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缄默不言,瞧着那一抹白光逐渐透出人影,脚步声很轻,在金属地面上敲击。
蔺言的靴底踩到了崔堂的血,留下一个十分浅淡的红印。
“晚上好。”少年抬手在半空中晃了两下,视线扫过明秋阳和程北,最后落在了克里斯曼身上。
【蔺言:他好像不喜欢我。】
【夏娃:你要和同事打好关系吗?】
【蔺言:不了吧,我怕他咬我。】
杰森说的话蔺言听了,但只听了一半。
眉梢带疤的金发男人眼神阴鸷,看向蔺言的眼神带着审视意味,像是盯上猎物的野兽。
没有伤口。
这是克里斯曼的第一反应。
蔺言刚制服了袭警的崔堂,马不停蹄的跑来a区巡逻,全身没有任何伤口,连衣服都完好无损……这可能吗?
犯人们面面相觑,他们之中大多数人今天才第一次见到蔺言的真实模样,见到之前听牧闻说他长得干净纯良,只当他胡说八道,见到之后更不敢相信了。
闵盛紧随其后走了进来,示威的甩了甩电棍:“全体犯人站好,来认识一下新狱警。”
和杰森的作风完全不同,闵盛强势的将所有犯人赶到了一起,克里斯曼倒没反抗,慢悠悠的站在人群之中。
牧闻从二人身后钻了出来,嘿嘿一笑,也挤了进去。
闵盛说完就退到一旁去了,在桑德拉实习,蔺言必须拥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不是每次遇到危险时都有另一个人陪在他身边。
蔺言看着乌泱泱一大群罪犯,捏了捏食指关节,罪犯们也眼神躲闪,双方都很紧张。
克里斯曼抓了抓发痒的耳根,好奇蔺言会做什么,立威?讲道理?还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不管哪一种,对于a区犯人的效果都微乎其微。
只有克里斯曼点头,他们才敢听从蔺言的吩咐。
少年左右踱了几步,找到了面色冷淡的明秋阳,故作严肃而绷紧的脸瞬间笑了出来:“你的伤怎么样了?”
“还好。”
迎着无数犯人惊讶的视线,明秋阳问了一句:“长官,您制服崔堂时受伤了吗?”
一部分犯人惊讶于明秋阳居然会关心人,另一部分犯人则惊讶于明秋阳刺探情报的手法居然这么直接。
他一点都不懂什么叫做委婉吗?
蔺言眉眼弯弯:“我没事,杰森前辈受了点皮外伤,”说着他撇了撇嘴:“那个崔堂你认识吗?他好凶。”
见他们俩自顾自聊起来,克里斯曼忍不住插话:“长官,我们这么多人,您就看得到明秋阳吗?”
他能够接受针对,也能接受挑衅,唯独受不了被忽略。
克里斯曼自幼便是天之骄子,每一个狱警面对他时都会百般谨慎,这恰恰满足了克里斯曼的虚荣心。
他不容许蔺言这般无视他。
蔺言话音一顿,扭头看向克里斯曼,如果说里德之前的眼神只是让他感到不适的话,克里斯曼的眼神就让他感到了强烈的危机感。
他在琢磨着怎么咬死我。
【夏娃:临时考核,想办法让克里斯曼友善点,限时:三十分钟。】
友善?
这个考题太过模糊,一时伪装的善意也是善意。
扫了眼克里斯曼胸前的铭牌,蔺言退后两步,双手在身后交握:“犯人a1019,出列。”
克里斯曼依然站在包围圈当中,他有意给蔺言下马威,自然不会听从吩咐。
谁知蔺言眼都不眨一下,继续报:“犯人a9087出列、犯人a3258出列……”
a区不像b区那么人满为患,撇去在小黑屋和被执法队带走治疗的,目前只剩下61人。
不用蔺言报,牧闻自己主动站了出来。
到最后,除了克里斯曼,所有犯人都出列了。
独自一人站在最后方的克里斯曼缓缓黑了脸。
这帮没出息的蠢货,蔺言叫他们出列,他们还真照做了。
例行公事般,少年一个个问起了入狱原因,大部分都是跟着克里斯曼参与霍华德家族内斗后被连坐的。
蔺言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不断催促道:“然后呢,你们老大设局埋伏三把手,三把手招了吗?”
“三把手死了,”那名犯人惋惜的摇摇头:“要不是三把手太硬气,现在进来的就不是我们老大了!”
蔺言也配合的鼓起嘴,秀气的眉毛拧成了八字:“就是啊,要是三把手没死还能再翻盘。”
少年好哥们儿似的拍了拍犯人的肩,安慰了两句后问:“要是你当时及时反水,跳到你们老大大哥的阵营,是不是就可以逃过一劫了?”
“…这个、”犯人面色一僵,眼珠在小小的眼眶中玩大逃杀:“理论上来说,是可以,但是老大的大哥也不会要我这种小喽啰啊!”
说完他立刻扭头对克里斯曼表忠心。
克里斯曼冷笑了声,双手抱臂站在原地,这种拙劣的挑拨离间手段根本不可能影响到他。
蔺言点点头,“那不是小喽啰他就要了,程北够格吗?”
