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猫们还在大喊大叫
“那真是一只古怪的猫。”
后来, 莱特这么形容那只安静造访的白猫。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正在看着索丽埃科在月光下面织毛线。
“我还以为你已经见识过世界上最古怪的那一批猫了呢!”索丽埃科见怪不怪地回答。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正在月光下织毛线。
她这话说得倒是没有错。
莱特见过性格最古怪的猫——比如说夏目漱石。他可能是一个很正常的人, 但放在猫上就很不正常, 很古怪,很不“猫”。
莱特还见过魔鬼,见过能在梦境和现实的边缘跳来跳去的胡话猫,见过仿佛来自童话和上个世纪的穿靴子的猫,见过能熟练地做出各国菜式的猫,见过能找到世界上所有秘密的猫。
他甚至还见过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猫——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的猫。
“我觉得你在念叨我。”索丽埃科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 停下了手头的编制工作, 用有些古怪的眼神看着虎斑猫。
“我可没有。”莱特说。
猫是善于撒谎的生物,就像是现在这样。同时, 猫也知道他们的同类喜欢撒谎, 所以索丽埃科只是不太相信地哼了一声,便又继续开始编那顶可爱的毛线小帽子。
虎斑猫则是继续想有关于那只白猫的事:
是的, 虚无小姐是一只幽灵猫。这是一眼就可以被猫认出来的。她的身上缺少一种活着的猫才有的气质。
但这并不足以构成“她很古怪”的理由。
要知道,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只猫活着,还有更多的猫早就已经死去。在这样的情况下, 幽灵猫可能是最不稀罕的物种——他们的数量比普通的猫还要大上几百倍,说不定已经把猫的地狱给塞满了。
但为什么还会觉得她也很古怪呢?
“世界上或许有很多幽灵猫。”他说, “但她肯定是里面最古怪的一只。”
“因为她看上去对生命不是那么礼貌?”伯曼猫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随口问道。
“幽灵都是这样。”
莱特满不在乎地说:“对他们来说,活着和死去都差不多。实际上也的确差不多——只是存在状态从生命变成了幽灵而已。”
“好吧, 那么请问, 你‘最古怪’的判断有什么根据吗?”索丽埃科说。
她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头都没有抬,目不转睛地用勾线针织出了一朵小白花。
“猫不需要根据。”虎斑猫摇摇尾巴, 很笃定地这么说道,“她就是很奇怪。”
话是这么说,但过了几分钟后,他还是给出了理由。
“可能是因为她的名字。”莱特想了想,这么对旁边的猫说道。
“虚无?”索丽埃科问。
“没错。当你试图念出‘虚无’时,你却只能创造出一种‘存在’、一种虚无的反义词。”
这只银色的虎斑猫突然很有哲理地、很有智慧地、很是深沉地开口:“一种‘无中之有’。”
被评价“很古怪”的虚无小姐此时正走在横滨的街道上。
她无聊地看着周围,无聊地走过一盏又一盏灯,无聊地路过镭钵街帮派斗争的场所,无聊地从一个路灯头跳到另一个路灯头,并且无聊地揍了一只正在叫的狗。
行吧,行吧。就像想象中那样,横滨真是个没有意思的穷乡僻壤。她想。
——你很无聊?
那个声音问道。
“我并不无聊。只是那只狗应该高兴自己是个孤儿。”白猫十分克制和礼貌地说,“否则今晚他一个妈都保不住。”
那个声音沉默下去,没有继续说话:可能是意识到白猫的心情不太好,但这一点的概率比较低,更有可能是它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这和猫没有什么关系。她只是继续从一个路灯跳到另一个路灯,像是在玩某种无趣但乐此不疲的游戏,并在一路上留下玫瑰的味道。
“一个,两个……”她嘟哝着。
幽灵的体重很轻,比一片羽毛还要更轻盈。所以她总能一下子跳得很远,然后落到很远处的另一个光点上,每次都能以一个如同飞翔的优美姿态作为结束。
“其实火和光是很有趣的东西。”
在用尾巴扫开想要靠近路灯的飞虫,又驱赶走了一只晕头转向的蝙蝠后,虚无小姐突然开口说道。
她似乎没指望别人能听懂,只是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继续跳向下一个路灯。但在这个过程中,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之前在那个房子里面燃烧的火堆,还有那群在火堆旁边唱歌的猫。
她不太愿意承认这一点,但她依旧觉得,这幕场景会被她记住,并记很久很久。因为虚无小姐本身是一只挺喜欢光和火的猫。
或许这就是她拥有目前这个职业的原因:热武器就是一种制造光芒和火焰的艺术。
“七个,八个……”
虚无小姐很快跳到了街道的尽头。她站在这条街的最后一盏路灯上,抬起头,感觉自己从沉静如水的夜色中闻到了深海与水藻的味道。
猫咪微微挪了下脑袋,看向下方。
在路灯下,一个瘦长的人影站在那里。他正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路灯上面的猫,在灯光下像是一道鬼魂的影子。
虚无小姐歪了下头,从路灯上面跳下来,蹦到对方的肩膀上。清晰的光辉在她的身体周围悬浮,没有留下任何的影子。
“哦,原来是你。”
她说,明显认出来了这就是那个一直和自己对话的声音:“现在我们正式见面了,我是不是终于有机会把你的嘴缝上啦?”
洛夫克拉夫特学着猫的模样歪头,似乎不太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做出什么表情作为回应:
“缝上?”
白猫翻了个白眼,温柔地说:“哦,它的意思是你应该赶紧闭上嘴。”
于是“男人”闭紧了嘴。
只是过了一会儿,又有声音传了出来:
“我可以摸你一下吗?”
白猫扭过头,与对方似乎很是认真的目光互相接触,然后发现那张嘴此刻的确是闭上的,发出疑问的声音来自旁边的虚空。
“嗯?嗯,行——”她不太高兴地说,“但只能一下。”
于是虚无小姐的尾巴被碰了一下。非常轻,就像是被水花打湿的感觉。但洛夫克拉夫特明显开心了起来。
“我能摸摸你的耳朵吗?”于是他很认真、很礼貌地继续询问道。
这个方法是他和约翰·斯坦贝克告别时,对方告诉他的陆地交流方式。
确实非常有用:虽然对方的原话是“做什么事情之前都要问一问别人”和“记得在凌晨一点之前回来”。
“也只能摸一下。”
猫说,同时威胁地露出尖牙。
于是洛夫克拉夫特如愿以偿地摸到了猫咪的耳朵。柔软且脆弱的耳朵,在掌心微微地下压,然后又恢复成了直挺挺的样子。猫那对警惕的圆溜溜眼睛就在这对尖耳朵下忽闪忽闪的。
“接下来就不能摸了。”猫说。
于是洛夫克拉夫特遗憾地“哦”了一声,于是继续直挺挺地站在路灯下面,真的没有再提出什么要求,好像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征求猫的同意,好轻轻地摸她两下似的。
虚无小姐先是惊讶地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为什么面前的这个东西真的听了他的话。随后她又开始发出“咕噜咕噜”的笑声。
“你打算接下来干什么?”她说。
“不知道。”对方老老实实地回答。
“嗯。”猫毫不犹豫地替他做了决定,“那我们就去恐吓人类幼崽。刚好我在街上好像看到了一个。”
“恐、吓?”
“保持你现在的这个状态就行了。”白猫说,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愉快起来,“相信我,这肯定很好玩。”
说完,她就钻进了灌木里面,甚至不给出任何拒绝的机会:“做好准备!”
不过洛夫克拉夫特也不知道“准备”应该做哪些事。他只是有些困惑地看着周围,直到面前跑过来一个慌慌张张的小孩子。
更准确的来讲,这已经不是能用“慌慌张张”这个词来形容的程度了。对方一边跑,一边抱着自己的娃娃,看上去已经哭了好一会儿时间,也不知道到底看到了什么。
洛夫克拉夫特好奇地瞧着这一幕。
说实在的,“恐吓”……其实这个词他还是不能太理解。但应该和今天早上抓女孩子们时要做的事情差不多?
他歪了下脑袋,盯着自己的手,突然想起了贝克斯坦的话:但如果没有问一问对方的话,直接动手好像不太礼貌吧?
这是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但还没有等洛夫克拉夫特从这个复杂的人类逻辑难题中想出一个合适的结果,那个孩子就露出了看大救星的眼神,并且“呜哇”一声就躲到了他的身后。
“救命啊,这条路上有好可怕的东西!”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孩子拽住他的衣角,眼泪汪汪地抬头看着他。
他的头发是黑白花色的,因为哭泣而微红的眼睛里面似乎还有着小星星,看上去是那种很可爱的小孩子,似乎也很懂得发挥自己的优势。
他用软声软气的可怜声音说:“叔叔,你能不能带我回家?”
洛夫克拉夫特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回家?”他有些不解地说。
今天的梦野久作有点倒霉。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终于被港口黑手党从禁闭室里放出来了,但时间却是大晚上,一副“给我学着自力更生去,找不到住的地方就睡大街吧”的不妙样子。
什么嘛,竟然这么对待小孩子!
被丢出黑手党的梦野久作心里恨恨地想着,但一想到把他放出来的森鸥外和中原中也,又不由自主地有些犯怵,只好用脚踢着路边上的石子出气。
他不瞎,自然能感觉到放他走时,中原中也的眼里全是杀气:不就是很久之前用异能杀了他的好几个下属嘛,至于一直记到现在吗?
真小气。
不过幸好那只吓人的黑猫这次不在。
梦野久作气愤地因为夜晚的冷空气而打了个喷嚏,但还是不太敢转头回港口黑手党:一方面是害怕,还有一方面是,他的确想要出门玩。
就算夜晚路上的人少一点也没有事。而且这个时间点如果去商场的话,说不定能造成更大、更好玩的骚动呢。
一想到这里,梦野久作就感觉自己的心情重新变得愉快了——当然,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今天会很倒霉。
“嘻嘻。”他举着自己的破烂玩偶,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它,用唱歌般的调子说道,“接下来要找谁玩呢?”
“嘻嘻。”
阴影中飘出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听上去就和梦野久作的一模一样,它重复道:“接下来要找谁玩呢?”
“什么东西!”
梦野久作连忙看向声音飘来的方向。他的瞳孔放大,紧紧抱着自己的玩偶,紧张地后退几步,就像担心阴影里面会突然跳出一只露出恐怖笑容的大黑猫似的。
“什么东西!”那个声音依旧模仿着,只是突然换了一个方向。
这个方向就在后方。
梦野久作慌张地转过身,只看到一片空空如也,一切正常的街道。
有什么东西在四面八方笑着。
有什么东西正在发出咀嚼的声响。
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耳畔轻轻地吹着风。
有什么东西正“哒哒哒”地缓慢走来,如同穿着高跟鞋。
梦野久作是真的有些害怕了。他用尽全力地抱着玩偶,哆哆嗦嗦地喊道:“你,你不要装神弄鬼的了!我就知道你躲在附近!我才不会、才不会害怕你!”
他的异能虽然对伤害到自己的人有用,但不一定对鬼有用……不,不能这么想。这个世界上肯定不会有鬼的。
“附近……嘻嘻。”
那个虚无缥缈的声音说。虽然是模仿的梦野久作的声音,但它的笑声显得古怪而又僵硬,而且距离似乎变得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独自落单的小孩子,嘻嘻嘻。”
随着距离的靠近,声音变成了另一个令人不适的怪腔怪调,似乎在宣告着那个背后的玩意终于不打算继续演了。
越来越多古怪的声响混合了进来。
“你身上有血的味道。”
“你杀过人。”
“好有意思,好有意思。”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在梦野久作的耳边,若有似无地笑着,带起阵阵柔软而微痒的风:“嘻嘻嘻,我能杀你吗?我能吃掉你吗?天啊,你闻上去的感觉真好。”
“哇!”
这句话算是打破了小孩子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梦野久作终于哭出声来,想要逃跑。
但还没有跑出几步,他的面前却又出现了一张古怪的脸——没有对下半身和面部周围的清晰描绘,只有一对大到渗人的眼睛和咧成奇怪形状的嘴唇。其余的地方都是一片模糊不清的苍白,轮廓融入了月光。
那张脸上是纯然苍白的色泽:比满月时的月光更白,比鲸鱼的骨头更白,比珍珠和大海的泡沫更白,如同用白色死珊瑚铸造而成的雕塑。
“呜啊!”
梦野久作被吓得跌倒在了地上,他又赶紧站起来,试图朝着另一个方向逃跑,但被另一张一模一样的脸给堵了回来。
“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要逃?”“你杀死别人的时候难道不是很高兴?”“为什么要这么害怕死亡?”
重重叠叠的声音响起。被包围的小孩子已经哭得泪流满面,上气不接下气。他喊道:“我没有很开心……我没有……我后悔了!”
“你不是后悔。”一个机械的声音说道,“你只是害怕而已。”
“逃呀,在我们追到你前逃到有人的地方。如果他愿意帮你,你就获救了。不过真的会有人愿意帮助你吗?”
尖锐的声音喊道:“没有人会愿意帮你!这个骗子!恶魔!杀人犯!”
前方的脸消失了。梦野久作擦了擦自己脸上的眼泪,没有犹豫,顺着街道往前跑去。
他知道,这大概是这些声音留给自己的唯一机会。所以哪怕它们大概率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他还是拼尽全力地跑着。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笑声,它们追逐着,玩闹着,紧紧地跟在后面,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就像是在故意逗着他玩。偶尔,冰凉的触感会突然抵达脖颈的后部,把他吓得再次挤出为数不多的体力。
直到梦野久作看到街的尽头站着一个男人。他站在那里,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问题,看到自己来后还有点惊讶。
不算是太正常的场景,但他已经没有办法考虑那么多了,直接躲到了这个人的后面,熟练地用小孩子单纯和害怕的口吻祈求起对方的帮助。
“叔叔,你能不能带我回家?”他可怜兮兮地说道,紧紧地拽着这个人类的衣服——他已经能感受到了,后面的东西正在越来越接近自己,它们的脚步声越来越明晰。
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回家?”
对方困惑地说了一句,然后看向黑暗中,有这才点点头:“好,可以。”
然后他转身朝另一条街道走去。梦野久作松了一口气,赶紧跟了上去:周围那些古怪的声音正在消散,只剩下了源源不断的咒骂,但就连这些咒骂最后也远去了。
它们是不得不离开了吗?
梦野久作跟在那个高大男人的身后,有些庆幸和轻松地想,一时间都没有想到为什么对方在听到“回家”这个词后,会是一副知道他家路怎么走的样子。
而洛夫克拉夫特则是一边在前面走,一边看着在自己肩上的猫。
她的手中抱着一个刚刚停止运转的小型的播音机,看样子下一秒就能因为剧烈的笑声和机器一起滚下去。
“哎呦呦。”她说,“我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好玩,好玩透顶!”
一只幽灵猫想要吓唬人有多简单?
尽管在人类语的使用上缺乏先天条件,但ai语音合成与录音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甚至有点弥补过头。
快活的猫晃晃自己的耳朵,这只喜欢恶作剧猫主动抱住了洛夫克拉夫特的脖子,眼睛亮晶晶地喊道:“嗨!现在我又有一个好主意啦!你想不想听?”
第042章 假装听不到台下——
现在那些东西都已经离开了吧?
刚刚从一群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鬼怪”手中脱身的梦野久作心里想到。
他们已经离那条街道走出了很远。
随着恐惧的远去, 梦野久作内心的憎恶与愤怒也涌了上来——不仅仅是因为自己之前被吓得差点哭出来的丢脸行为,也是因为那些鬼魂的戏弄与它们说出的话。
它们凭什么对自己指指点点,它们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自己在黑手党经历的事情它们全都不知道!只不过是一群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大人而已……甚至明明是在干和他一样的事情!
梦野久作低着头, 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港口黑手党的人很讨厌——都是那些家伙让自己这么痛苦,他才会想要报复的。那些鬼魂也很讨厌——可惜它们已经死掉了,没有办法再杀死一次。如果不是这种情况的话,他才不可能在那群家伙面前认错。
还有面前的这个人类,也是个很讨厌的东西——虚伪又令人作呕,这家伙到底在惺惺作态些什么啊!该不会以为救下他就能获得感激吧?如果不是那些幽灵害怕他身边有人, 他真想使用异能, 看看他狼狈又满脸恐惧的丑样子……
不,其实现在就可以。
那群幽灵已经离开了, 它们已经不会再回来了。是的, 用异能把这个人杀死也没有关系。
梦野久作抱紧了娃娃,吸了吸鼻涕, 还带着泪痕的脸上却逐渐浮现出了小孩子恶意且愉快的笑容:谁叫他自己凑过来, 还假惺惺地表现出好意的?谁叫那些幽灵只针对自己,不针对他?难道他还不能出出气吗?
他笑了起来, 甚至还有点闲暇,思考着自己要不要学着那些幽灵, 在使用异能前搞出点吓唬人的动静, 好欣赏欣赏对方在超自然力量下露出的丑态。
“叔叔。”他甜甜地说,“你是知道我家该往哪里走吗?”
前面走路的男人似乎一直在关注着右侧的位置, 听到这句话后过了几秒, 才反应有些迟钝地向他摇了摇头。
不知道还带着他一直走?是人贩子?这么说来,那不就更好了吗。反正作为活着的生物, 他都可以用脑髓地狱来控制。
可以再等一下……等到对方达成目的之后、等到他最开心的时候再动手。
梦野久作装出乖巧单纯的样子,睁着大眼睛看对方:“所以叔叔是要带我去你的家吗?”
“这样吗?”
洛夫克拉夫特先是有些茫然地看了眼在旁边用力点头的白猫,然后才认真地低头说道:“如果你想去我家的话,也行。”
虽然感觉普通的人类应该没有办法在那种地方活下去,但既然对方和虚无小姐都表现得这么坚持,那么肯定是有他们的方法吧。
这下白猫笑得要打滚了。她在地上蹦蹦跳跳的,就像是看到了最有趣的戏剧。
“……诶?”
梦野久作发出惊讶的声音,似乎也没有想到对方能一口答应下来,但脸上依旧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乖巧地继续跟着。
但不知为何,他也好像越来越紧张了——可能是这条路太长、也太无聊了?周围甚至没有发生什么变化的东西,梦野久作只能无趣地盯着面前这个男人的影子。
看久了,似乎在某个恍惚的间隔里,它消失在了地面上,或者伸出奇怪的枝条,暴露出作为鬼魂的身份。
但当他仔细看去时,那似乎又是个正常的影子了。
好无聊,好烦……
梦野久作跟在对方身后。在漫长的道路上,他逐渐变得烦躁不安起来,甚至有好几次都想要直接引动诅咒,但总是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打断:某个疏忽闪过的影子,某些异常的细节,似乎只是幻听的缥缈歌声。
就好像有些东西还在看着他。
他盯着前面的男人。在某个瞬间,有种怪异的感觉突然装入了他的思绪,变成一个古怪而莫名的问题:
你面前的这个家伙,真的是人类吗?
过于瘦长的体型,那种古怪的仿佛来自深海的味道,还有那种不自然的神态与动作……种种细微的细节在这种古怪的气氛下被逐一发现,然后堆砌在心头,变为越来越明显的怀疑。
梦野久作的步伐不知何时慢了下来。他开始有意地保持距离,开始警惕地看着对方,开始惴惴不安。
——面前的这个家伙,简直就和某种正在认真模仿人类的非人生物一样。
是某个幽灵拙劣的伪装?是它们故意来骗自己的,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经过的人,他还在那个街道打转?
