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徐忘真挨了永寿公主一耳光, 目光辗转过去,见她虽在床榻之上?,却肩背挺拔, 气度威严,一双杏眼看过来, 竟叫人不敢直视。
“是臣冒犯了, 只是公主久眠, 为保您凤体安康, 还需按时?看诊。臣知晓您相见时?心绪不佳,且心存抵触, 故而在您入睡时?诊脉,还望公主见谅。”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檀华攥了攥刚才打对方耳光的手, 不算疼。这一巴掌没有解掉她这些时?日的怒气, 反倒更?激起了两分戾气。
他目光浸在冷冰冰的目光里, 像置身于十二月的冰雪里。
不过,冬天也快到了。
敷衍的道歉永寿公主是不认的,其实不论是在王子皇孙里,还是在世家子弟小姐中,永寿公主的脾气都算是很好了。
的确是他过分了。
徐忘真说:“臣不请而来, 已知错了。”
檀华说:“不如你放了我,我们两厢安好。”
这句话徐忘真没有回?应。
从这日之后, 檀华清醒的时?候多了些,徐忘真每次来给?檀华请脉都是在她清醒的时?候进?行。
有时?候在清晨,有时?候在饭后。
檀华更?多的时?间在车厢里, 下车走动的时?候越来越少,车厢里放了一只博山炉, 里面烧着苏合香,丫鬟青梅时?不时?拿着簪子拨一拨,檀华坐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丝被?。
她的情况并不见好,这两天睡觉的时?候见少了,心脏却跳得很快。
徐忘真说她没病。
一行人在七日后到达澜沧城,车子在一座宅邸之前停下,青梅将檀华扶下马车,时?至深秋,她披了一件银白斗篷,徐忘真一身青色衣袍,在她身侧,随行的弟子叩门,正门打开,徐忘真和檀华一同走进?去。
一个二三?十岁的管家走上?前,他说:“主人,房间都已经收拾好了。”
徐忘真微微点头,说道:“先到梧桐苑。”
梧桐苑,檀华听见这名字看了身侧的徐忘真一眼,正在与管家交谈的徐忘真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的视线,侧头温声问道:“可要?乘轿?”
檀华微微摇头,说:“不必。”
管家在后陪着几人往梧桐苑去,檀华走近一处临水的院落,说是梧桐苑,里头没有梧桐数,倒是有一丛芭蕉生在墙角,再往里,侍女推开门,青梅扶着她走进?去,一走进?去,暖意袭来,秋季的冷意顿去,她目光扫过室内,脚下一顿。
屋子里有她熟悉的花瓶软榻,走近看屋子里的帘帐和珠帘上?的珍珠云母,墙边悬挂的琉璃灯……都和芙蓉殿里一样。
他怎么会知道芙蓉殿的装潢?
徐忘真说:“不知道您住不住得惯。”
临走之前,徐忘真帮檀华号脉,她看着对方,对方说:“公主一切都好,没什么大?碍。”
檀华说:“我有些乏。”
徐忘真说:“这段时?间舟车劳顿,您受苦了,好好歇着吧。”
这段时?间她服用天香养神丸的频率越来越高?,从每五日一次变成了每两日一次,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
有一天夜里她从疼痛中醒来,从枕头下面摸出装药的瓷瓶。
守夜的侍女睡得熟,没听见动静,瓷瓶盖子打开,她动作顿了顿,瓷瓶冰冰凉凉的,沉甸甸的,坠着手。
轻轻摇了摇。
里面是满的。
怎么会?她的药吃到现在应该已经没有了,又怎么会变成满的?
出宫之前,檀华没想过自?己的病会这么频繁的发作,按照原本的发病频率估算,这一小瓶药够她用上?半年。
现在这满满一瓶药,按照她现在的发病频率算,也能用上?一个多月。
她从中倒出一粒药,夜里看不清颜色,放在鼻翼下低头轻嗅。
苦涩中带着药香,外表是一层蜂蜜糖浆,是槐花蜜。
这味药一落到舌尖就是甜的。
檀华从小是个懂事的孩子,中药苦涩辛辣,五味混杂,着实难喝,她从有记忆以来就在喝药,最初是闭着眼睛屏息喝掉一碗药,有时?候药太难喝,时?不时?的,喝进?去的药又吐出来,太难喝了。
太医们尽量将药做得不那么苦,后来给?她用糖衣裹的小丸子,再后来她吃一些别的药的时?候,包括天香养神丸,也是都是裹了糖衣的。
回?忆着宫中旧事,身上?好像也没那么痛了。
将药丸装回?瓶中,檀华撩起床帐,室内点着一盏暗淡的油灯,青梅睡在床边的小榻上?。
地上的阴影像是被风吹过一般,微微晃动了一下,檀华看了一眼晃动的影子,重?新?放下床帐。
白日里,她在院子里休息,这是一个精巧秀丽的宅院,花鸟虫鱼都不缺,来往行走的婢女童子俱是灵秀可人。
檀华一个人倚靠在秋千上?看着天上?的云朵出神。
风吹过,树叶瑟瑟作响,忽然之间,一个灰仆仆的东西从枝杈中间坠落下来,伴随着一声“哎呦”落在地上?。
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八九岁的小男孩,穿着一身灰色布衣裳,头上?随意绑了个发髻。
“这位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您别做声,饶了我吧。”
不等檀华说什么,这孩子扑通一下跪下,没鼻子没眼睛的胡乱磕头。
这孩子举止有十二分的轻快滑稽,又长得瘦小,像是大?人一样磕头也是奇怪,檀华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笑了笑。
这孩子听见声音悄悄抬头,一见檀华的脸就是一阵失神,说道:“仙女娘娘……”
檀华又是一笑,她说:“你起来吧,我不是仙女。”
那孩子站起来,摸摸头,笑嘻嘻地说:“那您一定?是主人家的姐妹或是妻室。”
檀华摇摇头,说道:“都不对,你不是府里人,你叫什么?怎么到这儿的?”
那孩子说:“我叫李狗儿,大?家都叫我狗儿,是个乞儿。前两年这座宅子主人不在,只有几个看门的,我自?躲在厨下柴房,只是最近主人回?来了,我就躲在了树上?。”他脸上?带着一点从树上?滑落的擦痕,说道:“我已躲了三?天,从厨房偷来的饭菜都吃光了,饿得头晕眼花,方才不小心从树上?掉了下来,不小心惊扰了您,还请恕罪。”
说了几句话,李狗儿抹了一把口水,看着石桌上?的烧鸡和点心双眼发亮,一个劲儿的吞口水。
檀华看看桌上?的饭菜,看看低着头肚子咕噜咕噜作响的李狗儿,她说:“桌上?的饭菜你不能吃。”
李狗儿说:“小人不敢。”
“青梅,让人给?这孩子拿点孩子喜欢的吃食吧。”
青梅应了一声,转身去花阴处吩咐,片刻后折身而归,她看一眼桌上?的饭菜,又看了看檀华,坐在秋千上?的人,看上?去清减了许多,这段时?日以来,她不大?用膳,每一顿饭只是吃一点米饭一点肉类,今天早晨,只吃了半碗粥,半碟冷牛肉。
她对观主一向?是冷面相对,对这孩子却很亲近,眼下正在问这孩子的来历和外面的天色。
李狗儿出身农家,并非是天生的乞儿,去年大?雨,他家的麦子被?水淹了,家里活不成了,父母带着他一路行乞到了澜沧城,说是要?打渔为生,结果染了时?疫都没了,他就在城里当了乞丐,城里也有些好心人,凑合活着。
他平日走街串巷,说起外面的大?事小情也是滔滔不绝。
檀华说:“可怜的孩子,暂且跟在我身边吧。”
李狗儿一愣,不敢相信,听说这样的大?小姐身边的侍女都是漂亮能干的姐姐,怎么会要?他这个下九流的粗笨乞丐?
“没什么下九流的,都是一样的。”
那孩子只听到这一句话,就被?人牵去洗澡了。
晚上?的时?候,徐忘真来见檀华时?看见一个孩子坐在一张春凳上?和她讲澜沧江的鱼,她听到蓝色的鱼,眼睛都瞪大?了。
看上?去很可爱的。
果然,徐忘真没有表露出半分意外,他照旧给?檀华号脉,这次沉吟的时?间有些长了,过了一会儿,他对檀华说:“那个小崽子,你喜欢就养着,当个逗趣的。”
檀华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她知道,一旦这孩子从府中离开,他就会有性命之危。
毕竟现在的这座小宅子已经不是前段时?间那个可以让流浪猫随便?住,府中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老房子了,现在监管严密,连一只蚊子都飞过不去,虽然近处只有几个侍女仆从,但不知道有多少双看不见的眼睛暗中观察着。
这孩子这几天躲着藏着,没人捉他,看来也不是什么福大?命大?,原来是徐忘真拿着当逗趣儿的玩意呢。
还好他没有往外逃,只是躲在树上?,若不然恐怕已经没命了。
临走的时?候,徐忘真说:“您是千金贵体,应当好好保重?,早晚用饭,您若是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尽管吩咐青梅。”
然后青梅再去告诉他吗?
檀华垂着眼睫,背靠在迎枕上?,一直到徐忘真离开,她捂着帕子咳了咳,拿开帕子,视线低垂,只见白色锦帕上?有一点殷红,是血迹。
她将帕子卷起来丢在一旁,心里想着自?己这段时?间没有吃药,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四?肢皮肉连着筋骨全在痛。
檀华试过,只要?继续吃天香养神丸她就会像从前一样,一旦停药就比从前更?重?几分。
她的病是愈来愈重?的,但是徐忘真却说一切如常。
不一会儿,狗儿从外面回?来了,他是个半大?孩子,这几天吃饱喝足,渐渐熟悉了环境,好动的本性就显出来了,到处跑。
李狗儿跑到檀华床榻边上?,整理?了一下衣裳,跪下来说:“姑娘,我以后会报答您的。”
第152章
李狗儿眼睛很?亮, 满腔赤诚,檀华笑了笑,她?肋下又?是一痛, 便收了笑意,对李狗儿说:“你若饿了就去找青梅, 让她?给你拿些吃的。”
李狗儿说:“我不饿。”他不敢看檀华, 犹豫一会儿问道:“大小姐您不舒服吗?”
“是老毛病犯了。”她?招呼李狗儿走近些, 李狗儿往前?走了两步, 蹭到脚踏上跪下,初见时候, 这孩子头发蓬乱,发髻上落着树叶,一身叠着补丁的旧衣服, 脏兮兮可怜巴巴的。
后来青梅把这孩子带走一个来回, 将人打理了一番, 又?换了干干净净的衣裳,让人给李狗儿梳了头发,看起来这孩子也像是个好?人家的孩子了。
檀华笑笑,说:“怎么总是跪着?”
李狗儿的脸一下子红了,嗫喏着说:“青梅姐姐说在您跟前?要有规矩。”
梧桐苑居住的人身份特殊, 照顾得仔细,守卫更加严格, 她?骤然多出个人,青梅万万不敢疏忽,严厉地叮嘱了李狗儿几句, 见人的时要干净整洁,说话之前?要先跪下, 没有问话不许开口,最重要的是要服从。
这些都是大户人家最基本的规矩,假如李狗儿不听话,他们会用胳膊粗的棍子打他。
檀华听李狗儿重复青梅的话,摸了摸他的发髻,李狗儿感觉一阵香气拂过,他靠近这位女主人,能品尝到一点?点?苦涩,有点?像他父母去世之前?的药味,这味道不同于破庙稻草堆里的苦辣,缠缠绵绵的,是苦的也是甜的。
看着这孩子跪在脚踏上的膝盖,孩童眼神温驯濡慕,檀华想道,这里终究不是她?的地方。
柔软的手指在幼童的发髻之间?抚弄了几下,李狗儿想起了他的母亲,母亲去世后再也没有人这样摸过他的头了。
此时此刻,李狗儿觉得,不论?这位女主人叫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但是檀华说:“你有没有梦想?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想要做的事情?”
