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山河笔(一)
三枝脸上露出诡谲的笑容, 仿佛已经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傅无宣看了眼祂小人得志的嘴脸,“策神霄打进来了?”
三枝面上的表情悚然一惊,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 顿时炸毛道:“你是不是读老子心声了!”
傅无宣懒得解释对方实在表现的过于明显, 只问:“能让重瑟焦头烂额, 来的人应该不少……还是说,来的人是神乐?”
神乐,策神霄的领头人。
末世初期,策神霄只是一个小小的邪.教组织,成员也就三五个人,十分不起眼。一个稍微高级一点的神谕者,就能将这个组织一锅端。
就是因为太过不起眼,所以官方在铲除邪教组织时,恰好漏掉了它。
策神霄真正为世人所知,是因为S级神谕者神乐的加入。
S级神谕者, 当世强者, 无论走到哪儿都是受到追捧的存在。
因为神乐加入了策神霄, 所以一大批A级神谕者,也跟着纷纷加入。但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神乐剔除出了组织。现在还留在组织的A级神谕者, 构成了如今策神霄的骨干,三枝就是其中一员。
傅无宣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神乐为了你一个诡异, 直接攻打戒堕所,当真是看重你。”
他嘴上是这么说, 话锋却突然一转:“不过我怎么记得神乐并不是一个很看重个人能力的人?”
毕竟在S级神谕者面前,根本看不上一个A级。
S级以下, 皆为蝼蚁, A级也不例外。
他语气轻飘飘,浑然不觉自己说了多么令人胆寒的话:“他也不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大费周章的攻打戒堕所,怕是另有所图。”
三枝面上表情不变,后背却出了一身汗。
心说傅无宣现在虽然是拔了毛的凤凰,但那股聪明劲儿还是在,实在敏锐得可怕。
三枝面上带笑,并不回答他的话。
两人互相博弈,面上都是云淡风轻,云雪青和傅弥都在想着自己的事。
江一月作为他们之中唯一一个正常人,难免忧心忡忡,“如果策神霄打了进来,我们一定要想办法传递信息,求助官方!”
她话音刚落,想起这个牢房里还有其他敌人,警戒地看了三枝一眼。
看着三枝的脸,她头脑灵光一现,生出一个主意:“不管策神霄是来做什么的,他们组织里的人一定会来救这个诡异,我们只要挟持了祂,策神霄短时间内就拿我们没办法,我们可以借此争取时间求助官方!”
三枝被她逗笑了:“姐姐,你说你要挟持我吗?”
被一个不知活了多少岁的诡异叫姐姐,江一月心下有些不悦,板着脸说:“你只有一个,我们这边可是有四个人,轮番使用神谕,你肯定招架不住!”
况且他们其中,还有曾经身为S级神谕者的东君,足够让人安心。
不过这一点,她没有明确说出来。
原以为这样说,对方会露出惊惧害怕的神色,哪知对方只是轻飘飘说:“你还是太过自信。”
江一月拧眉,没听明白三枝的意思,但对方显然不愿意再开口,而是闭上眼开始养精蓄锐。
外面明显经历着激战,有些黯淡的牢房,时时刻刻都有不同颜色的光束射进。监狱牢房因为战斗被震得晃荡,但是他们就是办法窥见全貌。
但在场除了江一月,没有一个人着急。
毕竟他们在监狱里,什么都做不了。
江一月拍了拍大腿,在监狱里面走来走去,“也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
她话音刚落,一个黑色的飞镖便射了进来,恰好划过她的左脸,白皙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红的痕迹。
比起“脸上会不会留疤”这种在末世显得有些奢侈的问题,她更在意的是来的人是谁,会不会对她的生命造成威胁。
她警惕着,等来的果然不是重瑟,而是一个浑身上下裹着黑袍的人。
因为他裹着黑袍,面孔隐匿在黑暗之中,完全看不清他的脸,甚至衣服过于遮住身形,连对方的胖瘦都难以判断。
黑袍人的出现,不只是江一月,就连神情一向懒散的傅无宣,脸上也流露出一分认真之色,“策神霄的守墓者?”
鸦引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直接破开了护着牢房的神谕,又撬开了锁,堂而皇之地走进来,对三枝道:“走。”
江一月正要阻拦,就被傅无宣拦住了,他语气有些沉重:“拦不住的。”
如果他猜的不错,眼前这个黑袍人,应该就是策神霄的守墓者鸦引,除了首领神乐之外,灵能最强的人,神乐手下最好用的刀, S级神谕者以下,可以说是无敌。
听说守墓者一般不会轻易出老巢,神乐这次竟然派他出来,看来是真的很重视……
他的视线没有落在三枝上,而是落在三枝旁边的人身上。
三枝扭了扭手腕,嘿嘿一笑:“那么我就先走一步了……对了。”
祂看向鸦引,突然说道:“我要带一个人走。”
鸦引没有反应,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但三枝已经习惯了这个人的做派,自顾自说:“我要带走这个人。”
众人面露防备,就见祂指了指站在中间的云雪青。
江一月下意识看一眼云雪青,有些疑惑,但当事人却没什么反应,仿佛浑然不觉自己将会陷入危机。
鸦引没有理会三枝的请求,“走。”
三枝咬了咬牙,负气道:“我一定要带这个人走!”
鸦引还是没反应,只是重复道:“走。”
三枝又生气又无奈,虽然祂和鸦引同样是A级,但二者实力却横着一道巨大的鸿沟。
鸦引有着自己的处事观念,除了首领和那个人的话,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不过除了首领,也就只有请那个人带走云雪青。
祂下意识转头,看向……
“带他一起走,将这个人带回组织,对我们接下来的任务有帮助。”
开口的是长着一张娃娃脸,一脸单纯无害的傅弥。
他在这个监狱,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刚才才破了戒。
他一开口,原本还相当冷漠的鸦引,应声道:“好。”
三枝对着傅弥抱怨:“这个死木头,就只听你和首领的话。”
云雪青和傅无宣神色各异,江一月则一脸震惊地看向傅弥,“你居然是策神霄的人!”
原来他和三枝是一伙的!
难怪刚才她说是4对1的时候,三枝的表情那么微妙。
傅弥笑了笑,“快些走吧,再晚一会儿,官方就要来人了。”
三枝面色一变,知道对方不是危言耸听,连忙催促道:“快走快走!”
鸦引抓着云雪青的肩膀,见对方没有反抗的意思,转而抓对方的手腕,感受到对方手腕上有东西,沉声道:“同心锁?”
同心锁,官方研制出来的一种很常见的锁。
哪怕此刻同心锁已经隐身,鸦引还是直观地看清锁的另一端连接着傅无宣。
三枝有些烦躁:“同心锁?真是的,带着这个锁可走不远。”
祂抱怨着,就见鸦引手上聚集灵能,朝着云雪青的手腕劈下去。
虽然看不见,但是在场都听见了一声咔嚓,是锁链断开的声音。
同心锁被毁了。
云雪青和傅无宣脑海,不约而同意识到这个事实。
然而没等他们有什么感慨,鸦引直接抓着云雪青就往外跑,他们在前面开路,三枝和傅弥则不快不慢地跟在两人身后。
牢里五个人,逃走了三个,只剩下江一月和傅无宣干瞪眼,显得有些萧瑟。
江一月叹了口气,“没想到那个傅弥居然会是间谍,真心错付了。”
她转而问傅无宣,“你知道他是谁吗?”
在她心目中,傅无宣已经和百科全书能够并列了。
在这世上,好像没有他不知道的事,也没有他不知道的人。
但此刻,傅无宣只是摇了摇头:“有一个猜测……但不确定。”
江一月眨了眨眼:“你猜的他是谁啊?”
但傅无宣没有立刻回话,而是自顾自陷入沉思。
江一月有些尴尬,语气有些干巴巴地转移话题道:“那现在……现在怎么办?”
傅无宣抬起头,脸上露出一种老婆跑了的忧伤,嘴上却不着调道:“当然是留下来打报告了,难不成你想越狱?”
江一月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点了点头,正准备留在监狱,等着官方的人来了再申请出狱,就见一旁的傅无宣,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监狱门。
江一月:“?”
说好的留下来打报告呢?
傅无宣回头笑了笑:“我是逃犯。”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说罢,沿着三枝祂们走的方向开始追。
*
与想象中的策神霄倾巢而出不同,这次来的人其实并不多,只不过都是 A级神谕者,组织里的骨干成员。
为了防止被官方追踪到老巢,一路上鸦引施展神谕,投放了不少反追踪术。
三枝看热闹看得开心,“灵能强就是好,随便怎么浪费都好使。”
鸦引虽然不爱说话,人缘不好,但三枝这张老是阴阳怪气的嘴在组织里也不消停,猫嫌狗憎,组织里的人见到祂也是绕道走。
这两人凑在一起,只能说半斤八两。
云雪青听着三枝对鸦引单方面输出,分出一抹心神记路,一边假装自己在不自觉地走神,让他们极力忽略自己。
三枝和鸦引倒是没注意到他,反而是一旁的傅弥,突然冷不丁出声:“你是在记路?”
云雪青看向他,见对方脸上笑眯眯的,他表情淡定:“没有。”
“随便你记,”傅弥的娃娃脸笑着,眼神中也含着笑意,看着格外单纯,只是说出的话与他的单纯有些背道而驰,“反正你记着的,也是错误的路。”
云雪青:“……”
他并不怀疑对方是在骗自己,索性放弃了记路,闭眼假寐。
几人忙着赶路,三枝抽空问了一句:“这好像不是回组织的路……我们不回组织?”
傅弥笑了笑:“原本是打算回组织的……但是我突然改变了计划。”
他的眼神,落在一旁的云雪青身上。
三枝想起傅弥刚刚在牢房里说的话,有些惊讶道:“所以你刚刚并不是为了帮我,而是云雪青真的能够帮助我们找到山河笔?”
想到神乐下发的任务,三枝又一阵头疼。
传说中的S级神器,消失了数千年,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kpi,三枝在心底抱怨着。
不过傅弥都说云雪青能帮他们找到山河笔,那想来或许是有些机缘在其中。
祂这么想着,就听见傅弥突然冷不丁道:“我抓走他,是因为他能找到山河笔,你又为什么想要带走他?”
第62章 山河笔(二)
这个人总是拥有一眼看穿人心的能力, 三枝浑身一凛,下意识撒谎道:“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能看出云雪青的特殊,我也同样察觉出他这个人不一般, 想带回组织好好研究研究。”
“是么?”傅弥脸上带着甜甜的笑, 白皙泛着粉红的脸, 看着无害极了,“我看着可不是这样,你知道的,我知晓很多事情。”
三枝后背又开始泛起冷汗。
这个人的特殊神谕,能看穿太多秘密,而他现在最大的秘密,就是和云雪青共命。
如果这个秘密被对方拿捏,以后就要彻底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中了。
祂极力保持镇定,硬撑道:“不是这样,还能是因为什么?”
祂大胆赌了一把, 傅弥用了太多灵能消耗在寻找山河笔的下落, 眼下根本没有多余的灵能拿来探究祂的秘密。
索性祂赌对了, 对方只是淡淡看了祂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不再继续追问。
三枝趁机转移话题:“如果我们现在不回组织, 那么现在要去的地方就是……”
傅弥点了点头,肯定对方的猜想,“去山河笔可能出现的诡域。”
“多高等级?”
“ A级。”
“ A级呀……”
三枝脸上有些怅然, 还带着一些犹豫。
祂去过的最高等级的诡域,也就是B级诡域了, 更高等级的诡域,就算是祂, 也有可能会被其中的家伙吞噬。
毕竟就算是诡异和诡异之间,也不是完全和睦相处的,而是相互吞噬的关系,只有部分情况下会一起通力合作——就是一起坑害人类的时候。
祂看了云雪青一眼,想着如果和A级诡域里的领域之主对上,就将他先推出去当挡箭牌。但是下一秒又联想到该死的同命咒,只能恨恨地放弃这个危险的想法。
云雪青没有察觉到旁边三枝复杂的心理,趁着赶路的空隙,想着李玉林留给他的那句话。
【诡域之主,12月降……】
降……降什么?降临吗?
他不清楚诡异之主是谁,只知道大概是一个狠角色。
他隐隐能感觉到,李玉林当时心如死灰的心理,应该不是那一层地狱造成的,而是这个诡异之主。
也不知道这个诡异之主,和S级别的诡异相比,谁更加厉害。
可惜还来不及将这一条重要的信息传递给傅无宣,自己就被策神霄的人抓走了。
他这么想着,就见赶路的傅弥突然停了下来。
他是领头人,他停了下来,整个队伍便也停了下来。
三枝问:“到了?”
傅弥点头肯定:“嗯。”
他转身,对一旁安静当着保镖的鸦引说道:“你先回去吧,和首领说一声。”
鸦引还没有反应,三枝先炸毛了:“你的意思是,就我和你一起闯这个A级领域吗?就我和你?”
