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其他小说 > 与龙傲天成婚百年后 > 19、第 19 章
    人不是神仙,也不是天道。


    纵然是神仙,也不可能万事顺心。


    倘若一个人事事称心,无忧无虑,那么一定是有人在替他操心。


    乘白羽少时很顺遂,那是家族庇护的缘故。


    后来,便只有他一人了。


    彼时无人议论乘氏这个遗孤的长短么?


    怎么那么巧,全族覆灭偏他一人逃过一劫?


    也有非议,也有劫杀,贺雪权保得了他一时,保不了他一世,终归孑然一身独自面对。


    今日有一人,简直好比他肚子里的蛔虫,料到他所思所想,不动声色备好凰羽。


    也是这一人,对他说出那句话。


    这么多年,失去父母亲族以后,再无人说过的那句话:


    白羽,你不是废物。


    你一定学得很快。


    从丹室缓步而出,乘白羽遥望不远处的两人,默念:


    “多谢你。”


    “李师焉。”


    老神仙偶尔发癫,发好了,又不会少块肉。


    乘轻舟拽着霜扶杳继续逛藏书楼,乘白羽走来问李师焉:


    “阁主怎么想到备凰羽?”


    李师焉:“不是你说的么?披拂阁中人都会观心术。”


    “……”


    又在胡说。


    啊,无限感怀,只维系住一刻钟。


    “哦,”


    乘白羽些微无言,“那烦请阁主说说看呢,我此时此刻在想什么?”


    “不对,”


    若有所思,“观心术又不是先知术,凰羽须提早预备吧?”


    “是,”


    李师焉眼风往春行灯飘,“观心术的确不是先知术,不能与东皇遗魂相提并论。”


    “……”


    乘白羽捋一捋袖子,青袍一揽,将春行灯收回袖中。


    阿羽听不懂呢。


    听不懂怎么办,不答。


    “不自在了?”


    李师焉抬手捋他的袖口,“贺雪权是个不透气的蠢货,打量我与他一般?”


    “雀儿。”


    “你的本事何至于此。”


    “你的灯比你诚实。”


    “记住,在我面前永远不必遮掩藏拙,也不必有顾虑。”


    “瞻前顾后,束手束脚,我不看你这副样子。”


    “雀儿也展羽,你要无拘无束一飞冲天。”


    ……


    乘白羽神魂一劈两半,一半再次陷入感激和欣慕,另一半一句话也不想和这个老神仙再说。


    都说了不是鸟了!


    可他教他一飞冲天。


    “你知道么,”


    李师焉手指沿着袖口上攀,拂过乘白羽面颊,“你脸红了。”


    “!不可能。”


    “耳朵尖也红了呢。”李师焉兴味盎然。


    在乘白羽发作前,他收回手。


    另起一事:


    “其实倒要问你,我阁中多珍宝,是我千百年搜集而得,你的凰羽又是何处得来?你又是如何得知凰羽可遮掩妖族血脉?”


    乘白羽:“你不是会观心?你看看呢。”


    “你啊,动辄耍性子,”


    李师焉叹气,“好了好了,我不说会观心术,也不说你是雀儿,好不好?”


    这话有点怪,具体哪里怪,乘白羽一时不得要领。


    “可以说与我了吧?究竟如何得来?”


    乘白羽正色:


    “在章留山偶遇一罪人,他有罪,以此赎罪,将秘密与凰羽悉数交付我。”


    “语焉不详,”


    李师焉点评道,复道,“罢了,我不多问。”


    “多谢。”


    ……


    无人处,李师焉自言:


    “人果然有贪嗔痴,见他脸上涨红,谁能克制心性一点不招惹?一句不逗弄?”


    “逗得厉害,茸羽炸起要啄人,又只一心一意想要哄他。”


    “这雀儿。”


    ……


    待乘轻舟择好兵器,乘白羽一窒。


    “我想学重剑!”乘轻舟欢天喜地。


    “你想学……?那玩意啊……”


    乘白羽喃喃,


    “为何是重剑?哪怕是轻剑也好啊……”


    乘轻舟开始喋喋不休,上古神兵从头说一遍,言语间的喜爱崇慕做不得假。


    他如此执意,乘白羽叹口气答允。


    从前最好的藏剑是紫流,已然赠给莫将阑,乘白羽在百宝囊中搜索片刻,托出一柄镶铜重剑。


    “为何剑身分黄白两色?”霜扶杳好奇,“剑脊与剑刃迥然异色,是何缘故?”


    此神兵剑刃亮白,剑背却呈古朴铜色。


    “黄白出自不同造物,”


    乘白羽娓娓道来,“白者多锡,黄者多铜,白所以为坚也,黄所以为韧也。”


    “原来如此,”乘轻舟眼睛亮晶晶,“真是神异超凡。”


    说罢与霜扶杳两个围着,脑袋埋在一处叽叽喳喳。


    这剑……自然是一柄好剑。


    这是遗物,又不全是。


    它的前身是紫重山最好的重剑之一,是从前的大弟子朝觉雨的佩剑。


    朝觉雨临死前率众弟子顽抗,最终死在紫重山,刃断魂销。


    眼前这东西,是后来乘白羽寻回的碎片,经名师修缮,重得一剑。


    “阿爹,剑铭为何?”乘轻舟询问。


    “‘枯弦’。”


    “枯弦,”乘轻舟来来回回念几遍,“是何典故?”