檀华靠在床边,后脑勺倚靠着床柱,一身浅粉近白的素服,头上松松梳了个发髻,只?戴了几个柔软的绒花,她?的目光落在这孩子身上,嘴角带着一点?笑意。
街头上的大小乞丐没那么和气,大家干架的时候比说好?话的时候多,他一个外乡人在这里初来乍到的时候受了这里大小孩子不少欺负,结的仇多,交的朋友少。
李狗儿已经很?久没有和人好?好?说过话了,想要什么这样的话也曾对别人说过,后来被取笑的次数多了就不说了,后来他渐渐地将那些话当做是机密,轻易不肯对人讲,有时候他想除非那个人肯让他打个半死,否则他是绝对不说自己的心?里话的。
但在这位女主人面前?,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敞开的盒子,什么念头什么话语,也不考虑应不应该,通通往外面飞去。
李狗儿攥了攥拳头,说道:“我想读书。”
话语脱口而出,出乎他自己的意料,他眼睛瞪圆,心?里想着若是女主人取笑自己,他是跑还是不跑?
这么想着,他的目光仍是落在檀华的衣袖上,十分恋恋不舍。
檀华已然收回了手,她?轻笑着说:“读书呀,是好?事,读书使人明理,也可以?求取功名。”
李狗儿眼睛亮了亮,脸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
檀华下了床,李狗儿想要帮她?递鞋,她?轻轻摆了摆手,自己踩上写字,对李狗儿说:“跟我来。”
她?在坐到书桌后面,让李狗儿在一旁坐下,铺开纸张,蘸墨写字。
“你拿一副纸笔,跟我学?,这个字是一。”
檀华笔下划出一条起伏的横线。
李狗儿小心?翼翼拿了纸笔,动作僵硬地握着笔画出一个一字,他心?里想,他如今的身份也能读书习字吗?
书房里不缺笔墨书本,琴棋书画都有,是个陶冶身心?好?环境。
在这里,除了没有自由,几乎她?要什么有什么,不论?怎么耗费,笔墨总是不绝。
没人问檀华为什么要教导一个乞儿读书。
李狗儿是个好?学?生,也许是因?为这一年的漂泊生活,他虽然平时举止有点?孩子气,学?习的时候不像大多数这个年纪的孩子那样好?动,十分听话。
檀华用论?语给李狗儿开蒙。
已经有几天时间?,青梅等几个婢女看檀华教导李狗儿读书,不免对这个来路不明的乞儿客气了一些,也不再说那些打打杀杀的话了。
徐忘真有一天来陪檀华吃饭,说是陪人吃东西,他不动筷,面前?放了一杯清茶也不喝,看着桌上的菜色,他说:“这道炙羊肉不错。”
那筷子菜朝着檀华的碗碟过来,檀华筷子微动,格住他的筷子,说道:“不劳烦道长?。”
徐忘真收回筷子,将那块羊肉放到自己面前的碗里,看了看檀华,又?看了看书房里写大字的李狗儿,自打这个小乞丐来了,永寿公主就不再直接称呼他国师,而是开始叫他道长?。
他说:“这么大的孩子从没读过书,要从头教起,得花费不少力气。若是想要体会为人师的乐趣,不如找一些读书人家的孩子,最好?上过两年私塾,耳濡目染,更会当人弟子。”
檀华对这些话不知可否,说:“听起来道长很有经验?”
徐忘真说:“我教过一些孩子”,他想了想,又?失笑,“不过也有例外,有些孩子天生就会读书,而有的天生就是一块朽木,读书再多书也是无?益。”
他说过这段话,拿起一直没喝的茶喝了一口,表情难辨,檀华却觉得这个人此时情绪有些低。
“这些人身上放太多心?思也是无?用。”
檀华笑了笑,说道:“你大弟子很?聪明。”
“……那样聪明的孩子少有,你这个大约是不如。”
“他还小。”
过了一会儿,徐忘真起身,将要离开,出门前?他说:“既然身体难受,怎么不吃药?您素来聪明,何必自讨苦吃?”
檀华说:“我怕死得更快。”
“不会的……”
等他身影消失,檀华来到书房,李狗儿举着大字给她?看,上面写着“天下太平”四个大字,重复了一整页,檀华坐下,指点?了几个字的运笔,她?指尖沿着天字划过,说道:“上面的一横要略短一些。”
李狗儿点?头记下。
她?想起洛京,不知父兄现在如何,面对徐忘真的时候她?很?少生气,但想到远在洛京的父兄,思念之余,怒火随之而来,愤怒情绪一簇火苗一般燃起来,她?心?里同时又?觉得好?笑。
桌子上铺着一张白纸,檀华在上面写了一句话: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句话出自《论?语》,你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
他说:“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也不要让别人去做。”
李狗儿身上有点?市井的圆滑气息,有个饿出来的尖下巴,但一到学?习的时候就会冒出几分憨气,看起来意外的朴实,的确没有徐微生身上那种一眼望去就能感受到的毓秀灵气,更不要说对方的出尘淡然。
这孩子的确不算太聪明。
——檀华这样想道。
这句话的涵义不止于此,但一个小孩子,能够分析出一个角度就可以?算是读懂了这句话。
檀华点?点?头,算是做出了回应。
李狗儿看着她?的表情,攥了攥自己的衣服,他跪在檀华身边说:“我不聪明,我爹从前?就说我笨。”
看来李狗儿刚才听到徐忘真的话了,檀华心?中想道,她?说:“那个人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胡说的,你很?聪明,以?后也会越来越聪明,读书也会越读越好?。”
“小姐,我不知道怎样报答您才好?。”
“怎么又?说这样的话呢?”
从这一天开始,李狗儿读书之外就陪檀华聊天,他发现这位不知是主人还是客人的小姐是一个很?孤独的人,她?不和这里的奴婢说话,男主人来的时候,两个人偶尔说几句话,很?多时候也是话不投机,气氛冷冰冰的。
他给檀华讲自己经历过或是看过的趣事,对于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来说,人生太短了,有趣的事情也很?少,尤其是他这样没有什么童年的小孩子,有趣的事情更少,只?说了两天,便无?话可说。
这座府邸的一草一木,李狗儿都很?熟悉,他可以?在不惊动人的情况下到处乱走,这里的人和事物?,都是他没见过的,他把府里的人事物?,当做趣谈讲给檀华听。
有时候怕檀华听了不耐烦,但很?快发现她?没有任何不耐烦的样子,他讲的更多了,平日里会下意识观察府里的事情讲给檀华听。
“……小姐,您不知道,府里的侍女和护卫都吃素。”
“我听见两个人在说庄周梦蝶,后来他们说要抓一个蝴蝶去看。”
檀华靠在床上,半闭着眼睛打盹,一边听着身边人的话。
“小姐,您怎么越吃越少了?”
檀华说:“我在控制食欲。”
“……为什么要控制……食欲?”
“因?为要减肥。”
望文生义,很?好?懂,接触之后才知道,她?时常说一些古怪的话,李狗儿看了眼檀华说:“我家里说能吃是福,胖了也是福,您如今有些瘦,不用减肥,不如多吃点?。”
李狗儿惊讶地说:“我昨天在厨房看见那个人在给您做饭。”
他敢保证,他娘把饭做的再怎么难吃,他爹都不会下厨做饭,寻常百姓家,也没有奴仆做饭的。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贵人们有什么独家手艺,这些饭菜真的很?好?吃,他闻到香气就舍不得走路,回到住处也一直在回想。
也听过一些小孩说过,某某家的家生子说他们府里小哥小姐剩下的饭菜点?心?都给他们都让他们吃,但这里不一样,小姐吃饭的桌子谁也不许靠太近,剩下的饭菜有专门的人物?过来收起来。
檀华没什么意外,菜是谁做的,从口味就能辨别出来的。
李狗儿又?说:“府里来客人了,骑马来的,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好?像脾气不太好?。”
第153章
檀华听到此处微微挑眉, 李狗儿见她有?兴趣,越发详细描述起当?时的情形:
“一大?早的,几个人?骑着高头大?马叩门, 当?时我在门房烤红薯,红薯是这两年的新鲜玩意, 听说是番邦来的。啊, 说远了, 那骑马的一行人?有?十几个, 领头的穿一身黄色袍子,头上戴着一顶黑色发冠, 嘿,他?穿的鞋子真好?,好?像是水牛皮的, 这人?长得高高大?大?的, 气势很足, 年纪轻轻看起来腿脚不太好?,别人?扶着他?从马上下来,他?膝盖弯了一下,举起鞭子就给了扶他?的人?一鞭子。”
“看着身子骨不太好?,脾气也不太好?, 一鞭子下去?就给随从后背打?出血了,那个人?哼了一声, 什?么话都没说。守门的清尘认识他?,见了人?先将我赶走了,我在门口?听见清尘叫他?二?师兄……”
檀华摸了摸身边小子的头发, 她的手?一落在李狗儿头上,他?就眯起眼睛, 一脸幸福。
守门的清尘,檀华在路上见过,是个十六七岁的男子,看着是个修道的,她从前不认得这个人?,听说琅镜山太虚观有?三?百多?个道士,宫里还有?一批,别的地方有?没有?也不知道,她只认识几个常常跟在国师身边行走的大?小道士。
从前的徐微生是一个,还有?几个眼熟的小道童,还有?一个就是国师的二?弟子罗元,她没见过对方几次,听过对方名头的时候更多?一些,这个罗元是个热衷于在名立场上汲汲营营的人?物,听说此人?穿金戴玉,常行走于权贵之家。
檀华的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桌案,对李狗儿说:“离这些人?远一点,注意保护自己。”
她心里怀疑徐忘真会不会放过李狗儿,这个人?深得萧翀乾信重?,他?送过去?的丹药萧翀乾从不用?人?试药,也曾为了这个道士当?朝斥责大?臣。一直以来,檀华就不相信徐忘真来到皇宫毫无所求,只是这件事情他?没有?漏出一点破绽,这些年他?只为萧翀乾炼药,那些弟子大?多?数被徐忘真和徐微生这对师徒拘得老实,只有?二?弟子罗元带着几个小弟不服管教。
这是好?事,檀华让人?顺着罗元调查过,一只没有?摸到国师的狐狸尾巴。
不过有?一件事很好?笑,罗元曾托人?几经周折买了个犯官女眷,他?把人?安置在京城一个小门小户的院子里,不久之后这事儿被徐忘真知道了,罗元和徐忘真见过一面,那女子就被放了,徐忘真和罗元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罗元整整半年没下过琅镜山。
日前徐忘真说弟子当?中有?人?朽木不可雕,说的大?约就是这个罗元。
这件事儿被人?当?做笑谈在萧翀乾面前说过,当?时的情形不必多?说,总之国师圣宠日隆。檀华曾以为徐微生和徐忘真的关系更亲近一些,因为两个人?同样姓徐,早有?徐忘真意图让徐微生继承衣钵和山门的传说,而且,徐忘真的弟子当?中,最拿得出手?的还是得说徐微生,其余一概弟子都差得远呢。
但现在看来,可能罗元和徐忘真的关系更亲密一些,他?知道徐忘真的动向。
檀华闭着眼睛想道,快点动起来吧,她的时间?不多?了。
而一边,罗元梳洗一番,请随行的大?夫在膝盖施过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去?求见徐忘真。
步于廊下,不远处有?翠湖假山,湖光山影,一个穿蓝色衣服的弟子在前头引路。
罗元问:“贵客在这里过得还好?吗?”