傅弥微笑,“还有他。”
他指了指云雪青。
三枝沉默一瞬,“鸦引不去?”
我让这个最强保镖跟着来?
傅弥笑得非常甜,像是温柔的萨摩耶:“不去哦。”
三枝不吃他的卖萌,刚要暴怒,就听见对方轻声解释:“我算过了,鸦引如果不去,任务成功的概率会大大提高。”
虽然是从4%,提升到了5%。
三枝一听这话,火一下子就灭了,顿时偃旗息鼓:“行。”
虽然祂不喜欢傅弥,但是对方毕竟是策神霄的军师,比起自己瞎搞,还是信狗头军师比较好。
三枝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也不再咋咋呼呼,跟着傅弥,照着对方的安排,进入A级领域的范围。
这次A级领域的范围,是一个小镇子,只不过已经不只是没人了,连房屋都已经坍塌被破坏,周围的设施也全部被破坏殆尽,惨烈得仿佛像经历了二战。
三枝心情不太美妙:诡域范围的状况越糟糕,越说明里面的东西很危险。
祂向来懂得分辨形势,心里已经打了退堂鼓,脑海里已经构思出了退出任务申请书,就见眼前突然亮起一道白光。
三枝:“!”
这就传送了?!
传送得猝不及防,再一睁眼,已经换了一副场景。
原本凄惨荒凉的小镇,此刻却是繁华至极,小摊贩出摊,在大街上光明正大地叫卖,时不时有客人驻足购买。
云雪青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若有所思。
熙来攘往,他们很快便注意到,走在大街上的人,有小部分人都戴着面具,只是那面具非常的丑,像是电影《西游降魔篇》里猪刚鬣的本体,丑得分外清奇。
顺着往路边的摊子上一看,发现摊子上卖的面具,也大部分丑得七精八怪,像是山野里还没成型的妖精。
作为一个有审美的诡异,三枝被辣了一路的眼睛,“这里的人怎么都这么丑和怪?”
大部分人的脸上,五官都皱在一起,像是一个发面的馒头,中间点了几颗芝麻点一般奇怪,偏偏这几颗大小不一的芝麻点,分布的还不均匀,歪七扭八的。
他们大部分的面孔不仅歪七扭八,就连身材也很奇怪。
大部分人像是被打断了腿,只有1米2或者是1米1,矮得像得了侏儒症,偏偏又胖得离奇,长度和宽度居然差不多相等,走在路上,像是行走的方块。其中体型像煤气罐的,在其中都能称得上瘦子。
大部分都是这样,只有少数几个身材在人类范畴中,但脸同样是歪七扭八,不像是天然长成的。
在一堆怪人之中,他们三个正常人,倒显得格格不入了,他们时不时被这些人打量。
这些人的目光像带了刺,集中在他们三人身上。
这些人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和厌弃,像是要将这些刺人的目光狠狠的刺入三人心底,让他们因为这样的容貌,羞愧地抬不起头才好。
其中不乏窃窃私语,对着他们指指点点,云雪青听力好,偶尔能听见“好丑”“好恶心”等字样。
云雪青大概明白了:这是一个以丑为美的世界,和现实的世界反着来。
现实以白幼瘦高为美,在这里却是黑老矮胖为美。
所以他们三个现实中的正常人,来到这个不正常的世界,自然会被认为很丑。
云雪青大概能猜到,如果被这个世界的人认定为丑陋,大概会受到很多针对。
但是三枝心态却很好:“没事,他们觉得我丑,我们也觉得他们丑,相互平衡。”
傅弥淡笑:“你倒是挺会自我安慰的。”
云雪青垂了垂眼,“先找个地方休息吧。”
傅弥道:“找个旅馆住。”
然而他们去了,第一次就吃了闭门羹。
旅馆老板捂着脸,难掩嫌恶:“不行,你们长得太丑了,不仅仅是影响市容,更影响我旅馆的生意,其他客人见到你们的脸,恐怕会被恶心得三天吃不了饭!”
三枝收到这么犀利的评价,嘴角忍不住勾起笑,用着往常不阴不阳的语气道:“我们容貌再丑陋,也好过你这个正方体。”
被这么形容,旅馆老板的表情居然好了一些,“正方体是最佳身材比例,算你们会夸人。”
三枝:“……”
头一回骂人有一种手扇在人家脸上,对方却舔了一口的恶心感。
见对方夸了自己,旅馆老板好心提醒这三个丑鬼,“你们长成这个惊天地泣鬼神的丑样,不只是我,就算是别的旅店老板,为了自家的生意,也不会让你们入住的……你们要是真想住,就厚着脸皮,去那些同样和你们一样长得丑的住户家里借住吧。”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骨子里的刻薄,嘲讽一句:“不过你们丑鬼遇到丑鬼,说不定还可以两眼泪汪汪,互相抱着对方哭。”
毕竟在这个小镇,那些白皮肤瘦高个的丑鬼,也不是没有,但是丑得像眼前这样的,还是头一次见。
三枝今天受到了太多辱骂,比过去好几年受到的辱骂还要多,祂抬头望了望旅店天花板,对着云雪青和傅弥道:“我有个想法。”
傅弥微笑:“什么?”
三枝:“那就是……打不过就加入。”
祂话音刚落,身高便不断的变矮,身体也开始横向增长,很快就变成了正方形身材,就连五官也开始调动,变成了标准的“面团上镶嵌着歪七扭八的芝麻五官”。
诡异可以随便改变身体的形态,一个完美的正方形,三秒钟出炉。
旅店老板看着三枝突然大变身,也不奇怪,反而是惊艳道:“美人,这是你的房间号。”
他递出一张房卡,三枝从善如流地接过,有些得意地看向愣在一旁的云雪青和傅弥。
“你就这么抛弃我们了?”
傅弥声音软软甜甜的,脸上带着纯美的笑,只是在场已经没有人可以欣赏到他的美。
三枝义正言辞道:“没有在一起过,何来抛弃?”
旁边的旅店老板连连赞同:“对呀,你这样的美人,怎么可能和这样的丑鬼为伍?”
被人接二连三地指着说丑,哪怕知道是个美丑颠倒的世界,傅弥脸上的笑意也再难撑下去,变得面无表情。
三枝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样子,小声询问道:“要不……你和我睡一张床?”
傅弥还没说话,就听见一旁的旅店老板尖叫道:“不要啊!和这样的丑鬼睡在一起,实在是对你的侮辱!”
三枝:“……”
要死,请你别说了。
傅弥脸上再次挂上和善的微笑:“谢谢你的好意,不过,和你睡一张床,我会做噩梦的。”
他看了一眼云雪青,“走吧,去找人投宿。”
云雪青犹豫道:“其实……”
“嗯?”傅弥微笑,“你想说什么?”
他语气轻柔,像极了情人之间的呢喃,只是这呢喃之下,藏着不可见的危险。
云雪青无视了其中的危险,慢吞吞地将要说的话补充完整:“我会易容术。”
虽然只是最低阶的易容术,但总好过没有。
他运转灵力,在自己脸上一抹。
只一瞬间,那张清冷又温润的脸,瞬间变得平平无奇。
旅店老板看了一眼,“虽然身材很差劲,但是脸勉强能看了……也不能指望每个入住的旅客都是大美人,先放你进去吧。”
他也给了云雪青一张房卡,现在只余下傅弥还站在一旁,没有去处。
单看傅弥一人,身材瘦削,个子也小,面容也清秀,戴着一副圆框眼镜,气质柔弱,此刻孤零零站在一旁,仿佛被全世界孤立,怎么看都怎么惹人怜惜。
旅店老板面露嫌恶:“好了好了,你这个丑鬼快走吧,别挡着我做生意!”
傅弥:“……”
第63章 山河笔(三)
最终傅弥还是一个人走出了旅店, 在外面找住宿的地方。
云雪青按着房卡的数字,开了锁进门。
虽然身处一个古怪的世界,但这里就像是普通的旅店, 普通的卧室床房。
云雪青关上门, 随手将洗漱台的一个塑料杯子挂在门把手上, 这样只要有人进来,杯子就会掉落,他就会立马察觉。
做好这件事,他开始打量这个房间。
整个房间比较干净,除了床头挂着的相框,没有多余的东西。
毕竟是挂在床头的东西,云雪青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相框里的照片,是一个穿着白衣的背影,身材高高瘦瘦,留着及腰的长发, 应当是一名女子。只是背对着他, 看不清面容。
本是很寻常的照片, 很寻常的背影,在这个美丑颠倒的世界,就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旅店老板为什么要将这个世俗认为的“丑女”相片, 挂在他的床头?
云雪青盯着相框,女人的背影逐渐渗透,仿佛要隔着眼睛, 完全印刻在人的脑海中。
他只是淡淡盯着,就见穿着白衣, 飘飘如仙女的女子,白肤黑发, 脖颈处白得反光,渐渐转过头,露出的却是一张血淋淋的脸!
被完全剥去了面皮,脸上是蠕动的肉,眼球也被剥去,只余下一双黑洞。
女人像是注意到了新的住客,脸上勾出一抹笑,脸颊上的肌肉向上松动,张大自己的嘴巴。
她的牙齿竟也被残忍的打断,露出已经萎缩的牙槽。
她嘴巴蠕动,像是说了什么。
隔着相框,云雪青听不见她的声音,但是却看懂了她的口型。
她在说:
[下一个,就是你。]
似是警告,又似乎是威胁。
云雪青对着相框点了点头,转而躺在柔软的大床上,闭上眼休憩。
相框里的女人:“……”
云雪青并非是在休息,而是在整理现在的线索。
只是现在知道的东西不多,他想着想着,思绪就跑偏了。
他被三枝带进了这个诡域,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傅无宣分开单独闯。
倒也不是说舍不得分开,只是一直都是两人合作,突然变成了一个人,有点不习惯。
就像是一个孤独的人,好不容易找到志同道合的人,在相处一段时间后,却又被迫分开,重新陷入孤独。
这种滋味算不上难熬,但也算不上好。
在这里,没有人会再帮他,他必须更加小心谨慎。
但云雪青也不会过分紧张,只是多分出了一分精力,时刻注意着门外的动静。
他这么想着,就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下一刻,挂在门把手上的杯子落在地上,房门应声而开。
来的人并非是想象中的旅店老板,而是已经成了一个正方体的三枝。
在这里没有别人,三枝也不习惯这副走三步都喘的身体,动用诡力,身体渐渐拔长,变瘦,也恢复了往日算得上英俊的面容。
有外客进来,云雪青也不慌张:“你怎么进来的。”
三枝轻蔑一笑,指了指门把手,“这种普通的门,能拦得住我?”
云雪青没搭理他,转而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夜色深沉,想找你谈谈心。”
三枝嘴上不着调,眼神却分外阴冷,“这一路上,我突然想明白,你小子看着温和,但要是不想做的事,谁逼你都没用,就算来硬的,你也会拼个鱼死网破,现在怎么就这么轻易的跟着我们来到了这么危险的a级诡域?”
不等云雪青回答,祂就自顾自说:“除非,你是故意跟着我们进来的,在图谋着什么东西。”
祂根本没有在等一个答案,而是自顾自地笃定对方一定有自己的目的,而这个答案显而易见。
三枝一锤定音:“你想和我们抢山河笔。”
跟着他们来了这么危险的诡域,图谋的也就只可能是山河笔了。
傅弥曾经说云雪青能够帮他们找到传说中画假为真的山河笔,说明他身上可能会有特殊的奇遇。
面对山河笔这样的神器,以及自己先天的优势,很难不生出独吞的优势。
听着对方有理有据的猜测,云雪青看了祂一眼,语气平淡:“并非所有人都如你一般。”
在蓝色古堡,他就已经看出来傅弥身上有些不同寻常——他身上有天权剑的气息。
他曾经在三枝身上,同样感受到天权剑的气息,只是后来再见面,对方身上的气息时淡时浓。
说明天权剑确实不在三枝身上,但是和拿了他本命剑的人接触过,如今又在傅弥身上同样感受到天权剑的气息,他便猜测到这两人或许有关。
只是这两人伪装的太好,在蓝色古堡没有一点互动的痕迹,直到回到戒堕所才露出蛛丝马迹。
确定两人都是策神霄,他便猜测天权剑或许在策神霄这个组织某个人身上,于是便顺势而为,跟着两人回组织。
只是没想到两人,居然变了目的地。
他确实对山河比没有兴趣,但三枝只当对方在动摇,劝说道:“我们合作怎么样?”
“到时候你拿到山河笔,只要你替我画一样东西,我能帮助你逃过策神霄的追杀。”
云雪青眸光微动,没有解释自己的目的,而是问:“你要背叛你所在的组织?”
“背叛?”三枝眯了眯眼,意有所指,“我并非效忠策神霄。”
“我们诡异效忠的只有主人,”祂淡淡说,“策神霄,也不过是帮我达成目的的工具而已,称不上背叛。”
云雪青有些在意:“主人?”