    不知为何,乘白羽一时没答。


    “是任侠子祖师的留篇,”


    李师焉代道,“断剑徒劳匣,枯琴无复弦。相逢不多得,颓手向黄泉。”


    “喔!颇有真意!”


    乘轻舟如获至宝,急急拉着霜扶杳又是一番嘀嘀咕咕。


    “断剑重铸之日,是你亲自在剑炉旁守候?”


    李师焉似读懂乘白羽腹中隐而未发的千万个心思,


    “原来另有故人。”


    “也算不得……”


    话到此处,乘白羽索性问,“阁主不问世事,百年前有一件大事,不知阁主有没有耳闻?”


    “你说你家里的事?”


    李师焉道,“略有耳闻。罪名蹊跷,仙鼎盟上一任盟主也不细察,直接兴师问罪率人攻山,想必是有些隐情。”


    “紫重山百代传承,护山大阵绵延千里,”


    乘白羽淡淡道,“我族中子弟都比我出息,怎会?抵御不住仙鼎盟的进犯也罢了,还顷刻之间全部‘伏诛’。”


    “听闻你父先一步被请到仙鼎盟,并没有在紫重山坐镇。”


    李师焉大约头一回后悔,悔避世隐修。


    “是,也不全是,”


    乘白羽瞥一眼院中刷得正欢的两人,“他们使禁术奴役妖修。”


    妖族的大妖,与人族顶尖修士,并不分伯仲。


    可是,他们不惧伤痛,不畏生死,佩戴凰羽伪装成人族,攻进紫重山力战到死,而是个人就会惜命,又如何与之匹敌?因此当年夜袭紫重山,一击即溃。


    “这些秘辛,”李师焉敏锐地问,“你如何得知?”


    “说了有一个罪人,”


    乘白羽眼中空洞,凭空怨气横生,


    “有个罪魁,不幸被我寻着。秘术我已知晓,他藏在内府中的凰羽我全数启出……”


    “乘白羽,”李师焉暴喝,“回神!”


    “……嗯?”


    “我,”乘白羽慢慢问,“是怎么了?”


    李师焉摸他的脉:“怨气扰人心智,你是一时魇住了。”


    “……”


    乘白羽并不当回事,向窗外叹道,“原来我怨气还这么大呢。”


    李师焉忍不住问:“那名罪魁,如今如何了?”


    “嗬嗬。”


    乘白羽笑一笑,没答。


    最后一丝森然笑意散尽,乘白羽复又笑起来,眉眼弯弯,纯白良善,是他惯有的笑容。


    他举步行至院中:“阿舟,我来演一套剑式。”


    “好!”乘轻舟手托枯弦予他。


    他在院中站定。


    此时新雪初霁,天光清朗,天地间有一人,青袍如展,剑气纵天。


    一套演毕,端的行云流水意态高妙,个中剑道真谛,只可意会。


    乘轻舟嗷地一嗓子奔去忙着请教。


    李师焉未动,只是久久未能回神。


    而后自言自语道:“我观世间传闻,多为不实。”


    “什么?”一旁霜扶杳问。


    “九州皆道仙鼎盟盟主之道侣,空有皮囊,华而不实,”


    李师焉情绪复杂,


    “如今一看,他若修剑,天下古今难逢敌手。”


    他的这套剑式,当年又是,从谁人身上看见的呢。


    剑道讲究摹形会意,他临摹的那一人,又是谁呢。


    忽地李阁主面色渐明。


    哈,贺雪权。


    他的心里从前有故人,往后有我,从来没有你。


    李师焉快慰地想。


    乘轻舟研磨新观得的剑式,乘白羽退至近旁。


    李师焉悠然靠近。


    “又在发什么愁?”


    “啊?!”乘白羽震惊,“究竟怎么知道的?”


    “别管,你又愁什么?”


    “唉,这孩子学剑,”


    乘白羽如实道,“九州之上最好的宗门是瑶光剑阁,又不能去,如何是好?”


    “就是贺雪权兼任阁主的那个剑宗?”


    李师焉不以为然,“我看不过尔尔,不如你亲自教。”


    “我?”乘白羽摇一摇脑袋。


    我只是首卷一无名小卒啊。


    “不行,还是要访名师。”


    “你方才身上那股狂放劲头呢?”


    李师焉揶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仿佛倘若如来祖师是你的仇人,你也要杀到九重天。”


    “……这不是,好了么。”


    顽笑两句,李师焉正色道:


    “你说贺雪权心中对你没有爱意,我今日更信服。”


    “你不信你使得好剑法,而他是剑道大家,百年的姻缘,他竟然从未更正过你的想法。倘若真心待你,怎会打压你,任你自贬至此。”


    嗯。


    道理是这个道理,话也是好话。


    温言款语,慰帖人心。


    可是……


    “阁主,”乘白羽轻微崩溃,“多久前的话了啊,怎么还记得。”


    似有若无抱怨完,他便看阿舟舞剑去了。


    “怎么不记得,”


    李师焉立在原地轻吟,“你记得家族的仇,姓贺的仇,我替你记。”


    永世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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