清风听入耳中,心里一个激灵,贵客是公主,师父劫掠了公主,这件事实在是大?逆不道耸人?听闻,他?们这些做弟子的都是在师父和永寿公主交谈时才知道公主的身份,二?师兄竟然也知道这件事吗?清风转而想到二?师兄是在师父跟前长大?的,与师父关系自然不一般,他?们不能知道的事情二?师兄自然可以知道。
他?说:“贵客一切都好?。”
事实上,公主的事情都由师父经手?,除了师父,知道最多?的要数青梅师姐,最近一段时间?那边守卫森严,院子里的事情外头的人?都不知道。
罗元说:“青梅在那边伺候?一会儿你我别过,你传信给青梅,说叫她一会儿来见过。”
清风道:“是。”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徐忘真居住的院落,他?住的院落没有?名字,当?中也不养花草,几根细瘦的竹子不敌秋风,叶子尽败,只剩下几根细瘦的黄绿色树枝,院中有?几块嶙峋的石头随意摆放。
清风在院门口?已经告辞,领了罗元的话去?寻人?了,罗元一个人?走入院子,只觉得这里的秋意比别处更浓一些,冷风直往他?的膝盖骨里刺。
罗元敲了敲门,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进来。”
他?推门进去?,屋子里和外面一样,空荡荡的,连个鬼影也没有?,他?一眼看到徐忘真坐在桌案旁边写东西,他?身侧有?一只陶杯,里面应当也只是清水。
罗元跪下,道:“弟子给师父请安。”
徐忘真抬头扫了他?一眼,说道:“让你安心留在洛京,怎么来这边了?”
罗元说:“师父身边没有知冷知热的人服侍终究不好,几个师弟久不侍奉师父,弟子恐他?们有?所不周。”
这一番敷衍的话啊,徐忘真听着有?趣,罗元是一条朽木,他?比谁都清楚这件事,比谁都了解罗元。
他?不是想要服侍他?,而是担心他?脱离了视线,罗元知道自己要达成心愿就少不得依赖徐忘真,洛京的权贵中的笨的,他?看不上,聪明人?又多?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他?更加信不着这些人?,只有?徐忘真和他?是一伙的……
但是徐忘真和他?铁胆忠心的祖父不一样,和他?刚直鲁钝的父亲也不一样,这个人?像他?来历不明的母亲,像一条多?变的毒蛇。
越是接触徐忘真,他?就越是不放心,但除了徐忘真,他?又能依靠谁呢?
罗元说:“师父,弟子听说永寿公主在您这里做客。”
他?有?十分忐忑,又觉得自己的构想十分的好,还是像以前一样,只要徐忘真点头,什?么都不成问题。只要徐忘真觉得可以做,不管多?离谱的事情,都是可以做的。换句话说,不管他?想做多?离谱的事情,只要徐忘真站在他?这头,愿意帮他?,这件事就八九不离十了。
徐忘真点头,罗元见此,心下稍安,说道:“师父,永寿公主为皇帝爱女,太子与永寿公主亦是颇为亲厚,若我能迎娶永寿公主,大?昭的皇帝必然站在我们这边。异日归向景国,也可向大?昭借一支兵马,有?此支持,不愁不能推那庶子下去?,届时有?大?昭皇帝支持,我必定可以顺利登基,到时候封师父为相国,我与师父二?人?共治一国。”
不会有?人?想到,罗元是景国皇室流落在外的子嗣,这些年一直想要重?归景国,登临皇位,他?这几年频繁交往权贵,也是为了寻求助力。
其实他?早就注意到永寿公主这个人?了,只是一个公主又怎么可能和他?有?来往呢?而且永寿公主向来讨厌道士,当?初徐微生凭借才学成了公主西席,永寿公主对他?算是以礼相待,他?走不了这条路。如今大?昭和景国相处亦是和谐,若他?自爆身份,不知道是否引火烧身。
想来想去?,一直都没什?么机会,直到今天,师父竟然抓到了私逃出宫的永寿公主!
徐忘真看着罗元隐含激动的眼睛,温声说道:“阿元,你可知大?昭的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罗元想了想,即使这些年萧翀乾似乎对徐忘真无所不依,他?也不敢轻视,说道:“几年前大?昭的皇帝心思深沉,内藏乾坤,手?段过人?,心狠手?辣,且有?治国之才。”
“你想回景国,一定要回去?吗?”
罗元说:“就算九死一生也要回去?。”
徐忘真笑了笑,说道:“可你若要叫永寿公主爱上你,就算你死一百次,粉身碎骨也不能再回到景国。”
罗元愕然,徐忘真继续说:“大?昭的皇帝是绝不会让永寿公主离开大?昭的国土的,公主若是心爱你,也不能随你走,她的父亲会将你留下来,或是让你死。”
这句话罗元竟是无从反驳。
“那太子呢?”
“你等得了吗?”
第154章(修)
罗元攥了攥拳头, 说道:“弟子为先皇嫡脉,这些年却眼睁睁看着那些旁支庶孽高登皇位,心头恨苦!早已忍无可忍!”
景国先帝赫连茂晚年昏庸, 奸臣弄权,宠妃当道, 好几个?皇子死于非命。
他的第三任皇后生下了一个?儿子, 这孩子为中宫所出, 当时最大的奸臣, 太?尉卫祎早已对着孩子虎视眈眈,皇后深知这孩子若是留在宫里, 恐怕不能活命,便让人暗中将这孩子送走?。
这二十?年来,卫祎权位日?盛, 景国先帝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 此?时卫祎已经官居太?尉, 把持朝政多年。而?先帝后宫中的皇子公主竟然是一个?成活的都没有了,百官以为卫祎将要登基,他却在宗室旁支中找了个?叫赫连文亭的宗室子弟登基,算一算此?人继位已经有十?年了。
想到这里罗元攥紧了拳头,他盘算一番说道:“现在回景国就得?对上卫祎, 卫祎在朝中经营多年,树大根深, 恐怕不好对付。”
徐忘真说道:“阿元,你难道是怕了吗?”
罗元被他说中心事,看徐忘真目光淡然, 似笑?非笑?,心里有些不安。
“……卫祎比大昭的林丞相年轻几岁, 去年夏天他染过?一次时疫,当时病得?不轻,不知怎么活了下来。”
徐忘真说:“现在的皇帝是颍王的幼子,性情?温和宽厚,深得?百官心意,若是卫祎在皇上之前去世,又?该是何等情?形?”
“任谁当了皇帝也?不可能放开手中的权势,就算有姚家为你作证,到时候是何等情?况也?难说。”
历史上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前朝太?子登基之前遭遇地动,下落不明?,当时情?况紧急,太?子的一位兄弟登基,两年后这位太?子说两年前被重物砸到头失忆了,那位皇帝说尚有功业未竟,百年之后再将皇位归还兄长?,而?等这位皇帝百年之后果然将皇位归还给太?子了,而?年纪很大的太?子只当了三个?月皇帝就去世了。
罗元也?听过?这个?故事,他担心自己就是那个?太?子,而?且柳家是他母亲的母族,也?是母亲的妹妹当年冒死将他带出皇宫。这些大家族都有自己的考量,他不确定将来柳家会不会向新皇出卖他,的确是事不宜迟。
站的久了,罗元觉得?膝盖有些不舒服。
去年他传徐微生的谣言,正值阴雨天,连续半个?月每天夜里被徐忘真罚跪好几个?时辰,膝盖总是不舒服。
前阵子在洛京和萧宏一起上山游玩,半路上萧宏的马崴了脚,一行人都换做步行,几人到山上打猎游玩,一直到日?暮才?下山,他第二天醒来就觉得?膝盖痛,一段时间还没好。
徐忘真说:“阿元,你怪不怪我?”
罗元说:“弟子感激还来不及,哪里怪罪?”
徐忘真将面前的纸张推过?去,说道:“照着这副药方抓些药吃吧,以后当心些。”
罗元上前取了药方,再次施礼。
徐忘真说:“在过?两个?月,我送你回景国。”
这么快?罗元心惊。
徐忘真送客:“兵马的事情?无须忧心,你回去休息吧。”
罗元出门看到天上乌云朵朵,知道自己膝盖疼痛的由来,回到住处,将药方交给仆人,打发人去抓药。
一个?灰衣仆从打扮的中年文人来到罗元跟前,问道:“那位怎么说?”
罗元皱着眉,两人说话之前已经赶走?了屋子里的奴婢和弟子,这灰衣仆从取了暖炉递给罗元,他摆摆手,将面见徐忘真之后两个?人交谈的内容都重复了一遍。
林季枞侧耳细听,听到一半说道:“大昭的皇帝竟是如此?爱重此?女?”
罗元对此?比林季枞了解得?多,说道:“大昭宫中凡皇子公主,除却太?子,无一人可比永寿公主,便是太?子,也?难比永寿公主与大昭的皇帝亲近。”
林季枞说:“如此?看来此?路不通啊。”再听罗元说道徐忘真有意让他尽快回到景国,他再次皱眉:“那位说的在理,国内局势复杂,这些年卫祎弄权,大半个?朝廷都是他的党羽,他又?让儿孙和几个?宗室联姻,听说有些宗室已经暗中投靠了卫祎,实在难办。”
罗元说:“师父说兵马的事情?不用担心,难道师父他已经有安排?林大人您可知晓?”
林季枞摸摸胡子,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叹口气摇摇头:“他既然说不用担心兵马的事情?,一定是安排妥当了,殿下可以放下这桩心事。至于国内,您有母族姚氏倾力相助,算起来也?不是全?无依凭。”
不过?姚氏曾为皇后母族,也?许是卫祎对皇子的死心有疑虑,几番打压姚氏,姚氏族中子弟虽入朝为官,但没人身居要位,姚家的势力早已大不如前。在罗元眼中姚氏着实难堪大用,也?远远不如徐忘真。想到徐忘真,他伸手摸了摸羊毛毯子下面的膝盖,在温暖的室内几乎感受不到膝盖的疼痛了,他却还清楚得记得自己双膝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寒气一点点侵入身体的感觉。
师父好像一点也?不畏惧他皇子的身份,教训起人的手段毫不留情?,这越发使他畏惧,心里也?觉得?师父很可靠,师父的药和师父一样可靠。
林季枞留意到罗元的动作,说道:“殿下且忍一忍,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到您登基之时那人不过?是殿下的一个?臣子,绝不敢再对您放肆,您大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罗元低头想道:林季枞不过?是个?世家出身的投机之辈,这样的人他身边有,卫祎和景国现在的皇帝身边也?有。
只是就目前而?言,徐忘真和林季枞都让人摸不到底,难说徐忘真手里有什么,而?林季枞人是近两年来到他身边的,是他连接景国朝堂的桥梁,他和姚氏关系匪浅,据说在景国有一些人脉和钱财,只是这两样东西都没让他接触过?。
罗元又?想到了永寿公主,宫里说永寿公主在养病,也?就是留守这座旧宅子的仆从中有他的人,否则怎么也?猜不到永寿公主会被师父请来做客。永寿公主不信神?仙道术,记得?师父刚入宫的那两年,公主总是找师父的麻烦,还请了个?变戏法的让师父和人一比高低。
连着下了两天的雨。
外面湿润一片,李狗儿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丢了一只鞋子,他在草丛里摸到自己的鞋子,见到有人说话,便攥着鞋子偷听。
“你帮我想法子见见公主。”
什么公主?李狗儿觉得?莫名其妙。
“谁在那儿?”
李狗儿被两个?仆从样的人从草丛里捞出来打了一顿,直到有路过?的人说他是梧桐苑的人,身上拳脚就都没了。
两个?狗腿子拉起他,领着他见刚才?说话的主子,“你叫小?狗子,是梧桐苑的人,那儿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
李狗儿在地上滚了一圈,都是泥土,他看见那个?叫二师兄的人眉头皱了皱,便故作粗野,吸了吸鼻子,用脏兮兮的袖子在鼻子上摸了一下,那个?二师兄眉头又?皱紧了,眉心打了个?疙瘩,额角青筋直跳。
罗元再三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再冷静,就看那个?泥猴子一样的小?孩子一手拿着鞋子,另一只手带着袖子抹鼻涕。
然后小?流氓一样坐在地上,抬起下巴说道:“我是梧桐苑的人,你们是哪个??凭什么打我?”
一个?狗腿子说:“嘿!小?崽子,大人在上,容不得?你放肆!”
罗元抬起手,制止身后的随从,吩咐道:“给这孩子拿一双新鞋,拿吃的。”
不到半个?时辰,又?下起雨来了。
檀华撑着窗棂看外面的雨,听李狗儿讲到这里,问道:“他们下手厉害吗?你身上怎么样?”