他不由得想到在蓝色古堡,成为空壳的李玉林对他说过的话。
但三枝并没有在这上面过多解释,而是道,“与我合作,你能得到天大的好处,但如果你逆了我的意思,哼哼。”
云雪青最不惧的就是威胁,“若我不答应,你要与我玉石俱焚?”
李玉林面上笑了笑:“我会不会焚不一定,但你一定会死。”
他们诡异,可是有着不少折磨人的手段。
云雪青看了他两眼,淡淡道:“我会帮你寻找山河笔。”
三枝面上露出诡谲的笑容,“你能答应,就再好不过了。”
三枝走后,云雪青便在房间休息了一晚,这一晚风平浪静,挂在头顶的相框也没整幺蛾子,一夜安睡到天明。
云雪青身为正道弟子,虽然答应了帮助三枝寻找山河笔,但对方到底是隶属邪.教策神霄的成员,天性邪恶。
云雪青总得担心对方反水,必须防一手,便没有与祂同行,而是独自而出门寻找线索。
因为变化了面貌,云雪青不再像昨天一样受人瞩目,而是泯然众人。
他手里没什么线索,只是在大街上随机看,但或许他真的是厄运体质,只是这么随便一看,走到小镇的街角,眼睁睁的看着一堆人围着什么,正在高声唾骂。
“这小娼夫,大晚上的竟敢去摸妮姐的房,真是好大的胆子!”
“长这么丑,还想和人通奸?”
“什么通奸,你可不要乱说,分明是这小娼夫惦记着我们妮姐的美貌,想要非礼妮姐!”
“要我说,这么丑的人还能娶到老婆,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还不知检点,惦记着妮姐。”
“你别说,这奸夫丑,这奸夫的老婆也同样丑,他想出轨也不奇怪。”
云雪青走过去,听清楚他们谩骂的什么,大概明白了是什么事儿。
他走到人群中,看清了被众人围在中央的“罪魁祸首”。
果不其然,被众人谩骂为丑的“奸夫”,长了一张清秀的脸。
他被关在笼子里,任由众人指指点点,忍受谩骂头也不抬一下,脸上面无表情,仿佛事不关己。
众人本来谩骂着,就开始讨论怎么处理这个奸夫。
“长这么丑,竟敢非礼我们妮姐,真是胆大包天,要我说就该把他浸猪笼!”
“对,想要玷污妮姐的人,一定不要让他好过,浸猪笼,扔进河里淹死!”
“这么可恶的人,要我看,干脆活埋好了!让他长长教训,下辈子投个好胎,别长这么丑了!”
在场的人无不充满恶意,然而关在笼子里的人,依旧面无表情,眼神失去亮光,仿佛心如死灰。
这个镇子的人,没有警.察负责维持秩序,基本上是小镇镇民自己做主。
当超过10个人决定杀死他,也真的会有人开始执行。
4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抬起笼子,就朝着郊外走去,身后还跟着两个拿铲子的人,看样子是真要将人活埋。
云雪青隐隐察觉到这人或许身上有什么线索,一定要将人救下来。
他刚准备出手,突然想到不能露脸。
他随意走到一个摊贩那,买了一张宛如猪刚鬣的面具,便戴在了脸上。
镇上的人虽然都长得奇形怪状,但到底是没有异化的,云雪青要对付轻而易举,三下五除二便扫倒一片。
被打倒的壮汉目眦欲裂,对周边的镇民喊道:“抓住他!将这个帮凶一起处死!”
周边的人气愤,想要抓住对方,但碍于肥胖的躯体,挪动得宛如蠕虫,只动了几下,便出了一身汗,怎么样也抓不住灵活的云雪青。
云雪青打开铁笼,抓起跪在笼子里的人,压低声音道:“和我走!”
他抓着人就开始跑,一会儿就跑没影了,徒留下一堆被打倒的镇民干瞪眼。
其中一个人喃喃道:“跑这么快?”
旁边的人恨得牙痒痒:“他跑不了的,我们镇上,像他这种瘦得像排骨一样的人并不多,一一排查总能找到他。”
那人犹豫:“我们有必要花费这么大的力气捉他们吗?”
旁边那个人古怪一笑:“你没发现,他们应该都是外来客吗?是异类,就一定要清除才好。”
那人沉默片刻,点了点十分方圆,完全融入了肥肉的下巴:“是异类,就一定要清除!”
*
云雪青带着他跑了很远,直到肺都有些疼,才听见旁边的人轻声道:“放开我……你自己逃吧。”
云雪青回头看,发现没有人追上来,也放慢脚步:“伪装气息,再多走几步。”
他们刚刚经历了剧烈的运动,衣衫有些不整,有些匆忙逃跑的狼狈模样。
云雪青像是没事人一般,整理了一下衣衫,便拉着旁边的人一起走。
旁边那人还说:“你不要带着我了,他们知道我的脸,你如果再和我走,被发现了身份,连你自己都会没命的。”
云雪青淡声道:“你暂时不用担心我,只需要将你知道的告诉我。”
那人犹豫一瞬:“很感谢你救了我……但是,保险起见,我还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那人咽了咽口水,试探道:“你是神谕者吗?”
云雪青一顿,有些意外他的身份:眼前这个人,竟然不是镇民,而是闯入了这个领域的神谕者?
但对方这么问,是想确认他的同伴身份。
云雪青自己并不会神谕,他泰然处之:“我是。”
这么说,也是为了获取对方的信任。
对方性格似乎格外单纯,听他这么一说,再加上他刚才救过自己,便放松了下来:“这样一来就太好了,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闯了进来,这个地方太诡异了,要是只有我一个人,恐怕要孤零零地死在这里。”
云雪青不动声色转移话题:“他们刚才说的妮姐,是怎么一回事?”
那人表情扭曲了一瞬,有一些古怪,连忙解释道:“你可千万不要误会,我对那个妮姐可没有什么奇怪的想法!我是一个审美正常的人!”
他如果是神谕者,那么云雪青自然知道他对妮姐并非是像镇民所说的那样。
只是他这么一解释,反而有一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多此一举。
云雪青也没有调侃他,而是认真问:“那你们你为什么要去见那个妮姐?”
而且还是大晚上去。
那个人叹了一口气:“这事儿就说来话长了。”
他缓缓道来,自称自己叫林治,是一个D级神谕者,是因为误打误撞才进了这个诡域。
因为相貌原因,常常被这个镇上的人针对,后来又因为各种离奇的原因,莫名其妙成了亲,成了镇民的一员。
他在这里待了半个月,没有一点出去的线索,直到他有一次和名义上的老婆,因缘巧合见到了妮姐。
这个妮姐很奇特,她长得不丑,非但不丑,还很漂亮,是一个涂着烈焰红唇,烫着大波浪头发的漂亮女人。
按理说长成这样,在这个镇子上,应该会被镇民恶意对待,但恰恰相反,镇子上的人非但不讨厌她,反而还格外尊敬她,对她可以说是礼遇有加。
林治察觉到了其中必有玄机,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这妮姐之所以这么受欢迎,是因为她手里有支笔。
这支笔沾上颜料,在人的脸上涂抹,便可以改变人的面相,想变成什么样子都可以,是极佳的美容神器,比整容医院好太多了,甚至还不会痛。
并且妮姐并不以此牟利,而是每日免费给三名镇民改脸。
她这一举动,和做慈善没什么区别,镇民虽然对妮姐的脸颇有微词,但对方能免费帮忙改脸,便也将她供了起来。
云雪青听完林治讲的故事,心下波涛汹涌。
他们进入这个诡域,就是为了寻找山河笔。
如今这个妮姐手里的笔,能够随意改变人的面容,虽然和传闻中能“画假成真”的效果有所不同,但其中会不会有所关联?
他一边想着,一边淡声询问道:“既然她能随意改动脸,为什么不改自己的脸?”
“不只是你,镇上的镇民也很奇怪。”
林治说,“但妮姐只说这笔不能用在她自己身上,她这么一说,其他镇民也不好再追问,只是可怜她能够改变所有人的面容,只有自己私下要用这么一张丑脸。”
这种理由,别说云雪青不信,就连林治自己也不信,也就只有那些崇拜妮姐的镇民会相信。
云雪青:“这个妮姐,有着和这个世界不同的审美,她一定不是本地人。”
林治挠了挠头:“听镇民说,妮姐确实不是本地人,而是突然有一天来到了这个镇子,谁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
云雪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并不简单。”
得找机会接触一下。
他问:“这个妮姐经常出现在哪里?”
他话音刚落地,旋即明白过来,语气有些微妙:“所以你半夜去妮姐房间,是为了……”
林治也有一些不好意思,挠了挠脸:“嗯,是为了偷那只传闻中,能够随意改变人面容的笔。”
第64章 山河笔(四)
云雪青表情淡淡:“既然你已经去过妮姐房间一次, 那便再去第2次吧。”
林治听懂他的意思,眼睛瞪得顿时宛如铜铃,“你还要再去!不能再去了, 你知不知道, 如果被捉住……不对, 是肯定会被捉住,被捉住了,你会变成什么样!”
云雪青点了点头,给出两个答案:“浸猪笼,或者被活埋。”
林治:“……”
他看着云雪青淡定得可怕,一时间有些失语,他试图再劝:“不只是这样,你会被所有镇子上的人追杀,你在这个镇子会立足不下去!”
他们还没有找到出去的线索,就被这个镇子所有的人追杀, 无异于自寻死路。
林治回想起自己的遭遇, 忍不住苦笑。
云雪青看着他愁苦的面容, 突然道:“会被整个镇子追杀,那就逃出镇子。”
林治有些错愕:“你说逃离这个镇子?”
可是他们进入诡域,便被传送到了这里, 那么这里无疑是诡域的覆盖之处。
虽然诡域危险,但至少有规则束缚。但如果离开鬼域的覆盖范围,需要面对的便是不需要遵守规则的诡异。祂们闻到人类的血肉, 会毫不犹豫扑上来,将他们啃食殆尽。
云雪青只提点了一点:“如果这个诡域, 覆盖的范围不只是这个镇子呢?”
诡域等级越高,诡域之主的诡力越强, 覆盖的范围便也更多。
像S级神谕者重瑟,作为人类,他创造出来的领域,危险程度自然比不上诡异创造的诡域,但哪怕是这样,他创造出来的领域,覆盖范围还是大。
不仅从牲畜场到赌镇,再到蓝色古堡都构建了场景,就连在蓝色古堡内部,也构设了无数层地狱进行试炼。
他们这次进来的虽然不是S级诡域,但是只低一等级的A级诡域,覆盖的范围应该不只是这么一点。
况且那个神秘的女人妮姐,如果她不是神谕者,那么便是外来者。
她不是这个镇子的人,那么只可能是周边进来的。
云雪青将自己的猜想说出来,林治倒吸一口凉气,面如死灰:“我误打误撞闯进来的,居然是A级诡域吗?我死定了,我一定会死的。”
他身为一个D级神谕者,进过的难度最高的诡域,也就是D级诡域,结果一来直接给他上了A级的难度!
这和打游戏,让刚出新手村的新手,直接去打100级的终极大boss有什么区别?
云雪青看着林治惨淡的表情,勉强安慰道:“或许这个地方并不是那么危险,你都在这里活了半个月,不是还好好的?”
“原本苟着是挺好的,结果一做任务,差点把自己整死,”林治勉强支撑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我果然还是找条白绫,将自己当场吊死来的更快一些吧?”
对方这种消极的态度,云雪青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可能活命的方法也告诉了他,该怎么做就看他自己的选择。
云雪青问了妮姐经常出没的地方,以及妮姐的家庭住址,便和林治告别,随意找了个小摊吃了碗面,便回到了旅馆。
他回去的时候,房门已经被人打开了,果不其然,三枝正舒舒服服躺在他床上,十分松弛地摆出一个“大”字。
看着被对方躺皱的床单,云雪青皱了皱眉,得亏他没有洁癖,否则怎么也得将人赶出去。
看到人回来了,三枝噌的一下从床上弹射起来,“回来了?找到什么线索没?”
毕竟是合作关系,况且听林治的感觉,这个妮姐并不好对付,他不打算一个人孤军奋战,独自摸黑去妮姐的房间,便将妮姐的消息告诉了祂。
三枝脸上露出玩味的笑,“这个妮姐一定是一个重要人物,不能放过关于她的线索。”
云雪青:“你打算怎么做?”
“不怎么做,先按兵不动,”三枝挑了挑眉,看着对方的脸色微妙,便道,“你不会打算学那个愣头青的做法,直接摸黑闯进人家房间搜刮吧?”
曾经真有这种打算的云雪青:“当然不是……还是先顺其自然。”
“没错,这个妮姐的信息源很足,很会钓鱼,”三枝意味深长道,“像你说的那个一直挥霍时间的愣头青,都能察觉到妮姐的不对劲,很难说这个妮姐,是不是故意放出消息来钓我们。”
他们正好在找山河笔,这个妮姐用的画脸的工具,又正好是笔,未免过于巧合了。
云雪青也是觉得一切太巧,比起线索,更像是陷阱,先按兵不动观察更好。
讨论的差不多,云雪青反问:“你找到了什么线索?”
