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满是生命们的喧嚣
后续的故事平平无奇。
侦探社没有因为多出了一个成员而发生什么不同, 甚至中岛敦还是照旧和泉镜花住在一起。
玳瑁猫也没有因为与太宰治和好就发生什么大变化。她继续在横滨漫无目的地流浪,骄傲地巡视着自己的领土,捉弄着路过的倒霉蛋。
作为中岛敦的老师, 她已经不怎么担心自己学生的情况了, 反而经常嚷嚷着“我要看血流成河”,不过这个愿望看上去颇为遥遥无期。
就拿今天早上来说吧:上午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遇到的时候,还没有打起来芥川就咳了血,吓得小老虎下意识地掏出了手机。
接着在一阵鸡飞狗跳里,中岛敦成功地拨打了急救电话。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侮辱的芥川龙之介一边咳血,一边用罗生门攻击, 一边用不重复的词骂对方, 好像骂了十几分钟。
——并且在救护车声音传来时毫不犹豫地一甩大衣,走了。
现场观战的猫纷纷表示叹为观止。
“真是太厉害了。”莱特敬佩地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 “我都不知道他词汇量这么丰富。”
得益于终止日期越来越紧迫的悬赏, 现在芥川和中岛敦每天基本上都能打起来一次。这让他们成功地成为了港口黑手党和武装侦探社最繁忙的两个成员。
高强度的战斗也差不多让中岛敦麻木了。他现在一看到芥川的动作就知道接下来是哪一招,相信对方也一样。
不过这还是改变不了他们都会被彼此狠狠揍上一顿的结局。毕竟双方异能力的攻击速度都太快了, 已经到了大脑能反应过来, 但身子完全反应不过来的地步。
现在,对此逐渐习惯的中岛敦已经思考起了明天自己要不要多准备一份盒饭给芥川, 毕竟对方这些日子虚得像好几天都没吃饭……
而且还有一件事,他也认为有必要和芥川龙之介商量一下:他觉得他们每天惯例的那一架还是在上午打比较好, 这样他下午就可以放心地去和镜花一起逛街了。
不过他不敢说。出于某种直觉, 他总觉得说出来芥川拼了命也要打死他。
在后续平平无奇的故事里,泉镜花的离开也没有在黑手党掀起太大的波澜。森鸥外顺手把这件事的影响压了下去, 在做这件事之前还额外看了眼自己的猫。
“听说你和她的关系很好?”他问。
“喵?”河马用不敢置信的眼神回望过去:别的傻瓜就算了, 您该不会也觉得我和她的关系很好吧?
森鸥外一下就笑出了声。
“难得看到你这么讨厌港口黑手党的一个成员。”他说,“那就让她走吧, 我不会主动派人喊她回来,但你得说服红叶和芥川才行。”
大黑猫不以为然地抖动耳朵。
“喵。”他说。
你们现在可是连镜花去哪里了都不知道。就算是想找人,也得先确定具体的地点才行。
“很狡猾的策略。”森鸥外似乎看懂了猫的意思,他笑着回答,“不过你这么有恃无恐,反而能让我确定她到底藏到哪里了哦?”
猫的尾巴停止了懒洋洋的甩动。河马警惕地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森鸥外。
“如果叛徒的躲藏有这么容易,那港口黑手党也不可能变成令人闻风丧胆的□□组织。除非庇护他们的势力是三刻构想的另外两块拼图,绝对不可以摧毁的存在。”
黑手党的首领很有耐心地为自己的猫解释,他用手轻轻揉搓着猫脑袋:
“呵呵,如果他们坚定地想保住某个人,我也只能暂且退让。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是把镜花她送到了——”
黑猫紧张地看着他。
“异能特务科。”森鸥外露出笃定的表情。
黑猫假装震惊地看着他。
“也对,镜花那孩子的父母本来就是为那里工作而遭到杀害的。再加上她本身的异能可控又好用,异能特务科也没有拒绝她加入的理由。”
坐在首领位置上的人类自言自语:“而且作为官方机构,他们也能轻而易举地将她之前杀人的记录洗白。”
何等合理的推测啊,真不愧是我们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你们有这样的首领吗?
黑猫立刻换上了敬畏的眼神。
说完这么一长串话后,森鸥外稍微停顿了片刻,这才沉重地说道:“……这些话听上去很有道理,对吧?但一看到你这么浮夸的表情,我就知道是侦探社把她收留了。”
他叹了口气:“你真该学学表情管理了,河马。”
河马看看自己,又看看脸上重新浮现出促狭笑容的森鸥外。
“喵!”感到自己又被捉弄了的大魔鬼跳起来,并一头撞到了桌子底部,于是又可怜兮兮地趴下去,“喵呜呜呜呜!”
正在吃甜食的爱丽丝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着晕头转向的河马,“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笨蛋河马!”
“喵!”
河马气愤地跑过去,和爱丽丝抢起了零食。
“首领大人。”门外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河马你好坏!不准抢我的甜点啦!”
被各种各样声音包裹的森鸥外面不改色:
“红叶啊,进来吧。”
“喵呜喵呜!”就抢就抢!
尾崎红叶一进来,看到的就是黑猫和金发少女为甜点而打得滚来滚去的场景。
森鸥外淡定地坐在中间,好像没有看到自己的办公室已经成为了战场。
她瞥了眼那打得热闹的一人一猫:“首领,妾身这次来是为了镜花的事情……”
“我就知道。真是的,红叶你要是平时表现得有这么关心小镜花的话,人家怎么说也不会说走就走吧?别扭可不是好习惯哦。”
森鸥外沉重地叹了口气,张开手:“做人最重要的明明该是坦诚相待才对。”
爱丽丝和河马同时停下了争抢甜点的动作,同时看向一本正经的森鸥外,又同时发出了嫌弃的“啧啧”声。
你也好意思说这话?
森鸥外严肃的表情瞬间破防:“等等,这种声音未免也太伤人心了吧!”
尾崎红叶皱眉看着这一幕,她问:“所以首领是不同意妾身去找镜花吗?”
“不不不,我当然同意。不过,就算找到了她,她也是组织的背叛者。”
森鸥外收敛起脸上的表情,只是声音依旧听上去轻松而愉快:“组织对于背叛者,没有任何通融的余地。我想,作为干部,这一点不需要我提醒才对。”
尾崎红叶沉默了几秒。
“那么。”她说,“如果妾身这次前去,是将武装侦探社的成员策反,并且愿意以干部的身份担保她不会离开黑手党呢?”
河马顿时支棱起耳朵,他金色的眼睛盯着面前的女人,满目茫然。
不是啊,怎么人人都知道她在侦探社?
森鸥外默默地拿起一张文件,挡住自己的表情,在文件后瞥了河马一眼。
笨蛋,人家只是去了侦探社,又不是不出门了。港口黑手党的那么多眼线可不是吃醋的。
“这只是同一件事的两种措辞罢了。”
虽然内心对自家的蠢猫有点无奈,但森鸥外还是微笑起来:“不过既然红叶你都愿意用干部的身份作为担保了,我也不好驳你的面子。”
“去吧,把我们的小姑娘带回黑手党。河马会带你找到她现在的位置的。”
他说:“我期待你的消息。”
河马愣了一瞬,然后立刻表示抗议:“喵!”
我才不要放虎归山——
还没有等猫表达出自己的更多意见,异能的光芒就绽放开来,一把金色光辉凝聚成的刀锋刹那间就抵住黑猫的咽喉。
尾崎红叶捂嘴轻笑,看向河马。
爱丽丝左看看右看看,趁机抢走了河马面前的蛋糕。
河马乖巧地放下了爪子:“……喵呜。”
太君,请往这边走。
找到人对来自地狱的魔鬼来说并不困难。
在黑猫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就来到了一个游乐园中,并且在摩天轮的前面停下了脚步。
附近的人很多。
尾崎红叶皱了皱眉头。
在这种人流量极大的场所,就算是港口黑手党也不好在周围大开杀戒,否则在造成了重大影响后,肯定会遭到异能特务科的针对,说不定还会被取消异能经营许可证。
她快速扫视了一圈,没过多久就找到了泉镜花的身影,同时在她的身边还发现了一个极为刺眼的目标,正有说有笑地和泉镜花走在一起。
“那只害兽……”她口中发出冷哼。
河马立刻敏锐地转过头去,有点怀疑对方是在骂他自己。
“先等着,到了没有人的角落里再出手。”尾崎红叶似乎察觉到了河马的目光,垂下眼眸解释了一句,随及跟了上去。
她已经做好了等到晚上的准备。
在不近不远的位置处,中岛敦和泉镜花正在路边的冰淇淋摊位前排队。镜花抱着兔子玩偶,抬头和中岛敦说着什么。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队伍顶端,并且买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大份的水果圣代。泉镜花认真地看着手里漂亮的粉白色甜点,眼睛仿佛都被照亮了。
然后她转头看向中岛敦,呆毛也翘了起来。
中岛敦的表情顿时为难起来,他摇摇头:
“不行啦镜花,吃太多肚子会疼的。”
于是呆毛耷拉了下去。
不过小姑娘的沮丧也没有维持多久,她很快又对路过的卖气球小贩产生了兴趣,拽着中岛敦就跑了过去。
——然后伸手指向了那个特别显眼的伊布气球,眼巴巴地看向了中岛敦。
藏在人群中的尾崎红叶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放钱包的位置,但很快反应了过来,用锐利的视线望向中岛敦。
快!给!她!买!
“阿嚏!”
中岛敦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他有些茫然地揉揉鼻尖,下意识地朝周围看去——刚刚似乎有一道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但现在好像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只是拿出钱包,把这个看上去确实很可爱的气球买了下来,递给边上的泉镜花。
小姑娘拿着气球,抬头看着它在天空中晃晃悠悠的样子,头顶的呆毛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晃动起来,一翘一翘的。
看得中岛敦都想要伸手摸摸了,不过他及时控制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爪子,转而问道:“镜花接下来要去哪?”
泉镜花左顾右盼,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下一个目标,拉着中岛敦就朝前面跑去。
他们跑到了各种各样的地方。
从激流勇进到鬼屋,再到过山车和海盗船,甚至还一起去坐了旋转木马。
哦对了,值得一提的还有碰碰车。泉镜花负责开车,表情相当严肃地带着中岛敦一起“大杀四方”,成功地打倒了场内所有的无辜群体,还有几个小孩委屈地“哇”一下哭出了声。
“啊哈哈哈,别哭,你们别哭啊。”中岛敦手忙脚乱地安慰着这些孩子。不过很显然,他怎么安慰都没有用。
最后还是泉镜花一脸认真地把自己路上买的零食分给了这些小孩子,这些小朋友才终于破涕为笑,纷纷夸赞起她好厉害。
“好想像姐姐那么厉害!”几个小家伙叽叽喳喳地说着,露出那种没心没肺、而且还缺了几颗牙的笑容。
不太适应这种场合的泉镜花躲到了中岛敦的身后,她望望中岛敦,中岛敦也回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在人群里偷窥的河马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尾崎红叶的脸色。
没有他想象中那样不满,正相反,他捕捉到的是一点点柔和下去的目光。
“其实妾身很能理解镜花。”她说,“光明确实对黑暗里的生物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以至于让他们忘记自己只适合活在阴暗里。”
黑猫静静地聆听着。
“但这种想法是错误的,所谓的希望看上去美好,但只是饮鸩止渴的毒药。已经习惯了在黑暗里生活的人无法再回到阳光下。这条道路一旦踏足,就无法回头。”
尾崎红叶的声音很轻,她垂眸看向黑猫,眉眼间藏着温和而动人的微笑:
“与其说要等她在外面的世界被伤害得鲜血淋漓,还不如让妾身强行把她带回来——毕竟,仇恨永远比绝望更好。不是么,河马?”
黑猫耳尖微动。
“喵。”他发出意义不明的猫叫,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而是望向结伴而行的两人,表示他们现在打算去做摩天轮了。
“我们去旁边的杂货店里待着。”
尾崎红叶抬起眼眸,打量着这个摩天轮的构架,毫不犹豫地说。
“嗷。”
一人一猫找了个附近的杂货店走进去。
摩天轮天然的高度优势能让上面的乘客对整个公园、甚至是半个横滨一览无余,待在开阔地点有不小的可能性被发现。因此,找个可以进去的屋子是很有必要的。
按照估算,这个摩天轮转一圈大概需要二十分钟。也就是说,他们大概有十几分钟的空闲时间无所事事。
黑猫在角落缩成一团,无聊地舔着自己的尾巴尖。尾崎红叶则是看着窗外,好像正在沉思着什么。
河马舔完毛,正好看到她这副思索的表情,于是眨了眨眼睛。
“你犹豫啦?”他说。
一只大黑猫突然开口说话,理论中应该是有点吓人的事情。但尾崎红叶对此只是轻轻扫了一眼河马,平淡地回答道:“在公共场合说话……你就不怕被人发现?”
“我不在乎。”河马随意地说,“只要知道的人不是森鸥外就行——以及,红叶,我其实还是没有搞懂一件事。”
他说:“当年你因为这件事讨厌起了港口黑手党,但你现在却讨厌起了爱和希望。这里面的转变有什么原因吗?”
他好奇地瞧着对方。
魔鬼总是弄不懂人类。这或许就是他们对人类的灵魂如此感兴趣的原因。
“……”
尾崎红叶安静地站在玻璃前,手中收起的花伞撑在地上,目光似乎安静地沉睡在某个梦中。
“爱和恨的距离本来就并不遥远的。”尾崎红叶平静地说,“河马——或者说,魔鬼先生。”
黑猫晃了下尾巴。
“十二年前,如果你能把他带回来,妾身大概把包括灵魂在内的一切都给你吧。”
她笑了起来:“可惜,已经过去十二年了。比起那段短暂的幸福,后续的痛苦已经折磨了我十二年。”
爱太短,而痛苦太长。
“如泡沫般虚幻的幸福与蔓延终生的痛苦,如果是你,会怎么选择呢?但不管如何,妾身不想镜花沦落到和我一样的境地。她太年轻,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种痛苦到底有多折磨一个人……”
河马抖动耳朵,抬眸看着身边的人类。
作为魔鬼,他有很多种说服人的方法。但此刻,他一个都没有采用。
他只是歪过脑袋,认真地说道:
“之所以到现在都感觉到痛苦,难道不正是无法遗忘当初的幸福吗?”
说到底,痛苦不过是幸福被撕碎后的余痛。
只有失去的是足够珍贵的宝物,才能在十几年后依旧清晰地回忆起当年的场景,并感到从未褪去过的悲伤。
尾崎红叶抿了抿嘴唇。
“更何况。”
黑猫眨动着自己金色的眼睛,露出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你可不能质疑一个魔鬼的专业能力:光是之前在港口黑手党的时候,她的痛苦就已经到了增无可增的地步了。”
泉镜花从来都不是在黑暗里生长的花。她本来就是生活在幸福中的孩子,只是被人强行带到了黑暗里。之所以没有枯萎,只是她足够坚强。
非要说的话,她最终的归属还是太阳。
尾崎红叶瞥向河马:“所以,你讨厌镜花是这个原因?”
“噫,明明是该生活在光明里的生物,就别回到黑暗里恶心魔鬼了。”
黑猫抖动着身上的毛发,像是浑身都长出了一层鸡皮疙瘩:“放心吧红叶,实在不行,你也可以相信太宰啊。他现在也待在侦探社呢。”
尾崎红叶定定地看了河马几秒,接着突然低沉地笑了起来。
“是啊,很有道理。”
她说:“不过,妾身还以为可以相信你呢。”
粉发的女子重新撑起伞,不急不缓地走出店口。黑猫愣了一下后紧跟其后。
他们前往的正是离开游乐园的方向。
“你想让本魔鬼给她当保镖?不对,你一开始就是这么考虑的……怪不得和我说那么多话。确实,魔鬼的庇护确实可以让她在不受伤害的前提下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河马敏锐地发觉了什么,但最后还是咧嘴笑了起来,不过嘴上依旧在抱怨着:“但欺骗魔鬼可是很糟糕的行为。”
“诶,有吗?”
尾崎红叶故作惊讶地用袖子遮掩住嘴,随及轻笑起来:“明明是河马先入为主地认为我一定要镜花回去才对吧。”
河马没好气地嘟哝两声。
“解释也没有用哦,红叶小姐。虽然我的确不想让她回来,但我可不会去庇护她。”
“我是森鸥外的猫。”他笃定地说,“除此之外,我不会再与任何人签订契约,也不会再保护任何人。”
“这是约定。”
这是他们二十二年前的约定,而如果没有意外,它注定将要延续更久。当然,就算它又延续了好几个二十二年,对魔鬼来说也只是生命中短暂的瞬间。
想到“约定”的时候,黑猫突然笑起来,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朵根,那对金色的瞳孔中似乎燃烧着地狱硫磺色的火苗。
他说:“如今的我只会属于他——直到他将我抛弃,或者他的寿命迎来终结。”
“……”
“那可真感人。”毫无起伏的敷衍声音。
“喂!明明是超感人好吧?还有,这种时候就不必再用敷衍的语气破坏气氛了!”
黑猫气急败坏地嚷嚷着,回头正好看到了从摩天轮上下来的泉镜花和中岛敦。
他眯眼,似乎露出了短暂的微笑。
然后他便转头,追上前面的尾崎红叶,与对方共同没入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
再见啰,小镜花。
第032章 第一段故事暂时收尾
洛杉矶今天的天气与横滨一样好。
潮湿的海风推动着源源不断的浪花, 人们在码头看着风景。海鸥们则是无所事事地飞翔在沙滩上,思考着从哪个人类的手中“整点薯条”。
在这样的日子里,一艘白色的货轮即将从洛杉矶的码头启航。码头上的货箱被一刻不停地搬运到船上, 整个流程充斥着流水线作业的有条不紊。
但又很无聊。
旁边看管的绿裙女士这样想到。
她把身子藏在阳伞的阴影下, 不耐烦地盯着有些刺眼夺目的阳光,不满地抱怨道:“只是去横滨这种小地方而已,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这么多东西都带上……”
“嗯嗯,看样子好像是要在横滨开展一个长期计划。”
边上有着橘黄色头发的青年愉快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他对自己的工作看上去倒是没有厌烦的念头,相反,他正在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四周。
“米切尔小姐, 你注意到了吗?这次行动里组合所有的成员也都参加了。”
他说:“就连新人和外援都有哦。这可真是令人意外的重视呢。如果是小说里的发展, 那接下来肯定是一次精彩纷呈的帅气行动!”
玛格丽特·米切尔不屑地哼了声。她并不觉得对付横滨需要这么多的人手,也不认为组合的新人能在这件事中发挥什么独特的作用——普普通通的红毛小丫头罢了。
不过那个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外援, 倒是值得注意一下……那个阴沉沉的家伙给她的感觉很危险。
玛格丽特·米切尔小姐瞥了一眼轮船。站在她这个位置, 正好能够看到船上面那个瘦长消瘦的身影。
“吐温。”米切尔突然说道,“你知道那个家伙到底是谁吗?”