李狗儿说:“我聪明?着呢,在草地里打了好几个?滚,他们怕脏了鞋子衣裳不愿意过?来,假模假式的,我没受什么伤。”
“要是不舒服就去找青梅,让她给你弄些药油。”
“我才?不要找她,那个?青梅和那个?坏蛋是一伙的。他们说不敢惹那个?师父,不能来芙蓉园,叫她偷偷说他的好话,改天把您引出来。”李狗儿说的来气,又?和谈话说:“您可不能相信那些人,我知道他们这些穿绸缎衣裳的人,坏起来比街头的地痞流氓还要坏,他们专骗女人。”
檀华笑?着说:“你这小?孩子知道这么多。”
“我小?姨就是叫这些人骗走?的,公子哥说要见她一面,后来她就再也?没能回家。”
“那个?人问我您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害怕什么……他一定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你怎么说的?”
“我说您最喜欢安静,最讨厌这里的主人,好像什么都不怕。”
“您在看什么?”
“听过?洛京吗?在这个?方向。”檀华向着北方指了指,说道:“我从那里来。”
“您想家吗?”
“不想。”
“你想家吗?”
“我想我爹我娘,还有家里的阿花。”
“阿花是谁?”
“是我家的看门狗。”
檀华闭上眼睛等待着,黄昏时分,天上浮现出一道月亮的影子,清白盈盈,看着快圆了,不知道洛京的人有没有在吃月饼。
晚上青梅带着人上菜,檀华发现今天的饭菜看起来有点不一样,她拿起调羹舀了一勺近在咫尺的汤勺,认真尝了尝。
这不是徐忘真亲手做的,徐忘真怎么了?为什么没来做饭。
青梅没有主动提起那位二师兄,像是已经完全?忘了对方交代她的话,檀华问:“你师父在做什么?”
“师父今日?闭关静修。”
第155章
檀华问:“你师父要?闭关多久?”
青梅道:“三日。”她顿了顿, 说道:“趁这三天,我想办法送您离开。”
青梅是徐忘真的弟子和下属,专帮徐忘真做一些私密的事情, 是他的一把刀,素来稳重?可靠。
但?是现在她选择背叛徐忘真。
檀华没有对青梅做过什么, 也没有承诺过青梅给她荣华富贵, 但?前几日里, 忽然有一天, 青梅忽然指着桌上的一道菜低声说:“这道菜是干净的。”
从那时候起,她就背叛徐忘真了, 最初也仅仅如此。
后来青梅偶尔会和檀华说徐微生和罗元的事情,比方这次,她本不应该将徐忘真闭关的事情告诉檀华, 但?她就是做了。
徐忘真养她长大, 给她衣饭金银, 她本不该背叛他,但?她就是背叛了。
哪有那么多的理由呢?
喜欢永寿公主不需要?什么理由,也不需要?檀华做什么,靠近她的人自然会知道爱她,而没有靠近过她的人总会有意无意地想办法爱她。
檀华从来不去?想别人为何爱她, 她不会刻意去?想象自己有什么可爱之处,又或者是有意无意讨好到了什么人。
“可是我不能这么走?掉, 我得弄清楚徐忘真给我下了什么药,还有他劫我至此的目的是什么。”
永寿公主所住的梧桐苑,看管得内松外?紧, 她身边只有一个青梅,另有四个婢女在不远处以供差遣, 她们听从青梅的吩咐,但?围绕着这座小院,在看不见的地方,还有许多双在暗中?监视的眼睛。
这些人都是眼力和武力俱佳,他们不是道士,也不会惧犯下杀孽。
在这一个晚上,两个人盘算怎么清理附近的人手,李狗儿在一边站着,时不时补充一下院子的布局,帮着描画周围的地形。
檀华在草稿上写写画画,最后将草稿烧掉。
第二天凌晨,李狗儿摸到厨房给人下蒙汗药。
日暮时分,一直想见永寿公主的罗元受到了邀请,他换了新的衣衫冠带,仔细修了胡茬,随着青梅来见檀华。
一路行来,路上人很少,他不以为异,只当是青梅安排过,满足她的识趣,说道:“师妹,听我的话,有的是好处给你。”
走?到梧桐苑的西厢房,他目光疑惑,青梅说:“公主在此处赏景。”
罗元走?进去?,青梅在他之后合上房门。
“二师兄,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师父为什么如此看重?师兄,让师兄如此有恃无恐。”
檀华在一墙之外?的室内,窗子打开,对面是深青色湖水,她扶着窗栏,隔着一层薄薄的墙壁能听见青梅和罗元交流的声音。
熏香里有药,会让人精神松弛,反应迟钝,吸入香气的人会不知不觉说一些以往不会说的真话。
两个人不是很愉快地交谈了几句,青梅说公主身体不适,让罗元暂且等待一会儿,过了一会儿,密闭的室内烟雾越来越多,青梅再?次提问,罗元渐渐不能抵挡。
“徐微生怎么和我比,他不过是个野种弃婴……”
“师父当然看重?我,这是理所当然的。”
“永寿公主嫁给我最好,将来……将来……”
……
檀华微微侧目,原本神经粗大口?无遮拦的人开始有意识地保守秘密了,另一边,青梅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继续问:“二师兄,慢慢想慢慢说,现在如何将来又如何?”
……
有的是让人开口?的办法,对付罗元这样?的人,不用?那么多办法,就能让他听话。
“……我是天潢贵胄……我的妻子能当皇后!”
檀华轻轻敲了敲窗栏,隔壁的青梅问:“师兄是哪国的天潢贵胄?”
“景国……我是景国的皇子……”他呻吟一声,像是有几分清醒,混沌中?说道:“你欺君罔上,我会把你五马分尸!快请公主过来!”
青梅问得更加详细了。
檀华笑了笑。
一个时辰之后,问讯结束了,隔壁的门关上,檀华和青梅走?出房间。
月上中?天,乌云遮掩,扑通扑通,有人落到地上。
青梅能调遣二十来个人手。
这些人有一部分精通暗器,他们在银针或是物?品上抹了药,暗中?给没有中?药或是药量不足的人二次下药。
来人回报青梅,整座宅邸的人尽被控制住了。
梧桐苑四周的眼睛都闭上了,天香养神丸也是上好的止痛药,也是最好的迷药,。
他们给宅子里的人和狗都下了蒙汗药,走?在路上,时不时看到昏睡在地上的人。
这些人正在被人挨个捆上带走?。
檀华来到了徐忘真居住的小院,月色如霜,她仰头?看了一眼,手中?拿着一把短剑,两个人走?入院落,推开正房的门走?进去?,青梅在一道不起眼的房门前说:“这是师父闭关的静室。”
她在门正前,青梅在她身边轻轻叩门,说道:“师父,梧桐苑的人吐血不止,恐怕不好。”
里面没有人应声,青梅还要?再?敲门,檀华抬手制止,二人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声音。
檀华的手触碰到静室的门,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人就在这里。
这个念头?强烈地几乎能刺穿她的心?脏,她听见了一门之隔的心?跳,檀华按着房门,对青梅说:“你在外?面等我。”
话音落下,青梅微微后退,檀华推开门走?进去?。
室内弥漫着她再?熟悉不过的苏合香的味道,幽香中?带着一点药物?的苦涩,这香味太过浓烈,檀华喉咙发痒,但?随着呼吸,她能感觉到,周身的疼痛略有缓解。
灰色的烟雾笼罩在室内,室内点着几只蜡烛,光线昏暗,室内并?无杂物?,徐忘真盘膝坐在蒲团上,面朝墙壁背对着人,微微垂着头?,看着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死了。
他面前是一面白墙,没有三清神像,也没有书籍拂尘。
经过博山炉,她往里面扔了几颗天香养神丸。
这个药催眠效果很好,她这些年有了点抗药性,非要?服用?才能对她有效,但?换了别人,只是嗅闻就会发昏,可以让人行动迟缓。
“道长,你还好吗?”
檀华自袖中?抽出匕首,渐渐靠近徐忘真,她的双眼渐渐适应了黑暗,也注意到了一些细节,徐忘真的脖子上有一些红色的纹路,像是人的筋脉纹路。
这让人不安。
手上的这把短剑上涂了迷药,青梅说就算是一头?大象也能毒倒,她还有三根涂了剧毒的针,藏在她的腰封里。
不用?怕。
但?她心?脏跳动得很诡异,檀华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热,坦白说她最初不讨厌徐忘真这个人,天气好的时候,这个人看起来像一块冷冰冰的青玉,而这一生十三四岁的时候她从没想过让谁去?死,柔贵妃和萧翀乾将她保护得太好了,让她锦衣玉食,让她无忧无虑。
她在那种环境中?性情比前世还要?温良。
那个时候,纵使她知道徐忘真来得不好,也只是想要?用?一些温和的手段逼退他。
坐在蒲团上的徐忘真说:“是公主来了吗?”
他缓缓转过头?,一双漆黑的眼睛泛出一点不明显的红色,罗元说他是景国人,那么这双眼睛应该带一点蓝色,而不是红色。
面容还是干干净净的,红色的纹路从他衣领中?攀出一点,大部分在衣襟下方。
红色的纹路,愈发显得他皮肤苍白,他今天看人的时候眼睛一眨也不眨。
檀华问:“徐道长,你还好吗?”
徐忘真盯着檀华说:“……还好,公主是有什么事情吗?”
“你看上去?好像很不舒服,你怎么了?”
徐忘真说:“我身上很痛也很热。”
他的面色苍白发青,更像是冷,而非热。
“你看起来像是中?毒了。”
“是,我中?毒了。”
景国有一些奇怪的毒,现在看来,徐忘真的状态不太对劲儿。
檀华没再?近前,手中?握着剑,隔着一段距离说:“我想知道一些事情。”
徐忘真仍是盘膝坐在蒲团上,他看着檀华等她说话,檀华注意到他脖子上红色突出的筋脉跳动了一下。
“你这些天在饭菜里下了什么药?我的病情为什么越来越重?了?你想做什么?”檀华微微转了一下手里的短剑,剑刃迎着微弱的光线闪了一下,“国师乖乖回答,别逼我动手。”
“忘了说,你的二弟子,景国的小皇子已经被我绑起来了。国师为了这位皇子在大昭经营多年,付出良多,也不想他死掉吧?”
徐忘真笑了笑,说道:“外?面的人都被公主解决掉了吧,您很有有乃父之风。”
这种夸奖实在让人愧不敢当,檀华只是一笑,不否认,也不多说什么,她说:“闲话少叙,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公主走?近些好吗?”
檀华说:“我不。”
她拒绝之后,徐忘真笑了笑,他从地上爬起来,手脚都在痉挛颤抖,几步路走?来汗出如浆,他身上那件素白色的衣服半湿,随着他的靠近,他脖子上的红色的曲线从衣服下渐渐生长,有一道慢慢长到脸颊。
“公主可能不知道,您本来应该在胎儿时期就断绝呼吸,柔贵妃产女当日应该产下一个死婴。”
“您好像不惊讶?”
