是再?晕,就直接吃了她。季儿又?惊又?怕,努力不让自己晕倒,她求助似的看向小姐,当时脑子钝了许久,随即反应过来,看向崔琼玉的眼神也带了几分惊恐。


    乌莘露出一口尖牙,告诉她:“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咬断你的脖子!”


    季儿颤颤巍巍地摇头:“我不不不不不敢不敢不敢不敢不敢的”


    乌莘被逗乐了,“你你你你你你,你最好好好好好好好是!”


    季儿又?晕了过去。


    一想?到这,崔琼玉就一个头两个大。


    季儿是从小跟着自己到大的贴身丫鬟,被知?道这样的事?,谁也不好受。


    而乌莘是自己七岁时在院子里遇到的一只鸟妖,当时他受了重伤,无?意掉进自己的院子里,崔琼玉半夜睡不着,听到动静,就跑出去看,却?没发现人。


    正?要回屋时,乌莘孱弱开口喊她:“救我”


    七岁的崔琼玉没经历过什么事?,听见这样的动静也不害怕,她循声走?去,看见那被阴影笼罩住的乌莘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她力气小,拖了他好久才将这鸟妖拖了回去。


    没怎么见过外人,崔琼玉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宠物?,可这宠物?很不听话?,也并不甘于做她的宠物?。


    崔琼玉推开他。


    “你说的,可是真的?”


    “哪句?”


    “给我健康。”


    乌莘微愣,想?起几年?前初见崔琼玉时,告诉她的话?。


    *


    自晨间醒来,谢只南就觉得晕沉沉的,只当是没睡好的缘故,连对晏听霁做的午饭都没了胃口,闷着脸回屋。


    房里还是一片杂乱,没收拾,可她越来越累,傀术都召不出来,最后连床的边缘都没碰到就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床上。额间似乎有什么东西贴着,冰凉凉的,就是有些口渴。


    “你病了,怎么不说?”


    她缓缓侧过去看,晏听霁坐在自己床边,桌上点着一豆灯,昨天被她砸的那些零散物?皆以被收拾了个干净,仅存的微光让她看清了晏听霁此刻的神情。


    他不高兴。


    “我不知?道这是病了。”谢只南微声道。


    本就病了,还要被他这样质问,不过谢只南没觉得委屈,只是如实回答,可落在他耳边就不一样了,好像已经委屈到了极点。


    晏听霁微叹一声:“抱歉,是我没仔细注意,下?次不会了。”


    谢只南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生病,她又?不是凡人,也要经历病痛这样的折磨吗?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崔琼玉的脸。


    她不想?要变成那样。


    “我会好吗?”


    晏听霁不明所以:“当然会,你不是凡人,许是前几日在犀穹受了寒,那里的寒气不比寻常,你一时不察也很正?常。”


    原来是这样。


    谢只南松了口气。


    晏听霁:“你害怕什么?”


    谢只南别过头:“才没有。”


    他没说清楚前,谢只南确实是有些害怕的,不知?道为?什么,与生俱来的对这样的场景感到可怖,只想?逃离。


    晏听霁微抿着唇:“饿了么?我做了粥。”


    谢只南点头。


    他将搁置在床旁的粥端了起来,粥里加了肉羹,吃起来会可口些,谢只南被他一只手带着坐了起来,接过那碗粥。


    吃到一半,她忽地停住。


    晏听霁问:“怎么了?”


    谢只南盯着他看,“这里面也加了你的血吗?”


    晏听霁摇头:“没有。”


    谢只南:“噢”


    看起来有些失落。


    想?起上次他在面里加了血,自己吃了以后浑身轻松,比牵手渡灵力来得更好些,晏听霁见她又?不说话?,埋头喝粥,以为?是防备自己,眼神一暗。


    生病好难受的,谢只南只想?快些好。


    喝完粥,谢只南拉住要走?的晏听霁,燃着的豆灯投映在她眼中,照得如同星光般璀璨明亮,她眨着眼,笑眯眯的。


    “晚上可以拉着我的手睡吗?我不会占你便宜的。”


    晏听霁:“”


    方才的阴霾一扫而空。


    原是为?了这个,他垂眼笑了一声,说:“不行。”


    谢只南紧抓着他的手不放:“为?什么!”


    晏听霁又?道:“你病得严重,要抱着才行。”


    谢只南舒展眉头:“没问题。”


    入睡时,她还是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就问:“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加快修为?的增进吗?”


    晏听霁说:“没了。修为?这样的事?,需得自身努力,不能只靠我。”


    谢只南淡淡“哦”了一声:“那话?本上写的双修都是假的吗?”


    晏听霁耳根遽然红起,像是熟软的水蜜桃一般,到底是哪来的话?本写出的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她看?


    他滚了滚喉结,捂住她的嘴,盯着她道:“你该睡了。”


    谢只南不满地抗议,往前冲着他,黑白分明的眼中闪过一丝气意。


    又?捂住她的嘴!


    不过转念一想?,他避开这个话?题,说明他并没有否认。


    微压的眼角猝然松了松,她拉开晏听霁的手,悄声道:“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说啊?原来是真的,我们也可以双修吗?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毕竟提升修为?这样的事?也并不丢脸。


    晏听霁垂下?眼,“你想?和?我双修?”


    谢只南兴奋起来:“嗯!”


    晏听霁:“还有别人么?”


    谢只南犹豫:“王求谙也可以?”


    晏听霁冷声道:“不可以。你要是找他,就不许找我。找了别人,也不许来找我。”


    谢只南见他反应这么大,还以为?怎么了呢。


    她摸了摸他的头,宽慰道:“好了好了,我只跟你好了吧。睡觉吧睡觉吧。”


    谢只南怕自己再?说下?去,晏听霁就不给她渡灵力了,以后上哪去找这样好的妖鬼,能哄还是要哄一下?的,毕竟自己是主人,适当给自己的小狗吃点骨头也是很正?常的。


    “你说的,”晏听霁莫名?认真,“不许骗我。”


    谢只南敷衍应答。


    “嗯嗯嗯。”


    睡了一觉,果然神清气爽,谢只南觉得晏听霁真是一只很有用的妖鬼,不仅他的血可以给自己增进修为?,就连牵手、拥抱这样的小事?都可以。只不过那双修好像还不行,晏听霁说时候未到,到底是什么时候他也不说。


    不过也没关系,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


    喧闹的早市街头,叫卖声不断,又?是新的一日。


    正?西边的泥塑摊前,摊主正?从箩筐中取出自己早在家中做好的泥娃娃,一一摆放在摊桌上,迎面走?来一白衣男子,随手挑着摆好的泥娃娃。


    摊主抬起袖肘擦擦汗,没去看他,就说:“都是五文钱,送给孩子、姑娘都是不错的选择,随便挑。”


    白衣男子唇角微弯,修长白皙的指落在一女泥娃娃上:


    “劳烦做一个这样的男泥娃娃。”


    摊主摇头:“不做不做,这些做好的你挑就是,都是差不多的。”


    “给你五两银子。”


    男子的嗓音温醇,仿佛如春沐浴般清润,语气里多了几分请求。


    摊主一听到“五两”,忙抬头看这金主,一时怔然,看着那双笑吟吟的黑眸,咽了咽口水,“行哪个女泥娃娃?”


    男子拿起那个挑中的泥娃娃,递给他,“照着这个模样做个男娃娃,两个我都要了。”


    摊主喜不胜收,连“哎”两声,“等等啊,我马上就做出来给您!”


    男子笑着点头。


    在他做泥娃娃的时候,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白衣男子:“我才来岑都不久,近日可有什么新人进城?”


    摊主:“你问这做什么?来岑都的人可多了,我这也不清楚。”


    白衣男子神色黯淡:“家中遭妖邪侵虐,特?来岑都求修者帮忙除妖。”


    摊主捏着泥巴的手一顿,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


    他眼睛一亮:“近日确实有新修士来,只不过是两个半吊子,一男一女,就住在街心口,听说昨儿个还给那崔府的小姐崔琼玉给送了符,效果好得很。”


    男子眼尾微挑:“这样么。”


    做好泥娃娃,男子扔下?一锭银子便走?了。摊主连忙抓起来往嘴里啃了又?啃,估摸着怎么着也得有十两,旋即藏于怀间,四下?左右环顾着。


    只做了这一单,就收拾摊子回家去了。


    白衣男子一路打听着,缓缓走?到了崔府门前。


    望着贴满的黄色符纸,他淡笑一声。


    “崔,琼,玉。”


    第22章 第 22 章 柔风拂面,吹得晏听霁心……


    病了两日, 谢只南也没有懈怠增进修为这?件要紧事。


    晏听霁给她渡了很多灵力,让她没开始那?般难受,但?还是虚弱, 练起剑没多久就觉得乏力,大大拖累她精进修为的?进度。


    所以这?两日, 她都不需要晏听霁劝, 自行?放弃了出门的?想法,反倒是晏听霁走到哪,她就跟到哪,还需得手拉着手走。若不是他嫌弃自己抱着自己走路累, 她恨不得要晏听霁一直抱着自己。


    她谢只南才不是那?种非要追着人跑的?人。


    不给抱就不给抱!


    她才不稀罕!


    不出门的?时候无聊得很,晏听霁也没意思, 不是浇花弄草,就是闭气凝神。午饭过后还总是在?屋子?里待上一个时辰, 不知在?里面偷偷做什么, 也不许她跟来?。


    谢只南才不好奇。


    灯会在?今夜上行?,崔府的?人说?是晚上来?接她, 方便到时候和崔琼玉一同出游。


    晏听霁说?过会一起去, 可他现在?又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做着谢只南不知道的?事, 这?让她有些抓狂。她也回了屋,找出了这?些日来?岑都买的?东西,砸了的?已经被收拾走了,剩下这?些都是才来?的?时候被堆在?最底下的?。


    谢只南一件又一件拿出来?,将?那?张圆木桌摆了个满当,她又开始数,共有几件, 然后又去想,这?个是什么时候买的?,为什么买的?。最后她一股脑塞了回去,闷着一张脸从?纪宝袋中拿出了越翎。


    她提着越翎,气势汹汹地走到晏听霁屋子?外头。


    “晏听霁!”


    “出来?!我要跟你打架!”


    正在?屋子?里的?晏听霁手中动作一顿,他循声看去,只见一道绯影立在?院中,随即失笑一声,道:“不打。”


    谢只南朝前挥了一剑,与无形间的?水墙撞上,青红色的?剑气骤然荡开,面前的?屋子?依旧完好无损。


    她忽然泄气了。


    练了这?么久剑,区区一个门阵都不能强行?破开。


    谢只南坐在?地上,轻轻放下越翎,然后开始大哭:“晏听霁!你这?个不听话的?小狗!我讨厌你!”


    “我这?两天还生了病,不能出去玩,你还不陪我,你是想让我无聊死吗!”她抬手挡住眼?睛,哭喊着:“设下这?个破阵法,躲着我在?里面玩好东西不告诉我,我又不进去!你防备我!我要走!再也不跟你一起了!”


    哭的?惊天动地,哭的?叫人心软。


    可里面仍然没有什么动静,谢只南抽噎着抬起眼?,微微侧开挡住的?手,发现自己眼?前蓦地落下一只被吊着的?螃蟹灯笼,那?螃蟹灯笼有两个她那?么宽,钳子?上还套着毛茸茸的?壳子?,谢只南泪眼?朦胧地放下手,往上看去。


    晏听霁提着这?螃蟹灯笼,神色微敛,琥珀色的?目珠如秋水般凝着她,夹着几分祈求意味。


    “别哭了,可不可以不走?”


    谢只南眨了眨并不像哭过的?眼?。


    这?只螃蟹灯笼做得惟妙惟肖的?,薄薄的?纸糊牢牢贴在?竹节上,颜色鲜艳,两根提木下的?引线缠绑在?螃蟹的?六只足关节上,还有两线吊着它的?红壳子?,风吹动起来?,这?螃蟹灯跳啊跳的?,像是活了一样。


    “给我的??”谢只南擦掉眼?泪:“好吧,我先不走了。”


    晏听霁弯唇笑了笑,俯下身?将?人给抱了起来?,“下次不要坐地上了。”


    “那?我坐哪?”谢只南忽然意识到说?漏了嘴,立刻噤声,胡乱眨着眼?。


    晏听霁摇头轻笑,将?手中灯笼递给她。


    “今夜灯会,那?些灯笼样式太过俗气,配不上你,这?是我做的?,独一无二,别人不会有的?。”


    听到“独一无二”,也没细想他是从?哪学来?的?。那?双被水润过的?黑眸倏地闪熠起来?,她提动着几根引线,螃蟹也随着她的?动作开始举着钳子?,提着腿跳起来?。


    少女的?笑声回荡在?院中,她喜欢得紧,方才的?怒意随着笑声消了许多。


    自拿到手后,谢只南就没放下过这?螃蟹,走到哪都要带着,不过还是没忘记要晏听霁拉着自己的?手。


    到了晚上,崔府来?了人,只以为是跑腿的?小厮,没想是那?崔琼玉自己来?了。


    “谢姑娘!晏公子?!”


