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我程撒娇又回来了!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 再次睁眼,他们已经离开黑咕隆咚的山洞,光线忽然变得明亮, 刺得人眼睛微微有些发疼。


    舟雨原本头昏脑涨地挂在解千言脖子上,忽然感觉到一股柔和又熟悉的力量从四?肢百骸涌入体内,一个激灵便清醒了过来。


    “灵力!是灵力啊!”


    原本恹恹的狐狸一骨碌滚下地,深吸口气, 嘭地一声化为人形, 惊喜不已地摸摸脸又掐掐腰, 抱着解千言的胳膊嚷道:“师兄师兄, 快看,是灵力啊!我又能?变成人形了!”


    少女一身轻灵飘逸的白裙,眉眼精致秀美, 头上两个可爱的双螺髻随着她奔跑跳跃, 像两只毛绒绒的狐狸耳朵,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


    玄黎魔尊定定看着化成人形的舟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到解千言笑着伸手摸了摸少女头上发髻时,眼中的惊艳和喜悦化为复杂难懂的情绪,闭上嘴沉默了下去?。


    解千言任由舟雨绕着自?己转了好几?个圈, 又叫又跳地闹够了,这才?仔细观察周围环境, 又御剑飞到高处查看了一番。


    他们在一片巨大的丛林中,从高空看, 青山连绵不绝, 一眼望不到头,也分辨不出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站在丛林中, 放眼望去?全?是高耸如云的大树、低矮的灌木、四?处缠绕的藤蔓,满眼葱葱郁郁,一片生机勃勃的模样,此时应是正?午,太阳高高挂在头顶,阳光从枝叶的间隙中洒下,将整片丛林照得亮堂堂,鸟语虫鸣声不绝,流水潺潺声不断。


    第一次见到人间丛林的黑蛮人兴奋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这、这就是人间吗?”


    “这是树吗?还有叶子!”


    “有水!有水啊!”


    “那个会飞的小东西,是鸟吗?”


    “那是蝴蝶吧!爷爷画过的蝴蝶!”


    一片欢乐的气氛中,被青蛟大王驮在背上的程泽也醒了,茫然地四?处张望,看到身后一群皮肤黝黑长相怪异的黑蛮人,吓得尖叫起来:“鬼啊!!!”


    解千言被他吵得烦了,一巴掌拍过去?,将人拍得闭了嘴,这才?道:“别鬼喊鬼叫的,那些是黑蛮人,是跟我们一起的同伴,你要是害怕就把?眼睛闭上。”


    程泽后脑勺挨了一巴掌,委屈极了,抱着青蛟大王就开始摇晃:“姐夫!这家伙竟敢当着你的面打你小舅子,你可不能?放过他啊!前?几?天还用?定身符把?我定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差点吓死?我!姐夫~~~你说话呀!”


    青蛟大王被他摇得头晕,又被他一声声“姐夫”喊得五迷三道的,认真对比了一下自?己和解千言的实力,最后不好意思地开口:“程、程泽啊,姐夫受了点伤,那个,可能?打不过啊,你要是委屈的话,要不给你摸摸我的角?挺好玩的,沁澜也喜欢摸……”


    程泽今天虽然爱撒娇了点,但毕竟还是超过三岁了,敷衍地撸了一把?自?家姐夫的角,又瞄准了他的大哥奚怀渊,捧着有点晕的脑袋蹭过去?,抱着奚怀渊的胳膊就开始嘤嘤嘤。


    “大哥!你得给我做主啊!大嫂白用?了我的身子这么?久,解千言他不安慰我就算了,竟然还打我!大哥~~~你说话啊,你是不是不认我这个弟弟了?呜呜呜,大哥~~”


    奚怀渊整个人都?麻了,怀疑这程泽是不是被兰娘传染了什么?怪病,拼命将自?己胳膊往外扯,但他一个伤患,又怎么?扯得过身强力壮的程泽,只能?朝哈哈傻乐的舟雨和看戏的解千言投去?求救的目光。


    解千言看着牛皮糖一般赖着人撒娇的程泽,又好笑又有点怀念,在奚怀渊快就快哭出来的时候,终于看够了,走过去?将程撒娇扯开,威胁道:“你再闹的话,我就把?兰娘放出来,让他跟你讲讲道理?,怎么?样?”


    程撒娇讪讪闭嘴,但也就消停了不到半刻钟,就悄悄跟舟雨使眼色,小声嘟哝起来:“舟雨,我们这么?久没见,你都?不关心一下我吗?我后脑勺还疼呢,被你师兄打的……”


    奚怀渊不敢靠近程撒娇,便?将解千言拉到一边,看了看兴奋得到处摸树抠土的黑蛮人,有些担忧道:“解道友,要不麻烦你先去?探一下路,弄清楚我们在什么?地方,我再布个传送阵,将他们都?送出去?。他们都?是凡人,不好贸然四?处走动,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就麻烦了。”


    他话音刚落,就有黑蛮人惊恐地尖叫起来。


    奚怀渊心中一紧,快步朝围在一起的人群走去?,解千言几?人也连忙跟上。


    黑蛮人一个个被吓得跟鹌鹑似的不敢吱声,赶紧让出道来,将中间那躺在地上打滚的年轻人指给几?位仙人看。


    年轻人抱着腿哭道:“仙人救命!小人被恶魔咬了,是不是要死?了啊?救命啊!”


    舟雨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恶魔?什么?恶魔?在哪儿呢?”


    年轻人指着远处树上一坨东西道:“往那边去?了,那恶魔很小一只,不知道用?的什么?武器,在小人腿上扎了一下就飞走了。”


    奚怀渊蹲下身,检查了一下这人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小腿,又看了眼他指的方向?,松了口气:“是马蜂。别担心,马蜂虽然有毒,但不是什么?恶魔,你们下次遇到千万别招惹它们。遇到蛇、蜈蚣、蝎子之类的毒虫也要小心,别直接用?手去?碰……”


    奚怀渊仔细叮嘱了许多行走丛林的注意事项,黑蛮人都?听得非常认真,但一个个眼神茫然,显然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什么?毒舌毒虫,他们从来没见过。


    解千言扔了张火符,将马蜂窝烧掉,舟雨也拿了颗解毒丹药给这年轻人吃下,忧心忡忡道:“师兄,我们还是快把?他们送去?浮玉岛吧,林子里太危险了。”


    解千言略想了想,对奚怀渊道:“我和舟雨去?探路,奚道友,青蛟前?辈,还有玄黎魔尊,麻烦你们看好这些黑蛮人,等我们回来。”


    奚怀渊点头应下,青蛟大王化作一条长达几?十丈的巨蛟,将黑蛮人圈在中间,安详地发起了呆,玄黎魔尊也找了片空地开始打坐休息。


    解千言带着舟雨,步子还没迈出去?,就被程撒娇给黏上了。


    他似乎已经忘了后脑勺挨打的仇,兴奋道:“我也去?我也去?!带上我嘛好不好?我们三个才?是最好的朋友呀!”


    舟雨狐疑地看看硬是将脑袋挤到自?己和师兄中间的程撒娇,小声问解千言:“他真不是兰娘吗?”


    解千言拖着程撒娇,淡定答道:“等过了今晚子时就知道这家伙是真是假了。”


    舟雨觉得有道理?,三人便?这样你拖我拽地一起出发去?探路了。


    *


    舟雨变回狐狸跑在最前?面,依靠巨大的体型和从小长在山野的熟练手法一路扫荡过去?,将乱七八糟的枯枝藤蔓清理?得干干净净,方便?黑蛮人行走,程撒娇则赖在解千言身边叽叽呱呱个不停。


    “我们真去?了魔界吗?我上次醒来的时候,在一个奇怪的血红色水池旁边,周围土地都?黑黢黢的,那就是魔界吗?”


    解千言看他一脸惊奇的模样,纳闷道:“就算你被兰娘占据了身体,也不至于对外界情况一无所?知吧?”


    程撒娇扁扁嘴,有点委屈:“他好凶啊,我不敢跟他抢,只能?猫在灵府一个小角落里装死?,动都?不敢动一下的,哪里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你真是的,不安慰我就算了,还怀疑我!”


    解千言无语:“你看看你姐夫,被人夺舍的时候以命相搏,死?都?不愿意将自?己的身体拱手让人,你倒好,每次被夺舍,挣扎都?不挣扎一下,你还好意思说。”


    “哼,我姐夫那还不是为了我师姐吗!他要是把?身体让给别人,我师姐可就真没希望了。我有什么?舍不得的,你们难道不会救我吗?我可是你们最好的朋友!”


    他说着就又要去?抱解千言的胳膊,被解千言一闪身避开,两人开始你逃我追的幼稚游戏,嘻嘻哈哈声在丛林中飘来荡去?,一直传到了辛苦开路的舟雨耳中。


    舟雨气不过,三两下跳过去?,叼起解千言就跑,惹得程撒娇拼了命地追:“喂,你们等等我啊!说好带我一起的,你们俩这是什么?意思!”


    狐狸撒开腿闷头跑,解千言一开始觉得好笑,也没管她,跑着跑着,忽然发现前?面有个大坑,赶紧抬起手拍了拍狐狸脖子:“舟雨,快停下,前?面有坑。”


    奈何舟雨跑得太快,根本刹不住脚,带着解千言一起,一头扎进了坑里。


    慌乱之中,身形巨大的狐狸卷成了一团,将解千言团在怀中,导致他腾不出手拿剑,一人一狐便?这样咕噜噜一路滚进了坑底。


    幸亏他们已经离开了魔界,舟雨有灵力护体,虽然被吓了一跳,却没有受伤,落地后赶紧爬起来,将怀中的解千言放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跑太快了,哈哈哈……”


    解千言失笑,揉揉她的耳朵:“没受伤吧?”


    “没有没有——”


    “啊!舟雨快接住我!”


    舟雨吓了一跳,赶紧伸出尾巴往空中一卷,卷到了掉下来的程撒娇。


    解千言简直要被他蠢哭:“我们掉坑里你也要跟着掉,你的脑子被兰娘偷了吗?”


    程撒娇惊魂未定,抱着狐狸尾巴不撒手:“我以为你们抄近道呢,就跟着一起跳了嘛……”


    解千言不想跟这傻子说话了,抽出剑招呼舟雨:“走了,我们上去?,让他自?己抄近道吧。”


    “等等等等,这、这是什么?啊师兄……”


    舟雨哆哆嗦嗦从背后掏出一个圆圆的东西递给解千言,说到最后,已经带着点哭腔了。


    大坑底下没有光线,解千言赶紧燃了张火符,这才?看清舟雨递过来的东西。


    是一个人的头骨。


    舟雨也看清了爪子中的头骨,吓得嗷一声缩到巴掌大小,蹦到解千言肩膀上疯狂甩爪子。


    程撒娇也跟着抽筋似的原地蹦跶,刚蹦哒了两下,忽然抖着手指向?解千言背后,尖叫起来:“啊!!有怪物!解千言有怪物!”


    解千言心中微紧,立即转身朝大坑深处看去?。


    黑暗中,一双闪着金光的竖瞳紧紧盯着二人一狐,低沉粗重的呼吸声越来越近,带着差点熏死?人的腥臭味,慢慢朝他们走来。


    解千言又抛出一张火符,照亮了大半个坑,这才?看清那双竖瞳的主人。


    是一只壮得像小山一般的金甲鳄。


    解千言的呼吸瞬间停滞,母亲惨死?的记忆再次浮现在眼前?。


    “知禹!知禹!要活下去?……”


    82.世上最好的师妹


    被洗过一次的记忆支离破碎, 解千言已经无?法完整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情,女人绝望的哭喊、骨头断裂的咯吱声、金甲鳄狂暴的嘶吼、小孩声嘶力竭的呼唤,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疯狂缠绕在?他耳畔,仿佛要将他一寸寸撕碎。


    “师兄!师兄!你怎么了?我们快走啊,这大家伙看上去好可怕!”


    “解千言!解千言!别发呆了呀!快跑!”


    舟雨不知道她师兄为何忽然僵在?原地?,虽然自己也被吓得够呛, 但总不能三个人都呆呆站着等死?, 在?看清楚那大家伙的第一时间, 她便再次变作大狐狸, 想将?解千言叼走。


    奈何这人脚下仿佛生了钉子一样,怎么都叼不走,她只?能一边叫他一边用头拱他, 要是?再不行, 只?能照着他后脑勺来两脚,打晕拖走了。


    解千言听到舟雨和程泽的呼唤,总算回过了神?,发现自己衣袖已经被狐狸啃出?了个大口?子,无?奈地?扯扯嘴角,声音嘶哑地?开口?:“舟雨, 你和程泽上去等我。”


    舟雨扯着他的衣袖不放,他只?好换只?手抽出?配剑, 拍拍狐狸脑袋,轻声道:“乖, 去上面等师兄。”


    说完便挥剑割断衣袖, 飞身扑向?那壮得像座小山一样的金甲鳄。


    舟雨有些呆滞,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师兄这般杀气腾腾的模样, 也不知道跟这大家伙有什么深仇大恨,但看情况应该是?能打得过的,于是?也不再磨蹭,转身叼起?程撒娇,几个纵跃便跳出?了大坑,然后变回人形,两人一起?守在?坑边。


    *


    大坑下面,一人一鳄都已经杀红了眼。


    这只?金甲鳄修为约莫刚突破金仙境界,但不知何故走火入魔,灵智低下,甚至不能化为人形,它左眼下有一道很长的伤痕,似是?被利剑所伤,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它尤为憎恨人类,动起?手来毫无?章法,不要命似的往解千言身上扑,利爪似剑,长尾如鞭,一身金甲鳞片更是?远比普通金铁更坚硬,口?中一排排尖刀的钢牙淬了毒,滴在?衣服上瞬间便能腐蚀出?一个大洞。


    金甲鳄仗着体型上的优势横冲直撞,将?解千言堵在?大坑的角落,让他的符箓不便施展,而?解千言也没有平日里的从容淡定,手中剑被他当成砍刀,一招一式都拼尽全力,不惜己身。


    剑与金甲相撞,擦出?刺耳的尖鸣,解千言始终咬紧牙关一言不发,每次挥剑的同时,体内魔气顺着剑刃沾到金甲鳄身上,渗进血液经脉中,一点点侵蚀掉它本就不多的理智,整条鳄都陷入癫狂之中。


    理智全无?后,金甲鳄完全不再闪避剑光,甩着长尾连连抽向?解千言,几次没抽中,更是?暴怒,纵身跳上坑中一块大石头,妄图利用高度差增加分?量,将?自己的身体当做武器,不要命地?砸向?解千言。


    解千言身上也被金甲鳄的利爪挠出?了不少血印子,见状只?是?冷哼一声,瞅准那大家伙腿上一处鳞片缝隙,提剑迎了上去。


    一人一鳄皆是?全力以赴,两处力道相加,解千言的剑终于刺穿了坚如金石的鳞片,狠狠扎进腿弯处的软肉中,他则借力一翻身,跳上了金甲鳄的后背。


    执剑的手顺势一拧,从关节处切断了金甲鳄腿上经脉,壮硕如山的鳄鱼轰然一声摔倒在?地?。


    解千言抽出?剑,三两步跳上金甲鳄头顶,瞅准眼睛的位置,一剑刺了下去。


    满含暴怒的哀鸣声顿时响彻整片山林,剧痛之下,金甲鳄疯狂翻滚起?来,试图甩掉头上的疯子。


    解千言双手握紧剑柄,带着对惨死?母亲的无?尽痛惜,对这只?金甲鳄的滔天恨意,对自己曾经弱小无?用的悔恨,用尽全力往下刺去,终于刺穿了它的颅骨。


    金甲鳄渐渐停止了挣扎,四?肢无?力地?垂下,仅剩的那只?完好的眼睛里,光芒也暗淡了下去,直到彻底死?亡。


    解千言浑身浴血,保持着双手握剑的姿势,僵在?原地?。


    直到金甲鳄的身体开始变凉,他眼角沁出?的一滴泪水才混着血和尘土滑落,满心寂寂,茫茫无?依,巨大的深坑中,只?有一道低哑的声音喃喃念着:“娘亲,娘亲……”


    *


    坑底的动静已经完全消停下来,舟雨和程撒娇又等了好半天,仍旧不见解千言的踪影,两人急得团团转,绕着大坑转了无?数圈,将?坑边的泥土都踩实?了,最后舟雨拍板道:“程泽你在?这里接应我们,我下去看看师兄。”


    “哎哎,我也去……”


    “你不听话,小心师兄请兰娘回来收拾你!”