来到这个世界,究竟是死后投胎,还是在死尸上复生,檀华不能确定,婴儿时期的记忆杂乱模糊。
徐忘真继续说:“公主身上的病不是病,而是毒……”
檀华的目光渐渐露出怀疑,徐忘真走?到她对面,笑着说道:“这件事宫里许多老?人都知道,一直为您看病的王太医再?清楚不过,从前为您看病的大夫也清楚,这些年您的父皇一直命人暗中?搜寻解毒良方。”
第156章
徐忘真面色苍白, 穿一身白色素衣,像是一张画皮,整个人浸透着深重?的苏合香的味道, 檀华想起?来这个人已?经在这间静室待了?一天一夜了?,他拖着步履一直向檀华靠近, 好像不打算停下。
等他靠近了?, 檀华才发现他的眼神有些不正常, 他眼中的红色给人一种诡异的危险感, 而他看?人的时候眼珠震颤,却一直紧紧盯着她, 像是要把她吞到眼珠里去。
在两个人近在咫尺的时候,檀华抬起?剑,轻轻点了?点徐忘真的肩头, “没?想到我父皇将这些事都?告诉国师了?。”
她这时候又开始叫他国师, 徐忘真很艰难地克制住了?自己的脚步, 他双眼中的理智岌岌可?危,他的手又开始痉挛。
永寿公主是个淘气的公主,她让他炼制过?一些延寿丹,给她养的兔子和老鼠吃,然?后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几只杂毛兔子是她的宠物, 脏兮兮的老鼠是猫咪的俘虏,他们都?是什么科学的触角, 很厉害的,她玩笑着告诉他小心,什么大老虎都?会被吃掉的。
那?几只兔子和老鼠当然?没?有吃掉他, 徐忘真觉得永寿公主无非是想要激怒他,让他做出一些不体面的表现。
但?他一点也没?有生气, 苏合香的气息能使他镇定一点,但?刚才走了?几步,他的心跳又快了?起?来。
隔着空气,他用目光抚摸着永寿公主惊讶瞪圆的眼珠,他说:“这种毒药无色无味,服用的人三个月后发作,从此不论昼夜肌骨剧痛,往往在一年之内衰竭而死。”
檀华的病萧翀乾知道,萧恒也知道,她知道萧翀乾大约和徐忘真提起?过?她的病情,因为萧翀乾曾试图让徐忘真给她诊脉和炼制丹药。
但?都?被她拒绝了?。
“你为什么说我是中毒而不是生病?”
“公主”,徐忘真笑了?笑,他笑起?来真好看?,一下子让檀华想起?了?徐微生,两个人的笑容竟是有八分相似,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只青绿色的瓷瓶,这只瓷瓶被他递给了?檀华,说道:“这些天我在公主饭菜里放的药就是这个,它不是别的,就是公主所?中之毒,只要公主择一人服用,便可?知道这话的真假。我本以为公主会用您捡来的小狗试一试饭菜里的药。”
“你为什么要给我下毒?这毒叫什么?可?不可?以解?”
若想要杀一个人,下毒实在太过?曲折。而且徐忘真还给她放了?很多天香养神丸,这是可?以让她止痛的药,还有她屋子里的苏合香,都?可?以让她好受一些。
但?若是他真的想要她好过?,就不应该把她限制在这里,喂食毒药,这种行为,更?像是有什么图谋……
追问之中,檀华发现徐忘真双眼中的红色愈发得鲜明,其实他的双眼黑白分明,眸色清冷阴翳,但?他那?双眼睛里的红色却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徐忘真不知不觉迎着檀华走了?一步,他托住檀华手里的剑刃,温柔得像是托住情人的手。
他说:“此药名为山鬼,无药可?解,西域毒经说,山鬼炼人,服九日?而不死者,可?以以身养药,大成之日?,剖心取血,即可?得一味奇药,服之可?让人死而复生。”他笑了?笑,“公主的寿命,只在这两年了?,不如做些好事罢。”
只见他指节微曲,去敲击檀华手臂上的穴道,檀华一直警惕着,手腕一偏,就要躲开。
其实也不必留手,这个人死也就死了?。
此念生出来,剑尖抖了?一下,刺入徐忘真的胸口,对方?闭上了?眼睛倒下去,他脸上还带着刚才说话时的微微笑意,忽然?之间,脚下地板一分为二,檀华感觉到自己在下坠,下一刻,她被人一拉躲开此处,落入一人的怀中,檀华回头看?去,发现是青梅。
青梅扶住永寿公主,说道:“师父生性谨慎,心计百出,防不胜防,我不放心,故而在暗中看?守。”
“还是多亏了?你在这里。”
檀华看?看?黑乎乎的地洞,又看?看?不知死活的徐忘真,她感觉一阵风吹来,抬头看?见屋顶一个洞。
青梅见檀华目光过?去,说道:“奴婢就是从此处进来的。”
来到徐忘真身边蹲下,试了?试他的鼻息和脉搏。
檀华的衣袖被鲜血濡湿了?,长期在徐忘真身边的人对他有种难言的恐惧,现在徐忘真倒在地上青梅不敢多看?,只是看?着檀华被鲜血濡湿的衣袖,但?她好像看?到檀华衣服上的血颜色变浅了?一点,她眨眨眼,不确定是不是错觉。
感觉不到呼吸,摸了?摸他的颈动脉,一时感受不到,徐忘真流了?许多的血,但他脖子上的红色纹路变淡了?一些,她伸手摸了摸这人脖子上一条红色的纹路,感觉下面有东西在搏动。
这个人应该还活着。
她的手覆在刀柄上。
青梅跪在地上,低头说道:“请公主手下留情,道长于奴婢有救命之恩,今日?公主手下留情,奴婢愿粉身相报。”
“青梅,我从不要人粉身碎骨,更?何况你救了?我,我该让你荣华富贵。你见念及生恩不忍其死,而此人心计险恶,我今日?留手,此人若能活下来他日?必成后患。”
檀华看?见青梅的头已?经不知道低到哪里去了?,只剩下一个头顶给人看?,她握剑的手很松,她想,就算她现在杀了?徐忘真青梅大约也不会多做阻拦。
但?是她说:“不过?,我还是放过?他了?,我们走吧。”
青梅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磕头,檀华等她磕了?一个头。
说道:“走吧”
她们一起?出门离开这间屋子,檀华说:“准备一下,我们还是早点离开此处为好。”
夜间城门闭锁,不可?出行,一行人收拾了?干粮衣物,又将人都?捆锁,只等天明。
檀华想到罗元的身份,景国的皇子啊,杀掉还是留下呢?
她听过?景国的事情,知道那?边近些年都?是一滩浑水,多少个皇子宗亲淹没?在里头,骨头渣滓都?消化干净了?。
檀华踱步想道,杀了?这个人,他死了?也就死了?,但?也可?以留下来,若是徐忘真身死,这个人多半是成不了?气候,若是徐忘真能活下来,这个罗元就是徐忘真的代言人,从他身上能看?到徐忘真和某些景国政治势力活动的轨迹,否则这些人也会另外再找一个代言人,不妨将他留下来,若是将来景国再发生什么大戏,她这个知道内情的人肯定会看?得比别人更?明白。
而且好歹是个皇子,真死在这里,万一被人知道一星半点内情,就成了?两国之间的大事,要上升到国家安全的,而万一哪一天有需要了?,这个景国的皇子又可?以作为一个质子使用。
这件事情要是可?以让父皇和太子哥哥知道就好了?,也可?以派人暗中监视罗元和徐忘真。
父皇怎么就受了?徐忘真的蛊惑,现在就应该叫父皇知道徐忘真是景国的人。
还是算了?,檀华觉得在这件事情上,太子比父皇更?加可?靠。
檀华将这件事写?成密信,盖上自己小印,将信件交给青梅,告诉她:“你拿着信去找太子,徐忘真这边的事情恐怕还有周折,找到太子他必定会安顿好你们。”
这些人为了?她背叛了?徐忘真,檀华只能如此负责。
青梅说:“您此行未带护卫,若要远行,还是让我们保护您吧。”
檀华想了?想,就收回了?信,她如今的身体状态实在是有些不堪。
但?回去吗?回到皇宫?
萧翀乾和萧恒若是知道她的近况,婚姻之事自然?是不必再提及了?。
只是,有必要吗?
她今生目前所?有的时间大部?分是在洛京的皇宫度过?,最多不过?是秋猎的时候走远一点,现在都?一路跑到边境了?,就这么打道回府,实在是有点不甘心。
她今生还没?出过?国呢。
如此这般,她们在宅子里打包了?干粮行李,第?二天清晨,踩着露水出门,一直出城,靠着檀华昨夜伪造的文?书乘船渡过?澜沧江,进入景国。
她是少女打扮,在这里又戴起?了?人皮面具,这次换了?一张新的。
客栈里,青梅一边帮她贴面具,一边说:“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面容,您戴着清秀的面具时,一般的人还好,天性敏锐或是对化妆易容有所?涉猎的人,又可?能会感到违和。”
檀华坐在椅子上,摸了?摸被贴好的位置,说道:“还没?注意过?这些,你们注意到我的时候,是因为我的面具不太贴合吗?”
离徐忘真越来越远,青梅说话渐渐放松多了?,她想了?想说:“铜镜终究没?有人眼看?得清楚,自从知道您离京,道长就带着我们一路寻找您的行迹。师父他会和各种各样的人交谈,有的人见过?您,有的人没?见过?您,师父从中找出蛛丝马迹,我们跟着那?些线索的指向,一路上距离您时远时近,后来师父找到您了?,那?时候公主脸上带着一张人皮面具,脸上表情很少,但?是师父一看?到您,就知道是您,我们也不知道是师父是怎样确认您的,那?时候小姐脸上还戴着人皮面具。”
檀华总觉得徐忘真有一点邪门,也许他有一只罗盘,可?以找到她的方?向,然?后装模作样的那?种什么东西,胡乱说几句话,装模作样,找到她之后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青梅的手很灵巧,她给檀华贴面具动作温柔,檀华举着镜子看?自己的新面孔。
这次是一个活泼漂亮的年轻女子,成品服帖,她一笑,这张脸上就显露出两个酒窝,长睫毛一闪一闪,看?着带着点甜美的味道。
试着做了?几个表情,和原来面容做出来的表情都?不大一样,檀华很满意。
第157章
既然来到了景国, 就不得不来他们的首都太安看一看。
檀华来到太安,因为这?次带了许多人马,便扮成了走亲访友的一家?人。
旅舍人多眼杂, 且景国情况略微复杂,就准备在太安租一套房子安顿。
青梅到牙行找人谈租房, 她是个走南闯北的行家?, 各色的人都见过, 房子也住过不少, 檀华在一旁听她问人牙子,房子是哪一年盖的, 屋顶的瓦片几年了,附近的邻居是什么人,在哪取水, 脏水怎么处理等等, 一样一样, 甚是仔细。逛了几处,在城南找到了一座三进的宅院,和人牙子谈定了一年的租期,在价格上略讲了两句,大?家?签好了契书?, 交了钱,一行人就算是在此安定下来了。
院子里有一棵酸枣树, 上面零星挂着几颗枣,檀华摘了一颗放到嘴巴里,酸得人口舌生津, 一口咬下去牙齿倒了一半,她捂着脸颊笑。
“怎么有这?么酸的枣子。”
夜晚的时候, 青梅怕她睡不好,就把床搬来,和她睡一个屋子。
今天的月光太干净了,檀华睡不着觉,她躺在床上想事情。
青梅和徐微生这?些弟子都是徐忘真?捡来的,青梅说她是被拐子拐走的,徐微生是灾荒年间流民的弃婴,其他人也是类似的身份,被父母卖掉的孩子或是弃婴,还有些是因为各种原因流落在外的孩子。
而后?来太虚观建造起来之后?,也有一些人家?送自己的儿女入道观,这?些年萧翀乾信奉道教,大?昭百姓受影响,多了许多有心修道的人士,太虚观却不再增加弟子了。
她所中的西?域奇毒真?的没办法解了吗?
徐忘真?说话做不得真?,这?里有很多骗子。
她想着这?件事,想得骨头痛,悄悄咽下一点血腥味,吞了一颗天香养神丸闭上了眼睛。
等明天一觉醒来就不会?痛了。
半梦半醒之间,她久违地做了一个梦:
梦里月光如洗,洒在芙蓉殿前?的台阶上,她披了一件披帛,坐在靠窗的软榻上,浅粉色的薄纱蜿蜒下来遮住了一个人的脸,她隔着一层纱幕用脸颊摩挲对方的面容,侧脸蹭过对方挺翘的鼻梁,她尤其钟爱对方鼻子的弧度,也爱这?人呼吸急促的唇。
她喜欢看男人意乱神迷的样子,就隔着一层薄纱嬉笑着观察对方,看够了就去亲吻对方的鼻尖和嘴唇,只?是轻轻地触碰,连纱幕都不会?濡湿,对方却出了一身的汗,让她发笑,冰凉的手故意插到对方衣服里面去,顺着自己的心意揉弄抚摸。
年少的时候她喜欢动物的皮毛,不论是鸟类的羽毛还是兔子和猫咪的绒毛,她都很喜欢,甚至对鱼的鳞片也很好奇,她顺着自己的意愿抚摸对方的皮肤,隔着皮肤描画对方骨骼和肌肉的形状。对方躺在床上驯服的样子就像是她驯养的猫,手心下的体温逐渐上升,呼吸也更加剧烈。
她就故意问这?个人:“你是不是喝醉了?”