“我?”三枝指了指自己,“我,负责的当然是吃喝拉撒了,找线索的这种事情,交给傅弥就行。”
祂乐颠颠地说出相当不负责任的话,“毕竟找线索这种事情,傅弥更为擅长。”
*
傅弥光着脚,踩在铺满波斯地毯的地上,因为地毯上的毛,有些痒痒的,他的脚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
这个房子的主人有个怪癖,便是进入房子的人,都不能穿鞋子。
忍着穿鞋的冲动,他对着眼前美艳的女人笑了笑,看着人畜无害:“谢谢姐姐收留我一晚。”
丹云妮涂着指甲油的蔻红指尖,点了点更加红润的唇,笑容妩媚:“不用谢,你这样的小可爱住在我的房子里,我的心情都变得更好了,创作都更有动力了。”
“创作?”傅弥笑容清纯,看似单纯地问道,“姐姐是作家?还是画家?”
丹云妮沉吟片刻,回答道:“姑且算是画家吧,毕竟我也用画笔,只不过是在人脸上作画。”
她在傅弥的脸上逡巡了两圈,目光幽深,最后这句话,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傅弥眨巴着眼睛,像是听不懂她的意思:“是人体彩绘吗?还是美容师?”
“都不是,”丹云妮笑容大方,“我不知道如何跟你解释,但是或许你尝试一下,就能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卜算的能力,傅弥的直觉特别强,心底产生一种危机感,直觉不能答应,但面上他还是分外惊喜:“真的吗?姐姐愿意给我试试吗?”
丹云妮见着诱饵上钩,心下愉悦,面上却矜持道:“当然。”
傅弥脸上雀跃,但雀跃兴奋的表情很快消失不见,被失望取代,“可是姐姐的笔,要在我的脸上作画吧,但我的皮肤很敏感,只要涂抹上什么东西,脸上就会红肿一片,半个月都消不了。”
这个理由,听上去很像是在找借口。丹云妮打量着傅弥的面部表情,发现对方无论是眼神还是表情,都格外真诚,不像是说谎。
况且对方的脸十分幼态,皮肤瓷白,细腻的看不到一点毛孔,甚至是吹弹可破的程度。容易对颜料之类的过敏,好像这个理由也站得住脚。
丹云妮想了想,问道:“你今年多少岁?”
傅弥圆圆的眼睛,弯成一道月牙,脸不红气不喘道:“人家今年才刚满18岁。”
28岁的老男人如是说道。
丹云妮却没有怀疑,傅弥这张娃娃脸,说他15岁都有人信。
她寇红的指尖点了点下巴,“刚满18岁啊,难怪脸这么嫩……不过你如果脸上不能涂东西,那我还得再另外找人。”
傅弥眉眼弯弯,笑意清浅:“姐姐如果缺人当模特的话,我有两个朋友,他们人特别善良,肯定愿意帮姐姐这个忙。”
死道友不死贫道。
昨夜宾馆的仇,他现在就要报。
远在宾馆的三枝,打了个喷嚏,“奇怪,我们诡异也不会感冒啊……不会是傅弥那个可恶的家伙,想要害我们吧?”
两人这么想,在宾馆等了一会儿,打开门,果不其然见到傅弥那张笑眯眯的娃娃脸。
傅弥轻声说道:“妮姐有约,去吗?”
三枝:“你怎么知道我们已经查到了妮姐?”
傅弥还是那一张笑眯眯的脸:“我相信以你们的实力,今天绝对不是什么都没做。”
真的什么都没做的三枝,“哦。”
云雪青抬眸,“你联系上了妮姐?”
“是啊,去么?”傅弥笑道,“赴这一场鸿门宴。”
趋利避害的三枝果断拒绝:“去去。”
傅弥笑着点了点头:“好,我们仨走。”
三枝震声:“我说我不去。”
“这可由不得你,”傅弥语气微妙,“妮姐已经盯上你了,如果你现在不去,她可能晚上会来找你哦。”
妮姐现在是人还是诡异还说不定,如果是诡异,晚上找过来,肯定没有好事。
三枝冷哼:“我会怕她?”
他一个A级诡异,会怕一个不知道多少等级的诡异?
简直笑话。
三枝理了理衣服的褶皱,确认自己身上没有不得体的地方,面色如水:“我们现在动身吧。”
傅弥更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们是同一个组织的,但他作为一个人类,自然不喜欢身为诡异的三枝。
但三枝身上有一个点,傅弥特别喜欢,那就是对方特别识时务。
傅弥这么想着,将三枝和云雪青带到丹云妮屋子。
知道对方的规矩,傅弥低声嘱咐说:“将鞋子脱了,她不喜欢。”
云雪青没有怀疑,随意的将鞋子脱下,摆放在鞋柜里,原本想反抗的三枝,也干脆依样画葫芦,将鞋子脱下来。
三人赤脚走进屋子里,毛毯有些扎人,云雪青脚底有些不舒服,踩到某一处时,他缩了缩脚。
三枝察觉到他的异常:“怎么了?”
云雪青刚准备说好像踩到了东西,就见传闻中的妮姐从房门里走了出来。
现在已经是秋天,她穿了一身米色的风衣,里面是白色内衬,头上戴着有花边的贝雷帽,手里拿着画盘和笔筒,看着确实有几分艺术家的意思。
妮姐冲傅弥抬了抬下巴:“这就是你说的那两个朋友吧。”
三枝闻言,甩给傅弥一个眼刀:果然是你小子害了我们。
傅弥脸上笑眯眯的,没有理会三枝歹毒的视线,温声对丹云妮说道:“是的,他们二人就是我的朋友。”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没办法挽回,三枝自觉确实被坑了一把,只能打落牙齿混血吞,硬着头皮冲丹云妮笑道:“你好,妮姐,我们是傅秃子的朋友。”
丹云妮有些意外:“秃子?”
三枝笑眯眯解释道:“我这位38岁的忘年之交,其实英年早谢顶,如今戴的是假发。”
傅弥脸上同样笑眯眯:“三枝,不要在妮姐面前造我的谣,毁我的形象。”
他这是哪来的错觉,觉得三枝识时务?
简直就是讨厌得可怕。
云雪青看着他们一人一诡异,脸上各自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像是两只凶残的笑面虎,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
他对他们的打闹不感兴趣,抬眸看向妮姐,“妮姐不是要给我们换脸吗?”
妮姐看两人吵得饶有兴致,听到云雪青的声音,骤然将视线落在他身上,“换脸?你这个说法倒是新奇。”
云雪青面不改色说道:“外面的镇民,都说妮姐的笔,堪比十家整容医院叠加在一起的功力,就像换头术一样神奇,所以我称之为换脸。”
妮姐笑了笑,“比起换脸这种直白的说法,我更喜欢绘脸这个雅称。”
她眯了眯眼,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说起来,小哥,你的骨相倒是不错,看头骨应该是个美人才对。”
云雪青面不改色:“我生下来就很平庸。”
妮姐却不信他说的话,歪了歪头,身后的长发垂落在胸口:“你用了易容术吧?”
第65章 山河笔(五)
她这一声质问来得猝不及防, 一旁明争暗斗的三枝和傅弥,都下意识看向她。
云雪青面色却不变:“易容术?这种东西不是存在于修仙小说里?”
他毫不犹豫地将傅无宣平日里会说的话,搬过来当做借口。
怕被对方识破, 傅弥也点了点头:“这种东西不止修仙小说有, 武侠小说也会有, 就是现实里不会有。”
丹云妮眸光微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说自己信没信,只问:“你们谁先开始绘面?”
三枝和云雪青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相当有默契地指了指一旁的傅弥,“他。”
傅弥笑了笑,没有骂三枝,而是看向云雪青,“怎么连你也跟着他学坏了?”
云雪青面色平静无澜,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情绪起波澜, “毕竟是你先到妮姐这里的, 自然是先享受绘面。”
虽然云雪青本来就打算找机会见妮姐一面, 但是掌握先机,和被别人控制是两回事,他被傅弥坑了, 如今处于弱势。
他和三枝被牵连,傅弥却能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笑话,他怎么也要将傅弥同样拉下水, 一起破这个糟糕的局,没有让傅弥一个人袖手旁观的道理。
傅弥面上带笑, 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略带虚伪道:“那可真是没办法, 我的脸太脆弱了,没办法承受颜料的伤害,这等福气只有你们俩消受了。”
三枝最擅长阴阳怪气人,语气不阴不阳道:“你脸皮这么厚,别说涂颜料,涂水泥应该都成。”
丹云妮瞥了三枝一眼,“你在不满?还是不想绘面?”
三枝有些惊讶:“妮姐还会过问我的意见呢?”
丹云妮面上微笑:“自然,你们是小弥的朋友,当然也是我的朋友,如果你们不愿意,我当然不会强人所难。”
“还有这种好事?”三枝斩钉截铁道,“那我就不会绘面了。”
三枝顶着丹云妮的死亡视线,“像我这么天生丽质的人,还能有更好看的脸?再好看都不可能比现在的脸好看了。”
他现在还顶着昨天晚上入住宾馆的那副尊荣,身材像个正方体,五官歪七扭八,像人又不像是人,看着有点渗人。
傅弥看向云雪青,“我想吐。”
三枝想着找机会,套麻袋打傅弥一顿,勉强忍了忍,对丹云妮说道:“我现在这副样子,早已经不需要会绘面,也能争夺小镇第一美人的称号。”
祂说的相当自信,但实际上这副尊荣,确实很符合小镇的审美,争当个第一美人也是没问题的。
丹云妮作为一个外来人,审美相当正常,也欣赏不来三枝的模样,但她也是个相当会演戏的:“确实,你这一副模样的确已经够美了,但是美是没有极限的,我还能让你变得更美,你不想试试吗?”
三枝当即反驳:“我都这样了,还能更美?”
都已经丑成这样了,还能更丑?
丹云妮肯定地点头:“我说过,美是没有极限的,我能帮你变得更美。”
三枝:“不信。”
主打一个油盐不进。
丹云妮微笑:“如果你担心我不能给你画得更美,我可以将你的脸再换回来。”
三枝有些意外:“还能再换回来?”
“自然,”丹云妮淡声道,“若是顾客不合心意,我只需要将颜料再去掉,便能恢复你原本的模样。”
三枝张了张口,还想再推辞,就感觉到背后阴风阵阵,温度骤降。
祂看了看眼前的丹云妮,对方脸上还是微笑着,只是这个笑意不达眼底。
三枝毫不怀疑自己如果再推拒,会走不出这个屋子。
祂观察过丹云妮身上的诡气,能感觉到对方是个厉害的诡异,但是等级还没有祂高,算不上什么威胁。
真正有威胁的,是她手里那一支笔,看不出来是什么等级的诡器,但感觉很厉害。或许不只是用来绘脸的,还有别的作用。
三枝心下起了贪念,应承道:“既然这样,那就绘脸好了。”
丹云妮看出了三枝是一只很厉害的诡异,吞噬了祂灵能至少能提升好几个等级。
她打着三枝的主意,却不知道对方在打自己笔的主意,否则竟然会先下手为强,而不会还在这里筹谋。
她能看穿三枝诡异的身份,自然也能看出云雪青是一个祭品,身上散发着好闻的香气。
只是祭品虽然也有提升灵能的功效,但到底不及高等的诡异,她将重心放在三枝身上,对云雪青不冷不淡:“你呢?”
云雪青看出对方微妙的态度,“我并不追求美。”
这是婉拒的意思,但丹云妮注意力全在三枝,被他推拒,也没什么发怒的迹象,只是淡淡道:“那今天便只给这位朋友绘面。”
三枝却一口拒绝:“不行,他也要绘,而且还要先绘。”
云雪青有些奇怪地看向祂,三枝立马靠在他旁边,小声道:“帮我。”
云雪青大概知道对方要做点什么,没有什么表示,而是看向丹云妮。
丹云妮微笑的脸上,难得生出一丝愠怒,“小镇上的人求着我给他们绘面,我都不给,现在我主动给你们绘面,你们又是要,又是不要的,是在故意耍着我玩儿?”
云雪青没有什么心情和他虚与委蛇,三枝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发挥自己长袖善舞的特性:“当然没有,您有这种神秘的本领,我们无功受禄,受之有愧,才一时推辞,但您的绘面实在太诱人,我这位朋友到底还是受不了这种诱惑。”
丹云妮听着祂舌探莲花地叭叭叭一通,脸上的表情稍微舒缓:“既然如此,那就请这位朋友先绘面吧。”
云雪青也没有拒绝,而是依照对方的指示,坐在一把椅子上,三枝和傅弥站在他身后,丹云妮相对而坐,坐在他对面,左手拿着个调色盘,右手拿着笔。
云雪青注意到对方拿的并不是画水粉的画笔,而是一只细长的毛笔。
并且调色盘也不像正常情况下的调色盘那样五颜六色,而是只有红色,唯一的区分,大概是每一格的红色程度不一样,有的是浅红,有的是深红。
红色除了让人感受到明亮热情以外,还容易让人联想到别的东西,比如血。
只是这么想,就仿佛空气中,已经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丹云妮手里的颜料,真的只是普通的颜料吗?