    扔下这句恶意满满的威胁,舟雨纵身跳下大坑,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程撒娇只?能讪讪收回脚,百无?聊赖地?继续蹲守。


    舟雨跳到坑底时,先前的符火早已燃尽,大坑中黑咕隆咚的,幸亏狐狸眼睛好使,她第一时间便看到几乎占据了半个多半个大坑的金甲鳄尸体,而?一动不动跪坐在?尸体头上的人,可不正是?她师兄吗。


    “师兄!你怎么啦?是?不是?受伤了?”


    一路大呼小叫着冲过去,吭哧吭哧爬上金甲鳄的脑袋,舟雨终于看清了解千言此刻的凄惨模样。


    解千言身上的衣服东一块西一块,有的是?被金甲鳄牙齿上的毒液腐蚀坏了,有的是?在?山石鳞甲上蹭坏了,头发也乱糟糟的,下巴上还有片血迹。


    黑衣服沾了血也看不出?来,但解千言这失魂落魄的模样着实?将?舟雨吓坏了,赶紧上手将?人从头到脚摸了一遍,没发现大片血渍和伤口?,她这才松了口?气,低声唤道:“师兄,师兄?你怎么了?是?不是?受内伤了?吃补血的丹药还是?稳固丹田经脉的丹药啊——”


    解千言忽然伸手将?她抱住,温热的呼吸杂乱无?章地?喷在?脖子上,两具身体严丝合缝地?紧紧贴住,力气之大,差点将?她勒得喘不上气来。


    舟雨有些慌乱,她师兄这人向?来温文有礼,气得再厉害也只?是?嘴上狠狠数落她,敲她脑袋都舍不得用力,更是?从未这样紧紧抱过她,让她一颗心跟着揪了起?来,正想开口?问,却听见解千言在?她耳边喃喃唤她的名?字。


    “舟雨,舟雨,舟雨……”


    这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舟雨眼睛一酸,想要回应却发现出?不了声,她只?好用力掰了掰缠在?腰间的手,感觉到他稍微松了点劲儿,这才大喘一口?气,回抱住他轻声应道:“师兄我在?呢,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呀,我有点害怕……”


    解千言没有说话,只?是?放松了身体,满身疲惫地?靠在?舟雨肩头,任由哀痛悔恨的情绪将?自己淹没。


    舟雨安静地?陪他坐着,师兄妹二人紧紧依偎在?一处,不知过了多久,大坑上传来程撒娇隐隐约约的呼喊声:“舟雨……解千言……舟雨……解千言……”


    解千言终于动了动,慢慢起?身放开怀中的姑娘,见她头发有些凌乱,胳膊也僵着,顺手帮她将?散落的发丝理顺,又拉过她的手轻轻帮她捏着,低声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娘为了救我,被发狂的金甲鳄吃掉的事吗?”


    舟雨闻言心中一紧,抬头看向?解千言,但他却低着头专心帮自己捏胳膊,她看不清他脸上是?何神?情,但想必是?难过极了,遂轻轻嗯了一声,问道:“就是?这只?金甲鳄吗?”


    解千言点头,沉声道:“应该是?它,修为达到金仙境界又走火入魔的金甲鳄可不多见,何况我娘当年伤了它的左眼,我认得那伤口?。”


    舟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迟疑了片刻,学着他平日的模样,伸手摸摸了他的头,喃喃道:“师兄,别难过,你已经帮你娘亲报仇了,她若是?看到你这么厉害,肯定也很欣慰的。”


    解千言没再说话,继续帮她捏胳膊。


    过了一会儿,舟雨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小心翼翼问道:“师兄,那,那你娘的遗骨,是?不是?也在?这里……”


    解千言惨然一笑:“或许吧,就算还在?,我也认不出?了,待会儿我们将?这里的遗骨都带走,也算是?替我娘收尸了吧。”


    舟雨赶紧拉住他的手,急切道:“我能帮你找到你娘的遗骨!青蛟前辈跟他爹三千年没见过,一见面就能相认,你知道的吧,那是?因为我们妖族都有秘法能认出?自己的亲人,你要相信我!”


    解千言稍微打起?些精神?:“什么办法?”


    舟雨拉着他跳下金甲鳄的大脑袋,寻了个宽敞的地?方?席地?而?坐,让解千言用玉瓶放点血给自己,然后神?神?秘秘地?道:“这是?我们狐妖的独门秘法,师兄你不能看哦,快闭上眼睛去那边等我。”


    解千言不知道她要捣鼓什么,但他了解舟雨,知道她肯定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便按照她的吩咐放了一小瓶血,又燃了好几张火符,将?整个大坑照亮,然后乖乖闭上眼去角落里等着。


    舟雨做贼似的,用短刀在?自己脖子上比划半天,以此作为试探,确认解千言真没偷看后,又大声叮嘱道:“真的不能偷看哦!偷看就不管用了!”


    解千言应了一声,舟雨这才背转身,一刀扎进了自己心口?。


    妖血跟人血一样,都是?鲜红色,但舟雨这次取的是?心头血,鲜红中还带着一点深沉的金色,其中饱含上古大妖九尾狐最精纯的灵力。


    对妖来说,心头血几乎跟妖丹一样重要,是?妖族身上最珍贵的东西,取一滴都是?极大的损耗,舟雨的脸色瞬间惨白,狐狸尾巴嗖地?冒了出?来,无?精打采地?耷拉着,但她害怕被解千言发现,强撑着不敢变回原形,咬紧牙关将?刀扎得更深了一点,再取出?一滴心头血后,赶紧收好刀,偷偷吃了一把止血补灵的丹药。


    吃完丹药后略微调息片刻,舟雨不敢耽搁,赶紧将?自己的心头血跟小瓶子里解千言的血混在?一起?,努力回想了一番从长老们那里偷听来的口?诀,确认无?误后,这才将?装了两人鲜血的瓶子放在?手心,一边默念口?诀,一遍用灵力牵引着血中蕴含的力量融合在?一起?,直到鲜红的血液慢慢变得透明,变成清水一般,这才停下。


    捧着这一瓶得来不易的寻亲秘宝,舟雨得意极了,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啊,小时候偷听到的东西,如今竟然派上了大用!


    清理掉身上的沾染的血迹后,舟雨唤道:“师兄,好了,你快过来,我们这就去找你娘亲的遗骨。”


    解千言闻言走了过来,见舟雨小心翼翼捧着玉瓶,得意之情掩藏不住,脸色却明显苍白了不少,恐怕用这秘法让她费了极大的心力,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舟雨,谢谢你。”


    舟雨认真道:“师兄,我们两个是?世上最亲的人,不用谢来谢去的,对吗?”


    解千言点点头,终于露出?一点笑意,眼中的温柔似是?要将?人淹没:“对,我们是?世上最亲的人。”


    舟雨这才拉着他去看零零散散落在?坑中的骸骨,轻声道:“这是?我们狐妖一族特?制的圣水,只?要洒一点在?皮肤、毛发或是?骨头上,若二者之间有亲缘关系,圣水就会变成金色。”


    讲完“圣水”如何使用,舟雨又让解千言拿出?一个空的玉瓶,分?走一半的“圣水”,二人分?作两边,开始一一辨认遗骨。


    舟雨其实?已经累极了,担心被解千言看出?端倪,这才说要分?开找,但她刚一蹲下,整个人就头寻目眩,差点一头栽进土里,缓了好一阵才勉强打起?精神?,为了防止自己晕倒,她一边找一边嘀嘀咕咕。


    “师兄的娘亲啊,好像我应该叫婶婶?啊不对,伯母!伯母啊,我叫舟雨,是?太华山的一只?九尾狐,是?我师兄的师妹,伯母您叫什么名?字呀?啊对不起?,问长辈的名?字不礼貌,是?我糊涂啦,伯母您别见怪呀!


    我去年刚成年化形,如今是?人仙中境修为,咳咳,虽然是?比师兄差了点,但谁叫他是?师兄我是?师妹嘛,所以伯母您可不能嫌弃我呀,我最近,呃,前段时间,前段时间都有认真修炼的!哦对了,我们的师父叫迦昙,是?个坏脾气的老和尚,但他对我和师兄都挺好的,我对师兄也很好哦,伯母您不用担心,我和师兄会永远在?一起?,不会分?开,这样我们两个都不会孤单了。


    哦还有,我最喜欢吃鸡,叫花鸡、烧鸡、烤鸡、凉拌鸡,我都喜欢,师兄做叫花鸡的手艺超好的!伯母您喜欢吃什么菜呢?我猜您肯定也喜欢吃鸡对不对?我们漂亮姑娘都喜欢吃鸡……”


    坑洞中极其空旷,舟雨的碎碎念回荡着,一句不落地?传入解千言耳中,将?他从困顿痛苦的泥潭中一点点拉了上来,一颗心仿佛被泡进温水中,柔软又熨帖,就像从来没有受过伤一样。


    他忍不住轻笑起?来,在?心里对自己的母亲道:娘亲,这就是?我师妹舟雨,很可爱对不对?


    我很喜欢她,非常非常喜欢,娘亲您肯定也会喜欢她的,毕竟小舟雨可是?世上最好的师妹啊。


    83.路边的姑娘不能采(本卷完)


    这个?大坑虽然很?大, 但或许这地方人烟罕至的缘故,洞中散落的遗骨并不算太多,舟雨和解千言两人分工合作, 很?快便找齐了。


    解千言看着面前这副少了一只手臂的白?骨,沉默了许久,最后认真磕了三个?头?,腾出一个?储物袋将遗骨小心收好, 又将自己身上这件破得不成样子的外衫换下, 转身打算叫舟雨走了, 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变回了小小一只的狐狸, 正歪靠在一块石头上打瞌睡。


    解千言蹲下身,轻手轻脚地将她抱起来,结果刚一碰到狐狸腿, 她便一个?激灵弹了起来, 语气略有些含糊地问道:“要、要走了吗?程泽,程泽呢?”


    解千言捏捏狐狸耳朵,柔声问她:“困了吗?要不要睡会儿?师兄带你回去。”


    脑袋已经?在往下垂的小狐狸闻言,立马站直了,眼睛瞪得像铜铃:“我不困!我一点也不困!我可以自己?走,我还可以带你一起走呢!”


    看?她非要逞强, 解千言也不拆穿,点头?道:“好吧, 那?我们叫程泽下来,顺着那?边的洞出去看?看?, 我记得当年是在一片沼泽遇到这只金甲鳄的, 或许能找到出去的路。”


    舟雨点点头?,自告奋勇要去叫程撒娇, 结果刚一迈腿就摔了。


    幸亏解千言眼疾手快将她捞了起来,否则又得摔一嘴泥,舟雨有些讪讪的,强行替自己?解释:“我就是不小心,被绊了一下,不小心的!”


    解千言看?出她很?累了,也知道她可能是不想让自己?担心或内疚,便顺着她的话说:“嗯,那?下次可要小心点。我方才?杀那?金甲鳄有些损耗过大,地底下又凉嗖嗖的,能不能劳烦小舟雨让我抱着,这样比较比较暖和。”


    他故意搓了搓胳膊,一副“我有点冷”的模样,满脸渴求地看?着毛绒绒暖乎乎的狐狸。


    舟雨闻言,“勉为其难”扑进解千言怀中,找到舒服的位置,抱住他脖子蹭了蹭,小声道:“师兄你有点不行啊,竟然还怕冷,要是我不在你可怎么办哟!”


    解千言笑道:“对?啊,多亏了你,我才?能找回母亲的遗骨,还有这么漂亮又软乎的狐狸毛暖脖子,真不知道上辈子攒了多少功德才?换来这么好的师妹啊!”


    说完他顿了顿,换了更认真的语气,轻声道:“舟雨,辛苦你了,你帮了我很?大的忙,没有你的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番辛苦付出得到了当事人的肯定,舟雨开心极了,抱着解千言的脖子撒娇:“我可是九尾狐呢,超厉害的,以后也会帮你很?多忙,是很?有用?的狐狸……”


    她说着说着就睡着了,蜷成巴掌大小的一团,贴在解千言胸口,贴在他心上。


    解千言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将她塞进怀中藏好,这才?飞到大坑上面,将同样睡着了的程撒娇拎了下来,朝大坑深处的洞走去。


    *


    程撒娇一路喋喋不休地抱怨:“你们可真是的,把我一个?人扔外面,都不担心我被狼叼走了吗?你们心里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是不是?亏我把你们当最好的朋友呢……”


    这山洞弯弯曲曲仿佛没有尽头?,可容两个?人并肩行走,但实在算不上宽敞,程撒娇又非得跟解千言并排走,那?嗡嗡嗡的念叨声,就跟有只苍蝇贴在耳边飞似的,把解千言给烦得不行,瞪了他好几眼。


    程撒娇还不服气,气鼓鼓道:“怎么,我连说都不能说你们了呀?哼!”