女人的欲望总是来得迟一些,慢一些,让她看起来格外的气定神闲,这?个人却已?经是不能再等了。
她已?经注意到了。
他只?是将她的手抓过来,送到纱幕下面亲吻,又拉过她的另一只?手,引着她爬到了这?个人身上,两个人叠在一起,亲密无间,他流汗了,汗水里带着一点梅花的香味,他有一双灵活的手,不似她怠惰随性——也不能这?么说,他也是心随意动的。
两个人很顺利地结合在了一起,檀华只?是半垂了垂眼睛,床边冷,她也只?是衣衫半解,都不是她自己解开的,她低头看自己胸前?,小衣已?经解掉了,放在床边,又往下看叠在对方身下的衣襟,这?个人可是全然赤裸的,她坐在对方身上,衣摆也堆在对方身上。
窗外的月亮很美,她很久都没有动一下,对方摸了摸她的腰,坐起来,抱住她的肩膀,和高?大?的男人相比她有些瘦,被这?个人拢在怀里,更显得自己瘦小,她有点困了,这?个人在她耳边轻轻喘息,呼吸时轻时重……过了一会?儿,檀华也不能无动于?衷。
第二天早晨,檀华洗过脸,青梅的目光在她眼睛上略微逗留,又匆匆低下头,她觉得檀华这?双眼睛很漂亮很动人,这?双眼睛和她的面具又有些一点不相称了。
景国的人好像更加偏好糯米和年糕,路边的烧麦很香,檀华买了一点,然后?就在路边看到了卫家?的车架。
坐车的应该是卫祎,车子前后有很多黑甲护卫,路人都让开路靠在两边,檀华也站在旁边。
卫祎的车子驷马所拉,通体漆黑,夹在队伍当中。
像一块黑芝麻月饼。
檀华回去的时候拎了一小包月饼,她这?几天听说了一桩事,宫里传来流言说景国的一个妃子流产了,皇上因此得了病,卫太尉为让皇上开怀,让宫人在宫外请了一些杂耍班子进去伴驾,若是谁能让皇上开心重重有赏。
现在景国的皇帝叫赫连文亭,是个宗亲的儿子,是个身体不好的病秧子。
杂耍艺人在台上表演变脸吞火,他一身明黄,坐在龙椅上,精神恹恹,和身边的人说:“卫太尉真?是好意,咳咳,卿在宫外过得如何?”
立在一旁的人温言说道:“多谢陛下挂念,草民在宫外一向都好。”
若是檀华在这?里的话,就会?发现?这?个回话的人是徐微生。
如今他已?经换做一身蓝色布衣,手里也不再拿拂尘,他站在景国皇帝身边,神色淡然。
赫连文亭心里还在为丽嫔流产的事情抑郁,他喝了杯酒,对身边的人说:“朕今年二十有四?,若是在普通人家?已?经有了几个儿女,可如今后?宫竟无一儿半女。”
这?些年卫祎把持朝政,亦是操控后?宫,赫连文亭一直当个傀儡皇帝,为了让赫连文亭无心朝政,卫祎不介意在后?宫大?增嫔妃。但他为皇三载,后?宫却没有一个子女降生,赫连文亭未曾登基的时候也曾有过一个孩子,那?时妻子新孕,两个人年轻不懂事,他是个破落宗亲,门前?冷落,家?中贫困,没有嬷嬷伺候妻子,直到有一天妻子摔跤没了身孕二人才知道流产。
这?一次,丽嫔怀胎四?月,丽嫔专心保养,皇后?一直都小心看护,还特意找了几个精通妇科的医女和嬷嬷照顾。赫连文亭特意找到卫祎安抚请求,表示他总归还是像以前?一样,前?朝的权力他摸不到,并且卖惨说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离开人世了,好歹留下一个孩子为他扶灵治丧。
卫祎当时答应的好好的,赫连文亭想起那?时候他问卫祎丽嫔能不能母子平安,卫祎说一定。
但才几天功夫,丽嫔吃了一碗肉羹从椅子上站起来,这?个孩子就莫名其妙地流掉了。
赫连文亭直接被气病了,他这?一病是心病。
心知自己以后?可能都不会?有孩子了。
宫里的人没有人知道他的心事,丽嫔那?头也是养着身子,提起这?些也不过是让她白白伤心。终究是郁气难平,卫祎让人送来的优伶只?是让他生气,赫连文亭想起去年给自己看过病的一个大?夫,便让太监请人入宫觐见。
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
赫连文亭说话的时候少,更多时候在叹气,他知道自己身边说不定哪个就是卫祎的人,全部都是卫祎的人也不无可能。
徐微生说:“生儿育女,各有天意,不可强求,有时候还要?看因缘,陛下无需忧虑。”
赫连文亭又是叹息了一口气,说道:“只?盼机缘早点到朕这?里,教朕与皇后?也有一儿半女。”
第158章
赫连文亭心忧子嗣之事, 一个皇帝膝下无儿无女,终归地位不稳。
他?知道这都是卫祎搞的鬼。
皇帝当得久了,与卫祎还算是表面和?谐, 他?不由得生出?一些奢望来。
也许能留下一儿半女。
可恨卫祎。
人活到这个岁数怎么?还有名利心呢?赫连文亭是真盼着卫祎像大昭的皇帝一样求仙问药,早归极乐, 若不然如谢怀一般遁世清修也是极好。
台上的伶人表演结束, 赫连文亭带着徐微生在御花园中散步, 太监与护卫听?他?吩咐, 远远缀在后面,赫连文亭说道:“卿看这里的景色如何?”
徐微生看了看园中花木, 宫里的花草树木都很繁茂,秋季生桂菊,花园一片金灿灿, 气味风雅, 他?说道:“皇宫御苑, 自是极好。”
赫连文亭一边走一边叹息道:“卿此言差矣,宫中花草虽盛,却没?有几样可以称得上奇珍,朕听?闻大昭皇宫仙卉嘉木多如野草数不胜数,此处大为不如。”
大昭的皇宫的确有很多奇珍异草, 鲜花作礼,可以敬奉帝王, 昔年?洛京盛景不知有多少国家的草木移栽到大昭皇宫,数不尽有多少奇花异草献予帝王。
同是御花园,石墙底部有龙纹, 树下有青石雕刻成的小象,这让他?想起了永寿公主芙蓉殿的百花纹样和?玉狮子, 公主的别院里也栽种了许多海棠花。
永寿公主……
不知公主现在可还好?
徐微生去年?离开洛京后便一路隐姓埋名,行医救人,再后来为躲避师父的寻找,他?一路来到了景国的都城太安。
后来凑巧遇到了祭祀归来身染时疫的赫连文亭,一个自己曾经治疗过的病人是御前侍卫,对方引荐他?为赫连文亭看诊,也是多亏了公主昔日写下的良方,赫连文亭死里逃生。
徐微生推谢金银赏赐,亦是辞谢太医一职,请求查看宫中所藏医典。赫连文亭自然乐得同意,他?看惯了朝中文武百官趋炎附势,格外喜欢不慕名利、超然物外的徐微生。时常召见他?近前说话,往常赫连文亭甚少说那些丧气话,但在丽嫔无故流产之后,却有些控制不住了。
赫连文亭说道:“我为颍王之后,庶孽旁支,生在阳城县,虽为帝裔,家道中落,梓潼初嫁我时,家里只有父祖遗下的三间旧屋,一个老婢,她亲手舂米洗衣,日常织布缝补,以作家用,当时我四处奔波求取功名,只道若有个一官半职,夫妻二人总好过一些。朕听?说先太后曾有一子,虽落了地却不曾成活,若是此子活下来……”
若是那孩子能活下来,也不必他?入宫为皇帝了,他?当个小官或是幕僚,虽然没?有什么?群臣礼拜,但那也未尝有什么?不好。
想了想,摇摇头,笑?着说道:“过去的事情?也只做过去了”,赫连文亭叹了口气,握拳咳了咳,徐微生看见一个蓝衣小太监偷偷跑远,心知皇宫里赫连文亭一言一行逃不出?观察,那小太监必然是通风报信去了,赫连文亭放下手,不知看没?看见那个小太监,徐微生手里多了一样纸条,他?垂着眼将纸条收入袖中。
人既处在一个位置,一切就由不得他?了,卫祎一定得和?赫连文亭注定是此消彼长。
徐微生回去济世堂,路上搀扶了一个行人,手中的纸条便转了手。路上见着秋日的梨子不错,买了一些,提着梨子走到济世堂门口,就看到两个年?轻女子从中走出?来,是一对主仆,主人衣粉,看着不过二八年?华,面容明?媚可爱,不笑?时也像是笑?着,一双眼睛眼波流转像是小狐狸,暗含妩媚,走起路步态端庄轻盈。她身后的跟随的人应当是个女护卫,一身青衣,带着把剑。
青衣女子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回头看过来,徐微生见着青衣女子面色一冷,不想被人当做唐突之人,他?心下歉然,面上也带了一点尴尬,转开视线,往医馆走去。
他?自来到景国太安,便在济世堂坐诊,这里的主人叫庞柏寿,人称庞仙翁,是一位极富盛名的名医,年?轻的时候四处游历,这几年?回了太安的医馆坐诊,有不少人特意从远道而?来找这位大夫看病。
徐微生与庞柏寿有旧,到太安后与此人相?逢,二人一番交流,庞柏寿知道他?当时亦是以大夫的身份行走,便邀请他?留在济世堂做个门诊大夫。从此他?有个落脚处,济世堂也多了一个好大夫,两相?便宜。
到了济世堂,小二见着他?,道:“徐大夫回来了,祖师爷那里找您。”
徐微生便来到后堂,穿过中庭,见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在廊下背着手转圈,一见着他?便笑?了,说道:“徐小友来得正好,有件事想和?你说说。”
“不知所为何事?”
庞柏春说:“还是到屋里头说去。”
两个人便转到了屋子里,庞柏春说道:“小友可曾听?过山鬼?”
徐微生想了想,说道:“听过一点。”
他师父徐忘真是个学问广博的道士,年?少时徐微生好医,徐忘真曾给他?讲过世间的奇毒,其中就有一味叫做山鬼。
他?回想徐忘真说过的话,说道:“服用山鬼百日发作,无药可解,服用者痛极而?死,一般活不过几个月。”
庞柏春击掌,说道:“是也!奇哉,今天有人问我若服用山鬼而?不死能否解毒,又问我山鬼能否止痛。”
徐忘真说:“您怎么?说?”
“老头子自然实话实说不可解,止痛可用止痛如神汤或是苏合香。”他?挠挠头,说道:“对方好像不太相?信我的医术。”
两个人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庞柏春问徐微生说:“还有一事当讲,既然如今小友今已还俗,不知可要成个家?”
徐微生摇头,说道:“并无此意。”
庞柏春说:“小友还俗,却还是早起,茹素,不近女色,只是除了道经你不看——不过那东西?你早已背熟了,这和?从前持戒清修时又有什么?区别?食色性?也,何必压抑,当俗人不享受俗人的好,岂不是白白还俗一遭?年?轻人还要有年?轻人的好,碰到年?纪仿佛的姑娘不若结识一下。”
庞柏春念念叨叨,徐微生却笑?了笑?,他?又收了笑?意说道:“仙翁,我还俗并非贪图享受,婚姻一事最讲缘分,且我已经有心上人了,请您勿要再提。”
他?想起永寿公主,就不得不想起永寿公主的病,不知她如今可还安好,不过师父的医术不下于庞柏春,且常住洛京,为大昭皇帝心腹,若是公主有什么?不适,师父应该也能做些什么?。
如此想着,他?心下稍安。
却说另一边,檀华带着青梅往前走,她向当世有名的见多识广的名医庞柏春问及山鬼一毒,没?有得到好消息,庞柏春对山鬼的了解比徐忘真要少一些,但是庞柏春远比徐忘真诚恳,他?说山鬼一毒,已经几十年?不曾出?现,最近一次出?现还是在景国的皇宫里。
老皇帝在位的时候,后宫美女如云,相?互倾轧,争宠手段层出?不穷,就有几个妃子死于山鬼。
而?大昭的皇宫难道也出?现过山鬼么??