    知道要来?人,晏听霁提前撤了阵,便于人进来?。


    彼时谢只南正坐在?院中架好的?秋千上晃悠着,晏听霁则是静坐在?一旁看着她。


    崔琼玉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人虽然没看过来?,可她还是冲正在?摆弄手里灯笼的?谢只南招手,一路提着裙子?小跑过来?。


    晏听霁循声看去,温沉的?目光遽然生冷,暗里释放出的?压迫引起了谢只南的注意。


    她放下了手里的?灯笼,朝崔琼玉走来的方向看去。


    崔琼玉面色红润,少了前些日的?病气,变得正常许多,不过她跑了几步路,就开始喘着气。她的目光顿时被那提螃蟹灯笼给吸引了去,谢只南却没看她。


    谢只南站了起来?,沉默地看着府门前站着的人。


    白衣翩跹,与她无二的?黑眸里笑意不深,手里还提着一只同晏听霁样式相似的?大虾灯。


    谢只南有些迟疑,晏听霁总不能骗她?不是说?这?样的?灯笼样式独一无二么?为何那?只大虾灯瞧着也像是差不多的?做法做出来?的?,虽说?这?灯笼风格迥异,可两只灯笼确确实实像是同一个模式的?东西。


    崔琼玉见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后,忙笑着解释道:“这?是王修士,几日被妖邪中伤,碰巧在?给我们崔府的?小厮发现带了回去,但?他很厉害的?,今日灯会若是有什么妖邪来?袭,也可替我们解决了。”


    谢只南心里呵笑两声,她能不知道这?是谁吗?


    晏听霁朝秋千方向走去,崔琼玉以为是来?同自己说?话的?,连忙退开给他让位置,却不想他只是挡在?谢只南跟前,看着府门前的?人。


    “阿邈,这?么多天不见哥哥,不想哥哥吗?你这?样哥哥很伤心的?。”


    王求谙提着灯,眉眼?弯弯,慢步走了进来?,却在?离晏听霁三步的?距离停了下来?。


    崔琼玉微讶:“你们是兄妹?那?也太巧了不是。”


    王求谙嘴上这?么说?着,可看的?却是晏听霁:“是啊,跟着这?么个陌生男子?说?跑就跑了,虽然伤心,可哥哥知道阿邈只是被人蒙蔽了眼?,走过来?,哥哥不生你的?气。”


    他的?语气却满是揶揄,谢只南长睫微垂,片刻后,她往前迈了步子?,只是还未完全?走出去,自己的?手就被晏听霁紧紧拉住。


    他看起来?有些可怜,方才还被寒冰蒙固的?眼?蓦然耷拉下去,仿佛在?说?。


    别走。


    王求谙没了笑意,“放手。”


    谢只南抽开晏听霁的?手,那?力拽着她生疼,起了一片红,她有些无奈,就连指尖也被死死攥着,但?她还是挣开了。


    她乖巧地走到王求谙跟前,王求谙面上又浮起丝丝笑意,他将?手中的?虾灯递到谢只南手上,摸了摸她的?头,“好阿邈。”


    晏听霁神色黯淡。


    崔琼玉顺势拿起那?螃蟹灯笼,走到晏听霁身?侧去,刚想开口?问这?能否送给自己,却被他伸手一把抢了回去。


    晏听霁冷声道:“多谢。”


    崔琼玉:“”


    王求谙目光柔和地看着谢只南,去牵她的?手时,却被避开。


    他眼?神一凛,垂着的?手兀地僵滞在?原地。


    谢只南弯起月牙一般的?眸子?,跑回到晏听霁身?边,“哥哥,我要去晚上的?灯会。”


    她可不傻,要是真跟他走了,岂不是又出不来?了?她不想回去,也不想听到那?让她心生躁郁的?谣传。


    王求谙还没给她解释,要是当真如传言那?般,谢只南更不会回去。


    她不会给任何人当替身?。


    柔风拂面,吹得晏听霁心神微漾,他抿了抿唇,就连再次看向王求谙的?眼?神里都多带了几分善意。


    谢只南指着崔琼玉:“你不是和她一起来?的?么?我们一起去玩吧,热闹些。”


    崔琼玉见提到自己,忽略方才的?尴尬,点头道:“嗯。”


    王求谙皮笑肉不笑道:“好啊。”


    晏听霁将?手中的?螃蟹灯递给了谢只南,谢只南左右手都提着灯笼,一时犯了难,她看向两手空空的?崔琼玉,就问:“我拿着两只灯笼怎么玩?要不给崔小姐一只?”


    崔琼玉有些期待地看着那?两只灯笼。


    此时两只灯笼的?主人正四目相对着,毫不掩饰的?敌对之意,硝烟味都快溢出天际。


    二人异口?同声道:“你给哪只?”


    崔琼玉却摆手说?:“不要紧的?,都可以。”


    谢只南暗暗翻了个白眼?,这?不两头都得罪人吗?她被晏听霁和王求谙齐齐围在?中间,一时有些无奈。谢只南先是提起左手边的?螃蟹灯,对上晏听霁的?目光,生气。她放下,提起右手边的?虾灯,对上王求谙的?目光,警告。


    谢只南烦躁地阖上眸,旋即恶狠狠地抬眼?,推开两人。


    “我拿着!拿着!我自己拿着!”


    崔琼玉眼?巴巴地看着,再没了声音。


    上街时,谢只南左右手提着的?两只灯笼,引起街上不少人的?注意,众人看看自己手里的?,又比对她手上的?,最后看向自己手里的?灯笼都有些嫌弃。有些大胆的?人想来?问,却又被她那?左右两边护着的?男子?给吓退了回去。


    看似四人的?结伴同行?,实则各有各的?心思。


    第23章 第 23 章 “她喜欢得紧呢。”……


    灯潮如织, 灿如繁星的灯笼点亮起整座岑都,像是挂下?的一笼笼月亮,被游行在?城街上的岑都百姓提在?手上晃悠晃悠的, 男子交谈的爽朗声?、女子畅玩的笑声?,融杂在?这喧闹而又欢乐的街市中。


    谢只南左右两手分别提着灯笼, 两边像是堵墙, 走哪挤哪,有时甚至都快被这两堵墙挤出?去,但总是会被挤回?原位再挤着她走。


    谢只南:“……”


    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


    这三人?挤在?一团,没有一个人?记起旁边的崔琼玉, 她眼巴巴地看着这边,又眼巴巴地望向别处。


    王求谙笑眯眯地指着那些灯笼:“阿邈, 这样的灯会,你若是喜欢, 回?去哥哥给你日日操办。”


    晏听霁呵笑一声?:“同样的灯会日日操办, 就是个木头也要喊腻。”


    “那就办不同的。”


    “真是兴师动众,好大气?派。”


    “晏听霁!”


    “王求谙!”


    谢只南停住脚。


    她神色不耐, 转身看向晏听霁, 将手里的螃蟹灯重重砸在?他手上,忽略他眼底的错愕, 又看向王求谙,同样的,将那大虾灯给扔回?了他手。


    “你们自己玩去吧,我?要和崔小姐玩了。”


    说着,她朝崔琼玉昂首示意,她面色微喜,想是终于注意到自己, 跟了上去。


    留下?晏听霁和王求谙两人?面面相觑,相看两厌。


    晏听霁本想也跟着追上,听着耳边落下?的风凉话,他顿了顿。


    “真能活啊。”


    王求谙眼眸微弯,却捕捉不到一丝笑意。


    晏听霁反笑:“你不也能活着?你不死?,我?也不会死?。”


    似是想起什么,王求谙微弯的眼都平直不少,他抓着提木的手指微微发白。四目相对时,他蓦地呵笑一声?。


    “我?是她这世上唯一至亲,你算什么东西?”他松了松力道,用那看着垃圾的眼神盯着那只螃蟹灯,讥讽道:“哼,有样学样的鬼东西。”


    晏听霁却不恼,笑意深深,“她喜欢得紧呢。”


    *


    水廊下?,谢只南与崔琼玉共乘一船。


    河水波浪起伏,被漂浮的花灯照映着,荡起点点粼光。


    崔琼玉端正坐在?船头,与谢只南并坐着,崔琼玉试探性地伸手去触碰那“噜噜”而过的水纹,不过总是会在?最后?半厘的距离默默缩回?。


    谢只南盯着这个和自己长相相似的少女,她和自己一样,对外?面所有的事务都很?好奇。起初她先掠了掠这河中水,崔琼玉有模有样地学着,不过并未学个彻底。看到最后?看不下?去,谢只南将崔琼玉的手直接摁了下?去。


    “要这样。”


    崔琼玉吓了一跳,船身跟着二人?动作开始剧烈摇晃,好在?船夫把控得当,才没将船堪堪往斜了偏倒。


    崔琼玉缩回?沾满水渍的手,一股难以言喻的腥味充斥在?她鼻尖处,她嫌恶地皱皱眉,用那干着的手掏出?随身携带的绣帕擦拭着那湿乎乎的手。可就是擦干净了,河水里自带的腥潮味还是缠绕在?她的手上。


    谢只南注意着她的反应,道:“崔小姐不喜欢么?”


    崔琼玉干笑一声?,她又不会术法,根本不能像谢只南那样玩这河水还能保持洁净,她只是个普通人?,任何东西都能随意沾染在?她身上。


    谢只南蓦地发现崔琼玉的耳尖处有一颗痣,她下?意识摸上去,被崔琼玉给躲开。


    “谢姑娘?”


    崔琼玉当下?对于这个会术法且性格古怪的女子感到十分警惕,从第一回?见到她的时候就产生的奇异心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说白了,就是排斥她的存在?。


    她自小体弱,还不会吃饭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吃药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无间断。


    可乌莘告诉崔琼玉,她并非体弱,而是被人?偷了命魄,体内缺了东西,自然就会变得弱势。虽然不会死?,但会一直这样病怏怏下?去,直到死?。


    崔琼玉并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何会被人?偷换了命魄,她只知道自己这十几年来过得并不爽快。别家姑娘外?出?游玩,她只能避在?家宅中喝药;别家姑娘外?出?做事,她也只能望着那始终一成不变的花树发呆。


    乌莘说,他有办法。


    办法就是寻一个能与她魂魄融为一体的人?,最好是个有根基的人?,将对方的魂魄加注在?自己身上,重新获得一副完整的身体,这样就会变得健康,能正常地过完这一辈子。


    崔琼玉此一生最想要追求的便?是健康的身体,哪怕是付出?些什么代价,她也愿意。


    乌莘在?她身下?下?了一道咒术,若是碰巧遇上那能与她命魄融合之人,那咒术便?会在?崔琼玉的脑海中发出?警想,告诉她,那是她近在咫尺的健康。


    谢只南就是她选中的健康。


    谢只南垂眼看向赢魂灯,烛内红光闪曳,灵力浮动十分厉害,波及至整艘船开始左右不停摇摆。船夫纳了闷,船上就两个姑娘,也不至于重得快要掀浪翻船了,他暗自咬牙使劲,努力保持船只的平衡。


    赢魂灯在?外?人?眼里,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装饰品,里面闪烁的红光,若没有一定?灵力,是看不见这里有什么东西的。


    等了好半天也没等到崔琼玉开口,谢只南觉得墨迹,就直接开口问了。


    “崔小姐,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崔琼玉眼眸轻抬,将手里的绣帕轻轻一甩,扔在?那被船桨荡起的水花中。


    她知道谢只南是个聪明人?,自然也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怕水么?”


    谢只南眉头微挑,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不会水哦。”


    她一手攀住崔琼玉的肩膀,冲她仰起一个开怀的笑,旋即向后?仰倒,“扑通”一声?,二人?齐齐落入水中,惊得那船夫连浆木都顾不上,急急冲上前来捞人?,可在?船上看了又看,底下?除了冒着一点水泡,就再没了动静。


    船夫又惊又怕,只觉得是水鬼抓人?,尖喊着:“水鬼!有水鬼!”


    落入水下?的谢只南松开手,却并未离她过远,看着崔琼玉眼底的震惊,沉沉向下?坠落。她不知道崔琼玉会不会水,可这会还是不会对谢只南,对崔琼玉来说,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会有东西来救崔琼玉。


    一只修为不算低的鸟妖,蛰伏在?崔府多年,晏听霁只用了点手段就发现了他的踪迹,不过这鸟妖到底跟着崔琼玉多久,这个无从得知。


    应是有些年头了。


    那张递给崔老爷的符纸,被拿去贴在?了崔琼玉的院门前。寻常符咒是伤不到那只鸟妖的,不然这么多年,崔府贴着这么多符纸,哪里还能放它进到崔琼玉的卧房当中?