    解千言被他吵得头?疼,指着怀中呼呼大睡的狐狸道:“舟雨动用?秘法损耗太过,需要休息,你再吵的话信不信我把你嘴缝上?”


    程撒娇看?了看?只露出半个?后脑勺的舟雨,嘟囔了两句,总算消停下来。


    两人约莫走了半个?时辰,终于见到前方有光亮,加快步伐赶紧走出去,就见到一片雾气弥漫的沼泽地。


    “小心,这里的雾气有毒。”


    解千言提醒了一句,想了想又拿出三张避水符,递了一张给程撒娇,自己?和舟雨也贴好,这才?小心翼翼御剑飞了出去。


    这片沼泽大得惊人,以解千言如今的速度,飞了快一个?时辰竟都还没见到边界,眼看?着日头?西沉,夜色快要降临,他略迟疑了一下,准备先回去,明天再来看?看?。


    跟在身后的程撒娇忽然指着远处雾气浓重的一处道:“解千言,那?边有个?人!就在那?节枯树桩子上!”


    解千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没看?见人,但程撒娇的眼睛也是厉害的,应当不会看?错,他便示意程撒娇在这里等着,自己?过去看?看?。


    脚步还没迈出去,解千言又回头?,将怀里睡得四仰八叉的舟雨掏出来递给程撒娇,叮嘱道:“用?手捧着就行,不准塞怀里,别吵醒她。”


    已经?很?久很?久没撸到狐狸的程撒娇喜出望外,赶紧伸手接过舟雨,像捧着什么奇珍异宝般,小心翼翼捧在手中,冲解千言连连点头?:“放心放心,一根狐狸毛都不会少她的。”


    解千言这才?放心离开,御剑朝那?枯树桩子飞去。


    飞近了他才?看?清楚,树桩子上确实趴着个?人,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这人身着上好的锦缎法衣,身旁还有一柄品质上佳的仙品灵剑,可惜已经?被沼泽中的毒雾腐蚀得灵气消散,身上灵力很?微弱,呼吸时断时续,也难怪解千言方才?没有发现他,恐怕再晚一会儿?,这就是一具尸体了。


    暂时没发现什么危险,解千言用?剑柄将这人脸上凌乱的头?发拨开,这才?发现竟是个?容貌秀美的年轻姑娘。


    解千言原本松懈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原本已经?拿在手中的丹药瓶子也放了回去,兰娘和奚怀渊的狗血纠葛还历历在目,野外的花花草草可能是姑娘,姑娘也可能不是姑娘,总之?隐患很?大,不敢救,真不敢救。


    解千言只犹豫了片刻,立即转身就走,回到程撒娇那?边,第一时间拿回自家宝贝狐狸揣进怀里,对?一脸不舍的程撒娇道:“那?边有个?姑娘受伤了,你去帮一把吧。”


    程撒娇不解:“你为什么不帮?难不成有古怪?”


    解千言将人拎起就走,边飞边道:“我没看?出什么古怪,你给她喂颗疗伤的丹药,待人醒了,或许能问出这是什么地方,也省的我们再探路了。”


    程撒娇还是不理解:“为什么非得我去喂药?你手断了吗?解千言你真奇怪啊!”


    解千言不想跟他掰扯,指着下方就快断气了的姑娘道:“你不救吗?不救我们就回去吧。”


    程撒娇:????


    无论如何,程撒娇这人心肠还是软的,干不出见死不救的事,只能带着一脑门的疑惑去将那?姑娘扶起来,喂了颗丹药下去,又给她也贴了张避水符,好歹是将命给保住了。


    他们又等了约莫一刻钟,见这姑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只好将人带上,先回去再说。


    当然,人只能由?程撒娇来带。


    *


    他们三人出去一整天,回来变成四个?人,大家自然是惊讶得很?,连青蛟大王都不发呆了,围过来跟众人一起看?这神秘的姑娘。


    玄黎魔尊像尊冰雕似的,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对?新来的姑娘没兴趣,只扫了一眼解千言怀中酣睡的狐狸,便闭上眼继续打坐了。


    奚怀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不想多看?什么姑娘,将解千言拉到人群外,颇为担忧地问道:“这姑娘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怎么会一个?人跑到毒雾沼泽去呢?万一……”


    他没说万一什么,但那?不安的眼神已经?把他的万一说得十分清楚了,解千言笑道:“她修为刚突破人仙境界,又受了伤,我们这里三个?金仙境界在,有什么好担心的?倒是这片林子实在太大,沼泽也很?危险,若能从她这里问出具体方位,就可以直接将黑蛮人传送出去了,也省了很?多麻烦。”


    奚怀渊也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世上哪有那?么多兰娘,遂点点头?应下,但一回头?就将自己?布阵用?的东西搬得老远,恨不得离那?姑娘十万八千里。


    解千言失笑,忍不住暗叹兰娘的威力实在不容小觑。


    次日清晨,天刚亮,解千言正打坐入定,忽然听到程泽的吵嚷声传来。


    “哼,你明明昨晚就醒了,为何要装睡?说吧,你究竟有何目的,接近我们又是在图谋什么?”


    另一道女声怯怯地答道:“我、我一睁眼就看?到,看?到你拿剑抵在我脖子上,就、就吓晕了啊……我没什么图谋,就是来找、找一只金甲鳄,想偷,呃,要两片鳞甲,入药……”


    解千言正要起身,怀中的舟雨也醒了,揉着眼睛爬上解千言肩膀,嘟哝道:“我怎么听到姑娘的声音了,是兰娘吗……”


    解千言将她拎下来放在手心,见她还是有点恹恹的,毛也睡得乱七八糟,便伸手替她顺毛,边走边告诉她昨天救回一个?姑娘的事。


    师兄妹过来时,见程泽正一脸凝重地拿剑架在那?姑娘的脖子上,阴恻恻地继续问道:“就你这样的修为也敢去找金甲鳄,你莫不是在找死?若不是找死的话,那?定然是图谋不轨,你这身法衣是金阳蚕丝织成的,剑也是仙品法宝,明明出身不凡,竟还只身涉险,你若不是有阴谋,便是脑子有问题——”


    “对?对?对?,我脑子有问题,我就是脑子有问题行了吧!呜呜呜你也太欺负人了吧,不就是离家出走又迷了路,我差点死在沼泽里,能图谋你什么呀,图你长得一般修为一般人品也很?一般吗!”


    姑娘委屈得大哭起来,程泽却依然不为所动,分析道:“休想骗我,你现在是以退为进,想降低我的防心对?吧,我可不会上当——”


    “你快闭嘴吧!”


    解千言看?不过去,上前夺了程泽手中的剑,将人扯到一边,头?疼地看?着哭个?不停的姑娘。


    舟雨也用?眼神将这满脑袋阴谋论的程疑心谴责了一番,跳到姑娘面前,轻声细语跟她说话:“这位姑娘,你别哭啦,程泽他脑子生病了,说话太难听,我替他向你道歉好不好?我听师兄说你受伤了,你还有哪儿?不舒服吗?哦对?了,我叫舟雨,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呀?”


    姑娘的哭声渐渐止住,有些狼狈地抹了抹脸,这才?看?向自己?面前的小狐狸,见她一身雪白?蓬松的绒毛,眼睛又圆又大,实在可爱极了,顿时卸下大半心防,低声道:“我叫南悦星,是映月谷南家人,来栖梦山采药不慎迷路,误入毒雾沼泽,多亏你们救了我,谢谢……”


    听到这姑娘自称映月谷南家人,解千言略微松了口气,南家作为修真界最大的医修世家,与奚家齐名,声誉极佳,并且南家人几乎个?个?痴迷医道,祖上曾有医修为救被魔气入体之?人而以身饲魔,最终殉道而亡,南家人能干出孤身犯险、勇偷金甲鳄这种?事来,实在算不上多奇怪。


    舟雨自然也是知道南家的,对?南悦星升起几分好感,又轻声问她:“那?南姑娘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们也迷路了。”


    南悦星道:“这里应该还是在栖梦山中,我听家中长辈说,栖梦山北麓有沼泽,绵延数百里,毒障丛生,虫蚁难活,我是从栖梦山东边山谷进山的,后来遇见一只惊风鸟,一路追着它不小心跑到北边的沼泽去了……嗯,那?个?,舟雨姑娘,你们打算去哪儿?呢?能不能麻烦带我一起出去……”


    南悦星性格本就有些腼腆,身为医修却差点被毒雾毒死也挺丢人,说到最后越来越小声,但还是努力将自己?的请求表达清楚了。


    这几人实力远强于她,跟着他们至少比自己?孤身一人安全,虽然这叫程泽的家伙不像个?好人,但说话温柔好听又可爱的狐狸姑娘,就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求助了。


    小狐狸果然是靠得住的,闻言伸出爪子摸了摸她的手,笑道:“我们要去浮玉岛,南姑娘跟我们一起吧,浮玉岛的海鲜可好吃了,沙滩上有很?多漂亮的贝壳,我们可以一起去捡,还有白?斩鸡……”


    两位姑娘已经?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解千言也听到了想要的信息,便拉着一脸愤愤的程疑心走了。


    奚怀渊得知这里是栖梦山,拿出地图确认方位后,发现与浮玉岛几乎隔着一整片妄思海,深感任务艰巨,不得不再次一头?扎入布传送阵的事业中。


    解千言原本担心奚怀渊重伤未愈,跟他商量先将人传送到最近的大城,然后再坐船回去,但奚怀渊骨子里是个?倔强的,在魔界的那?次传送失败给他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这次无论如何都不允许失败,定要一次性将人都送到家。


    幸亏有先前跨越两界的请仙大阵作为参考,这次的传送任务虽然艰巨,但奚怀渊也不愧是盛名在外的奚家少主,硬是埋头?捣鼓了整整一个?月,将这座能一次将几百人传送上万里的大型传送阵给捣鼓了出来。


    舟雨、解千言、程泽、青蛟大王、南悦星、黑蛮人,甚至玄黎魔尊,见到这传送大阵的时候,无不震惊得几乎失语,个?个?面露崇敬地看?着奚怀渊,嘴里只剩“厉害!厉害!”这种?简单直白?的词汇了。


    奚怀渊一雪前耻,感觉这几个?月丢的脸又捡回来了,笑得略微有些不矜持,但回家的喜悦让每个?人都不怎么矜持,他也就不太出挑了。


    这日天气极好,晴空万里,是个?回家的好日子,奚怀渊在阵眼处布下最后一颗灵石,传送阵的光芒大盛,所有人的身影在原地消失,再次出现时,熟悉的海风已经?带着咸腥味扑到众人脸上。


    84.你愿意嫁给我,做我的道侣吗?


    回到浮玉岛已经半个月了, 不管事的大?岛主?二岛主仍旧天天招猫逗狗,熊孩子?二人组如今还多了一位成员:外表温柔腼腆,心里却住了匹野马的南悦星。


    原本解千言是打算将南悦星送回映月谷南家, 毕竟栖梦山离映月谷虽然?千里之遥,离浮玉岛却隔了整片妄思海,总不好将人姑娘越救越远了。


    但南悦星声称南家是牢笼,她宁愿死在毒雾沼泽也不回去, 再加上舟雨的煽风点火、美食诱惑, 终究是将这姑娘拐回了浮玉岛。


    因着刚醒来就跟程泽大吵一架, 南悦星原本是很嫌弃这家伙的, 后?来发现这家伙是真有病,医修的瘾头被勾起,天天逮着他研究。


    也不知道是程泽的病太?过棘手, 还是南姑娘学艺不精, 总之是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但两人关系却变得很不错了,用南悦星的话说,程泽这朋友交得值啊,一个顶很多个,天天都是新鲜热乎的。


    于是乎, 回了浮玉岛后?,三人每天出去胡吃海喝瞎胡闹, 浮玉岛上的野狗见了他们都要绕道走。


    三岛主?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将黑蛮人安顿到浮玉岛各处产业下, 安排人帮助他们尽快适应人间的生活, 处理这几个月积压的事务,还要调查商家的和天衍宗的动向?。


    “……商家家主?上个月对外声称闭关参悟秘法, 商夫人也有一个多月没露面,如今商家内外事务暂时交由家主?堂弟商明晖做主?,天衍宗一切如常。此外,岛主?先前吩咐属下调查天香楼老板黄仙仙,这是目前查到的消息,请您过目。”


    问事堂主?事马长老将一枚轻薄小巧的玉简递给解千言,恭恭敬敬地垂手立在一旁,心里却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这位新任的三岛主?精明强干,修为不凡,当初力压商明曜,救下浮玉岛,他内心是非常敬服的,但他在收了商家大?笔赔偿后?,仍旧让问事堂安排人手紧紧盯着商家,这就让马长老有些不安了,莫非是要给商家使绊子??


    如今岛上最?赚钱的血玉灵矿生意?忽然?不做了,青蛟大?王和另外两位岛主?都不是什么靠得住的人,前段时间这几人又一声不吭地失踪了两个月,回来时竟还带着一百来个相貌奇特啥也不会的凡人,岛上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再搞出什么事来,得罪了商家和天衍宗的话,他老马也要跑路了啊!