不可能。
梦野久作快速地否定了这个想法,快得就像是生怕自己害怕。
周围什么都没有。唯一有的只有这条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安静街道,还有两侧单调乏味的白色灯光,以及他和身前人似乎永远不会停下的脚步声。
“哒,哒,哒。”
脚步的回声扩散开来。
一旦有了最初的恐惧,那么其余的疑问也接踵而来:
那真的是回声吗,还是说有什么东西正在紧紧地跟在他们的身后?这个声音听起来这么近,会不会那个不知名的东西就紧贴在他的身后,脚尖抵着他的鞋后跟?
为什么现在还没有人群出现?这条道路还有多远?它会通向什么地方?
有那么一瞬间,梦野久作甚至想要回头,想要对那个一直在折磨自己的东西愤怒地大喊大叫一通,想要去尝试使用自己的异能。但不久之前的恐惧最后还是反涌上来,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只能发出如同被从水里捞出的沉重喘气声。
要忍住,要忍住,要忍住……
他不断重复地对自己说,努力克制着那种因为恐惧而战栗的冲动,机械地迈步向前,虽然他自己都不清楚要忍耐的究竟是什么。
前方似乎有海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
梦野久作愣了一下。他没有反应过来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到了海边,但这条路出现了变化总是件好事,说明这种折磨很有可能要结束了。于是他有些惊喜地抬起脑袋,想要说些什么。
“叔叔,我们是走……”
声音戛然而止。
他在路灯下,终于看清了前面那个男人自衣袖处伸出来的东西——并非手与手腕,而是互相扭曲纠缠的触须,上面镶嵌着的眼珠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嘻嘻。”那个熟悉的、来自他自己的声音再次在耳边轻轻地响起,似乎在嘲笑那个自以为已经逃脱的蠢货。
有那么一瞬间,梦野久作好像突然明白了那些被自己异能控制的人们的害怕……还有绝望。
“?”
洛夫克拉夫特困惑地看看自己的触手,又看了眼瞬间头也不回地朝相反方向跑去的孩子,有点不太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发生什么事了吗?”他问猫。
怂恿洛夫克拉夫特露出触手的白猫倒是很明白那个孩子的心理。她“哈哈哈哈哈”地笑到打了个嗝。
“不知道,可能是章鱼大触手比较吓人吧。”
她回答道,故意装作什么都不清楚的样子,只是还没有保持五秒钟就又笑了起来。
“什么嘛,虽然杀死了很多人,但心态还是个小孩子,这么容易就被恐惧给吓到了。比我想象中还要脆弱好多!”
霍华德·洛夫克拉夫特先生继续凝视着自己的触手,然后把它举起来,望向猫的目光看起来更加费解了:“真的很吓人吗?我都没有意识到它可以用来恐吓人。”
如果知道的话,他应该会在这么做之前认真地询问一下的。
“人类就是喜欢一惊一乍的生物啦。”
虚无小姐见怪不怪地说道:“而且他们还很擅长自己吓唬自己,说不定他根本就不是被触手吓跑的呢。我们快跟上去看看。”
说完这句话后,她就扶了一下自己的宽大的猎鹿帽,把播音机往身上一背,步伐轻快地跑了过去。一如既往,没有给对方留下任何反驳与犹豫的空间。
梦野久作还在跑着。不得章法的跑步方式让他在跑出不远后就气喘吁吁,每一步都拉动着酸痛的肌肉。如果不是恐惧在身后驱策着他,他早就跑不下去了。
这次他的耳畔没有出现任何声音,前方的风景看上去也无比正常,但他已经不愿意再相信自己所见所感的任何东西,他只是跑着,希望能够通过这种方式把那些可怕的玩意扔在后面。
早知道,早知道今天就不离开黑手党了!
梦野久作勉强忍住了再次哭出声的冲动。他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周围的风景彻底地变化为海边的公园,身边的人群逐渐多起来后才逐渐放缓了脚步,躲在树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蹲下来抱紧怀中的玩偶。
他第一次感觉到有人在是一件多么安心的事情,也是第一次出来后没有想着通过自己的异能伤害别人。
主要是他自己刚出门就被吓了个够呛。
现在人已经多了起来,梦野久作看着周围,觉得内心的恐惧也减少了很多。但他现在还是不太敢一个人待着,更不敢去请求别人的帮助。
谁知道被自己问的路人到底是人还是什么奇怪的物种啊!
而且说实在的,他现在有点想要回黑手党。那里的人虽然很讨厌,禁闭室也很无聊,但除了那只大黑猫,也没有什么特别吓人的东西……
他现在一点也不想要在外面待一整个晚上。
梦野久作已经打心里断定,横滨的夜晚全部都是妖魔鬼怪了。他看看自己周围,没有发现任何疑似是黑手党的人,只好顺着人流,小心翼翼地走向前往□□大楼的道路。
他现在只想在人流减少之前回去,半点搞破坏的心思都没有了:如果回不了黑手党,那他也要找到别的安全的地方住下来。
不远处的大海是一片看不到任何细节的黑,寒冷的海风向陆地吹来。公园里的人们愉快地交谈着,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拉成古怪扭曲的形状。灌木和树木似乎都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在心怀恐惧者的眼中尤其如此。
有好几次,梦野久作都觉得摇晃的枝叶中会冒出来什么奇怪的怪物,朝他大吼一声扑来。他立刻闷头就跑,但什么都没有,只有风声似乎在嘲笑他的胆怯。
一切都结束了吗?
他紧紧地抓着手里的布娃娃,有些怀疑地看着周围,却突然听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甚至很难判断到底是什么性质的声音。
是笑声吗,是哭声吗?
突兀的,有什么东西从树叶当中垂落下来。那是一团漆黑,在夜色中根本没有办法捕捉住清晰的轮廓,但有两只突兀的发光眼睛,如同荒郊野外的鬼火,浮动在暗沉沉的空气中。
“嘎,哈哈哈哈哈……”
紧接着是森白的牙齿,它们一颗颗在夜晚中浮现出来,闪耀着冰冷而又诡异的光芒。它们共同排列在黑夜里,组成一个古怪、难以形容、但分外熟悉的笑容,然后牙齿碰撞,发出尖锐而难听的笑声。
紧接着,又一个声音从后方缓缓飘来:
“你是在找我吗?”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显现出身形的白猫歪着脑袋,把播音机随爪放在旁边的地面上,有些遗憾地用肉垫推推躺在地上的梦野久作:“诶,不是,你真被吓晕啦?”
跟着白猫一起来的洛夫克拉夫特用触手戳了戳受害者的脸,但并没有戳出什么特别的反应。
“噫,好像真晕了。”虚无小姐叹气,接着嫌弃地摇摇头,“日本人真逊。一般来讲,这种手段我能在美国人身上玩好几天呢。”
“我也没想到他这么怕河马。”
披着一身黑毯子的莫布斯有些尴尬地揣着爪子,瞅着地上的梦野久作,同样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把人吓昏过去:
“我只是仿造着河马吓唬港口黑手党人的姿势,想要稍微吓唬一下这个家伙而已。”
三个罪魁祸首面面相觑。
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该拿这个躺在地上的人类幼崽怎么办。
“直接放着?”虚无小姐说。她显然没想到有人的心理承受能力能差到这个地步,所以根本就没有在这方面做准备。
“他的异能好像还挺危险的,不能吧。”莫布斯探头探脑地看着,有点纠结地说。
“危险?”这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洛夫克拉夫特。
最后,唯一靠谱的莫布斯先生默默地去给莱特先生打了个电话,得到了“好的,我马上就转告给夏目”的回复。
“出什么事了?”索丽埃科似乎在电话的另一头好奇地问了句。
“无故恐吓未成年人类。”莱特说,“放心,我问过了,没有被监控拍到。”
莫布斯在电话的另一头有些尴尬地咳嗽了几声,突然感觉自己之前作为西部牛仔行侠仗义的形象有些一去不复返。
虽然那段时光早就在真正意义上“一去不复返”了。
“欸,他接下来要被送到哪去?”
虚无小姐的脑袋凑了过来,她藏在猎鹿帽下面的耳朵晃了晃,表现出罕见的关心:“他们有说吗?”
“没讲清楚,但应该是武侦吧。”
莫布斯挂掉电话,同时有些诧异地问:“你怎么看起来很在意……”
“因为想着接下来还可以继续吓唬!”白猫淡紫色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很好玩耶!而且胆子这么小的家伙,我要看看他有没有在我的锻炼下有所长进!”
莫布斯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女朋友。
他把梦野久作的遭遇比较了一下,突然发自内心地认为中岛敦能遇到芙蕾因·洛宾这样的老师真是上辈子的运气。
虽然在锻炼异能力这件事上,芙蕾因女士相当严苛,从现实一路训练到梦境,从普通的体力锻炼到实战技巧训练,任务繁多到每天都能把那只小老虎累到两眼一黑。
但不管怎么说,至少比虚无小姐这种形式的“锻炼”要好上一百倍。
“呃。”他说,默默掐掉了某个名为“良心”的小苗,“你开心就好。”
白猫晃晃尾巴。
“你是不是有意见?”她眯着眼睛,愉快地笑着说道。
“不是,没有,不可能。”
燕尾服猫飞快地摇头,努力让自己通过毯子上两个破洞露出的目光更加诚恳一点:“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偏偏盯上了这个倒霉鬼。”
虚无小姐侧了下头。
然后这只白猫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直接靠在了莫布斯那一团长长的毯子上。
“因为他的头发颜色是黑白的啊。”
她说:“还能是什么原因!”
我就知道……
莫布斯面无表情地想,但最后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伸爪子把对方拉起来。
好吧,莫布斯对虚无小姐从来没有办法。不管是在他是牛仔猫的时候,还是现在作为穿靴子的猫的时候。
他只能被折腾得灰头土脸的,然后乖乖地去陪她一起因为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胡闹,陪着她去看日落和沙漠的昏黄。
于是很快,洛夫克拉夫特的两侧就各自多出了一只猫。他们就在海边的公园,看着漆黑的大海和海边缘微弱的泡沫,还有海面上的月亮。
有那么一会儿,这位先生都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到哪里去,很是苦恼人类过于狭窄的视角。
莫布斯先生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个吉他,他轻轻地弹奏着,最后变为一段带着大海湿漉漉气息的旋律,里面混杂着柔软的月光。
海洋送来玫瑰花的味道。
全程他们都没有问彼此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场欺负人类幼崽的无意义游戏里,就好像这次的见面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洛夫克拉夫特则是很明显的安详:他已经完全沉浸于被两只猫包围的幸福当中了,并且突然觉得自己因为巧克力而跟菲兹杰拉德出门是个非常好的主意。
“我突然有个问题想问你。”
莫布斯弹着吉他,突然开口说道。
“什么?”虚无小姐回答。
“你猫生的目标是什么。”他说,“就是这个问题。”
白色的猫咪有些诧异地看了眼对方:“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好像问过我。”
“是啊,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想要再问你一次。”裹在毯子里的燕尾服猫这么回答。
——上次问是什么时候呢?
那天好像是一个五年前的日落。在夕阳的光泽下,莫布斯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你猫生的目标是什么?”他问。
那时的虚无小姐正在研究破片手雷,前几天有一只松鼠打翻了门口的垃圾桶,为此她怀恨在心,所以听到这个问题后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炸掉他们妈妈的骨灰盒。”
提出这个问题的莫布斯咳嗽了一声。
他有些尴尬地补充道:“不,我是说——你存在着的终极目的,活下去的至关重要的理由,渴望达成的终极。对你来说,那是什么?”
虚无小姐认真地想了想。
“炸掉很多蠢货妈妈的骨灰盒。”她说,“还有,我是一只已经死了的猫。”
“哦。”
在海边的虚无小姐有些怀念地说:“我想起来上次我给出的回答是什么了。”
这一次,她给出的回答同样没有犹豫:“捣乱。我的目标就是这个。”
莫布斯笑了,就像是五年前那样,他说道:“我的意思是——存在着的终极目的,活下去的至关重要的理由,渴望达成的终极。对你而言,它是什么?”
“捣很多乱,去做最没有意义又最有意思的事情,把所有的东西都变得乱七八糟!当然,最重要的是——”
虚无小姐抬头看着夜晚的天空,她淡紫色的眼睛在星光下面闪闪发亮:“我可是一只已经死去的猫!”
“噗……”莫布斯扭过头,最后还是没忍住,放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虚无小姐瞅着他:“怎么,很好笑吗?”
“没有,就是觉得——在相遇六年后,虽然我老了,但果然你是一点都没有变啊。”
对面的那只猫仰头看着天空,他笑着说:
“真好。”
第043章 “叮里咣当!”
在今晚横滨的夜空下, 星星注视着这一切。
它们尤其地注视着这座城市里的猫:观察这些猫身上发生的事情是星星们中难得的乐子。它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并且朝那些猫眨眼睛。尽管猫注意不到它们,这些亮闪闪的小家伙也显得乐此不疲。
在今晚, 有的猫在安详地织着小帽子, 有的猫在看着另一只猫编织小帽子,有的猫在为某个恐吓儿童事件忙碌,有的猫在海边谈恋爱,有的猫已经睡着……
等等,好像还有一只猫,他那里发生的事情挺有趣。
星星们把目光挪了过去。它们的光辉穿过窗户, 悄悄地通过玻璃钻了进来, 好奇地瞅着面前的这一幕:一只眼睛中全是谴责的大黑猫,一个尴尬陪笑的人类, 一个事不关己地趴在地板上面玩积木的金发女孩。
大黑猫的胡子还被烫出了滑稽可笑的波浪形状。让这幕看上去本该严肃的场景多出了几分喜剧色彩。
“喵喵喵喵喵!”
而当大黑猫两只爪子叉腰, 抬头瞅着那个人类,满脸不满地喊叫起来的时候, 整个场面就变得更加喜剧了。
“哎呀, 不用这么担心啦,河马。”
森鸥外举手做出投降的动作, 被虎视眈眈的河马逼到了墙边上,他努力地露出真诚的表情, 向自家猫好声好气地解释道:“主要是今天你不是出去玩了吗?所以我就没来得及把Q被放出来的事情告诉你。”
“喵!”河马看上去更生气了, 他伸出一只爪子,很有气势地指向森鸥外, 又“喵喵喵喵”地质问起来。
相当复杂和抽象的动作语言, 但凭借着一人一猫长达二十二年的交情,森鸥外还是熟练地翻译了出来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大概是在问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大概吧。
于是他继续端着那副无比真诚的表情, 两只手交叉,向自家明显很生气的猫解释道,同时脸上依旧是那副“我认错啦”的微笑:
“这个啊,事情其实是这样的:为了在这场三个组织的战斗中最终胜利,所以只好采用这种不受控制的大杀器了。毕竟侦探社还是比较麻烦的,中也君又要用来应付组合的异能者……”
河马双爪抱胸,嫌弃地看着森鸥外。
别的不提,光是那对猫眼中的质疑情绪,此刻就已经浓烈到了森鸥外都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继续胡说八道下去的地步。
“喵?”你认真的?
森鸥外坚定地点点头。
于是河马“啪嗒”一下跳上了办公桌,用肉垫按了按森鸥外的额头,紧接着又按按自己的,最后遗憾地摇了摇头。
爱丽丝在边上“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呃,等等。我倒也没有——”
森鸥外试图劝阻,但河马已经拉开了首领办公桌的柜子,从里面掏出了一只水银温度计,并且直接塞到了他嘴里。
“喵呜。”
大黑猫拍了拍他的肩膀,猫眼中是满满的同情:别傻了,首领。能说出这种胡话,你肯定烧得不轻。
别以为他不知道:横滨的三大势力看起来是互相对立的,但实际上保持着微妙的平衡,都是拱卫横滨的力量。
在组合这种外来势力入侵的情况下,横滨的局势绝不会是表面上的三个组织之间的战争,应该是两个组织联合对外才对。利用Q这种无差别攻击的大杀器来袭击组合更是无稽之谈。
这和开战之前就自损八百有什么区别?
森鸥外无奈地咬着温度计:“……”
他默默地把温度计取下来:“想听实话?”
河马一屁股坐在桌子上,毫不客气地“喵”了两声,就差把“让我看看你还能说出什么鬼话”给说出声了。
森鸥外叹了口气,跟着坐回了属于首领的椅子上,用十分复杂的语气说道:“河马啊,不是我之前不愿意和你说,只是我一直担心,我就算是和你说这件事,你也不懂。”
河马睁大了眼睛,先是满脸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最后露出不屑的表情,背过爪去,高傲地对森鸥外缓缓摇头。
不懂,怎么可能?人类之间的糟心事罢了,难道还能比他这个在地狱生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魔鬼知道的多?
“呃,我在这里指的不是智商理解方面的问题,好吧。我承认,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猫……或者说是猫科生物,河马。”
森鸥外有些头疼地看着河马脸上十足的骄傲表情,最后把猫拎起来,用力揉搓了几下耳朵,把这只大黑猫揉到生气地喵喵叫,然后任由对方愤愤不平地用爪子踩着自己胸口。
真沉啊。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感受着胸口处沉甸甸的重量,面不改色地在内心感叹道,同时思考起了要不要给这只好吃懒做的猫减减肥。
然后,他开口解释道:“我指的是,我现在的身份不仅仅是当初三刻构想的参与者,同时也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横滨黑暗面的代表。”
首领的身份,是权力,也是束缚。
所谓的首领,其实就是组织的奴隶。
森鸥外看着怀里的这只猫,笑了笑:“你应该能明白的,对吧,河马?”
河马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类,用“喵呜”声作为了回应。
“三刻构想是一个伟大的想法。”
森鸥外两只手交叉,撑住下巴,有些感慨地说道:“夏目老师真的很厉害啊,竟然为横滨找出了这么一个绝对不完美、但异常适合的方案,并为它寻找到了实践者。”
如果放在“正常”的情况下,三刻构想毫无疑问是对权力的拆分。但在横滨这种“政府无法达成对地区绝对掌控”的租界里,它反而奇迹般地把做到了权力的整合。
“来自民间的精英、□□势力的代表、以及代表政府的秘密机关……”
森鸥外摸着猫脑袋,微笑着说:“从表面上看,它们代表着各自的立场,本应该是绝对不可能走到一起的组织。所以外国势力从来不会过多关注我们:他们乐于见到横滨的本土力量是一盘散沙,各种势力彼此割据的局面。”
上下一心的横滨是不受人待见的。
作为这个国家的第一大港口,这座城市能够带来相当丰厚的利润。正因此,大家都希望这座城市的本土势力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绵羊,而不是逼急了会咬你一口的狼。
“但实际上,因为有着相同的目标,我们却能够共同合作。这就是三刻构想的本质——”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靠在椅子背上面,悠然说道:“一场瞒天过海的骗局。”
河马在他的怀里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他金色的眼睛盯着森鸥外,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懂对方话里的含义。
森鸥外瞅瞅自己家的猫,突然有些怀疑对方根本没有听,于是伸出手,试探性地揪了下他的耳朵。
“嗷喵!”