    崔琼玉并不相信谢只南和晏听霁只是个会小把戏的散修,定?是伪装了身份的,她对这张符纸有所忌惮,也曾劝诫过乌莘小心为上,但他过于自负,一点也不在?意,直到贴上后?对他并无大碍,崔琼玉这才松了口气?。


    一般符纸对这鸟妖的确没有伤害,晏听霁的符纸却不一定?,他用的是追踪符,不是一般求平安的避妖符。


    对于这一点,从崔府看过崔琼玉以后?,就知道了这崔琼玉并不似看起来那样简单。


    晏听霁告诉谢只南,这崔琼玉很?有可能就是她丢失的其中一缕魂,生出?了自主的意识,又因神魂残缺,身体上总是会有些缺陷的。且若是靠近主神魂,会生出?取代的心思。


    又是取代。


    不是取代别人?,就是别人?取代自己。


    谢只南只想做自己。


    若是无人?告诉崔琼玉方法,她就算是靠近了主神魂,也不知道怎么夺魂,可如今不一样,她身旁还有个鸟妖。


    从追踪符给出?的结果来看,这个鸟妖对崔琼玉还是很?在?意的。


    谢只南只想快点解决了这个崔琼玉,好拿回?自己的魂魄,自己的就该是自己的,就算崔琼玉不愿意,她也只能受着。


    不断拍起的浪花朝谢只南涌去,她是真的不会水,不过总有人?会将她带走的。毕竟那崔琼玉还急着要夺了自己的主魂。


    乌黑的眼眸里灌着盈盈水色,谢只南的身子愈发沉重,浮游而起的绯色衣裙在?水下?弗如一层轻飘飘的缎带。谢只南看着崔琼玉,见她拼命挣扎着,周遭气?泡滚滚,还是力气?不敌,像一朵白花般弱弱下?沉。


    在?崔琼玉快要闭眼的那一霎,一道黑影骤然跃进水中,一把揽过人?,将她带上岸去。可那人?丝毫没有要将谢只南带上岸的想法,她猛然扑去,抓着那只鸟妖露出?的羽毛死?死?不放,又是拽又是扯的,生生逼得他不得不回?头伸出?另一只手揪着她,一同出?了水。


    乌莘本想带走崔琼玉,当下?并非换魂的最佳时机,前一个修为高深的妖鬼,后?一个修为可怖的修士,哪个找上门来他都吃不消。


    可偏偏这谢只南就抓着自己不放,还揪着他为护崔琼玉渡气?的羽毛,他简直要气?个半死?。


    迫于无奈,乌莘只能将崔琼玉和谢只南带到他自己常年卧居的山洞中。


    崔琼玉身体不好,经过落水这么一遭,怕是要起病,乌莘将谢只南扔在?一旁的石床上后?,便?去替崔琼玉烘了些暖气?,也好没那么难受些。


    谢只南有灵气?护体,自然醒得快。


    衣裳被水浸湿,沉甸甸的弄得她不舒服,她望着一壁的石洞,心中微喜。


    总算是找到这鸟妖的老巢了。


    要不是自己聪明,利用崔琼玉引来这死?鸟,不知要等什么时候。


    这死?鸟刚才还想甩开自己,真是可恶。


    等下?,她要拔光这鸟的毛。


    听着右边窸窸窣窣的动静,谢只南小心烘干自己的衣裳,然后?坐起来。


    那鸟妖忙着,根本无暇顾及这里的动静。


    崔琼玉躺在?另一侧石床上,而那鸟妖先是为她烘干了衣裳,再是缓缓俯下?身去,像是要吃了崔琼玉,但转念一想,不可能的事。


    谢只南屈着一条腿,手搭在?腿上,戏谑道:


    “你在?做什么?”


    第24章 第 24 章 这是一个问题。


    乌莘的身形猛地一颤, 似是?被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脚下虚步,险些倒在尚在昏迷的崔琼玉身上。


    他?强装镇定道:“做什么?你害得她落水, 我?自然?是?救她。”


    谢只南根本不?在意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只“噢”了一声, 旋即跳下石床, 拍了拍身上从河水里卷上来的水草。


    她抬袖闻了闻,小脸顿时皱成一团,干呕了一声,放下手。


    乌莘警告道:“你赶紧给我?离开?这。”


    谢只南偏就不?吃这警告, 反问道:“为什么?我?就不?。”


    乌莘:“你不?走?,我?就打得你走?!”


    谢只南摆摆手, 乌莘以为她是?害怕,松了松神?, 冷着脸继续赶她。


    谁知她说:“好啊, 打就打,我?就是?不?走?!”


    乌莘急了。


    若是?被那?妖鬼和修士寻到此处, 他?一个人逃跑还?好, 可崔琼玉就要?落到他?们手中了,那?怎么行?


    “这样, 你过来,让我?拔你几根毛,我?就走?,好不?好?”谢只南纯然?一笑。


    “神?经病。”乌莘骂道。


    谢只南不?笑了。


    咕咕的鸟叫声骤然?响彻在山洞中,乌莘也?由原先的人形蓦地变化成一只三丈高的黑鸟,他?挡住了放着崔琼玉的那?张石床,挥起?藏在身后的乌色翅膀掀来阵阵飓风, 将那?地上的尘土卷起?,直冲着谢只南去。


    谢只南抬袖挡住这风,可那?袖子早已沾满河腥之?气,她又干呕一声,嫌恶放下手,却被那?漫天扬起?的石尘迷了眼。


    沉闷的声音不?断在山洞中回响,听得她忍不?住去捂耳朵。


    “你走?不?走?!”


    谢只南起?了跟他?一决到底的心思,哼声道:“不?走?不?走?!有本事就打一架!”


    打不?打得赢是?一回事,就因为这小小恐吓把自己骗走?,实在是?亏。


    这崔琼玉就在这,她倒是?要?看看这乌莘要?用什么方法把自己的主魂夺去给崔琼玉。


    她暗下引用赢魂灯的灵力,在面对的冲击前笼出一个空罩子围住自己,有了这保护,她淡然?放下那?臭的要?命的手,昂起?头看着他?。


    乌莘微惊,加大了扇翅膀的频率,可对她不?起?丝毫作用。


    最后实在是?没了力气,光是?扇,他?就扇了足足半个时辰,那?被空罩子笼住的人不?仅未受到半分惊吓,反而还?悠哉游哉地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扇。


    乌莘:“”从未见?过如此比他?还?要?厚颜无耻之?人。


    那?只巨鸟再没了力气去挥翅膀,他?变回人形,累瘫在石床边,气喘吁吁的。


    “行行行,你不?走?,我?走?!”


    乌莘彻底没了脾气,趁着那?两看起?来就疯的要?命的男的还?没来,他?得赶紧带着崔琼玉跑,不?然?被抓去,自己好说,对他?们构不?成什么威胁,但他?可是?实实在在能看出,这谢只南三人全是?冲着崔琼玉来的。


    说给崔琼玉一副健康身体,那?都是?骗她的。


    当时惊讶,这被养在深闺中的崔府小姐内壳竟只有一缕魂魄在身,多半是?从别处分化而来,落在此处成了人。因为不?完整,所以才会体弱多病,若是?未被寻回,此一生,下一生,皆会如此。


    但看她实在可怜,乌莘才说了这么个谎来骗她。


    毕竟那?有根基之?人少之?又少,给她身上下的咒术也?是?假,偏巧这单缕魂魄能感应到主魂存在,又偏巧遇上,实在是?没办法。


    更何况,他?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鸟妖。


    如若想让崔琼玉活下来,就只能逃。


    那?晚崔琼玉问他?那?话是?真是?假时,乌莘其实想说是?骗她的,可她眼里的激动不?假,他?一时心软,实在没说出口。可她居然?告诉自己遇见?了那?个能给她健康的女子,他?登时觉得不?妙,想劝她,却被她冷眼训了一通。


    崔琼玉叫他?不?要?管,人若是?带来了,就依着他?的法子强行夺魂便是?。


    乌莘苦不?堪言。


    想走?时,却已经走?不?了了。


    两道凌厉的灵力遽然?劈向山洞口,轰隆一声犹如雷声般作响,看似坚而不?催的山洞猛地摇晃起?来,滚落着碎石,才刚歇下尘土复而又起?,埋堆在洞口处。


    一黑一白的人影缓缓走?出。


    乌莘才扛起?昏迷不?醒的崔琼玉,人就来了。


    谢只南仍坐在地上,她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立刻指向乌莘:“他?欺负我?!他?要?跑了!”


    乌莘:?


    谁欺负谁啊!?


    正赶来的晏听霁和王求谙一人一手,扼住乌莘的命脉,他?的脸色由白到青,最后涨成猪肝色,喉咙里发着“嗤嗤”声,片刻后,脖间压下的力道被收回,他?倒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捧着崔琼玉,大口大口呼吸着。


    “你们欺负鸟!”乌莘怒道。


    谢只南无辜眨眼。


    晏听霁先一步现至她跟前,王求谙因视线先落在崔琼玉身上而导致慢了一步。谢只南扬起?唇角,朝他?伸出手,他?会意地俯下身将人给抱起?了身。


    等王求谙来时,谢只南已经站了起来。


    他?眼底闪过一丝阴郁。


    乌莘眼见?有机会,抓住崔琼玉就要?往外跑,不?料被王求谙一个挥手,打翻了回去,口中呕出鲜血,看着崔琼玉高高浮在半空,慢慢飘到王求谙面前。


    “放开?她!”


    王求谙平淡地扫了他?一眼,乌莘顿觉骨寒,不?自觉地惧意叫他?双腿发软,即使是?这样,他?仍是?倔强地发出那?并不?构成威胁的警告。


    谢只南拍拍裙间的尘,随即望向崔琼玉,赢魂灯带给自己的反应十分强烈,她甚是?迫切地渴望着,要?拿回这缕魂魄。


    可是?。


    怎么拿?


    这是?一个问题。


    柳盛是?自己还?给她的,崔琼玉这么一个生人,还?是?由自己魂魄变幻出来的生人,她自己是?否知晓是?一回事,给不?给又是?一回事,怎么给也?是?一回事。


    “我?该怎么拿回来?”她看向晏听霁和王求谙。


    二人默不?吭声。


    谢只南迟疑地抬手去触碰崔琼玉,试图在她身上找出一丝与自己的联系,好借助赢魂灯的力量尝试着将她融合,谁料一道黑气陡然?袭来,径直朝着谢只南而去。


    电光火石间,晏听霁当在人前,硬生生接下这一击,但也?还?回去一击。


    王求谙离得远了几步,没他?动作快,但他?顺着乌莘释出的黑气往里加了点力,不?然?也?不?足以让晏听霁倒在地上。随后,他?挥手,将崔琼玉扔回到乌莘旁边。


    乌莘的身躯赫然?一震,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谢只南愣在原地,耳边似有嗡鸣声沙沙作响,她垂眼看着坐倒在地上掩面的晏听霁,浑身发麻,血液仿佛凝固一般,她觉得冷。


    王求谙拉过谢只南,关切道:“阿邈,可有吓到了?”


    谢只南陡升冷意。


    见?她视线落在晏听霁身上,王求谙揶揄道:“快死了吗?”


    谢只南没说话,只是?默默蹲下身,看着垂首之?人。


    “抬头。”


    晏听霁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只有微弱的呼吸声让谢只南知道他?还?是?听见?的。


    她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


    “抬头。”


    王求谙恼道:“装什么?这鸟妖连你一根头发都伤不?到。”


    晏听霁手指微蜷,他?缓缓抬头,露出那?双蒙上白翳的眼,琥珀色的瞳孔略有分散,茫然?一片,他?眼底倒映的全是?谢只南的脸,可却实在看不?到。


    “我?看不?见?了”


    他?的语气弱下许多,像是?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找不?着家?般。


    王求谙呵笑一声:“看不?见?就看不?见?了,能死了再说。”


    谢只南打断:“哥哥。”


    王求谙心中气急,早知就不?给他?使绊子了,反倒是?成全了他?。


    真是?心机深沉,披着人皮的鬼东西。


    谢只南也?是?头回见?到他?如此弱势之?态,心中情绪复杂,她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乌莘,问道:“我?帮你把他?的眼睛挖下来,赔给你好不?好?”


    晏听霁唇角微弯,蒙着白翳的目珠毫无波澜。


    “留他?一命。带我?回去就好,只是?委屈你接下来要?照顾我?了。”


    谢只南虽不?解,但还?是?点头应下,她握住晏听霁的手,将人拉起?,却被王求谙挤开?,他?皮笑肉不?笑的,揪着晏听霁的胳膊,道:“这种事劳烦她做什么?阿邈,走?了。”


    晏听霁想甩开?,被他?死死摁着。


    谢只南迟疑:“那?崔琼玉呢?”


    王求谙:“现在拿不?回来的,留着她,哥哥会找到方法把这缕不?听话的魂魄还?给你的。”


    谢只南点头。


    王求谙似是?早就知道谢只南住在哪,直奔着晏听霁在岑都购置的宅子去,一路上,谢只南都没能说上一句话,被拽着的晏听霁和王求谙左一句右一句地吵着,根本完全忽视了身后跟着的谢只南。


    回到宅子,多了个问题。


    卧房只有两间,现在多了一个王求谙,找不?到地方给他?睡下。


    王求谙笑道:“这多好办,阿邈跟我?最亲,自然?是?跟我?睡。”


    晏听霁:“兄妹之?间岂有同榻之?理?”


    谢只南:“那?你们两个一间房不?就好了。”


    晏听霁、王求谙难得齐声:“不?行!”


    谢只南现在一个头两个大。


    一边是?自己的妖鬼,一边是?自己的哥哥。


    两人又不?对付。


    于是?,谢只南想到一个好办法。


    “这样吧,哥哥你去我?房里睡,晏听霁你回自己屋子里去,等我?想好了,你们就能看到我?了。”


    王求谙无声盯着她好半晌,盯得谢只南心里有些发虚,她扬起?一个不?容人拒绝的笑来,冲他?点头,几乎是?给以肯定,王求谙这才满意地收回视线,问:“你的卧房在何处?”