    解千言不知道忠心耿耿的老马已经在盘算着跑路的事了,他接过玉简匆匆扫了一眼,发现内容其实很少,黄仙仙去到松原城之前的信息都是空白,去松原城后?,在天香楼后?厨从?墩子?做起,因一手刀工极其出众而?被身为大?厨兼老板的前任楼主?看中,收其为徒,学艺三年后?正?式开始掌厨,又一年后?,前任楼主?病故,将天香楼留给唯一的徒弟黄仙仙,籍籍无名的黄鼠狼妖摇身一变,成为长袖善舞的天香楼老板。


    至于他何时被真灵寄生,究竟是不是舟雨从?前认识的那?只黄鼠狼,又是如何得知六界石在舟雨身上,跟那?残害村民的炼鬼邪修以及青蛟大?王口中的纪尧是何关系,这些都暂时无法得知。


    解千言将黄仙仙的事情暂时放到一边,漫不经心地用指尖点着桌面,琢磨着选个吉利的日子?去将商家一锅端了,再将母亲的遗骨送回外祖身边安葬。


    日子?还没选好,便有弟子?前来通报玄黎魔尊来访。


    解千言让马长老先去忙别的,自己起身去会客室见玄黎魔尊。


    玄黎魔尊依然?是白衣胜雪,面色如霜的造型,见了解千言也只微微点了点头,直截了当说明来意?:“本尊的伤已经基本痊愈,不便再继续叨扰,特来向?解道友辞行。”


    解千言倒也不算意?外,舟雨始终对他态度平常,解千言也只是冷眼旁观,本以为他早该死心,在毒雾沼泽时就分?道扬镳的,没想到竟然?默默跟到浮玉岛,待了半个月,这才提出告辞。


    “既然?如此,在下便也不多挽留,还望玄黎魔尊保重,勿要忘记我们的约定,不可随意?伤人,尽量隐藏魔修身份。”


    玄黎魔尊冷淡地点点头,顿了顿又道:“本尊今日便走,就不去向?舟雨辞行了,请解道友代为转达,他日二位前往太?华山时,请告知本尊。”


    解千言点头应下,玄黎魔尊不再多话,身影瞬间消散,人已远去。


    舟雨晚上回来时,听解千言说起玄黎魔尊离开之事,只略微怔了怔,并未多说什么,也没追问他的去向?,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离别。


    次日,奚怀渊也来辞行,拜别了解千言和青蛟大?王,又寻了三条街,找到看杂耍的三人组,向?他们一一告别后?,也离开了浮玉岛。


    *


    这日晚上,舟雨竟难得抛下她的新朋友,来陪日日操劳的师兄。


    “师兄你?看,这个人偶自己会动,手里放个痒痒挠,就能自动帮你?挠痒了,好玩吧?还有这个松子?糖,可好吃了,我特地给你?留的,你?快尝尝!还有还有,这个贝壳会唱小曲儿,你?快来听听……”


    解千言埋头画符,嘴里时不时嗯一句作为回应,舟雨说得口干舌燥,却只收获了一堆“嗯嗯嗯”,顿时不满了,绕到他身后?,趁其不备抽走他手中的符笔,抱怨道:“师兄,你?怎么敷衍我呢!”


    解千言瞟她一眼,语气淡淡:“哦,你?竟然?还有个师兄啊。”


    舟雨顿时明白自家师兄是打翻醋坛子?了,赶紧挽着他的胳膊哄道:“我当然?有师兄啦,我师兄文武双全修为高深,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天下第一好师兄!我在外面看到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给师兄带一份,心里可惦记你?了呢!师兄这几天是不是累着了,我给你?捏肩膀好不好?”


    她说动手就动手,将解千言掰正?坐好,认认真真给他捏起了肩膀。


    捏了不过两三下,解千言就忍不住偷偷勾起了嘴角,心里那?点被忽视的怨气散了干净,语气也恢复了惯常的温柔和煦:“好了好了,快去坐好,不是说给我带了松子?糖吗?”


    舟雨立马挤到解千言的椅子?上,献宝似的掏出装糖的荷包,拈了一粒松子?糖喂给解千言,自己也一起吃,絮絮叨叨地跟他闲聊起来:“我们什么时候去太?华山呢?师父怎么还没醒呀?”


    解千言想了想才道:“等处理好商家的事,安葬了母亲,就去太?华山。至于师父,总会醒的,别担心。”


    舟雨闻言立马精神了,小心翼翼问道:“你?要怎么处理商家的事?是那?种处理吗?”


    她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做了个一刀嘎掉的动作,惹得解千言轻笑一声:“对,就是这么处理,血债血偿,让害死我母亲的人都下去给她道歉。”


    舟雨也没心情吃糖了,急吼吼的站起来,嘴里叨叨着:“那?我得抓紧修炼,到时候才好带你?逃跑!”


    解千言扯了扯嘴角:“逃什么逃,他们欠下的债,我替母亲去讨回来,那?是天经地义,该逃跑的是他们。”


    舟雨忧心忡忡地望着他,抬手摸了摸他的嘴角,轻声道:“师兄,难过的话就别笑了,我觉得有点心疼。”


    解千言脸上的笑意?淡去,轻轻叹息一声,将满眼心疼的姑娘拥入怀中,靠在她柔软又馨香的颈侧,轻声道:“嗯,我是有点难过,就一点。”


    舟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抱紧他,喃喃道:“师兄,你?还有我呢,不要难过,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解千言沉默了许久,忽然?问道:“舟雨,你?知道永远陪着一个人意?味着什么吗?”


    舟雨有些懵,下意?识答道:“意?味着我们不会分?开,就像现在这样?……”


    解千言将人放开,看着她清澈明亮的眼睛,伸手轻轻抚上她白皙如瓷的侧脸,用循循善诱的语气呢喃道:“现在这样??我们现在是什么样??师兄妹可不会这样?……”


    舟雨只觉得此时的解千言与平日里都不同,眼中仿佛有一汪深潭,藏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引着她沉溺其中,他的语气轻得像微风,却将她的心吹得砰砰直跳,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牵扯着她,让她鬼使神差地问道:“那?道侣才可以这样?吗?”


    解千言笑了,像奖励一点即透的乖小孩那?般,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语气温柔得不像话:“对,道侣才可以这样?,所?以小舟雨,你?愿意?嫁给我,做我的道侣吗?”


    舟雨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看着解千言,嘴巴微张,眼睛瞪得溜圆,看上去有点傻兮兮的。


    解千言不得不重复了一遍:“舟雨,你?愿意?嫁给我,做我的道侣吗?”


    舟雨的回答是一个饿狐扑食扑进解千言怀中,搂着他的脖子?咯咯笑了起来。


    任她笑了老半天,解千言终于无可奈何地拍着她的背,再次向?她确认道:“笨蛋,别光顾着傻笑,你?倒是回答呀!”


    舟雨大?声道:“师兄才是笨蛋!我早就回答过了呀,愿意?!愿意?!当然?愿意?了!我们什么时候成亲?是要结契吗?还是要办婚礼?我记得在太?华山下的小镇见过凡人办婚礼,可好玩了!”


    解千言的心中也是满满的欣喜和柔情,却又对自家幼稚鬼师妹这超乎寻常的赶进度方式有点无语,抱着她轻声道:“我们是修士,自然?是要结契,但这是人生大?事,要通知家中长辈和亲朋好友,选良辰吉日举行结契仪式,不能草率敷衍的,若是你?想照凡人那?样?办婚礼也可以,但也要通知亲朋长辈,择日行礼,可不是明天就能办成的。”


    舟雨不禁有点失望,但立马又高兴起来,开始跟解千言盘算要请哪些朋友:“那?我们要通知小老虎和锦年,他们离得最?远,还有小景,哎呀小奚刚走,该让他再等等的!唔,小黑也走了,要不要告诉兰娘呢……”


    解千言听她絮絮叨叨,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好半晌后?,才牵起她的手打断了她过家家似的婚礼计划:“舟雨,除了婚礼,还有别的事你?得先了解一下。”


    舟雨一脸好奇地看着他,这双眼睛干净得就像不染纤尘的清泉,仿佛能直直看到人心底,让解千言不禁有些赫然?,略顿了顿,无奈地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低头慢慢靠近那?抹柔软的嫣红,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


    舟雨只觉得被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碰了碰,下意?识地砸了咂嘴,嘟哝了一句:“什么呀?”


    解千言耳朵根都红透了,伸手将这笨蛋抱进怀中,不想再详细解释。


    就这样?安静又甜蜜地抱了一会儿,后?知后?觉的舟雨终于反应过来,大?声嚷道:“师兄你?竟然?偷亲我!”


    这一嗓子?嚎的,解千言差点给她跪下了,连忙捂住她的嘴,慌慌张张地哄道:“嘘!小声点!什么偷亲,这是光明正?大?的亲,你?忘了刚刚答应了师兄什么事吗?”


    舟雨恍然?大?悟,接着便有些意?犹未尽,抱着解千言傻乐了一会儿,又嘀咕起来:“这也太?快了吧!我都没感觉出来呢……”


    解千言真是拿她没办法,只能将人抱着,小声跟她念叨着什么“循序渐进、你?还小、不懂”之类的词,勉强算是将这个不算很成功的偷吻揭了过去。


    夜渐深,窗外竹影稀疏,月亮不知何时已爬上中天,如水的月色洒满小院,星星时亮时暗,虫鸣声也渐渐小了下去,像是都怕吵到房中依偎在一处细细低语的一对人儿。


    85.定情礼物


    次日, 解千言照常在书房处理杂事,舟雨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小半天没见到人, 他有些想她,却又有点不好意思放下手中的事特地去寻,一颗心?像被蚂蚁挠了般难受,眼神?不自觉地往书?房门?口飘, 期待某只没心没肺的狐狸突然出现, 笑嘻嘻地叫他师兄。


    没心没肺的狐狸暂时?没出现, 倒是来来往往的弟子长老?们, 一个个面带喜色,时?不时?偷瞟一眼端坐在书?案后的解千言,有胆大的甚至笑着跟他说恭喜。


    解千言一开始还不知道这些家伙在偷着乐什么, 后来马长老?不经意间问道?:“岛主, 要不要将南山上?的别院重新修整一番?以前办喜事宴请宾客都是在青蛟大王的美玉宫,如?今美玉宫没了,问事堂这边又简陋了些,南山上?的别院宽敞,不管是举行结契仪式,还是将来两位岛主搬过去住, 都很不错。”


    解千言讶然:“你怎么……呃,舟雨告诉你的?”


    马长老?笑眯眯, 长脸都挤得短了三分:“对?啊,先前遇到大岛主, 她邀请属下参加您二位的结契典礼呢, 恭喜恭喜啊!”


    解千言失笑,一颗心?像是被丢进了蜜水里, 甜得咕嘟咕嘟冒泡泡,轻声对?马长老?道?了谢,又仔细琢磨起他的建议。


    问事堂这小院子确实?小了点?,而且人多眼杂的,舟雨这大嗓门?儿,书?房里嚷嚷一句,马厩里的马都能听见,婚后确实?不好继续住这里,至于南山的别院,还是要抽空跟舟雨一起去看看,听她的意见,毕竟是他们两人的家。


    他们的家啊……


    解千言忽然有点?鼻酸,失去母亲后,他就?再也没有家了。


    如?今终于有了新的家,家中有他最爱的人,将来还会有他们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那该是什么模样的呢?他有点?不敢想象。


    马长老?还等着他回话,解千言赶紧轻咳一声,压制住心?底那些酸软悸动的情绪,笑道?:“多谢马长老?的建议,改日我?带舟雨去南山别院看看,她喜欢的话就?重新修葺一番。”


    *


    舟雨还不知道?她师兄盼星星盼月亮地盼了她一上?午,她今天心?情好极了,将婚礼的口头请帖发给了遇见的每一个浮玉岛长老?弟子,这会儿正在南悦星房中,跟胡吃海喝三人组的两位成员分享喜讯。


    程泽毫不意外:“嘿,我?就?知道?你们俩背着我?暗度陈仓呢!”


    南悦星惊讶极了:“啊,这才过了一晚上?而已,你们就?已经进展到这种程度了?”


    舟雨喜滋滋:“对?啊,你们可一定?要来参加我?和师兄的婚礼哦!等我?们从太华山回来就?办。”


    南悦星震惊归震惊,见舟雨这么开心?,也替她高兴起来,八卦之心?顿起,挽着舟雨的胳膊就?跟她挤眉弄眼:“快说说,你是怎么拿下你师兄的?你们俩昨晚是不是,嗯嗯~~”


    程泽也一脸好奇地挤到两个姑娘跟前,竖起耳朵准备听八卦,但南悦星很是嫌弃他,连忙捂住舟雨正要开八的嘴,赶苍蝇似的赶他:“走开走开,这是我?们女孩子的悄悄话,你不准听!”


    程泽不动如?山,非要听,南悦星这脾气也上?来了,拖着人就?往外走,硬是将人丢出门?外,又设下三重隔音结界,这才眼睛亮闪闪地望着舟雨。


    舟雨其实?没搞懂南悦星想问什么:“嗯嗯是什么?”


    南悦星啧了一声,凑到舟雨耳边小声嘀咕:“就?是那个啊,啵啵啵,然后嘶啦,然后嗯嗯嗯……”


    舟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略一思索,坚定?地开口道?:“嗯,有,我?们嗯嗯了!”


    南悦星发出一声怪叫,有些猥琐地继续问:“怎么样怎么样,你什么感觉,舒服吗?疼吗?”


    舟雨摇头:“没感觉啊,太快了,完全没感觉。”


    南悦星眼中的光芒熄灭了,一副欲言又止、难以启齿、颇为同情的表情看着舟雨,半晌才挤出一句词来:“没关系,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可以治的。虽然我?不太擅长这方面的病症,但是我?会帮你好好研究一下的,一定?在你们结契典礼之前研究出对?症的丹药!”


    舟雨茫然:“啊?这么严重的吗?”


    南悦星一脸严肃:“当然严重了!但是你别担心?,我?可是南家的人,包在我?身上?了!”


    舟雨感动:“悦星,谢谢你啦,你人真好!”


    南悦星摸摸她的头,豪迈道?:“嗐,你们可是救了我?的命,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别客气!对?了,这事你可别跟你师兄说,他们男人啊,自尊心?可强了!你这几天也要多陪陪他,不要让他觉得你在嫌弃他,心?情好了身体?也会更好,唔,或许可以送点?小礼物,让他安心?……”


    舟雨:“这样啊……送什么呢?”


    两个姑娘叽叽咕咕商量了半晌送什么礼物,然后手拉手出门?去了。


    程泽不甘心?被抛弃,牛皮糖似的黏了上?去,三人组打打闹闹,去给解千言挑礼物了。


    *


    马长老?走后,解千言伸长脖子盼了半日,没有盼来某只无情狐狸的身影,忍不住出去寻她,却被门?房的弟子告知大岛主二岛主跟南姑娘一起出去了。


    解千言有些失落地回了书?房,十分难得地没有修炼没有画符没有处理杂事,一个人默默看着窗外几株竹子发起了呆。


    他有些担心?,昨天是不是太冲动了,明明舟雨还是跟从前一样,对?男女之情一知半解的,他却忍不住向她要了互许终生的承诺,万一她将来恍然大悟,发觉对?自己这个师兄只是兄妹间的依恋怎么办?她后悔了的话怎么办?


    他不能让她后悔。


    “师兄!”