柔贵妃是病死的,当时太医说柔贵妃是得了痨病,她年?纪轻轻就得了痨病吗?
檀华还记得萧翀乾发怒的样子,萧翀乾什么?也没?说,只微微抬了下眼睛,定坤宫里的太医与宫女太监跪了一地,那年?她八九岁大,被萧翀乾气势所惊,只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他?,注意到她的变化,萧翀乾怕她吓坏了,走到他?身边,伸手落在她小小的肩膀上安慰,感觉到父亲掌心的温暖,檀华心跳渐渐恢复了,萧翀乾气势稍减,问那些太医道:“确定吗?痨病?”
太医们?叩首说道:“启禀陛下,确是痨病无疑。”
宫里的主人们?是看不见生病的奴婢的,檀华没?见过多少生病的人,那时他?们?大约都以为她不懂什么?叫痨病,但是檀华知道什么?是痨病。
她记得当时萧翀乾许久不曾说话,就好像是在说:怎么?可能呢?
他?不相?信锦衣玉食的柔贵妃会得痨病。
檀华也是不相?信,柔贵妃不过是在春夏之交咳嗽了几天,怎么?就是肺结核了,那会儿柳絮那么?多,也许是过敏性?咽喉炎呢?
然后太医们?说:“贵妃娘娘五内俱伤,向来脾肾阳虚,百病从虚而?入——”
萧翀乾喝道:“住口!”
后来柔贵妃因痨病而?死,她死前只是抱着檀华道:“生死有命,盈虚有数。”
萧翀乾的后宫妃嫔不算很多,他?对后宫不热衷,尤其?是有了柔贵妃之后,后宫的人愈发少了,连宫女也放归了一批。
但若说大昭后宫有没?有人命官司,檀华不能确定,宫廷一向是个复杂的地方,看不见的东西?未必没?有。
也不知道什么?人会对一个孩子下山鬼这样的毒,她中毒的时候才?多大呢?还是婴儿时期吧。
太医说她是生了病,这应该是萧翀乾吩咐的说辞。
走了一段路,青梅和?檀华说道:“奴婢方才?见到了师门的大师兄。”
檀华脚下一顿,方才?她在想事情?,没?有注意路边的人,现在少不得四下看看,自从徐微生离开洛京,两个人再没?有过交往。
青梅说:“公主,他?人已经走了。”
檀华点点头,“那就好。”
青梅说道:“我大师兄徐忘真已经脱离师门,应该与师父再无联络,不过还是小心为上。”
青梅生性?谨慎,自与她离了徐忘真在澜沧城的宅院,一路乔装打扮,便是认识她的人也是不能认出?的。
而?她心里记挂着山鬼之毒,到底事关生死。
第159章
过了几天, 一个?小太监跪在廊下回话。
“……那天皇上召见了济世堂的徐大夫一起看杂耍,然后两人去御花园逛了一会儿,陛下说咱们御花园的花草不如大昭, 颇为叹惋,之后皇后娘娘的侍女来报, 说皇后娘娘身子不大好, 皇上便匆匆去了玉华宫那边, 帝后二人关起门来抱头哭了一会儿……”
太监刚来的时?候看见两个?仆从拖下去了一个?血糊糊的人, 现在院子中间地上就有一大片血和肉的混合物,接着?便有两个?粉衣绿裙的婢女提着?桶来擦洗地面, 空气里都是散不尽的血腥味,太监见了这场景两股战战,出了一脑门汗。
一个?锦衣男子站在廊下听一个?太监说话, 一边听一边擦手, 末了将帕子扔给随行的守卫, 对小太监说道:“你先在此等候。”
他绕到室内,行至软榻前低头行礼,和人禀告道:“太尉大人,依照属下看来,皇上近日并无异状。昨日的刺客, 是属下不力,竟然叫人在眼皮底下死了。”
软榻上靠着?一个?穿浅黄色直裰的男子, 看上去五十?岁上下,头上梳着?个?整齐的发髻,此人正是卫祎, 昨日天刚亮的时?候,他遇到了一场刺杀, 因守卫森严,并未受伤。这起案子交给手下段成泽审讯,刺客在受刑过程中咬舌自尽了,现在只能从别处查问。卫祎有些?发困,此时?他半垂着?眼睛,似睡非睡。
听见下属的话,他摆摆手,说道:“刺客死也就死了,宫里的事情要上些?心?,别再弄出这样的意外了,得而?复失,更让人失望。”
赫连文亭登基这些?年,朝臣渐渐接受了他这个?皇室血脉稀薄的皇帝,但他正值壮年却没有子嗣,让很多大臣心?存疑虑。
早有流言说赫连文亭德不配位,故而?无子。
至于这些?话是谁散布出来的,也无关紧要,不可深究。
卫祎说道:“也该给皇帝找些?事情做一做了,成泽,你知?道当年姚皇后曾生下过一个?孩子吧?”
段成泽恭敬道:“属下听过这桩事,只是记得那位皇子生下是个?死胎。”
卫祎道:“想办法?让人告诉皇帝,就说那孩子被人救走,这些?年被忠臣良将抚养,就要回景国来了。”
“如此一来,宫里定然坐立难安,且让他和那个?没影的太子较劲儿,你在暗中继续调查杀手的事情。”
“是,属下领命。”
“去吧。”
有太尉府上人插手,这条流言很快被人送到了赫连文亭耳边。
赫连文亭这个?皇帝只是个?摆设,每日的奏章,都是太监直接拿来,打?开到盖章的位置请他盖章,而?圣旨也是如此,每日盖完自己要加盖的印章他心?情都不太好。
今天从御书房出来,赫连文亭在御花园中散步,他问过宫女:“皇后怎么样?”
宫女说道:“娘娘今日精神?好些?了。”
他点点头,继续往前走,这几日皇后精神?好些?,赫连文亭心?情也好了一点,他心?里想道听人说太尉这两日照常出门,好似一点都没受到影响,不知?道自己让人办的事情办了没有。
这会儿还是不能打?草惊蛇,不一会儿,他听见一老一小两个?太监在说话。
“皇子”两个?字飘入耳中,他制止了身后跟随的人去赶人,他站在树木旁边倾听。
这两个?太监在给花木施肥,其中一个?年纪小些?的太监说:“爷爷您在先太后身边服侍过,您歇着?,活我来干。”
老太监说:“都是好些?年的事儿了,不当什么。”
小太监抢了水瓢扔回桶里,扶着?老太监在石头上坐下,说道:“我年轻多干一点不妨事,您老今天歇着?,爷爷到底见过世面,不像奴婢打?从进?宫就在料理园子,您再讲讲太后宫里的事儿吧,让奴婢开开眼吧。”
老太监在花木之后背对着?赫连文亭坐下,赫连文亭猜想那小太监应该是想要找机会离开御花园换个?去处,才来探问这些?。
老太监受了他的服侍,又得了小太监孝敬的点心?,笑了笑说道:“让我想想,上回讲到哪儿了……”
小太监说道:“上回说到姚皇后……太后娘娘是从前定威将军姚大人家的女儿,先皇在时?后宫里大大小小的孩子陆续都夭折了,没有一个?长成的,这时?候姚皇后有了身孕,整日害怕,皇后孕期常常叫母亲和妹妹入宫陪伴,您还说太医说姚皇后那一胎怀相很好,应该是个?男胎。”
老太监说道:“是这回事儿,当时?皇上听说皇后怀孕十?分?高兴,自太医说是男胎,皇上就说要让这孩子做太子。皇后娘娘听说这件事越发恐惧,竟然提前一个?月发动了,孩子九月而?生,大人失血而?死,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
老太监说到这里,话音止住,那小太监正好奇着?,又问:“这就完了吗?”
赫连文亭站在原地,拧紧了眉头,伸手拨了一下树枝,听见老太监继续说话,留在原地倾听,没有惊动二人。
……
既然庞柏春说山鬼与景国皇宫有关,檀华便打?算顺着?这个?方向去搜寻,看看能否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连日下来,听得最?多是景国先帝在时?的宫闱秘事,景国的老皇帝嗜酒,老而?好色,不太理会朝政,朝中的政务一向是天子宠臣卫祎负责,他同时?让人给老皇帝搜罗美女,老皇帝体力渐渐衰弱,宫里的女人一年比一年多。姚皇后是皇帝继后,难产而?死,一尸两命。
不过现在檀华知?道,罗元应该就是这位流落在外的皇子,想到这里,她微微皱了皱眉头。
罗元实在没有皇子的样子,他虽然一心?想要回国,但不知?能不能服众。
自姚皇后去世,景国后宫无人管理,愈发混乱,妃子多了也不值钱,人最?多的时候就一个宫里住几个或是十?几个?妃嫔,而?不得宠的妃子多要受太监宫女的欺负和盘剥,一旦得宠又可以将宫里除了皇帝的所有人踩在脚下,总之当时?情形就是,捧高踩低,落后就要挨打?,造成了每个人都想往上爬的局面,而?因为皇帝不管事,大臣们也管不着?宫里的事儿,那些年妃嫔宫斗手段百出,生死不论,斗争十?分?激烈,各种残酷的事情也多。
至于后来景国的老皇帝喝醉酒和嫔妃嬉闹,掉水池里面淹死这种事也没什么意外。
檀华灌了一耳朵宫斗故事,灌着?灌着?也就习惯了,从中找出一些?中了山鬼之毒的宫女子,几个?女子都在疼痛的折磨中自杀了,没有哪个?中毒的活下来。中毒的几个?嫔妃当中,尉司只认真?调查过一位潘贵嫔的死因,因为老皇帝宠爱这位贵嫔,但很快在老皇帝视线转移之后,潘贵嫔的死也变成了一桩无头公案,檀华继续追查……
今日她找到了一个?半聋的老宫女,老宫女几年前出宫后住在一个?侄子家里,人上了年纪,听她侄子和侄媳妇说,去年人还好着?,今年已经有点糊涂了,每日里自言自语扯草席,还能说话,但时?好时?坏,语无伦次,话中真?假也不能保证,檀华给了她侄子和侄媳妇两人十?两银子,侄媳妇上了茶水,摆了几样应季的瓜果,侄儿在老宫女跟前低头哄劝了几句,老宫女点点头答应她们问什么都实话实说、知?无不言。
安排好这些?,这家侄子和侄媳妇夫妻两个?就避出门去了。
老宫女一身打?了补丁的旧衣裳,靠在火炕边上,眼睛发直,檀华就坐在她对面不远处,青梅站在檀华身边,老宫女一边抽席子上的草,一边说道:“姚皇后生产前一天皇上喝醉了……可我当日才看到小皇子睁着?眼睛挥舞手臂,孩子要哭,皇后娘娘的奶妈捂住了小皇子的嘴巴,小皇子就乖乖不哭了,皇后娘娘却哭了,她抱着?小皇子让他吃了一口奶……后来她们嫌我手笨将我赶了出去,等我再转过去,人人都说小皇子死了,可那个?没气儿的皇子后腰没有红色的胎记,死掉的不是我见过的小皇子,……那天是姚皇后的妹妹陪着?皇后娘娘生产,她脸色涂了好多的粉,也怀着?身孕,脸色很不好,有人从她身边经过,不小心?碰了她一下,被打?了一耳光,说要拖出去打?死……”
老宫女丢开折了一半的苇草,怔怔地说:“那个?撞了姚皇后妹妹的小太监说,她的肚子软得像棉花……”
她说完这些?,苍老的脸上露出几分?惶然之色,掐断了那根苇草,捶头喊道:“我记错了……我记错了,娘娘别杀我,我什么也没看到,我没进?产房。”
青梅上前掰开老宫女的手,控制在她身体两侧,檀华看她眼神?浑噩,嘴里仍是念叨着?“娘娘别杀我,娘娘别杀我”
檀华握住她的一只手说:“娘娘不杀你。”
老宫女手放松了,看着?檀华说:“娘娘……”
檀华笑了笑,老宫女问道:“绿竹姐姐,你去哪儿了,我怎么再也没有看见姐姐?”