    谢只南走?到晏听霁身侧时悄声道:“你自己先回去。”


    蒙着白翳的双眼似乎更加颓然?,他?勉强笑道:“好。”


    回到自己的卧房后,谢只南指着那?床,“那?是?我?平日睡的地方,哥哥你去睡罢。”


    王求谙嫌弃地看了一眼,迟迟没有坐下去。


    “你这几日睡的就是?这种地方?”


    谢只南胡乱点头,也?没仔细听他?的语气,忙在柜子里找着衣裳。


    在河水泡了那?么一会,浑身发臭,谢只南难以忍受这样的臭味停留在自己身上,她此刻哪里想着去谁那?里睡,她现在只想洗澡。


    虽说有洁净术这种能让身子干净的术法,可在洧王宫时,她几乎用不?到这种术法。


    从她进到洧王宫后,便会有人服侍她沐浴。


    虽是?繁复,但这是?王求谙要?求的。


    谢只南是?个爱干净的人,也?喜欢在沐浴时加些香草,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就算有更便捷的方法她也?一时改不?掉。


    且这么说,王求谙也?不?会不?放人。


    找了套衣裳,她忙不?迭往外走?,王求谙以为她要?去晏听霁那?,直拦着不?让走?。


    谢只南无奈伸手给他?闻,道:“哥哥,我?要?臭死了。”


    王求谙眉头微松,抓着她的手往鼻尖凑去,确实闻到一股腥味,他?淡笑一声,道:“是?臭了些,去罢,哥哥等你。”


    得了空,谢只南赶忙朝澡室奔去。


    第25章 第 25 章 “我要个凭证。”……


    澡室热气腾腾, 似是已经放了热水。


    谢只南纳闷片刻,心想这宅子总不能还有其他?人住?走进了瞧,才?发现里面有人。


    熟悉的冷香从澡室幽幽席卷而来, 朦胧水汽为这寸屋室蒙上一层淡淡的云雾,仿佛身处仙境般叫人眼花缭乱。


    浴桶里的人背对?着谢只南, 乌浓纤发披垂如?瀑, 露出精瘦的脊背,浑身上下都散着矜雅之气。


    谢只南慢步向前?,“晏听霁?”


    那人唇角微弯,旋即转过身来, 露出那双蒙了尘的眼珠。


    “你怎么来了?”


    晏听霁转过身,水声哗哗, 他?面对?着谢只南,双手搭在浴桶上, 修长如?玉的指浸着温水, 凝成点滴水珠落回桶壁上,像是又变了一副样子。


    “我?来洗澡的, 我?刚才?掉进河里, 臭得很。”谢只南诚实道。


    “你是为了崔琼玉才?落的水?”晏听霁眉头微蹙,他?视线与谢只南平齐, 却又像是什么都看不见,“怪我?”


    奇怪他?的脑回路,谢只南现在只想洗澡。


    “你什么时候好,我?还等着。”


    晏听霁面色微滞,他?无辜眨眼,问:“你要去王求谙那里么?”


    谢只南摇头:“你们?不愿意睡一间,我?没办法, 思来想去,来你这最稳妥。”


    又能睡觉,又能获得灵力,这样两全?其美的好事哪里找?


    可?晏听霁却并不是这么想,他?绽开一抹肆意的笑容,“那我?回房等你。”


    浴桶中的人影蓦地消失,水雾尽散,他?为自己换了一桶新水,谢只南觉得奇怪,却又想不通哪里奇怪,只能褪下衣裳进水。


    正当她身子完全?没入浴水时,耳边倏地落下一声喟语。


    “不要骗我?。”


    一点凉意落在肩头处,谢只南不禁往水中缩了缩身子,侧过身去看,澡室周围空无一人,唯有升腾的水汽不断。


    谢只南:“”神经病。


    沐浴过后,谢只南径直走向晏听霁的卧房。


    王求谙等久了见自己没来,肯定会自行歇下的,总不能还会来找她?谢只南想,这绝不可?能,他?这么一个要面子的人,不会来的。


    于是,她推开晏听霁的房门。


    累了一天,困意袭来,谢只南现在只想睡觉。


    进门望见晏听霁垂着眼,老实乖巧地坐在床上盖着被子,听到动静后朝自己这看来。


    晏听霁衣襟半敞,殷红唇瓣处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他?盲了眼,琥珀色的眼里少了几分?清透,却更加凸显出几分?颓败的美感。


    谢只南累得慌,也没仔细看他?,一骨碌就翻身上了床榻里侧,她扯了扯被子,熟稔地抓起晏听霁的手握着躺下,侧过身面对?着墙,然后闭上眼。


    “睡吧睡吧,记得抱我?。”


    晏听霁:“”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在完成什么任务一般。


    晏听霁意识到她此刻根本不是因为喜欢自己而来的,而是为了自己的灵力,不过他?笑得更欢了。


    有利用总比没有任何价值要好不是?


    她愿意因此接近自己,说明自己对?她还是有可?用之处,至于喜欢这样的事,来日方长,总有机会能让她看清自己的心,让她真?正喜欢上自己。


    他?是披着人皮的鬼又如?何?


    只要她喜欢,就是变成千种模样,若是能讨得她欢心,他?什么都愿意做。


    从骨子里透出的疯狂占有、迷恋、嗔念时刻围剿着他?的身体,像是永远填不满的欲念,紧紧裹绕着他?,将他?吞噬成渴求不断的恶鬼。


    他?本就是陷在地狱里的鬼。


    晏听霁反握住她的手,缓缓躺下,慢慢往前?挪动着,贴紧她那细瘦得仿佛下一刻就能折断的脊梁,将人锢在怀中。


    他?满足地发出一声低低的喟叹。


    “你是我?的。”


    谢只南困得紧,挣扎两下也没使出多少力气,又沉沉睡过去。


    *


    人刚出门,王求谙便走到那置着衣裳的木柜前?,漫不经心地挑起里头的衣裳,攥在手上闻了又闻。


    他?忽地生出几分?冷意。


    独属自己的那股香味现在多了别的味道,令他?不喜。


    王求谙伸出另一只手,淡金色的灵光一点点缠绕在那堆衣裙上,强势挤开那令人生厌的味道,将自己独有的沉香替换了上去。


    心满意足地嗅了嗅,他?顿觉舒坦。


    尔后等了好久,他?虽是嫌弃此地矮小?破旧,不比洧王宫,但想到这里是谢只南住过的地方,少去几分?排斥,坐在她的床榻上,静等着人来。


    只是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他脸上挂着的笑容逐渐消失,这外头连声音都没有,更别说看见人影了。


    王求谙眸色沉沉,一掌拍开屋门,去寻那另一间房屋所在。


    鬼物生性多疑,自会设下屏障暴露位置,王求谙沿着那丝丝缕缕几乎不可?见的踪迹寻了过去,终是找到那间房屋。


    眉目间的怒意俨然压不下去,他?挥甩袖袍,将那紧闭的屋门强行破开。


    谢只南被这一声巨响闹醒,转身去看晏听霁,迷糊间只看到一个坐起来的身影,她扯了扯晏听霁的衣角,嘟囔一声,嗓音里还带有几分未睡醒的哑意,“怎么了?”


    晏听霁温声道:“无事,不起眼的臭虫罢了,我?去解决。”


    谢只南虽困,但脑子尚在思考:“你不是看不见了么?怎么解决?”


    坐着的人突然没了声。


    他?倒是忘了这个。


    谢只南忽然想起王求谙来,兀地清醒了许多,她坐起来,有些心虚。


    “阿邈!出来!”


    从声音就能听出来王求谙现在到底有多生气,谢只南忙不迭下床,又看向晏听霁,他?仍是孤泠泠地坐在那,双目空洞无神。


    “你”


    晏听霁低垂着眼,苦笑一声:“无事,他?对?我?下手也是情?有可?原”


    还未说完,他?突然止了声,随即摸索着床榻边缘试图下床,不料一个不稳,倒在了地上。


    经他?这么一说,谢只南终于回想起当时的不对?之处,只是场面混乱,让她空不出闲暇心思来多想,如?今细细深思,倒也明白些其中错点。


    晏听霁这样的修为,不该打不过那鸟妖,虽然他?有些本事,但比起这两人,还是差得远些。忆起当时王求谙的无所作为,她竟是忽略了。


    谢只南将人扶坐起,“好了好了,你坐着吧,我?会想法子解决的。”


    晏听霁顺势攀住她的手,不肯松开,“你不会要去他?那吧?”


    谢只南头疼:“不去不去。”


    她一边抽开手,一边还要哄着他?,甚觉疲累,欲转身离开时,又被拉住。


    “我?要个凭证。”


    王求谙的声音又从外响起,比之前?怒意更甚,听得院里的狂风打响,不难想象是何场景。


    谢只南强忍着脾气问道:“你要什么凭证?”


    晏听霁指着自己的唇,“血蛊在身,今夜被他?伤了,实在难全?,怕是发作起来不能控制。上回你咬了我?,这回我?不咬你,你只管往我?这贴一贴便好了。”


    这是什么凭证?


    谢只南带着怀疑的目光对?上那双坦荡的毫无保留的琥珀色眼,他?像是看不见了,但又能给以一种他?能看见的错觉。


    实在烦得紧,她没再多想,身子微微前?倾去,与他?唇瓣相贴。


    奇异的感觉在谢只南身上蔓延开来,她忙得退开,丝毫没有注意到面前?人得逞的笑意,旋即她走出门,看见面色阴沉的王求谙站在同她三步的距离,一双黑眸泛着细密的银光,视线如?同躲藏在阴潮之地的毒蛇一般冰冷粘腻在她的身上。


    “阿邈。”


    王求谙语气冷然,垂手凝着威迫感十?足的金光色灵气,势要将其破开。


    谢只南哪里见过他?这样发火?赶忙小?跑过去给他?顺毛,扯着他?的衣角晃了晃,见无用,又踮起脚来为他?捏了捏肩,捶了捶背,还是不管用,只好抽抽嗒嗒掩面哭起来,“哥哥你吓到阿邈了。”


    金光色灵气遽然消散,王求谙冷哼一声,拿下她掩面的手,道:“他?就这么好?”


    谢只南只哭,也不答,像是真?被吓到了的模样,抽泣着。


    “好了好了。跟我?回去。”王求谙眼神软和下来,提起食指为她擦拭掉泪水,“哥哥让你在东濛岛随便走好不好?”


    这个提议让谢只南很心动,她抽噎着,可?东濛岛只有一个岛,岛外的世界更大,她不甘于此。


    谢只南还是没点下头。


    王求谙紧攥着的手指一紧,咬牙切齿:“都是他?将你带坏了,你大晚上为何要跑去和他?睡?陌生男女之间同榻而卧,你知道这是何意么?”


    谢只南微怔:“不知。”


    王求谙狠毒道:“叫做不知廉耻。”


    “砰——”一声,院内的高树发出嘎嘎响动,晏听霁的身影缓缓出现在门前?,他?的瞳孔仍未聚焦,目光却是看着此处。


    藏于树干间的碎裂声骤然迸发,仿佛啸鸣,劲风而过摔下片片落叶,一棵三人宽大的树木轰然倒塌在地。


    “阿邈,你回房去。”


    谢只南望向晏听霁那双笑眼,她看不见里面的情?绪,也没明白王求谙为何会对?自己说出那般恶毒话?语,她忽而有些说不上来的感受。


    她收回视线,回到卧房当中。


    此地掀起的腥风血雨也与她毫无干系。


    谢只南只是觉得累了。


    晏听霁“目送”着她的背影,神色柔和,待那背影完全?隐没在黑暗之中,他?冷嗤一声,望向那同样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王求谙。


    “你就是这样教的她?”


    王求谙瞥了眼倒下的树木,淡声道:“你一个妖鬼,不好好地做好自己的事,跑来管我?们?的家事,倒是闲得很啊。早知道当初我?就该让那虎妖咬断你的喉咙,也不会生出这么多事来。”


    晏听霁呵笑道:“公主垂怜,我?得全?生。”


    第26章 第 26 章 嘲笑、怜悯、不屑之意尽……


    “公主垂怜, 我得全?生。”


    此言一出,纷纷将二?人带回了过往的回忆之中。


    王求谙右手下挥,一柄赤黑长剑兀然垂现, 他将剑尖直指着晏听霁:“低贱的东西。你也配肖想她?”


    晏听霁双手环抱,懒洋洋地靠在门?框处, 露出一抹坏笑:“那又如?何??”


    倚靠在门?边的人骤然化?作一道黑影闪现至王求谙跟前, 凛风震起,落叶又落,身形如?鬼魅一般的男子抬起手,眉梢处沾染几分?挑衅的意味, 掌心牢牢抓着泛着银光的剑尖,抵着自己的咽喉。


    王求谙冷冷看着他, 往前推着力。


    “你果然是装的,我那一掌若是能将你拍瞎, 真是值了。人皮披得久了, 真拿自己是人了么?”


    金与?红两道灵气明暗互抵着,交缠在那剑尖和握着剑尖的手上。


    “装不装的, 她喜欢就行?。你设计将我封印在岐域八百年, 以为我死了?”晏听霁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来,“我每日每夜, 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和她那少?得可怜的回忆,以此支撑我活到现在。不过,王求谙,你不怕么?”