“不知道啊。”
马克·吐温爽朗地回答:“但菲兹杰拉德先生说他叫霍华德·洛夫克拉夫特, 接下来一段时间是我们的同伴, 那就信了好嘛。”
“……果然,感觉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玛格丽特·米切尔面无表情地说道。
马克·吐温眨了眨眼睛。
“米切尔小姐, 你有没有发现,刚刚你说话的语气竟然和哈克一模一样诶?”他说。
趴在他左肩上的小人哈克冷冷吐槽道:“完全是吐温的不靠谱程度让大家太有共鸣了。”
趴在他右肩上的小人汤姆附和道:“是大家和你聊天会不由自主汗流浃背的程度。”
“喂喂, 有这么夸张吗?我明明记得约翰和我聊得很好嘛!”
“……”米切尔小姐微不可察地撇了下嘴, 不再理会这个沉迷于和自己异能聊天的家伙。
比起和这个过度自恋的同事一起做任务,她倒是宁愿和霍桑待在一块儿。
正当她这么想的时候, 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
玛格丽特整个人都下意识地转过身去, 阳伞下的目光顿时锐利了起来,背后仿佛都升腾起了实质化的杀气。
“霍桑?”她冷冷说道。
在她的对面, 本来似乎只是路过的牧师停下了脚步。他像是察觉到了这道几乎将煞气实质化的视线,推了推眼镜,不紧不慢地翻开自己怀中的《圣经》。
马克·吐温和他的异能同时闭上了嘴,乖巧地往旁边走了两步,十分贴心地给这两位让出了足够多的空间。
在一片沉默中,牧师翻到了其中的一页,平静地念道:“你这论断人的,无论你是谁,也无可推诿。你在什么事上论断人,就在什么事上定自己的罪,因你这论断人的,自己所行却和别人一样。”*
发言完毕,他默默地合上书页,安静地看着面前的米切尔小姐,里面微妙的讽刺意味可以说是不言而喻。
——然后就把对面的女士给气炸了。
玛格丽特愤怒地看着霍桑。她本来想要说出口的阴阳怪气全被这句来自《圣经》的话给堵在了喉咙里:要是真蹦出来一句两句,她就要变成对方口中“论断人”的家伙了。
但如果什么都不做,白白让这个家伙就这么从自己面前溜过去的话……反正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
从来都不肯吃亏的大小姐咬着牙,握紧了手中的伞,毫不犹豫地发动了自己的异能。
“你就抱着那本书过一辈子吧!”她愤愤地说道。
强劲的风扑面而来,转眼间就把对方怀里的书本撕扯、消磨为一堆粉末,而后随风而逝。
“总感觉自从米切尔小姐加入组合后,组织购买《圣经》的开销多出了不少。”马克·吐温小声地对自己家的那两个异能生命体说道。
霍桑和米切尔的目光几乎同时幽幽地落到了他的身上。汤姆和哈克则是当机立断地捂住了马克·吐温的嘴巴,露出无辜的表情。
“真暴力。”霍桑说,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米切尔的脸黑了下来:“竟然还好意思说这种话,明明就是你来晚了吧?”
短短两句话,两个人之间的争吵就有了再次爆发的趋势。按照以前的表现来讲,这次的受害物品有极大可能是霍桑的眼镜……
但事实证明,今天眼镜还是很幸运的。
“嗨,朋友们,早上好——”
菲兹杰拉德那充满纽约腔调的声音响起。这位组合的首领走到自己的这几位员工面前,看着他们彼此都有点僵硬的脸色,有些诧异地挑了下眉毛。
“所以这是……哦,霍桑和米切尔,你们今天又吵架了?”
被点名的两人脸上表情都算不上开心。
“年轻人多交流也是好事,只是要注意一下分寸。”菲兹杰拉德也没有太在意这个插曲,继续往货轮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念一下你准备的作战计划,路易莎。”
“好、好的!”
他身后存在感几乎为零的少女结结巴巴地喊道。
在喊完这句话后,她的耳朵一下子红了,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说道:“我的建议是先尝试使用外交手段来接触横滨的本土势力,实在不行的情况下再进行战斗,还有——”
菲兹杰拉德随意地说道:“所以说就是先砸钱喽?这个我还是会的。”
“啊,不是不是!”少女明显更慌张了,“我的意思是……”
她跟在菲兹杰拉德身后,抱着足以把脸部完全遮住的文件匆匆忙忙地跑过去,明明是经过自己的同事,但姿态却有点像是落荒而逃。
两个人就这样上了船。中途小姑娘结结巴巴的叙述基本上把菲兹杰拉德搞得更加无奈了,最后他干脆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路易莎。”他说。
“到!”差点被吓得飞起来的小姑娘连忙抬头挺胸,紧张地回答道。
“要不你直接说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吧。”菲兹杰拉德凝重地说道,“你的计划我实在是有点看不懂。”
路易莎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好的,菲兹杰拉德大人。”
“对了。除此之外,你还可以把洛夫克拉夫特考虑进去。”
菲兹杰拉德点点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又补充了一句:“简单来讲,把他当成不能够轻易暴露,但出手就可以解决目前绝大多数问题的超越者好了。”
“超越者……”路易莎下意识朝洛夫克拉夫特的位置看过去。
那个瘦长的阴沉男人此时依旧待在船的栏杆边,用那种混杂了忧郁和惆怅心态的目光看着大海。不知道为什么,露易莎感觉对方此刻的心态大概和自己有点像。
都是那种被迫出门的心情。
不过,感觉起来好可怕。
小姑娘握紧手中厚厚的文件纸,不安地咽了下口水:虽然是组合的作战参谋,但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超越者级别的存在。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她都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去惹他。
“好的,我回去重新拟定一下计划。”路易莎鼓起勇气,开口说道,“等制定好后,我会告诉菲兹杰拉德大人的!”
小姑娘抱着文件匆匆忙忙地跑了。有一位新超越者加入的事情打乱她之前的计划,她现在需要想出一个更高效、更合理的计划。
组合的对手不仅仅有横滨的本土势力,还有和他们一起发布悬赏的另外两个组织。如果他们真的得到了白虎,那么想都不用想,这两个“前盟友”肯定会找他们的麻烦。
这是个艰巨的任务。不过路易莎,要相信自己,你一定可以的!
菲兹杰拉德看着路易莎·奥尔科特消失在视野里,这才继续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对于自己这个总是怯生生的下属,他还是很满意的。虽然胆子小了点,但她的确是相当优秀的作战参谋。
很快,组合所有的异能者都会通过这艘船到达横滨。现在,距离找到“书”已经不远了。
希望泽尔达那边可以一切安好。
他推开房门,坐回沙发上,拨通了于另外两个“盟友”的视屏电话。按照约定的时间,对面的两位也正在等着他。
“菲兹杰拉德先生。”死鼠之屋的首领声音听起来很是温文尔雅,“如果我没有记错,赏金作战的计划还没有正式失败吧?没想到您就已经心急地想要亲自动手了。”
只能在阴沟里面生活的老鼠,竟然还敢过来质问自己。
菲兹杰拉德淡淡一眼扫过去,内心不屑的情绪更浓。
他知道对方大概就是这次有关“书”信息的提供方,而且大概率还藏了一手。否则区区一个地下组织,根本就没有资格与组合、钟塔侍从这样的势力分杯羹。
他也知道钟塔侍从和死屋之鼠为什么找到了组合进行合作:这两个组织摸不清“书”中蕴含的问题,自然需要一只替他们蹚浑水的出头鸟。而自己掌握下的组合,就是最好的选择。
有相当的实力,但又没有钟塔侍从那样繁多的超越者。最重要的是,这两个组织可以耐心等待“书”的出现,但等不了。
组合对“书”的追求是最迫切的。泽尔达的精神疾病一直在催促着他、折磨着他。为了让妻子恢复正常、为了复活自己的女儿,他也必须快一点找到这个传说中能实现愿望的神器。
菲兹杰拉德内心冷笑:组合迫不及待先一步动手——这恐怕是他们最乐见其成的局面吧。
虽说内心是这么想的,但看在他们目前还是合作伙伴的份上,他还是没有把这件三人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揭开,给彼此留了一点脸面。
“他们一直在拖延完成任务的日期。如果非要等到那群废物抓到老虎,估计得等到天使吹号角的那一天。”
菲兹杰拉德故意露出无所谓的表情,身子往后一靠:“而且,我本来就不指望这种穷乡僻壤的组织能够做到什么。”
“我也不认为那个所谓的港口黑手党就能解决问题,否则我们也不用联手。”钟塔侍从的近卫骑士长,阿加莎·克里斯蒂微笑着回答。
她轻轻喝了口红茶:“如果你要出手,我也不会拦着你。但目前来看,横滨的这群家伙还不值得我们动手。”
菲兹杰拉德眯起眼睛,很快就明白了对方话里潜藏的意思:钟塔侍从不会参与横滨的行动,就算是组合出了什么问题,他们也不会前来帮助盟友。
呵,一群只想收获而不想付出的贪婪狐狸。
不过,以钟塔侍从的能力,他们也的确拥有这个贪心的资格。
“目前的情况并未偏离计划的正轨,正如神与恶灵的右手所预见的那般。”
对面死屋之鼠的首领也微笑着表示同意,他的声音愉快到令人不适,在结尾拖着一丝略带有微妙意味的尾音。
“不过菲兹杰拉德先生可最好小心一点。”他说,“横滨……可是有不少有趣东西存在的。”
有趣的东西?
菲兹杰拉德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两眼这个一直瞧不起的对手,但很快就不再在意,强行压下了内心的不安。
他想了想那些被全员召集的手下,又想到了被自己喊过来帮忙的洛夫克拉夫特,内心再次充满了信心。
区区横滨,就算再怎么神神秘秘,难道还能翻了天不成?轻而易举就能拿下!
两个白白送机会给他的蠢货,哼,“书”这次他一定势在必得!
“嗯?”
就在菲兹杰拉德心中开起香槟的时候,洛夫克拉夫特一直凝视大海的视线终于动了动。他有些困惑地看向搬运集装箱的地方,就好像那里出现了什么不该出场的东西。
“猫?”
他有些不自然地歪过头,自言自语道。
那的确是一只猫。雪白的猫。
她轻盈地混入了集装箱之间,悄无声息地跟着众人的步伐一起前往船上,就像是因为太阳过于耀眼的反射而导致的幻觉。
好可爱的小家伙。
洛夫克拉夫特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窜过去的身影,一直到她跟着箱子消失在船的内部:而且如果没有感觉错的话,四年前他好像遇到过她。
——你叫什么名字?
猫突兀地抬起头。
“哦,凭什么告诉你?”她见怪不怪地说。
——所以你叫什么名字?
白猫满不在乎地继续往前走。
——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
“虚无小姐,这个名字行么?”
在这句话被重复了几十遍后,面无表情的猫终于绷出了第二句话:“能不能少说点话?你妈生你的时候是只记得给你装嘴巴了吗?”*
洛夫克拉夫特终于眨了两下眼睛。
一无所有。确实,很适合她。
第033章 请听下段故事的小号!
四月初, 横滨晴朗的一天。
所有的猫都在沙滩上面晒太阳。
在脱离了早春神秘莫测的寒意后,天气终于一天比一天地暖和起来,无人的沙滩也自然而然变成了这些猫固定休假的地点。
尤其是在中午的时候, 暖洋洋的太阳、海鸟鸣叫与飞翔的响动、远处缓缓传来的轮渡声简直能让猫惬意地昏睡过去。
莫布斯躺在沙滩上, 戴着墨镜,悠悠闲闲地读着最近新发售的横滨小报。
“震惊,黑市关于白虎的七十亿悬赏即将迎来结束!接下悬赏的港口黑手党疑似无法完成此次任务。”
他懒洋洋地朗读着:“近日来,根据本报的内部渠道,黑手党派出芥川龙之介针对白虎发起了多次行动,但目前为止成果微乎其微。昨日更是爆出芥川龙之介因为几日来高强度战斗, 体力不支以至于昏倒的消息。”
燕尾服猫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换个姿势,继续漫不经心地读下去:
“嗯——据可靠消息, 本报猜测在黑手党放弃本次委托后, 七十亿的悬赏将会正式取消。不过悬赏者真的会放弃吗?他们会不会进一步对横滨采取行动?让我们拭目以待……哈湫。”
“啧,最近横滨的报纸都好无聊。”
看不到有趣内容的莫布斯嘟哝一声, 随意地把报纸一扔, 翻了个身,继续享受着今天的阳光与沙滩。
大海在令猫眩晕的热量下几乎与天空融为一体, 海鸥在视野的边缘飞来飞去,发出张扬的鸣叫, 潮湿而咸腥的气味溢满了鼻腔。
一时间, 这只来自美国西部土地的燕尾服猫竟然有了回到美国西海岸的错觉。
不过相较于那里,这里倒是更加悠闲、平静和安宁……
“莫布斯前辈, 这里有你的信!”
“什么, 我的信?”
正在享受沙滩阳光浴的莫布斯把墨镜掀开,一脸茫然地看向身边。
咬着信纸的小橘猫千晴站在一旁, 歪着脑袋看他,醋栗色的眼睛中充斥着显而易见的探求神色。而送来信的鸟就站在猫脑袋上,稳稳当当地收拢着翅膀,只是脖子转动个不停,颇为惊奇地打量着周围。
莫布斯接过信,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在自己的脑海里回忆了一番,硬是没有找到能给他寄信的朋友。
如果是在横滨认识的猫,那也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地来用信来通知他。如果是在美国认识的老伙计,应该也没有一个知道他现在就在横滨。
抱着这种困惑的心态,他扯开信,从里面拿出信纸,不解地阅读起来。
小橘猫千晴好奇地望着对方:莫布斯越读信里的内容,面色就越是苍白,等到他看完最后一句话时,那张脸几乎已经彻底变成白猫了。
“哦不,不不不,亲爱的。”
看完所有的内容后,燕尾服猫连忙把信重新塞回信封里,求救似的看向送来信的鸟:“这封信是一只白猫让你送过来的?”
“没错。”黑白色的鸟儿说,“她说一定要我送到一只叫莫布斯的燕尾服猫那里。”
“猫女神芭丝特在上啊!”莫布斯的表情甚至有些绝望了,“她怎么都追到横滨来了!”
“你女朋友要来找你啦?”
旁边躺着的灰狸花懒洋洋地询问道,也不顾莫布斯的抗议,顺爪就将信封抢了过来:“让咱看看,里面写了些什么——”
“嗯嗯。亲爱的莫布斯,好久不见。自从我们在三年前分别,我就一直深深地、深深地想念着你,并且对你的现状感到担忧。嚯,这语气听上去不是还挺温柔的么,怎么吓成了这样?”
灰狸花抖了抖胡须,扭头笑眯眯地对燕尾服猫说道。而对方只是挎着一张绝望的脸,用生无可恋的眼神回望过去。
“要是真这样就好了。”他说。
其余晒太阳的猫也都在不知不觉间全部凑了过来,就连埋在沙子里面享受烘烤的夏目也探出了脑袋,露出八卦的目光。
——虽然横滨的猫永远都不会缺少乐子,但这种东西么,倒也没有猫会嫌多。
狸花猫咂吧两下嘴,继续念道:
“虽然已经三年都没有得到你的消息了,不过最近我听说你原来去了横滨。很好,你可真是一只充满幽默感的猫啊。不不,不应该说是一只猫,毕竟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哪只猫脑子里的水有我枪匣里的子弹还要多。如果我往你头上打一梭子子弹,里面冒出来的绝对不会是脑浆,而是排泄物……呃。”
灰狸花看着后面越来越富有攻击性的话语,尴尬地闭上了嘴。
她横看竖看,终于从字缝里读出来,整封信都写着“你死定了”这几个单词,于是万分同情地拍了拍莫布斯的肩膀。
兄弟,你太惨了兄弟。
她直接跳到了最后一段:“哦,亲爱的莫布斯先生,我会给你一周时间好好反省,希望你能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着清晰的认知,否则我就剥了你的头皮做一双新靴子。我敢保证你的脸踩起来一定会比你后腿穿着的那一双靴子舒适很多。希望你也能这么想。”
“来自你亲爱的前女友,虚无小姐。”
在读完的那一刻,所有的猫倒吸一口凉气,用十分甚至有九分敬畏的目光看着垂头丧气的燕尾服猫,就像是在看一具尸体……哦不,更像是在看一双大型皮靴。
“看起来。”狸花猫浮岛干巴巴地说道,“你前女朋友挺不好惹的。”
莫布斯用爪子捂住脸,发出绝望的悲鸣:
“是女朋友,不是前女友啊!”
听起来更惨了点。
“看样子已经离前女友不远了。”夏目漱石颇为同情地摇摇头,“不过这也正常,按照信里面的意思,你竟然整整三年都没有和她交流……”
燕尾服猫抹了把脸,十分真诚地回答:“如果告诉她的话,那我可能早就死了。”
早死和晚死他还是能够分清楚的。
小橘猫眨眨眼睛,他对这种事情的记性总是好,于是立刻凑过来问道:“可在陪审团时,莫布斯不是说她只会把你的胡须拔光吗?”
“是啊。”莫布斯痛苦地说道,“前提是我回美国找她。但现在的情况是她找到了我……”
说到这里时,他打了个哆嗦,猫眼里流露出真实的惊恐。
“要不我们这样吧?”
河马忍不住凑过来,跃跃欲试地提出了他最近一直在思考的馊主意:“等这位虚无小姐过来的时候,你先自杀一下,这样对方就算是有再大火气也没办法对你出。等她走后我再把你的灵魂从地狱里面捞出来复活。”
“……”
莫布斯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是谁给了你一种她不会鞭尸的错觉?”
咕隆。
四周传来吞咽口水的声音。
索丽埃科谨慎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燕尾服猫沧桑地叹了口气,指了指那个离自己心脏极近的位置。
他说:“这你得问我的左肺。”
莱特左顾右盼,小心说道:“那要不,你就真诚一点,直接道歉?”
莫布斯忧郁地看着远方。
“我倒是很想。”他说,“不过要是被发现的话,我担心到时候我连衣冠冢都凑不出来。”
他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死无全尸和死得连灰都找不到还是有区别的,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比较喜欢前者。”
猫咪们纷纷投以同情与怜悯的目光,然后又开始绞尽脑汁地想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这场可怕的猫界暴力。
“躲到别的地方避难行吗?”拉克赛维问。
“非常好主意。”莫布斯麻木地说道,“我都没想到你们这么想和我一起陪葬。”
玳瑁猫探头:“很能打?”
“这不是能不能打的问题……”莫布斯有点汗流浃背了,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她就是那种,那种很特殊的猫,有很特殊的职业的那种。”
“说简单点。”
燕尾服猫生无可恋地躺回了沙滩上:
“她是搞军……呃,火的。”
沙滩突然陷入了仿佛时间停止般的寂静。
“原来如此,救不了,告辞。”
“呃,莫布斯你自己加油吧。”
“明年的今天我会记得给你扫墓的。”
“放心吧,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哒。”
“呜呜,前辈你不要死啊!”
“不是,我还没有来得及死呢!”