云雪青脸上虽然覆盖着易容术,却并没有带人.皮面具,如果被对方的颜料粘上,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
他只是这样不着边际想着,就听见坐在对面的丹云妮道:“在我落笔的时候,一定不要动,要是画歪了,你的脸可能也就毁了。”
云雪青眸光微敛,不着痕迹收敛杀意,假装顺从地点点头。
见对方态度乖顺,丹云妮还算满意,柔软的毛笔头,沾上一点淡红色颜料。
她缓缓用力,将笔头向下压,干涩的毛笔完全润湿,笔尖沾了新鲜的红。
她提起笔,就要在对方脸上画。
笔离得越来越近,云雪青越能闻到笔头上那股血腥气。
这个时候云雪青才完全确信,对方手里的红颜料,绝对不是正常的红颜料,脸上一定不能沾到这东西!
他这么想,笔已经近在咫尺,他顺势一偏头,笔没有戳在他的脸上,反而落在了木椅子靠背上。
因为他躲闪的动作幅度过大,有几根头发飘动,碰到了画笔,就像发生了化学作用,又像东西烤糊了,滋滋作响。
丹云妮面露阴翳,“你为什么要躲?”
云雪青语气平缓:“我以为你要涂我的眼睛,有些紧张。”
这个理由站不住脚,毕竟丹云妮首先要绘的是他的嘴,而眼睛距离丹云妮的手太远,怎么样也不可能以为对方是要先绘眼睛。
但偏偏说谎的是云雪青,丹云妮盯着他的脸,发现他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看不出半点心虚。
丹云妮压下心底的愠怒,语气温柔道:“仅此一次,下一次可就不能再躲了。”
她语气温柔,一只手却放下了调色盘,转而压在云雪青身上,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肩膀上,让他无法动弹。
云雪青想要脱离对方的压制,但对方似乎铁了心,要让他挨这一笔,任由他如何使力,都无法将丹云妮另外一只手移开。
因为云雪青刚刚用了力,易容的脸上,蒙上一层薄薄的红,平庸的脸上倒是添了几分活色生香。
丹云妮看得满意,更喜欢手下这人拼命挣脱,却又挣脱不掉的掌控感,满意地提起笔,准备落在对方白皙的脸颊上。
毛笔近在咫尺,云雪青甚至能感受到湿润的水汽。
不能再让它靠近了!
云雪青大喊:“三枝!”
丹云妮停下手里的笔,匆忙回头,就见三枝手里拿着刀,冲着她捅过去!
丹云妮动作迅捷,反应很快,提起笔,挡住了对方的攻击。
三枝暗暗心惊:他手里的刀是 B级诡器,削铁如泥,然而对方手里的笔,却能轻而易举挡住他刀的攻击。
这支笔果然不简单,说不定就是祂要找的山河笔!
三枝越想越兴奋,同时也不敢懈怠,在和丹云妮对打的同时,也召唤出自己的本命诡器青灯,与对方展开对决!
云雪青虽然脱离危机,但脸上还是沾到了一点红颜料。
云雪青看着三枝和丹云妮对打,甚至三枝隐隐占上风,不打算去帮忙,而是走进了洗手间。
事实证明,时尚的人必定爱美,爱美的人一定会花大心力装修洗手间,并且安装一块超大的镜子。
丹云妮家的镜子格外大,映照了云雪青全身,让他可以轻松看见自己脸上的红颜料。
小小的一点红,像是一颗朱砂,点在他的脸颊之上,并不影响美观。
但云雪青感受到红颜料传出来的腥气,以及隐隐的不祥之感。
他看得皱眉,走到洗漱台处,打开水龙头,想要将脸上的红颜料冲洗干净。
他用力揉搓,让白皙的脸颊搓得通红,脸上的那一点红颜料,却一点没有消失。
这一点红颜料,像是附骨之蛆,牢牢扒在他的脸上,怎么去除也去不掉。
看来寻常的办法,是没有办法去掉的。
沾染了污秽之物,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云雪青默默记下,准备回去找丹云妮问个究竟。
在洗手间这么几分钟的功夫,三枝和傅弥,已经联手将丹云妮拿下。
三枝笑嘻嘻对丹云妮道:“有我们两人在,你还想逃?”
第66章 山河笔(六)
原本一身洁净的丹云妮, 此刻变得狼狈异常。经心烫染过的大波浪,因为打斗,已经炸毛的跟鸟窝一样。
浅色的风衣, 沾满了污秽灰尘, 只有那一张脸, 和初见时一样美艳,“你们抓了我,是想做什么?”
她这么问,实则是外强中干,色厉内荏。
她没想到要生吞的食物居然这么强,如今被三枝捉住,害怕对方和自己有同样的目的,想要吃了她进化灵能。
三枝笑嘻嘻道:“我们对你没兴趣,对你的本命诡器,倒是有几分兴趣。”
听到对方要夺自己的本命诡器, 毕竟丢了自己的本命诡器, 和丢了自己的命也差不了多少。
丹云妮同样神色一凛:“你要抢走我的笔?”
傅弥文质彬彬地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姐姐, 我们并非想要抢你的笔,只是想要借用研究一下。”
之前丹云妮很享受对方示弱,叫自己姐姐的模样, 但是现在她被俘虏,对方还这么叫,颇有几分嘲讽的味道。
丹云妮脸上阴晴不定, 转而又嗤笑道:“你们想抢走我的笔,是因为想要我绘面的技能?我告诉你们, 就算你们抢走了这支笔,你们也驱动不了。”
傅弥笑了笑, 明显不信这支笔,只有改变人面容这一种功能。
三枝根本不在意她毫无震慑力的威胁,“你有没有听说过,强扭的瓜不甜?”
丹云妮不明白祂为什么要说这个,就听见对方慢悠悠说:“我的性格就是,不在乎瓜甜不甜,而是喜欢强扭瓜的过程,我吃不到甜瓜,别人也休想要。”
就算祂驱动不了这支笔,丹云妮也休想用这支笔继续给别人绘脸。
丹云妮因为对方这一番无耻的发言,气得浑身发抖,“你会遭报应的!”
三枝有些乐呵:“你跟我玩什么聊斋呢?”
都是诡异,过往应该都杀过不少人。
如果真有什么报应,最先死的就是他们。
丹云妮低着头,浑身发抖。
云雪青注意到她有些不对劲,低头去看她,就发现对方脸上非但没有愤怒之色,反而还在笑。
只是这笑容诡谲极了,看着阴冷而不怀好意,像是酝酿着什么阴谋。
云雪青莫名联想到了三枝:鬼一都喜欢这么阴恻恻笑吗?
他收回莫名其妙的思绪,正要询问对方脸上的颜料如何去除,就听见对方突然高喊道:“有人要抢我手里的笔,捉住他们!”
她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壮汉突然穿破玻璃,就这样飞了进来!
三枝惊讶:“这里是19楼吧?”
他话刚刚落地,就见飞进来的壮汉像发了狂,对着三枝,一记扫堂腿就扫了过来!
三枝有些始料不及,防备得有些晚,被对方踢中了脚腕。
壮汉看见被绑在椅子上的丹云妮,跑到窗台嘶吼一声:“妮姐被绑匪绑架了!速来救援!”
他这一声可以说是一呼百应,外面传来了杂七杂八的声音。
三枝眼皮跳了跳:“不好,我们快走!”
他小看丹云妮的号召力了。
在一个全部都是整容怪,渴望整容将自己整得更“美”的古怪小镇,丹云妮这样的顶尖整容师,那真是比金疙瘩还要值钱。
三枝看着丹云妮脸上的笑容,顿时觉得对方是一个可恶的得志小人。
原本还想再折磨对方的三枝,沉声说道:“我们先走,再拖下去就走不掉了!”
他拿着从丹云妮那里顺过来的笔,打开窗户,一溜烟往下跳。
感受到来追杀他们的人确实不少,整栋房子都开始地动山摇,脚步声仿佛近在耳边。
云雪青眸光微动,抓住窗台边缘,一个翻身也往下跳。
独自被留下的傅弥:“这里是19楼啊,你们说跳就跳?”
他带了些怨气,娃娃脸也维持不住最开始的纯真,感受到小镇上的镇民离他越来越近。
大门不能出,想要逃离,跳窗竟然真是最好的选择。
傅弥长长叹了一口气,口里念叨着“被三枝坑惨了”,也扶着窗台跳了下去。
云雪青几人并非无脑往下跳,而是发现他们从这个窗台下去,并不会直接掉下去,而是可以直接翻到下一层楼的阳台上。
刚刚从窗户进来的那个壮汉,也是用这种手段,闯进了丹云妮的家。
三人通过不断跳窗,终于安全到达地面。
傅弥脸上露出庆幸的神情,“就这样顺利出来了呢。”
三枝最喜欢的,就是给他泼冷水,“再在这里闲聊,不用两分钟,我们就会被捉住。”
祂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小贼别跑!”
“让贼不跑,贼是傻子?”
三枝这句话还没落地,人已经跑出去了5米,傅弥和云雪青连忙追着跑。
等他们跑到了这个小镇的边缘,他们才终于放慢脚步。
三枝掏出从丹云妮那里顺过来的笔,翻来覆去研究,“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的毛笔。”
普通的木质笔杆,普通的毫毛,看着毫不起眼,如果将它放在一堆毛笔中,绝对会泯然众笔矣。
傅弥微笑着开口:“要知道,人不可貌相。”
三枝微微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这个就是山河笔?”
傅弥:“当然……不是。”
三枝:“不要大喘气。”
傅弥没有什么耐心解释,只是说:“上面没有山河笔的气息。”
三枝面上有些垮,“果然不会那么容易。”
云雪青突然出声道:“就算不是山河笔,但它独特的功能和性质,说不定能引导我们找到山河笔。”
“说的也在理,”三枝若有所思点点头,“况且这笔,应该不止绘面这一个作用。”
云雪青突然想到脸上还粘着的红颜料,心里有一个猜想:或许脸上的红颜料之所以没掉,不是因为颜料本身,而是因为这只奇怪的笔。
但是再多猜想,一时间也得不到验证。
三枝苦哈哈道:“没想到这个妮姐这么有实力,只是抢了一支她的笔,竟然引得大半个镇子的人追杀我们。”
傅弥看着祂露出愁苦的表情,脸上是愉悦的笑:“现在,我们要开始逃亡了。”
其实三枝被追杀过很多次,如今再次被追杀,也算得上是家常便饭。
祂苦哈哈的神情消失不见,反而被兴奋取代:“现在要往哪里躲呢?要不随便杀死一个镇民,再躲进他的身体里好了。”
这是诡异的想法,也只有身为诡异的祂能做到。
傅弥和云雪青面面相觑,相顾无言,最终还是傅弥道:“我们也逃吧,躲在一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
云雪青摇了摇头,说:“只要我们还在这个镇,就一定会被找到。”
他们根本不可能避开整个镇子的人,这也不现实。
傅弥垂下头,开始思考:“如果不可能避开,那就把他们全杀死好了。”
他用着最可爱的娃娃脸,说着最残酷无情的话。
云雪青多看了他两眼,在对方真的打算动手屠杀完整个镇民前,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们可以走出这个镇子。”
傅弥被他的脑洞惊到了:“走出这个镇子?”
云雪青点了点头,将之前和林治说过的猜测,再与他说了一遍。
傅弥听完点了点头,手上掐了几个诀,转而肯定道:“我算过了,按照你的方法,如果我们真的往外走,真的有一线生机。”
云雪青:“一线生机?”
傅弥微笑:“因为小镇外面的世界,同样危险。”
云雪青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我们如果留在这里,必死无疑。”
傅弥同意了他的看法,“所以我们现在就要离开这里。”
他们两人都是行动派,决定现在就离开,只剩下三枝拖拖拉拉,还在抱怨:“我自己就可以化形躲过,现在却因为你们,还得跟你们去外面受罪。”
云雪青完全不惯着他:“你可以留在这里。”
三枝不阴不阳:“还真是无情。”
云雪青语气也确实冷淡:“快点走,追兵要来了。”
三枝:“……”
当真冷酷无情。
祂只是抱怨,却并非不知分寸,知道继续待下去会有危险,便跟着两人匆匆忙忙赶路,出了镇子。
镇子外面是荒郊野岭,树木葱葱郁郁,一时间让人难以分辨方向,很容易迷路。
他们不知道往哪走,但幸好有傅弥,他靠着卜算走,就这么走了一个小时,竟然真的又看见了一个小镇。
抱怨了一路的三枝心情大好:“傅弥,你还真有用。”
傅弥懒得理会他。
三人走进镇子,发现这个镇子里的人审美都恢复了正常,没有长得很奇形怪状的人。
只是他们刚一走进来,就听见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好丑!”