    晏听霁本性?奸恶,被困在岐域的八百年里,为了不迷失自己, 只能拼凑起那些零散的记忆,逼迫自己不许变回当初那副人见人厌的模样。


    封印破除,他得见天日。


    他装得有多像?像到谢只南根本没有发觉任何?不对之处就能看出来。


    王求谙持剑的手微微一颤,并不明显,却还是被晏听霁捕捉到。


    他如?何?不怕?


    怕谢只南记起那些不堪的事,记起那些令二?人皆俱痛苦的画面。


    “所以我才更要杀了你,”王求谙平静道:“极恶穷凶之物,当诛。”


    暗红灵气黯淡下去,晏听霁握着剑尖往自己喉咙处带进几分?,利刃划破掌心口溢出的鲜血不断下流,他的唇角漾起一抹诡艳的笑来。


    嘲笑、怜悯、不屑之意尽然显现。


    “你杀不了我的,但你伤了我一分?一毫,我会撕裂这道伤口,让它变得狰狞可怖,让这道被你而伤的血口完全?地、毫无保留地展现给?她看。”晏听霁用力握紧薄刃,鲜血刺激着他的感官,露出眼中那埋藏已久的疯狂之色,“她也许不会心疼,不会与?你争吵,但我想,这也足够让她与?你生出嫌隙。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点?事,我都会无限放大。”


    离他喉口半厘之距,那柄赤黑长剑陡然消失,王求谙怒意褪散,眼底杀意却不减,他恨不得、恨不能一剑穿了他的喉咙。


    那张阴郁的面容登时?变得温润许多,他垂下手,呵呵笑着:


    “晏听霁,你还真是,一点?没变。阿邈是我的,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说罢,他朝着谢只南的卧房走?去。


    晏听霁望着那渐渐离去的背影,温热的液体不断从他手心涌动着,他伸出一指,用舌尖轻舔着,笑道:“她是我的。”


    随即,他也跟着迈步往前走?去。


    怕被王求谙捷足先登,他加快了步伐,几乎可以说是跟在他身后。二?人齐齐站在谢只南屋门?前时?,刚要踏进,被一道微弱的红色灵光给?隔了开。


    这是下了阵,没有让任何?人进去的意思。


    晏听霁笑出了声,遭来一记威胁的眼神?,他却毫不收敛,举着被王求谙长剑所伤的手晃了又晃。


    王求谙施出灵力,试图攫住他的手。


    晏听霁淡然避开他的治愈术,笑道:“急了啊?”他伸出食指抵在唇间,轻轻“嘘”了一声,“可别?吵到她,她会不高兴的。”


    屋内之人的呼吸绵长平稳,在晏听霁耳里听来便是绝妙之音,他走?到门?前,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姿态慵懒。


    王求谙盯着他那双手,冷笑一声,坐在屋门?的另一侧,平静地划破右手,摁下血口,同那双红得发黑的手暗作比较。


    晏听霁阖着眸,“学人精。”


    伴着屋内之人的睡梦,心思深重的两人纷纷想起初时?的场景。


    *


    春意阑珊,丛丛绿意中携来几分?沉闷的热气,被风打去,拂面而来的清凉减去几分?躁意。


    郊外林场处,一列穿着黑色甲胄的军兵齐齐走?来,走?在后头的几名军兵手里提着一筐子重物,里头传出的腥臭味直面扑鼻,叫那几名提着箩筐的军兵纷纷皱眉挤脸,难以忍受。


    一路颠簸,里头的东西开始挣扎,本就嫌弃地不想提,这么一闹,军兵们实在拿不住,被迫松了手,放在地上。


    “这里头到底什么东西?”


    “臭气熏天,也不知太子搬来做什么?”


    “还动!他奶奶的!”


    几人又累又热,便将气尽数撒在装在这箩筐里的东西上。


    左一脚右一脚踢着,踢得累了,这才发觉里头的东西没了动静,众人惊慌,其中一手缓缓伸出,试图掀开那筐盖,却被一声喝令制止。


    “做什?么!”


    几人惊恐回头,发现来人是乾山军领头将裘彼,此人乃太?子身侧之人,本事大,官职也大,除太?子外,军营唯他为首。


    只不过今日不是在军营,是在宫外的斛圣山中。此地为王上狩猎之所,非重大节日,可供皇室中人玩乐。


    今日是为凫音公主十五寿辰所办狩猎宴席,乃太?子辕赢一手操办,声势浩大,说是要给?凫音公主举办出一个前人无所攀比,后人无所触及的盛宴。


    裘彼身高九尺,佩剑于他腰间之处悬挂,约有他一半高度,走?起路来气势凛然,俨有十足威压逼人,吓得那几名手还未伸长的军兵练练跪下,不住磕头。


    “将军,我们见他没了声息,怕是闷死了,想看看”其中一人颤声道。


    裘彼眼眸微眯,盯着这几个犯浑的军兵,冷声道:“这是太?子送给?公主的东西,里头东西狡诈,太?子好不容易找来老道将其封盖,若是因你们几个放他逃了出去,就是你们全?家上下所有人的脑袋都不够你们掉的!”


    听到“掉脑袋”,几人叫得更是凄苦,直说“不敢”,裘彼也不想拖慢了进度,吩咐着:“将东西提到马场,再有差池,唯你们是问!”


    “是是是是。”众人应下。


    劳累一番,终是将这筐沉甸甸的东西给?置在马场外围,几人领了命,东西一放下就退身回到自己的队伍当中,再也不想折腾着去搬那折磨人不要命的东西了。


    太?子辕赢早在马场候着,裘彼快步向前,跪拜揖礼道:“臣裘彼见过太?子。”


    辕赢眼神?淡淡落在那臭气熏人的箩筐上,旋即微笑着将人扶起:“你我二?人,何?必拘礼?”


    裘彼略有迟疑,看着那筐子,心中疑惑不断。


    太?子这般宠爱凫音公主,怎会在她十五寿辰上送这样的东西?不说金银珠宝这样的俗物已经堆满了公主寝宫,就是再猎奇些,也要猎个干净的东西来吧,怎会


    “你是在想我为何?送阿邈此物?”


    辕赢倏地指向箩筐开口,笑容浅淡。


    裘彼面色稍紧,垂首道:“臣愚钝。”


    辕赢慢条斯理从袖间拿出一纸黄符来,俯身贴在箩筐上,随即那黄符迅速隐没于筐口,那筐盖陡然消失,从上往下看,能瞧见一头乱得乌糟糟的蓬草头发微微晃动着。这一场景惊得裘彼瞪圆眼珠,也还是没能看清那到底怎么消失的。


    “此非普通妖类,而为罕见妖鬼,世间难寻得第二?只,那柩甄老道前不久抓来的,符咒在手,他逃不得,也死不得。这样好的东西,自然是要给?这世上最为尊贵的凫音公主才能配得,”辕赢挺直身子,负手而立,黑亮的眼眸中满是期许,“你说,她可会喜欢?”


    裘彼恍然大悟,点?头道:“自然会喜欢。”


    辕赢满意地弯起唇。


    筐盖消失,刺目的阳光尽数照洒入筐内,被放在筐内的东西猛然撞动,那糙乱的结发下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眸,虎视眈眈地盯在裘彼和辕赢两人身上。


    纵使裘彼多年沙场,在对上那双冷如?霜冰的琥珀色眼眸时?心中一怵。


    他突然想:这样凶恶的妖物送给?凫音公主,当真不会吓到她么?


    但裘彼不敢再问。


    陡然间,那筐中妖鬼遽然发了狂,张开血口,喉咙发出“吃吃”的吓人声响,企图冲出筐,只是他头顶始终有一道无形金光将他死死抵挡,不论他使出多大力气,也毫无任何?作用。他重复着,不断地撞击那金印。


    这一撞,撞得裘彼心中突突。


    他转眼去看辕赢,发现他神?色平静,心中暗夸,果然是太?子,这样都吓不到。


    “王兄!”


    清丽的嗓音自不远处传来,辕赢笑着看去,招手示意其走?来。


    少?女一身暗红长裾袍,内里黑金织衫,梳着当下时?兴的垂髻,昳丽的眉眼满是冷峻,身侧随行?一匹棕红马驹,身后跟侍着数十名捧着带血猎物的婢女。她左手牵着马绳,右手提着一只刚猎来的山兔,慢步朝辕赢所在方向走?去。


    还未途径那箩筐时?,就已经被那莫名的臭气熏到。


    而那癫狂撞金印的妖鬼却兀地停了下来,琥珀色的眼恢复了一丝平静,只是凝视着那道红色身影时?,眼中变换了另一种别?样的意味。


    在看不见的地方,他轻巧地学着辕赢勾唇的模样笑起来。


    身上撕裂开又愈合的伤口下,血液开始沸腾,他眼底闪着隐隐的光色,仿佛要将她全?身上下都纳入眼中。


    少?女牵着马驹走?过,蓦地侧首垂眼看向那只妖鬼,二?人视线相平,却是短暂,旋即她收回视线,走?到辕赢跟前,随手将奄奄一息的山兔抛给?裘彼,指着那筐子疑惑道:


    “这是什?么丑物?”


    第27章 第 27 章 妖吃人,人吃妖。


    “丑物”抓着?竹筐, 哼唧两声?,以示嗔怨。


    少女眉头微挑,与他?再?次对视时, 那“丑物”变得莫名乖巧起来,倒是让她饶有兴致地?多看了两眼。


    辕赢扫了眼她身后的?婢女, 排首的?婢女牵过少女身侧的?马驹, 便?带着?身后一众人躬着?身慢慢离去了。


    辕赢温笑着?拿出随身携带的?帕子,在少女额间擦拭着?细密汗水,又拉起她方才提着?血兔的?手慢慢擦着?,将她的?视线偏转回来, “阿邈真?厉害。这是柩甄老道捉来的?妖鬼,非比一般, 但心智未开,我送来做你的?生辰礼。你将他?训做自?己的?狗, 等那柩甄老道知晓如何炼化后再?送走。这样你可喜欢?”


    辕朝求仙之气盛行, 多为上层皇室所重?求,仙人寻不?得, 妖物却遍地?都是。不?知从哪本古籍传出妖物可让人获得长生, 却又并未说明是何妖类,又或是真?是假, 但也足够引得贵族子弟疯狂争抢,搅起风云。


    妖吃人,人吃妖。


    有来有往,吃的?下等人,吃的?上等妖。


    普通妖物百姓避之不?及,所以才会出现蓬莱道士降妖除魔,解决生灵涂炭, 也省去无?人服侍供奉贵族人的?麻烦。


    皇室之内妖物流传普遍,这世间少有且难得一见的?妖鬼便?更是珍贵,辕赢要将此妖鬼送于他?的?亲生妹妹辕邈,交由她亲自?驯化,亲自?吞下这颗来之不?易的?长生药。


    这世间再?没有人能比得过她,她就该长生。


    辕邈微微昂首,轻轻摇着?头,乌润的?眼眸却弯成月牙状。


    “心口不?一。”辕赢笑道。


    他?将帕子叠好收回,摸了摸辕邈的?头,目光宠溺。


    筐中妖鬼脑袋微偏了偏,澈亮的?琥珀眼中满是惑色,被污泥沾染的?双手松了松,身子不?自?觉往上顶去,却被金印打回。


    此举引来三人注意?,辕赢皱眉,吩咐道:“裘彼,去将那虎妖带来。”


    裘彼抱拳应是。


    从马场外走入的?军兵们搬来两座独榻,搁放在马场中围,又搬来一座巨笼放置在离坐榻不?远处,这么一动作,辕邈就猜到了接下来会是什么画面。


    巨笼高有五米,宽有十米,为青铜铁制,无?坚不?摧,被关在筐中的?妖鬼给扛了过去,几名军兵抬脚一踢,他?便?滚进了笼。


    从筐中这么一出来,才发现他?穿着?破烂,赤足,蓬头垢发,能见的?皮肤都是恶心的?黑泥垢。身上的?布衣并不?合身,像是从别处偷来套在身上的?布匹,不?知他?经历过什么,满是补丁的?衣裳上全是破口。


    他?抓着?那牢柄嘶吼一声?,却被金印灼伤缩回。


    辕赢拉着?她坐下。


    婢女们端来果食糕点在坐榻两侧,前后又分别站着?三人,一人手举华盖遮阳,两人手持长扇纳凉。


    “王兄,你这白?白?浪费一只虎妖,不?怕引得那些庸人眼红么?”