“皇上发了好大的火,皇后娘娘流了好多的血,死了好多的人。”
檀华握着?老宫女的手问道:“小皇子后腰的胎记是什么形状?”
老宫女嘴唇嗫喏了一下,像个?小女孩儿一样缩了缩肩膀,叫到:“蔡嬷嬷,我一整天都在院子里,真?的哪里都没去。”
这个?老宫女在宫里被吓坏了,难为有命从那个?地方出来,只可惜精神?不健康,也是可叹。
檀华又坐了一会儿,见再也问不出什么,问青梅要了刚才两人在街上买的桂花糕,放在了这个?把自己当成小太监的老宫女的手中,两个?人走出院子。
路上人来人往,走了一会儿,空气渐凉,她发觉手背落了一点凉意,抬手低头看来,见是一粒半融化的冰晶。
下雪了,这是第一场雪吧?
檀华抬头向远处望去,果然见半空中有些?碎雪落下来,一片一片,有的落在地上就融化成了水。
走到街上人来人往的,大家还没都发现下雪了,檀华远远看见有几个?人缩了缩脖子,左右看有没有人使坏,她忍不住笑了笑。
转头看青梅,发现她面无表情,见檀华看过来,说道:“这雪虽小却冷,您今天没穿厚衣裳,奴婢去雇一辆轿子。”
檀华说:“是有点凉,我不喜欢坐轿子,我们撑伞回去吧。”
青梅说:“今天您出门小半天了,都在走路,应该有些?累了。”
“哪里累了,还好着?呢。”
远远地,一个?身量高挑的黑衣男子看着?檀华的方向,他身边站着?个?蓝色衣衫的少?女,少?女腰间挂着?一把刀,转头说道:“文英哥哥,你在看什么?”
男子转开视线说道:“没看什么。”
他顿了顿,说道:“不要叫我文英。”
青梅和檀华两个?人在街上买了一把伞,青梅撑开伞举到檀华头顶,檀华伸手把她拉过来就不松开,说道:“回去了,点心?没了,想想中午吃什么?”
第160章
那两个少?年男女从?街上走来, 踩着时辰到了一家茶楼去,与客人?相约在一个包厢谈事情。
有个中年文士等在里头,见着他们二人?颇为礼遇, 说道:“二位少?侠远道而来,喝两杯茶润润口吧。”
两个人?举起茶杯碰了碰唇, 那男子说道:“葛先生, 阁中接了您的帖子, 已说好事成之前不必相见, 您匆匆邀我二人?来此,此番可有什么变故?”
这两个是雾隐阁的杀手, 当今皇上赫连文亭联合几家忠臣共除大奸,几次派遣杀手俱是失败告终,这次花费重金请来雾隐阁顶级杀手暗杀卫祎, 只是不知为何, 赫连文亭忽然传信说暂且中止。
葛先生握着茶杯, 挥了一下手,有人?端来一盘金锭,男子扫了一眼,足有二三百两之多,仆人?将金锭放在人?手边, 他看看葛先生,问?道:“先生这是何意?”
葛先生见他眼神冷冷, 没有被打动的样子,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情要往后推一些时日, 可否请二位在此多留一些时日?我知贵阁中事多,少?侠恐怕另有安排, 只是我这件事,阁中说您出手必定是万无一失,若要做成这件事恐怕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了,在下只好厚颜请求您多留些时日,小?小?薄礼,略略补偿您这些日子的损失,也当您在国中淹留的日用?之资。”
这是雾隐阁天字第一号杀手,代号司羽。
但这少?年行踪隐秘,向来难请,景国几位忠臣联合说好刺杀卫祎,两次派人?都是失败,这一次便找到雾隐阁,光是定金就花了很?大的代价。眼下虽然皇上说暂时不能杀卫祎,但大家觉得不能留卫祎太?久,这能杀死卫祎的杀手还是想办法多留一段时间,迟早是用?得上的。
司羽看看葛先生,看看桌上的金子,一时没有说话,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少?女皱了皱眉,她对葛先生十分不满,这件事情有什么好拖延得呢,想说什么,被司羽一个手势制止,葛先生看情况说道:“若是这些不够……”
司羽说道,“葛先生,您已付过定金,这些请您收回,在下可以在太?安多留三个月,此间您什么时候下了决断可以让人?传信给我,到时我们约定不变,一如现在。只是还望您早下决定,若是时间太?久,阁中恐怕另有安排,到时此桩生意只能算是作废了。”
“自然自然……”
这对少?年男女从?阁中离开,姚凌萱笑着说道:“你这次怎么这样好说话?”
司羽说道:“他们的定金不菲,不妨等一段时间。”
姚凌萱是个身子高挑的年轻女子,穿一身方便行走的绛色布衣,头发梳理得简单。
听了司羽的话,她心里想:司羽是好打算,等一段时日,到时候不论做是不做,葛先生这些人?总该甘心,雾隐阁也少?一场官司。
只是她和司羽不是一路人?,她原本是领命和司羽一起来景国除掉卫祎的,有司羽和她二人?互相配合,便是在万军之中也可杀得将军,任卫祎铜墙铁壁,不愁杀不得他,事成之后,只管把事情推到景国皇帝与百官身上。
如今葛先生这边退缩了,司羽自然不会再动手,她是否要动手,也需要回去再做商量……
司羽忽然站住脚,对姚凌萱说道:“有事找我可去四方客栈留书?,我先走了。”
身边气息顿时消失,姚凌萱:“司羽?”
只一刹那,身边哪还有人??姚凌萱愕然,看着空荡荡的身侧,讷讷说道:“文英哥哥……”
要去找一个才见过的人?对某一类人?来说不算难。
略作辗转,司羽很?快找到了檀华的住处,那套房子里有十来个有点武功的仆婢,他没有惊动这些人?自在宅子里寻觅,他身如鬼魅,连花瓣上吃蜜的蜜蜂蝴蝶都不打扰,一连查看了几个房屋这宅子里的仆婢都没注意到这个冒失客人?,待来到正屋的一间屋室内,刚一进去就闻到了苏合香的味道,来到衣架边上,那有一件檀华今早脱下的外衣,他拾起一方衣角低头嗅闻,苏合香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苦涩味,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幽幽香气混合在一起,涌入鼻端,他眼神瞳孔渐渐有些迷失,说道:“公主……”
若是檀华在这里,会发现这个人?此时的声音有些耳熟。
但是檀华不在这里,司羽在檀华租住的房子里等了三日,院子里的仆人?显然也不知道主人?为什么迟迟不归,这些人渐渐慌乱起来了,说什么“青梅姑娘”,司羽看这些人?分作几波去街上找人?,来来往往也是无功而返。
第七天,一个带着长剑的青衣姑娘来到这里,和这些人?说了几句话,他们都安定下来了。
司羽见过这个青衣姑娘,那天在街头上就是这个姑娘和永寿公主走在一起,她应该是永寿公主现在的婢女,府上的这些人叫她“青梅姑娘”,也有人?叫她“青梅师姐”,后者遭了她一句呵斥。
他跟着青梅出了府,走到一半,那个婢女似是有些怀疑,可见她有些武功,警惕性也不错,司羽远远跟着她,看她进了一座守卫森严的府邸。
南街葫芦巷,石狮并立,罗刹守门,门庭前后无数杀机隐匿。
……这是景国太?尉卫祎的府邸。
据葛先生说,卫祎府上守卫森严,堪称铜墙铁壁。
司羽小?心探查一番,果然发现许多触角,为免打草惊蛇,他暂且离开了。
一连几日,司羽都在探查卫府情形,时不时又见卫祎车马出行,他觉得这里情况非同一般。
而府上的卫祎在书?房料理了些许公务,问?身边的人?说:“小?姐醒了吗?”
一个绿裙侍女说道:“醒了一次,喝了点粥,又睡着了。”
卫祎放下手里的折子,又重新拿起来,最后又放下,道:“去看看吧。”
婢女应道:“是。”
段成泽是卫祎心腹下属,无需通报,他自可随时求见卫祎。他今日有一件要紧事,和人?问?清楚卫祎的去处,便自去寻找。
方才那小?婢说:“太?尉大人?在冷香院。”
他心里不觉有异,听说半月前太?尉在街上遇见了一个女子,便将人?接到府上,那女子孤身一人?,父母兄弟不在身边,只有一个婢女随身伺候,也不知是什么来路。
自这女子入府中,段成泽也听到一些传闻。
他本是无意窥视太?尉府邸的,但是太?尉将这个女子安排在了前院,就在书?房旁边,还将院子改名叫做冷香院。
许多人?知道,因这女子身体不好,总在病中,太?尉让人?请了许多医者来给她看病,各色药品补品流水一般送过去,许多又被她原模原样地送了出来。
来到冷香院,守门人?帮段成泽通报了,片刻后他走进去。
他一进去就闻到许多花香,这屋子布置的精巧雅致,环坠叮当,十分漂亮。
远远地,他看见一个女子侧身坐在榻上,一身浅黄色衣裙,半垂着头,裙上一本书?,她身形十分婀娜美?丽,像一幅山水画,卫祎坐在她对面,亦是一副在家的日常穿着。
“属下见过太?尉大人?!”
太?尉坐在她对面,先对段成泽说道:“起来吧,成泽无需多礼”,又对那女子说:“这是我的一个下属。”
她转过脸,看了段成泽一眼,目光轻轻滑走,对他这个太?尉手下有名的残暴走狗视若无物。
段成泽不敢冒犯,没看清她的面容,被她扫过来一眼通身一冷,鸡皮疙瘩从?身上立起来,只觉得有种说不明的战栗,让他警惕不安。
檀华有些恹恹。
卫祎微微笑了笑,问?段成泽:“何时奏报?”
段成泽道:“属下风闻有一伙人?马自称是先皇太?子,这段时间在太?安附近出没,打了拨乱反正、诛杀权臣的旗号。属下着人?调查过,他们此行约有两万兵马,但也有几个臣子投靠他们。”
卫祎道:“这伙人?从?哪里来的?”
段成泽说:“属下让人?调查,说是澜沧江附近来的,头领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看着出生年龄与太?后去时年纪仿佛,他能自报生辰,和太?后去世?之前小?皇子出生日期时辰半分不差。”
卫祎敲了敲膝盖,问?那个看起来有些好奇的女子问?道:“是些什么人??”
檀华笑道:“管他是什么人?,你们的事,和我没关系。”
段成泽捏了一把汗,很?怕卫祎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却见他笑笑说:“确实没关系,成泽。”卫祎招来段成泽来到身边,段成泽站定,能够卫祎说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也知道,管他什么大皇子或是什么太?子,没有这回事儿。”
檀华露出有点好奇的样子,她望了望卫祎,卫祎看了眼段成泽,说道:“听人?说过那个皇子长相了吗?”
段成泽说道:“还没人?见过他的真?容,也许一些投奔过去的世?家子弟见过他的样子说过,但并不在外面传说。”
这回卫祎问?得很?谨慎很?详细,段成泽作答得详析,对答如流,太?尉换了好几个人?的角度询问?的话语也在面前陆续展开,像是正在拷问?一个人?。
在回答问?题的过程中,出了一头一脸汗水的人?渐渐意识到:近些年也不是没有打着各色名号的乱军,太?尉都不大上心,方才太?尉可能没想这么多,是看那个女子心情不好,所?以才说这么多。
太?尉是在讨好这女子吗?
段成泽心里胡乱想道。
“下去仔细调查,不要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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