    这一声熟悉的呼唤如?同天籁,将走神?半天的解千言唤醒,他有些怔怔地回头,瞧见了抱着一大捧五颜六色鲜花的白裙少女,笑意盈盈地朝自己跑来。


    解千言下意识地伸手,将鲜花和少女抱了满怀,这才听她满是雀跃地问他:“师兄你看,这花是不是很漂亮?”


    等了一天的失落、对?未来的些许担忧、初尝情爱时?的一点?点?酸涩,都瞬间烟消云散,解千言的嘴角忍不住上?扬,柔声道?:“非常漂亮,跟你一样漂亮!”


    舟雨将花往他怀里一塞,笑嘻嘻道?:“这是我?亲自摘的,送给你啦!”


    解千言有点?惊讶:“送给我?的?”


    舟雨点?点?头,又从怀中掏出一只巴掌大的檀木盒子,也塞到解千言手中,得意道?:“快打开看看,这也是送你的礼物!”


    解千言一手捧着花,一手将小盒子打开,发现里面躺着一只拇指大小的白玉狐狸,狐狸笑眯眯地蹲坐着,像极了舟雨。


    舟雨将白玉狐狸拿出来,系到解千言脖子上?,又扯出自己脖子上?一枚同样材质大小的白玉毛笔,注入灵力后,狐狸和毛笔同时?亮起,原来是两枚通讯令牌。


    “这是我?在万有商行挑的灵犀玉,又找岛上?最好的炼器师久昀姑娘,亲自盯了她一整天炼制出来的通讯令牌,就?算相隔万里也能随时?联系,以后师兄要是想我?了,就?能马上?找到我?啦。师兄你喜欢吗?”


    解千言接过白玉狐狸,细细摩挲着小狐狸眯成月牙的眼睛,实?在喜欢极了,爱不释手把?玩了一会儿才放进衣襟中收好,又抱过面前这只同样笑眯眯看着自己的真狐狸,轻声道?:“我?很喜欢,谢谢小舟雨,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做我?的道?侣,谢谢你愿意花这么多心?思和时?间在我?身上?。


    解千言心?中满满都是感动,生平第一次真心?诚意地感谢上?天眷顾,让他遇到这么的舟雨,他情不自禁起身凑近,轻轻吻住了她,缠绵又眷恋地在那柔软的唇瓣间辗转。


    舟雨有点?懵,忍不住微微往后仰了仰头,后脑勺却被一只有力的手稳稳托住,眼睛也忽然被蒙上?。


    陷入黑暗后,唇上?温热濡湿的触感越发清晰,温柔中不乏强势的追逐让她几乎忘记呼吸,有些呆呆地被人带着,一点?点?陷入甜蜜的漩涡中。


    许久之后,解千言依依不舍地放开她,见她满面绯红,眼睛亮亮的,嫣红的唇瓣也亮亮的,忍不住又凑到她脸颊亲了亲,然后将人揽进怀中,紧紧抱住。


    解千言的一颗心?都被似水的柔情填满,同时?也觉得十分惭愧,他作?为师兄,自认为比幼稚鬼师妹更懂男女之情,却在确认关系后的第一天光顾着患得患失,根本没想到要给她准备礼物,不开窍的不是舟雨,分明是他啊!


    该准备什么还礼呢?舟雨这家伙,明显偏爱的东西唯有鸡,其他的只要好看好吃,都是一视同仁的喜欢,总不能送鸡|吧?这是他最珍爱的人,应该给她最珍贵的东西,或许……


    舟雨也伸手抱着解千言,心?中暗自感慨,悦星果然没有说错啊,师兄确实?很需要安慰,这不就?比昨天持久多了吗?!哎,她可真是天底下第一贴心?的好师妹!


    紧紧相拥的二人心?思各异,但都是同样的喜悦和甜蜜。


    抱了好一会儿,解千言想起早前马长老?提的南山别院的事,便问舟雨:“南山上?有一处别院,比问事堂这边宽敞些,我?们抽空去看看好不好?若是你觉得满意的话,便重新修葺一番,我?们成婚后可以搬过去住。”


    舟雨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好呀好呀!我?们明天就?去看!”


    解千言自然是都听她的:“嗯,明日便去。”


    可惜的是,南山看房之旅并未成行。


    马长老?一大早就?着急忙慌地来找解千言,鲍长老?在矿场失踪了。


    86.阴魂不散


    “一个月前便有弟子私自进入矿场后失踪, 我?们以?为是偷偷采矿后逃走了,没有查出什么异常,后来这事就不?了了之, 三天前又有两个弟子在矿场失踪,老鲍觉得有异,立即亲自进矿山去查,这事属下先前也曾向您禀报过的?, 老鲍是个谨慎的?人, 就算真查到什么问题, 也应该回来跟我们商量才对, 可是这都三天了还没见他回来,今天早上?又有一处矿洞忽然塌了,这肯定是出事了啊!岛主, 您快去看看吧!”


    马长老跟鲍长老化形前就在同一片海里讨生?活, 后来又一起来了浮玉岛,共事几百年,交情匪浅,如今鲍长老出事,马长老自是急得不?行?,匆忙赶来, 满脸祈求地望着解千言。


    解千言和?舟雨原本已经打算出门去南山别院,忽然?发生?这种事, 自然?是去不?成了。


    解千言满是歉意地看着舟雨,尚未开口, 舟雨便?急道:“马长老快去找一件鲍长老常用的?东西来, 师兄可以画搜魂符寻人!”


    马长老感激地看着舟雨,朝他们深深一礼, 也不?多废话?,立即去鲍长老的?住处拿东西了。


    解千言拉着舟雨去书房等人,边走边问她?:“我?们改日再去南山看别院可好?”


    舟雨自是没有异议:“当然?了,先找到鲍长老再说,希望他别出什么事。”


    马长老很快便?带回着一支鲍长老常用的?毛笔,满是期盼地拿给解千言。


    解千言也不?废话?,立即画了搜魂符,制成线香,烟气袅袅,指向矿场的?方向。


    “人还活着,我?们去矿场看看吧。”


    听说人还活着,马长老松了口气,忙不?迭引着二人便?往矿场方向而?去。


    浮玉岛的?血玉矿脉分布在东边的?一片深山中,自从舟雨他们接任岛主,下令停止开采血玉灵矿后,整个矿场连带东边的?群山都封锁了起来,除了负责看管矿场、清理杂物的?弟子们,其他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入内。


    血玉灵矿毕竟是极珍贵的?炼器材料,难免会有一些岛内弟子监守自盗的?事,全?靠铁面无私的?鲍长老一力压着,制定了严格的?监管巡视规则,又总是亲自盯着,总算没闹出什么大事,况且就算出事,矿石被盗也还算正常,人莫名其妙失踪了,还丢了个地仙修为的?长老,就很是蹊跷了。


    今天早上?矿洞忽然?坍塌,将?看守矿场的?弟子吓了一跳,所幸早已停止采矿,矿洞中无人,没有造成更多的?伤亡,鲍长老不?在,底下弟子便?将?事情报给了马长老,马长老想到一直没回来的?老友,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这才着急忙慌地去寻解千言。


    一路过来,马长老已经将?事情前因后果详细讲了,解千言和?舟雨便?没去看坍塌的?矿洞,而?是寻了看守弟子,问清楚鲍长老是从编号丁申的?洞口下去的?,三人便?直奔主题,先去将?人找到要紧。


    解千言本?是要让舟雨在外面守着,自己和?马长老进去,但舟雨吊着他的?胳膊不?放,眼巴巴地望着:“以?前不?都带着我?一起的?吗,为什么这次不?行?啊,是不?是得到了就嫌弃我?没用了?明明我?比你们跑得都快!”


    什么得到了就嫌弃,这大黑锅解千言可不?敢背,再想到某只狐狸跑路从无败绩,他只好将?人带上?,又嘱咐看守弟子们,若是他们午时之前没有回来,就去请青蛟大王来救人。


    丁申洞口是在一处险峻的?悬崖上?,进去之前,解千言先检查了一下身上?的?符箓,将?所有火符分作三份,三人各带一些,无论是照明还是对付阴邪鬼物,火符都很好用,又将?敛息符、神行?符、避水符之类的?常用符箓都分些给马长老,至于舟雨,她?身上?可从不?缺符箓的?。


    准备妥当后,三人便?飞上?悬崖,进入了黑漆漆的?废弃矿洞中。


    矿道狭窄,又坑坑洼洼的?很不?好走,解千言便?拿着线香走在最前面,每隔一段就扔一张火符贴到矿道顶上?,将?整条矿道都照得亮堂堂。


    线香指向矿洞深处,但鲍长老究竟是为何被困,矿洞中是不?是有什么潜藏的?危险,这些他们也不?知道,故而?三人一路仔细观察周围,走得十分小心。


    就这样顺着七拐八绕的?矿道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仍旧没有走到尽头,压抑的?气氛让三人都没有说话?的?心情,除了沉闷的?脚步声,整个矿道中就只有偶尔传来的?滴答水声和?石头滚落的?闷响声。


    舟雨走得有些累了,就变回狐狸跳上?解千言肩膀,一会儿伸爪摸摸头顶的?石头,一会儿又凑到渗水的?岩缝中闻闻嗅嗅,像只认真追踪猎物的?猎犬。


    忽然?,猎犬汪汪,啊不?,嚷嚷了起来:“师兄,这里有血腥味!”


    舟雨指着身侧岩壁上?米粒大小的?一点黑褐色痕迹对解千言道。


    解千言和?马长老连忙凑过去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异常来。


    舟雨又扯着解千言的?衣襟示意他往前走,边走边道:“有很淡很淡的?血腥味!就在前面,我?们快些!”


    解千言赶紧加快脚步,很快他们便?走出了这条狭窄的?矿道,来到一处巨大的?矿坑。


    这座矿坑中满是散落的?碎石,尚未开凿的?山体中,一条条血红色的?矿脉深嵌其中,被符火的?光芒一照,更是满目凄厉之感,让舟雨和?解千言不?约而?同想到两千年前惨死于此的?神兽椒图,可怜的?沁澜。


    幸好没让青蛟大王过来,否则不?知道他会难过成什么样。


    恰在此时,一道黑影在矿坑底下快速闪过,冲进了对面一条矿道,舟雨连忙扯解千言的?衣领:“那?边那?边,最底下的?那?个洞,有个黑东西钻进去了!”


    马长老率先冲了出去,紧跟在黑影身后扎进了矿道中,解千言将?舟雨往怀里一揣,叮嘱她?藏好,也跟了过去。


    三人刚冲进矿道,就听见身后传来轰然?一声巨响,不?知从何处落下一块巨石,刚好堵住了矿道入口。


    解千言盯着被封住的?入口,微微蹙眉,停了片刻又继续往矿道里面走,担心舟雨被吓着,他赶紧摸摸狐狸头安慰道:“没事,这里的?矿道四通八达的?,有别的?出口,就算没有别的?出口,多用几张引雷符也能炸开。”


    舟雨趴在解千言胸口,倒没有害怕,反正洞口又不?是被鬼堵了,她?只是很担心,指着马长老消失的?地方对解千言道:“有很浓的?血腥味,师兄你没闻到吗?”


    解千言确实没闻到,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线香,先前还指向这条矿道深处的?烟气忽然?直直往上?,越来越弱,几乎只坚持了两三息的?时间,便?熄灭了。


    鲍长老出事了。


    解千言心中一沉,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冲向藏在黑暗中矿道深处。


    刚转过一处向下的?拐角,解千言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其中还夹杂着腐臭味,让人几欲作呕。


    七拐八绕地转过好几个弯后,矿道前方再次变得宽敞起来,他们来到一处较小些的?矿脉,四五个凹进山壁中的?小矿洞连在一处,像挤做一堆的?花生?米一般,血腥味就是从这些洞里散发出来的?。


    “老鲍!你敢——”


    马长老的?怒吼声忽然?响起,又戛然?而?止,让刚赶到的?解千言和?舟雨心中发紧,刚要冲过去救人,身后却有一道阴冷至极的?气息贴了上?来。


    “鬼啊!!!”


    舟雨这回是真吓到了,大叫一声后赶紧将?自己身体缩得更小了些,紧紧贴在解千言的?胸口不?敢动弹。


    解千言身上?忽然?火光大盛,嘭地一声爆开,火焰冲天而?起,将?身后偷袭的?阴冷鬼影炸了个正着。


    “啊——”


    尖利的?鬼叫声在矿洞中回荡不?休,几乎刺穿人的?耳膜,吓得舟雨手?忙脚乱扒开了解千言的?里衣,哆哆嗦嗦钻进了贴肉的?那?一层。


    解千言身上?爆燃的?符火都被她?这一钻给整得差点当场熄灭,他只能暗自叹口气,想着下次打架的?时候可一定不?能随身携带狐狸了,这也太影响人发挥。


    分心的?这一瞬间,花生?米似的?矿洞中又冲出了两个身影,一人黑咕隆咚看不?清模样,一人浑身是血,正是马长老。


    马长老携着滔天怒火,紧追那?黑影不?放,短短几息之间,两人已经交手?不?下百十个回合。


    解千言暂时没去管这两人,而?是将?身上?的?火符扔了大半出去,然?后闪身来到打得难解难分的?两人中间,一脚踹上?那?黑影的?肚子,将?人踹落到矿洞底,又扯过马长老,拎着人飞上?矿洞顶,也不?见他掐诀念咒,几乎是停下的?瞬间,整个矿洞陷入了火海。


    马长老有些呆呆地看着下方大火,忽然?泪流满面,哀嚎道:“老鲍他,老鲍他没了,就在我?眼前,被那?鬼东西杀了……”


    解千言没有出声,只拍了拍马长老的?肩膀,目光仍旧紧紧盯着底下的?火海。


    忽然?,有道黑影朝着他们来时的?矿道冲了过去。


    解千言片刻也没有犹豫,身影瞬间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在那?黑影背后,挥剑直斩而?去。


    利剑刺入人体,却好像刺中了一汪水,一滩泥,丝毫没有刺中血肉骨骼的?感觉,也不?像是空荡荡的?鬼魂。


    解千言正疑惑的?时候,就看到眼前的?黑影忽然?像掺了许多水的?烂泥般融化委顿下去,窸窸窣窣爬到稍远些的?地方,又再次被捏成了一堆人形。


    解千言没有动,只是看着那?人形的?烂泥一点点聚拢,慢慢长出了五官,长成了一张他非常熟悉的?脸。


    是商知羽,莫名失踪了的?商知羽。


    87.茅坑里的淤泥精


    商知羽满眼怨毒地盯着解千言, 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嗬嗬怪叫,张牙舞爪想要扑过来,但刚捏好的腿却不太听使唤, 勉强跑了两步就栽倒在地?,又摔成了一滩烂泥。


    解千言一头雾水看?着这怪物,想不通好端端一个人为何变成了这鬼样子,总不至于是程泽那古怪的洗脑神功造成的吧?