    辕赢轻笑一声?:“阿邈怎就笃定那虎妖会死呢?眼红就让他?们眼红去罢,但到了夜宴若是敢嚼舌子到你跟前,王兄可不?会有这个好脾气了。”


    辕邈:“王兄所选之物必不?是凡品,眼光又独到,怎会随便?送我一个废物作礼物?我相信王兄。”


    辕赢听着?心觉甚妙,语气变得轻快不?少,“阿邈真?是将王兄夸得快要痴了。你说得倒也不?错,若这妖鬼连一只虎妖都不?能斗过,不?如杀了喂狗。”


    未几,脚下轱辘声?缓缓近耳,抬眼见那裘彼在前,身后军兵拉着?装有猛虎的?牢车走来,那虎妖显着?原型,不?似寻常条虫,活有半个营帐宽大,锐利的?尖牙上垂着?粘稠□□,拉出好长一条,已经湿满了那牢车底下平铺着?的?木板,它张着?喷腥的?血口,圆眼猩红,鼻孔不?时喷着?粗气,踱步着?发出低低吼声?。


    视线却从未离开过那几名拉车的?军兵,几人眼神飘忽,心中惴惴不?安。


    “送你一场有趣的?观礼。”辕赢道。


    裘彼吩咐几人将牢车与囚笼连接好,再?抽开门阀,放那虎妖进去。


    这虎妖饿了十日,本就是生性?难训之物,经此一折腾,又闻见不?同于凡人的?香味,一个跃身便?跳入那囚笼之中。


    军兵们放下门阀,推着?牢车离去。


    裘彼站回到辕赢身侧,他?目光炯炯盯着?那铁牢,心中忐忑。


    辕邈目光直视着?那妖鬼,虽然看着?是丑了些,但好在引得了她的?兴味,她在心中暗暗盘算着?,若是赢了,晚上就给赏他?洗个澡,要是输了,那可真?是丢人。


    怎么办呢?只能跟王兄撒撒娇,饶他?一命了。


    少女眉梢染上几分笑意?,目不?转睛地?盯着?囚牢看。


    辕赢淡淡偏去视线,乌黑的?目珠倒映着明亮的暗红色。裘彼见状,想提醒,又不?敢,急得都要跺上几脚,生怕他错过这出精彩的开头戏,不?过好在他?还是看过去了。


    “吼——”,虎妖震天的?啸声?回荡在整座马场,那妖鬼缩在它对立处,不?敢有半分松懈。


    虎妖气势汹涌,走两步便能震得地抖三抖,辕邈伸长脖子去看,见那妖鬼仍是无?动于衷的?,若说是害怕,他?也没什么反应,但要是不?怕,他怎会不知道做出反击?


    笼中二物开始盘旋而?行,二者?体?型相差巨大,叫人难以忽视。虎妖往前走一步,妖鬼便?往旁退一步,他?似是不?会走路,双手双脚伏地?,学着?那虎妖姿态而?行,如此循环。开始这虎妖对他?还是有些忌惮,毕竟是生了灵智的?东西,知道思考,可盘旋久了,他也就发现这妖鬼空有外表,没什么实力。


    饿狠了,心中窝火,虎啸一声?便?抬起利爪朝他?扑去。


    谁知这妖鬼飞身躲开,竟直接骑在虎妖头上,双手揪着?虎头,狠狠向下咬去。他?咬错了地?,并非脖颈易断之处,只让那虎妖头顶破了些皮。


    虎妖却是震怒,挺立起虎背将其甩下去,一掌摁在他?胸口,张开那浑是涎水的?腥口逼近他?的?脖颈,就在快要将他?的?头颅放进口时,一声?惊呼骤然响起。


    “哎呀!”


    辕赢倏地?看向辕邈,见她神色纯然,毫无?心虚之色,淡然收回视线,只这一瞬,那妖鬼竟已反扑,将比他?大了三倍不?止的?虎妖死死压在身下,埋头扎进它的?脖子上,听得“飒飒”声?响,虎妖霎时没了动静。伏卧在虎身的?东西缓缓抬脸,露出那双溅满鲜血的?笑眼。


    这一双眼,至此都不?能让辕赢忘却。


    从虎脖子处汩汩流出的?血液渐渐淌在葱绿草地?间,冲天的?血腥气蔓延在整座马场,这一幕惊得在场所有见证的?军兵、婢女、甚至是裘彼都目瞪口呆着?。


    辕邈“哇”一声?,不?禁拍手叫好。


    “王兄所选的?东西,当真?绝品。”


    辕赢心中兀地?失了兴致,他?冷眼看着?那只笑意?不?减的?妖鬼,陡升杀意?。


    “你喜欢便?好。”他?道。


    夜宴上,凫音公主宣告全宫上下,太子辕赢赠予她一只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妖鬼,惹得朝中皇室、亲臣羡煞恭贺。


    过后,辕邈吩咐着?将那妖鬼送去洗净,等自?己沐浴完回到寝殿时,却发现本该待在偏殿的?他?此刻躲在角落处,脖子上、脚踝处隐隐浮现着?束缚的?金色咒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才入殿的?她看。


    洗净一番,倒是换了一副新样貌。


    先前的?蓬草头发此刻被梳得乌黑亮顺,露出那双洗去的?黑泥垢下藏着?的?一双精致眉眼,唇瓣如白?日沾血般嫣红,他?被换上一身月白?长裾袍,气质俨然变了样。


    “没那么丑了嘛。”辕邈嘟囔一声?。


    殿内婢女蓦地?下跪磕头。


    “公主,我们拦不?住他?”其中一婢女弱声?道。


    辕邈摆摆手:“你们下去罢。”


    “是”


    辕邈慢悠悠地?走到床榻上,坐着?看他?。


    “擅闯本公主的?寝殿,你胆子好大。”


    妖鬼不?为所动,没有一丝惧怕,琥珀眼珠仍是牢牢盯着?她。想起辕赢早先说的?他?心智未开,猜想他?应是听不?懂,只能耸耸肩,吹了烛,躺了下去。


    “我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


    累了一天,她也困了,见他?有咒印困锁,便?也安下心来,没在管他?。


    只是她迷糊睡梦时,听见耳边隐约传来衣料窸窣声?,脚踝似有冰凉触感,她顿觉不?妙,猛然坐起,看见那缩在角落的?妖鬼正?一手抓着?她的?脚踝,一手匍卧在她身前床榻,双眼含笑地?盯着?她看。


    *


    屋门推开那一瞬,谢只南第一眼看见的?是院外的?好风光,再?就是余光之下左右两道令其头疼不?已的?身影。


    左边是手上受伤了的?瞎子,右边是手上受伤非常严重?的?人。


    听到声?响,晏听霁慢慢坐直了身子,微微笑着?道:“阿邈,你醒了。”


    王求谙自?然也醒得快,在这样的?环境下,他?能睡下去都是奇迹。


    “阿邈,哥哥手疼。”


    谢只南:“”


    肯定是没睡醒,“啪”一声?,她将门兀地?关上,晃了晃神,自?觉清醒许多,再?推开门,左右两人离门挨得更近几分,只是他?们暗暗较着?劲,门再?次打开的?时候,两股极小的?威压不?停抵抗,都快抵开站在门口的?谢只南了。


    “你们”谢只南冷笑着?,突地?划破自?己右手手心,举着?那流血的?手左右招摇,无?视二人眼底的?惊愕,道:“我也受伤了,实在无?能为力,我是不?会回去的?,就只有两间房,不?然你们再?买一套宅子,谁也别来抢我的?房。”


    坐在地?上的?二人站起来,同时抓住谢只南那只被划伤的?手。


    “你这是做什么?”王求谙叹道。


    谢只南没看他?,只问晏听霁:“你能看见了?”


    晏听霁无?辜垂眼,“我能闻见。”


    谢只南:“”好想揍他?哦。


    手伤被二人用灵力疗愈好,她又成了三人之中正?常无?事的?人,被盯得紧,只能担起一人分散二神的?注意?力照顾这两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伤者?。


    这样的?生活约莫过了半个月,她明明看着?两人夜里一起回房,第二日却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谢只南门前。


    正?悄悄计划着?逃跑的?谢只南却在半月后受到一封王求谙留下的?书信和一个跟王求谙七分相似的?小泥人。


    书信上这么写着?:


    “阿邈亲启。


    承蒙阿邈多日照顾,真?是长大了,知道照顾哥哥了,哥哥甚是欣慰。只是王宫门派两头琐事拖累,不?能留下照看阿邈,实属心痛万分。哥哥给你留了一只小泥人,像不?像我?若是想我了,便?对他?说说话,哥哥能听见的?。在此哥哥需提醒你远离那只披着?人皮作祟的?妖鬼,他?心思深沉,做事奸毒,哥哥恐你一时遭他?蒙蔽,不?过哥哥很快便?会回来寻你。哥哥顺便?将崔琼玉带走了,研究研究这缕不?听话的?魂魄怎么还给你。


    念我。


    切记远离那个心肠歹毒的?妖鬼,切记切记切记。


    哥哥王求谙。”


    谢只南读完后,顿觉轻松。


    总算是能松口气了。


    躲在暗处的?晏听霁是毫不?掩饰的?笑容。


    死缠烂打的?粘虫。


    第28章 第 28 章 “今日非正道哦!”……


    苍绿山丛间, 隐现出的绯色身影慢慢从绿意间御剑而出,追逐着前头死?命奔逃的黑熊。


    那黑熊作以人形姿态遁逃,乌黑的鼻口间吐白沫, 两眼翻白,上半身几乎濒死?之态, 下?半身却抡着那快冒火的生风脚掌。它苦苦喊着那干了发白的喉咙, 求饶着:“姑奶奶,别打我了!”


    话落,明红色的剑气如劈刀般骤然朝他袭来,将他整个?熊身打翻在草地间滚了三?滚。


    黑熊倒在地上, 躬着身子捂着脸“唉哟唉哟”地叫唤着,叫了没一会?儿, 腿蹬了蹬便没了动静。


    而追着这熊精的正是?待在凡间三?年的谢只南。


    此三?年间,她跟着晏听霁四处游走, 并未在岑都久留。她效仿着自己搜罗来的话本中的那些人物。有行侠仗义的江湖客、降妖除魔的修士、劫富济贫的偷贼


    各式各样的角色皆一一扮演过。


    凡是?她开始扮演起话本角色来, 就会?让那些胡作非为的妖精倒霉。


    这三?年来,她修为精进飞快, 几乎是?可以独当一面, 依靠己身之力降败那些作恶小妖。也正是?因?为如此,周边的小妖无一不认识她的。


    谢只南下?手狠, 不像正经修士一样手下?留情?,要是?碰上她,不死?也得掉层皮。


    她心情?好,说不定可以留命;要是?心情?不好,那是?必然得留下?半条命。


    可以说,她独自一人将这附近山脉的所有恶妖打得服服帖帖,名?声?已经在妖界传开了又开, 再恶些的妖想替手下?小弟撑腰,却又忌惮她身边的妖鬼,至此无敢不从。


    装死?的熊精内心苦苦哀嚎,真是?倒霉到家了,遇上这么个?活祖宗。


    谢只南收起手中越翎,飞向那熊精跟前。


    “不可以装死?哦。”


    越翎剑尖轻抵黑熊掌蹼,擦出轻微金石触击声?,黑熊精陡然跳起身来,熊口大张,直直跪在谢只南脚前。


    “姑奶奶!我今日并未作恶啊!”


    谢只南挥下?越翎,剑尖朝地,她若有所思道:“我知道啊。”


    熊精愕然,举着一双熊掌道:“那你那您追着我砍做什么?”


    谢只南笑?着“诶”了一声?,盯着黑熊那双充满惊恐的圆眼好半晌,见它就要往后倒下?,眉心微挑。


    “谁说我今日就不杀不做恶的妖了?我还得比你们更坏些,那才?好。”她复而举起越翎,在它眼珠子前晃了又晃,看着那圆眼都快往中心聚拢,不禁笑?出声?来:“你说,我今日杀了你这只并未作恶的熊妖,我会?不会?比你更坏些呢?”


    熊精:“”敢情?是?好是?坏都得死?呗。


    “敢问,”熊精犹豫一会?儿,终于问道:“您今日扮演话本里什么角色?”


    这个?问题算是?问到谢只南点子上了,她朝前挥去一道剑气,偏开熊精半分距离,径直砍向他身后那棵高树上,木头碎裂声?遽然传来,接踵而来的是?重物倒塌声?,熊精咽了咽口水,干笑?着暗暗庆幸。


    金色暖阳照在少女眉眼,衬得那双弯弯黑眸熠熠发光,如春江水波粼粼而过。


    “今日非正道哦!”


    以往她都是?扮演着话本中的正面角色,不是?在帮助他人,就是?在帮助他人的路上。


    话本分为三?类人物,正派、非正非恶、恶的不着边际的。


    非正道人物包含非正非恶与那纯恶之人。


    非正非恶人物善恶只在一念间,这样的角色形象模糊,与正道立场不同,不能走同一道路罢了。纯恶便不一样了,这样的人谢只南只在话本上看过,倒未实际接触。


    熊精欲哭无泪,这真是?赶趟倒霉了。


    本欲胆战心惊受死?,忽而想起什么,他黑溜溜的圆眼睁得比那珠子还要大,跪着的双腿往前挪去几小步。


    “我知道我知道!县夷最?近来了个?新妖头,无恶不作,您可找她比比。那里的妖物可猖獗了,根本没人管的住,说是?妖的仙都!像你们这样的修士好像没听过有谁来,您若是?去了,说不定就是?第一人!听说最?近还开了个?卖坊,仙石妖丹、极品灵器、妖男妖女”他顿了顿,“呃,那凡间的少男少女若是?被妖物抢去,也会?被拿去贩卖,压轴的东西,都是?价高者得。”


    谢只南被挑起了兴趣。


    人妖相通,这是?她来凡间后就知道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这些妖物玩得这么花,越翎与她心意相通,剑身微微颤鸣,熊精以为自己哪里说错惹她不快了,连忙磕头求饶。


    “我真只是?一只才?出来不久的小妖,还没看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也没看过外?面的熊是?什么样的,更没摸过别的母熊,我还想活啊!!!”