第67章 山河笔(七)
云雪青这才想起来, 他们还顶着易容的壳子。
他撤下易容之术,而将自己变成正方体的三枝,也恢复了原来的修长身姿。
但这样的变化, 并没有引起周围人的过分关注, 只是偶尔有人用惊异的眼神看着他们。
云雪青分出心神打量周遭。
这个大街上, 和丑镇的人完全不同,走在路上的,都是又高又瘦又白的美人,看着赏心悦目。
只是面容,虽然是好看的,但细看脸上都没有任何瑕疵,像是光滑干净的白纸,三庭五眼的比例都大差不差,仿佛复制粘贴,雷同得可怕。
云雪青垂下眼, 没有同另外两人说。这么显而易见的线索, 傅弥和三枝都是聪明人, 不至于看不出来,脸上都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镇子里又来新人了,进新人好啊, 人来的越多越好……不知这一批,长得怎么样。”
“这几个人长得还挺不错的嘛,就是还不够合规矩, 没事,等红姐给他们改头换面, 到时候就合规矩了。”
村民窃窃私语,并没有压低声音, 并不在意云雪青几人会不会听见他们的话。
或者说是故意说大声,让他们听见也有可能。他们脸上都带着意味深长的笑,看他们几人像是待宰的肉猪,怎么看都不像是好意。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本来还算喧闹,突兀地被一阵锣鼓声打破。
只见人群中,一个披麻戴孝,穿着一身白衣的年轻漂亮女人,手上敲着铜锣,从对面走过来。
只要是她走过的路,周围的人都自觉退避三舍,像是拥挤在一堆的蚂蚁,看见海水涨潮过来,全部逃离。
原本人来人往的大街,人少了一大半,不知不觉大街竟冷清了起来。
大部分人都退避三舍,不敢面对她,有小部分人离得太近躲不开,脸上不自觉带上一丝惊恐的神色。
她的出现,让气氛变得有了几分诡异。
她手上不断敲着铜锣,但偶尔又会停下来,手指着某个人。只要被她指着的人,面上就一定会露出绝望和恐怖的神情,腿软地吓倒在地上。
云雪青注意着她的行动,看着她渐渐朝他们走过来。
三人不知道她是干什么的,但看她一身丧服,怎么看都很不吉利,如果被她选中,可能会被要求做很恐怖的事,或者会有很可怕的遭遇。
但人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敲着铜锣穿着丧服的女人,径直朝着他们走来,依次指了指三人。
周遭的人还剩下的人见了,松了口气,“我刚才数了数,加上这三个外乡人,人数应该够了,轮不到我们了。”
他说完,果不其然,穿着丧服的女人收起了手里的铜锣,掉头往回走。
镇上的人纷纷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但少数几个被选中的人,如同天塌下来了一般,面露绝望。
云雪青走过去想问同样被女人选中的人发生了什么,然而那些人都跪坐在地上,六神无主,失魂落魄,完全没有精神理会云雪青。
云雪青也不在意,从危难中逃过,难免议论纷纷,他随意找了一个还没走,站在路上说小话的人:“初到贵地,不知镇上规矩,能不能行个方便?”
被搭话的那人看他的面容和打扮,一眼看出他是外乡人,想起这人被女人点中了,猜出对方是想问那个女人的事,脸上露出一种看好戏的神情:“外乡人,难怪什么都不知道。”
他抬了抬头,神情如同难得大发慈悲一般,勉强告诉他们是怎么回事:“我可告诉你们,你们摊上大事儿了,这一去,还不知道能不能活成。”
他用细长的甚至显得有些枯瘦的手指,指了指已经远去的丧服女人,“那个人,是丧使。”
傅弥搭腔道:“丧使是什么?”
“丧使就是丧使啊,”他面露不耐烦,不想多做解释,只道,“每次她一出现,就代表着镇子里有人死了。”
那一身丧服,也是显而易见,和丧葬相关。
只要和死亡沾上边,难免弥漫一股不祥的意味。
三人都意识到这一点,云雪青追问:“那她点我们是?”
“自然是去送葬守灵,”那人古怪一笑,“具体要做什么,我也不清楚,不过往往被点去的人,很少有活着回来的。”
傅弥睁着人畜无害的眼睛,语气温柔道:“那不能逃吗?或者不去?”
对方面色大概,甚至选出一份狰狞,连连摇摇头:“这是破坏规矩,破坏镇子团结的行为,如果拒绝,会被丧使狠狠惩罚。”
他没有说具体的惩罚是什么,但想来最终结局不过一个“死”字。
从他的口中,三人了解了大概,再多的内情,再问也问不出来。
或许是到了美镇,他们三人相貌都属于上乘,住旅店也方便了很多,虽然还是会被投以一些怪异的视线,但不至于拒绝他们入住。
或许是看三人实在长的标致,旅店前台忍不住提醒道:“你们这个模样,得赶紧去找红娘绘脸才行。”
云雪青有些疑惑:“红娘?”
给人做媒的那个?
三枝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嗤笑一声:“笨蛋,应该是那群人说的那个红姐。”
前台点了点头:“就是她。”
云雪青想了想大街上大差不差的脸,“镇上的人都要去找她绘脸吗?”
前台点了点头:“没错。”
三枝笑眯眯说:“如果不去,会怎么样。”
前台被祂轻慢的语气弄得有一些恼怒,“你爱去不去,不去绘脸,到时候缴税缴的多就老实了。”
云雪青:“缴税?”
前台见他长得最标准,忍不住心生好感,心里那一点不快也消散了,多提点了两句:“我们美镇每一个居民都要给镇长缴税,但是税额都不一样。”
云雪青心里有了点底:“这缴税的标准是?”
前台面露苦涩:“按照颜值。”
傅弥有些想笑:“按照颜值交税?”
这也太荒谬了。
前台苦笑:“镇长说我们镇子叫美镇,那么所有人都一定要美,争取做全世界市容水准最高的镇子。”
云雪青想起刚刚前台让他们去绘脸,猜测说:“长得越好看,缴税越少?”
前台摇摇头:“不是,是按照镇长的审美,镇长喜欢白幼瘦,高鼻梁,锥子脸,如果不长成这样,需要交的税就很高。”
或许是怕这三人听不明白,前台手忍不住比划起来,见三人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有些咬牙切齿道:“可恨我不会画画……反正大概就是镇子大部分人长的那个样子。”
想起那些像是复制粘贴的脸,虽然还算美丽,但就像被压在书本里的干花,只是美在表象,却没有任何生命的活力。
云雪青看了看对着他犯花痴的前台,温声道:“缴税缴纳的是钱?”
前台看了看他,叹了口气:“还有几天就缴税了……过几天你们就知道了。”
想起马上就要缴税,前台的脸上不自觉挂上忧愁,就是视线落在云雪青的肩膀上,脸色一僵:“你们……被丧使选中了?”
就见云雪青的肩膀上,别着一朵小白花。
就是被丧使选中的人,才会拥有的。
前台的面色更苦:“好不容易在镇子里看到一个这么帅的人,结果居然马上就要死了,我命好苦。”
对方脸色如丧考妣,云雪青笑了笑,询问对方被选中的相关事情,得到的说法和那人说的大差不差。
被丧使选中,第2天就会被死掉的人家接走,到某个地方守灵送葬。
得知明天有危险,三人也没有太慌乱,各自回到房间休息,应对第2天的危机。
镇子很小,旅馆的配置不高,房间简单而干净,乍一看好像和丑镇的旅馆差不多,就连床头上挂着的那一副相框,也出现在云雪青眼前。
看着相框里女人倩丽的背影,云雪青笑了笑:“就这么跟过来了?不死心,还想杀我?”
他们忘了自己的祭品体质,小妖小怪都忍不住想吃他。
云雪青就这么盯着看,突然的,相框里的女人转了过来,露出被剥了皮的脸,血淋淋的,糊成一团,但哪怕这样,也能感受到祂的幽怨和恶意。
云雪青语气没什么起伏道:“晚安。”
他躺进了被子。
拿他没有办法的女鬼:“……”
天刚蒙蒙亮,云雪青就自然起来了,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像是掐着了他起床的点,故意这个时候找上门来。
这个时间点,傅弥和三枝不可能来找他,他穿着旅店提供的一次性拖鞋,刚刚靠近门,就闻到了一股不好的味道。
像是阴雨天没撑伞走在高速路上,路过的车碾过脏污的泥水,混杂着汽车尾气的气味。
云雪青没有贸然开门,抬眼看了看门。
他能感觉到,门外面的东西也在注视着他。
他从存储空间掏出来祸津刀,一手握着刀,一手握着门把手,慢慢打开门。
门被他渐渐拉开,外面的东西一点点映入他的视线。
铺天盖地的白色入了眼帘——是对面的墙。
出乎意料的,门外的东西已经走了,外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地上放着一个红包。
云雪青捡起地上的红包。
就是普通的红包,缠着一点诡异的不祥气息。
有一个很常见的都市传闻:路上的红包不要随意捡,里面塞的钱更是不能随便要,很可能是死人的东西,捡起来的钱更是买命钱,拿了死人的钱,就要以命替命。
云雪青倒是不担心被“以命替命”,这种邪术实施起来可并不简单。
况且说起来,他和三枝还连接着同命咒,如果被以命替命,死的还不知道是谁。
他也不担心被对方诅咒,就这样随意打开红包,取出里面的东西。
红包里装的不是钱,而是一张白纸,上面写着地址。
云雪青想起昨天丧服女人,知道这是要他们去这个地方。
走廊传来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傅弥和三枝赶过来,手里都拿着红包,想来和他收到了一样的东西。
三枝像是有些无奈:“要强迫我们去这个地方,给一个不知名的死人守灵,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受得住。”
祂这么说着,面上生出一丝冷意和怨毒,明显不愿意这么白给人家打工,还要对方付出一点代价。
傅弥笑眯眯的看着手里的地址:“404街44栋4楼4号,这么多个4,不吉利啊。”
三枝不耐烦地摆摆手:“你算算这一趟我们的吉凶。”
如果很容易解决,那就不要怪祂好好折磨这群家伙了。
让祂守灵?小心被祂反向吞噬。
傅弥在这个时候,倒也是真的听话,真的屈起指头掐算。
只是算着算,脸上的表情不再轻松,微笑的眼睛睁开,里面露出冷意。
三枝看他这表情,也知道不对了:“大凶?”
和他们作对的那个诡异,难不成很厉害?
傅弥和祂对视一眼,摇了摇头:“算不出来。”
三枝乐了,“你也有算不出来的时候?”
傅弥娇嫩的娃娃脸上,露出一丝苦恼的神色:“是啊,这可比大凶还麻烦。”
三枝点了点头:“看来对方不简单,连大名鼎鼎的傅弥大人都算不出来对方的实力,确实有些棘手。”
祂这次的语气平淡,只是平日里不阴不阳习惯了,听在耳朵里反倒像是嘲讽。
傅弥单纯无害的娃娃脸上,露出一丝鄙夷:“不是对方的问题,问题出在我们自己身上。”
三枝不明所以:“什么?”
问题出在他们自己身上?
傅弥见祂还没明白,脸上的嫌弃更甚,站在一旁的云雪青开口道:“你的灵能被削弱了?”
第68章 山河笔(八)
傅弥点了点头, “没错,我想不只是我,你们的灵能应该也被大幅度削弱了。”
两人感受了一下, 身上的灵能确实流通不畅, 像是被什么东西锁住了。
三枝猜测:“应该是这个镇子的禁制, 会锁住外来人员的灵能。”
祂去过一些别的诡域,有的地方也像这里,会限制一部分灵能。
三枝感慨:“能限制这么多人的灵能,这个诡域的诡域之主,倒是真有两把刷子。”
云雪青:“限制这个镇子的,不一定是诡域之主。”
他们之前在丑镇,并没有这种限制,只是在美镇才有了这种限制,覆盖的领域过于小了。
傅弥点了点头:“两种可能,一个是做下这种事的要么是诡域之主, 并且祂现在就在美镇, 因为能力原因, 所以只覆盖了这里。”
云雪青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要么就是别的诡异干的。”
在这个镇子里,就两个对象,可能干一些这种事, 一个就是传闻中帮人绘脸的红娘,一个就是要收颜值税的镇长,他们最有嫌疑。
三枝:“别猜了, 先去看看就知道了。”
嘴上是这么说的,但面对一个未知的敌人, 祂心底也没有底。
云雪青最气定神闲,走的路上还有心情问傅弥, “你卜算的手法,是和谁学的?”
“我师父,”傅弥有些含糊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掐算的动作,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他也很擅长卜算,”云雪青状似不经意问:“你师父是谁?”
傅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很像你认识的一个人吗?那我们还挺有缘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只有三枝脸色有些怪异。
因为祂知道,傅弥的师父,就是策神霄的首领神乐。
不过这又有什么好隐瞒的?这是策神霄都知道的事。
傅弥年纪很轻,也没有什么战斗能力,只有一手能掐会算的神奇功夫,以及聪明的脑子。
这使他能够成为策神霄的核心人物,但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是关系户。
关系户无处不在,哪怕是策神霄这种邪.教。
策神霄首领唯一的徒弟,这谁敢得罪?