程北想死。
蔺言叫他出列的时候,程北本来是想抗争一下的,但是四肢违背了大脑,“啪”的一下,电光火石之间,他就站出来了。
站出来之后程北还想补救,眼神暗示克里斯曼自己只是迫不得已,被克里斯曼笑嘻嘻的瞪了回去。
安分守己了这么久,蔺言一句话又把他拉出来当靶子了。
程北不说话,只摇头。
“不说话是不够格还是不想跳反还是不知道?”蔺言问。
程北又挨个摇了三次头。
不够格,不想,不知道。
【夏娃:克里斯曼的心情指数已经跌破新低,你注意一点分寸。】
【蔺言:好的夏娃,没问题夏娃。】
“长官,”克里斯曼轻笑着推开站在面前的男人,一脚将和蔺言侃侃而谈的犯人踹倒在地,“您既然那么好奇我和兄长内斗的情况,我给您示范一下吧。”
屈膝压住男人的胸口,克里斯曼一拳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脸上,一颗断牙飞了出来,沾着血滚到了蔺言靴边。
“砰!砰!砰!”
一拳接着一拳,克里斯曼残忍的笑起来,骨裂声响起,躺在地上的男人痛苦的发出悲鸣。
“嘴巴这么松,没有牙齿也不影响吧?”克里斯曼的施暴对象分明是犯人,双眸却撇向了蔺言。
少年僵立在一旁,似乎被他的暴行吓坏了。
克里斯曼挑起唇,“长官,您看到了吗?不够清楚的话,我可以再来一遍。”
“…够了。”
蔺言的声音很轻,但足以让在场人都听清。
他的呼吸似乎加重了些,湖蓝的双眸隐没在睫毛垂落的阴影下。
生气了?
还是害怕了?
克里斯曼玩味的笑起来,拳头再次攥紧,这一次的目标是犯人的太阳穴。
“砰!”
血花四溅,克里斯曼倒吸一口凉气,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看着从手背一直贯穿到掌心的弹孔,眼神阴狠的笑起来。
“长官,您的准头真不错。”男人用一种全新的目光自上而下的打量了一遍蔺言,发现少年的笑容不知何时消失了,透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疏离。
克里斯曼下意识有些发毛,但他的自信盖过了这一反应。
“从制服崔堂到来巡逻,中间间隔的时间恐怕不够您给枪里补弹吧?”
男人踹开不断发出低低呻吟的犯人,恶意的笑起来:“长官,您的枪里还有几颗子弹?”
左轮通常可以放进六发子弹,假设蔺言在应付崔堂的时候使用了至少两发,现在剩下的也不过三发罢了。
人的固定思维中不会允许自己空夹,那么就剩下两发可支配子弹。
两发可对付不了他。
牧闻听到这话突然笑了声,克里斯曼看过来时又猛地捂住嘴,但那双常年不怀好意的眸子依然弯着。
什么意思?
牧闻在笑什么?
克里斯曼有些不爽的眯起眼,他不喜欢牧闻的其中一个原因就在这里。
这家伙毫无忠诚可言,任何人都不可能让他交付真心。
蔺言垂下眸子叹了口气:“本来,我是不想对你使用暴力的。”
从后腰又拿出一把枪,少年拉平的唇角小幅度的弯起来,眼里闪过精光。
“杰森前辈去医务室前把他的枪给我了,十一发子弹,你要和我玩一局吗?”
克里斯曼被两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心头一跳,嚣张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瞬间想明白牧闻为什么会笑了。
十一发,把他射成蜂窝煤都够了!
蔺言抬了抬下巴,命令道:“犯人a1019,出列。”
克里斯曼咬了咬牙,向前跨了一步,现在,他距离蔺言只有半米之遥。
缩短的距离象征着一旦蔺言开枪他根本无处可逃,同样也给克里斯曼创造了夺枪的机会。
但是——
艹他爹的,旁边还有个闵盛在盯着。
克里斯曼压住脾气,笑眯眯的问:“长官,有什么指教?”
蔺言扫了眼捂着嘴不断颤抖的男人,“我在中央星学过一句话,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一个弹孔换一颗牙,怎么样?”
男人一共被打落了两颗牙,克里斯曼身上还要再开一个孔才能扯平。
枪伤克里斯曼受得多了,主动露出弱点,让别人对着这里开枪还是第一回。
思绪千回百转之间,克里斯曼突兀的笑了起来,淡色的唇扯起不浅不深的弧度。
握了握满是血的右手,克里斯曼绅士般微微欠身,“长官,您的下一枪要落在哪里?”
他不怕死般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喉结、心口、最后是腰腹,近乎挑衅般问:“这里、还是这里?”
蔺言没有被他的态度吓到,“我喜欢对称。”
什么?
“左手伸出来就好。”
蔺言相信克里斯曼知道,认罪伏法时的动作。
蹲下,双手举到脸侧,就这么简单的动作几乎狠狠的戳在克里斯曼的心口上。
他仿佛回到了两年前与兄长斗争失败,被对方扣上了种种罪名的屈辱夜晚,傲慢了一辈子的克里斯曼在他看不起的执法队面前,低下高傲的头颅,蹲下身,举起双手。
他像是一只待宰的鸡般被扣上了镣铐,塞进了飞行器,这是克里斯曼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回忆。
蹲下身,缓缓伸出左手,克里斯曼眼神怨毒的说:“长官,您真会给我找不痛快。”
“放心。”
蔺言举起枪,轻轻的笑起来:“我的子弹又痛又快。”
几乎是一瞬间,空气中溢散出子弹穿过皮肉时翻涌的烤肉味与血腥气,克里斯曼越笑越夸张,唇角几乎咧到了耳根。
他会记住今天的痛。
直到蔺言也尝尝同等的痛楚。
蔺言放下枪,踢了踢男人的小腿,提醒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
克里斯曼抬起头,汗津津的发黏在脸侧,他咬牙切齿的说:“谨遵您的教诲。”
蔺言抿唇笑起来:“怎么不叫我长官了?”
克里斯曼又一次心口发堵。
蔺言似乎十分明白该怎么折磨他,踩在克里斯曼的底线上一下下碾磨。
“长官。”
他冷淡的补了两个音节,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每个字都咬得极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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