    谢只南:“”


    她的名?声?什么时候这么臭了?以往只是?杀了些恶妖,心存善念的也就让他捧着“我要做好妖”的牌子跑三?天?便罢了,此刻她却像是已经杀光他全家的模样。


    “好”


    “好”字刚开头,这熊精如释重负地哈哈两声?,卷起一阵风,提起笨重的熊掌就跑。


    “吧”


    没了乐子,谢只南只好回家。


    那熊妖所说的县夷离她现在所在的川都不过几百里,先前听闻那里盛产狐妖,勾人得很?,存了这个?心思,便也知晓御剑半日能抵达。那新妖头的名?号的确吸引她,可熊妖口中所说的卖坊倒吸引她更甚。


    川都的屋宅也是?晏听霁一手购置的,没了王求谙,他的眼疾竟也好了。现在二人都是?睡在一处,偌大的宅子只有一间卧房。


    白日谢只南闲得无聊出门打玩,晏听霁本想跟着她,但她有时只想一人,便禁止这条小狗一直跟着自己,他只能默默守在家门前等着她归家。


    这样的生活过了三?年,倒也平淡。


    谢只南却甚是?喜欢。


    每每归家,远在百米开外?的谢只南都能瞥见家门前那道熟悉人影,百变的衣裳,不变的人,今日亦是?。


    晏听霁笑?着走来迎接她,拈去她发间沾的绿叶片,道:“今日可还尽兴?”


    谢只南抿唇不答,左思右想尽兴与否,最?终她摇头,迈向院中的躺椅,悠悠躺下?。


    “我们去县夷吧。”


    晏听霁捻着那片叶,不禁想起县夷为狐妖盛产之地,心中微沉,背手攥紧绿叶走到她跟前。


    “为何突然要去?”


    谢只南反问:“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问我为什么?”


    晏听霁震碎那片叶,伏趴在她身侧,唇角提起一点弧度,道:“好。”


    谢只南坐起来,“好什么?你应该说,我都听你的,你说去哪就去哪,知道了吗?”


    晏听霁乖巧点头。


    她摸摸他的头,眼眸弯弯,耐心解释道:“今日我遇上一只熊妖,他说县夷来了个?恶妖头子,我今日扮演的可不是?好人,他说她比我更坏,我想去看看,她是?怎么个?坏法。”


    晏听霁心情?畅快不少。


    “这个?可以。”


    谢只南:“你以为我去做什么?抓两只男狐妖来吗?”


    这个?言论着实有些好笑?,让谢只南捧着肚子笑?得停不下?来,笑?过后才?看见那双琥珀眼满是?幽怨地盯着她看。


    王求谙走的那天?晚上,晏听霁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来跟她一同入睡,谢只南疑惑,又想着不要白不要的灵力,只能去找他。


    彼时他正坐靠在床榻上,摆着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谢只南问他为什么不来了。


    他却说:“你若是?日后还想要我为你渡灵力,就不要扔下?我一人走掉。”


    这是?知道自己有了要走且不带任何人走的心思,闹了脾气。


    谢只南真心觉着自己是?养了一只爱发脾气的小狗,但倒也好哄,只是?这只小狗的要求愈发多?了起来,多?到等谢只南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斡旋的余地了。


    比如。


    不可以为了灵力去寻别人,这世间只有他能给。


    不可以与其他男子过于亲近,他们都想吃了你的仙体。


    不可以老?是?提王求谙,他会?伤心。


    不可以不可以


    各种各样的不可以源源不断地输送到谢只南脑中,奇也奇在自己对这妖鬼竟宽容至此,不知答应了他多?少看似合理?实际并不合理?的要求。


    且之后他血蛊发作愈发频繁,从开始的三?日一次到两日一次,最?后竟是?每日一次。


    于是?,夜里晏听霁总是?会?在她入睡前抱着她,再小心翼翼地用唇瓣贴贴她的唇瓣,由浅入深,每次都是?谢只南败场。晏听霁告诉自己,这叫亲。


    如此过了半月,谢只南终于发现不对。


    明明说好他血液特殊可解,谁想他发作次数越来越多?。


    最?后谢只南不依了,她用手抵着那蠢蠢欲动的唇,满脸质疑看着晏听霁问他是?不是?骗自己。他先是?委屈,随即说这样也可渡灵力,可谢只南根本没感觉到近几日体内的灵气有何巨大变化,她直呼骗子,想要骂人,又被堵住唇,那次倒是?出奇的感受到体内灵力盈冲,却也就只有那次,之后再没有了。


    晏听霁解释说是?因?为自己的修为快要涨破到下?一境界,这才?会?缓缓滞留不前,时间长了,定会?有所突破。


    谢只南只好再信他最?后一次。


    可也又多?了一条不可以。


    不可以和别的男人这般亲近,只许我可以,只有我可以。


    谢只南敷衍答应。


    也难怪晏听霁会?哀怨,谢只南捧着他的脸亲了亲,见他阴郁散去,全?然不似当初那副古板样子,忽而想起王求谙的话,说他是?一只会?披着人皮的妖鬼,看着确实。


    不过没关系。


    她还蛮喜欢的。


    到了县夷第一日,二人就遇见了一件趣事。


    碧草如茵之地,树下?一披红袈裟的和尚手中捧着一只腿脚受了伤的白兔,他低眉垂眼看着它,目光慈悲。


    可那白兔却越发抖得厉害。


    他喃喃念经:“我佛慈悲。”


    也许他以为这只兔子是?因?为受伤才?抖,可谢只南却看出这是?一只灵力低微的小兔妖。


    第29章 第 29 章 “你该自信些。”……


    和尚根基尚浅, 并未看出这只受伤的白兔是只妖。


    闻有修道之人来凡间除妖,亦有佛门?中人渡灵,二?者皆是为百姓谋生之人。


    此草间离县夷已是百来米距离, 不远便?是大开的城门?关卡。


    和尚很是专注为这兔妖讲经,灵力低微的兔妖本就惧怕此等人物, 更何况后边又来了谢只南和晏听霁这样能一下看穿它为妖物的修士。


    它抖得更厉害了。


    晏听霁所教授谢只南的全?是道门?之法?, 浑身散发着?的凛然道气?无不让小妖为之胆寒。二?人就这样保持着?修士的身份,被发现就承认,没?被发现就算了。


    不过这点让谢只南很奇怪,一只妖鬼, 怎会那门?派中的修炼之法??可他又总是避开这个问题,时间长了, 谢只南也就没?了兴趣去问他。


    每个人总是会有点自己的小秘密的。


    “伤得如?此严重么?”诵经声停,和尚低喃着?, “我带你进城寻医为你救治吧。”


    谢只南想了想, 今日还是扮个好人。


    “你把它放了,自然就好了。”


    突如?其来的人声吓到了这个看起来很是好心的和尚, 他手中抓着?的兔妖身子兀地拉长了些, 又慢慢松下,旋即他抽出一手作礼道:“阿弥陀佛。”


    “这位檀越, 缘何如?此?”


    谢只南懒得和他废话,看着?那只一动不敢动的兔子,笑?了一声。


    “你放下试试。”


    和尚半信半疑,慢慢蹲下身,将这兔子小心放进草堆间,只眨眼功夫,这方才还奄奄一息的兔子遽然拔起四腿就跑, 加上妖力护持,没?一会儿就溜没?了影。


    蹲在地上的和尚沉默好久,眼睛一直盯着?那被沾上血迹的草叶。


    “你看我说?得可对?”


    和尚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在下颍都婆罗寺门?无渡,敢问二?位可是从仙山而来的修行之人?”


    谢只南被挑起一丝兴趣:“小光头?,这个你能看出来啊。”


    无渡腼腆一笑?:“二?位身上有道气?傍身,无渡略懂其中一些门?道,便?也能浅显看出。敢问二?位也是要去县夷的?”


    对于这句话的含义,无渡只理解了表面的浅显意思,而等到他理解了这句话是何深意时,有些发生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


    久久无言的晏听霁突然开口,双掌合十道:“有缘自会相聚,这位无渡法?师。”


    无渡捻了捻几?颗佛珠,望着?远远离去的两道背影,自觉失礼,微微躬身道:


    “阿弥陀佛。”


    县夷靠西,偏离都城,地靠岩山,是与妖界最为相近之地,很少会有修士来此,所以总是会有妖邪混淆在普通百姓当中,但因要维持两界平衡,避免无端祸患,平常妖物也不会明目张胆地去祸害人。


    也算是和谐。


    在这县夷住了好几?日,也是都打听清楚了。


    打听的过程中,晏听霁一直跟着?谢只南,说?什么也要一同前往,拗不过他,想着?也没?什么坏处,就应了他。


    原以为这打听之路是很顺利的,谁想这县夷像是妖物的老巢般,走哪都能碰见一只妖。算下来,可得有十八只长相俊秀的男狐跑到谢只南跟前来搭话。七只是因为迷路,六只因为受伤,还有五只是想英雄救美


    全?被晏听霁一个一个给?打了回去。打完他还要神色委屈地拉着?谢只南的衣角说?“外面危险”“狐妖狡诈”之类的话。


    看着?那些藏不住狐狸尾巴的妖物,晏听霁甚觉心烦。


    他就知道,这样的地方,肯定会有千奇百怪的东西来勾引她!


    还好他陪在身侧。


    谢只南在他打走第十八只狐妖时,笑?着?告诉他:“你该自信些。”


    这群狐妖施展出来的媚术没?有一个能比得过晚上撒娇求吻的晏听霁,他的话,说?出来一句,谢只南就会不自觉掉入他的陷阱。


    二?人身上的道气?并不浓烈,晏听霁是有做些许掩盖的,那根基尚浅的和尚都能瞧出来,县夷里躲藏着?的妖物定也能更加敏锐地感受到,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没?见过外面世道如?何,不知修士道心坚韧,只想着?施尽全?身力气?来看看这传闻中的修士是不是如?传言那般难以征服。


    事实证明,却是如?此。


    顺着?这十八只狐妖的嘴,也是扒出了一些有用的消息来。


    先前熊精口中所说?的新?妖头?是什么来历他们也不知道,只知道她叫见春,也是一只狐妖,来县夷的第一天就把旧妖头?给?打下了台,生生拔了他的十颗虎牙,成功让县夷的所有妖物拜服于她。


    她前几?个月开了个卖坊,名唤见生坊,专门?供给?各类各样的人物稀品灵宝,不止是妖,就连有点门?头?的百姓也能摸到路子进去探探。


    每只狐妖口中的消息都是不一样的,可把它糅合在一处,能得出一个结论?。


    这个见春不是个善茬。


    不知名的狐妖一日内就让登了几百年?宝座的妖头?倒了台,又在短短几?月之内,将一个小小的见生坊渐渐扩展成县夷内最为热闹的交易场所。


    以钱换物、以物换物、以人换物那都是见怪不怪的事了。


    这远在西地的县夷,倒是与别地风气大不相同。


    人妖相通,看似平静的生活之下暗潮涌动。


    且听闻这见生坊外有道雾障,普通人误闯了,里头?的小妖会根据他的年?龄外貌做评判等级,若是生的好看,便?拿去做当品拍卖;若是生的丑陋不堪,不是被雾障吞噬,就是被饿了的小妖顺口吃掉。


    除非有请帖,不然有去无回。


    谢只南对这个奇奇怪怪的规则深感有趣,到处打听这么些天,闷坏了她。


    她倒是想和这见春比比,谁要更厉害些,也还要比,谁更恶些。


    若是她能拔下见春的十二?颗狐牙,谢只南岂不是县夷的第一妖头?了。


    可她不是妖,第一仙士也是可以的。


    这第一仙士还未出门?找第一妖头?打架,就有县夷的百姓找上门?来求助。


    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头?发须白,穿得也是一身白,在那屋里远远看去,能看见这宅子门?前站着?腿脚利索的白棍子。


    他跑了一半,倏地瘸了下去,拐着?走到谢只南和晏听霁跟前就要跪下。


    “二?位仙士!救救我女儿吧!”


    谢只南看着?这一场景,顿觉熟悉。


    因着?准备出门?的缘故,宅外的屏障早早解下,给?了这白老头?进来卖惨的机会。


    人妖果真?相通,这才几?日,就已经有人知道他们二?人的来历了。


    谢只南不禁感慨,想着?该怎么把他打出去。


    晏听霁拦在她跟前,怕她已经开始扮演起恶人角色,将这看似为凡人的老伯用越翎一剑劈出去。还是要收敛些的,近些时日,让她玩疯了,不管不顾的。


    有一点,晏听霁很是好奇。


    这老伯身上的妖气?极淡,似是有什么东西掩盖住了,若非他能感应出,也要被他这副纯良模样给?骗了去。


    谢只南因是看不出来的,要是被她看出来,这只老妖已经被打出门?了。


    白老头?跪着?哭惨,一边拍地,一边抹泪,“求求二?位仙士救救我家女儿吧!她如?今才十六岁,正值芳华,不知怎的,就被见生坊的妖给?抓了去,好在是拉去做了当物,要是被一口吃了,我也不活了啊!”


    他这么跪着?磕了好几?个头?,也没?见跟前的二?人有上门?反应,想着?是自己不够卖力,又猛地撞击在地面上。都说?这类修士心存善念,尤其是对普通百姓,来此县夷定是来助人的,不会见死不救。


    “仙士啊!仙士!救救我家小女吧!”