    正琢磨着, 地?上那滩烂泥又聚拢黏合, 渐渐长出了一张新?的脸。


    这张脸也挺眼熟的, 但解千言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反倒是一旁的马长老惊呼出声:“蓝、蓝螯将军?!这是蓝螯将军!”


    解千言这才恍然大悟,而?藏在他?怀里的舟雨这时也爬了出来,扒拉着衣襟, 只露出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 看?到烂泥长出的新?脸,也大叫起来:“是那个人贩子,螃蟹人贩子!就是当初把我抓走的那个,师兄,他?这是怎么了啊?活着还是死了?”


    解千言摇头:“我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这鬼样?子也不知道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也不像是夺舍, 倒是像把两个人剁碎了混在一起,重新?捏出了个怪物。


    解千言谨慎地?后退几步, 扔了几张驱邪祛秽的符箓过去,符箓的清光刚一沾上那团怪物, 就将他?灼烧得?再次委顿于地?, 哀嚎声不绝,却好半天也没死。


    解千言又用?火符、水符、葆生符等各种办法一一招呼上去, 但都没能彻底杀死这怪物,正发愁的时候,背后忽然又有阴风袭来。


    是先前袭击他?的那个阴魂。


    解千言闪身避开,又一道火符扔过去,乍然爆开的符火将那鬼鬼祟祟的阴魂烧了个正着。


    尖利刺耳的啸叫再次充斥整个矿洞,听得?人头皮微微发麻。


    符火中的鬼影渐渐扭曲蜷缩,化作拳头大小的一团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地?上蠕动的那滩烂泥。


    鬼影融入后,整团烂泥都开始缩水,团成了人脑袋一般大小的一团,长出四条类似于腿的东西,撒丫子便跑。


    解千言一直盯着这怪物,怎么可能让它跑了,当即挥手将剑掷了过去,噌地?一声扎进这怪物的身体,将它钉在原地?。


    解千言绕着这东西转了两圈,一时想不出如何处理,马长老也被?恶心得?说不出话来,唯有舟雨灵机一动,出声提醒:“我们找个什么东西把它装回去吧,问问青蛟前辈和悦星,或许他?们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她说完便从解千言怀中跳出来,变回人形,把解千言的储物袋拿出来,东西都放进自己的储物袋中,对解千言道:“师兄,你用?剑把那玩意儿叉进来,千万别用?手碰啊,脏死了。”


    解千言将信将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按照她的吩咐叉起地?上那坨扭来扭曲的东西,往储物袋里一扔,没想到还真给装进去了。


    按理来说,储物袋只能放死物,不能放活物,也装不了鬼魂幽灵这些东西,但这团看?上去还活着,先前还能跟他?们打架的鬼东西,却能被?装进储物袋,所以它其实算是死物?


    解千言和马长老都是一脑袋的问号,舟雨则得?意地?冲他?们眨眨眼,又一脸嫌弃地?将储物袋扔给解千言,问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马长老回过神,又想到惨死的老友,不禁悲从中来,哽咽道:“属下去将老鲍和另外三名弟子的的遗体收敛了。”


    看?着马长老步履蹒跚的背影,解千言和舟雨都沉沉叹了口气,只差一点,他?们就能将鲍长老救回来了。


    解千言又将这处矿洞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了一些散落的人骨,应该是失踪弟子的,此外便没有别的痕迹了。


    带着鲍长老和遇害弟子的遗体,三人心情沉重地?出了矿山,马长老先行离开处理后事,解千言和舟雨去坍塌的矿洞查看?情况。


    这处矿洞距离他?们遇到怪物的地?方不远,现场有打斗的痕迹和血迹,应该是鲍长老跟那怪物留下的。


    没有发现其他?异常之?处,舟雨和解千言二人心情沉重地?离开矿山,返回了问事堂。


    派人请回了在海边发呆的青蛟大王,又叫上在茶楼里听书的南悦星和程泽,人都到齐后,解千言才布下禁止,将储物袋里装的怪物放了出来。


    这怪物刚一落地?,就开始疯狂蠕动,逐渐膨胀,长出四肢和脑袋,长出商知羽的脸,过了一会儿又变成蓝螯的脸。


    南悦星和青蛟大王被?恶心得?齐齐后退三步,舟雨虽然已经被?恶心过了,再看?一次还是恶心,挪到解千言身后不想看?它,程泽更是一直退到大门口,扶着门框幽幽道:“这是茅坑里的淤泥成精了吗?”


    吐槽完怪物还不够,他?又嫌弃地?扫了舟雨和解千言两眼,刻薄道:“你们俩可真埋汰,没事掏什么茅坑!”


    解千言没好气地?回瞪了他?一眼,舟雨一脸坏笑,迅速伸手在程刻薄的脸上摸了一把,怪叫道:“我就是用?这只手掏的哈哈哈……”


    见程刻薄尖叫着跑去打水洗脸了,舟雨笑得?前仰后合,解千言无奈地?摇头,懒得?去管这两个幼稚鬼,问青蛟大王和南悦星:“前辈,南姑娘,你们可曾见过这种东西?”


    青蛟大王摇头,南悦星却没说话,走近了一些,仔细观察起这堆怪物。


    恰在此时,怪物那张原本?已经长好的脸忽然开始融化变形,黏腻的吱吱声越发响亮,将南悦星吓得?赶紧退开。


    这怪物似乎损耗太?过,化为烂泥瘫在地?上后,只能缓缓蠕动着,许久都无法凝聚成人形。


    南悦星惊魂未定地?抚了抚胸口,这才对解千言道:“我曾在祖父的藏书中看?到过一种邪异的融魂功法,可以将不同?的魂魄糅合在一起,做成不死不伤的邪灵,可以保留部分魂魄生前的功法,融合的魂魄越多就越强大,我从未见过这种邪灵,但这玩意儿就很像两个不同?的魂魄和身体拼凑在一起的样?子。”


    南悦星话音刚落,地?上的烂泥又开始加速蠕动,聚拢到一处,渐渐捏合成出一张新?的脸。


    这张脸模样?清秀,看?上去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神情也很平静,没有商知羽和蓝螯的癫狂怨毒,眼神中甚至还有些懵懂的清澈。


    解千言和舟雨几乎同?时想到了最后钻进烂泥里的那只鬼。


    少年的眼神有些茫然地?扫过在场几人,最后落在青蛟大王身上,定定看?了片刻,忽然开口唤道:“聆……风……”


    这道声音很轻,很模糊,却像一把穿过漫长岁月的尖刀,狠狠扎在青蛟大王心口。


    青蛟大王呆呆看?着少年的脸,多年前那个总是默默跟在他?和沁澜身后的少年身影仿佛又浮现在眼前,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嗓子里像是塞了一把沙子,他?几次试图开口却发不出声音,那少年却再也支撑不住,又一次化做烂泥倒在地?上。


    青蛟大王满面惊惶地?扑过去,试图从这烂泥中将少年拉出来,却被?解千言伸手拦下。


    “墨阳,是墨阳,是墨阳啊……”


    青蛟大王一把抓住解千言的衣袖,指着地?上的污泥哑声唤着,想让解千言帮他?将人弄出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明明是极高?大俊朗的美男子,此时满脸泪水手足无措,像个无助的孩子。


    南悦星不知道青蛟大王的过往,只能茫然地?看?着他?们,舟雨和解千言却又震惊又难过,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青蛟大王,只能拦着不让他?去碰地?上那滩烂泥。


    洗完脸的程刻薄这时候也回来了,见房中这乱糟糟的模样?,忍不住又刻薄了一句:“你们怎么回事,为了抢淤泥精打起来了?”


    舟雨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小声将墨阳也在淤泥里的事跟他?说了,这下程刻薄一句话刻薄话都讲不出来了,怔愣了片刻,上前帮解千言扶住青蛟大王,努力憋出了一句好话:“姐夫,您先别着急,好歹是找到墨阳师兄了,后面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


    青蛟大王跌坐在地?,崩溃地?抱住自己的头,嘴里含混不清地?唤着沁澜和墨阳的名字,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揪紧了。


    程刻薄担心他?受刺激太?过心智崩溃再次陷入疯癫,赶紧问南悦星:“能不能把他?弄晕过去啊,这样?下去可不行。”


    南悦星不愧是南家人,闻言点点头,从储物袋中找出一只拇指大的小瓶子,又拿出条帕子,将瓶子里的液体倒在帕子上,眼疾手快往青蛟大王脸上一捂,熟练得?仿佛经常干这种事的模样?。


    青蛟大王堂堂一个金仙中境修为的大能修士,被?帕子一捂,挣扎都没能挣扎一下,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程刻薄惊叹道:“厉害厉害,你去打劫的话肯定三天就能当上山大王!”


    南悦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快把青蛟前辈带下去休息吧,至少能睡一天,我再炼一炉稳固心神的丹药,可千万别再刺激他?了。”


    程刻薄应下,带着青蛟大王离开,剩下舟雨、解千言和南悦星望着地?上蠕动的烂泥久久无言。


    半晌后,舟雨怅然道:“墨阳也太?可怜了……悦星,你能救救他?吗?”


    南悦星很是为难:“这个人,这个墨阳其实已经死了啊,就剩一点残魂,还跟别人的魂魄身体混在了一起,唉……我再想想,再想想,看?能不能将他?们分开吧……”


    解千言也没有头绪,看?着地?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一滩东西,怅然叹息,又担心再把它装进储物袋会伤了墨阳的残魂,只好在房中设下重重禁止,暂时就这么关着。


    这事情实在棘手,南悦星不敢耽搁,回去就将自己关在房中,一边帮青蛟大王炼丹,一边翻找带在身上的医书典籍,忙得?团团转。


    问事堂一片沉闷,再没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在这种困顿的气氛中,迦昙忽然醒了。


    88.师慈徒孝的一天


    迦昙出现得悄无声息, 趴在书桌上睡着的舟雨毫无察觉,直到呼吸不畅,懵懵懂懂睁开眼, 正对上一张满脸贱笑的龙脸,她才呆呆唤道:“师父,您这是给我托梦来了吗?”


    迦昙捏狐狸鼻子的龙爪稍微用了点?力,骂道:“笨蛋, 你师父活得好好的呢, 托什么梦!一天天除了吃就?是睡, 太阳都晒屁股了, 还不起来!”


    解千言刚好从外面进来,见某只为老不尊的秃驴龙捏自家师妹的鼻子,一巴掌就?将?它的爪子拍掉, 若无其事?道:“师父, 您来得正好,徒儿有很多事要请教您呢。”


    迦昙大叫起来:“孽徒!欺师灭祖!几个月没挨打?,就?敢对师父动手?动脚了是吧!”


    他又叫又跳,尾巴一扫,一道细细的紫色电光乍然在解千言头顶亮起,朝他的脑袋直直劈下。


    解千言修为?突破金仙境界, 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任龙揉捏的软柿子,几乎是在电光亮起的同时, 他的身影化?作一团黑雾消散,再次现身已经到了书桌旁, 抱起没睡醒的狐狸就?往里间走, 拍拍她的脑袋轻声道:“若是还想睡的话,就?去里面睡, 不想睡了就?起来梳洗一下,跟师父说?说?话。”


    任迦昙在外面如何怒骂,解千言只当听不见,安顿好舟雨后,才一脸淡定的走出去,暗自打?量了一番小金龙,见他上蹿下跳活泼得很,方才还能放雷劈自己,放下了心,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看来师父恢复得不错,又能降雷劈徒儿了。”


    金龙气冲冲飞到解千言跟前,一脚薅走他手?中的茶杯,自己喝了一口,哼道:“为?师早已飞升成神?,神?仙的本?事?你懂个什么?!”


    解千言嗤笑?一声,没有拆穿他,说?起正事?:“昨日岛上矿场出了事?,我们抓到一个怪物,像是由三个人的身体和魂魄拼凑起来,这东西不伤不死,诡异至极,师父可曾听说?过?”


    迦昙闻言,神?情变得严肃,沉声道:“带我去看看。”


    *


    舟雨梳洗一番,神?清气爽出来时,解千言和迦昙刚好回来。


    “师父!您怎么?睡了这么?久啊!伤都好了吗?我们救了好多黑蛮人,好多好多功德,您有没有收到呀?”


    舟雨很久没见迦昙,上次又听说?他为?了帮解千言吸收源魔之力损耗过大,心里一直很惦记,早忘了先?前挨骂的事?,甚至笑?眯眯地伸手?摸了摸小金龙的龙角。


    可爱小徒弟跟无情大徒弟的惨烈对比就?在眼前,迦昙立即冲解千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奶声奶气地夸舟雨:“还是舟雨乖徒儿懂事?,不像你那没良心的师兄!师父好着呢,等你们将?来飞升成神?了就?知道,我们神?仙随便睡一觉都很久的,别大惊小怪!舟雨这次表现很好,计三百功德!解千言目无尊长,功德扣一百,下个月记得补齐两百,否则,哼哼……”


    舟雨乐开了花:“哇,谢谢师父!您真是天下第一好师父!”


    迦昙也乐得原地转圈:“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解千言无语,出声打?断了这孝感动天的场面:“您还是快说?说?那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吧,有没有办法将?他们三个分开。”


    迦昙这才正色道:“他们应该是修炼了一种融魂的邪功,跟之前那个用真灵寄生他人神?魂的邪法非常像,或者说?就?是一种失败了的真灵寄生法。”


    解千言和舟雨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二者确实很像,真灵寄生于人的神?魂,悄无声息地改换这个人的内瓤,最?后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确实比这种诡异的怪物看上去更成功。


    迦昙继续解释道:“就?像千言你平日里调符墨一般,水多一点?少一点?,朱砂增一分减一分,最?终的结果都会不同,真灵寄生法是调制得很成功的符墨,融魂之法则是朱砂和水的分量放错了的失败品。这东西是不是神?志不清,空有蛮力却不长脑子?”


    解千言和舟雨齐齐点?头,赶紧追问道:“那师父能将?他们分开吗?这怪物中有一个是我们的朋友,还能救吗?”


    迦昙叹了口气:“就?算分开又能怎样?只剩一点?残魂,分开了也救不活,不可行逆天之事?,否则必有灾殃。”


    舟雨不愿意放弃,拽着迦昙的胡须祈求道:“师父,您就?想想办法吧,帮一下他们,墨阳和沁澜都好可怜的!况且您不是想去缥缈山吗,或许墨阳知道怎么?去呢,师父,师父!”