在一片俨然已经开始提前奔丧的气氛中,拉克赛维突然很是好奇地询问道:
“所以莫布斯你当初到底是怎么追到她,并且活到现在的?”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大家齐齐停止了自己的哭丧行为,转而用充满探索欲的目光望向莫布斯。
对啊,这家伙当初到底是怎么和这只武器贩子谈恋爱,而且还从对方手中活下来的?
“呃,这个。”燕尾服猫在大家的目光中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表情顿时僵硬了起来,“这一定要说吗?”
“快说嘛,快说嘛。”
狸花猫嘿嘿笑着,用力地搓着猫爪,脸上满是真挚:“否则你要是死了,咱们不就永远没法知道这件事了吗?”
其他的猫也直截了当地点点脑袋,脸上满是“大的要来了”的期待。
在这个时候能不能别说这么晦气的话……
莫布斯感觉自己的眼角都跳了跳,但在大家好奇的目光下,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概是我在她住的那家别墅前面弹了一个一个月的吉他吧。”
河马兴奋地吹了个口哨。
“其实我本来是想要弹给对门的那位猫小姐的。”燕尾服猫很是沮丧地说道,“那是位很可爱的女士……好吧,结果那段时间她跟自己的主人一起出了趟远门,根本不在家。”
“所以那位虚无小姐就把你当成来向她求婚的啦?”津津有味吃瓜的索丽埃科问道。
“不。”莫布斯幽幽地说,“她掏出了一把霰.弹.枪,当场给了我一梭子。”
大家都用看视死如归的英雄的表情看着他。
“然后呢?”小橘猫忍不住地问道。
“然后我的第二次见面就在武器店。我在那里本来打算换一支新枪,但没想到武器店的老板就是她。”
莫布斯发出了“嘶嘶”的痛苦抽气声:“更不幸的是,我们还认出来了对方。你们应该能猜到结果吧?我们在武器店里狠狠地打了一架,这个疯婆子竟然连反坦克地雷都敢用!她也不怕把自己也炸死!”
“哇!”吃瓜观众发出震惊的声音。
燕尾服猫惆怅地抽出一根烟斗,往里面塞满了猫薄荷,深深地吸了口弥漫开来的烟雾:
“最后呢,我被倒挂在了她的店门口,给她当旗子。不过那时候我比较年轻,对这个结局不太服气,就会忍不住说一些风凉话……”
“真正的勇士。”有猫这样评价。其他的猫纷纷露出赞同的神色。
“理所当然,被揍得很惨。”莫布斯再次抽了口烟,稍微平复了一下心绪,“直到某一天,我突然决定用一种全新的、从来没有尝试过的方法来恶心对方。”
莱特相当配合地问道:“什么方法?”
“我对她说,”莫布斯面无表情地回答,“美女,什么时候你能把我放下来?这样我没有办法向你求婚啊。”
“……”
“真放下来啦?”千晴懵懂地睁着大眼睛,很单纯地询问道。
莫布斯闷闷地抽了口烟。
“真求婚啦?”河马促狭地问了句。
莫布斯闷闷地继续抽着烟。
“这么一说,你前女友还挺可爱的。”芙蕾因女士笑眯眯地说。
“我都说了是女友不是前女友啊!”
本来还绷着脸的莫布斯瞬间破防了,朝着这群明显是来看乐子的猫龇牙咧嘴:“还有你们都没见过她呢,怎么知道她可不可爱的!”
所有的猫都哄笑起来。站在小橘猫头顶的鸟也“唧唧”地开始笑。
“那你再去告一次白呗。”有猫打趣道,“就算是变成前女友了,也可以通过再续前缘来挽回的,加油啊莫布斯。”
“我……我能保住这条命就不错了!你们几个都给我一边儿去!”燕尾服猫气得尾巴毛都炸了起来,开始赶这群凑热闹的猫咪,最后才看向了这只给自己送信的鸟。
“她说要给回信吗?”他忐忑不安地问道。
停下其实只是为了看热闹的小鸟摇了摇头。
“唧唧!”它拍打了两下翅膀,转身朝着一望无际的大海飞去。
莫布斯愣了一下,赶紧追了上去:
“等一下,我还有个问题:她……我是说美国西部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只是几个振翅,鸟雀的身影已经融入了碧蓝的风景中,只有清脆的“唧唧”声还回荡在这里。
放心吧,她很好——
……
“放心,没问题的。”
白猫轻松地说道。
——真的?
“你妈生你时是不是把你的耳朵忘在她屁.眼里了,所以你才听不清我刚刚说了什么话?我说没问题就是没问题。”
白猫继续轻松地说道。
就像是天生就拥有避开一切科技手段窥视的能力,她轻而易举地就绕开了这里所有的监控系统,来到了这艘船上,在各种货物之间轻盈地跳跃着,对着这些东西挑挑拣拣。
“这个的感觉还不错。”在走过一个箱子的时候,她满意地点点头,“估计是用来作为白鲸的补充弹药的。”
——我觉得不太好。
遥远的声音在她耳边飘浮着。
白猫不赖烦地抖动耳朵,朝空气中望去。
她可以避开很多东西,人类科技的造物对她来说解决起来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但她也有避不开的,比如某些过于敏锐的……稀奇古怪的……同时也无法解释的玩意。
“你知道吗?”她礼貌地说,“你啰嗦得就像是我用来.复.枪把你亲妈给毙了一样。”
声音消失了。
白猫没兴趣去追究这个声音是什么玩意,在确定它对自己没法造成什么威胁后就开始继续在这堆货物里巡视。
这些需要运送到横滨的货物压在舱底下,在出舱前都不会有人来这个地方,处于几乎完全的密封状态。
很安静,足够让她慢慢思考接下来的计划。
比如说等自己到了横滨之后,到底是把莫布斯打死了再剥皮,还是先剥皮再打死。
“横滨啊。”她舔舔爪子,若有所思,“嗯,记忆里是连云爆弹都找不到卖家的乡下地方。”
“而且这次组合突然前往横滨,好像态度不怎么好的样子……”她打量着自己搭的这个顺风车,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么一想,说不定库存积压的云爆弹真能找到卖家了。不对不对,好像这种东西比起卖给横滨人,卖给组合更是个好主意。反正那个脑子不太好使的组合首领不怎么缺钱的样子。”
白猫转了两圈:“如果横滨本土势力的抵抗强烈一点,把他几个属下给解决了。说不定这个心疼私有财产的家伙真的能一口气帮我把库存给清了。”
“到时候多做点宣传。比如‘射程之内皆是真理’之类的。”
她支棱起来,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计划,顺便重新轻点了一遍自己那些压仓底的库存清单。
——你很缺钱?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要是干这一行还缺钱的话,还是尽早跳海去吧。”
白猫正专心致志地思考着是不是该给自己的云爆弹改个花里胡哨的名字,闻言也只是随口说道:“一本万利的生意是这样的。”
声音似乎对这件事很感兴趣,它锲而不舍地追问:
——你不缺钱,为什么这么在意它?
白猫停下了动作,她难得认真地思考一个莫名其妙声音提出的问题。
“可能是因为想要为去横滨这件事找个不那么蠢的理由。”她说,“为了把前男友的皮剥掉而横跨了太平洋,这件事听上去就很奇怪。如果换成谈生意嘛……”
“好吧,我承认,听上去似乎更蠢了点。”
白猫抬起头。她能感受到地板的颤动,也能感到海浪此刻正在泛起雪白的波澜。她知道,此刻他们已经正式出发。而洛杉矶的码头,此时正群鸥乱飞。
她咧开嘴,突然笑了。
“向着海的另一端前进!前进!前进!”
白猫喊道,她跳上集装箱,那对淡紫色的眼睛在暗处闪闪发光:“我将去亲眼见证海对岸的东西,并判断它是否值得用三年的时间追逐!如果没有合适的答案——”
“就让那只猫给我等死吧!”
第034章 欢迎,新故事将开场
莫布斯惆怅地趴在武侦的那栋楼的天台上, 看着直升机在城市的上方来回逡巡,最后停在了街道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唉。”他说, 拿出怀里烟斗又抽了口。
这只燕尾服猫最近觉得不太妙。
不仅仅是指别的猫看他时都是那副怜悯的表情, 仿佛他的头顶有个大大的“危”字;也是指他感觉自己的左眼皮跳得前所未有的剧烈起来。
说不定这在预示他,他的死法会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惨。
莫布斯悲观地想到。
不过就算他再怎么悲观,都影响不到旁边那两只猫的心情:拉克赛维趴在楼顶,正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从天而降的飞行物;而旁边趴着的三花猫则是突然精神了起来,炯炯有神地看着下方。
“别的国家的直升机……”他说。
没有猫知道夏目到底是怎么判断出来的。他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紧紧地盯着这辆停在大马路上的直升机, 陷入了思考。
作为租界的横滨, 其实在严格意义上处于多个国家的管理状态下。再加上本土的□□势力与港口区鱼龙混杂的外来分子、镭钵街隐匿的大量罪犯,可以说, 这里的面貌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混乱景象。
但这也不是外国直升机可以旁若无人地进入横滨的理由。就算对方已经提前办了外交程序, 日本政府不敢说什么,但占领租界的其他国家也是要跳脚的。
——除非, 这些占领租界的国家同样不敢发表反对意见。
三花猫皱了皱眉, 看着直升机中走出的三个人朝武装侦探社走去。
他认出了其中带头的人,组合的首领菲兹杰拉德——作为在政坛上同样拥有影响力的异能组织首领, 他的外貌信息是完全公开的。
但如果是组合的话,这些国家还不会这么忌惮。毕竟这个组织虽然强大, 但一般情况下还是比较要面子的。而要面子的组织, 威胁性就不会太大……
“钟塔侍从。”夏目漱石轻声说道。
是钟塔侍从威胁了他们。
作为继承了日不落帝国海盗传统的超级异能组织,钟塔侍从在“烧杀抢掠”方面的能力一直深得各国信任。如果钟塔侍从真的发来了警告, 各个国家肯定会保持智慧的缄默。
所以, 算是一场只能依靠本土非官方势力的战斗么……幸好在构筑三刻构想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局面。
夏目漱石呼出一口气, 没有太过紧张。
不过虽然他不怎么紧张,但有别的猫对此很好奇。
“钟塔侍从?”拉克赛维突然探出脑袋,明显被这个名词吸引了注意力,铜锈色的眼睛闪闪发亮,“这不是我老乡吗?这个我熟啊!”
“嗯——”夏目漱石斟酌了几秒,用微妙的眼神向他看去,“你不会认识里面的成员吧?”
“我认识伦敦塔上的乌鸦。”拉克赛维用相当愉快的语气说,“按照他们的说法,那里的人类真的超级超级无聊的!真好,卡罗尔没有和这群无聊的家伙混到一起。”
夏目漱石无奈地眯起眼睛,对奶油猫的第二句话表示了质疑:“无聊吗?”
“当然无聊,他们连最简单的谜语都猜不出来——最简单的谜语。”这只来自英国的长毛猫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这种笨蛋我们都是直接笑话的。”
“有没有可能。”夏目漱石继续保持着那种质疑的目光,“他们根本听不懂乌鸦和猫说的话?”
这倒是个好问题。拉克塞维呆呆地抖抖自己的耳朵,一脸茫然地看着三花猫,看得这位老先生都有点担心自己这句话是不是打破了对方的世界观。
但这种担心也没有持续太久。
“可是!”奶油猫咪突然喊道,“如果他们连我们在说什么都听不懂,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他们又笨又无聊吗?”
通过异能变回人类后,就不能再听懂猫咪语言的夏目漱石默默地虚起眼睛。
——呵呵,作为你口中又笨又无聊的人类,还真是抱歉啊。
不过他也没有继续理会旁边的猫,而是看向下方直升机的位置:没有过一会儿,组合的人就从侦探社里走了出来。
其中红发的小女孩和旁边的男人说了什么,没有跟着他们一起走上直升机,而是顺着街道朝另一边走去。
三花猫低头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确认这几个人的身上没有血腥味后才放下了心。
“我先走一步。”他看向那两只猫,“美国的组合已经到了,我需要先去通知人类们。顺便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好呀。”拉克赛维说。
“美国的什么来了?”提取到关键词,以至于骤然从自怨自艾中惊醒的燕尾服猫问。
三花猫看着已经起飞的直升飞机,有些调侃地眨眨眼睛,从楼顶跳了下去。
“放心。”他说,“肯定不是你的前女友。”
停顿了两秒,猫咪悲愤的叫喊声传来:
“都说了——是女友不是前女友啊!”
拉克塞维:“噗。”
“……”
“你说,我现在给自己找个地方给自己当墓地还来得及吗?”感觉大难即将临头的燕尾服猫转过身子,很真诚地询问他。
如果是小千晴,对方大概会哭唧唧地说“莫布斯前辈你不要死”。如果是夏目,对方应该会用那种“你别犯傻”的长辈眼神看着他。如果是芙蕾因……芙蕾因会给他一巴掌。
但面前的猫是拉克赛维。
他仔细地想了好一会儿,然后煞有其事地摇了摇头。
“不太行!”他认真地说,“这也太早了。您现在又没办法住进去。”
“那我死了之后该怎么办?”莫布斯忧愁地问道,“该不会没有地方住吧?”
“这个谜语就有点困难。”拉克赛维花了很长的时间思考,但很快就得意洋洋起来,“但解决起来很简单!您昨天死过了吗,莫布斯?”
“我觉得没有。”莫布斯说,“因为如果这样的话,我就不用提前为自己找墓地了。”
“完美的逻辑推断!”奶油色的猫咪立刻喊道,“那么请问,您今天会死吗?”
“有点说不上来。”莫布斯下意识地琢磨了片刻,“但我觉得我应该没有那么倒霉。”
“您怎么能说‘应该’?”
拉克赛维不满意地说道:“我告诉您吧:这是个卑鄙无耻的词、一个小偷!唉,它总把所有的句子都变得乱七八糟,和纸牌一样到处乱跑。让我们坚定些吧:您今天就是不会死!”
“呃。”莫布斯有些尴尬地说,“虽然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但还是谢谢。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实际上他并没有感觉好多少,说出这句话只是因为感觉事情变得有点不太妙。直觉告诉他,拉克赛维嘴里蹦出来的绝对不是什么吉利的话。
“不用谢我。现在让我们来讨论最后一个问题吧:您觉得您明天会死吗?”
“呃……最好不会。”
“多么美妙的一句话啊,事情总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拉克赛维慷慨激昂地喊道,“相信自己!所以您明天也不会死的,对吧?”
“这个可能有点不太能相信。”燕尾服猫干巴巴地回答,“有些事情就是不太能让猫相信的。”
拉克赛维对这个悲观的回答大吃一惊。
“我还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呢。”他说,“要不试试深呼吸?”
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燕尾服猫不自在地朝两边看看,有点想要溜走,但又觉得这种行为似乎太不礼貌了。于是他只好试探性地做了个深呼吸。
“我确定了,应该就是做不到。”他说。
拉克塞维茫然地瞅了他一会儿,显然没有想到竟然是在这里出了问题,不过他还是很快就找到了补救的方法。
“大概是熟练度的问题。”奶油色的猫咪说,“我建议您每天练习两组,一组半个小时。坚持两个月后,您应该就可以做到了。”
“……真的可以吗?”莫布斯感觉自己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
拉克塞维的回答斩钉截铁:
“我相信可以。”
燕尾服猫明智地闭上了嘴。
“总之,您明天是不会死的!而最重要的部分就在于此!”
拉克赛维快活地喊了起来,他翘尾巴的样子像是解决了个世纪难题:“既然您在‘昨天’肯定不会死,在‘今天’肯定不会死,在‘明天’也肯定不会死。那死亡还能在哪一天出现呢?这么看来,它永远都找不到您的!”
真的有那么“肯定”吗……
莫布斯的左眼皮又跳了一下,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上被插了好几只旗子。
他默默地后退一步,再次意识到了和拉克赛维这个不靠谱的家伙待在一起不是什么正确的决定。
“我觉得这件事不太可能。”他说。
拉克塞维严肃地看着他:“什么事情?”
“永远都没法被死亡找到。”莫布斯不由自主地跟着严肃起来,“永生的猫是不可能的。”
奶油猫用充满自信的目光看着他。
“您要相信这个世界会发生不可能的事情。”他说,“这里就连穿靴子的猫都有,发生什么都没人会奇怪的。”
“可一只猫如果认为这件事情是‘不可能’的,那么就肯定不会‘相信’它会发生啊!”
“您练习的时间还是太短了。”拉克塞维摇了摇头,语气中充满了骄傲,“看看我!就在我们说话的期间,我就相信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莫布斯没好气地看着他。
“我猜是‘相信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会发生’。”
他说。
“不。”拉克塞维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是相信‘莫布斯先生能学会相信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后,两只猫都沉默了几秒。
“我感觉被绕得有点晕了。”莫布斯说。
“其实我也一样。”拉克塞维真诚地回答。
他们一起看向下方。人行道旁边高大的树木摇曳,正步入仲春的草地满溢着花香,蝴蝶与蜂群摇摇晃晃地寻找着食物。海浪声从远处传来,伴随着海鸟从来都不曾停下的嘎嘎鸣叫。
莫布斯抖抖胡须,抬头轻轻地嗅着花草弥漫开来的味道,只觉得心情突然平静了下来,倒也真的没有一开始那样担忧了。
不过他倒也不打算夸拉克赛维——要是真的夸了,鬼才知道他的尾巴到底能翘多高。
“呜……”
在码头,来自美国的轮船缓缓停下。刚刚离开的直升机飞落回轮船顶部的停机坪上。周围的海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庞然大物,似乎正在思考能不能从它的身上整点薯条。
洛夫克拉夫特全程安安静静地在船沿看着这些飞来飞去的海鸟,一直等听到菲兹杰拉德“准备卸货吧”的指令,才稍微转过头来。
提前联系好的码头工人们开始上船,殷勤地把各种货物从船舱里拉出来。整艘船突然再次变得热闹非凡。
而混在如此热闹场景间的,还有一只白猫。
她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在人们的脚底下推着一路跑。就像是她上船时那样,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够注意到她。
这种能力已经不是单纯的隐匿能力就能够解释的了。或者说,对方本来也没有什么把自己隐藏起来的意思,就是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
洛夫克拉夫特歪过头,认真地看着这个香草冰淇淋一样的小家伙不紧不慢地从行李箱里拿出一顶猎鹿帽待在头上,相当神气地走下了船。
他不怎么在乎这只猫特殊的能力,他此时的关注点全部都在另一个方面:
猫好可爱。
想摸。
从直升飞机上下来的菲兹杰拉德看到了洛夫克拉夫特。
“你刚刚好像在看什么。”他说。
“在看猫。”洛夫克拉夫特用带着微妙幸福感的语气回答。
菲兹杰拉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他很确定自己的面前连一只猫的尾巴都没有。
“猫在哪呢?”他有些困惑地问。
“人类是看不到的。”在他的身边,并非人类的类人物体说道,“她是一只……”
他的脑袋扭动了两下,思考着人类在面对这种情况时的措辞,最后终于找到了。
他说:“那是一只幽灵猫。”
就这样,一只白猫推着自己的小行李箱,旁若无人地出现在了横滨的街道上。四周的人都没有朝这只猫投以惊诧的神色,也没有好事者悄悄地打开了摄像头,开始为这幕罕见的景象录制视频。四周的人们对她熟视无睹,而她则是悠悠闲闲地给自己点了根雪茄。
“呼。”她说。
横滨吗?虽然是很小的地方,但似乎还挺热闹的。不过组合与这里本土的势力打起来后,估计这里就……
就更热闹了。
雪白的猫咪嗤笑一声,悠悠然地推着行李箱往前走去,并在一路上闯了所有能遇到的红灯。
——你现在打算去找对方吗?
