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需先答应保我父子二人无事。”
郡主思索片刻,应下,“好。”
“殿下千金一诺。”赵大富此刻管不了那人要求保密的嘱咐了,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他们是突然找到我的,一开始说不管陈米新米都要,只有一条一定要严守消息,绝不能透露半分他们买米的事,还因此多给了一笔钱,我心想哪有这种好事,先把仓库里的陈米都给他了。前些日他们又来,还要买米,这次给出的是珠宝玉器,闪眼得很,我也找人看过,说是好东西,就把仓库里又一批卖给他们了,反正现在是秋收,陆续还有米收上来,我一面雇人去收米,一面调高米价少出些米,毕竟仓库里不剩多少了。那两块玉我是看着品相不错,寓意也好,就带在身上。那要知道是死人东西,我肯定不会让我儿子带的啊,殿下,我们当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一时之间屯这么多粮,这可不是什么好事。郡主思忖着,手指在座椅扶手上快速敲击。
“你见过买米的人,他什么样?可有什么特征?”
“这……这……”赵大富一开始动脑子就直冒汗,“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对,长得也不像咱这的人,他们还自己准备了马车,肯定是拉到别处去。”
“还有呢,继续想。”林英催道。
“还有、还有……”他把帽子都摘了扇风,一抹脸,道,“他们应该是当兵的,去开仓库放粮的时候我听见他们小声说了什么‘叛军’。”
“叛军?”林英被惊得倒吸一口冷气。
大盛立国二十载,一直不算江山太平,十年前就有一场大叛乱,这几年朝廷下令减赋税轻徭役,百姓日子刚好过了些,如今又是哪里反叛了?
“明知他们是叛军,你还敢把粮食卖给他们!”
“那、那……”赵大富支吾,转向郡主,“总之现在说也晚了,殿下你可一定要救小儿!”
郡主面上还算镇静,但心里已如火烧,“你见过他们,画像出来。”
“这……我就算记得,也画不像啊!”
林英立即去找纸笔过来。
前堂,太守请的人都到了,一个城里的老玉匠,看过后说:“的确是两百年前的东西,这刀工刻法是一代名匠天工杨的手艺,作假不得,果真是巧夺天工啊……”
从官学请来,一把胡子的白袍大儒也看过了,“不错,正是威远伯一脉的徽记,威远伯地位不高,封地不大,就在云州西的安平县,子辰佩意义特殊,这很有价值啊……”
徐太守没空听他们再去讨论工艺价值等等,本来还希望是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扯上前朝王族,连忙下令:“本官这就发文让安平县令派人去寻墓址,至于你……”
“大人!”赵大富从后堂跑出来,拉他儿子一同跪下,将卖米前后遇见那人的事悉数道来。
米行行头?辛澄一听便心道不妙,立即道:“赵大富所说根本无从查证,或许是将那些明器过手洗白的手段,无论如何现在这玉佩在赵显贵手中是铁打的事实,应当立即将他父子二人关押并搜查他家剩余明器。”
“你个贱人!小心我弄死你!”赵显贵指着她骂道,却被他爹一拽,按在地上吱不了声。
“够了!”徐太守眼神向后撇了撇,又看了眼师爷,“咳,兹事体大,待本官先行商议再作决断。”
太守带着师爷又往后堂去,这回时间久些,回来后太守看起来有了底气,轻松许多,只是望向辛澄的视线有些奇怪。
辛澄没放在心上,皱着眉听太守宣判。
“辛澄,你打伤赵显贵一案,是你误会了他二人所行之事,但本府谅你初心是好,故罚你赔付赵显贵五两银子以作汤药费,你可有异议?”
这已经无关紧要了,赵显贵虽有不满但被他爹压着也没说出话来,大家都等着更重要的事。
“好——”太守拍下惊堂木,“至于辛澄告赵显贵发墓盗宝一案,威远伯乃前朝王族,牵扯甚大,本府不敢妄断,需上报京都,请陛下裁决。业已发文往安平县先寻墓址,赵大富父子需立即将家中明器尽数上交府衙,不得私藏。并协助本府描述买粮人画像发文通缉,若其再来,立即上报。至于辛澄,你慧眼如炬,告发有功,本府赏你十两银子以示嘉奖,退堂。”
“等一下!”辛澄在太守拍案之前喊道,“不把他们抓起来吗?”