嗯。没躲开,看来确实在走神。
森鸥外突然有点心累,尤其是发现这只大黑猫不仅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反而开始气乎乎地对他张牙舞爪时,心就更累了。
“林太郎活该啦。”
坐在地上玩积木的爱丽丝还在旁边给河马帮腔:“被莫名其妙揪耳朵,肯定是会生气的。”
“怎么会,如果是爱丽丝酱的话,我可是只会感到荣幸的哦。爱丽丝酱~”
“噫,不要凑过来啦,林太郎好变态!”
“喵呜!”
河马从森鸥外的身上跳下来,庄严地举起一只爪子。
在这一点上,我完全地以及彻底地赞成魔女小姐喵!
“好过分哟,爱丽丝酱和河马君……”
遭受双重背叛的森鸥外捂住胸口,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但只得到了大家“这家伙果然是变态吧”的目光。
小姑娘甚至还躲到了河马的背后,用蓝眼睛警惕地看着他,就像对面是什么超级令人嫌弃的东西一样。黑猫则是摆出一副正气凛然的表情,睁着金灿灿的大眼睛,看上去就像是勇者斗恶龙里的那个勇者,神赳赳气昂昂的。
“……”
这下森鸥外都有点绷不住了。
他赶紧转移话题:“总之,虽然我是非常乐意和侦探社进行合作的,但作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如果我莫名其妙地就决定帮侦探社,不仅干部们可能提出反对的意见,还很容易让那群对横滨虎视眈眈的势力警惕起来。”
说到这里时,这位首领先生看了眼桌子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又思考了一会处理完这些东西所需要花费的时间,格外真情实感地叹了口气。
“没办法,作为组织首领就是要操心很多事情。”他有些惆怅地说,“比如后续影响啦,行动经费啦,人员调动啦,怎么利用卧底啦,怎么忙里抽空给爱丽丝买新裙子啦……”
河马幽幽地盯着他。
这句话里好像混进去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凭什么没有“怎么哄自家猫帮忙处理公务”啊!
他每天兢兢业业陪着森鸥外一起工作到凌晨两点,难道都不配提一下吗?
森鸥外挪开目光,假装自己看不懂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继续解释:“所以,我就只能制造一个能让我们顺理成章合作起来的理由了。”
Q就是这个理由。
河马歪过脑袋,想起那个自己七年前在诊所里和他见了第一面的孩子。
说实在的,河马还是挺喜欢他的。
不过被魔鬼喜欢从来不是什么好事,更不意味着他有什么值得常人喜爱的地方。这些来自地狱的生物并不青睐闪耀的灵魂,人类身上最吸引魔鬼的东西只有一个,那就是罪恶。
“Q放出去,我给他布置了一个任务:去找组合的成员玩完。结局呢,估计也只有这么几种结果。”
森鸥外竖起第一根手指,悠悠闲闲地说道:
“第一种,武侦抓住了他。Q是不可控的,在完成任务后肯定会惹出乱子。所以我在放出Q之后提醒了太宰,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相信他应该能够做到。”
在这种情况下,被武侦“抓住把柄”,并且忌惮对方拥有“超危险异能者”的港口黑手党被迫和他们合作,也是一件合理的事情。
“第二种,抓住Q的是异能特务科。这就稍微有点糟糕了,肯定会有老朋友来兴师问罪。但众所周知,这位小朋友相当危险和不可控。黑手党看管不力,不小心让他跑了出来,也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嘛。”
森鸥外笑眯眯地竖着两根手指:“我们和武侦可都是Q的受害者啊。所以为了把这小家伙抓回来,受害者之间就该进行合作了。”
然后在抓Q的时候,顺便联手解决组合什么的,也很合理吧?
“第三种,唔,如果可以的话,我还真不想要这种走向。”
森鸥外竖起第三根手指,摇摇头:“那就是Q很不小心地被组合抓到了。”
河马凝重地“喵”了声。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森鸥外的这句话后,他突然觉得Q被组合抓到的可能性大了起来。
“不过应该不会那么倒霉的啦。这孩子的异能机制比较隐蔽,而且还是精神控制的类型,在不了解情报的情况下很难找到反制的手段。而且就算是被抓住,应该也能控制住他们的几个异能者,带来一些乱子吧。”
森鸥外挥了挥手,倒是表现得很乐观。
“更何况我在他的身上还安装了定位装置,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也能够马上知道。”
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因为有着相同的利益诉求:把Q从组合手上抢回来,港口黑手党和侦探社还是可以进行合作。
“不管如何,结果总是不会改变的。”
森鸥外拿起书桌上的印章,在手中把玩了几下,语气轻松:“横滨的势力马上就能够正式团结起来,然后——”
他把印章盖在河马的脑门上。大黑猫被他戳得脑袋往后一仰。
“将军。”
“咪呜咪呜!”
“诶,怎么这么一副不乐意的表情。这句台词难道不是很帅吗?”
被戳了脑门的河马对此发出不满的抗议声。他一下子跳到森鸥外的身上,差点把人类给压趴下来。
爱丽丝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说:“林太郎又在自作多情了。”
黑猫抖了抖他滑稽的胡须,发出赞同的附和声,转头看向窗外。
他对森鸥外的决定已经没有疑问了,正在思考的是有关于Q的事情。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孩子的名字原来应该是叫做“梦野久作”。七年前,他的父母因为恐惧而抛弃了他,从此之后,他原来的姓名就很少被提起,取而代之的是“Q”这个代号。
黑猫舔了舔爪子,饶有兴致地晃动着那条长长的尾巴。
他还记得,那个人类幼崽在意识到自己能够通过受伤来伤害他人时,眼睛中闪过的神色:不是恐惧,不是惊讶,而是好奇与兴奋。
港口黑手党很多人都畏惧Q,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异能可以影响精神和思想,也是因为他把人类的痛苦当成了某种乐趣和游戏。
就像是会扯下昆虫翅膀、用水灌满蚂蚁窝的小孩子一样,有着最为纯粹的恶意,让成年人感到毛骨悚然。
——哎呀呀,要是索丽埃科当年也在场,按照她喜欢玩梗的性格,怎么也得说一句“天生邪恶的异能者小鬼”才行。
河马咧着嘴,笑了起来。
可惜,这家伙终究还是个小孩子、一个没有成年的幼稚鬼:虽然人们的敌意让他对人类的恶意也越来越浓郁,但他却没有承认自己同样是个混蛋的勇气。
就算是戳破了他内心的想法,他估计也只会说着“都是他们逼我的”“我本来根本就不会伤害别人”之类的话吧。
虽然是个小恶魔,但距离有资格去参加撒旦一年一度的晚会,那还差得远着呢。
来自地狱的恶人鉴赏专家做出了如上评论,突然觉得有点遗憾。他瞅着外面的夜空,还有窗外的星星,思考着那个北方出去的人类现在到底在哪里。
嗯,希望这个小子在四处惹祸的时候,不要惹到组合的那个怪物,或者哪只脾气不算好的猫身上吧。
这么一个颇具培养价值的恶魔人才,河马还是不太希望他立刻就下地狱去的。
想着想着,河马身后的尾巴就被什么东西给握住了。
“喵?”
“这可不怪我。”森鸥外面不改色地把猫尾巴在掌心搓了搓,顶着河马犀利的目光倒打一耙,“你尾巴晃来晃去的,很打扰人工作。”
“喵!”
“叮里咣当!”
办公室传来一阵椅子被掀翻的惊天动地的响动。爱丽丝捂着耳朵,假装自己根本听不到逐渐惨烈起来的战局。
“真是的,林太郎就是喜欢惹河马……”
第044章 甚至呀还有笑话环节
“早上好, 太宰先生……”
今天的中岛敦是打着哈欠来上班的。
这两天他忙了太久,前天是在对付那位红头发的露西小姑娘,昨天是在帮忙接回办事员。中途还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芥川龙之介又打了一架(“你们港口黑手党的成员都这么闲吗?”)并得知了Q被放出来的消息。
消息性质相当严重, 导致了他和镜花又不得不在横滨找了一晚上有关于Q的踪迹。最后还是太宰治专门打了个电话, 告诉他不用找了,他才有时间去休息。
然后又在梦里被玳瑁猫抓着,紧急特训了好几个小时。
想到昨晚漫长枯燥的找人里程,小老虎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他有些茫然地问道:“话说回来,芥川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啊。而且还专门要我把事情告诉太宰先生你。”
中岛敦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这件事背后的逻辑:首先排除他们两个因为打架而打出惺惺相惜之情的可能性……至少芥川现在遇到他,还是会恨不得把他往死里打的。
其次, 排除掉芥川是故意向侦探社透露内部信息的可能性——这家伙怎么看都没有背叛黑手党的理由。
最后, 排除芥川是在关心横滨普通民众的可能性。那家伙可是用炸弹袭击警察局的恶人,性格绝对没有善良到这个地步。
完全搞不明白。该不会说这句话的目的只是想看自己没头没脑地跑一晚上吧?如果从这个角度来想, 可信度倒确实上升了不少……
“可能是敦你前天遇到的那个大叔拜托他帮忙的吧。不过也有别的可能……嗯。”
难得按时上班的太宰治摸着下巴, 露出有些微妙的神情,但很快就恢复了平时不着调的轻松和愉快。
“对了, 敦君。”他说, “昨晚你看上去休息得不是很好喔。要不要在上班时间里趁机补一下觉?”
“欸,可以吗?”中岛敦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座位, 有些心动。但很快,国木田独步那张被太宰治气到火冒三丈的脸就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伴随着这张脸出现的, 还有那句武侦所有人都很熟悉的愤怒喊声:
“太宰治!不准!在上班时间睡觉!”
“呃。”他有些尴尬地挠挠脸颊, 感觉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还是算了吧。”
“真的吗?”太宰治凑过来, 压低了声音, 神神秘秘地说,“可不是所有人都和小镜花一样, 工作了一整个晚上还能精神奕奕的哦?你在这个时候睡觉,就算是国木田君也会理解的。”
中岛敦十分意动,但还是坚定地拒绝了来自太宰治的诱惑。
因为他已经看到黑着脸、浑身都在散发低气压的国木田独步先生了——而且就站在太宰治的身后。
下一秒。
“太宰治!”
熟悉的怒气冲冲,熟悉的姓名开头,甚至连感叹号都是熟悉的。
“不要带坏新人!更不要教新人逃避工作的小手段,败坏侦探社的风气!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每天脑子里就想着浑水摸鱼!”
“国木田君,你吼那么大声干嘛。”
太宰治满脸淡定地回过头:“不要忘了,我昨天晚上可是在彻夜工作诶,今天竟然还按时来上班了。如果这都不给时间休息一下,侦探社和黑心老板的黑心公司有什么区别?”
这倒也是……
国木田独步明显陷入了犹豫:他都没有想到太宰治今天能够按时上班,实际上,他早就做好对方在下午姗姗来迟的准备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太宰治上午不干活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嘎吱嘎吱。”
江户川乱步在默默吃薯片——这是昨晚中岛敦顺便给他买的粗点心。他瞅瞅明显被忽悠了的国木田独步,又瞅瞅太宰治,最后也没有插嘴。
嗯,粗点心真好吃。
“那……好吧。”
不知不觉间对太宰治的底线越来越低的国木田独步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承认了对方今天早上的合法休息权:“但不准干扰其余要工作的社员,你给我躺到不打扰人的地方去!”
在中岛敦叹为观止的敬佩目光下,太宰治轻松地哼着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戴着耳机就躺了下来,开始光明正大地偷懒。
“至于你。”
国木田独步犀利的目光很快就落到了他的身上,让中岛敦打了个激灵,立刻站得笔直。
他皱着眉,最后说道:“你就先和镜花在医务室看管孩子吧。不用在这里忙了。”
“啊?”中岛敦没有想到自己登到的是这个回答。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不太清楚侦探社里怎么会多出了一个“孩子”。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线索:比起昨天,国木田先生的桌子上面多出了一个看上去很吓人的破旧玩偶,上面全是缝缝补补的痕迹。
是被侦探社成员救下来的小孩子吗?就像是被救下的自己一样?
“可是国木田先生……”
中岛敦有些好奇,但又有点害怕自己把事情给搞砸了,于是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我不太知道怎么和小孩子相处。这样可以吗?”
国木田独步深吸了一口气,他没好气地拍了下桌子,大声咆哮道:“你以为我知道怎么和这个年纪的小孩相处吗!”
“呜哇!”中岛敦缩了缩脖子。
躺在座椅上的太宰治发出了愉快的笑声。
“敦你就别为难国木田啦。”他说,“昨天晚上他可被这个新来的问题儿童气得不轻。现在是彻底拿他没办法了。”
“果然,我就该知道,连港口黑手党都嫌弃的小鬼头能是什么好家伙!”
国木田独步很明显是回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气得咬牙切齿:“就应该好好收拾一顿才对!”
听起来好可怕。
中岛敦再次缩缩脖子,恨不得把脑袋都缩到胸腔里面,同时内心也有些震惊: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连黑手党都会嫌弃的小孩子吗?
他忍不住想象了一番芥川龙之介对某个小孩嫌弃又厌恶的样子……等等,芥川脸上好像一直都是这个表情来着。
那没事了。
中岛敦回头看向镜花,此时小姑娘正在认真地翻阅文件,一点也看不出来昨晚忙到了那么晚的时间。
“我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
泉镜花把资料看完,抬起头,用她那惯例的严肃表情说道。
不愧是靠谱的未成年女性,镜花酱!
中岛敦瞬间肃然起敬,同时还有点羡慕:从小到大,他好像都和孤儿院里的那些孩子相处得不好。因为院长不喜欢他,连带着那些孩子也都排斥起他来——不过考虑到他不受控制的异能,似乎也是应该的。
然后他就看到泉镜花往怀里揣了一把匕首。
“我一定会让他说出所有黑手党的消息的!”小姑娘坚定地说道。
嗯?中岛敦有些懵地看着对方仔细检查刀刃的动作,又看着对方似乎透着杀气的动作,后知后觉地发现哪里好像不太对劲。
这……这对吗?
但他还没有来得及阻止,面前的小姑娘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毅然决然地推开了医务室的门,一路小跑着跑了进去,似乎要来场突击刺杀。
中岛敦大惊失色地跟着跑了过去。
“等等啊,镜花!还有,相处的意思真的不是杀人!也不是让对方说情报吧!”
万幸的是,当小老虎踏入医务室时,里面并没有出现什么血溅三尺的可怕场景。
泉镜花只是把刀放在了病床上那个小孩子的脖颈旁,用那对湛蓝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就像是面对的不是普通的孩子,而是下一秒就要咬喉咙的狗一样。
太好了,没出事。
虽然场景还是不太正常,但匆匆赶到的中岛敦依旧松了一大口气,这才有闲暇仔细观察病床上躺着的那个孩子。
对方穿着一身黑衣服,有着很特殊的黑白两色头发,还有两只不一样的眼睛。此刻他正睁圆了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泉镜花,似乎下一秒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这种表情中岛敦见过不少:每次河马或者拉克赛维干了什么坏事,被其他猫发现的时候,基本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这种特别可爱的动物似乎都很明白怎么利用自己长相上的优势,让人容忍和不好意思继续伤害自己。
但泉镜花不在此列。她虽然很喜欢猫,但对小孩子并没有什么感觉。所以那把匕首的刀锋还是在冷冷地对着他。
“感觉有点眼熟。”
中岛敦挠挠脑袋,小声嘟哝道。
他努力地思考了一番这种熟悉感的来源,因为熬夜而不太清醒的大脑开始缓缓运转,最后终于定格在了某段语言描述上。
“嗯,你们要找的人看上去是个小孩子。黑白头发,眼睛有些特殊,而且还抱着一个很丑的玩偶。找到后尽可能地避开伤害到他,把他手里的玩偶抢过来就行。如果玩偶是完整的,那就小心点,别弄坏。”
昨晚太宰先生让他们去找Q时,好像就是这么说的。当时他还有点莫名其妙,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拜托上街抢小朋友的棒棒糖。
如果按照这个说法来看,这个孩子应该就是Q了?看起来也蛮可爱的……嗯?
中岛敦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仔细看着窗上的男孩,对镜花说道:“所以这就是那个我们昨天找了一个晚上的Q?竟然真的是小孩子吗?”
泉镜花“嗯”了一声,点点头。
“现在才反应过来吗,敦?”
翘着二郎腿看杂志的与谢野晶子抬起头,她用一只手撑住下巴,笑着说道:“我都有点好奇你昨晚到底在找什么了。”
“啊这。”
中岛敦感觉自己背上的冷汗都要出来了。他左看右看,顶着除了泉镜花以外所有人的好奇目光,小声说道:“我还以为我们要找的Q是太宰先生着重强调的玩偶呢。”
虽然说这么想好像不太对劲,还让搜寻过程多出了几分都市怪谈般的奇怪氛围,但……如果是横滨的话,就算是出现都市怪谈也没有什么好稀奇的吧!
倒不如说这里到处都是稀奇古怪的事情,随便拿出来一个都足够当都市传说的素材:比如自己莫名地被悬赏了七十亿,比如自己竟然能加入侦探社,比如自己遇到了小镜花,比如自己的猫咪老师,还有其他怪里怪气的猫们。
本来这些事情就很离谱了,就算多出一个超级危险的玩偶也没什么……应该没什么。
虽然内心在努力辩解,但现实中,中岛敦还没有说完这句话就已经低下了头,摆出了虚心认错的态度,同时做好了大家进行嘲笑的准备。
毕竟这个答案确实有点好笑。
被刀架着脖子的梦野久作显然也是这么觉得的。虽然不敢动,但他的眼睛中还是闪过了几分嘲笑的意味。
然后就被泉镜花有些生气地盯住了。
与谢野晶子倒是不用顾虑那么多,她耸着肩“噗哈哈哈哈”地笑了好一会儿,这才停下。
她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水:“所以敦你是鬼故事听太多了,所以觉得会有那种现实中会动的娃娃吗?放心,这种东西不可能存在的啦——”
中岛敦咳嗽了一声,默默地在心里想:这倒是不一定,这个世界上就连地狱说不定都有呢。
旁边的梦野久作也嘲笑不起来了:因为他突然想到了自己昨天晚上绝对可以被划分进“鬼故事”行列的经历。
那种如同跗骨之蛆一样的声音似乎依旧在耳边回荡着,带来强烈的不适与恐惧。他现在甚至都不敢看镜子,生怕镜子里的自己会露出河马那样的笑容,“嘻嘻”地笑出声,伸出手,把自己给抓住。
不过接下来,与谢野晶子的话就让他更笑不出来了。
“不过你说的也对。”这位见多识广的医生笑用轻松且略带嘲讽的笑意说,“与其说有危险的是他,倒不如说是他身边的那个娃娃。”
“诶?”中岛敦挠挠头,突然感到了一种不加掩饰的愤怒和憎恨。他转过头,看到床上的男孩正在用冰冷和愤怒的眼神盯着他们两个。
“是他的异能吗?”他问道。
“嗯,他可以通过异能来让伤害他的人陷入痛苦的幻觉,从而向周围的人发起攻击。”
这次回答中岛敦的是泉镜花。小姑娘低着脑袋,一字一顿地说道,表情看上去甚至比平时还要严肃些:“就算是在黑手党内部,大家也都很害怕他。”
“可是,这个异能难道不是自卫类型的吗?”