三枝不着边际想着:说不定神乐哪一次死在诡域里,或者神乐和诡异交易谈崩了,“不幸”被诡异咬掉了脑袋,这组织可能还是轮到傅弥这个太子爷继承。
三枝心里很气,看了一眼笑得人畜无害的傅弥,又默默把视线收回来,暗啐一声:扮猪吃老虎的小娘皮,可恶的关系户。
就这样有些闲散地走着,就到了传闻中的404街44栋。
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上楼,就被楼下的场景吸引了注意力。
楼下单元门口摆满了花圈,还搭了一个小型灵棚,里面摆放着纸人和遗像。
遗像里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只是并没有什么特色,因为她拥有的是一张和大多数小镇居民差不多的脸。
三枝乐呵呵,忍不住讲地狱笑话:“你说镇子里的这些人如果相互打招呼,分得清谁是谁吗?”
没有人搭理祂,而是将注意力都放在灵棚里。
被冷落许久的遗像,像是注意到了活人的靠近,表情都生动活泼了起来,眼珠子像是黏在三人身上,视线一直跟着他们。
他们打量了一番,没有找到什么线索,云雪青指了指楼上:“先上去吧,虽然没有要求我们多久到,但如果太晚去,可能不太好。”
祂注意到在他们打量灵棚的期间,有人陆陆续续的上楼。
上楼的可能是其他居民楼住户,也可能是像他们一样被选中的倒霉蛋。
但不管是谁,他们还是应该快点上去,如果最晚到,难免成为被关注的目标。
三枝和傅弥也觉得有理,跟着上去。
4楼4户,编号也是404,它的门是打开着的,他们还没走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
外放的大悲咒,像是魔音一样从门中透出来,陈厚古朴,骚着他们的耳朵。
云雪青终究是学道的,对佛学也有一点了解,他听出外放的大悲咒,里面的所有的词儿,都是倒着念的。
云雪青垂下眼睫,没有出声。
三人陆续走进去,发现里面的空间还是很大的,房间里站着十几个人,有几个人面色苍白,明显和他们一样是被选中的。
还有几人身上穿着丧服,头上披着白布,像人偶一样面无表情。
云雪青逡巡了几人的脸,发现他们确实都长得大差不差,有些难以分辨。但昨天敲锣的那个女子,还是被他一眼认出来了。
这个应该就是丧使。
丧使对着云雪青三人道:“请客人同我去内室换丧服。”
三人没有拒绝,跟着她前往卧室。
她穿着一身白,对他们三人却是没什么要求,只让他们头上也跟着带了一块白布。
回到客厅,没什么动静,只是又等了好一会儿,有几人姗姗来迟。
他们来的晚,丧使也没有动怒,还是一样让他们戴了白巾,再回到客厅。
丧使对着众人点了点头:“既然已经到齐了,那么请跟随我来。”
她带着众人到了另外一个空房间,这个房间大得出奇,云雪青估量着至少有4个客厅那么大。
他有几分奇怪:这一栋楼就只是普普通通的居民楼,一层有4户住户,一套房估计也就100多平米,但是这一个房间就已经占了100多平米。
那么也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个房间已经不属于404,而是连通着隔壁的房间。
想来隔壁403应该也属于这一户人家,他直接打通了404和403,再将403改造成了一个纯粹的大房间,用来摆放这一具棺材。
偌大的空间,却是空空荡荡,什么家具都没有,只有正中央放着一副棺材,以及旁边摆放了一些奇怪的器具。
按照丧使的指示,云雪青等人靠近着木质棺材。棺材没有盖上盖子,他们可以直观看到死者的遗容。
美镇奉行的第一原则便是美,遗体周围放着许多干花进行烘托。
如楼下灵棚里遗像那般,死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女人,她面容秀美,五官优越,只是因为死亡,面色变得灰白。
看着和普通的遗体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她的眼睛是睁着的。
她死了也有一天了,因为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像是死掉的鱼眼一样睁得大大,瞳孔阴翳,虹膜和眼白,都蒙上了一层灰斑。
不只是眼睛,云雪青注意到她身体上也因为储存不当,身体正被微生物入侵分解,长出小小的尸斑。
有人忍不住道:“既然已经死了,那就让她入土为安吧。”
静默许久的丧使,突然出声说道:“她要接受三天美的净化,当然美的进化,需要诸位同我一同完成。”
一提到美,原本因为被拉过来白干活,还有些异议的美镇居民,突然安静了下来。
如果是追求美,那么他们这三天便不算浪费。
身为美镇的居民,他们的人生目标就是追求美。
见他们安静下来,丧使语气冷冰冰,表情比棺材里的尸体更像尸体:“那便感谢诸位,接下来请完成第1天的任务,殓尸画遗妆。”
殓尸无非就是收殓遗体,这是正常丧礼都会进行的,但是画妆,却有些少见,当然也并非没有。
这里是诡域,给尸体化妆,势必要接触遗体,在这期间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想想就有些可怕。
丧使扫了众人一圈:“那么第1天的任务,就按照到达的顺序,倒着依次来。”
倒着依次来,那便是谁最晚的,谁就先给遗体化妆。
云雪青三人皱了皱眉:他们虽然不是最晚到的,但也是靠后,今天的任务一定会轮到他们。
给尸体化妆,这种事实在是有点超出他们的范畴,在场的人都是普通人,忍不住窃窃私语。
有一个男人站出来:“我不会化妆,手残,今天的任务我能不能不参与?”
他正好是最后一个到的人,因为不情愿参加,但是又害怕不来会被丧使惩罚,便磨磨蹭蹭成了最后。
结果一来就听到要干这么危险的事,索性找个理由推脱。
丧使面无表情地靠近他,“好,今天的任务你不用参加。”
她话音刚落,手便动了起来,挥着袖子朝男人的脖颈劈过去。
她的手如刀,脖颈整齐断裂,大动脉飞了出来,滑溜溜像泥鳅一样,还不停喷血。
男人的头飞出去,脸上还残留着生前庆幸的表情。
丧使面无表情:“今天的任务不用参加,以后的任务也不用参加了。美镇的人不会化妆,不会让自己变美的手法,那便没有活着的意义。”
她这一手直接镇住了在场所有的人,在场没有人尖叫,因为所有的人都被她的动作吓呆了。
像是被人扼住了后脖梗,完全不敢动弹或者发出声音,生怕下一个被砍的就是他。
丧使打量了一眼人群:“谁还有异议?”
众人如鹌鹑一般,一句话不敢多说,只整齐点头。
她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倒数第2个到的人:“你来画第一步,先给遗体全身涂白。”
被指到的女人,吓得想哭,但是又不敢哭,只能顺着丧使的指示,去拿放在一旁的化妆工具。
给死者化妆,当然用的不是普通的化妆工具,除了正常的彩妆用具以外,还放着一盒白泥。
白泥是用来打底遮掩饰尸斑的,就像油漆一样浓稠,还透着一股刺鼻的气息。
三枝闻着空气中白泥的气息,笑道:“用尸油混合的,真有想法。”
第69章 山河笔(九)
云雪青看了他一眼, 目露赞同:“的确如此。”
哪怕在场已经死了两个人,三枝依旧能笑出来:“自然,我的鼻子很灵。”
一人一诡异不再说闲话, 将目光落在刷白泥的女人身上。
涂白泥的女人手很灵巧, 可以很轻易画出精致的妆容, 只是给尸体化妆还是第1次,手忍不住颤抖,脸上流露出惊惧之色。
前半程无事发生,女人安然无恙地给尸体手臂和双腿涂上了白泥,只余下脸还没有涂。
她咽了咽口水,心下给自己打气,握着刷子的手伸向对方的脸。在刷子毛即将触碰到尸体脸颊时,对方如死鱼一般的眼珠子,突然转了转。
在场都盯着尸体,不约而同捕捉到这个动作, 都心下一惊, 女人更是被吓得魂不附体, 手上的刷子掉落在地上。
她理智告罄,想要向丧使告饶,但接触到对方面无表情的脸, 又闭上了嘴巴,默默将刷子捡起来,继续涂白泥。
她的手抖个不停, 根本没办法好好上妆,落在脸上的白泥没涂匀, 薄一层厚一层,斑驳不堪。
在场的人没有心情关注这个, 他们只在乎眼前的尸体会不会突然暴起,对他们做什么。
拿着刷子的女人担心尤甚,她后背已经完全被汗水打湿了。
她能感受到,眼前的这具尸体,的确活了过来。
哪怕对方灰蒙蒙、如死鱼一般的眼睛没有再次转动,但她依旧能感觉到,对方将恶意阴毒的视线投注在她身上。
她已经被这个怪物盯上了。
得知这个事实,她的心凉了一半。
心如死灰,她颇有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劲儿,心里难受,也不想让这怪物好过。手下的刷子,更用力地戳对方的脸。
尸体的视线一下子变得更怨毒,女人身体一僵,但好在丧使及时道:“下一个。”
女人长舒一口气,放下手里的刷子,安全地走回人群。
三枝眯了眯眼,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有一点不对劲。”
云雪青看向祂:“有什么发现?”
三枝摇了摇头,“暂时没发现什么,不过你可要小心咯,可别死了。”
云雪青还没问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听见丧使道:“你继续给她上妆。”
丧使指的人正是云雪青。
云雪青没有反抗,去化妆包随便拿了两只刷子。
他没有给女人化妆的经验,只是曾经偶然短暂地瞥见关系好的师姐师妹,为了下山过节而精心上妆的样子。
他只能笨拙地照猫画虎,拿着刷子涂涂抹抹。
看着云雪青蘸着眼影盘,给尸体涂嘴巴的傅弥:“……真的没问题吗?”
三枝笑了笑:“应该大有问题。”
看着云雪青画的妆容逐渐成形,傅弥点评了一句:“就算是翠花,经过他这一手,也要变如花了。”
原本之前涂上了白泥,还有几分人味,现在是半分人味也没有了。
云雪青对于他们的腹诽浑然未觉,只是专心手下的事。
手下的尸体似乎也忍不下去了,伸出涂满白泥的手,想要阻止他,抓住对方的臂膀。
云雪青正专心工作,手臂突然刺疼,被这么一打扰,他只得放下手里的刷子,看着怒瞪他的尸体,温声安抚道:“很快就好了,不要着急。”
尸体:“……”
说是这样说,但云雪青觉得嘴巴眼睛眉毛都化了,也没什么发挥的余地了,索性提起黑炭笔,大笔一挥,在对方脸侧写了几个字。
看着成型的妆容,以及对方脸颊上的字,云雪青还算满意道:“犹抱琵琶半遮面。”
三枝看清楚了云雪青写的字,嘴角微抽:“你还挺自恋,居然留下了亲笔签名。”
云雪青没有解释,有些意犹未尽地看着对方的脸,总觉得还有一些地方不完美,这样拿起刷子修修补补,就听见丧使语气有些低沉道:“够了,下一个,仔细一些,再画成这样就杀了你。”
竟是不耐烦云雪青继续折腾下去了。
下一个化妆的人是傅弥,看着尸体斑驳的脸,他没忍住唇角微扬,拿起刷子了给云雪青善后。
云雪青走进人群中,脸上装出来的满意消失不见,面无表情地撩起手臂上的袖子。
之前被尸体抓住的地方,多了一个黑手印。
走过来的三枝也瞧见了,挑了挑眉:“真是不走运啊,你居然中了那个玩意儿的恶咒,看得出来,她对你化的妆很有意见。”
手臂上的黑手印隐隐作痛,云雪青却没有当回事,将袖子放下,将视线投注在傅弥身上。
像傅弥这样八面玲珑,善于伪装的人,做什么事都会成功的,其中也包括化妆。
三枝认真看着对方的手法,惊叹道:“傅大夫妙手回春啊。”
云雪青默默看向他:“他画的好,我画的不好?”
三枝嗤笑一声:“我以为你在这方面,有些自知之明。”
云雪青又默默收回视线。
轮到傅弥,已经是第三个人,尸体的活动范围又大了些,竟然能从棺材里半坐着起来。
云雪青一顺不顺盯着她:“这只诡异,应该能从靠近他的人身上汲取能量。”
三枝摸索着下巴:“差不多,不过完整的来说,祂靠着汲取来的能量,解开自身力量的封印。”
云雪青眼神平静:“封印完全解开,我们迎来的会是什么。”
三枝语气诡谲:“什么都有可能。”
最有可能的,是一场大屠杀。
祂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但两人心照不宣。
云雪青:“如果要终止解除封印的过程,我们必须对付那个人。”
他指了指一旁站着,面无表情的丧使。
“这恐怕不行哦。”化完妆的傅弥,慢慢走了过来。
他毫无顾忌地指着宛如刽子手的丧使,“我们在场所有人的力量加起来,都没办法对付她。并且就算我们勉强杀了她,还会有下一个出现。”
云雪青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丧使这个身份,必须存在?”