“哦,找前男友的事不急。最重要的还是找个可以暂时居住的地方。”白猫随口说道,难得没有在意对方询问的蠢问题。
在被迫进行了好几天的共处后,她现在也意识到了这个和自己一直在对话的声音对人类社会不太了解——当然,也有很大的可能是天生智力残疾。而且虚无小姐觉得这个可能性还挺大的,绝对不可以忽略。
想到这里,她深深叹了口气。
见鬼,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遇到了一个没有办法用武器打死的话痨。
——为什么?
那个声音还在问,声音倒是一如既往,平平静静的。不过此乃表象,如果没有满足对方的好奇心,它就能马上变成不断复读的机器。
“毕竟随便用枪指着一只猫,就能找到莫布斯的位置了嘛。”白猫回答,然后目光突然定格在了横滨最显眼的那五座大楼上。
很高,很大。在太阳下面还反光。
“好地方,就像船的桅杆一样。”她突然对横滨人民的审美认可起来,很是欣赏地双爪抱胸,“我们就去那儿住,怎么样?”
第035章 欢迎,猫已来到
组合进驻横滨的第一天早上, 河马在睡觉。
睡觉的河马基本总是盘在森鸥外的脚边,起到相当好保暖效果的同时,也成功阻碍了森首领从办公座椅上站起的尝试。
“河马啊, 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太重了吗?”第三次起身失败的森鸥外趴在桌子上, 无奈地撑着自己的脑袋,对自己脚边的猫如是说道。
河马安详地睡着。
安详地、一动不动地睡着。
森鸥外揪了揪自家猫的耳朵:“河马?”
河马还在睡觉。
森鸥外把猫的眼皮掀开来:“河马,现在已经是早上十点了哦?”
河马睁着眼睛,继续安详地睡着。
——事实证明,眼睛的睁开与否是不会影响高质量的睡眠的。
看热闹的爱丽丝在旁边咯咯笑:“林太郎是连猫都解决不了的大笨蛋!”
森鸥外歪了下头:“嗯,爱丽丝酱也想要试试吗?”
小姑娘兴致勃勃地凑过来, 先是用卷发棒把河马的胡须烫成了波浪形, 然后故作忧虑地叹了口气,用稚气的声音喊道:
“河马, 马上就是吃午饭的时间了!”
河马顶着花里胡哨的波浪胡子, 继续安详地睡着。如果不是他的皮毛依旧温热,说不定会有人以为这只猫已经死了个彻底。
“好吧, 亲爱的。”港口黑手党的首领看着风雨不动安如山的黑猫, 表情有些遗憾,“本来我是不打算动用这一招的。”
他说:“河马, 小镜花过来找你玩了。”
接下来短短的一秒钟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河马先是从梦中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浑身的毛相当配合地炸了起来, 尾巴也高高地竖直。紧接着他下意识地高高跃起, 脑袋狠狠地撞上了天花板,并且以一个花里胡哨的后空翻躲到了森鸥外的身后。
完成这一切后, 他还在这一秒钟的末尾发出了一声慌张的喊叫:
“喵喵喵喵喵喵!”
别让她进来, 别让她进来!
森鸥外看着这只可怜巴巴的、胡子还变成了波浪形的黑猫,一本正经地咳嗽了一声。
“嗯。”他说, “早上好啊河马……噗,我的意思是你刚刚是不是做了个噩梦?”
差点笑出声的森鸥外迫使自己挪开了目光,不再让自己去关注那撮蜷曲得可笑的猫胡子,勉强摆出了首领应该有的严肃表情。
“嗯嗯,河马的反应好好玩……噗。”
爱丽丝的演技就要更糟糕一点。她在努力地憋着笑,但由于用力过猛,五官俨然有挤到一块儿去的嫌疑,看上去就像是偷偷舔了口柠檬。
至少河马是这么想的。
他莫名其妙地看了眼表情古怪的爱丽丝,然后又望向森鸥外,并且确定了这个办公室里真的没有第二个人类。
没有泉镜花,没有别的可怕玩意。
他困惑地抬头问道:“喵?”
“可能是你听错了。”森鸥外善解猫意地说,“我刚刚在对爱丽丝说,中也很快就会回来和她一起玩。”
原来是中原中也啊。
河马松了口气,有些愉快地摇晃着尾巴。解决了内心疑惑的猫抖抖毛发,从森鸥外的后面溜达到了窗户前面,悠哉悠哉地欣赏起外面的风景去了。
成功摆脱了河马这个压在脚上的“重担”的森鸥外也松了口气,起身离开了办公室:按照他的说法是,他要出门干一点儿正事。
“喵?”趴在玻璃窗上的河马扭过头,有些好奇地问他是什么正事。
“组合来了。”森鸥外的语气轻松,“就像是之前所预料到的那样。我现在要去亲自观察一下他们的成员。”
河马露出怀疑的表情:你一个组织首领,亲自去观察组合成员的异能?
能不能别把一只猫当成傻子糊弄?
“……当然,我承认,我想要顺便看看那只价值七十亿的小老虎。”
被看穿的人类微微叹气,不得不向突然敏锐起来的猫咪举手投降:“毕竟是能够屡次打败芥川的年轻人,而且还是太宰的新学生,我也很好奇他身上的特殊之处呢。”
河马点了点头,觉得这个理由确实比之前的那个要靠谱不少,但他还是用锐利且智慧的目光看着森鸥外。
肯定还有什么东西没有说出来!
“……”
一人一猫僵持了二十几秒。最后,这场大眼瞪小眼的活动以森鸥外的失败告终。
“好吧。”他默默望天,很不情愿地承认道,“我就是想给爱丽丝买新的小裙子,怎么啦?”
“我才不要穿林太郎买的小裙子呢,一点品味都没有啦!”小姑娘鼓着脸颊,“挑的甚至没有河马选的好看!”
“好过分哦爱丽丝酱。”森鸥外可怜兮兮地垂下脑袋,露出属于中年大叔的颓废表情,“明明我也是超级努力了……”
“林太郎的努力完全就是在反方向上面行驶的代表嘛!”
“太、太伤人心了,竟然会说出这种话!不过爱丽丝酱就算是骂人的样子也很可爱!”
黑猫默默地挪开了目光,悄悄地远离了森鸥外几步,不再继续逼问对方出门的目的——他害怕对方还会说出什么更诡异的理由。
就算是魔鬼,河马有时也会觉得人类玩的花样实在是太变态了。
不过谁叫他是自己的主人呢?
黑猫看着玻璃中隐隐约约的倒影,感觉自己的内心充满了善良包容理解等美好的品质,十分坚定握了握爪子:“喵!”
以后在地狱见面的时候,一定要叫撒旦老大在枪毙他时用最小的子弹!
森鸥外并没有想到就是这么一点时间,自家的猫都已经开始为自己死后的生活处境感到担忧了。他花了几分钟才用小蛋糕哄好爱丽丝,并且让她愿意跟着自己一起出门。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河马你了!”
站在办公室门口的森鸥外把自己的红围巾往猫脖子上一套,意气风发地说道:“有干部来找我的话,就让他们晚上再来。”
河马用爪子扯扯围巾,转过头估量了一下桌子上待处理文件的厚度,然后愤怒地“咪咪”叫起来。
不要把这种麻烦的、大量的重复性工作都丢给自己家的猫啊,混蛋森鸥外!
黑猫的抗议毫无用处。门在他的面前残忍地关上,在关上门的前一刻,爱丽丝甚至还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把猫委屈得差点扑过去挠门。
“喵喵喵喵喵!”
一大团漆黑的猫在房间里激烈地蠕动和乱窜了起来。在把羊毛地毯和窗帘都成功地折腾成一团糟后,他才闷闷不乐地停下。
猫咪低头看了眼那条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红围巾,不情不愿地嘟哝了两声,重新跳回到森鸥外的桌子上,开始批阅今天的文件。
基本是黑手党的常规事务,没有什么有意思的内容。河马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无聊的时间久了就想要打哈欠,哈欠打着打着就想睡觉。
更何况,他今天早上本来就没有睡够。
黑猫的耳朵都困得趴了下来。他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片假名,努力地用两只前爪撑起自己的眼皮,但还是觉得上面的字迹正在趋向模糊,俨然有变成一串串蚂蚁的趋势。
这些密密麻麻的“蚂蚁”跑来跑去,不断变化着形态,甚至摆出了火鸡的形状。香喷喷的大火鸡、硬邦邦的大火鸡、涂着黄油的大火鸡……
“!”
河马用尾巴抽了一下自己的脸,甩甩头,试图让自己重新清醒过来,继续凝重地盯着那些令人头晕眼花的符号。
见鬼,全是片假名谁看得懂啊……
怀揣着这样悲愤的想法,河马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动性,蠕动着去咖啡机边上给自己榨了一杯浓缩咖啡,继续困倦地看文件。
“下一份报告是,和黑手党建筑扩修的资金有关的啊?那没事,批了,批准的资金比预计金额再翻个五倍。”
河马尾巴一挥,熟练无比地签上了森鸥外的名字,然后翻出章狠狠地一戳,就像是戳到了某个人的脸上。
“下一份,我看看……”他用一只爪子撑着自己的脑袋,另一只猫爪则是抓着文件,仔细地盯着上面的字迹看去,努力让视野聚焦。
“关于新武器购买的内容吗?”
没有等他看清上面具体的内容,一个颇为慵懒的声音传来:“听上去倒是挺有趣的,详细展开说说。”
还没有看懂报告内容的河马“呃”了一声,也不知道该怎么展开,只好朝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办公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白猫,正有些好奇地歪头打量着这份报告。
说不上具体的品种,但对方看上去有点像是混血的美国短毛猫,浑身雪白,有着一对在猫咪中相当罕见的淡紫色眼睛。
从长相来看,她无疑是偏向十分娇小甜美的类型,尤其是配上那对眼睛中圆溜溜的瞳孔,是那种会让人类女性两眼冒爱心的可爱猫咪……但这都和恶魔没有什么关系。
河马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只是困得有气无力地看着他。强烈的困意让他甚至懒得计较这只猫到底是怎么来到了这里,只是敷衍地“嗯嗯啊啊”了几声。
“具体内容啊,就是先这样再这样最后那样吧。情况就是这个情况了,不过具体情况还要按照具体情况来分析。总之懂得都懂,不懂的自然也不懂……”
黑猫打了个哈欠,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用爪子把自己的眼皮撑开来,用那对困到无神的眼睛看着面前这只白猫。
“对了。”他说,“你叫啥来着?”
白猫正在熟练地从她随身的那个箱子里找零件,一边找一边组装起来。听到这句话,她也只是温文尔雅地回答道:
“名字?叫我虚无小姐就行。”
“……”
好耳熟的名字。已经快要睡着的河马安详地想着,简直就和莫布斯的前女友一模一样嘛,那家伙听到之后估计能被吓得跳起来。
“?”河马突然睁开了一只眼睛,余光瞥到了对方猫爪中正在快速组装的东西。
一、把、霰、弹、枪。
莫布斯的前、女、友。
黑猫顿时清醒了过来,甚至感觉自己这辈子都从来都没有这么清醒过。过往的种种浮现在了他的眼前,滴溜溜地跑起了走马灯。
“咕噜。”
咽口水的声音。
“虚无小姐您好!有什么问题我绝对随叫随到!请问您刚刚是在问我港口黑手党武器方面的事吗,没有问题,我马上就给您讲解一下……”
没有丝毫的犹豫,河马直接跳了起来,声音洪亮地喊道,双腿并拢,腰板挺直,同时毕恭毕敬地朝对方敬了个礼。
白猫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神情有些古怪地看着他:“你认识我?”
河马拍了拍胸脯,满脸都是作为猫腿子的骄傲:“那当然,我可是……”
“哦,我懂了。是上次那只黑猫吧?”
虚无小姐翻了个白眼,嫌弃地说:“我都说了多少遍,我没炸死你妈妈。至少我又不是故意把反坦克地雷当成扫地机器人卖给她的。”
这句话的信息含量有点多。河马硬是卡壳了好几秒才蹦出了一句话。
“啊?”他说。
“嗯,那该不会是上上次的那只黑猫吧?”
虚无小姐眯起眼睛,声音有越来越不耐烦的趋势:“好吧,那次我就是故意的。要不是我当时的子弹不够多……”
“咳咳咳咳!”
河马惊恐地咳嗽起来,用自己的猫脸摆出一张无比乖巧的表情,十分纯真地看着面前抬着枪的猫咪:“没有没有,虚无小姐。”
他有些尴尬地“嘿嘿”两声:“我们之前真没见过,我就是单纯仰慕您的美名。您是不知道,您的名号真是如雷贯耳啊,甚至在横滨这种乡下地方都能听闻您那源源不断的传奇经历。”
说着说着,他还十分适时地摆出了一副小迷弟的模样,就差从眼睛里面冒星星了。
白猫歪过脑袋,安静地盯着他。
河马脸上保持着灿烂的笑。
白猫继续安静地盯着他。
河马脸上保持着灿烂但僵硬的笑。
白猫依旧安静地盯着他。
河马脸上保持着灿烂、僵硬、不安的笑。
“莫布斯在哪?”她问。
“就在武装侦探社那里晃着呢!不过如果您想要找他的话,我也可以把他喊到附近。”
河马低声下气地谄媚道:“当然,如果您另有想法的话也没有问题。区区穿靴子的猫,对您来说简直手到擒来。”
虚无小姐坐到沙发上,用枪点燃香烟,咬在嘴里,懒洋洋地喵了一声。
“这几天我打算住在这栋楼顶上,你有意见吗,这位黑猫先生?”
“没意见,包没意见的!”河马拍拍胸脯,十分真诚地说道。
当然,看在枪.口的份上,就算是有意见他也不敢吱声。
虚无小姐满意地点点头,把枪重新塞回了自己的行李箱里,迈着优雅的步伐离开了。河马心有余悸地看着对方消失在视野中的身影,赶上去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没想到还有没进地狱的幽灵。”
魔鬼小声地嘟哝着:“这种可以隐藏自己,到处乱逛的家伙……哪天要是在横滨上空塞一个导弹我都不意外。”
如果是普通的人类,估计都没有办法意识到虚无小姐的存在。
想到这里时,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被导弹无差别炸死的死法也太蠢了。要是因为这个回地狱的话,别的魔鬼肯定会笑话他好几百年的!
一想到自己未来说不定要充当好几年地狱年度笑话的主角,河马就感觉自己痛心疾首、心如死灰、生不如死……并且这种心态在他尝试捋胡子的时候达到了最高峰。
“哦他妈的撒旦啊!我的胡子!”
黑猫发出一声闻者落泪的惨叫,差点又跳得一头撞上天花板。他飞快地从办公室里面翻出手镜,看着自己弯弯曲曲的胡须,发出的叫声变得更加凄惨了。
“不不不,还有补救方法的!”
河马放下手镜,毫不犹豫地开始翻箱倒柜,并且从里面找到了爱丽丝的直发棒,夹住两边的胡须就是一捋。
若有若无的烧糊气味传来。
河马默默地拿起镜子,又默默放下。
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还是死了。
无穷无尽的悲伤像是岩浆一样袭来。河马悲伤地哽咽一声,爬到电话的边上,给猫咪的据点打了个电话。
不行,必须得找只猫和自己一起痛苦才行。
“滴铃铃铃铃——”
老式电话嘹亮的声音响起。
猫咪们的交流戛然而止,只有索丽埃科还在孜孜不倦地表达她的好奇。
“你们的意思是,有一个组合的异能者把黑手党的建筑物搬走了?可下水道怎么办?很多作品里都会出现房子凭空消失的桥段,但它们都不会解释如果有人打算在那个建筑物里上厕所,那这些排泄物到底会去往何方。”
伯曼猫一脸严肃地说道:“还有,被留下来的下水道又该怎么办?消失的建筑物也带着自己的地基走了吗?如果没有的话,那岂不是很容易就倒塌?嗯,现在建筑物地基还是要打桩的,还要把桩也收走。”
“呃。”夏目漱石默默地看向了远方,“这可真是个好问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地基还是留在原地的。”
索丽埃科眨眨眼睛:“那……”
“不过对方也有可能不是把大楼挪走,而是采取的暴力销毁的方法。”三花猫语速极快地说道,“比起这个,我们还是看看不远处的那个电话吧!”
莱特走过去,接通了这个电话。
“河马?”银色的长毛虎斑猫先是不解地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哦,你说你碰到了虚无小姐——嗯?她也来横滨了?”横滨猫咪的首领下意识地看向了莫布斯,只看到了对方满是绝望的表情。
“而且还随时都有可能杀过来啊,听起来确实挺恐怖的。”莱特点点头,对电话那头河马的说法表示了肯定,然后同情地拍了拍莫布斯的肩膀。
“没事啦。”他从自己的长毛里面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了双眼无神的燕尾服猫,低声地安慰道,“你到时候就拿着这个去见她。”
莫布斯看都没有看瓶子一眼,只是用恍恍惚惚的声音说道:“莱特首领……古龙香水这种东西对她没有用的。”
“我也没说这是古龙香水。”莱特把它塞到莫布斯的毛毛里,“拿着吧。”
“那这是什么?”
“嗯……”虎斑猫诚恳地说,“防狼喷雾。”
“到时候说不定能让你死得有尊严一点。”
第036章 欢迎,新的歌在唱
组合来了。
这件事情对于横滨的人类来说应该是最大的麻烦。但对于猫来说, 这还远远都算不上呢。在他们看来,最大的麻烦绝对不是组合,也不是搭了组合轮船的虚无小姐——在这件事情里唯一倒霉的也只有莫布斯了。
嗯, 可能还有河马。但我们可以暂时先排除他不谈。
所以, 在横滨的猫咪们眼中,最大的麻烦在于到底该怎么和莫布斯告别。
考虑到接下来河马随时都有可能被突然出现的前女友变成一双靴子,大家一致决定,还是在这里举办告别仪式比较好。
可没有一只猫知道在这种时候该说什么话。大家有些尴尬地面面相觑,纷纷表示自己需要一点点的时间打腹稿。
“如果提前把想要说的内容说出口。”芙蕾因女士说出了大家的心声,“到时候葬礼上我可能就说不出新词了。”
“也许可以只说一半。”莱特提议道, “葬礼上大家都说不出话的时间可以假装是在默哀。”
“我写毕业论文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困难过。”
索丽埃科皱着眉, 一脸严肃地表示道。
“索丽埃科前辈还写过毕业论文吗?”小橘猫千晴抬起头,醋栗色的眼睛中是亮晶晶的惊讶, “我还以为只有人类才会写毕业论文呢!”