中岛敦越听越糊涂,他不解地看着那个传言中的Q,有些不太明白这个孩子是怎么做到让黑手党闻风丧胆的:“只要不伤害他,就不会被异能影响啊。”
“这孩子刚刚被带过来的时候,手腕上可是绑着铁蒺藜哦。”与谢野晶子悠然开口,“真是可怕。如果是不知情的人,恐怕很容易就让他受伤了吧?”
中岛敦愣住了。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种就像是为了保护自己而诞生的异能,竟然还能被这么使用。
所以他下意识地问道:“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他难道不会害怕受伤吗?”
梦野久作撇了撇嘴,表情看上去变得更加阴沉和郁闷了。但他表面上还是附和道,同时配上无辜单纯的孩子表情:“是哟,我也不想要这个样子。都是黑手党的那群坏人逼我这么干的!”
“你杀死了黑手党的很多人。”
泉镜花平静且轻盈的声音响起。她的陈述不带有任何个人的情绪,冷淡得就像是被丢入水面的石头:“那个时候,你笑得很开心。你喜欢伤害别人。你不喜欢异能,只是因为它也会伤害到你自己。”
相比之下,梦野久作就要激动得多了。
“如果不是他们,我怎么会到这个地步!”
他喊道,声音里甚至带着哭腔。如果不是脖子旁边的匕首,中岛敦甚至怀疑他会直接从床上站起来。
“这全部都是他们害的,我根本就不想使用这样的异能!你们为什么一个个都说我也有错?我只是想要开心的活下去而已,都是他们——他们想要利用我,把我变成他们的武器!你从黑手党掏出来,不也是因为这个吗?凭什么你就可以站在这里指责我!”
泉镜花沉默地看着他,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变现出额外的激动或者悲伤。
“不一样的。”
似乎过了很久,这个女孩才做出了回答。
“或许我的确习惯了用杀手的角度来思考问题,但是我不喜欢杀人。”
她抬起眼眸,十分坚定地说:“我想要偿还这些罪过,我想要和大家一起走下去。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再伤害任何一个人了。”
说完这句话后,她就收回匕首,把它重新放入自己的怀里,然后走到了中岛敦的身边。
……
“喂,你说他们应该在里面没有打起来吧?”
外面的国木田独步看了眼静悄悄的医务室,有些不太放心地问了太宰一句。
“没事,有与谢野小姐在,打不死人的。”太宰治闭着眼睛,一脸安详地说道。
这话说的也挺有道理,至少说服了国木田独步。于是他点了点头,继续皱眉研究着有关组合异能者的情报。
“对了。”研究到一半,他又抬起头,有些狐疑地看着太宰治,“你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找到Q的?你别告诉我,是他自己找上门的。”
这下太宰治睁开了眼睛。
他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我本来也以为他会自己找上门,或者去找敦的。不过么……我估计他是在找人的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
国木田独步冷漠地“哦”了声,在本子上记录了下来,显然对太宰治过于广泛的“人缘”已经见怪不怪了。
“具体什么意外?”
“不知道哦,可能是被什么可怕的、只在夜间出没的巨大海怪或者幽灵吓了一跳吧?不过看他安然无恙的样子,似乎只是喜欢恶作剧的鬼魂呢……喂喂,国木田君,真的不用拿这种眼神看我,我敢保证,这次绝对没有吓唬你的意思。”
“谁会相信你的鬼话啊!”
“当然是国木田君啦,我们可是超级超级默契的搭档!”
“和你当搭档肯定是我上辈子倒的霉!”
“不过认真说来,其实那个家伙是被一只猫给打包送过来的。你懂的,就是那个很著名的关于猫的都市传说——噗,对不起,这次我是故意吓你的哈哈哈!”
“太!宰!治!”
在一片喧闹声里,江户川乱步把薯片袋子倒了倒,找出了最后两枚薯片,把其中一片心满意足地丢到嘴里。
另一片则是被一只银黑与雪白皮毛夹杂的虎斑猫摸走了。
两个默默压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围观看戏的家伙默契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
“嘎吱嘎吱。”
第045章 好把一切变得荒唐
“咪呜。”
过来看热闹的莱特先生“嘎吱嘎吱”地嚼完薯片, 用猫爪矜持地擦了擦嘴边的粉末,然后又舔了舔爪子。
吃完了最后一块薯片的江户川乱步也在嗦手指,此时一大一小两只猫猫的动作达到了惊人的同步率——不过话说回来, 世界上真的存在吃完烧烤味薯片不会舔手的人吗?
吃完东西后, 他们两个的目光互相交汇了片刻。虎斑猫先生用亮金色的眼睛瞅瞅旁边的江户川乱步,熟练地用键盘敲出了一段话。
——侦探社那里有小千晴给你的礼物哦,记得喊人帮忙去拿,要是过期就糟糕了^^
江户川乱步歪了下脑袋,就像是觉得这种交流方式很好玩似的,有样学样地打出了一段话。
——是那只笨蛋小橘猫吧。
莱特闷闷地笑了起来, 他捂着嘴, 在一大堆文件的遮挡后面笑得小心翼翼,然后在电脑上面输入道:
——是虽然笨但很可爱的小橘猫啦, 也是非常优秀的晚辈呢-w-
是晚辈啊, 怪不得看上去比其他的猫要傻乎乎很多。
江户川乱步赞同地点点头,同时有些质疑这句话里的“优秀”这个形容词。但很快, 他就想到了侦探社里同样傻乎乎的小老虎, 还有隔壁黑手党那个傻不愣登、天天来找小老虎打架的狂躁症吉娃娃,于是突然释然起来。
从这个角度来看, 小橘猫确实挺优秀的。至少他还会做蛋糕呢!
——那侦探社就借给你们了。
乱步猫猫大度地打字道:
——走之前记得在这个,这个和这个地方多给我藏一点零食。
他已经想象到回侦探社后, 自己不仅有超级多的零食吃, 还能被大叔夸奖他不怎么买垃圾食品时的幸福场面了。
莱特很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他“咕咕”地笑了两声,一本正经地拍拍胸脯, 表示这些事情全部都包在他身上了。
——放心, 会记得的。你喜欢吃哪家店的零食,回头顺便买一下>w<
猫咪似乎很喜欢在打完字后增加一个表情, 就像这个举动能让他们变得更加可爱似的。不过么……倒也确实如此。
江户川乱步瞧着敲键盘的猫,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顺手摸了把猫脑袋。
手感摸上去就和外表看着一样顺滑和舒适,有着绸缎一样美好的触感,还带着柔软的温热气息。是摸一摸就会让人类感到幸福的程度。
莱特被揉得晃晃耳朵,整只猫就和液体一样软了下去,变成了趴在键盘边上的一滩猫,只有尾巴还在神气活现地摇动着。
“喵!”他对这个不礼貌的偷袭发表了小小的抗议,但很快就忘了这回事,继续和这位侦探聊起天来。
里面基本上没有什么关于侦探社目前危机的内容,而是在互相交流着关于横滨大街小巷里甜点店的心得,并且给出了非常有用的交换意见。最终,参与双方都对此次的人猫会晤感到相当的满意,并且在半个小时后终于想起了正事。
不过准确来说,这也根本算是“正事”,应该被称为“八卦”才对。
——昨晚是你把Q送过来的?
江户川乱步有些好奇地打字问道,同时他也觉得有点不像:这只猫根本就不是会自己干这种活的性格。
准确的说,他觉得根本没有猫会乐意花费自己的时间,送一趟“人肉快递”。
——是太宰的某个老朋友啦。本来我还想拿这件事拜托另一只猫的,但没有想到她正好路过这里,而且自告奋勇地去做这件事了。真是让猫松一大口气呢(*罒▽罒*)
太宰治的老朋友!
老朋友耶!听这个语气,而且还觉得不是那种一般的朋友。
作为侦探的八卦雷达突然“叮叮叮”地响了起来,江户川乱步飞快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在侦探社周围多次看到过的雌性猫咪,并和之前太宰治和自己交流的内容结合起来,很快就锁定了嫌疑猫的身份。
——所以敦也是她送过来的吧。
——咦。这么一讲,感觉她很喜欢给太宰君打包送快递耶。就是上次她都没有看太宰君一眼就急着跑掉了,也不知道这回有没有和太宰多说几句话(=^‥^=)
虽然说出来也不一定能听得懂啦。
想到这,莱特先生忍不住为猫和人之间深深的语言隔离摇了摇头。
猫是真的不能说出人类的语言,不像是那群天上飞来飞去的鸟——那些家伙倒是有大半都知道怎么说人话,只是都藏着掖着,顶多冷不丁冒出一句,用来吓唬吓唬走夜路的人。
不过对于芙蕾因女士来说,会不会说人话大概也没有什么区别:反正她面对太宰治时,绝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在假装出很不满的样子,发出那种就连猫都听不懂的哼哼声。
江户川乱步想的就没有那么多,他只是好奇地打出如下一段话:
——所以太宰他过去认识的人,全部都是这种相当别扭和麻烦的家伙吗?
侦探先生是真的觉得这一点很神奇:根据他目前的了解,那位明显认识太宰治的芥川是一个超级别扭的家伙,这位目前待在医务室里的麻烦鬼在这方面也不逞多让。
这两个的高度一致性本来就已经让人觉得很微妙了,更何况现在他还知道了,太宰治还认识一只听上去就超级拧巴的猫。
“……”莱特在江户川乱步的提醒下同样想起了这一点。他的目光悄悄地飘移了片刻,随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倒也不是,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吧。还是有几个比较坦诚的人的。
——谁啊?
江户川乱步敲字问道。
莱特先生的目光变得更加飘移了。过了好几秒后,这只虎斑猫默默地用那种看穿了一切的深沉眼神给年轻的侦探使了个眼色。
“……”哦,原来已经死了啊。
侦探的眼神同样飘移了起来。
于是周围的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地狱。还有那么一星半点良心的莱特先生默默地直起身子,假装自己只是路过这里的,若无其事地从旁边偷偷溜走了。
江户川乱步也没拦着,主要是猫走的时候发出了点动静,把太宰治的目光吸引了过来,让他也只好摆出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表情。
不过肉眼可见的,可能是平时没有什么锻炼的机会,他的演技要比猫咪不熟练很多,显得也要可疑许多。
趁太宰治的注意力放在正努力表演的江户川乱步身上,猫就这样偷偷摸摸地逃走了,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只是才从侦探社目前的据点没走出去多久,他就被玳瑁猫给拦住了。
芙蕾因·洛宾女士出现得就和风一样突然。她满脸都是“别管我,我只是路过这里”的不在乎表情,但却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前进的路。
“呃。”莱特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的墙壁,思考着能不能从旁边溜走。他现在有种强烈的不妙预感……
“对了,莱特首领。”
玳瑁猫若无其事地说,同时跟着试图逃跑的虎斑猫,走到了他的身后。然后在虎斑猫无奈地回过头后,立刻事不关己地蹲下来,就像她根本就没有移动自己身子似的。
“你今天有没有看到太宰治?”她礼貌问道。
莱特很想说自己没有看过,但考虑到对方不知道在武侦附近盯了多久,只好遗憾地把这个最佳回答吞回了肚子里。
“看过,你找他有事吗?”他冷静地问道,同时试图倒打一耙,通过揭露对方关心心理的方式来让这只猫自乱阵脚,临阵脱逃。
非常有效的策略。
玳瑁猫明显紧张了起来,她开始不自在地左看右看,挪开了之前过于专注的视线。但遗憾的是,这招并没有让她选择退场。
“没事,我就路过顺便问一下。”
过了片刻后,玳瑁猫因为紧张而变得过于硬邦邦的声音传了过来,同时在“路过”和“顺便”上加了重音。
紧接着,就像生怕自己下一秒就没有勇气说似的,芙蕾因女士飞快地问道:“太宰他有没有提到,嗯,昨天晚上那个未成年人类?”
懂了。
莱特咳嗽了几声,在心里悄悄地把这句话翻译了一下:这大概约等于“太宰治对她把梦野久作送过来这件事有没有表示什么额外的看法”。
“额外”,在这里又可以被翻译成“赞同”或者“高兴”。
综上所述,这句话可以被理解为“太宰他有没有因为梦野久作的事情夸夸我”。
虎斑猫在心中对自己满意地点点头:连这么暧昧不清的话,自己都能翻译出里面的意思,果然这方面的功力越来越深厚了。
但表面上,他还是相当严肃地点了点头,表示对方确实提起了芙蕾因女士的正义行为。
虽然在提起她的时候,还顺便说了一大堆横滨的恐怖传说来吓唬搭档来着。
“而且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笑得很开心呢。”
他补充道。
虽然也很难说,笑得这么开心是不是因为又成功吓到了那位倒霉搭档。真的很惨啊,国木田先生。
“有,有吗。”玳瑁猫的声音听上去都要和风一起飘到云层上面了。她整只猫看上去也有点迷迷糊糊,甚至有点摇摇晃晃。过于强烈的幸福感甚至让这只猫突然变得温柔可爱起来。
“其实我应该说对不起才对。”她说,“昨天晚上我找到他的时候本来还想聊几句,但在他感谢的时候跑掉了,有点抱歉呢。”
然而昨天晚上实际发生的事情是这样的:
芙蕾因女士带着梦野久作找了半天太宰治,最后趾高气昂地把自己的“猎物”丢在了对方的面前,本来还想要得意“喵喵”两下子,顺便嘲笑人类就是不行,还需要猫咪来帮忙什么的。
但没有想到,太宰治竟然眼睛亮晶晶地双手合十,很配合地感谢起了猫猫天降的馈赠。这个举动让玳瑁猫的大脑有点短路,短时间处于了空白的状态,还被人趁机摸了好几下。
等到最终反应过来后,芙蕾因当然就毫不犹豫地“喵”了一大声,慌慌张张地逃跑了。
但现在玳瑁猫已经完全不在意了。她继续用那种飘飘忽忽的声音说道:“你说我要不要再去找他一回啊,莱特首领。”
“……”
虎斑猫努力地绷着一张脸,没露出什么诡异的表情,也没有冒出一个字。但实际上,他内心已经震撼到感觉面前的猫吃错药了。
嗯,完全不像是芙蕾因·洛宾能说出来的内容。要是等对方几天后清醒过来,该不会跑过来杀猫灭口吧?
完啦!
“不是,芙蕾因你稍微冷静一下。”
莱特有些汗流浃背:“你确定要这么干吗?”
他已经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把当时的情况描述得那么夸张了——但其实他也没有讲得很夸张啊!为什么芙蕾因你这么容易就被人类的甜言蜜语给蒙蔽住了啊!
“所以这是要挑个好日子再去找的意思吗?”
很显然,玳瑁猫现在已经晕乎乎到脑子都不太清醒了。她用相当愉快的语气说道:“也不是不行啦,我回去就慢慢找个好日期……谢谢你,首领先生。”
傻乎乎的玳瑁猫离开了。
虎斑猫捂住了自己的脸,有点不太想要承认这只猫就是之前那位傲气十足的横滨女王,更没有办法想象对方要是清醒过来,自己到底要被阴恻恻地盯多久。
要不就在这附近找个地方躲起来吧?她应该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躲在事故现场。
莱特左看右看,最后终于找到了一棵枝叶浓密的大树,顺着树干爬了上去,把自己用叶子严严实实地藏了起来,并且做好了一整天都不下树的准备。
“喵呜。”
虎斑猫找了个位置,舒舒服服地躺下来,闭上眼睛打算睡觉,内心却有点与当初的河马相似的惆怅。
总感觉自己也成为了这两个笨蛋家伙play的一环……为什么会这样呢……
抱着这样的郁闷感,猫咪睡了过去。
并且在一个小时后被吵醒了。
在一阵不分青红皂白就把猫吵醒的“咣里咣当”的打斗声响终于过去后,在猫睡懵了的视线里,结束了例行见面战斗的两个人影正在互相瞅着对方。
“人虎。”
这是来自狂躁症吉娃娃——话说回来,他最近好像不是那么狂躁症了——冷冷的声音。
“阿嚏!芥川,又是你啊。”
这是来自某只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的呆头老虎的麻木声音,同时还因为四处飞扬的粉尘打了个喷嚏。
在猫逐渐变得幽怨的视线下,这两个人类正在进行着“友好”和“不那么友好”的互相问候。
“在下昨天和组合的两位成员进行了战斗。”
芥川龙之介面无表情地说道:“并且获得了胜利。”
中岛敦看了看自己正在急速恢复的伤口,张张嘴,最后还是没有把那句极没有情商的“谢谢夸奖”说出口,而是真心地说道:“那很厉害啊,我之前和组合的一个小女孩打了很久呢。”
芥川龙之介没有说话,只是用那种看上去很像是在骂人的眼神盯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说出这句话后芥川的表情变得更加糟糕了。中岛敦默默地后撤一步,开始反思自己之前是不是不应该开口。
“废物。”芥川一点也不客气地说道。
中岛敦再次本能地点了一下头——每次他在梦里面对各种各样的对手,并被狠揍的时候,他也是这么想自己的。
然后他就发现芥川龙之介的表情好像变得更加凶狠了。
中岛敦:“……欸?”
他再次后退了一步,并且开始努力思考今天的芥川是不是有什么事。
目前来看,有如下几个疑点:
首先,平时对方不会这么早就来找他打架,一般都是在下午左右。
其次,今天芥川的话好像格外的少和摸不清重点,没有长篇大论,甚至连讽刺都变得如此精炼和稀缺。就像是在等他发言一样。
最后,对方没有主动提到太宰前辈——这根本就不正常好吗!
中岛敦绞尽脑汁了半天,最后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个啥,昨天有关于Q的消息……”
芥川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我们很感谢你愿意提供?”中岛敦试探着说完了这句话,惊奇地发现竟然没有得到任何攻击性的回应。
所以你是在等“谢谢”啊?
中岛敦突然有点惶恐起来:那等等啊,是不是也应该感谢一下对方成功解决了两位组合成员的事情?不对啊,这是芥川的性格吗?这该不会是被组合异能者掉包了吧?
“那太宰先生呢?”芥川龙之介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假装不在意地说道,“他也这么觉得吗?”
哦,原来是在打探太宰前辈的看法。
那没事了。
小老虎露出了安心的笑容,但他还是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你们黑手党的人都喜欢这么问问题吗?”
怀揣着那么点想要听八卦的心理,他有些好奇地说道:“Q醒过来后也问我,太宰先生对于捡到了他这件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其实太宰先生今天的心情还不错啦。”
不过Q问的时候就没那么礼貌了,同时,这位小朋友还对中岛敦发起了充满恶意和嫉妒气息的嘲讽——当然,是在泉镜花不在的前提下。
有匕首的时候,这位还是很乖巧的。
讲到这里,中岛敦突然有些灵感爆发,即兴发挥道:“总之这的确是帮上大忙了。太宰先生可能还会觉得你干得很棒呢。”
“……”芥川龙之介默默盯。
“我就干得很糟糕,昨天晚上找了一个网上的人都没有找到,而且还搞错对象了。”中岛敦继续发挥,“在这方面我确实不如你嘛。”
“……”芥川龙之介默默盯。
“真的?”他说。
中岛敦有些新奇地看着对方疑似有点红的耳朵,听完这句话立刻点头,同时露出了自己这辈子大概装得最好的认真表情。
“……”
“喵。”
冷漠无情的猫叫声响起。两个人低下头,看到有只虎斑猫正旁若无人地走过他们中间。中岛敦几乎瞬间就认出来了,面前这只就是梦里被叫做莱特的猫。
猫看看芥川,惋惜地摇摇头,就像是在看一个被忽悠傻的倒霉鬼。然后他又看看中岛敦,同样惋惜地摇摇头,就像是在看一个小时之前信口胡说的自己。
然后他就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方向直奔侦探社目前的地点。
“喵呜,喵喵喵喵!”