    迦昙被她扯得摇头晃脑,一迭声道:“哎呀快放手?放手?!你这泼皮狐狸,怎的经不住夸,有你这么?对师父的吗!行了行了,我再想想,再想想!”


    舟雨赶紧放手?,还替迦昙捋了捋胡须,笑?着向他道谢:“谢谢师父!”


    解千言又问起另一件事?:“师父,落霞岛的无相石盒子是您埋的?”


    迦昙拿眼角余光瞟了他一眼,没有开口,似乎在思考要?不要?说?,或是编什么?瞎话糊弄过去,解千言却紧紧盯着他,补充道:“如今魔界的六界石已经修复,就?在我手?上,您要?是不说?实话的话,我就?把?这玩意儿扔到妄思海里去。”


    迦昙气得扑上去就?要?挠他的脸,被他眼疾手?快掐住尾巴,扔回了桌上。


    “孽徒!欺师灭祖,再扣一百功德!”


    解千言不为?所动:“哦,那您可以再多扣点?,我明天就?去将?那破石头扔了,嗯,蛋师妹也一起扔了。”


    迦昙气得跳脚,蹦跶半天却发现两个徒弟都默默看着自己不作声,只好无奈地开口道:“对,就?是你们英明神?武的师父我把?那个装六界石的盒子埋在落霞岛上的。我无意中得到了这块碎片,发现其已生灵智,但我飞升在即,担心这东西会对人间不利,只能找个安全的地方埋起来,谁知道还是让它跑了出来,哼!”


    解千言扯了扯嘴角:“无意中得到?您可真会敷衍啊!那为?何界石之灵又变成了红门兰妖?”


    迦昙也有点?懵逼:“红门兰妖?怎么?会!界石之灵就?是界石之灵,哪有中途变种的……”


    金龙想不通,用后脚抠脑壳,看上去像路边的野狗,非常没有形象,但抠脑壳却很管用的样子,他抠了没几下,忽然大叫道:“啊我知道了!当时我坐在溪边歇脚,顺手?就?将?那东西放在石头上,石头缝里正好有颗兰花苗,肯定是它趁我不备附身花苗,后来更是与那兰花长成一体了,就?跟修士夺舍一样!好家伙,原来还能这样啊!”


    解千言和舟雨听了这解释,很是无语,但它离奇中又透着点?合理,就?跟兰娘这人一样,是奇迹,是奇葩,是不可思议却又偏偏真实的存在!


    解千言没有继续纠结兰娘是如何诞生的问题,郑重?又严肃地问迦昙:“师父,您到底是谁,为?何要?做这些事?,又为?何要?收我们为?徒,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迦昙沉默了良久,幽幽叹了口气,却仍旧是避而不答:“每个人来世间走一遭,都会有他想做的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总之师父不会害你们,也不会害其他人。好了,还有别的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为?师可要?回去休息了。”


    舟雨看看神?情复杂的师兄,又看看一脸高深的师父,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她也相信迦昙不会害他们,于是悄悄伸手?拉了拉解千言的衣袖,示意他算了。


    解千言侧头看了舟雨一眼,没再逼问迦昙,又从储物袋中拿出蠹虫书生给的那半本?看不懂的书,连同昏睡的书生虫一起递给迦昙:“师父,您知道这是什么?书吗?这些字您可认识?”


    迦昙接过书,翻开第一页便看到呼呼大睡的肥虫子,十分嫌弃地将?他刨到桌子上,仔细翻看起来。


    只翻了两页,他就?惊得整条龙都僵直了,匆匆将?书合上,眼神?乱飞,神?情紧张,但立马又强自镇定下来,咳嗽一声,嚷嚷道:“那个那个,为?师回去再研究一下,这东西有点?复杂——”


    他一边说?着,身上就?泛起金光,是要?跑路的意思,解千言赶紧扯住了一只龙角,威胁道:“您把?话说?清楚了再走!否则您的盒子,您的蛋——”


    迦昙真是被气得不行,张嘴就?狠狠咬了一口,将?解千言的手?指咬出了血,但他还是紧紧抓着不放。


    这下舟雨也炸毛了,大叫起来:“师父!您怎么?能咬师兄呢!都咬出血了,我,我现在就?去把?您的蛋扔了!”


    解千言向来是口头威胁,舟雨可是说?干就?干,话音刚落,人已经冲向了门口。


    迦昙赶紧松嘴求饶:“舟雨!舟雨!快回来!哎哟师父错了还不行吗,你们这俩倒霉孩子,净会给我添堵!舟雨,乖徒儿,师父错了……这本?书,这是神?界的书,用神?界天字文?写的,我看完了就?告诉你们写的什么?行不行啊?你快回来……”


    舟雨充耳不闻,人已经跑到院子里,迦昙追上去叼住她的衣领,却阻止不了她奔向大海的脚步,差点?给急哭了。


    解千言又好气又好笑?地扶额,出声解围道:“舟雨,快回来吧,师兄没事?。”


    舟雨闻言停下脚步,也不管吊在自己后衣领上的迦昙,一阵风似的又冲了回来,抓起解千言的手?就?抱怨:“师父太坏了,年纪一大把?了竟然还咬人!我至少三天不想理他!”


    以解千言金仙境界的体质,若非迦昙这龙不是凡龙,怎么?可能咬得动,但就?算咬破了,其实也就?米粒大小一点?伤口,他稍微用点?魔气修复一下,保证连一丝丝的红印子都不会留,这纯粹就?是在碰瓷!所以迦昙也被气得不行,再也不愿意跟这两个糟心玩意儿说?话,跳上桌子抱起书和书生虫就?消失了。


    无论如何,他们得到了一部分想要?的答案,墨阳的事?情也有了希望,这是收获满满的一天。


    89.我是阿鼎,我不是迦昙


    这一等就又是十来天, 家里关着只诡异的怪物,不能伤不能杀,更不敢放了, 解千言只好亲自留在府中守着,南悦星一来要照看?受了刺激的青蛟大王,二来也试图找出办法分?离这只怪物,同样天天关在房里不出门, 舟雨和程泽难得?老实下来, 也不再天天出去招猫逗狗了。


    大家就这样一起宅了起来, 直到这日清晨, 睡懒觉的舟雨感觉自己头皮一阵阵发紧,像是有谁在揪她的头发。


    她下意识地伸手在半空中挥了挥,嘟哝道:“师兄?我再睡会儿, 别挠我脑袋……”


    然?后那东西挠得?更起劲了, 一边挠一边大声嚷嚷:“懒狐狸,胖狐狸,笨蛋狐狸,还不快起床,阿鼎要扣你的功德了!”


    扣功德?舟雨一个激灵翻身坐起,眼睛还没睁开, 嘴里含糊嘟哝:“别别别,师父我错了, 这就起来。


    她胡乱摸索着扯过床角的衣服往身上?套,忽然?听到似乎有鸟儿扑扇翅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额头上?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 待眼睛全睁开时,只见到一片华丽的尾羽从?自己眼前闪过, 飞向了窗外。


    “野鸡?有野鸡来找我?”


    舟雨摸不着头脑,三?两下穿好衣服,跳下床便追野鸡去了。


    一路追到了解千言的书?房,听到里面传出了说话?声。


    “黑脸小子,对我礼貌点,不然?扣你功德。”


    “呵——”


    “无礼,功德减十!”


    舟雨推门进去,正好瞧见一只拖着华丽五彩尾羽的鸟儿绕着解千言飞来飞去,嘴里骂骂咧咧,口水差点要喷他脸上?。


    “师兄,这野鸡是什么来头啊?”


    “呔,你个瞎眼狐狸,为?师,我是阿鼎,是迦昙大师派来监督保护你们的法宝,是凤凰,什么野鸡,无礼无礼,功德减二十!”


    舟雨一脸懵逼地看?向解千言,解千言有些?头疼地揉揉额角,又招招手示意舟雨过去,待人走近了才牵过她的手,指着已经蹦到博古架最上?层站着的鸟儿道:“师父之前不是说要炼一个防范真灵的法宝吗,就是它了。”


    舟雨将那鸟儿仔细打量了一番,它体?型约莫是普通野鸡的一半大小,一身浅金色羽毛,尾羽则是五彩斑斓十分?华丽,头顶一撮呆毛高高翘起,神气中透着点呆萌,一双绿豆眼转个不停,是她十分?熟悉的神色。


    舟雨凑到解千言耳边小声嘀咕:“这不就是换了身衣服的师父吗?师父把他自己炼成法宝了?”


    解千言一副你就算看?破也别说破的高深模样,也跟她嘀咕:“它说它叫阿鼎,不是师父。”


    舟雨撇嘴:“我又没瞎!咱们师父不就是个没脸没皮的老和尚吗,怎么身上?包袱这么重啊?”


    解千言忍笑:“毕竟他老人家飞升了嘛,是得?摆点架子。”


    先前颓丧了好几个月,上?次用雷劈解千言又失败了,迦昙的威信已经快要见底,再纡尊降贵亲自来守着两个不孝徒,岂不是太跌份了?


    虽然?这办法不怎么有逼格,但舟雨转念一想?,师父都已经是飞升成神的大佬了,竟还亲自假扮成法宝器灵来保护他们,师父真好啊。


    于是舟雨笑容亲切态度诚恳地对强作镇定的凤凰道:“你叫阿鼎对吗?阿鼎,麻烦你帮我们转告师父,多谢他炼制的法宝,以后也请你多多关照啦!”


    阿鼎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飞到舟雨肩上?,昂着头大声道:“好的,阿鼎会帮你转告的,迦昙大师法力高深,智慧无双,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佛家大能,这点小事对他来说不过动动手指而已,你们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了。好了,闲话?少说,迦昙大师还让我帮你们把那坨臭泥巴拆开,咱们这就去吧。”


    阿鼎的声音是比迦昙的金龙略微成熟一点的少年音,并且故意装出一板一眼的口气,但在夸奖自己的时候却?又忍不住语调轻快废话?极多,听得?舟雨和解千言都有些?想?笑。


    师兄妹两人带着阿鼎往关着怪物的房间走去,舟雨一路叽叽喳喳问个不停:“阿鼎,你既然?是个法宝,那要怎么用呢?怎么防得?住那古怪的真灵呀?”


    阿鼎认真跟她解释:“只要阿鼎站在头顶百会穴上?,佛光自会笼罩住你周身灵窍,将你超度一遍,但凡有不明之物企图入侵,都会被迦昙大师的佛光照得?无处遁形。”


    “可是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出去的话?,你一只鸟怎么顾得?过来?”


    “哼,迦昙大师足智多谋料事如神,这么简单的问题他岂会想?不到?阿鼎只需要在头顶站一刻钟,护身佛光便能用三?天,待会儿让那几个笨蛋都过来,阿鼎给他们都超度一遍。”


    “哇,阿鼎好厉害!那你又要怎么将淤泥精里面的三?个人分?开呢?需要我们做什么准备吗?”


    “迦昙大师自有妙法,待会儿你们擦亮眼睛好好看?着就行了。”


    走在他们身旁的解千言听得?嘴角直抽抽,这每句话?必自夸一番的鬼德行,是平日里攒了多少牛皮没地方吹呢,还是觉得?换了个壳子就可以放飞自我为?所欲为?了?


    唉算了算了,只要管用就行,爱怎么吹怎么吹吧。


    很快便到了关怪物的房间,解千言撤下外层的结界,先进去看?了看?那东西的情况。


    十来天过去,它几乎已经完全恢复了,如今正变作商知羽的模样,坐在桌旁摆弄茶具,见他们过来,它立即露出怨毒愤恨的表情,像只□□似的原地弹起,扑了过来,却?被禁制挡下,跌坐于地,差点维持不住人形。


    阿鼎从?舟雨肩上?飞起,绕着这东西飞了两圈,也没让解千言撤掉禁制,直接落到了它头上?,对准这东西的眼睛便狠狠啄了下去。


    商知羽眼中的怨毒光芒瞬间凝固,原本如一滩烂泥般的身体?也顷刻间僵住,在阿鼎的尖嘴啄到第三?下时,这具僵直的身体?像被石头磕到的瓷器一般,细碎的裂纹从?眼睛处蔓延开去。


    咔嚓一声脆响后,整个怪物碎成了指甲盖大小的一片片,但却?没有落到地上?,而是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纷纷扬扬飘了满天。


    若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每片碎片的边缘都被浅淡的金光包裹住,有的变亮,有的变暗,渐渐分?成了三?种深浅不一的灰黑色碎屑。


    阿鼎的翅膀轻轻扇动,原地卷起一阵大风,将这些?碎屑吹得?更高,不停盘旋飞舞,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一点点分?离又聚拢,最后分?作了三?团。


    舟雨被阿鼎这一连串的操作惊得?下巴都快掉了,解千言也暗自惊叹,原本怎么都弄不死的怪物,到了阿鼎手中,简直就像一团任人揉搓的面团,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半点反抗都没有。


    “师,阿、阿鼎,这个东西,死了吗?”


    舟雨惊叹的同时又忍不住担忧,弄死商知羽和蓝螯没关系,可不能弄死墨阳啊。


    阿鼎十分?神气地来了个空中甩尾,将自己华丽的尾羽往舟雨眼前一挥,故意遮挡住她的视线,得?意道:“看?好啦,迦昙大师,的法宝阿鼎给你们表演一个大变活魂!”


    他说完,便嘴巴大张,发出了一声很是绵长销魂的“yue~”,浑身抽筋似的抖动起来,让舟雨和解千言都不约而同想?起了迦昙从?嘴里吐法宝的模样。


    本以为?他这次也会吐出什么法宝来将这三?团碎屑复活,结果他吐了半天,吐出了一泡疑似口水的液体?,洒在了漂浮于空中的碎屑上?。


    舟雨和解千言都说不出话?来,齐齐后退两步,脑海中同时浮现一个念头:这淤泥精,彻底脏了。


    被阿鼎的口水泡过后,三?团碎屑又一点点拼凑出了人的轮廓,分?别长出了商知羽、蓝螯和墨阳的脸。


    三?人紧闭着眼睛,身影都呈半透明的状态,乖顺地漂浮在空中,没有了先前混做一团烂泥时的癫狂邪异之感。


    阿鼎落到桌上?,张开翅膀扭着头东看?西瞧,挑了半天后,一脸肉痛地从?屁股上?拔下了一支漂亮的尾羽,朝墨阳的身影一挥,他便化作一抹轻烟融进了尾羽中。


    阿鼎叼起尾羽,郑重其事地放到解千言手中,叮嘱道:“每日用灵力滋养一个时辰,养上?半年,应该就能恢复些?神智了,但我这根羽毛也顶多让他再存世?三?年。”


    解千言接过羽毛,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事,赶紧问道:“墨阳是一只玄龟,青蛟前辈那里有一块他的龟甲,前辈说龟甲中生机尚存,那是不是只要回到本体?,墨阳就还能活?”