“这话也没错。”索丽埃科纠结地咬着自己的尾巴尖, 头也不抬地看着面前的地砖,爪子在上面比比划划, “主要是在上辈子写的。”
“上辈子?”小橘猫茫然地重复了一遍这个他不太懂的名词, 但还没有提出问题就被狸花猫给打断了。
“莫布斯亲。”已经想好了自己台词的狸花猫率先出击,她走到燕尾服猫的面前, 表情看上去相当沉痛,说出口的话也相当直截了当, “你走了之后, 咱会永远怀念你的说。”
莫布斯用惆怅中带着怀疑的目光看向了她。
“大家都知道,我们两个的关系堪称是至爱亲朋、血肉兄弟来着。这次虽然你可能一去就回不来了, 但我还是相信你能突破自己的命运, 再次回到这里的!”
浮岛小姐慷慨激昂地说道:“你知道的,哥们, 咱在这方面一直对你抱有坚定的支持喔。如果你的前女友找过来了,咱也绝对不会因为对方的威胁就放弃你的。”
这是什么,这就是伟大的同盟情谊啊!
莫布斯幽幽开口:“是女友不是前女友……”
狸花猫直接当自己听不见对方说话,紧紧地握住燕尾服猫的爪子,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是纯粹精神上的支持来着。你也不想让咱们之间的利益染上物质的色彩吧?”
莫布斯张嘴:“我……”
“所以!”
浮岛小姐热泪盈眶、掷地有声地说道:“莫布斯亲,看在咱和你如同至爱亲朋、血肉兄弟的份上,到时候遗产可以分给我一份吗!”
莫布斯:“……嗯?”
“好长的燕国地图。”索丽埃科说,“难道她真的是天才?”
向还没有死透的猫索要遗产的狸花猫被踢出了群聊。她唉声叹气地表示,自己本来是想要问问莫布斯当年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来到横滨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说出口的话变成了遗产。
“主要是咱在想,说不定他在美国还有一只漂亮的小马驹等着我继承呢。”
狸花猫满怀期待地说:“既然是牛仔,肯定有马可以骑吧?”
她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自己骑着小棕马,走在开满花的公路上,“哒哒哒”地穿梭过一座又一座小镇、挨家挨户敲门蹭饭的场景了。
“这年头谁还骑马啊。”莱特毫不留情地打破了某只猫的梦想,“大家都是坐吉普车的。而且我觉得没有人会让一只骑马的猫进家吃饭。”
咔嚓。
空气中似乎传来了梦想破碎的声音。
在失去梦想的狸花猫垂头丧气地退场后,下一个来到莫布斯面前的是被所有猫一致踢出来的夏目漱石。
被踹出来的三花猫回头看着那些对他露出鼓励表情的猫咪,沉默了几秒,突然感觉这件事情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甚至不是第二次发生。
“好吧。”三花猫沉吟着开口,“莫布斯,如果你的——”
“女友。”燕尾服猫提醒道。
“呃,如果你女友当初能够答应你的求婚,那么说明她还是对你很有感情的……应该吧?所以你这次努努力,好好打感情牌,说不定就能蒙混过去……应该吧。”
被打断的夏目漱石差点被噎住,但还是坚持着说了下去,只是越说表情就变得越纠结,似乎自己都不太相信刚刚说出口的话。
深吸一口气,这只半辈子都没有谈过恋爱的三花猫努力发挥着自己平时写小说时的想象力,拼尽全力地描绘道:
“就,说一点什么有关于思念的话啊。或者默默地弹吉他啊什么的。你想想,人家千辛万苦在横滨找到了你,结果看到你的时候你正在弹一首有关于思念的曲子,如泣如诉的。嗯,这就很感人……我是说很能打动猫。”
“哇。”涉世未深的千晴睁大了眼睛,目光里充满了崇拜的色彩,“夏目老师好懂浪漫哦!”
“那是当然。”莱特十分淡定地说道,“当初夏目老师可是被横滨猫咪们用各种方式追求过的大美人呢,对这种东西很有经验的。”
被各种方式追求过!
还是大美人!
其余吃瓜的猫咪瞬间提取出了关键词,脑袋“噌”地转动过去,一对对亮闪闪的猫眼先是盯了夏目几秒,紧接着就看向了银虎斑猫。
直立的尖耳朵就像一个个小型天线,浑身上下都洋溢着莫名的期待感,就差把“说说呗”给讲出口了。
“嗯……”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莱特歪了下脑袋,亮金色的眼睛中浮现出了控制不住的促狭微笑:“你们也知道,三花猫这种颜色就是很容易出美女嘛。”
众所周知,就和白毛特别符合冲国人的XP系统一样,三花猫也特别符合猫咪们的审美。同样众所周知的是,三花猫有99.967%的概率是母猫。
所以在一般情况下,当你在街上遇到一只陌生三花时,大大方方直接喊一句“嗨,美女”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但夏目属于那种比较特殊的情况。
他、是、公、猫。
“有段时间他经常被当成女孩子,被仰慕他的猫追着跑。”莱特偷偷和这些一脸兴奋的猫嘀咕,“每天都有一大群猫眼巴巴地跑到他面前,把自己今天捉到的老鼠放成一排给他看呢。”
大家的眼睛闪闪发光:
“哇——哦——”
偷听长辈的八卦总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就算是再无聊的课堂上,只要有关于八卦内容的声音响起,再大的困意都会不翼而飞。
现在他们就很精神、非常精神。
“那时候可真是热闹啊。”
虎斑猫用唏嘘的语气说道:“夏目老师的粉丝后援团数量多到都占据小半个横滨了。还有一群天天跟着拍照的猫仔队,算是当之无愧的猫界顶流。嗯,有时间我还可以给你们看看那些保存下来的珍贵照片。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
正在绞尽脑汁地帮燕尾服猫出主意的夏目漱石抖了抖耳朵,似乎捕捉到了后方某只猫的只言片语,幽幽地转过头。
“莱特。”
夏目漱石缓慢、沉稳、带着威胁与杀气的声音传来:“你好像在讲什么有趣的故事。”
四周正在听故事的猫咪瞬间作鸟兽散。他们全部都跑到了角落里面,努力装出“冰清玉洁”的表情,并把唯一没有来得及逃跑的虎斑猫留在了场地中间。
“咳咳咳咳!”
莱特被这群跑得比兔子还快的猫给呛到了。他痛心疾首地看了眼这些之前还在亲亲热热围着他的猫,然后抬起头,露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茫然无辜模样。
“我刚刚在给大家发表动员感言。”虎斑猫把两只爪子揣在肚皮下面,不解地说,“因为大家的态度看上去都不怎么积极的样子——怎么了,夏目?你状态似乎不太好。”
夏目漱石“哦”了一声,棕褐色的眼睛眯起,并没有被这只狡猾猫咪的花招给欺骗到。
“说起来,莱特。”他说,“你的黑历史我也知道不少。比如,你的尾巴到底是怎么被乌鸦给揪秃的?”
“哇!”
于是猫咪们期待的目光又齐刷刷地转向了三花猫。甚至莫布斯都支棱起了耳朵,满脸好奇地看了过去。
只有千晴没有。这只小橘猫紧张地捂住了自己毛茸茸的短尾巴,看上去被这个可怕的故事吓了一跳,并且很是担心自己尾巴的安全问题。
银虎斑猫默默地把自己的尾巴同样藏在了肚皮下面,用长长的猫毛隐藏住了自己的尾巴和四肢,显得有点像是漏了馅的芝麻汤圆。
“哦呀。”他的目光和声音都有点发飘,“夏目啊,这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干嘛记得那么清楚……”
三花猫微笑不语。
“啊对了!”虎斑猫果断地转移了火力,扭头看向小橘猫,“你刚刚好像说自己要和莫布斯说几句话来着?”
“咦?”千晴懵懵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呀。”
莫布斯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其实我更想要听关于莱特首领的——”
索丽埃科冲上去捂住了他的嘴。
“不,你不想。”她说。
“如果你继续说下去的话,”这位年长的猫语重心长地提醒道,“可能就轮不到前女友来扒你的皮了。”
“……”
黑白花的猫顺从内心地闭上了嘴,但还是十分坚强地提醒道:“是女友不是前女友。”
索丽埃科只是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猫爪子拍拍他的脑袋。小橘猫千晴也瞧着他,内心也很是同情。
“莫布斯前辈,要不您想要吃什么菜,就来找我点吧。”他说道。
“断头饭。”芙蕾因精辟地总结道。
莫布斯叹了口气,很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他沮丧地问道:“好吧,那我在死之前能够喝一杯酒吗?”
场面寂静了片刻。
拉克赛维提出了一个十分尖锐的问题。
“是你买单吗?”他这么问。
……
横滨的傍晚很热闹。
随着街道亮起的灯光,结束了一天疲惫工作的人们散步在街道上,属于夜晚的酒吧与商店刚刚开门,夜生活在此时逐渐开始。
虚无小姐戴上了帽子。
那是一顶雪白的宽檐帽,帽子上面有着紫色的缎带,就像是虚无小姐紫色的眼睛。
虚无小姐跳下了大楼。
雪白的猫咪在傍晚如同坠落的微小流星,一只苍白的折翼鸟,某个夏日的冰雹。在她行将坠地的前一瞬,虚无中某种力量笨拙地将她卷起,轻盈地放在地面上。
“看不出来嘛,你还挺管用的。”她说道。
虚无小姐走进了酒吧。
在彩色的灯光下,没有人注意到这只来自美国西部的猫已经来到了这里。相比于刚来一天就闹出了大新闻的组合,她的来到悄无声息。
虚无小姐拿走了一杯鸡尾酒。
鸡尾酒是淡蓝色与乳白的混合。她饶有兴致地看着这杯酒,用舌头轻轻地舔舐着,感受着液体传来的甜味与苦辣的感觉。
她不喜欢喝酒,但感觉这杯至少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糟糕。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猫咪问。
——很亮。
那个陌生的、平静的声音如是作答。随后它似乎有些好奇,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你很喜欢这儿?
这实在是个好笑的问句,于是猫笑了起来。她的胡须在脸颊的两边一抖一抖,她淡紫色的眼睛在灯光下如同欧泊石璀璨的颜色,她的每一根毛发的尖端都融化着变化不定的光芒。
“哈哈哈哈哈,你的脑子是被海水给淹没了吗?这和喜不喜欢到底有什么关系啊?这完全是另一码事!这不是喜爱,是需要!”
“每当我结束航海,重新回到陆地的时候。”她说,“我都要来人很多的地方。”
在一座城市里,这个地方有可能是酒吧,有可能是商场。有的时候,虚无小姐去往的场所可能会富有黑色幽默的味道——比如一个宽阔而无名的墓地。
死去的人在地底依旧发出喧嚷的声音,而猫聆听这种响动,与在酒吧聆听活人的歌唱并无太大的差别。
同样的声响,同样的欢笑,同样的哭泣,同样滴落着湿漉漉的水珠,同样闪耀着星星点点的光焰。同样在最后变为一缕微弱的风声,与尘埃混同。
虚无将吞没所有,尘埃战胜了一切。
白猫坐在酒吧的桌子上,在仍然活着的人们中间,在五光十色的迪斯科灯下,她用尾巴轻轻地打着节拍。
虚无小姐哼起了歌谣。
她的声音如同绸缎与雾气,她的声音被现实的声音淹没。她的身上弥漫着玫瑰花的味道。她轻轻地哼唱:
“我将开启新的生活,
以‘自我毁灭’的方法。
我将醒来,如同新生,
于恬静的海边……”*
很奇特。
在这只生活在美国西部的猫身上,在这只语气绝对不算好、而且似乎很习惯用暴力来解决问题的猫身上,有时你能够感到百老汇里那种古老的优雅与忧伤。
就像是她的名字和举止——古怪、似乎很是彬彬有礼、但给人的感觉又莫名其妙。
在她唱歌的时候,那个莫名其妙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来过,就像对方也在聆听这首来自虚无口中的歌。
“嗝。”
另一头,莫布斯眼泪汪汪地抱着旁边的拉克赛维,发出很大哽咽和打嗝声:“拉克赛维你知道吗?我刚刚好像听到我前女友唱的歌了,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正在看天空的拉克赛维挪了挪脑袋,严肃地看着他。
“没听到。”他说,“而且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也没有在做梦。因为你甚至酒都没有开始喝呢。”
“所以趁酒还没有喝,给大家讲一讲有关于过去的故事吧!”
正在用力摇晃汽水瓶的狸花猫浮岛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眨了眨眼睛,嘿嘿一笑,表情中分明带着愉快和狡黠:“我可是——超级好奇的。”
“对哦,莫布斯还从来没有讲过有关于自己过去的故事。”
索丽埃科也坐了过来,用落满星星的宝石蓝眼睛好奇地看去:“介意和我们说一说吗?”
莱特悄无声息地竖起耳朵。夏目也不动声色地看了过去。小千晴用前爪捂着自己的嘴巴,但仿佛发着光的眼睛出卖了他的心情。
只有玳瑁猫和奶油猫看上去还要好一点。
玳瑁猫的尾巴虽然也在不安分地摇来摇去,但好歹表面上还是在小口地喝杯子里的啤酒。至于那种奶油色的长毛猫,看上去像是在找着什么东西。
找东 西。
“……等等。”莫布斯突然感觉自己清醒了过来,“拉克赛维你找什么呢!”
“找笔啊。”奶油色的猫咪十分大义凛然地说道,“接下来你说的每句话,都会成为接下来的盛汤证供!”
“是呈堂证供。”莱特提醒道。
“那就是橙糖证供!”
在酒吧的上方,位于星空之下、灯光之上的位置上,横滨的猫咪们坐在一起,挤成了满满当当的一团,叽叽喳喳地聊着与明天无关的话题。瓶瓶罐罐在他们的周围滚来滚去,晚风裹挟来属于城市夜晚的气息。
“哗啦。”
浮岛终于拧开了那瓶被她摇了很久的汽水,雪白的泡沫不受控制地从瓶子里面冒出,溅射到她和周围猫的脸上和身上。
被淋了半个身子的芙蕾因龇牙咧嘴,作势就要扑她,但被狸花猫“哈哈哈”地躲了过去,两只猫就这么打闹起来,差点齐刷刷地从楼顶上面掉了下去。
莫布斯在这样喧闹的声音里叹了口气。他看着自己怀里的酒,最后还是没有喝下去。
“其实不是什么有意思的故事。”他说,同时目光向下看去,似乎再次听到了那只白猫悠远而如同泡沫的歌声。
和意外有关的故事,算不上有多好玩。
第037章 欢迎来到,猫的乌托邦
牛仔……我是说, 你提到“牛仔”这个词汇的时候,脑海里想象的是什么?
美国西部的沙漠,仙人掌与沙尘暴, 打着马蹄铁的马匹飞奔, 橘红色的落日。那些西部牛仔们带着宽檐帽,叮当作响的宽大靴子,脖子上的厚围巾,还有武器——枪或者刀剑,在某个酒馆坐下,哈哈地大笑着。
然后他们灌下一口劣酒, 接下某个委托, 扬长而去,在那个傍晚的夕阳下留下一道帅气的背影, 在西部留下一段光怪陆离的传说。
有点儿像是另一个国家的武侠:一杯酒用来换取一个故事, 一首曲换来众人高歌。
自由自在,同样也是快意恩仇。
但……好吧。
如果更深入地观察那些真实的历史, 你会发现这些形容描述的不是牛仔, 而是赏金猎人。如果非要说这个职业与牛仔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大概是和“侠客”这个词一样, 都被丢进了时代的垃圾堆里。
莫布斯就是这个时代垃圾堆的一员。
他没有马,所以在别人的越野车的车顶上面搭便车。他不能接下委托(这个时代也并没有贴在酒馆上的委托), 于是他就主动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他不能喝酒, 不过好在也没有酒馆会给一只猫准备这种东西。但每次他坐在吉普车的车顶上时,迎着扑面而来的风沙凝视那轮落日, 莫布斯都会觉得自己已经饮下了一口满是风沙的酒水。
在有月亮的夜晚, 他就弹吉他。
那是把刚好适合一只猫的吉他,大小奇特地恰到好处。恰好到让猫怀疑造出它的人类到底怀有什么用意, 是否已经预料到了有只猫会成为它的主人。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瞧,在夜晚,莫布斯先生弹起了吉他。
乐曲在月光下面流淌,不知名的鸟类在深夜里歌唱。有人打开了灯,在无眠的夜中静静聆听来自人类之外的乐曲。
这只猫有时低低地唱着,他喜欢唱情歌——从人类的到鸟雀的,有时他也会唱自己乱编的歌曲,里面充满了沙漠里的星星和仙人掌。
别的动物问他到底是在为谁唱歌,但他自己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那只猫还没有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并且“可能永远不会出现”。
“这样岂不是很没有意义?”动物们说。
“很高兴你们也这么想。”他回答,“但我并不觉得。”
这并不是莫布斯所做的最后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这只黑白花儿的燕尾服猫是一只做了很多“蠢事”的猫,他有时候会对此感到抱歉,但更多时候是骄傲。
当然,除了这些很“牛仔”的事情,莫布斯先生身上还有更多不太“牛仔”的时刻。
在那段时光的绝大多数日子里,他生活得灰头土脸,他被人类用枪声驱逐,他饥肠辘辘地行走在一个又一个小镇,为食物奔波。
这是一只牛仔猫真实的日子,不过很少有人知道。在那段时间里,人们只是惊讶地讲述西部流传起的传说,有关于一只黑白色的猫。
他们说:黑白花的猫会在今晚出现。
他们说:黑白花的猫是夜里闪耀的月亮。
他们说:黑白花的猫的乐曲悠扬动听。
他们说:黑白花的猫分享着死神的色彩。
他们说:黑白花的猫穿着燕尾服,黑白花的猫将在风沙的舞台中登场。黑白花的猫穿越过时间和死亡,为人们实现朝星空许下的愿望。
于是莫布斯成为了一只有名的猫。
偶尔,当他饥肠辘辘地敲响一家的门时,以为自己在做梦的房主人会惊讶地给他一杯水和几块馅饼。他就这样坐在椅子上,专心致志地品尝着馅饼里水果的味道。
只是他的日子依旧算不上好。有时他凑不齐填满弹夹的钱,有时他找不到可以维修武器的地方。有时他也会失败,输得十分狼狈。有时他甚至会把一件事变得彻头彻尾的糟糕。
但作者对此懒得写太多细节。
世界总是这样:无聊的东西很多,而有意思的却很少。有限的笔墨要被作者放在更加有趣的事情上。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许久,莫布斯照旧在每个月出的夜晚弹吉他。然后在某个日子,他突然觉得自己恋爱了,于是开始对着一只猫的房子弹吉他。
“不,你并没有恋爱,亲爱的。”
一只冠蓝鸦告诉他:“你只是在想象自己恋爱的样子,并把它当真了。”
“也许你说得对。”莫布斯说,“但你要不要猜猜:我为什么会成为一只牛仔猫?”