太守回想郡主的应对说辞,道:“赵家父子近几个月的行踪均在云州城内,未曾出城,且明器流入赵家后未再流出,并无过手洗白之嫌,其二人之罪,待抓到那盗墓买粮之人,再行审理。”
“抓到人要什么时候去了,如果抓不到呢,就此了之吗?”
“大胆!竟敢质问本官,你不要不知好歹!”
辛澄浑然不惧,向前踏了一步,高声道:“好,既然说我质问你,那我便好好问问你,藏在堂后的是什么人!”
若是这还看不出,她就是白长两只眼了。每次都暂行退堂去后堂商议这并不奇怪,但商议之后便换了断案思路,从只会摆官威到清晰明辨,与之前判若两人,显然是有能人指点。
这次她抓住赵显贵这么大的过错却还能放了他,背后肯定是有人在保他。她可没忘,赵大富就是从后堂跑出来的,他定是收买了某个有权势的人,这才敢站出来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她倒要看看在云州究竟是谁有这么大权势,能只手遮天。
“你、你简直不知好歹,胆大包天!”徐太守快把案桌拍裂,叫人擒住她。
“后面的人,有本事出来一见,让我看看你是何方神圣,缩头乌龟吗!”
躲过衙役捂嘴,“你费尽心思保下他们,若是他们之后做了恶事,罪孽里都有你一份,你敢承担吗,你给我滚出来!”
大堂后,林英左右顾盼,一边是辛澄一声比一声高的谩骂,一边是郡主一声比一声黑的脸色。
“她不会冲进来吧?”若是叫辛澄见到是郡主和她作对,场面恐怕要乱得无法收拾了。
郡主咬牙道:“不是所有的事一定要正面解决才行,你就是不懂!蠢!”
林英默默避让一边,这话肯定不是冲她。
郡主闭了闭眼,对候在一边的师爷道:“告诉你家大人,不许动她,我们走。”
辛澄再次被衙差压在地板上,她怒视堂后,却始终没能把背后那人激出来。
她可以甩开衙差冲进后堂,但那样就真成了藐视公堂,没法收场了。起居使明面上只是侍奉郡主殿下起居的差事,没有官身没有品阶,若是较真起来,她占不到理,而且皇帝让她监察王府她却卷入地方纷争,恐怕会引起皇帝对郡主的猜忌,不能连累郡主。
本是想激怒他的,但到现在都没出现,应该早走了。
太守拿下辛澄,就要将这仗着有两分武力两分学识就无法无天的刁妇关进牢里好好教育几天,没承想师爷却上来同他耳语了两句。
他听后大为不解,都闹成这样了,还不能动她,难不成有把柄在她手里?
师爷在后堂听到不少,悄声说:“殿下说她是王府的人。”
太守后背一僵,“难怪呢?”再一想,合理了,“怪不得。”
师爷道:“那位殿下最是护短,谁要是动了她的人,不管对错先帮自己人出气,惹不得。”
太守连连点手,让衙差放人,“好了,今日府衙事务繁杂,将她送出去吧。还有银子别忘了。”
辛澄没空去计较为什么府衙的态度变了,她从师爷手里接过两个银饼,甩手扔出去一个,正砸在赵显贵头上。
他们父子也正要离开,赵显贵捂着头,“你!”
“不是要给汤药费么?还是你要告我?”
师爷转过去当没看见,赵大富连忙按住自己儿子,一声不吭拿了银子拽人往外走。气也没用,他们现在有求于郡主殿下,而殿下对此人又是赞赏又是维护,恐怕关系匪浅,能不招惹最好。
赵显贵却是伸手对辛澄点了点,威胁:“你等着。”被他爹一拍,狼狈走了。
出了府衙,尹大夫迎了上来,说道:“她有孕了。”
又是没头没尾一句,辛澄却立马明白过来,拳头攥紧,“那个畜生!”
她立马就要追上去再把人打一顿。
尹大夫却拉住她,“你等等,你就没想过,正是因为她怀有身孕,所以她才会帮姓赵的说话。”
辛澄脑子一下转不过来,“为什么?难道孩子是他的?”
“不知道,她一开始还连连感谢我们,不像是不明事理的,我闻到她身上的药味问她是不是有孕了,她却讳莫如深,我强硬给她把脉,果然如此,然后她就自己跑了。”
今天太多事,辛澄脑子都有点转不动了,问:“她是迎春苑的对吧?”
抬头辨认了一下方向,“你知道是在哪边么?”
尹大夫拉住她胳膊,“你要干什么?”
“呵,她不会以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算了吧。”
“你要报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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