太宰治!管好你周围这群喜欢问东问西的别扭精啊!我们这些普通猫真的不想成为你们几个家伙之间play的一环好吗!
第046章 瞧他们胡作非为
“喵呜!”这是猫咪发表抗议的声音。
“嗷喵!”这是一只生气的猫在发表最后通牒的声音。
“划拉——”这是一只生气的、发表玩最后通牒的猫把绷带扯开来时的声音。
“所以, 你那里到底发生什么了?”
浣熊听着耳机那头正不断传来传来的嘈杂噪声,有些震撼地把耳机举起来,又重新带回耳朵边上, 好奇地询问道。
“哦, 事情是这样的。”对面响起的是属于猫咪的柔和声音,只是这甜美的声音中多出了几分不太对劲的跃跃欲试,“我正在大街上围观猫和人打架。”
“打架?”
“横滨猫咪首领痛揍异能者的珍贵场景。”对面的猫愉快地说道,“幸好我是个幽灵猫,否则还抢不到这么前面的位置呢。”
“哈?”
“原因好像是这个被喊作‘天杀的青花鱼’的异能者在外面养了好多鱼,然后没做好平衡系统, 鱼塘里面的鱼开始打架。”
一阵嘈杂的背景音响起, 猫咪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乐子,兴奋地咂吧着嘴:“最后还把猫也给殃及池鱼了。嗯, 整件事听起来就很有趣, 很好玩,很美味。让我想到香酥小黄鱼, 渔夫派, 炸鱼薯条,西班牙海鲜饭……”
我看你是真的饿了。
浣熊先生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得不重新喊了一遍对方的名字:“虚无小姐。”
“还有意式水煮鱼。”虚无小姐坚持念完了食谱上面的最后一道菜,然后才用有些莫名其妙的语气问道, “你喊我干什么?”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你不妨猜猜我到底为什么给你打电话。”
浣熊没好气地说。
“那你不妨猜猜我的枪里面有几颗子弹?”虚无小姐在电话的另一头回答, 语气里充满了“难道你真的活腻啦”的惊讶。
“这就不用了。”浣熊立刻顺从内心地说,两只爪子虔诚地按住胸口, “我相信您的弹夹永远是满的。”
白猫满意地“嗯哼”一声。
“不过我也很好奇, 这次你怎么有机会主动给我打电话。”
没有办法被活物们发现的白猫轻盈地跳到了一棵树上,幽灵轻飘飘的体重足以让她在最纤细的枝丫上注视着四周的风景。她看向周围, 对着苍白的天空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耐心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看在对方之前通知了自己,让自己有机会登上最近一艘通往横滨的快船的份上,她决定对这只浣熊都抱有几秒钟的耐心。
“明天,组合将计划对横滨展开特殊行动。”
浣熊说。
白猫再次打了个哈欠,她读着秒,懒洋洋地说道:“然后呢?”
“这次特殊行动主要围绕坡他的异能展开。你知道的,他能让所有看他小说的人进入小说的世界里——嗯,估计还不仅仅是人。所有能看懂他作品的生物都逃不过。而组合有资本把他的作品投放到各个媒体渠道中。”
浣熊很有耐心地解释:“在措手不及下,横滨绝大多数的生物都没有办法躲过这次大范围的袭击。他们都会被困在小说里,直到解开里面的谜题。”
白猫来了点精神,她抖抖自己身上的毛:
“你是让我明天不要看外面的东西?”
“不。”浣熊冷静地说,“事实上,我劝你最好在里面躲一躲。首先,那只是小说世界,你想玩什么都没有人管你。就算是小说中死去的人,也可以复活。”
“哦。”白猫不屑一顾地说,“但在小说里面玩一点意思都没有。在那里,就算是出了不可挽回的结果,作者也可以通过吃设定来解决——太无聊了!”
一个不存在“不可挽回”的世界很无聊,一个一切都可以被改变的混乱世界很无聊。虚无小姐不喜欢它们,就像是她不喜欢那些有规律可循的动西一样。
“行吧。”
浣熊知道这个理由可能说服不了她,于是只好耸耸肩:“横滨马上会有越来越多的麻烦。组合是寻找着一样东西而来到这里的,后面可能也会有更多的势力。”
他说:“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你可以到那里面避一避。”
“好主意。回头我就把这消息告诉给全横滨的猫,然后由这些全横滨的猫告诉给侦探社,再由侦探社告诉全横滨的人,最后让组合开始大面积全面清查自己内部有没有泄露情报的人员。”
虚无小姐语气温柔友善地说了一大串令浣熊寒毛直竖的话,最后抖了抖耳朵,发出了无所谓的声音:“还有,卡尔。我可是幽灵猫。就算是出事也死不了第二回。”
过了片刻,她又补充道:“而且如果真的能彻底死掉的话,倒也能算得上是好事。”
浣熊卡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好用惊讶的语气问自己的这位邻居:
“你也会想着死?”
“谁知道呢,也许我只是害怕继续存在。”
电话那头的白猫平静地开口。她说出了一句很有哲理、甚至有哲理到不像猫的话:“过于漫长的存在消耗的不是寿命,而是勇气。”
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让她看上去像是一名研究存在主义哲学的哲学家。但在现实生活中,虚无小姐这种高深并没有维持多久。
“可我记得你说过,你活着和死掉的时间加起来也没有我大。”莫布斯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端好奇地传来。
卡尔:“嗯?”
“那是当然了,你不要脸的这只老年猫!”
被戳破了自己是在胡说八道的猫咪意识到自己没有办法继续哄骗对面的浣熊,立刻不满地转过头:“我的年龄可永远都是一年三个月。而且你知道我现在正和谁打电话吗?”
浣熊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同样出现了不祥预感的还有浑身被毯子裹得紧紧的莫布斯先生。
“你还记得吧,就是你六年前,我们两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白猫的语气逐渐变得温柔恐怖:“你在我那个倒霉的邻居家门口弹了半个月还是一个月的吉他,然后他们一家正好不在,结果吵到了最倒霉的我。你应该还记得这件事吧?”
刚刚来到树枝上面的燕尾服猫不安地咽了口吐沫。
虚无小姐笑眯眯地说:“就是他家哦。当时他们全家出门去参加世界侦探大赛了。哎呀呀,就是这么巧呢。”
燕尾服猫呆呆地和虚无小姐的目光对视了几秒,直到对面那只白猫从自己的毛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嗯,具体是什么其实并没有看清。反正莫布斯当机立断地跳到了街道上,并且飞快地掀开下水道钻了进去。
——在这里,我要提及一个百分之九十九概率正确的真理:当你的现任谈起你的初恋时,永远都不要指望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好事。尤其在当你的现任是虚无小姐的时候。
永远不要。
“轰!”“咣当!”“啊啊啊!”
下水道井盖被掀翻的声音。
手榴弹爆炸的声音。
人们惊慌逃窜的声音。
“……”浣熊听着对面传来的嘈杂声响,眼睛默默地虚起,突然感觉空气中好不容易挤出的几滴伤感氛围全消失了,只剩下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无奈。
不是,你们小两口打架,为什么要拿我来凑热闹?增加情趣吗?
——考虑到虚无小姐那个乐子越大越开心的性格,说不定还真是。
他耐心地等待了一分多钟,听着那些他根本听不懂的日语、猫跑来跑去的声音、各种奇怪的响动,最后以不满的“喂,放开我”作为告终。
浣熊有些怀疑地看看手中的手机:听上去像是某只猫终于老天有眼地翻车了,但不确定,再听听。
然后电话那头传来的内容就变成了来自虚无小姐骂骂咧咧的脏话。
这下确定了。
浣熊卡尔先生淡定地把耳机拿了下来。
“噗。”他发出忍俊不禁的笑声,然后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表情,把耳机重新戴上,友好地询问道,“你那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该死。”虚无小姐面无表情地说,“我要一把火把这座城市全烧了。”
卡尔努力忍住了再笑一次的冲动:“是被人类给捉住了吗?”
“才不,只是被‘青花鱼’给捉住了。”记仇的猫咪气哼哼地说道,然后就开始了她很不礼貌的美国式问候。
“要不消消气吧。”莱特说道,在发现有猫还和他同样惨后,这位横滨猫咪的首领突然豁达了起来,“反正他也听不懂。”
“这家伙要完蛋了。”虚无小姐还在生气地说着,“我绝对、绝对会让他过上一段印象深刻的日子的!”
“别把自己给气到,要不我们等会儿一起去侦探社里面好好休息休息?”莱特十分乐观地开口,“到时候你还能去这家伙的工作座位上参观一下。”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朝对方使了个大家懂得都懂的眼色。
虚无小姐淡紫色的眼睛亮了起来。两只共同因为太宰治而倒了霉(考虑到其中有不少自作自受的成分,这一点还有待商榷)的猫互相望着彼此,突然间有了共同的目标。
浣熊卡尔从身边拿起一袋零食,拆开包装,嘎嘣嘎嘣地吃了起来。他望着上方,在心里为那个倒霉的青花鱼默哀了几秒。
惹到报复心极强的猫上,不出点苦头,那群家伙可绝对不会罢休的。
“那我就先挂了。”
躺在柜子里面吃零食的浣熊说:“如果有事情的话,我还会通知你的……欸?”
他赶紧关掉了电话,圆圆的耳朵动了几下。
有一个人正在走过来。
“刚刚好像看到有一只猫飞过去了。”
在组合新基地“白鲸”内部,一直盯着横滨上方的马克·吐温顺着走廊走去,正兴致勃勃地和自己家那两个异能生命体聊着天:“好神奇诶,横滨原来是这么有趣的地方吗?”
“有没有可能,那是一只鸟。只是你不小心看错了。”哈克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地提醒道。
“如果真的有猫在天上飞,那肯定会是超级爆炸的新闻吧。”汤姆趴在马克·吐温的头顶上,“想想可能性就好低。”
“什么嘛,可是如果只是鸟的话,这种普通的猎物就根本没有办法写进《吐温大活跃日记》里了!”
马克·吐温发出沮丧的声音,往后一仰,躺倒在了椅子上:“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可以开.枪的目标,好无聊——”
“就算这么抱怨,明天老板也不会给你安排目标的。”哈克说。
“而且等到了明天,我们连趴在窗户上往外看的机会都不会有。嗯,果然好无聊……”汤姆同样露出有些无趣的表情。
“其实我也很想去那本据说写了两年的小说里面逛一逛的。”
橘色头发的异能者伸了个懒腰,对自家的异能抱怨道:“就当是给《吐温大活跃日记》取材也可以啊,更何况侦探游戏什么的听起来就超级有趣!凭什么全横滨的人都能被邀请去玩,吐温大爷还要在外面无聊地蹲守。”
“因为你进去可能就出不来了吧?”
哈克无情地揭露了这一事实:“如果解开迷题才是脱身条件的话,感觉我们得陪你在小说世界里待一辈子。”
“这个确实可能比较困难,毕竟是理论上能装下整个横滨人的超巨型迷题。”
马克·吐温还是十分自信地打了个响指:“不过如果是那种非常小的小型谜题,吐温大爷可是完全能够解决的。”
“完全想不出来该怎么解决。”汤姆说。
“很简单啦!如果是那种嫌疑人和受害人加起来都不超过十个的小型犯罪谜题,只要一个个杀过去就好了!总有一个会是凶手吧?”
“而且如果人杀完了都没有出来,那肯定就是自杀。如果自杀也不放我出来,那凶手肯定就是我自己嘛。”
马克·吐温得意洋洋地说道:“怎么样,有没有被本大爷的惊世智慧震撼到?”
两个异能生命体大眼瞪小眼地共同看着马克·吐温,似乎已经完全被这家伙不靠谱但又莫名合理的惊世智慧所震惊了。
“感觉坡会打你。”汤姆说。
“感觉坡听到这句话后,以后设计的所有迷题都至少要出现一百个人了。”哈克说。
“感觉那家伙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尝试写双胞胎诡计、伪装杀人这一系列小型谜题了。”浣熊先生吐槽道。
把命案的所有参与者都猜一遍,这确实是一种“菜鸡克高手”的思路。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种方法依旧无法解决所有的推理问题,甚至连限制了参案数量的暴风雪山庄模式问题都没有办法完全破解。
原因很简单:有的时候,杀人凶手不仅仅是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想要用简单的穷举法盲猜出答案,就很困难了。
正在卡尔默默思考着的时候,一个微弱的声音突然从远处响了起来。
它在空气当中飘来飘去,其中还带着丢失了重要东西的慌慌张张:“卡尔?”
“卡尔你去哪里了?”
“完蛋。”汤姆说,“正主来了。”
马克·吐温也露出了那种完蛋的表情,他用眼神示意着自己家的两只异能生命:要不我们赶紧溜吧?
在交换了彼此同意的眼神后,他们就这样飞快地溜走了。现场只剩下了躲在走廊公共柜子里面的浣熊。
是笨蛋人类啊。
卡尔先生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看着怀里的零食,纠结了一会儿到底是现在去找坡,还是等会儿等着对方发现自己。
至于没有被找到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
毕竟自家的人类虽然是个笨蛋,但好歹也是个勉强合格的侦探来着。更何况,白鲸就这么点大,也没有太多浣熊可以躲藏的地方。
想到这里,卡尔就没有了什么挪动的心思,转而扭动两下身子,懒洋洋地躺在了柜子里,继续“嘎嘣嘎嘣”地吃零食。
果然,呼唤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清晰的脚步声,正在可怜兮兮到处找自己家偷跑浣熊的侦探小说家也出现在了走廊上。
他停下脚步,仔细听了听柜子里传来的零食咀嚼声,有些惊喜地走过去,准确无误地拉开了其中一个柜子的门,明显松了口气:
“卡尔!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把手机和耳机全部都藏起来的浣熊用无辜的表情看着他,又用爪子掏了一把零食,放进嘴里嚼碎。等到吃完后,他才起身跳到爱伦·坡的怀里。
“卡尔——”
爱伦·坡感动地抱住放弃食物、扑倒自己怀里来的浣熊:“果然你还是最在乎我的。”
呃。总感觉自己好像在不经意之间CPU了这个小子,是我的错觉吗。
浣熊默默地转过头,深沉地思考到。
他任由自己被爱伦·坡抱走,倒不是十分担心接下来抽不出时间继续和虚无小姐聊天:毕竟明天就是爱伦·坡正式公布自己的作品,向那位“世界第一名侦探”进行挑战的时间。
按照对方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现在肯定要忙着为书进行最后的校改,自己有的是功夫偷偷发消息。
“好紧张……”
爱伦·坡果然碎碎念起来:“也不知道乱步君会不会喜欢吾辈给他准备的谜题,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顺利地解出来……呜,要是他真的输了要怎么办啊卡尔。”
“虽然吾辈的确对六年前输掉的事很介意,但乱步君要是输了肯定会更奇怪。如果发生这种事情,怎么想都绝对是因为没有把挑战放到心上的缘故吧……可恶,这可是吾辈想了好久才设计好的谜题……”
喂喂喂,这些事情都还没发生呢,你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什么。而且不放在心上什么的,怎么可能啊?而且你的小说里怎么也得困住一半以上的横滨人吧,光是为了人质,他就必须要解开你的案件耶。
浣熊的眼睛已经无奈地眯起来了,他看着爱伦·坡,最后恨铁不成钢地呼出一口气,用爪子拍拍对方,算是勉强给了个安慰。
——好吧,这就是他为什么喜欢喊这个家伙“笨蛋”。确实够傻的。
但往好处想想,这个笨蛋现在至少已经不这么在乎输赢了。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在这方面,他还真得感谢一下虚无小姐这个邻居。
虽然按照那只白猫的说法,她只不过是个被突然袭击的无辜受害者而已。
“我怀疑他会通灵。”虚无小姐没好气地说,“我到现在都没搞清他到底是怎么看到,并且抓住我的。”
想到那只白猫,浣熊就晃了晃尾巴,从爱伦·坡的肩膀上跳了下来,端正地做到书桌上,目不斜视地看着自己的尾巴,努力不让对方摊开的那本书吸引住视线。
听到翻页声和自家人类对剧情嘀嘀咕咕的念述时,卡尔就知道,对方已经完全投入到校正的工作中去了。
很好。
他转过身子,偷偷地掏出藏起来的手机——别问哪里来的,问就是动物们一脉相传的皮毛无痕拓展咒——然后偷偷地打开推特好友,看了眼对方有没有给自己发来消息。
还真有。
他点开,发现对方一口气发了好几个颜文字表情。
存在小姐:(=^^=)
存在小姐:(#^.^#)
存在小姐:(>w
猫咪好像都特别喜欢在网络上敲字的时候使用颜文字来表示自己的心情。这好像还挺能产生欺骗效果的——比如让你错认虚无小姐是一只特别可爱和活泼的猫。
卡尔默默地想到,简单地回了个问号,然后才开始问问题。
大侦探卡尔:?
大侦探卡尔:你不生气了?
对方的消息很快就出现了,几乎秒回。
存在小姐:生气当然还是生气,但开心也是真的:我积压的库存武器,终于卖出去了!而且还是那个压了几年仓库的温压弹ヾ(^▽^*)))
大侦探卡尔:真有人买?
存在小姐:人类就是很奇怪的。说不定他们选择从我们这些军.火.贩子手里卖武器是为了关键时刻方便甩锅呢?( ̄▽ ̄)~*
存在小姐:不过我不在意啦,能帮我清库存的就是好人。而且他一开始是打算买云爆弹的,经过我的反复说服,对方才买了升级款。我还顺便连仓库都卖给他了。(‵▽′)
大侦探卡尔:厉害。
存在小姐:而且我也围绕着那条青花鱼的座位好好布置了一番,相信更是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惊喜。不过放心,我绝对绝对没有在他的桌子下面放反坦克地雷哦(≧ω≦)
浣熊先生陷入了沉思。
不知为何,他现在一点也不放心了。
存在小姐:刚刚这里的猫正在唱歌。我把歌声录给你听吧。我还和莫布斯合唱了一段,他的调真的跑得好厉害哈哈哈哈哈!苦着一张脸唱歌的样子也好好笑——虽然他在毯子里面,但我就是知道他苦着一张脸!
存在小姐:[语音]
这是在秀恩爱吗?这是在秀吧!而且你们两个不是刚刚才丢了个手榴弹吗,现在有是怎么凑到一块儿去的。
浣熊先生嘴角抽搐了两下,但还是偷偷摸摸地戴上耳机,听起了里面猫的歌声。
里面猫正在大合唱:
“就算有什么发生故障,
也不过小打小闹的事情一桩!
猫们仍在台上演讲,
猫们还在大喊大叫,
假装听不到台下——”
"叮里咣当!"