于是这只很容易把想象当真的猫弹了很久很久的曲子,弹完了他知道的所有情歌,直到被一只举着枪的白猫追着赶出了这条开满玫瑰花的街道。
再后来,西部的传说从一只黑白花儿的猫变成了一位来者不拒的武器店老板,那里弥漫着玫瑰花的味道。再后来,莫布斯先生攥着赚来的钱找上了门,再次遇到了那只当年追着他开.枪的白猫。
“是你!”他说道。
“哟,是你呀——那只穿着燕尾服、套着牛仔靴的蠢猫。我真是一辈子都想不到,世界上竟然有这么荒谬的穿搭。”
柜台上的白猫则是这么回答:“不过和你同样荒谬的大脑倒是相得益彰。”
然后是机.枪的扫射,尖锐武器的破空声与碰撞,一颗铁球“咣当”从窗户里砸了出来,最后以一场巨大的爆炸作为这首暴力歌曲的终止符。
“听起来有点后现代摇滚。”
白猫后来这么评价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说的时候还在笑。但莫布斯有点怀疑对方根本不懂做后现代音乐,不过他从来不插嘴。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后现代是什么意思。
但不管如何,对于这首曲目,两只猫都非常熟悉:就算是他们出于莫名其妙的原因成为了男女朋友后,这首后现代摇滚曲目还是时常发生在他们中间。
他们的关系没有因为这个牵扯到爱情的称呼变得更好,但似乎也没有更糟。在绝大多数的时候,莫布斯依然是单独一只猫,在西部的旅途上跌跌撞撞地走着。
他有几个萍水相逢的朋友,有几个打了很长时间交道的对手,认识几个烦猫的讨厌鬼,有一个可怕的女朋友。他遇到了一个还相信牛仔猫故事的人类:他们一起坐在椅子上,人类抽烟,他抽着猫薄荷。
“你会对这趟旅途厌倦吗?”人类问道。
戴着牛仔帽的燕尾服猫很认真地思考,然后摇摇头,只是注视着填满视野的夕阳。
“天啊,我不知道。”他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沙漠的猫头鹰们在月夜下开起了酒馆,伫立在大片大片的仙人掌当中。同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有越来越多的动物踏上了类似的旅途。
那群小家伙们围着莫布斯转,分享着从西部的各地带来的故事,在酒馆里喝酒和踏上通往前方的道路。他们说,有一位仍秉持着“牛仔精神”的猫,依旧在沙漠中自由自在地策马奔跑。
有时,一阵玫瑰味的风刮来。那只自称“虚无小姐”的白猫就会出现在这里。她和莫布斯的相见总是以一场轰轰烈烈的战斗作为主要内容,并且只有在尘埃落定后才会显示出那有点荒谬的原因。
“所以你来找我,是因为……”
“因为我今天买到的开心果全部都是外壳裂了一条缝的新鲜开心果。没有一个是需要费劲剥壳的贱货。”
扛着火箭炮的虚无小姐理直气壮地说:“而且你这副‘你就是因为这个找上门来’的惊讶样子也太好玩了。”
于是他们就在夕阳下一起吃开心果。
没有一个是干瘪的黑色,没有一个是需要费尽心思地撬开。奶油味的果仁弥漫在口腔中。在吃完所有的开心果后,虚无小姐就消失了,和她来的时候一样莫名其妙。
只有一阵玫瑰的味道留下来,在夕阳和沙子中静静地蒸腾着。
有时莫布斯会在酒馆里面弹一首曲子。偶尔他会在朋友们的劝说下喝一杯酒,然后又毫无疑问地喝醉。
喝醉后的燕尾服猫睡得比月亮都沉,然后又在十几分钟后突然惊醒,但依旧沉浸在酒的幻觉当中。
有时,这只醉醺醺的猫会带着那群年轻的小崽子们在大陆上奔跑,有时在月光下蹦蹦跳跳地舞蹈。还有很多时候,他只是趴在桌子上面无声地哭泣。
“好吧。”他说,“我有点想念,我想……我确实有点想她。”
然后在第二天,莫布斯先生就会匆匆忙忙地回到那个有着玫瑰香气的武器店,在说完第一句话前就会和那只自称“虚无小姐”的猫打起来。紧接着,爆炸的声音再次让一切停歇。
两只被炸得灰头土脸的猫就这样,并肩在废墟上面看着即将下沉的太阳,共同看着这轮荣耀的恒星坠入地平线之下的地方。
然后虚无小姐问莫布斯在这次旅途中到底找到了多少故事,莫布斯就开始讲。
他讲永不会枯竭的水壶、从来没有被抓获过的大盗、稻草人内塞着尸体的农场、埋藏在风沙中的黄金城。
他讲自己亲眼看过的那些人,他们身上美丽又哀伤的故事,还有那些或喜或悲的结局。
就像是很久以前的另一片沙漠上,山鲁佐德在给山努亚讲故事。只不过这次两者的性别发生了调换,讲故事的地点也不是皇宫,而他们的故事要比《一千零一夜》更长。
再往后啊——
总有一天,在某次可怕的爆炸后,莫布斯先生再次出发。他要再次前往满是风沙和鲜花的城市冒险,在若干日子后再次带着故事回来,而且总能找到虚无小姐所在的地方。
虚无小姐也总能找到他,出于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理由。理论上是这样。事实上,这种轮回也早就被重复了无数次。
直到莫布斯先生在海港送别了他唯一的人类朋友为止。
在临别前,他们都喝了许多酒。穿着燕尾服和靴子的猫咪在他的边上唱歌,他则是醉醺醺地在说话。
那个人类说,他以前有一只很可爱的、雪白的猫。莫布斯也说,他也认识一只雪白的猫,而且就是自己现在的女朋友,只不过对方一点也不可爱。
“甚至呀,她很莫名其妙,还很糟糕!”莫布斯用不成调的糟糕声音唱道。
他们早已经喝光了一个又一个酒瓶,酒的味道与大海混合在一起。不远处,轮船的汽笛正在发出让人想到鲸鱼的声音。它提示着所有岸上的生物,有一批生命将前往海的另一头。
“你会厌倦这样的生活吗?”人类第二次问他这个问题,“你会老去,就像我已经老了。甚至猫老得还要比人类要快上很多。”
然而喝醉的猫只是继续在唱歌。
在歌声中,他们送别了彼此。燕尾服猫一路跳着舞回到了酒馆。那里的猫头鹰飞来飞去,用仙人掌花的蜜来酿酒。一只狐狸正在津津有味地练习着口琴。
“芭丝特在上。”在因为酒而昏睡之前,莫布斯对酒馆里所有的动物说,“我还没有觉得很疲惫呢。”
第二天,这只猫再次前往了港口。
“嗨!我突然发现,这个世界充满着难以言明的荒谬。”穿靴子的猫如是大声说,声音大得就像是存心想让什么听见。
但他的周围除了人类什么也没有,所以自然没有谁能够听懂这句话。莫布斯这才想起来,人类是听不懂猫的语言的。所以他的那位朋友也从来不知道他到底给出了什么样的回答。
“太好了,这是世界荒谬的又一个证明。”
他说,扶着自己的帽子,跟着人流一起走上了船。这艘船将会把他送往大海的另一端。
就这样,莫布斯先生来到了横滨。
“事情就是这样。”他说,“我从美国来到了这里,并且定居了下来。”
冗长而无聊的故事终于达到了尾声。讲到这里的时候,绝大多数的猫都已经睡着,就连天边都出现了绝非人造的日光。
只有莱特这只虎斑猫还在听着。他银黑色的皮毛在光线下朦胧成一片,只有那对亮金色的眼睛依旧清晰。
“所以说,”他问,“你真的累了吗?”
“如果你是说当年,那是肯定的。”莫布斯回答,“我甚至不知道我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或许是当年的我还在好奇着,她下一次找到我到底是什么理由?”
莱特眨了眨眼睛。
“所以你为什么会选择成为牛仔?”这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猫突然问道。
燕尾服猫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怀里的酒瓶,从酒吧的屋顶跳了下去。然后他推开门,在人影已经寥落无几的酒吧里找到了那只白猫。
她轻轻唱着的歌早已结束,她淡紫色的眼睛中折射出微弱的日光。她轻轻地笑起来,就像是早就知道莫布斯会在她找到他之前先找到自己。
“我已经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燕尾服猫庄重地说,“就是之前……”
就像是以往那样,这句话没有来得及说完。
枪声,金属碰撞声,巨大物体“咣当”撞上什么的响声,最后是一场把几乎所有趴在屋顶上的猫惊醒的震动。
“诶,黑手党打到这里来咧?”
浮岛小姐迷迷糊糊地甩甩脑袋,下意识地举起白旗:“对不起,河马打过来我第一个投降!”
“没事。”莱特安慰道,“其实是莫布斯正在和他的前女友打架啦。”
这一回,倒是真的没有猫出口反驳“是女友不是前女友”了。因为大家都很好奇莫布斯到底有没有被打死,以及现在是几成熟。
“好像没死。”芙蕾因·洛宾女士在经过仔细观察后,得出了如下权威结论,“但毛已经被拔了一半了。”
“尾巴毛好像直接少了半截呢。”索丽埃科有些不忍心地用爪子捂住自己的眼睛,但还在从旁边偷偷地瞄着,“啊哦,身上的毛好像也被拔了好多的样子。”
“如果是这种程度的话,就算是活下去也没脸见猫了吧?”莱特陷入了沉思,“嗯,不过倒也不是没有补救的方法——我先拍个照片。”
“咦!”
面对小橘猫震惊的声音,虎斑猫只是无辜地晃了晃尾巴。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河马会很高兴看到这种照片呢。”他说。
夏目漱石默默地挪开了视线:
作为和莱特相处时间最久的犭……人类,他敢发誓,对方就是纯粹的黑心芝麻馅汤圆。说这句话的时候,这家伙的心里肯定一肚子坏水。
至于拉克赛维,他选择不对此发表任何的意见,因为他还在睡觉。这只奶油团子一样的猫正愉快地“呼噜呼噜”着,底下的吵闹完全没有影响到他的睡眠。
在或吵吵囔囔、或安静睡眠的猫咪们下方,莫布斯正被虚无小姐揪着耳朵。
“稍微冷静一点。”痛得龇牙咧嘴的莫布斯说道,“虚无小姐,我们都是知道的:虽然我们现在打得不可开交,但等到那个时刻,你绝对绝对会松开我。”
“嗯哼?”白猫说,“按照你这么说,今天的鹤见川就不用被某具尸体污染喽?”
他们互相望着彼此。最后,莫布斯说:
“你看呐,日出了。”
太阳正从城市旁边的大海里升起。橘红色的光芒吞吞吐吐地覆盖在大地之上,浓稠但不刺眼的温暖光辉点亮了这座城市里每一处可以反射光芒的地方。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在宽阔的沙漠上,他们可以往前看,一直看到大地与天空交界的模糊线条。但在横滨不可以,这里只能看到高耸的楼房,以及大海永不停歇的波涛。
虚无小姐松开了她的猫爪,淡紫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对方。她说:“说说吧,如果是什么糟糕的故事,说不定还能让我嘲笑好一会。”
“那可不是糟糕的故事。甚至我可以说,我找到了所有故事里的第一个和最后一个。”
莫布斯按住了自己的宽檐帽。这只穿着靴子的燕尾服猫微微地笑着:“还记得吗,我和你讲过,我在小时候听过的第一个故事。”
人们讲述巨石糖果山,讲述黄金国埃尔多纳多。还有人说过,在那山的彼处,那里的水尝起来就像是最甘冽的美酒。*
于是有一只猫走上了寻找的道路。他翻过一座座山,经过一个个地方,经历过一段段故事,甚至自身都变成了故事的一员。他成为了一个追逐着风的牛仔,寻找着传说中的地方。
他找了很久很久……久到认识了另一只流浪的猫,一只总是被从故事中遗忘的猫。在一日复一日下,他甚至已然对这样无休止的寻找感到了疲倦。
在想要放弃之前,他最后决定前往大海的另一边。
“水如酒之地,我已经找到了。”莫布斯说。
在日出的光芒下,他以面对末日审判般的平静态度说出了最后一个故事,为这个比《一千零一夜》更漫长的故事集画上了句号。
他说当初来横滨时在街道上的流浪,在这座城市的高处眺望时的茫然,还有在这座城市里遇到别的猫时的惊讶。
他们在火炉边追逐着、打闹着,然后在一起为他这只新来的猫唱歌。
他们唱:“欢迎,新故事将开场!”
他们唱:“欢迎,猫已来到!”
他们唱:“欢迎,新的歌在唱!”
他们唱:“欢迎来到,猫的乌托邦!”
第038章 就算有什么发生故障
最后, 莫布斯虽然逃离了被剥下一层皮或者直接躺进棺材板里的命运,但还是相当不幸地失去了自己大半的猫毛。
“看上去简直像是只被修剪得乱七八糟的贵宾犬。”河马在看到莫布斯先生不幸罹难的照片后,幸灾乐祸地这么评价道。
把自己用厚毯子紧紧裹住的燕尾服猫没好气地笑了起来, 两边的胡须一翘一翘的:“烫焦的胡子难道就很时髦吗?”
河马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边上的索丽埃科没忍住, 直接笑了出来。
而且听着河马口中“我这可不是烫焦的,只是最新地狱流行的焦糖色造型”之类的胡话,她还笑得越来越厉害了。
“哦,这下我懂啦。”她说,“表达了你的思乡之情,对吗?”
笑到最后, 河马都跟着委屈巴巴起来, 干脆钻到地毯里面,和莫布斯挤一块儿去了, 死活也不愿意让大家看到他的新胡须造型。
“我觉得这涉及歧视!”
他气乎乎地大声抱怨:“想想看, 一只猫失去了他赖以生存的灵敏胡须,本来就是一件非常悲惨的事情了。而且这可怕后果的诞生还不是因为他的自作自受, 而是人类的糟糕报复。”
“在这样的情况下, 这只猫竟然还不能收获大家的同情与关怀,反而受到了无尽关于容貌的耻笑。这是多么的道德沦丧啊!”
河马的声音从毯子下面传来, 显得闷闷的,但愤慨之情显而易见:“所以!为了拯救横滨猫们的道德意识, 为了不让集体素质持续滑坡, 我觉得,所有的猫都应该尊重残疾猫的现状, 并给予一定的特权作为身心伤害的补偿。”
莱特停止了嗑瓜子的动作, 转头向那张正在剧烈蠕动的毯子看去,脸上浮现出非常感兴趣的神情。
“继续。”他说, 然后接着嗑瓜子。
“比如说啊,在看到患有残疾的猫时对他们低头问好,只有得到了回应才可以继续向前走。食堂打饭的时候也是我们先吃,有好玩的东西也得第一个喊我们来玩,遇到有趣的事情也要优先通知我们,狗打过来时优先掩护我们逃跑……”
得到鼓励的河马大为振奋,直接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总之,这样才能作为我们这些残障猫士的补偿!”
“那你先从毯子里面出来啊。”被迫分享了毯子的莫布斯幽幽开口。
他现在看河马很不爽,不仅仅是因为对方之前还在笑话他身上所剩无几的毛,也是因为河马太大只了,差点把整个毯子给抢走。
河马顿时闭上了嘴,甚至还往毯子里面更加用力地拱了拱,尾巴都没能藏住,直接露在了外面。
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条黑色的大长尾巴就和蛇似的,在地板上面活蹦乱跳,让周围的猫一个个都全神贯注了起来,眼睛里都燃烧起了“想要扑一下玩”的火焰。
专心致志嗑瓜子的虎斑猫倒是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他“咔吧咔吧”地把瓜子嚼碎:“索丽埃科女士,你怎么看?”
蓝眼睛的伯曼猫遗憾地收回目光,两只爪子叠在一起:“河马的尾巴怪可爱的。”
河马:“喵?”
莱特默默地虚起眼睛。
“咳咳咳,我的意思是。”这位年长的猫女士咳嗽两声,严肃地伸出爪子,“异议!”
“因为是河马提出来的,所以绝对有问题。”
她说:“而且光凭‘这项规则的受益者竟然是河马’这种荒谬的事情,就可以知道对方绝对不安好心了!”
一场非常不逻辑,非常不人类,但非常猫咪的精彩推理。大家都不由自主地为这只具有丰富阅历的猫咪女士鼓起掌来。
只有夏目漱石默默地看着天空,感受到了一种介于不合理与合理之间的荒诞感。而且这种荒诞感在看到了角落里的摄像头转向自己时愈发浓烈了。
并且在其他所有的猫都突然噤声,安安静静地望向自己时达到了顶峰。
“喵呜。”夏目漱石默默地把自己团成了三花颜色的团子,用忧郁的沉思表情看向远处。
有时候他真的会很好奇,为什么春野绮罗子对自己这么上心。在侦探社很有可能出问题的情况下,她竟然还把他强行绑架到了自己家里,就是为了不让经常来侦探社的“小咪”出什么事。
这种对猫的喜爱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
“你觉得她这个时候正在说什么。”等到摄像头挪开后,银虎斑猫才凑过去,笑眯眯地问道。
夏目漱石很想用一个白眼回应对方。
不用想,他都能猜出来对方是在监控面前说什么稀奇古怪的话,比如说“嘿嘿小咪,我最可爱的天使”“等事情结束就接你回家”之类的。
嗯……虽然说在年轻的时候,他也见识过不少类似的话就是了。只不过基本上都是猫说的。
“你也别想着看人家的热闹。”
三花猫甩了甩尾巴,最后还是决定偏心一下人类:“我们现在待的地方还是她家呢。”
莱特歪了下脑袋,看向周围:在摄像头挪开后,那些猫咪又继续做自己之前在干的事情了。
芙蕾因女士正高高地站在猫爬架的顶端,居高临下地看着周围的猫。浮岛正在玩激光笔,小千晴则是跟着红点到处乱跑。拉克赛维正在捉绑在自己尾巴上面的逗猫棒。
索丽埃科从柜子里翻出了一听猫罐头,用爪子划拉开来,正津津有味地吃着。一边吃,她还一边同样津津有味地看着面前那团胡乱折腾着的毛毯。
每只猫看上去都很开心——除了河马和莫布斯这两只暂时见不得光的猫。
于是这只横滨猫咪的首领赞许地点点头。
“你别说,她家的装修还是挺有品味的。”
他舔了舔爪子,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给出了自己的专业点评:
“对空间的立体结构利用不错,颜色搭配也很柔和,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没用设计。而且房间里还有很多有趣的小玩意,甚至还准备了额外的食物。不过房间不够大,活动起来有点迈不开手脚,而且交通出行不算特别方便。嗯……还是差点意思,比不上我们的大礼堂。”
这只审美上略有挑剔的猫咂吧了两下嘴,表情看上去有点遗憾。
“啧,所以武侦的人类决定换个新据点就算了,怎么还要把我们的礼堂给抢走?”