    谢只南被挡在后面,知道晏听霁什么意思,神色不耐地放下取出越翎的手,走到老伯跟前。


    “你女儿为什么要我们救?”


    白老伯泪眼婆娑地怔在原地,他半疑惑半忧伤地仰视着?面前少女,见她面色平淡,并未对说?出的这番话感到任何不对之处。


    不是说?修士都是好人的吗!不是说?修士都很善良的吗!


    这是什么情况?!


    谁料下一瞬,冷眼看他的少女倏尔弯起笑?眼,说?:“见生坊啊,我们刚好要去,这样吧,要是看见你女儿了,我会替你转达你的思女之情的。”


    老伯:“啊?”


    闻得一声叹息,老伯兀地拜道:“若是仙士肯救小女归家,什么稀奇灵宝,我桑丘定然全?数奉上以供答谢之礼,届时也可到我们桑府做客,我桑丘没?有什么,略有些许银财、几?个不争气?的儿子,若是仙士不嫌,可到府中一览。”


    他讨好似的看她,完全?没?看见晏听霁那张沉下来的脸。


    “好吧。”谢只南答应道。


    总归是要去看看这见生坊的,能救下,也是相当于在挑衅见春,这点让谢只南很满意。


    此番言论?让桑丘明白这二?人之中唯此女子为主,说?什么做什么都是要经过她的眼色,自然后半边的话也都是对她说?的。


    本还想带她上桑府看看,不过被晏听霁给?拦下来了。


    说?是救人要紧。


    桑丘想想也是,届时再请人来也不迟。


    他便?将事情缘由?娓娓道来。


    事情起因是五日前他的女儿桑容因贪玩外出,打听了一路,得了她的踪迹,说?是跑出了城,似乎摔了腿,裙衫上有丝丝血迹,不过很快就再没?了下落。


    后来,桑丘就接到来自见生坊的拜帖,说?若是想要救下自己的女儿,就拿万千稀品来换,若说?他这些年?走南闯北攒下不少宝物,可这万千稀品委实是为难人。


    家里几?个儿子都是胆小怕事的,听到此事全?都缩在家中不敢出门?。气?得桑丘险些一口老血吐出倒在家门?口。此路不通,只身闯入的话,说?不定两个人都出不来了,现在他闻到一点风声,便?是谢只南和晏听霁这两个身有道气?的人,定能解决此事。


    走前,桑丘将拜帖递给?谢只南。


    根据他的指引和路上妖物的指引,千转万转,走到那道众人口中所说?的雾障前。


    月色深幽,垂下棱棱月光照洒在那漂浮流动的林雾间,风声过耳,卷起片片残叶顺入迷雾,却在瞬刻间被弥除。


    谢只南拿出拜帖,夹在双指间,旋即一缕风火猝然攀上这片纸口。


    “这样进去多没?意思,我们可是要在别人地盘上作乱的。”


    第30章 第 30 章 可就是让他险些失了心。……


    没?有恶人闯入他人地盘时是拿着拜帖的。


    至少在谢只南所看过的话本中, 他们并不客气。


    晏听?霁看着已经进入状态的谢只南,不禁笑?了一声。


    焰色飘忽闪曳在少女脸侧,明暗交替出黑白分明的目珠中的熠熠光色, 随风拉长,又很?快暗下。


    晏听?霁笑?着摇摇头, 牵住她的手, 与?她一齐迈入雾障之中。


    “走罢。”


    得知谢只南喜爱看话本,闲来无事的时候,晏听?霁就?会四处搜罗来好些他观摩过且考虑过能给她看的话本子,每每给她一本新的, 她就?会很?高兴。


    大多都是些比较正经的话本,去掉他深夜独自看过的几百本乱七八糟的话本, 余下都是适合姑娘家欣赏的。


    好在她来县夷只是去同这见生坊坊主见春作比较。


    阵阵白雾间透出一点碧色,走近却又消失, 余剩朦胧的暗色雾气, 脚下是沾湿了露水的泥地,浮着几片绿叶, 踩地时能听?见细微的“飒飒”声。晏听?霁将谢只南的手拉得很?紧, 紧到她都不需要看就?能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按理说这样的地方,不至于让他有什么?太大反应。


    晏听?霁的脚步依旧很?稳, 能牢牢跟着谢只南的步子走,可手上?的力道?让他看起来似乎有些说不出来的紧张。


    “你紧张什么??”谢只南困惑道?。


    晏听?霁将另一只手搭在她臂上?,整个人都快要挨在她身上?,没?有间隙,只见他眨着一双迷蒙的眼睛看着谢只南,带有几分委屈之色。


    “我有些看不见,你带着我走罢。”


    谢只南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望见他那反应极慢的瞳孔收缩,将信将疑。


    “你的眼睛还没?好全吗?”


    晏听?霁微垂下眼,低叹一声:“这是多年前留下的旧疾了,不碍事的。”


    谢只南拔出越翎,笑?道?:“好吧,那我保护你。”


    那紧着的手松下几分,像是完全信任身侧之人,谢只南能感受到他的步伐相较之前轻松不少。


    不过,她忽然想起一个。


    “那你在岐域跟着我的时候,也看不清吗?”


    殷红唇瓣才刚漾起一点弧度,听?到这话时,骤地愣了愣。


    他苦笑?一声:“是啊。”


    这双曾经被夸漂亮的眼睛早在被困岐域八百年间就?给慢慢给磨蚀殆尽了,无穷无尽的黑暗笼罩着他,他不敢再睁开眼,只能用己身灵力来养护住这双目珠。


    八百年,对他来说并不算长。可似乎又很?长。


    他险些失了心。


    一百年的时候,晏听?霁快要忘记自己第?一次正式有模有样地学着别?人的神?态生活。


    为?了记得,他不断演绎着那人的言行举止。


    记得是在庭园中,那人穿着贵雅,笑?起来如?沐春风般温暖,总是能惹得少女发出接连不断的笑?声。但有时又行事呆板,总是会离少女三步开外的距离远。少女进一步,他便退一步,嘴上?说着男女有别?,可眼中的复杂情绪在晏听?霁那时观察来看,根本就?是想的和?做的不一样。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做人的复杂。


    可见少女笑?,晏听?霁心中就?欢喜,但是是对着别?人的笑?,就?让他心中阴郁。


    他努力学着那人的模样,想让少女也对自己绽开笑?颜。


    后来他成?功了,少女的笑?容却日渐减少。


    他不明白。


    后来破了死阵,他看见了自己失去的心,将它重新给拾了起来。


    那颗心最初有些排斥,不过无碍,他会让这颗失去已久的心重新接纳自己。


    火光暗下以后,晏听?霁默默跟着谢只南的步伐回到柳宅,他不敢靠太近,怕适得其反,也不敢靠太远,生怕因为?自己这双快要失明的眼睛而跟丢了她。


    一路上?摔倒多少次,他不记得了。


    但他只记得自己找到了她。


    赢魂灯的光芒忽地闪烁起来,短暂的,让谢只南看见他眼底溢出的淡淡忧伤,他似乎很?难过,自己的心脏也被什么?揪起来似的跟着难受。


    谢只南抬手抚了抚他的唇角,认真看着他。


    “好了,以后晚上?要出门都可以叫上?我,我来做你的眼睛。”


    晏听?霁抬手握住她的手,忍下伸出舌尖舔她的冲动,弯起眼,道?:“那阿邈晚上?可以多亲亲我,将你的灵力渡些给我,说不定我的眼疾很?快就?好了。”


    谢只南:“”你最好是。


    见他心情好些,谢只南也没?再计较,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这雾障遍及整片山林,走到现在都没遇上什么小妖来抓迷失在此的人,谢只南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就只是一个简单的迷阵。


    “小心些。”


    晏听霁忽而出声提醒。


    手中越翎蓦地发出细微的剑鸣声,剑身凹槽处不断流泻着朱红流光,蜿蜒成?势,隐有剑气荡出。


    谢只南警惕起来。


    眼前的白色雾障中忽然缓缓显现出一道?暗红身影,来人似是女式古袍着身,身形高挑瘦削,两脚并拢前行,却没?有声音。若不是能看见白雾下那双隐约的鞋履走动,只怕是要以为?来人行为?鬼步,飘身前行。


    强烈的朱红流光慢慢凝聚在越翎上?,明亮的光线为?停在原地的二人提供了清晰的视线。


    等?其走近,谢只南看清了这个身着古袍之人的长相。


    似人非人的东西。


    像是死了千年的女尸忽然诈了尸。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点着朱红的半扇唇妆,满是眼白的眼中间点着绿豆大小的瞳孔,目光直视前方,辨别?不出半分情绪起伏,粗糙的皮肤纹理看上?去整个人都像是由浆纸糊成?一般,甚是奇诡。


    “嗒嗒,嗒,嗒”


    耳边倏尔落下平缓的脚步声,盯着她朝这边走来,越翎已经开始毫不掩饰地释放萦绕着的剑气,谢只南却暗暗将剑往后收挪,思考着她要是再靠近就?劈了她还是烧了她时,那具女尸忽而停住了脚。


    “应该是个失了灵智的女鬼。”


    谢只南感受着腰间滚烫的赢魂灯,如?此反应,只能当?是见了鬼,再没?别?的更好理由。


    晏听?霁附和?道?:“跟着她试试。”


    女鬼转过身,像是没?有看见二人一般,径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谢只南收起越翎,眼神?示意晏听?霁叫他拉紧自己的手,旋即跟着她飘忽的脚步快步跟上?前。


    走了没?几步,谢只南像是跟着她走有些投入,因为?警惕,又要四处观察周围的环境,带着眼睛看不太清的晏听?霁,所有的地方她都要注意到。可女鬼突然停下时是没?有一点声音的,等?谢只南发现那暗红古袍的裙角时,已经晚了。


    她急急停下脚步,险些带着晏听?霁一头扎在那身旧得发灰的古袍上?。


    “喀喀喀喀”


    女鬼一点一点慢慢扭动着脖子,微微侧过身来,她低垂着头,用那双掺着细小瞳孔的白眼珠看着她,两双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互相盯着小半刻,陡然间那双细小的瞳孔在她的眼球中到处乱撞着,涂着朱红唇脂的女鬼陡然提起一抹极大的笑?容来,小巧的嘴唇忽而变得又一张脸那么?宽,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谢只南往后缩了缩,退至晏听?霁的怀中。


    雾障遽然散开,山林模样初显,可映入眼帘的是成?片的棺材木,毫无秩序地肆意摆放在地上?。


    女鬼的身形随着雾障消散,笑?声却久久回荡。


    “咯,咯咯。”


    这见生坊的名字倒是应景了,棺材,见生。


    这个见春是有多想让别?人去死?


    谢只南随意打量几眼,看着有些棺盖被开了的棺椁里面盛放的都是些宝器冥物,没?有一个开着的棺材里是放着死人的。


    说不定都在那些没?被开盖的棺材里躺着。


    晏听?霁模糊看着四周,道?:“这应是误闯入门阵的开头,后面应该会和?那桑丘说的一样,会有小妖来将我们带走。”


    谢只南觉得有理,又累了,牵着晏听?霁随便找了个棺材靠着坐下。


    晏听?霁感受到背后的硬木正抵着他的脊背,想想她这样,还真是胆大得很?,要说不怕,牵着他的手方才有些许黏腻,可她却半点也不肯出声,死死拉着自己的手不松开。


    这让他感到没?来由的兴奋。


    要是她将自己推开,他也许会更兴奋。


    晏听?霁慢条斯理地寻到位置,凑到谢只南肩膀处,轻嗅着她身上?散出的能让他变得平静些的淡香,玩笑?道?:“你要是害怕的话,或者是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推我出去挡挡。”


    我想要你利用我。


    我想要你永远知道?我的存在。


    我想要你在第?一时间想起的人只能是我。


    谢只南不知他又抽哪门子疯。


    自从王求谙来了以后,他像是变了个人,总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事,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但直觉告诉她,晏听?霁其实就?是这样的人。


    三年里,晏听?霁的行事愈发大胆起来。


    晏听?霁见她久久不说话,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脖子。


    “我说的,是真的。”


    谢只南默默揉着发软的腿,沉浸在自己的不争气当?中,想着方才就?该一把火烧了这个长相吓人的女鬼,也不至于露出怯色。又听?见他这么?一说,无名火便涌了上?来。


    她一手推开晏听?霁,“那你就?不要拉着我的手。”


    晏听?霁雾色的琥珀眼兀地浮现几分迷惘,他自知说错了话,握住她的手,低眉乖顺道?:


    “对不起。”


    谢只南冷哼一声。


    “推你出去,倒是个恶人做的选择。可你是恶人的人,我的人,我要是连你也护不住,我是做不了恶人的。”


    晏听?霁散去一点惘色,弯起唇角道?:“阿邈所言甚是。”


    谢只南警告道?:“你是我的人,再敢说出这样的话,就?是让我没?面子。”


    她是个死要面子的人。


    哪怕是天?塌下来,她也会面不改色地看着一切发生。


    话音刚落,不远处突然传来人声,像是有好几个人,有男有女,声音混杂在一处。


    谢只南悄然召出越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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