打击乐的声音,但在这里,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被砸碎了。
“甚至呀还有笑话环节,
好把一切变得荒唐!”
一只猫唱道。
“瞧他们胡作非为,
瞧他们鞠躬离场!”
莫布斯和虚无小姐的声音响起:
“只留下糟糕的舞台,
稀里糊涂,乱七八糟!
并引以为豪,放声大笑!”
到最后,猫咪的声音又变成了合唱:
“瞧这没心没肺的家伙——
这才是猫!”
第047章 瞧他们鞠躬离场
猫总给人以很快活、很没心没肺的印象。
他们没心没肺的程度足够让每个人羡慕, 只是偶尔会让他们自己显得不太聪明。但往往在这个时候,他们又表现得格外的大愚若智,以至于像是个哲学家。
当猫意识到有什么超出掌控的事情发生时, 他们就会用这种格外高深莫测的眼神看着你, 并格外哲学性地发出一个微妙的音节,表示他们正在进行某种深入世界内里的思考。
然后说出谁也听不懂的“喵喵喵喵喵”,或者什么“喵咕喵,非常喵”之类的玄奥片段。
猫的这副模样骗过不少人,年轻时的爱伦·坡更是其中的知名受害者。
那一天某只丢了自己男朋友的白猫路过了爱伦·坡家的窗户,被第三个侦探小说稿件丢到火盆里、郁郁寡欢的爱伦·坡先生抓住, 惊讶地发现了这只猫竟然没有影子。
随后, 一人一猫认真地讨论了有关生命与死亡、爱和哲学、存在与虚无的众多话题,并深入地分析了人生的无意义与荒谬性。
当然, 绝大多数时候只是白猫在假装深沉地“喵喵喵喵喵”。至于究竟在“喵”什么, 大概全靠爱伦·坡先生自己的脑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大彻大悟了。”
虚无小姐在谈及当年这段经历的时候,总是用那种格外深邃的语气说道:“搞不懂, 幽灵这种东西真的有那么震撼一个人类的三观吗?”
按照道理来讲, 人类早就从各种艺术作品中了解过幽灵的存在了。但真正见到幽灵时,他们还是一副见到鬼的表情……哦不对, 幽灵本来就是鬼。
总之,对猫来说, 他们的大惊小怪就显得很奇怪。
“我不知道当时你给爱伦·坡多大的惊吓。”
莱特用同样深沉的语气说道:“但爱伦·坡已经给我很大的惊吓了。”
——虽然从某种角度上来说, 这份惊吓也是猫自找的。
在第一只猫因为看了眼外面的大横幅而消失后,这群猫不仅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 反而一个个好奇地挤到了窗户边上, 去研究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够把一只猫瞬间变消失。
就算虚无小姐说了这是爱伦·坡的异能也没有用,反而让剩下的猫变得更热情了:他们都很想去看看小说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并且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一个几乎与现实已摸一样的横滨。
这种剧情发生地也太没有意思了。猫咪们以仿佛受到欺骗的心情在里面逛了几圈, 看到了好几个老熟人,顺便解开谜题,骂骂咧咧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一共也没有惊吓很久呢,首领。”
狸花猫浮岛往燃烧了一夜的火堆里面添加了些废纸,闻言只是抬头懒洋洋地说道:“咱们不是基本都在半个小时内就回来咧?”
“也是。”莱特想了想,“不过在短短的半个小时内就来回换了个世界,这种事情真的很新奇吧?”
“我还以为又穿到新世界去了。”索丽埃科揉了揉眼睛,重新靠在软垫子上打起了盹,“结果还能回来,这有什么好惊奇的。”
“我有点好奇,他会写童话故事吗?”
拉克赛维说。他有些苦恼地盯着自己的尾巴看,就像是里面蕴藏着什么秘密似的。
“我猜他只会写正统的暗□□。”河马插嘴道,“而且就算是想两辈子,都写不出来《爱丽丝梦游仙境》这样傻傻的故事。”
说起来,这只大黑猫现在天天都在往侦探社那里跑,也不知道是怎么说服森鸥外把他从黑手党放出来,而不是待在办公室处理文件的。
芙蕾因·洛宾女士则是有点焦虑地朝外面的方向看着,走上两步,然后又停下来,明显是对什么放不下心来。
夏目舔了舔自己身上的皮毛,看到玳瑁猫那副紧张的样子,开口安慰道:“放心,安吾他就算是进到了那个世界里,肯定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谁啊?反正我才没有关心那个笨蛋!”
芙蕾因气哼哼地说道,整只猫都快气成了一只膨胀的焦糖烤面包:
“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那种东西可以充当人猫翻译器啊,不,就算真的有,那个笨蛋也可定不会用。在那个世界时,我就差把答案直接告诉他了,结果他还是没反应过来!”
“还是没有!”为了强调,猫咪又尤其愤怒地重复了一遍关键词,气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狠狠地咬住人类那没用的耳朵。
话虽这么说,但她身后的尾巴还是甩得一刻不停,差点砸到三花猫的鼻子上。还是夏目漱石眼疾爪快地躲开了。
“就算不相信他,你也可以相信这家伙的异能力。”莱特晃了晃尾巴,“放心吧,只要到了现场。他估计很快就能解决问题,带大家出来。”
能够看到过去发生之事的异能在破案方面是当之无愧的开挂选手,碰碰案发现场的几件东西就行了,说不定还要比侦探社的那位侦探还要更离谱一点。
“哼,他也只有那个异能可以起点用了。”猫依旧用愤愤不平的语气说道。
醒过来的猫咪们就这样彼此抱怨了几句,抒发了一下自己对半个小时前发生事情的看法,然后准备继续睡个回笼觉。
只有小千晴还有精力表达自己的忧心忡忡。
“如果找出案件的凶手就能从那个世界出去的话,这是不是有点太简单了?”他问,十分谨慎地怀疑人类还有多余的阴谋。
“这种谜题肯定不算简单。但对于人类之外的那些动物来说,它确实太容易解开了。”
裹在战损版毛毯内的莫布斯闷闷地说,然后打了个喷嚏。
“阿嚏!”
昨天晚上,他在拉克赛维的亲情推荐下喝了一口“据说能够让毛发快速生长”的药,并且不幸地变成了一只有着过于长皮毛的猫——并且那长长的毛还被火堆点燃,不幸地烧了起来。
为了解决这件事,大家把肥皂水直接倒到了他的头上,以至于莫布斯先生终于在肥皂泡泡堆里不幸地一口气打了三个喷嚏,并发了烧。
更糟糕的是,因为有些毛被烧得很难看,现在他更不想出来见猫了。
但毯子这种东西能拦得住别的猫,却拦不住某些喜欢干坏事的家伙。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只幽灵猫的脑袋从毯子里面钻了出来——她现在很乐意玩这种给地球online增加bug的游戏。这只猫有些愉快地开口说道,“人类一思考,猫就会发笑。”
“我猜原句应该是上帝。”河马说。
“你一个魔鬼怎么对上帝这么上心?”幽灵猫理直气壮地说。
“人类是这个样子的。”河马于是立刻改口,脸上摆出同样深沉的样子,“这群傲慢的家伙总是很难考虑到这个方面。”
这句话有点幽默。考虑到它是从河马的口中说出来的,就显得格外幽默了。
几乎所有横滨本地生活的猫都在用“你个魔鬼到底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的眼神看着他,但河马不以为耻,反而有些自豪地挺了挺胸膛。
“等等。”
不过侦探社里也有不怎么在意河马这档子事的猫,莫布斯先生就是其中之一。他只是困惑地看着从自己边上冒出来的虚无小姐:“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是幽灵猫。不管是幽灵还是猫,它们都是想从哪里冒出来都可以。”
虚无小姐说,同时用更加困惑的眼神看着莫布斯:“你怎么看上去一点都没有被吓到?难道这个时候不应该摆出一副‘天啊你怎么在这里’的样子,然后惊恐地跳起来撞到天花板上吗?”
“我就说你不应该昨晚熬夜看电视剧。”
莫布斯在毯子里无奈地说:“你这种出场方式还不如半个小时前掉进了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情吓人。”
白猫认真地想了想:“那有没有.300坎/宁马格/南步/枪的枪/口吓人?”
“……”听着保险栓被打开的声音,莫布斯顺从内心地闭上了嘴,开始假装自己刚才根本没有说话。
虚无小姐“哈”了一声。不过她自己也很快就对这种威胁丧失了兴趣,很快就消失在了空气当中,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那现在怎么办?”
小千晴依旧忧心忡忡的,看上去比夏目漱石还要担心:“如果这个时候,组合要是发动进攻的话,横滨完全没有办法抵抗吧?”
他想着自己的那几位雨天的客户,一时间很是担心他们的生存状况。
“放心吧。横滨还是能剩下几个靠谱人的:太宰有自己的异能,肯定不会出什么事情。昨天被送到武侦的Q,因为处于监禁状态,肯定也没有办法接触到坡的异能。”
“——而森鸥外有爱丽丝在。”
河马懒洋洋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倒是对横滨的未来丝毫不感到担心:“爱丽丝的感官和他是分开的,他有办法避开组合的这次袭击。”
爱伦·坡的异能最危险的地方还是完全不给人反应机会的初见杀,或者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一旦用某种手段摸清楚了异能机制,那么就可以通过各种方式避开。
“最重要的是。”
说到这里,这只披着猫皮的魔鬼语气突然变得得意起来:“因为有契约,所以我能感觉到,他目前还没有消失。”
“你真的不用再炫耀契约这件事了。”
莱特先生礼貌地说:“我第一次见到有猫能把宠物店的宠物购买协议吹嘘二十多年。考虑到你还是只魔鬼,我甚至怀疑你之前是不是没有和别人契约成功过的经历,只能靠说说这个来过日子。”
“怎么会呢!”
河马的脸顿时涨红了,他急匆匆地反驳道:“不要小瞧我——我可是和撒旦与梅菲斯特签过正规劳务合同的魔鬼!”
还没等到其他猫反驳,河马就匆匆忙忙地继续发表起了自己的看法:“总之呢,横滨是不太用担心的。虽然仅靠这三个人,肯定会有看顾不过来的情况,但绝对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更何况,横滨也不是没有杀手锏级别的异能者。”
“举个栗子。”
河马说:“我们黑手党就有一个。”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特别小心地看了眼旁边的索丽埃科。这只法国猫正眯着眼睛看他,宁静的蓝宝石眼睛里逐渐露出了危险的目光。
河马缩了缩脖子,扭过头:“呃,异能特务科应该还有一位危险异能者。”
夏目漱石抖了抖胡须,也眯着眼睛:“他的异能也太敌我不分了……我还是去找下他吧,省得这时候还继续给横滨添麻烦。”
说完这句话,行动力相当强的三花猫就从窗户跃出去,一下子就消失在了大家的面前,行动敏捷到让猫怀疑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那我去找太宰。”
芙蕾因·洛宾毫不犹豫地说。
她大概已经担心自己的人类很久了,只是之前一直不好意思说出来,担心有猫发现自己在别别扭扭地关心。
现在有了机会,这只玳瑁猫自然紧跟着三花猫就从窗户跳了出去,甚至连多余的理由都没来得及想。
空旷的横滨城刮起了风。
剩下来的猫面面相觑。
“好像我们现在没事情干了?”河马说,“本来我还觉得要为横滨做点什么,但现在似乎什么都不做也行嘛。”
“我去找魏尔伦。”
索丽埃科优雅地起身,同样来到了窗户口:“防止他被某只猫拉出来打架。”
河马发出了被冒犯到的声音:“喂,猫和猫之间能不能多出一点信任啊!”
但他的抗议显然没有被伯曼猫接收到,对方同样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考虑到这个窗户口落猫的频率,场景简直就和下饺子似的。
“行吧。”莱特有些惆怅地说,“看来又少了只猫——话说回来,拉克赛维呢?”
小橘猫左顾右看,用肯定的语气说:
“跑掉了。”
虎斑猫首领沉默了几秒,然后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看向自己尾巴上的金表。
“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说,“你们几个不会也跟着跑吧。”
在场的猫里,只有小千晴认真地摇摇头。
“很好。”莱特说,“守在这里,我等会儿就回来。”
说完,他也从窗户口翻了出去,跑了。
不对劲。
时间完全不对劲。
离开侦探社的银色虎斑猫飞快地顺着街道奔跑着,然后乘坐电梯来到了某栋楼的楼顶上。他在这栋足足有百米高的楼顶环顾了一圈,发现横滨没有除了空空荡荡之外的异样后,立刻看向了上方,然后视线又很快落入了大海中。
现在是白鲸上出了事情,还是海边出了事?
他望向那些满街都是的横幅、岔路口的巨大屏幕、散落在街道上的报纸。今天的横滨到处都是爱伦·坡创作的小说。为了能让这些东西最大化地扩散,组合肯定花了不少精力。
毕竟以这些文字的危险性,估计在打印阶段就能把一个印刷厂给解决了,根本没有办法分发或者出现在荧幕上。
莱特再次看了眼表。
现在是下午一点三十六分。
如果组合的脑子没有坏掉的话,他们肯定是从早上就开始使用信息轰炸了。如果从早上八点钟开始算起,现在已经过去了五个半小时。
在经过这么漫长的时间后,横滨人基本上都去了小说世界,整个城市用十室九空都不显得夸张。而那些躲过一劫的人也多少产生了警觉,想要骗进小说中的概率不大。
也就是说,可以收网了。
组合现在可以拿大半座横滨的人威胁太宰治——肯定不会受到这次风波影响的、侦探社目前的最后一位成员,让他代表侦探社放弃。
当然,太宰治肯定不会同意。
所以他们有很大概率选择另外一个选项:直接集中优势,直接把太宰治抓回去,用他来威胁后来可能会脱困的侦探社成员交出中岛敦。
而且,这件事绝对不能拖。
组合的参谋肯定知道,能够打败爱伦·坡的“世界第一名侦探”含金量是实打实的。所以他们必须在用异能争取来的时间里,快速地解决掉侦探社的麻烦。
“所以五个半小时已经过去了,为什么他们还没有发起攻击?到底发生了什么特殊情况?”
莱特低声自言自语道,然后用爪子摁开耳朵里的通讯装置。
“芙蕾因。”他说,“你找到太宰了吗?他那里怎么样?”
“目前什么事情都没有。”
在通讯另一头,玳瑁猫的声音同样显得很凝重:“我感觉不太对劲。”
或许玳瑁猫不是个合格的谋略家,但她的战斗本能足够让她意识到组合的异常:现在本来应该是最适合进攻的时候,但此刻却平静得有些诡异。
“太宰也在带着Q在街道上找人,他肯定也发现了组合现在的判断不太对劲。”
芙蕾因在楼上看着,犹豫了一会儿,有些放不下心来,但还是开口道:“首领,需不需要我飞到白鲸上面看看情况?”
“我倒是希望你能做到。但它隐身了,你飞上去也看不见啊。”
虎斑猫看着上方的天空,微微叹了口气,随后快速地做出了决定:“先去看看海吧,希望不是那里出了问题。”
“好。”芙蕾因回答。她眯起眼睛,橄榄绿色猫眼中的光辉逐渐变得冷冽——虽然她并不是一位好的君主,但横滨依旧属于她。而任何侵犯这片土地的行为,毫无疑问都是对女王的挑衅。
风的方向发生了偏转。
空气的流动一刻比一刻剧烈,最后汇聚成汹涌的气流,朝着大海的方向涌去。
楼下的太宰治抬起头,若有所思。
“风向变了。”他自言自语道,“这个方向,是要去大海那里吗?”
第048章 只留下糟糕的舞台
芙蕾因去了海那里。
“海”有什么地方值得在意吗?
太宰治看向那里:他现在同样有点困惑于组合为什么迟迟没有行动, 并且怀疑是白鲸上面出了问题。但在没有登上白鲸方法的情况下,他也没法得知组合内部的具体情况。
被蒙住双眼的梦野久作在听到“海”这个词语后身子僵硬了一下,下意识地拽紧大人的衣服, 往太宰治的身后躲了躲。
他又想起了之前那个晚上绝对算不上美好的经历——那个在灯光下吊诡的、隐藏着无数触手与肢体的高大男人。还有那些言辞尖锐的混蛋鬼魂, 最后浮现出的猫脸。
“你好像知道些什么?”
太宰治扭过头去,看着对这个词汇有些反应的孩子,然后有些了然地挑眉:“你该不会就是被有关海洋的东西给吓昏了吧?”
“才没有!”
梦野久作咬着牙,恨恨地反驳道。
“好好讲话。”
太宰治耸了耸肩,显然并不想面对小孩子的任性与撒娇,直接采取了最高效的方式:“虽然我很久之前就离开了港口黑手党, 但不代表我同样把那些审讯手段忘光了。”
“……”
梦野久作沉默了一会儿。过了几秒钟, 他才不情不愿地开口道:“之前我在横滨遇到了一个海怪。”
“哦,听起来是挺悲惨的恐怖故事经历。”太宰治顿时来了兴趣, 他看着周围, “不过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组合的一个异能者, 就是有着海怪般的触手。”
梦野久作的脚步似乎停顿了一下。
“他只是个异能者?”
“至少我们在组合的异能者里看到了有关他的情报。”
太宰治摸着下巴, 他看着梦野久作,似乎有点恍然大悟, “哦,原来如此。你之前给他下过诅咒, 但你该不会因为害怕, 所以不敢动手吧?这可真是——”
成年男人看着手中的诅咒娃娃,看着低着脑袋的梦野久作, 嘴角的笑意终于控制不住, 捂着脑门发出了相当张扬的笑声。
“哎呦喂,这可真是太好笑了, 我都想要告诉森鸥外,让他看看你现在的这幅样子。不过看在你连河马都那么害怕的份上,这种事情也不是不行,噗哈哈哈哈……我看看,森先生的号码到底是哪一个。”
太宰治打开手机,一边拨号一边笑。被蒙住眼睛的梦野久作气得想要直接抢过自己的娃娃,但每次都只能摸到空气。
但他又不敢松手——他担心太宰治会把自己丢在没有一个人的街道上。
“是他们骗了我!”
梦野久作咬牙切齿地喊道:“快把娃娃还给我,我要让他们知道……我……他们是要对这付出代价的!太宰先生不是也想要对付组合吗?否则就不用把我带出来了,快把它给我,让我使用异能!”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闹。”
太宰治淡定地按住梦野久作的脑袋,然后拨通了森鸥外办公室的电话。
几乎就是在响起的那一刻,电话被接通了。
电话对面传来熟悉的不着调声音:
“太宰君,真是稀奇,今天给我打电话是打算回归老本行了吗,那可真是万分荣幸——”
“你看到组合的成员了吗?”太宰治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严肃地说道。
“没有。”讲到正题,森鸥外语气里的笑意也跟着瞬间消失了,“现在组合都没有对黑手党发起任何攻击,情况不太对劲。”
“我能确定,异能特务科并没有插手。”太宰治平静地说,“他们不敢对组合动手,所以现在肯定有新的势力加入了这场对局,让组合暂时腾不出时间来应对我们。”
“死屋之鼠或者钟塔侍从。”
森鸥外沉声说道,随后发出了冷笑:“这么快就内讧,还真是傲慢啊,难道真觉得我们横滨没有别的后手了吗?”