“没错,”傅弥道,“丧使就像一个必须要执行的程序,我们无法跨过。”
丧使是负责送葬的重要人物,不可杀,这是刻在这个诡域里的规矩。
如果不去解开封印,会被丧使杀死,但是他们又没办法直接杀死丧使,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云雪青定神看着他:“你从哪儿得知的这些信息?”
傅弥笑了笑:“用眼睛看,那名丧使的气息不简单,想必你也能感受到,至于其他的,当然是因为……我会算。”
云雪青心下沉了沉。
傅弥的神谕,居然能看破这么多?
虽然他现在和傅弥的交谈还算融洽,但对方毕竟是策神霄的人,现在勉强合作,也只是为了共同活命,他们从本质上,不是一条船上的人。
傅弥实在是太过神秘,展现出来的能力也很惊人,这份能力远远比三枝有威胁的多。
当然云雪青这么关注他,除了忌惮,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总觉得傅弥,好像似曾相识,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他又分外确幸,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傅弥。
“在想什么?”傅弥语气温柔,人畜无害的脸上,绽放着淡淡的笑意,让人难以生出防备。
云雪青盯着他的脸,想要回想起和他有关的线索,却完全没有头绪,只能收回视线,淡声道:“没什么。”
下一个三枝去给尸体化妆。
祂疯狂嘲讽云雪青,实则也是个不会化妆的家伙,可以说是半斤八两。
但云雪青没有这个闲心嘲讽回来,一心想着怎么阻止这具尸体的复活。
他视线落在丧使身上。
对方穿着一身丧服,头上戴着白色的帷帽,浑身上下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云雪青盯着她,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他视线一转,落在周围人如出一辙的脸上,恍然道:“我们是不是还没有见过丧使的脸?”
对丧使的信息了解不多,只知道是个穿着丧服的女人,气质非常的冰冷,杀人如麻,其他的一概不知。
对方的脸一直藏在白色的帷帽下面,他们从来没瞧见过一丝一毫。
三枝有些轻挑地猥琐一笑:“不会吧,你对诡异还能起这种心思?难不成还抱有某种期待,对方帷帽下,是一张楚楚风致的脸?”
祂刻意加重了诡异两个字,希望对方认清现实。
云雪青摇了摇头,没有多做解释。
他有一个猜想,但是还需要更多的观察来佐证。
丧使催促着走完化妆流程。
在所有人手忙脚乱的化妆下,尸体吸收了不少能量,现在已经完全从棺材里脱出,直挺挺站在棺材里,像僵尸一样,面无表情和所有人对视。
轮到下一个环节,丧使难掩兴奋道:“下一个环节至关重要,绝对不许失败。”
她没有说后果,但是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心头一凛。
丧使拿出一本书,封面上写着《解剖细则》几个大字,“想要长久保存美丽的遗体,还有最关键的一步,就是防腐。”
三枝笑了笑:“躺在棺材里的家伙都变成直立模样了,下一步可能都会走路了,还能称之为遗体?”
丧使没有理会祂的打岔,“埃及人发明了一种长久防腐的方法,也就是将人做成木乃伊,现在就请你们将遗体做成木乃伊。”
这次丧使格外的有耐心,一步一步讲着制作木乃伊的方法。
做木乃伊需要很多步,他们现在主要需要使用金属钩,从鼻孔中取出遗体的脑髓,并用酒冲洗腹腔。接着做内脏处理,打开尸体左侧,取出内脏,包括肝、肺、胃、肠等。并将内脏清洗干净,用食盐脱水,然后涂上树脂,放入特制的罐子中,最后再给尸体脱水,这样就大致完成了。[一]
丧使越说,众人的脸色就越白。
他们不是专业的法医,根本完不成这么精细的解剖。
先不提心理上能不能克服,就动作而言,第1步用金属钩将脑髓从鼻子里勾出来,就已经是难如登天了。
这么难的任务,居然要求他们不能失败?
丧使人真好,明明可以直接杀了他们的,却还要给他们颁布一个任务。
哪怕被要求这么难的事,傅弥脸上还是摆着温和的笑意,“就这样直接解剖尸体,真的不会中尸毒吗?”
丧使白色帷帽下,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这个笑容没有被任何人察觉:“这个任务,只需要一个人完成,那个人完不成就得死。”
听到只需要一个人,在场大部分人都松了一口气,但又不敢完全放松,生怕自己被丧使选到。
云雪青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就见丧使伸出瘦削的手指,指向他道:“就你来吧。”
第70章 山河笔(十)
丧使说完, 手掌摊开,上面放着一把银白色的手术刀。
在场的人心思各异,有的人大松一口气, 也有的人还是忧心忡忡, 担心云雪青完不成任务, 下一个会轮到自己。
云雪青目光沉了沉,向丧使走去。
只不过他没有拿走对方递给她的手术刀,而是直接趁机摸了摸她的手掌。
他并没有遮掩这一动作,自然被在场所有人看进眼里。
所有人全部睁大眼睛,三枝更是吱哇乱叫:“你小子果然心思不纯!老子tmd明明已经劝过你了!”
奈何这个人就是要作死!
在场的人惊愕无比,又等待着丧使发怒,一刀削掉他的脑袋,唯有傅弥面无表情,思考着云雪青行为背后的原因。
然而众人脑补的情节并没有发生,丧使并没有发怒砍掉云雪青的脑袋, 而云雪青也只是摸了一把就收回了手, 还顺便拿走了手术刀, 嘴上说着:“果然。”
丧使并没有问他这么做的原因,只是命令:“解剖。”
云雪青摇了摇头:“我不会听你的。”
还不等丧使发作,就听见云雪青道:“主持丧事的是丧使, 而你不是真正的丧使。”
他这一句话犹如平地惊雷,砸在众人的心里,所有人都惊道:“什么!这个女人不是丧使!这怎么可能!”
云雪青语气还是那么平静, 不急不缓道:“只是我的一分猜想,只是刚刚才我的试探, 让这一分的猜想变成了八分。”
他语气平淡,但身体却是紧绷着手里攥着手术刀, 眼睛死死盯着丧使,只要对方一有动作,他将毫不犹豫地将这把刀刺过去。
但对方并没有任何动作,而是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云雪青慢慢说出自己的猜想:“虽然之前我没见过丧使,但根据我搜集来的信息,大概知道丧使是一个没有人情味的……家伙,祂的眼里只有送葬这一件事。”
“因为没有人情味,所以很多事情祂都不会在乎,祂在乎的只有程序和过程……自然也就不会在乎我们把妆容画的是美是丑。”
丧使之前都表现的和传言一样,冷冰冰的,但到化妆这一个环节,祂有了很多“情绪”。
对化妆化得好的人,祂没有什么表示,但对化妆化得很丑陋的人,却表现出深深的恶感,甚至说出“画的丑就杀了你”这种不遵守规则的话。
画尸妆的环节要求,只要动手画了就行,而没有要求画好,换言之就是有化妆这个程序就行。
但丧使却在好坏这方面,表现出了一种奇怪的关注感,这是很不寻常的一个地方——丧使很在乎妆容的美丑。
丧使冷声道:“你就因为这一点怀疑我,未免太过牵强附会。”
云雪青语气还是那样慢吞吞的,被对方质疑,还是不紧不慢道:“原本只是有这个猜想,但没想到你如此针对我,我就只能主动验证我的猜想。”
“刚刚我摸了你的手,你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都有老茧,这是常年握笔的人才会有的,”云雪青目光淡淡,“负责送葬的丧使,应该不可能是学生吧。”
围观的人群赞同点头道:“我们小镇很有规矩的,不压榨童工。”
他们这所小镇只有两个小学,怎么想丧使都不可能是小学生。
他收起淡淡的眼神,目光变得锐利,像是要刺破白色帷帽,看透帷帽下丧使的表情,“但还有一个人,在这个镇上,会经常用到笔。”
三枝小声道:“……会计?”
“……”
云雪青没理会那个插科打诨的,语气冷淡道:“那就是……”
还不等他说完,就听见人群里有人解出了谜底,非常兴奋地喊道:“就是咱们美镇的红姐!她每天都用笔给我们绘脸!”
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是红姐!
他们美镇有规矩,丧使只能有一个人,还是固定的一个人。
只是用帷帽遮住了脸,他们不清楚丧使的真正身份是谁。
他们私下有不少猜测,但是他们知道,丧使绝对不可能是红姐!
因为红姐天天忙着给他们绘脸,哪有时间隔三差五地给人送葬啊!
这人都是突然死的,又不能提前预测,红姐要是丧使,在家正给人绘着脸,突然接到了谁家死了人的消息,总不能抛下正在绘脸的人,跑去给人家送葬吧?这样不引起怀疑才怪。
所以,如果眼前的人真的是红姐,那她绝对不可能是丧使,他们或许都被骗了。
有人犹豫道:“丧使大人,能不能请你摘下你的帷帽。”
有人唯唯诺诺,害怕得罪人,也有人重拳出击:“丧使大人,在场有人对您的身份起了质疑,你可以亮出丧使牌证明你的身份,这样也是符合咱们美镇的规矩的。”
一提到规矩,再上不少人腰杆都硬了,“没错,如果是丧使,一定会有丧使令。”
真正的丧使,会有一块令牌证明身份,只是从来没有人想过会有人冒充丧使,所以这块令牌就吃灰了。
还以为会一辈子吃灰,今天倒是发挥了作用。
丧使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她没有说话,手指屈了屈,没有掏出令牌,而是摘下了帷帽,露出一张艳若桃李的脸。
冰冷的气息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散漫的女音:“没想到会被发现,还真是不能小瞧了你。”
在场的人惊呼,“还真的是红姐!”
“红姐……红姐居然敢冒充丧使!”
众人口中红姐,却是云雪青他们眼中的老熟人:“丹云妮?”
红姐……也就是妮姐?
虽然有所怀疑,但没想到居然真的是同一个人。
云雪青若有所思:“丹,即为红色之意,所以红姐也就是妮姐。”
这个人居然就将谜底,简单摆在明面上。
三枝语气微妙:“你这东西居然还没死呢?”
丹云妮寇红的指尖,卷了卷自己的长发,笑容妩媚:“在丑镇我可是被你们害的好惨,不过也就是一具分身,死了便死了吧。”
云雪青:“天底下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我们一走进这个镇子就被丧使选中成为送葬人,现在看来,是你的故意针对。”
他这么一说,周围人的情绪立马被煽动起来:“红姐破坏了规矩,就算是红姐……也不能破坏规矩,冒充丧使!”
奇异的是,在场没有一个人反驳,而是口中整齐呢喃着:“不可以破坏规矩……杀了破坏规矩的人。”
这么念叨着,这群人的身体很快产生变化,身上渐渐长出鳞片,变得高大魁梧。
三枝看在眼里:“居然异化了,看来在这个镇子里,规矩是很重要的。”
傅弥心情愉悦:“可以看到狗咬狗了。”
作为被咬的狗,丹云妮脸上却没有害怕恐惧之色,只是饶有兴味道:“真是麻烦,我可不擅长战斗啊。”
她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把精巧的手术刀,踩着高跟鞋,冲异化的村民疾刺而去!
速度极快,几乎难以捕捉到丹云妮的动作,只能听见手术刀划破皮肉的声音,看到一个个异化的头颅滚落在地上。
不过三分钟,丹云妮便解决了这群人。
她轻轻一甩手里的手术刀,甩掉上面残留的血液,“比上次费力了些,异化果然不好对付。”
见云雪青后退了一步,丹云妮微笑:“不要害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三枝嗤笑:“你要真不怨恨,也不会设下这场局。”
丹云妮将视线落在祂身上:“你要这般想,我也没办法,不过我确实没有打定主意要你们的命……我要是真想,你们也活不到现在。”
云雪青没有在意她虚伪的说辞,而是问:“你竟然能假扮丧使,想必那位丧使也知晓其中内情,否则也不会亲眼见到这个。”
他指了指还站在一旁的尸体。
丹云妮寇红的指尖点了点下巴,“是啊,为了戏弄你们,可让我欠了祂一个人情。”
傅弥像是不经意问:“真正的丧使是谁?”
“真正的丧使,你们早就已经见过了,”丹云妮并不避讳告诉他们,“就在你们的旅馆里。”
云雪青并不意外:“那个相框里的无脸女人。”
丹云妮点头:“就是祂,那个只要不出工,就躲在相框里的阴暗女人。”
三人并不怀疑丹云妮骗人,因为如果是祂,那便合情合理了。
几乎每个旅馆都有祂的身影,或许那些居民家里,也挂着祂的相片。
只有这样,才能及时得知哪一家有人死亡,然后及时进行送葬。
丧使拥有强大的诡域力量,但只跟丧葬相关,所以祂可以吓唬云雪青,却没有权能脱框而出杀人。
傅弥勾了勾唇,突然出声道:“既然已经聊到了这,不妨告诉我们,山河笔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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