    阿鼎的绿豆眼中流露出惊讶:“怎么可能!他这缕残魂离体?至少上?千年了,若本体?还在,他该是生魂的状态,但我从?他身上?感受不到半点生机,他的本体?怎么可能还活着?不对不对,玄龟,莫非玄龟一族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神通……”


    阿鼎自顾自地嘀咕起来,迈着小短腿在桌上?来回转圈,最后一拍翅膀,大声道:“那你们一定要在三?年内找到他的本体?,说不定还能救活!”


    舟雨和解千言都高兴起来,赶紧追问:“师父,您能用他的魂魄找到本体?吗?”


    阿鼎的鸟脸僵了僵,咳嗽一声才道:“迦昙大师他肯定能!我只是他炼制的法宝,我感应不到他魂魄与本体?之间的联系,等他恢复一些?,你们自己问问他嘛,真是笨蛋!”


    师兄妹两个对视一眼,没再追问,阿鼎这话?也很有道理,等墨阳清醒了,自然?能告诉他们自己经历了什么,又为?何会离开本体?,这是最省时省力的办法。


    阿鼎赶紧转移话?题:“另外这两个人你们打算如何处理?”


    舟雨撇撇嘴:“送他们去冥界吧,不然?还要怎么处理。”


    解千言也没有异议:“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早点送去投胎吧。”


    阿鼎却?没立即应下,而是在桌上?走来走去,看?了商知羽和蓝螯半天,又时不时看?看?解千言,最后忽然?严肃问道:“千言,你是不是打算去商家替你母亲和自己报仇?”


    解千言看?了阿鼎一眼,轻轻点头。


    阿鼎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唉,善恶到头终有报,这是他们应得?的,为?师就,咳,阿鼎就再帮你一把吧。”


    解千言不知道他要怎么帮自己一把,想?来师父再不靠谱也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坑他,对于报仇的事情,迦昙从?前也并没有说不允许他去,只是一直希望他心?中的戾气能少一些?,担心?他手上?沾太多血腥会导致魔气反噬,这才拦着他,但现在已经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阿鼎翅膀一扇,蓝螯的魂魄消散,商知羽的魂魄却?被他收进了翅膀下,最后神气十足地冲解千言道:“小子,等着!”然?后他便如迦昙往常离开时那般,消失在原地。


    片刻后,某只凤凰似乎终于想?起,自己是迦昙留给徒弟们的法宝,承诺要保护他们的,就这样消失了不太符合人设。


    于是,房中金光再次闪动,阿鼎又尴尬地在原地现身,跳到解千言头上?,若无其事道:“唔,差点忘了还要给你们超度一下,去把人都叫来吧,给你们超度完了我再闭关。”


    舟雨和解千言都对他这超度来超度去的说法有些?无语,但也懒得?跟他计较了,将程泽、南悦星和青蛟大王都叫到书?房中,让阿鼎挨个儿往头上?站一会儿,被佛光镀过一层后,他这才去了解千言准备的静室闭关,说要给解千言准备一份大礼。


    90.血债血偿


    阿鼎离开后?, 解千言将五彩尾羽交给了青蛟大王:“前辈,墨阳的残魂已经分离出来,但他受伤太重?, 如今暂时附身于这根尾羽,需要每日以灵力滋养一个时辰,半年后?应该便能恢复些神智,到时候我们问出他本体所在, 三年内帮他寻回本体, 或许还能有救。”


    青蛟大王颤抖着手接过尾羽, 眼角通红, 嗫嚅几次才低声道:“好,好,谢谢, 谢谢你们……”


    程泽也跟着鼻酸, 拍了拍解千言的肩膀,又?看?看?舟雨,轻声道:“千言,舟雨,谢谢你们了。”


    解千言心?中动容,和声道:“举手之劳罢了, 我们既是朋友,又?何必如此?客气。“


    舟雨也跟着点头:“对啊, 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不用这么客气的!”


    如此?, 墨阳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了, 只?等着阿鼎的大礼捣鼓出来后?,解千言便要带母亲去商家讨回欠下的债。


    舟雨很是担心?, 总缠着解千言问他有什么计划,需要她帮什么忙。


    解千言没?有什么计划。


    一想到母亲的惨死?,自己受过的剔骨剜肉之痛,他就只?想提着剑一路杀回去,送他们去地下向母亲和外祖谢罪。


    血仇当然是要用血洗,谁要跟他们玩花里胡哨的把戏。


    但舟雨却不信,她师兄这人?动歪脑筋可厉害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会没?个计划。


    解千言被她缠得不行,只?好编瞎话哄着她。


    *


    三天时间一眨眼就过去,阿鼎还没?出来,舟雨已经等得很是心?焦,解千言却淡定得很,仍旧每天该干什么干什么,甚至还邀请舟雨再去南山看?别院。


    舟雨没?心?情,变回狐狸恹恹地趴在解千言书桌上?,看?着窗外摇晃的竹影出神。


    午后?日头正盛,岛上?的夏日本就难熬,对于身上?毛很厚实,心?里也很焦虑的狐狸来说更是如此?,解千言画了不少引风符和凝冰符贴在窗户上?,清凉的微风徐徐吹向房内,却始终吹不熄舟雨的不安。


    “师兄,你怎么这样啊,为什么不告诉我什么时候去商家,你是不是想瞒着我偷偷去呢?”


    解千言放下手中的笔,伸手挠挠狐狸下巴,又?捏捏她的耳朵,笑道:“你在担心?什么?怕师兄打不过他们吗?”


    舟雨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那你打得过吗?”


    “当然打得过了,难道你不相信我?”


    “当然相信了!”


    “那不就得了。好啦,你这几天都没?睡好,要不要睡个午觉?”


    舟雨看?着这油盐不进的师兄,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跳到窗台上?趴下,只?留个不满意的后?脑勺给他,让他自己领会。


    解千言失笑,却没?有再解释更多?,拿起笔继续画符,只?是悄悄将?窗户上?的引风符撤了一张,风变小了些,赌气的狐狸很快便睡着了。


    阿鼎哼着小曲儿飞来的时候,就看?到懒洋洋睡午觉的狐狸和勤勤恳恳画符的解千言,他颇为嫌弃地啧了一声,刚想大声叫醒舟雨,就被解千言捏住了鸟嘴。


    解千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抬手设下隔音结界将?窗台上?的舟雨罩起来,这才放开阿鼎示意他可以说话了。


    阿鼎白了他一眼,从翅膀下掏出一枚留音石扔过去,昂着脑袋道:“多?亏了聪明绝顶见多?识广的迦昙大师,只?用三天时间就炼制出了这枚‘善恶到头终有报’,拿去吧,记得跟迦昙大师说谢谢。”


    解千言接过留音石,刚一入手,便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着磅礴精纯的灵力,有一道熟悉的气息游走其中,应该便是商知羽的魂魄了。


    将?留音石收好,解千言起身郑重?地朝阿鼎行了一礼:“千言多?谢师父的教导与护佑。”


    阿鼎坦然受了这一礼,并未出言否认,小小的绿豆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最后?只?轻声叮嘱道:“望你此?行过后?迷障尽散,困顿皆消,勿失本心?,勿忘归处。”


    解千言沉默不语,再次向阿鼎行了一礼。


    窗台上?的狐狸团成一团睡得正香,被人?轻轻抱起,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她只?是扭身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又?继续睡了。


    解千言将?狐狸抱回内室软榻,又?点了根安神香,坐到榻边安静看?了她好一会儿,直到听见细细的鼾声响起,丁点大的狐狸睡成了四?仰八叉的姿势,这才不自觉露出了点笑意,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又?扯过薄毯帮她盖好肚子?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


    天衍城是天衍宗宗门所在之地,也是妄思海沿岸数一数二的大城,商贸繁荣,极其热闹,并且有大型传送阵与天衍宗门下所辖的随州、茂州、潮州、平湖等几座大城相通,解千言从随州过来,到达天衍城的时候,日头不过刚刚偏西了一点。


    他今日换了一身白衣,脚步不快不慢地走在天衍城的街道上?,时不时瞧一瞧街边林立的商铺酒楼茶肆,心?中有种奇异的宁静。


    他变回了以前的脸,商知禹的脸,跟商知羽有八分相似,但却更年轻一些,像是刚刚长成的少年,手中握着一柄通体漆黑的戮仙剑,若是不熟悉的人?看?到的话,极有可能将?他错认成商知羽。


    商知羽作为商家少主,天衍宗年轻弟子?中的翘楚,天衍城中认识他的人?自是不在少数,解千言这样大喇喇地从街上?一路走来,已经引起不少人?议论。


    “商公子?回来了?”


    “怎么可能,不是说商公子?两个月前就已经……听说商家主还因此?伤心?过度差点走火入魔呢。”


    “对啊,如今商家管事的已经换成了商二老爷。”


    “那可是戮仙剑商公子?啊,万一有什么奇遇呢!”


    “也是啊,不然哪个不要命了敢顶着商公子?的脸来天衍城招摇。”


    “我觉得不太像啊……”


    解千言没?去搭理?路人?各种各样的眼光,就这样一路闲庭信步,来到了商家大门口。


    商家传承上?千年,虽然几经起落,远远比不上?奚家、南家这样的修真界顶级世家,但背靠天衍宗,家族中亦有金仙大能坐镇,在这天衍城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势力了,其祖宅自然是位于城中灵脉最好的洗心?泉上?,离中心?城区亦是不远。


    解千言站在商家祖宅大门外,抬头看?了看?庄严古朴的匾额,以及藏在匾额背后?的碧瓦朱檐,心?中终于泛起了一些波澜。


    守门的弟子?见一白衣公子?站在门前不走,正想上?前询问,仔细一看?这公子?的脸,却又?吓得差点一屁股摔地上?。


    “少、少主?!您,您不是……您怎么回来了?”


    两个月前少主的命魂灯忽然熄灭,引得商家大乱,夫人?与家主更是大打出手,此?后?家主闭关,夫人?亦是闭门谢客,家主之责暂由?二老爷代行,虽然没?有办丧事,但少主陨落的消息还是传得人?尽皆知,天衍宗与商家都派了不少弟子?出去寻,却始终没?有确切的消息,如今忽然见到死?了两个月的人?,守门弟子?自是吓得不轻。


    解千言连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这守门弟子?,拿出阿鼎给的“善恶到头终有报”,往天上?一抛,冷声道:“不想死?的话,就赶紧跑吧。”


    守门弟子?没?反应过来,又?仔细将?这白衣公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终于发现这人?不是商知羽,但长得这么像,还拿着戮仙剑,实在让人?头皮发麻,而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一道强横无匹的灵力从天而降,瞬间笼罩住整座商家大宅。


    解千言没?再多?话,绕过守门弟子?,手中剑轻轻一挥,沉重?的朱漆大门瞬间裂成了几片,墨玉雕成的古朴门匾也咔嚓一声碎裂开来,一半砸在地上?,一半歪歪斜斜地挂于半空。


    溅起的墨玉碎片砸到守门弟子?身上?时,他才终于反应过来这白衣公子?是上?门讨债的,这轻飘飘一剑中散发的恐怖威压将?他压得瘫软在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求生的本能告诉他,再不跑的话,真会没?命的。


    守门弟子?连滚带爬地跑了,门内的弟子?和下人?也被这动静吓得如鸟雀般呼啦一下散开,有忠心?的连忙跑去通知家中主子?,有胆小的赶紧逃离商家祖宅,也有脑子?不好使地拼命往草丛树冠里藏。


    解千言收了剑,迈步走进大门,无视四?处逃窜的弟子?下人?们,直接往正院飞去。


    与此?同时,笼罩住整个商家的“善恶到头终有报”忽然开始说话了。


    “商家弟子?仆从,修为尚未突破人?仙境界者,一刻钟之内离开,否则后?果自负。”


    这句话不停重?复,响彻了整座商家大宅,但凡不是个聋的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解千言听得耳朵生茧,嫌弃地撇撇嘴,心?道师父这老秃驴还真是烂好心?,他看?上?去就那么喜欢滥杀无辜吗?


    正嫌弃着,那通知大家逃跑的声音忽然变了,商知羽的声音蓦地响起。


    “我商知羽,天衍城商家家主商明曜与黎家长女?黎书婉之子?,天衍宗掌门荀峪之徒,我心?胸狭窄,自幼便嫉恨兄长商知禹天赋才华,与我母亲合谋强夺兄长仙骨,害其身死?,更丧心?病狂,将?兄长扔下魔窟,后?来又?因嫉妒迦昙大师高徒解千言和舟雨在祭神节拔得头筹,与天香楼黄仙仙和浮玉岛蓝螯合谋害其性命,夺其宝物,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败于迦昙大师高徒手下,大师慈悲为怀教徒有方,解千言大人?大量饶我性命,我却怀恨在心?走火入魔,改修邪道,最终自食恶果不得好死?。


    我父亲商明曜,本是资质平平的商家普通子?弟,靠原配夫人?与岳父的大力支持方修得金仙之身,然而其人?狼心?狗肺,在岳父身故后?嫌弃原配夫人?,与我母亲黎书婉有了首尾,二人?狼狈为奸,以我兄长性命设下陷阱,害原配夫人?惨死?,后?来又?不顾父子?天伦,洗去兄长记忆,任由?我与母亲残害兄长,其心?之毒,甚于恶鬼邪魔。


    我母亲黎书婉,勾搭有妇之夫,为了商家家主夫人?之位,伙同商明曜一起害死?原配夫人?,后?来又?觊觎兄长仙骨,害死?兄长,还跟我师父荀峪勾搭成奸,残害门中弟子?,贪墨商家与天衍宗的钱财法宝,肆意打杀仆从下人?,欺凌凡人?。我与父母之罪行罄竹难书,不配为人?,该遭天打雷劈,入无间地狱。我今日所言句句属实,若有虚言,下辈子?沦为猪狗,永世不得翻身。”


    这声音之响亮,几乎响彻整座天衍城,引得城中路人?商贩皆驻足静听,它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说到后?来,街边的小孩都快背下来了。


    解千言听完,想扯扯嘴角笑迦昙幼稚,可是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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