“是钟塔侍从。”
太宰治给出了更加精准的范围,他看向空无一人的街道,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下水道里的老鼠要更了解横滨的势力,也更加谨慎。他们很可能已经来了,甚至也有可能在浑水摸鱼,但主要动手的绝不可能是他们。”
说完这句话后,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作为放在全世界都数一数二的异能组织,钟塔侍从中从来不缺少极度危险的异能者。如果他们真的打算动手,那么绝对是比组合更加可怕的敌人。
“至少他们现在还没有打算正式出手,只是藏在暗处。”森鸥外冷静地分析道,“先解决掉他们,如果有必要,就先和组合联手。”
“我也是这么想的。”太宰治提着挣扎着的梦野久作的领子往前走,“我和Q打算先前往海边的位置。组合里那个叫做洛夫克拉夫特的异能者似乎很特殊。”
“需要爱丽丝去帮忙吗?”
森鸥外思考片刻,开口说道。
他并没有在意太宰治是怎么知道的:反正就算是自己问了,对方估计也只会用“这是独家情报”来糊弄过去。
“森先生,我觉得有必要提醒您一下:我这里又不是幼儿园,我也不是您的下属。我们只是因为横滨的危机情况暂时合作而已。”
太宰治瞅了眼梦野久作,思考着怎么让这个家伙安静一点:“帮你带一个问题儿童就很累了好吗?而且爱丽丝还能帮你看黑手党的监控吧。万一在这种时候,有老鼠来盗取黑手党储藏的横滨异能者信息,那可就麻烦了。”
“也是。”
森鸥外在另一端飞快地回答道,语气轻松愉快到让人怀疑他刚刚说出的话只是单纯的客气:“如果你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记得找我……好吧。”
他耸耸肩,看着被太宰治挂断的电话,然后看向门口:在那儿,一只肥硕的黑猫正小心翼翼地尝试从门挪到房间内部,在看到森鸥外后还露出了介于尴尬和理直气壮之间的表情。
“喵呜。”
偷偷跑出去的河马只是心虚了一秒,很快就跑到了森鸥外的边上,用脑袋蹭了蹭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主人,开始试图用那对炯炯有神的金色眼睛装可爱。
“咪?”他学着小橘猫千晴的样子,故意发出那种萌萌的叫声。
“你这种撒娇的方式有点太吓人了。”
森鸥外叹了口气,他提着猫的后颈皮就拎了起来:“现在黑手党的内部可是空虚得很,最好待在安全的地方。”
“喵!”河马有些委屈地喊了两声,但最后还是煞有其事地点头,蹲坐在森鸥外的边上,像一座黑猫雕像,表现出一副积极护卫的样子。
“钟塔侍从的人啊……”
森鸥外看着自己桌上的文件,有些头疼地按了下额角:“也不知道他们派来的成员到底会是谁,希望不是异能太过难缠的家伙。啧,横滨能够充当绝对战力的人还是太少了。就算魏尔伦可以解决,他也不能出现在西方的视野里。”
“咪呜。”
河马歪着头看他,把前爪搭上去,发出低低的安慰声。
“芥川倒是很有潜力,有武装侦探社的那个小子在,最近也在发疯似的锻炼异能,但他还是太年轻了点。”
森鸥外继续拖着下巴,摆出忧愁的表情:
“中也君也被拖进了小说里,真是麻烦。不过话说回来,那只小老虎到底有什么秘密,让这么多的势力都盯上了横滨呢?”
河马晃动了两下尖尖的猫耳朵,他金色的眼睛中浮现出了无奈的神色:这是一个好问题。他知道与之有关的回答,甚至知道的比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深入,但却没有办法告诉森鸥外。
所以他干脆用力地舔了舔对方的手背,假装自己是只听不懂问题的猫。
“喵嗷。”河马想要再继续说点什么,但才刚刚起了个头,就被耳机里面传来的微弱声音给打断了。
“河马。”莱特的声音响起。这位横滨猫咪们的领袖此刻语气无与伦比的凝重,“刚刚虚无小姐说,白鲸上面出问题了。”
河马立刻严肃起来,支棱起了耳朵:如果说现在有哪只猫能够轻而易举地抵达白鲸内部,应该只有拉克塞维和虚无小姐这两只猫。
穿模这种卡bug的行为就算实在魔鬼看来,也是简直毫无道理。
“按照她探听到的内容,本来组合打算直接进行袭击,但早上有位英国的异能者造访了菲兹杰拉德,但没谈拢。组合内部也出了点问题:其中一位叫米切尔的昏迷异能者被带走了,另一位异能者霍桑决定离开组合。我猜带走她的人就是霍桑,他应该为了救米切尔,和钟塔侍从或死屋之鼠达成了合作。”
莱特尽可能简练地解释了一遍事情的经过,语气透着浓浓的无奈:“明明也是个大组织,在这种时候竟然显得这么不靠谱……”
“但这些都是小问题。”
虚无小姐的声音在通话另一侧响起:“最糟糕的地方在于,我没有办法继续和洛夫克拉夫特进行沟通了。”
本来还带着几分看热闹心态、一边听一边摇晃着尾巴的河马终于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看向窗外,只看到了风平浪静的横滨天空与海洋。
“不可能。”他当机立断地说,“只是凡人的话,甚至连让他受伤都不可能。”
“所以我更担心他会失控。”
莱特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海边的人群:“尤其是那种……不管不顾的失控。”
组合的成员正在和一个人类对峙。
他们对面站着的是一个有着标准英伦绅士打扮的男人:他穿着黑色的双排扣西装,打着墨绿色的领带,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和一双白手套,拄着一根棕木手杖,看上去就像是刚从小姐们的下午茶会上赶过来。
面对组合的成员,这位先生显然一点紧张的意思也没有,反而颇为好奇地打量着洛夫克拉夫特,似乎已经察觉到了对方身上的异常之处。
洛夫克拉夫特本“人”似乎并不是很想对此发表意见,而是有些困倦地歪着脑袋,用那种很希望跳进水里睡觉的眼神看着不远处的大海。
“露西,贝克斯坦,洛夫克拉夫特。”
莱特念出这些组合成员的名字,熟练程度足够让人大吃一惊,并且好奇这只平时不是开会、就是在开会或者摸鱼路上的猫到底是怎么得知这些情报的。
这位首领眯着眼睛,看上去有些担心:“组合现在的战斗成员数量相当不够……”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有人突然开了口。
“道尔爵士。”
约翰·斯坦贝克皱着眉说道:“虽然首领并不打算和你合作,但我们也没有与你为敌的意思。至少在清理横滨的本土势力上,我们目前的目标是一致的。”
“嗯?啊……确实如此。”
那位被称作“道尔”的先生收回了注意力,他侧了下头,两只手交叠着握在手杖上,脸上露出彬彬有礼的微笑:“不过约翰先生,您似乎忽略了一点:我是以个人身份前来横滨的,并不完全代表钟塔侍从的利益。”
“而就个人而言,我还是很希望菲兹杰拉德能够接受我的建议的。嗯……毕竟,这样故事会变得更有趣哟?”
说这句话时,他还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显得这句话就像是个故意引人逗乐的玩笑。
结果面前的人没有一个笑,这让道尔爵士不由得惆怅叹了口气。
“行吧。”他耸耸肩,“看来没有人能够欣赏我的幽默感。虽然很遗憾,但我就和菲兹杰拉德先生聊最后一次,就一次。如果再被拒绝的话,我就不再纠缠了。”
“所以,能帮忙打个电话吗?就在半个小时前,我很不幸地被菲兹杰拉德先生拉黑了。我能看出来,约翰先生:您很理智,并不是个喜欢给自己招惹麻烦的人。把上司的麻烦丢给上司来解决,对您来说应该是个不错的主意。”
用风带领着他们赶到海边的芙蕾因·洛宾女士缓缓地落在旁边。她警惕地竖着耳朵,盯着其中那个与组合对峙的人,橄榄绿色眼睛中的瞳孔缩成了一条细缝,看上去格外的锐利。
“我不喜欢他。”这位女王这么评价道。
莱特没有搭话,他切换了耳机的频道,把连线方变成了索丽埃科,然后小声地再次向对面的猫重复了一遍目前为止的情况。
“你说,他的名字应该是亚瑟·柯南·道尔?”
银色虎斑猫的声音被淹没在风里,他抬起金色的眼眸,认真地注视着那个来自钟塔侍从的男人:“很难缠,对,我完全能感觉到。这家伙简直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第二麻烦的人类。”
此时,如愿接通了菲兹杰拉德电话的道尔爵士正在和组合的首领进行着“愉快”的攀谈。
“菲兹杰拉德先生,看来您是真的不打算同意我的条件喽?如果您是想要复活自己的女儿,完全没必要寻找‘书’,采用我的办法就行了。”
道尔先生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放心,不用担心这里面有什么钟塔侍从的阴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并不属于那个组织,只是他们的咨询侦探。向您提供帮助,完全是出于我的人道主义关怀,仅此而已。”
“书是什么?”玳瑁猫看向虎斑猫。
“哦,简单来讲就是许愿机。”莱特回答。他显然知道这个东西,并且对它兴致缺缺。
“那它能复活人?”玳瑁猫和幽灵猫异口同声地问道。显然,这两只猫都很在意这件事——但在意的原因完全不一样。
“……”莱特这回仔细地想了想,然后非常坚定地摇头,“当然不能。”
紧接着,他补充道:“它只能让一个人从未死去过。”
玳瑁猫的耳朵敏感地晃动了两下。
她盯着面前的虎斑猫,又看了看远处,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闭上了嘴,有些心烦意乱地开始舔自己脊背上的皮毛。
“然后复活出来一个顶着我女儿名字的怪物吗?”菲兹杰拉德的声音冷冷地响起,“比起你,我还是更信任一个单纯的工具。”
“单纯的工具?”
道尔爵士有些诧异地重复了一遍,最后笑了起来:“好吧,好吧——希望您在未来亲眼见到那本书后,还能这么乐观。顺便,虽然我们的交易并没有成功,但我还是友好地提醒您一句。”
“想要驾驭人类无法了解的东西,必然会支付与之相应的祭品——哪怕您对此一无所知,甚至不想要用此为自己谋利也是如此。”
他看着洛夫克拉夫特,意味深长地对电话另一头的人类说道:“而您所支付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道尔爵士挂断了电话。
他把手机向约翰·贝克斯坦丢去,脸上笑眯眯的,转头看向不远处,很有绅士风度地微微低头鞠躬。
“很好,现在横滨的势力也来了。”
这位英国的爵士先生微笑着说道,他的手指摩挲着棕木手杖:“请允许我为自己介绍一下:诸位可以称呼为我亚瑟·柯南·道尔,钟塔侍从的咨询侦探。”
“也很高兴认识您,道尔先生。”
太宰治拉着已经揭开脸上布条的梦野久作,从不远处的灌木后面走了出来,那张脸上带着和对方不相上下的真挚假笑。
“您该不会认为,在这里,就可以把我们所有人给解决吧?”
柯南·道尔扶了扶金丝眼镜,然后笑得更加灿烂了:“为什么不呢?我可不认为在座的诸位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以至于能抵挡得了来自旧日的神明。”
在港口黑手党焦虑地等待着下一步消息的河马突然直起了身子。
他看向横滨海边的位置,金色的猫眼睁得溜圆:在那里,有一个巨大的、难以定义颜色和形状的物体正在缓缓地膨胀,逐渐超过周围的每一座高楼,每一个建筑……
“喵!”黑猫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扑到了森鸥外的身上,发出警示的声音。
森鸥外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站起身,有些凝重地看着面前的场景,然后发现自家的猫正在努力地用脑袋拱自己。
“你是要我先去小说世界里?”他问。
“咪呜!”黑猫点点头。现在已经不是凡人能够插手的事情了,如果想要不出事,最好还是去小说里的世界躲躲。
森鸥外也没有扭捏地拒绝这个提议,他同样明白和信任自家这只猫的直觉,于是直接闭上眼睛,接收了爱丽丝这段时间储存着的信息。
通过女孩的眼睛,他看到了那本能够让人消失的小说。
上面的第一段写着:
“最近,城市里突然流行起来了一本侦探小说。但侦探E先生还从来没有看过这本书,直到四月十八号的早上,他准备吃早饭的时候,发现这本书的内容出现在了报纸上……”
河马安安静静地看着森鸥外的身影在自己面前消失,然后跳下桌子,从大门口走了出去。
他从一处角落里面拽出一张边缘被烧得焦黑的粉色印花毯子,把它盖到了自己的身上,裹得严严实实。
“希望有这玩意挡着,教廷不会发现有个大魔鬼在横滨和异端旧神打起来。”黑猫愁眉苦脸地自言自语着,“撒旦啊,这儿真的已经够热闹了。”
然后他助跑,起跳,从港口黑手党几百米高的楼上跳出。
——在毛毯的遮盖下,黑猫越来越大,甚至开始变得不那么像是黑猫。那张毯子也在变大着,始终包裹着里面那只难以确定物种名称的生物。
等到落到地面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只足足数百米高的庞然大物。他抬起头,从毛毯刚好为眼睛而特意留出的两个圆孔中往外看去,注视着不远处来自大海的旧神。
他眼中是燃烧着的火把,飞溅的火星。在粉红色还带着印花的毯子下面,他的长尾修长如同香樟树。在他所行走过的道路上,灰烬铺成苍白的光明。
巨大的野兽发出低沉的声音:“回到海里,这里不是你应该踏足的地方。”
“合同……必须履行……”
看来只有打了。河马嘴角下撇,但还是拽了下毯子,确认自己没有露出本相后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
“我说了——给我滚回去!”
就算是为了自己的骄傲,魔鬼先生也绝对不会后退。
毕竟,他是谁啊?
他可是河马,是圣经里的贝希摩西,是神的造物之首,是希伯来人口中的兽群,是承载大地的巴哈姆特,是西幻小说里的巨兽比蒙,是黑暗和邪恶的象征,地狱宴会的主持者之一。他同样是众多故事里的传说,是从最初的时代便生活在世界上的恶兽。
在旧神面前打输倒也算了,要是临阵脱逃,估计会被利维坦那个混蛋嘲笑下半辈子的!绝对会的!
第049章 稀里糊涂,乱七八糟
“最近, 城市里突然流行起来了一本侦探小说。但侦探E先生还从来没有看过这本书,直到四月十八号的早上,他准备吃早饭的时候, 发现这本书的内容出现在了报纸上。
为什么这个故事会突然刊登在这上面?
E先生终于提起了一点兴趣, 他开始看报纸上的内容:
这个故事的开端是这本书的主角打开报纸,阅读上面刊登的侦探故事。故事里面的侦探并没有找到案件的真相。在主角看完这份故事之后,意外地发现自己周围也发生了同样的一起案件。在最后,他同样没能找出最后的真相,所以只能不停地循环这个故事中的一天。
这本小说看起来也太奇怪了,它根本不像是一本侦探小说, 到更像是悬疑类的作品。
花了几十分钟, 一口气看完了整个故事的E先生想道:最重要的是,作者竟然没有把案件的真相给写出来。
但他没有太在意这件事, 只是把报纸叠好, 准备去上班。”
读到这里,江户川乱步把书合了起来, 看到了封面上的名字《等待解决之谜》。
这是他桌面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本书:或者说, 几乎办公室所有人的桌上都有,就像生怕有人把它给扔了似的。
他又抬头看着窗户外面:这里和横滨看上去几乎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他们又回到了侦探社,再加上没了组合的消息, 或许真的第一眼没办法反应过来, 自己已经不在横滨了。
虽然有很多人都莫名其妙地进入了这里,但他们并没有造成特别大的混乱。这主要归功于所有的人来到这里的方式, 都表现为“醒来”。
在地铁上醒来, 在床上醒来,在办公座位上醒来……在半梦半醒的茫然间, 显得之前这一天的记忆就像是一场梦,也不会因为自己突然变幻了位置而感到吃惊。
再加上这里与横滨没有太大差别,穿越到一本书里的事情对普通人来说也太过匪夷所思,所以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问题。
“还挺有意思的嘛。”这位名侦探嘟哝道。
国木田独步就在江户川乱步的身边,他也在读这本书,甚至还在煞有其事地做着笔记,记录着他自认为关键的内容,只是越看越困惑不已。
听到这句话,他抬起头:“乱步先生,你是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了吗?”
“很简单啦,解决案件就行。”
江户川乱步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从抽屉里摸出一把小零食,“嘎滋嘎滋”地吃了起来:“如果找不到真正的犯人,就只能在这座城市不断重复故事里的这一天。”
国木田独步没有问这个结论是怎么推理出来的,在这方面,他无条件地信任着自家的侦探。这位武侦的副社长只是严肃地盯着手里的书:
“那这本书……?”
“背景设定,规则说明,也是挑战书。”
侦探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转身离开了书店:“不用太在意,对方不会把关键的线索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这也太侮辱人的智商了。”
国木田独步默默地看着手中被评价为“太侮辱人智商”的书,悄悄地将它放下来,假装自己之前根本没有对它产生什么兴趣。
“嗯,先不用出门。”
江户川乱步咀嚼着食物,眯着眼睛思考了片刻,很快就做出了决定:“这个时候,警方应该正在尝试解决案件……我‘醒’来的时间是几点?”
他突然问道。
国木田独步看了眼手表,毫不犹豫地回答:“八点五十三分。”
“哦,那等会打个电话给警方,让他们把横滨最近一周的死亡案件都告诉我,截止时间就是这个。”
江户川乱步说,同时蹦蹦跳跳地往窗户前面走了几步,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周围,看上去对这个横滨的一切颇为好奇。
“啊,对了!如果有之前就被我解决的杀人案,就不用再放上来了。主要是关注那些看上去像是意外死亡的案件。”
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正在打量周围的江户川乱步转过头,向正在尝试着打电话的国木田独步说道。
“好的。”国木田独步答应了一声,开始专心完成侦探下达的任务,在拨通电话之前,他还有些诧异地看了眼江户川乱步。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名侦探对案件这么积极和上心的样子,就像是浑身的斗志都昂扬起来了。
“看上去和横滨一模一样……是利用了小说本身的特性吗?”他听到了江户川乱步带着凝重色彩的自言自语。
国木田独步感觉手心沁出了汗,手腕微微颤抖:这么严肃的感觉,难道是乱步先生都觉得棘手的案件?
然后,名侦探眼睛一亮:“那么显而易见,和果子店的味道也绝对是一样的!”
……好吧,看来昂扬的并不是斗志,凝重也根本不是因为案件。
国木田独步松了口气,很快便和接通电话的警方人员互相交流了起来,并且约定了在十五分钟内把所有的卷宗送到侦探社。
显然,警察局也很乐意有侦探先生帮他们查漏补缺。反正江户川乱步也不喜欢出风头,要是真查出了什么大案,也是在为他们增加功绩。
“事情解决了。”
挂断电话,国木田看向边上的江户川乱步,有些犹豫地说道:“我们是先在这里等着,还是自己也找点相关的信息?”