“是晚香堂不是大礼堂。”夏目漱石纠正道。
“晚香堂……晚……呃,我看这个名字根本就不需要记,直接喊大礼堂挺好的。”
试着念了几遍,最后发现自己根本记不住名字的银色虎斑猫在垫子上滚了两圈,发出黏糊糊的哼哼声,明目张胆地学着猫咪幼崽的样子,无理取闹地耍起赖来。
“反正起到的就是大礼堂的作用嘛。”他说。
趴在垫子上的夏目漱石无奈地眯着眼睛,看着这只不知活了多久的猫在自己面前滚来滚去,恍惚间有一种对方才两个月大的错觉。
或许猫就是永远都长不大的动物。他想。
河马、莱特,还有索丽埃科,他们都是这个随时都能朝你撒娇的模样。
“诶,夏目,我有一个好主意。”
永远长不大的莱特“轱辘轱辘”地在地上滚了一整圈,突然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连忙坐起来说道。
此刻,似乎有代表“智慧”的发光灯泡在他的头顶冉冉升起。
然而夏目漱石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并且做好了随时出言阻止的准备:他有种预感,对方口中肯定要冒出来什么馊主意。
“既然武侦把我们的大礼堂给抢走了。”虎斑猫愉快地弯起眼睛,尾巴在身后晃来晃去,“那我们就把侦探社给抢走不就行了吗?”
反正那里也够大,足够很多很多猫在一起开会。好玩的东西和吃的东西也有很多。而且配套设施还特别齐全,甚至连投影仪都有,可以说进一步增强了会议演示的直观性。
莱特解释道:“最重要的是,组合也预料到了武侦的成员肯定会搬走,所以他们不会再浪费时间,来攻击空荡荡的侦探社了。”
可以说,在这场三个组织的战争中,侦探社的原址倒是处于微妙的安全状态中:有谁能想得到,会有一群秘密的猫咪势力进驻这里呢?
“听起来超级有趣的样子!”
竖着耳朵偷听的浮岛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举起猫爪响应:“咱早就想偷看国木田先生的笔记本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个本子好像是一直被国木田先生随身携带的吧?”
同样在偷听的索丽埃科冷静地思考了片刻,这样说道。
“没有关系嘛,反正对别的东西咱也一直很好奇的。”
狸花猫依旧表现得相当积极,她把激光笔往旁边一丢,热情地扑到了莱特的边上,快速地朝自家首领敬了个礼:“咱也早就想去翻与谢野医生的医务室了!”
一直追着红点跑的小千晴跳了起来,兴高采烈地咬住了飞出去的激光笔,“喵呜喵呜”地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喵喵!”我捉到了,我好厉害!
比较遗憾的是,目前没有猫理会“非常厉害”的小橘猫。他们都被这个听上去就很有意思的活动吸引了注意力,并且纷纷讨论起来。
“我觉得不——”
夏目漱石还没有说完的话都被莱特的尾巴给堵了回去。银色的虎斑猫无辜地瞧着他,就好像是尾巴自己动的手。
“嗯……确实蛮有意思的。”芙蕾因女士颇为严肃和迟疑地点了两下脑袋,只是身后已经开始转圈圈的尾巴暴露了她的心情。
“去看看敦和镜花工作的地方也不错。”她十分矜持地说道。
大家都用不信任的眼神看着她。
你明明就是想要去看看太宰治的座位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吧!
莫布斯在毯子里蛄蛹几下,他也挺喜欢这个新出的活动:“之前我们好像都没有机会去那里面逛过。河马,你觉得怎么样?”
他用尾巴戳了戳旁边那只一直在“嘿嘿”笑、精神疑似不太正常的大黑猫。
“嘿嘿嘿……啊?”河马连忙用爪子擦掉差点从嘴角滴落的口水,“我觉得这个主意很棒,非常棒!”
他搓搓爪子,脑袋从毯子里面钻出来,怀揣着激动不安的心情,朝大家问道:“哎哎,你们说说——如果我成功地占领了侦探社,能不能把A那个没用家伙踢下来,自己上去当干部?”
他越想越美滋滋,双爪握拳,眼睛里都出现了名为希望的神采:“升职加薪!再也不用看森鸥外眼色!不用帮他继续批改那些无聊的文件!用卷发棒把他头顶的蟑螂须子烫成波浪卷!”
“……”众猫无言地看着他。
“我觉得你在做梦。”
芙蕾因·洛宾女士直截了当地说道。
“就算是变成了五大干部,这种事情应该也做不到吧。”莱特说出了残忍的真相。
黑猫震惊地睁圆了眼睛。
“什么嘛,这个世界也太糟糕了!”
他悲鸣道:“那我想要报复回去,难道还必须要等到森鸥外去地狱的那一天吗?”
这可真是个令魔鬼感到悲伤的现实。更令魔鬼悲伤的是,他旁边的猫都在用饱含同情和怜悯的眼神看着他,并且点了点头。
只有拉克赛维没有。他正满脸沉思地看着裹住河马与莫布斯的毯子,然后趁两只猫不注意的时候,飞快地拽走了它。
“借用一下!”他说。
“哎呦!”河马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跳到了猫爬架上面。
莫布斯没有跟着喊,不过他的反应可能比河马还要更加激烈一点。
这只缺失了大半毛发的燕尾服猫几乎是以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钻到了沙发垫子里,没有让任何猫看清他现在不幸的相貌。
在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拉克赛维已经把自己要干的事情全部都做完了:他拿来了几根带子,和毛毯组合在了一起,同样快速得没有让任何猫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完成的。
“嗯。”奶油色的猫咪说,“现在还差两颗陀螺。”他困惑不已地朝周围望了望,但是没有找到这种小东西。
“我猜这不是你新的发明。”莫布斯说。他躲在沙发的垫子下面,只能听到他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事实上,这就是。”拉克赛维说,“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话吗?你应该多练习‘相信’别的东西。”
“所以,这是什么?”莱特瞅着这一大团看上去和原来的毛毯区别不大的玩意,好奇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这可能是因为它缺了整整两颗陀螺。”奶油猫若有所思地说着,“不过如果你乐意的话,可以用‘草莓蛋糕、彩虹与蝴蝶的反义词’来称呼它。”
“那它的名字是什么呢?”索丽埃科问。
“鳕鱼煎酸豌豆。”拉克赛维说。
“它让我有点想吃鳕鱼煎酸豌豆了。”名字叫浮岛的灰狸花猫说。
“这个的名字的用意就在此处。”发明者满意地说道,“因为我也很想吃。”
于是有关于新发明的讨论到此为止了,因为大家现在都很想吃食堂的鳕鱼煎酸豌豆,而且谁也没有办法在这里找到两颗陀螺。
至于该怎么入侵武装侦探社的事情,他们表示可以吃完饭再说。
但很快,在前往食堂的路上,有猫就找出了新的解决办法:他们再次把河马和莫布斯塞了回去,并且觉得这两只猫足够充当陀螺了。
“真的足够吗?”芙蕾因·洛宾问。
“嗯,我相信足够。”拉克赛维回答。
“我觉得不行!”莫布斯说。
“所以我才说,你要学会‘相信’。”拉克赛维理直气壮地回答。
一大一小的两只猫此时正在毛毯的包裹下跌跌撞撞地滚来滚去,情况比真正的陀螺也好不了多少。其他的猫看着这一大团剧烈抽搐的黑色毛绒不明物品,都在给他们两个鼓劲。
“三二一!迈左脚!”
毯子里的猫们齐齐跌了一跤。
“左右,左右,左右左!”
毯子里面的猫晕头转向地撞在了一起。
“三二三四五六七八,四二三四五六七八!”
毯子里面的猫们摔了个倒栽葱加上后空翻,最后差点齐齐掉进井盖里面。
——学会配合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尤其是你的队友是一只河马的时候。
“看上去怪吓猫的。”小千晴懵懵地说。
“看上去也怪吓人的。”芙蕾因随口说。
“嗯,吓人?”索丽埃科高兴地说。
她的眼睛中闪过了代表“智慧”的发光灯泡。
“诶,大家,我突然有了个好主意。”
……
十分钟后,猫咪们出现在了横滨的郊区。
“夏目说的没错,春野绮罗子小姐和直美小姐果然就是在这里。”
莱特两只爪子揣在胸口的毛毛里,朝树下面望去:“组合的人也来了……咦?”
他的声音出现了可疑的停顿,目光停留在那个古怪的瘦长人形上。那个身影似乎因为突如其来的目光而打了个哆嗦,有些紧张地转头,与他对上了视线。
两者朝彼此看了几秒后,这只猫咪突然肃然起敬。
“哇塞,组合原来连非人类都有啊。”他说。
第039章 也不过小打小闹的事情一桩
莱特是一只活了很久很久的猫。
如果说世界上有九条命的猫, 这只虎斑猫肯定会是其中之一。或许,他活的时间比九条命还要更长。
他在上个世纪的时候就活着,而且还很有可能活到下一个世纪。作为一只年长的猫, 莱特总是擅长观察这个世界, 并且早早地学会了怎么和世界上的一切打交道。
莱特能用眼睛发现每一个古老的玩意,并且和它们的关系还算不错。因为他知道,自己将和这些年轮多到无法数清的东西共同活下去。他们像是一条旅途上的游客,分享着被时间遗忘的许多东西。
莱特还有一只灵敏的鼻子,足够嗅出时代里的每个新事物。他也不排斥它们,只是好奇地观察着这些事物的生长。因为他知道, 接下来他还要与这些新诞生的小家伙们共处相当漫长的一段时光。
有时莱特也会感慨于时代的变化, 并为人类创造出的许多东西惊叹不已:
比如说越来越多的性别划分,
比如说那一大串字母组成的彩虹组织,
比如越来越夸张的各种“平权”运动……
还比如说自家那些各个都是“天才”的猫。
但就算是见多识广的虎斑猫也没有想到, 组合中竟然能冒出个非人类出来。
莱特为时代的进步很是费解地摇了摇头,干脆扭头去问旁边的夏目漱石:“所以, 美国的非人类平权运动真的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啦?”
三花猫也没有回答他。他的脸上同样是费解的表情。
不过就算是两只猫费解也没什么用。他们继续趴在树枝上面, 目送着跟着侦探社成员离开的人类与非人类,并没有出爪帮忙的意思。
“让这群年轻猫去面对组合的成员, 你真的放心吗?”夏目说。
“能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些家伙可都是个顶个的天才。”莱特淡定地说道, “大不了河马再把他们几个从地狱里捞出来呗。”
三花猫抖抖耳朵, 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别的猫我不敢保证。”他说,“但你确定小千晴死了之后会下地狱?”
“嗯……好像确实有点难哦。”
两只猫面面相觑。
“嗨, 还是别说这个啦。”莱特十分乐观地开口道, “夏目,要不要来猜猜看, 现在侦探社派来的人有没有到?”
他们都很清楚目前的现状:在发生了建筑物莫名消失的事件后,侦探社肯定会转移。没有来得及避难的办事员则是会成为组合的目标。
至于组合要怎么才能知道侦探社办事员所在的位置——无所谓,港口黑手党会出手。
按照森鸥外的性格,他肯定会把这份情报卖给组合,然后再把组合来袭的事情告诉侦探社,好让武侦的成员帮他试探一番组合的水平。
反正怎么折腾都不会损伤自家的实力,全都给黑手党赢完了。
“……”
“莱特先生,如果你往远处多看一眼,就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夏目漱石幽幽说道,并不想吐槽自己那个还在坑害队友的弟子,而是眺望着远方介于地平线位置的小点——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涌动,传递来令猫不安的气息。
不是单纯的警惕,而像是对更上级物种本能的恐惧。
“你说的那个非人类也动手了。”他说。
如果只是对付两个没有异能的女性,还没有到需要组合里的非人类生物动手的地步。
虎斑猫眯起双眸,他的胡须在空气中轻轻地颤动着,捕捉着微妙而复杂的信息。
“哦。”他说,“放心。”
在不远处的山路上,正如猫咪所想的那样,陷入了十分尴尬的局面。
——武装侦探社的人确实及时赶到了,也的确暂时救出了谷崎直美与春野绮罗子,但也光速地被两个组合成员抓住,并被挂在了触手上。
“这是不是太大意了点?”芙蕾因困惑不解地说道,“这也输得太快了。”
快到她都没有反应过来的地步。
自从听到组合成员们的名字后,就一直在抬头望天做沉思状的伯曼猫忽然叹了口气。
她用爪子拍了拍身边的玳瑁猫,又瞅了眼绿油油的触手,语重心长地说道:“没事,人家已经很努力了。这个世界上又不是所有人都是传奇调查员。”
输给洛夫克拉夫特,很合理,非常合理。
芙蕾因女士狐疑地望去。
“你认识他?”她说。
“上辈子认识的。”伯曼猫用往事不堪回首的惆怅语气说道,“大学万圣节活动的时候,我读的恐怖故事还是《墙中之鼠》呢。”
芙蕾因女士认真地思考了片刻。
“墙里面的老鼠好吃吗?”她问。
“我觉得不太好吃。”索丽埃科同样思考了片刻,随后相当严肃地回答,“否则它也不至于变成一个恐怖故事。”
对猫来讲,这句话非常符合逻辑。所以玳瑁猫赞同地点了点头,继续蹲在草丛里面偷偷观察着面前的这一幕。
“时机到了。”她在耳机里说,“动爪!”
猫要出动了——不过在这之前,我觉得有必要提一下目前的情况。
此时此刻,本次故事的反派角色担当,组合的成员约翰·斯坦贝克先生正在进行几乎所有日漫反派都会干的事情:和看似无法翻盘的主角团成员面前聊天。
“我就借用一下你的妹妹啦。”贝克斯坦先生愉快地挥了挥手,对谷崎润一郎说道,“可能她接下来要面对的是监禁和拷问吧……”
一阵剧烈的风突如其来地刮了起来。
那是大到令人怀疑今天有台风预警的风。周围的树在剧烈地摇晃着。沙尘与石头被卷起,盘旋着形成螺旋,在空气中发出刺耳的尖啸,在一瞬间模糊了人类们的视线。
一个漆黑的、不安蠕动的身影从顶端的树丛中跳了出来,它在风中烈烈作响,随着风一圈一圈地盘旋着,变换成种种扭曲的形状。
伴随它的是两种尖锐刺耳、仿佛来自地狱或者噩梦深处的笑声。它们互相交叠、互相融合,形成了一种更为可怕的气势。
“哈哈哈哈哈哈哈嘎!”
在场的人类都抬起头,用不解中带着一丝茫然的眼神,震撼地看着这个出现在空气当中的不明飞行物,并且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这是什么?”约翰·贝克斯坦不解地问那两个被挂起来的人类,“你们横滨还有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国木田独步陷入了紧张地沉默——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到了太宰治孜孜不倦给他讲述的那些横滨特色都市传说。
什么猫妖啊,什么幽灵啊,什么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啊……他突然觉得眼角跳了跳。
洛夫克拉夫特也抬头看着空中的物体,他的脑袋跟着对方盘旋的姿势转了好几个圈,就像是只可以360°转动脑袋的猫头鹰。
在盘旋了短暂的时间后,这一大团本体不明的漆黑物体很有气势地降落在了地上。
它看上去是某种绒毛状的无貌之物,没有既定的躯体,呈现出波浪般的流动感,那飞翔时显得宽阔而恐怖的、类似于翅膀的部位在两侧垂落而下。
它的身材只有一人高大,但显得奇怪地扭曲与弯折、以及格外瘦长。它弯下身子,用沙哑恐怖的嗓音,以英文回答了贝克斯坦提出的问题:
“我是复仇,我是黑夜——”
那个声音越来越低沉,似乎正在努力压抑着快要喷薄而出的笑声:“我是b……”
“哈人。”索丽埃科在耳机里吐槽道,“DC法务部打过来我第一个投降。”
声音停顿住了。
似乎过去了十分之一秒那么久的时间,黑色不明物体里面传出来的声音非常、非常、非常憋屈地继续说道:
“蝴蝶、草莓蛋糕和彩虹的反义词!”*
“哈?”本来还以为自己能听到什么厉害称号的约翰·贝克斯坦发出了更加莫名其妙的声音。
虽然说“蝴蝶、草莓蛋糕和彩虹的反义词”听上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画风和前面的“复仇”与“黑夜”比起来,是不是有点太割裂了?
对面显然也这么觉得。不知为何,有一种郁闷的情绪从那团漆黑里面溢散出来。
“不过不管是什么东西,看样子都是来救武侦这群人的啊。”
约翰苦恼地挠了挠脑袋,但还是很快就笑了起来:“那就没有办法啦,不管是什么样的奇怪敌人,至少都得打一场才行。”
他微微一抬手,四周的植物突然暴动,从泥土里钻出。但还没有靠近这团漆黑的身影,就有呼啸的风从它们的身边快速地流过——
或者更准确的说,那不是风,而是被压缩到了极点,以至于如同刀刃的空气。
所有桀骜不驯的风都被紧紧地束缚在一条线上,它以超过数倍音速的速度轻而易举地切割开植物的根茎,把面前的阻碍一扫而空,同时把两个悬挂在空中的人类放了下来。
有点像是米切尔的“飘”。
是对空气流动的操控吗?
贝克斯坦往后退了一步,没有继续进攻的想法,而是用植物组成的壁垒护住了自己。
下一秒,这些植物都被锐利的空气切开。这些无处不在的事物终于在此刻露出了自己狰狞的獠牙——它扑过来,然后在接触到人体之前被触手重新打散。
“所以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出手慢了?”差点被割开咽喉的贝克斯坦摸了摸有些发凉的脖颈,有些头疼地询问自己的同伴。
“在看猫。”洛夫克拉夫特十分诚恳地回答。
那些毛茸茸的小家伙就是很可爱、很吸引人的注意力。这也没有办法。
“所以说这儿到底哪里有猫啊?”贝克斯坦吐槽道,他打量着面前的那团不明物体,“这个你能解决掉吗?”
“可以的……”洛夫克拉夫特的脑袋歪了歪,“对了,你能在真空里活着吗?”
约翰有些诧异地扭头看着他:“什么意思?”
“空气在被抽走。”洛夫克拉夫特用“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的语气说道,甚至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丝好奇,“所以你能在真空里活下去吗?”
约翰·贝克斯坦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如果一个异能者对空气的掌控已经到达了能把空气变为刀刃的地步,那么想要暂时排出一个地区的所有气体,创造出人为的真空,或许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我们并不想和你们打起来。否则可以瞬间就可以把空气抽离。”
那一大团黑影中,那个怪模怪样的沙哑声音说道:“侦探社那里有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们才会帮他们这一次。如果你们下次想来找他们的麻烦,我们是不会再干涉的。”
“所以侦探社到底有什么我们想要的东西?”
隐藏在石头后面的小千晴小声说道。
“当然是他们的房子。”狸花猫浮岛理直气壮地说道,“不,现在应该是咱们的房子了!”