“怎么样都行,反正也起不到什么效果。如果只是搜集信息就可以解决的普通问题,对方才不会拿来侮辱人。”
江户川乱步随口说道,继续吃着零食,满脸都是不知道是在针对案件、还是在针对和果子店口味的沉思神色,看上去对目前的事情一点也不在意。
“而且待在这里久一点又不会出事。”他满不在乎地说,“反正这个世界比我们那里的横滨要安全好多,至少敦留在这里还是挺安全的。”
“可是太宰他还在外面。”国木田独步按了按额角,露出有些焦虑的神色,“就算他的异能很特殊,但如果组合腾出手——”
“一般情况下太宰不会出事的,毕竟Q也在他边上。”江户川乱步说。
他趴在桌子上面,看着还没有被人打开的大门,打了个哈欠,脸颊在桌面上滚来滚去。
“好无聊。”他抱怨道,“既然是挑战,这种吊胃口的桥段能不能少点啊?安排侦探去找案件真的太不合理了……”
国木田独步默默地闭上了嘴。
但他还是有点担心所谓“不一般的情况”:横滨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光是之前救援事务员的时候,看到的那个使用触手和组合异能者就很不对劲。
不像是中岛敦的超自愈,他看上去就像是枪械根本没有办法对他造成伤害一样。这种蹊跷的感觉让国木田独步琢磨了很久,最后只能认为是这个异能还有什么隐藏的特性。
还有那个突然从天而降、裹着黑布、而且还满口奇怪论调的奇怪生物:那也是个很难以解释的家伙,而且有着能够操控空气这样的异能。
就算是到了现在,国木田也不知道对方出手帮助时所说的,想要向侦探社索取的报酬到底是什么。
而且悬赏中岛敦的还有另外两个势力到现在都没有出手,要是他们也在这个时候把目标放到了横滨上面……
想到这里,国木田独步也只能深吸一口气,在内心默默祈祷这回太宰治的运气能稍微好一点了。
这个时候,福泽谕吉也打开了门,和里面的中岛敦一起走了出来。守在门口的泉镜花立刻转头看向他,跑过去拉住了对方的手。
本来还有点愁眉苦脸的中岛敦在看到小姑娘眼中流露出的关心后笑了一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表示自己没什么事。
“乱步。”福泽谕吉看向突然坐直了的侦探,“这次的案件需要多久来解决?”
“如果对方的确准备的是场有诚意的挑战,也遵守设立的规则的话,那在十二个小时之内就能解决。”
江户川乱步说,脸上也变成了认真的表情:“但他如果只是为了尽可能地困住我们,我也没办法保证出去的时间。”
在这句话说出口后,就连刚加入侦探社没多久的中岛敦都有些惊讶地看了过来: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位骄傲的名侦探,说出他也有自己不确定能否快速解决的案件。
那些和江户川乱步相处过更久的人表情就更吃惊了。国木田独步看样子差点就把“怎么可能”给说出来。
江户川乱步都没有把握解决的案件,这简直是没有办法想象的——就像在说,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着完美杀人的方式一样。
“具体怎么说?”福泽谕吉沉声说道,在这种时候表现出了出人意料的冷静。但显而易见,他对这种不同寻常的情况,还有那位被丢下来的社员有点忧心。
“因为我们来到的是一本小说里的世界。”
江户川乱步有些不太情愿地承认道:“虽然我觉得对方应该不会为了胜利,采取这么没有档次的手法啦,但侦探小说里确实存在着就算是名侦探也‘不可能解开’的谜题。”
“嗯。打个比方说,社长,你知道后期推理小说问题吗?”
很显然,在场的人没有一个知道。江户川乱步也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所谓的后期推理小说问题,可以简单地理解为:你所有搜集到的信息都有可能是伪造的,没有任何办法可以百分之百地判断它的真假。”
“导致一个人死亡的原因可以用很多种方式来进行诠释,不在场证明也可以被各种手段来伪造,嫌疑人的体态特征可以进行伪装,凶犯的性格侧写可能遭到了误导,犯罪痕迹有可能是凶手故意留下的诱饵,死亡甚至都可以是障眼法的一种,人类行凶的动机更是可以匪夷所思到无法想象。”
江户川乱步扳着手指,一口气说道:“而且你永远无法判断证人的口中到底有多少句谎言,哪些话是故意、无意还是受到了欺骗。在这样的情况下,整个案件中进行的推理都是建立在随时可以被推翻的信息上。”
“如果没有绝对真实的基点,那么推理到底该如何进行呢?”
侦探社内鸦雀无声。
确实,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案件本身就会变成一团乱麻。而你甚至连麻线的头尾都没法搞清楚,就更不用说解决了。
对付这种案件,唯一的解决方法或许就是寻找到所有的线索,组合出所有的可能性,再选择出最为合理、最为证据充分的一条。
但这种方法太笨拙了,就像是用暴力穷举的方式来解开五位数密码锁,其中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和时间。警察在查案的过程中,采取的也往往是这种效率不高的做法。
但谷崎还是有些疑惑地问道:“可如果这样的话,那为什么乱步先生平时在案发现场一站,就能够在几秒钟之内破解案件呢?”
“因为凶手都是笨蛋,他们伪装的东西都错漏百出,所以不需要那么复杂的思维方式,只要看一眼就可以解决了。”
侦探先生理直气壮地说:“但人类创造出来的侦探小说不一样:在小说里,就算是最小概率的事情也有可能会发生,就算最不可思议的巧合也可以构成案件的一环。作者甚至可以设置出一个人类史上独一无二的罪犯。”
“更何况,还有异能力的存在。”
江户川乱步歪了下脑袋,很是认真地说道:“社长,你觉得像我这样的异能者,如果去犯罪的话,有多大的可能性会留下定罪的线索?”
“没有可能。”
福泽谕吉的声音愈发低沉,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个侦探小说世界里,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到底是怎样的麻烦:“就算有的痕迹你无法处理,也能将其混淆,或者遮掩过去。”
名侦探“嗯”了一声,低下头。
然后他说:“那像是Q那样诅咒类型的异能者,如果没有手掌印那样明显的标志物,也没有撕开人偶这样明显的发动异能动作,我们又该怎么判断死者是死于谋杀,还是突发性的疯狂?”
“……没有办法。”
“人们总很喜欢说,凡是存在,必有痕迹。但事实上,人类现在依旧无法通过任何方法确认异能使用过的痕迹。”
江户川乱步相当平静地说。在这一点上,他并没有为“侦探”这个职业挽回尊严的意思。
“一个人因为心脏病而死去了,这是某个异能者的惊吓?某个即死异能的效果?某种潜移默化的异能影响?还是某个异能的副作用?在异能的参与下,可能性变得太多。
“更为重要的是,异能的效果和产生都是随机性的。我们很难知道一个人是否是异能者,到底拥有什么样的异能。也许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让所有犯罪证据都消失的异能,或者让人失去判断能力的异能也不一定。”
“听起来好可怕……”
中岛敦小声地说道。
虽然这些都是最麻烦、最不同寻常的情况,但创作这本小说的毕竟是敌人,指望敌人发善心显然是不太现实的事情。
倒不如说,如果对方是真的想要困住他们,这种情况反而很有可能会发生。
“但你能解决,不是吗?”福泽谕吉突然开口说道,他看着面前的孩子,似乎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在眼中闪过。
“那当然了!”
江户川乱步抬起头,露出得意和骄傲的表情:“毕竟我可是世界第一的名侦探,有着看穿真相异能的侦探!”
“嗯,很厉害。”
“那当然了,大家只要乖乖地按照我说的话做,这种案件轻轻松松就可以解决!反正发起挑战的人也不过是手下败将什么的,再打败一次很容易的啦。”
中岛敦欲言又止。
——不是,乱步先生,你清醒一点。你根本就没有异能力啊!
第050章 并引以为豪,放声大笑
“……
所有人都知道, E先生是一位忙碌的侦探。
今天也是这样。
在接到警方的通知后,这位先生就立刻赶到了现场。死者看上去是因为高空坠物而死的,头颅旁边还有着破碎的花盆。
‘看上去像是巧合。’带他来到现场的警察这么说, ‘监控已经确认了, 这段时间里那个拜访花盆的房间根本没有人。’
这是个熟悉的案件。E先生盯着死者的脸,突然想起来今天早上在报纸内读到的内容:里面的侦探同样遇到了这起案件,并且把它当成纯粹的意外结案。事实证明,他出了错。
‘这也许不是一起意外。里面存在着凶手故意设计的成分。’他说,‘方便让我仔细地观察一下那个放着花盆的阳台吗?’
‘请不要破坏现场。’警察说,然后就带着对方前往了阳台。”
“在主人离开房间后, 没有人来过这里。”江户川乱步刚刚走进阳台, 就如是笃定地说道。
他在狭小的阳台上走了一圈,往两侧看去:
在这种狭小的公寓, 不同住户的阳台几乎都挤到了一起, 甚至还有急救的消防梯子,允许从这一层的阳台爬到另外一层。
“有没有可能是异能的效果?比如说隔空产生某种能推动花盆的力量。”
中岛敦有些紧张地说道。
在江户川乱步解释了这次案件的麻烦性后, 他就一直是这种疑神疑鬼的状态, 觉得自己遇到的任何东西都有可能是敌人的陷阱。
“笨蛋。”
江户川乱步转头瞥了眼中岛敦,懒洋洋地说道:“我之前在侦探社说的那些情况, 实际上都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啦。”
“欸?!”小老虎发出了震惊的声音。
“虽然我说过的那些情况的确很棘手,但那是耍赖的家伙才会设置的场景。而这个手下败将是想要再挑战我一回。所以这种事情根本就不用担心。”
江户川乱步弯下身子, 在原来放置着花盆的位置和阳台上种植的植物上多看了几眼, 口中随随便便地解释着:“在这次的案件里,他是不可以作弊的。”
中岛敦发出小小的怀疑声音:
“真的不可以吗?”
“因为作弊没有意义。”
抱着剑的泉镜花突然开口说道, 小姑娘的表情看上去很是认真:“如果游戏的规则就是不公平的, 那么胜利也没有价值。”
“没错,只能靠作弊来取得胜利的笨蛋, 才不配当世界第一名侦探的对手呢!但就算是这样他也赢不了的。这个世界上或许不存在着完美的推理,但也没有完美的推理小说作者。”
“但看在过去的比赛里,我对他印象还算不错的份上,就先按他守规矩的思路思考好了。”
江户川乱步直起身子,两只手叉着腰,有些得意地说道:“所以,在这里,世界第一的名侦探要宣布这个案件的第一个原则!”
中岛敦下意识地掏出国木田独步塞给他的笔记本,准备开始记笔记。
“第一,案件中不会出现未知的异能者。什么可以通过因果律杀人的异能,什么产生幻觉的异能,什么控制他人行动的异能,什么可以穿越时间的异能。给我通通忘掉!”
“因为异能者这个要素的引入,会让案件变得无限地复杂化吗?”中岛敦飞快地在上面记录下来,有些好奇地询问道。
“是啊,异能者就是很麻烦的东西。”
江户川乱步理直气壮地说,似乎是想起来了曾经接触过的异能案件,声音里还多出了浓浓的抱怨味道:
“所有出现异能者的侦探小说,绝对都是最最无聊的那一种,只有那些自己都没有办法填补逻辑漏洞,只能依靠机械降神来强行解决迷题的废物作者才能写出来。”
“简直和常识题一样无聊嘛。如果那个家伙稍微有点智力的话,就不会使用这样无趣的手段。就算是语言陷阱和叙述诡计,也要比异能者要有意思得多。”
根本懒得记常识的侦探先生如是补充。
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中岛敦有些汗流浃背,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了新的问题。
“所以这个原则应该还有一条,就是案件只会发生在侦探无法阻止的时间段。”
他问道:“乱步先生之前说的,只用看‘醒’之前发生的案件应该也属于这个范畴吧?”
“如果案件能够被侦探阻止,那么就根本不存在所谓的解密了。这种投机取巧的做法肯定是不可能实现的。”
江户川乱步满不在乎地说道:“所以案件必须要在侦探参与之前就成为定局才行。接下来去下一个我标记出来的案件位置,我已经找到这里所有有价值的线索了。”
“好、好的!”
中岛敦停下了记笔记的动作,赶紧跑在前面带路。同时,他也对旁边的泉镜花小声地说道:“不管多少次看乱步先生解决案件,都觉得这种几秒内就能分析出线索的能力好厉害。”
小姑娘也很严肃地点着头。
虽然知道这并不是异能力,但每次看到的时候,都会觉得这像是只有异能才能做到的奇迹。别的不说,对于普通人来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阳台所有的细节看一遍也不够吧。
接下来那个案件的发生地点也不太远,案件发生的时间就在这起案件的两个小时前。因为这条路上过于拥挤,所以没有打车,中岛敦在路上一边走,一边念着上面的具体信息。
“死者是一位女士。她的死因是坠落时头部着地。”
他说:“根据现场来看,应该是失足跌落。看上去是一起意外。”
江户川乱步对此只是“哦”了一声,咬着嘴里的棒棒糖,专心致志地看着周围。
中岛敦也跟着看向旁边。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红绿灯前,道路上的人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个,看上去也都没有什么异样。
如果非要说不对劲的地方……有位站在路口的小姐没有牵绳子,而是把猫抱在了怀里,像是在等着什么?不过除了那只猫的表情不太开心以外,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吧?
泉镜花也看了过去,她的注意力则显然都是在猫咪身上。那是一只纯黑的猫,和它的主人一样,身上穿着漂亮的衣服,各种各样的饰品在阳光下面闪着光。
她并且用手指碰了碰玻璃,似乎是从这只猫的身上想到了河马,很想摸摸那只慵懒华美的猫咪的脑袋。
“对了,乱步先生其实是知道把我们拉入这个世界的异能者是谁吗?总感觉在提起的时候很熟悉的样子。”
中岛敦看了好一会儿,实在想不出这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但想起来了另一件事,于是有些好奇地问道。
“?”
江户川乱步有些茫然地转过头。在思考片刻后,这位名侦探用那种无所谓的语气说道:“好像是在六年前的侦探比赛上遇到的吧。具体记不清了,但应该是个阴沉沉的家伙。”
“记忆里好像连那家伙的脸都看不清楚,这么想好像也有点吓人诶。”
“……呃,连脸都看不清?”中岛敦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露出那种怀疑人生的表情。
等等,这个描述真的是在说侦探,而不是什么变态杀人犯或者怪谈之类的东西吗?听上去真的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无脸男这种都市传说啊!
“绿灯亮了。”
泉镜花轻声地开口。
在经过这个红绿灯后,距离事件发生的地点就不算太远了。中岛敦翻着手机之前拍下的信息照片,按照之前得到的信息来到一栋楼下。
这里的血迹还没有完全被清理干净,还有很多无所事事的人在旁边窃窃私语。江户川乱步只是看了一眼,就表示要到死者的公寓去。
“这里没什么好说。”他说,“只能看出来这个人是因为想要拿外面的某件东西而主动依靠上栏杆的。而且不是在经过考虑后选择拿下来,而是下意识地伸手。”
完全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中岛敦默默地想,但还是走到前面带路,同时非常怀念太宰治:如果太宰先生也在的话,至少能为面前的推理解释几句。
房间的位置在三楼。在有钥匙的情况下,房门很轻松就被推了开来,露出里面狭小的玄关。逼仄的道路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这个味道……”中岛敦愣了一下。
也就是在开门的那一刻,泉镜花立刻把怀里的剑拔出了半截,脸上露出了警惕的表情。
“有血腥味,整个房间都是。”她说。
“哦,这个正常。”江户川乱步只是看了眼,然后便一点也不在意地走了进去,“死者在两三点钟的时候杀了个人而已。”
“啊?”中岛敦立刻转过头,“所以死者就是这次案件的凶手吗?”
“阿嚏!我们要找的凶手不是她。”
江户川乱步在各个房间里面逛了一圈,最后被厕所里的香薰味道熏得打了个喷嚏:“她在阳台上急着拿的就是和案件有关的东西。当时她想要打开阳台的门通风。”
“然后有人出现了?”中岛敦挠挠脑袋,努力让自己跟上思路。
“不,不是人。”
江户川乱步眯着眼睛,快速地否认道。
这位侦探走到阳台上,踮着脚往头顶的位置看了看,似乎最后确认了什么。
“现在只需要去最后一个地方,就可以解决这次的案件了。”他有些轻松愉快地说道,“虽然是没有什么难度的简单案件,但挺有意思的——六年不见,那家伙还是挺有进步的嘛。”
这么快就能够解决了吗!
中岛敦有些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准则三,只要搞清楚作者的想法和他所故意设置的难点,那么无论是多么困难的案件,至少都已经解决了一半。”
名侦探走回客厅,跳到沙发上面,推了推自己的帽子,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既然是想要赢名侦探,那么一定会拿出最精巧的谜题。而这些一共就那么几种。”
江户川乱步娴熟地说道:
“在排除掉异能犯罪后,剩下来的无非就是机械道具杀人,物理规则杀人,日常物件杀人,心理暗示杀人,环境暗示杀人,动物杀人,密语与密码破解,远距离杀人,交换杀人,分饰多角杀人,伪装侦探,伪装意外,伪装他杀,伪装死亡,双建筑诡计,时刻表诡计,视错觉诡计,叙述性诡计,正当防卫类诡计,尸体调换,案件嵌套,色盲陷阱,不在场证明,密室谜题,凶手和尸体的消失谜题,藏叶于林,死者来信,谬论误导,虚假时间,特殊病症犯罪,超规模犯罪,舆论操控犯罪……”
中岛敦和泉镜花一脸呆地看着正在侃侃而谈的江户川乱步,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对这段话的理解能力。
不愧是破解了上千起案件的乱步先生,感觉对这些东西已经无比熟练了……
“总之,把这些耳熟能详的诡计在脑海里面稍微回忆一下,再和现在的情况进行对比,就能知道作者大概的意图和案件设计思路了。”
江户川乱步一口气说完,看着面前两个人大为震撼的表情,得意地开口:“虽然听上去很困难,但对于名侦探来说,辨认出来只是小菜一碟的事情哦。”
“在这起案件里,死者的死亡时间、死亡原因、死亡地点和死亡本身都是毫无疑问的。唯一算得上一点小麻烦的就是凶手本身,还有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让死者如其所愿地死去。”
那么结果就很明显了:“也就是说,这只能是涉及到犯罪手法和犯罪者的诡计。”
好厉害。
中岛敦看着江户川乱步,一脸高山仰止的表情,然后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应该在这个时候记点什么,于是立刻拿出本子,开始奋笔疾书。
“所以乱步先生,接下来我们去的最后一个地方在哪里?”
一边记,他一边问道。
“原来的地方啊。”
江户川乱步理直气壮地说:“就是我们来的那个地方。”
“咦?”
“是刚刚在红绿灯处走过去的那个女人吗?”
泉镜花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咦咦?”
“也不算错。这个时候她应该不在家,我们去问问她的邻居。”
江户川乱步从沙发上面跳下来,有些不太信任地嘟哝道:“把这种事情交给警察不靠谱,警察大叔们虽然很努力,但平时就已经很废物了,也不知道在这里到底能废物成什么样子……”
突然有点同情警官们。
中岛敦这么想,和旁边的泉镜花悄悄对视了一眼,然后看到小姑娘沉思了片刻,果断地点了点头,显得很赞同江户川乱步的话。
所以镜花你为什么也觉得警官很废物啊!
这下真的很同情警官先生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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