社员的救命之恩,来换一套暂时用不上的房子的临时使用权,侦探社简直赢麻啦。
“原来如此,那他们就交给你了。”
约翰·贝克斯坦点点头,没有丝毫犹豫,收回了自己的异能,立刻转身就走——对付这种能够操控空气流动的不明物,本身就已经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了。就算洛夫克拉夫特能赢,但真要打起来,自己说不定就要死。
他就是个在组合里面打工的,玩什么命啊。西部还有一家子人等着他领工资呢。
洛夫克拉夫特不解地看了眼转头离开的贝克斯坦,又看了看因为突如其来的援兵而一头雾水的侦探社成员,最后依依不舍地瞧了瞧那些猫,有样学样地跟着自己的同伴走了。
“直美!”谷崎润一郎第一个从这奇怪的现状里面反应过来,朝谷崎直美他们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看样子是要去观察自家妹妹的情况。
在谷崎润一郎离开后,国木田独步也从太宰治给他讲的那一大堆恐怖故事与民俗传说当中回过了神来,他勉强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皱眉看着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玩意。
“你们是谁?想要从武侦这里获得什么?”他问道,虽然警惕,但声音中没有太多的敌意。
那团黑色的东西突然剧烈地蠕动起来,就像是身体的各个部位都产生了自己的想法,在经过了夸张的“挣扎”和发出各种古怪的声音后,那个变了调的沙哑声音再次响起:
“我们已经得到了渴求之物。现在,你们回去吧——哎呦喂!”
话语的末尾似乎多出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喊叫声,随后就是愈演愈烈的响动,那团黑色的东西甚至还在原地跳起了张牙舞爪的踢踏舞。
“?”国木田独步困惑不已地看着这个似乎不太受人类逻辑束缚的玩意,最后还是追着谷崎润一郎离开了。
想不通就不想了,还是回头把这件事告诉给乱步先生吧。
于是在空无一人的道路边,只剩下了这团正在抽搐中的漆黑东西。似乎也意识到了附近没有人,它内部传出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清晰,最后变成了瞬间就可以分辨的“喵呜喵呜”声。
潜伏在各个方向,以防止有意外发生的猫咪们也都凑了过来,开始嘻嘻哈哈地笑话之前在人类面前表演的猫。
“刚刚真是太好玩了。”
浮岛说:“尤其是你们在毯子里面挣扎的样子哟——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羊癫疯了呢!”
“你们几个也真是够重的。”芙蕾因用爪子戳戳毛茸茸的黑毯子,“我用了那么大的风才把你们吹起来。”
“这是河马的问题!”
拉克塞维从毯子里面钻出来,他用力地抖着自己身上掉落的黑黑白白的猫毛:“谁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重得要命!”
“我很重吗,我很重吗?”河马在毯子里气愤地说,“这只是因为我稍微有点大而已!”
“你就是很重。”莫布斯在里面没好气地说,“更糟糕的事情在于,你还总是想要站在最上面的位置,我都快被压扁了!”
“你难道就很轻吗?”芙蕾因不太高兴地哼哼着,“我感觉至少在带十只猫飞,这可不是河马一只猫就能达到的重量。”
“当然啦,我比一根羽毛更轻。”拉克赛维先生理直气壮地嚷嚷道,“亲爱的女王陛下,您要知道您之所以只感觉到了十只猫的重量,其中可大半都是我的功劳呢。”
“胡说八道!”
莫布斯差点顶着漆黑的毯子跳了起来,他喊道:“在空中死死拽住我尾巴的就是你!”
“什么呀,难道不是我用力地拉着你,你才没有从毯子里面掉下来吗?”
三只猫又七嘴八舌地吵了起来。
“对了对了,凭什么不让我把最后的这句台词给念完!这句话听起来明明很帅的!”
河马的声音在里面嚷嚷,伴随着一阵过于激动的左冲右突,差点儿没有把毯子掀翻。
“竟然还好意思说,你不觉得乱加台词这件事情很过分吗!”
莫布斯似乎在毯子里恶狠狠地揪住了河马的两只耳朵:“而且还超级烂——”
“可那是我想出来的台词!”拉克赛维也跟着喊了一声,朝毯子扑了过去。
三只猫在毯子内外打成了一团。
作为唯一能说出人话的猫,河马在此次任务当中发挥出了相当重要和相当不必要的作用。至于其他的两只猫,唯一的用途就是垫高。
按照索丽埃科的说法,至少要把毯子撑到有普通人那么大才行:作为猫咪们的第一次正式登场,可不能被人类给看扁了。
其余的猫则是在边上兴致勃勃地看戏:如果说芙蕾因是全场的特效和战斗力担当,索丽埃科是总策划,那么小千晴和浮岛则是过来纯粹地凑热闹的。
——不过倒也不能这么说。至少小千晴还发表了自己关于“葡萄”的意见。
“看上去很适合做葡萄三明治。”小橘猫兴致勃勃地说道,“两块面包之间放上奶油,还有青色与紫色的葡萄,会是相当绚烂的甜点呢!”
所以实际上来摸鱼的猫竟然只有浮岛一只。但浮岛坚持不认为这个观点是正确的。
“非要说的话,总感觉人类不需要咱们也能够解决这次的问题。”她认真地说道,并表示今天所有的猫都是过来凑热闹的。
“你看,他们都用妹妹来威胁谷崎这个知名妹控了诶!按照热血少年漫的风格,咱们要是晚一点出手,这件事情说不定都结束了。”
“……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
“幸好我们在他们救自己前抢先救了他们。”
“这样的话,我们算不算已经拿到对侦探社的合法宣称了?”
“管那么多干什么,直接住进去就行。”
芙蕾因·洛宾说出了真切无比的实话:“难道侦探社的社长还能把我们赶出来吗?”
似乎不太能。
或者说,在知道有群猫要赞住在侦探社后,这位社长说不定会贡献出自己所有的小鱼干。
嘿嘿,小鱼干,又酥又脆的小鱼干……
浮岛小姐咳嗽一声,矜持地捂住了自己快要流口水的嘴巴。
想吃鱼了,喵。
第040章 猫们仍在台上演讲
猫咪们住到了侦探社里。
理所当然的, 他们还缴获了侦探社里所有没有被带走的小鱼干。
这件事情看上去是如此的顺理成章、顺其自然——以至于没有任何人类或者猫想要对此发表反对的意见。
在这个故事里,或许唯一感到不愉快的就是侦探社附近的狗。对他们来讲,如果说之前附近住的讨厌鬼只有太宰治一个, 那么现在就是有足足一大群了。
“我觉得这里还是挺不错的。”
索丽埃科对旁边的莱特满意地说:“有一种很舒服的油墨味。”
说这句话的时候, 这只猫正在兴致勃勃地用尾巴操作着吸尘器,好把各个角落里的尘埃全部都收拾干净。
莱特晃动两下胡须,眼疾手快地捉住一只从墙缝里面钻出来的蟑螂,把滑溜溜的虫子丢到了被猫咪们升起的火堆里。
(“所以这里为什么会有火堆?”)
火焰传来舒适的噼啪声,昆虫和它表面的油脂成为了火堆相当不错的助燃材料。橘红色的光芒映得周围带上了几分古老庄重的色彩。
等到这一切都完成后,银色的虎斑猫才好奇地转过头:“你很喜欢办公室的味道?”
“怎么可能!只是有点怀念。”
伯曼猫把吸尘器关上, 用那略带惊讶的蓝色眼睛瞧着虎斑猫:“你知道的, 首领。老猫总是很容易怀念过去的日子。”
说完这句话后,她又跳到另一张桌子上去拿抹布:她已经做好了决定, 要把这里雪白的瓷砖也擦得闪闪发亮。
莱特侧过脑袋。
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等等, 那个好像不是抹布——”
“真是见鬼啦!真是没有礼貌!”拉克赛维气愤的声音响起,“那明明是我的尾巴!”
奶油色的猫咪一下子从装满了肥皂水的盆里跳了出来, 他浑身上下湿漉漉的, 看上去不像是一大块气到蓬松的奶油,更像一块在锅里融化的小黄油。
他浑身上下都是泡泡, 但这不妨碍他努力瞅着索丽埃科,并且在中途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你知道的, 亲爱的。”
索丽埃科沉吟了一会儿, 举着拉克赛维的尾巴,这么提议道:“如果你愿意的话, 你的尾巴也可以是抹布。”
“我不愿意。”拉克赛维毫不犹豫地回答, 并且在中途又打了个喷嚏。
“抹布没有任何意义。”他坚持地、固执地、悲壮地、庄严地说,“没有、任何、意义。”
“幸好你说的是抹布, 拉克赛维先生。”
裹着一条大毛毯经过的河马用更加庄严的语气说道:“如果你说的是毛毯,那我可要和你理论一番了。”
值得一提的是,说这句话的时候,河马身上披着的是一条印着白色小花的粉红毛毯。
嗯,是的,白色小花的粉红地毯。我知道你们想要说什么——这虽然和河马的气质的确有点不符,但已经是唯一的选择了。
当然,这件事情有点丢脸。但对河马来说,这反而不是什么问题:这只黑猫的脸皮一向都很厚,而且他也很擅长通过理直气壮的胡说八道来为自己找补。
具体表现出来就是这样:
“你们永远都不会知道,毛毯到底是一种多么美丽的存在。”
河马在毛毯下面站直了身子,滔滔不绝地演讲道,迫不及待地卖弄着他刚想出来的好说辞:
“它完全可以成为所有猫的第二层皮毛,它帮助我们把所有的秘密隐藏在暗处,它让一只猫深沉而富有庄严……”
“我觉得粉红色的毛毯并不能让一只猫庄严多少。”莱特说。
“呃,这叫什么话!”
河马的脸涨红了,不过好在他的脸藏在毯子下面,就算是红成了番茄也没猫能看见:“这叫什么话呀!这些不过是这个时代对颜色的刻板印象罢了——首领,您知道吗?粉色一开始代表的可是稀释的血液,一种象征英勇的颜色!”
说着说着,河马就急得在粉红毯子里面跳起了脚,但似乎又有点沮丧,口中不断念叨着“不能以貌取猫”“反正毛毯就是伟大”的胡话,让其余的猫都一并哄笑起来。
侦探社内部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拉克赛威再次因为肥皂泡而打了个喷嚏。
“你说得对,抹布是有意义的。”
他对索丽埃科说,表情很严肃:“至少它看上去比毛毯有用得多。”
于是拉克赛维的尾巴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变成了新抹布。
散发着奶油肥皂气味的奶油猫被索丽埃科拖着,擦干净了所有白色的瓷砖。作为回报,他变成了一只有些灰扑扑、但不是那么湿漉漉的猫,并且在所有事情完成后,在那个巨大的火堆边上惬意地烤起了火。
温暖让他浑身的毛发重新蓬松起来。拉克赛维晃晃身子,抖落身上的灰尘,重新变成了一块蓬松的奶油蛋糕。
那对铜锈色的眼睛就像是点缀在蛋糕上面的两颗樱桃:圆溜溜的,还折射着漂亮的光。
“哎哟,火堆。”
拉克赛维从喉咙里发出舒适的咕噜声,他在火光中缩成柔软的一团,看上去基本处于暂时无害的状态。
披着粉红毛毯的河马已经跳走了。他决定为自己一雪前耻,去看看福泽社长的办公室里有没有什么藏起来的小玩意。
不过没有成功,浮岛小姐早就把那里给洗劫了一遍。于是他只好叼着几张空白的纸,假装自己发现了什么不为猫知的密语。在被别的猫拆穿后,他又气急败坏地把纸丢进了火堆里。
“哈,你们上当了吧?其实我只是想要为这个火堆找点可以助燃的东西而已。”他说。
“河马。”有猫提醒他,“你的毛毯好像被烧起来了。”
一声怪叫。巨大的粉色毛毯像是一只狂飞乱舞的蛾子,一头扎进了肥皂水盆里。周围的猫全部都笑成了一团。
浮岛小姐也在笑。这只喜欢寻找宝藏的灰狸花猫用尾巴捂着嘴,笑个不停,以至于差点从柜子上面掉下来,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想起来自己要干的“正事”。
“哎呀,咱的零食!”
她转过头,继续锲而不舍地尝试撬开江户川乱步用来放零食的保险柜,整只猫都扒拉在了锁上面,专心致志地研究着。
对她来说,这大概算是整个侦探社最具有挑战性的迷题了。
狸花猫先是趴在保险柜上面听,用爪子慢慢地拨动着数字转盘,观察有没有数字能让里面的机械装置发出特殊的声音。然后她又从桌子上摸走了一个放大镜,开始研究上面的指纹。最后,她干脆研究起了转盘的磨损痕迹。
但结果可想而知,这只擅长解开谜题的狸花猫围着保险柜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转了好几个圈,又尝试了好几回,硬是没有办法输入合适的密码。
“真讨厌!”她气鼓鼓地说道,“咱最讨厌的就是会在保险柜上设无规律密码的家伙!一点解谜游戏的精神都没有啰!”
说完这句话后,狸花猫就把正在打发奶油的小千晴拽了过来。
小橘猫一头雾水地被拖到了保险柜前面,先是看了看上面的数字轮盘,然后又看了看满脸严肃的灰狸花,满脸茫然。
“喵?”他说。
“你快闻一闻诶,然后告诉咱这个保险柜里面都装了什么零食。”浮岛小姐这么回答。
这种事情就未免有点强猫所难了。
千晴懵懵地听从着对方的指示,趴在保险柜上面仔仔细细地嗅了一遍,最后茫然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有闻到。
“真没有咩?”浮岛不太死心,爬到保险柜上面敲了敲,毛茸茸的尾巴晃来晃去,“可是咱明明闻到了一股甜香味啊。”
“这个味道……好像是我正在做的葡萄干面包耶!”
小千晴再次用力地嗅了嗅,分辨出了空气中弥漫着的甜香味到底来源于哪里。他的眼睛亮闪闪的,热情地向旁边的猫推荐起来:“它还在烤箱里呢,不过肯定超好吃。浮岛前辈等会儿要来尝尝吗?”
耷拉着耳朵的灰狸花猫郁闷地哼哼几声。
“要给咱留一块最大的哦。”她说,然后闷闷地趴在保险柜上缩成一大团,活像是烘烤失败的黑芝麻面包。
“对了,浮岛。”
芙蕾因·洛宾女士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如果你非要看看里面有什么的话,我可以直接把它切开来。”
狸花猫的耳朵动了动。她抬头望去,看到那只玳瑁色的猫咪正蹲坐在最高的书架上面,微微抬着下巴,姿态一如既往的优雅又高傲。
狸花猫眨了眨眼睛。
“虽然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但这样也太没有解谜精神了。”她说,“你到现在不是也没翻太宰治的柜子吗?”
玳瑁猫愣了一下,然后她突然警惕地呲牙咧嘴起来,同时发出有些慌慌张张的喊声。
“什、什么话啊!”
她立起身子,大声说道,急得连说话声音都变得磕磕绊绊:“你难道觉得我这么做是因为很在乎他、很在意他的隐私吗?才没有,我一点都不关心、也一点都不想知道他柜子里到底都是什么东西!肯定是一堆无聊的绷带啦!啊啊啊,我要把他的绷带全扔垃圾桶里!”
被戳破了心思的玳瑁猫说了一大通,最后从柜子上窜下来,转眼就消失在了大家的视野里,而且还在逃跑过程中不慎被尾巴绊了一跤。
“哟,你吓到她了。”莱特说。
灰狸花猫弯了弯眼睛,她舔舔自己的爪子,有些得意地笑起来。
“咱这是在帮洛宾改正坏习惯哩!”她快活地说道,头顶的尖耳朵一抖一抖的,“不承认自己的内心可是不行的哦。”
说着说着,这只喜欢干坏事的狸花猫就转移了目光,把自己的注意力聚焦到了正在鬼鬼祟祟移动的一大团黑影上。
“莫布斯先生!”她热情地招呼道,飞快地拦住了试图通过阴影潜行的猫。她用猫爪拽了拽毛茸茸的黑色毯子,随后眼睛一亮。
她推推毯子里面的燕尾服猫,一副他们两个超级熟的样子:“嗨嗨,今天早上和虚无小姐聊的怎么样啦?她现在算是你前女友还是现女友?如果还没有来得及再次告白的话,咱倒是可以告诉你追回爱人的三百六十种方案。”
“特别有用,包教包会,只是需要一点微不足道的代价……”
“欸?哎!你别跑啊!”
狸花猫遗憾地“啧啧”两声,终于放弃了寻找新受害者的打算。一部分原因是莫布斯实在是跑得有点快,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葡萄丁蛋糕终于热腾腾地出炉了。
奶香、蛋香和甜香味弥漫开来,充满着令猫感到饱足的愉快感。浮岛跳上桌子,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最大的那一块,几口吃下去后,她也满足得像是个小蛋糕了。
小千晴倒还在忙忙碌碌着。他刚刚从柜台下面找到了吐司,正好可以让他做自己刚刚有了灵感的葡萄三明治。
“是那种冰冰凉凉的水果三明治!”他满怀期待地对浮岛说着自己想象中的成品,那对醋栗色的猫眼睛闪闪发亮,“我想要它切开后的横截面变成花朵的形状,会很漂亮吧?”
“喵呜。”
露出白肚皮的浮岛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对小橘猫的描述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并且表示,她接下来还可以继续作为免费的品尝和点评员。
“甜品什么的,咱通通可以装进另一个胃里面的说!”她这样表示。
“吃太多甜点对身体不好。”夏目漱石说。
“!”狸花猫转过头,大惊失色地看到了正在窗户边盯着自己的三花猫,表情活像是在大白天见到了鬼。
“等等,夏目老师你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存在感莫名被忽略了的三花猫幽幽地看着她,“我不是一直都在这里吗?”
“夏目,过来烤烤火吧。”
在火堆边上懒洋洋蜷缩着的虎斑猫说道,他眯着眼睛,和别的猫凑在一起,尾巴慢悠悠地在身后拍打着:“每天最幸福的日子果然还是待在火堆边上啊。”
“你们这些欧洲来的猫似乎都很喜欢火。”
这只彻头彻尾的日本猫不理解地说。
“来自美洲的猫也很喜欢。”莫布斯回答道。
他此时已经带着毛毯缩在了火堆边,看上去像是某种在火焰旁边静悄悄融化的生物:“火焰就是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感觉。”
“好的好的。”
夏目漱石有些头疼地看了看周围,有点心疼自己弟子的侦探社:“但这应该也不是室内纵火的理由吧?”
“放心吧,夏目。我们做了隔离带,火势蔓延不起来的。”
莱特不在意地晃了晃尾巴,示意火堆的周围都已经被清空了:“除非有猫身上着了火,还偏偏要往易燃物里面钻。”
说到这里时,虎斑猫的声音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亮金色的眼睛看向了某个前不久才扑灭身上火焰的粉色不明物体。
夏目漱石也怀疑地看了过去,目光中是满满的不信任。
“嗯……我想河马天天都在地狱里面烤火,应该不太喜欢这种东西吧。”
莱特首领用爪子摩挲几下下巴,有些犹豫地说道,同时开始思考自己要不要在河马与火堆之间建一道防护屏障。
“火,什么火?”
河马立刻转过身子,他兴高采烈地说道,尾巴都伸到了毯子的外面:“哦,亲爱的首领,你说的是这个火堆吧!虽然它之前差点烧到我的尾巴,但这简直是一个伟大的杰作,一个奇观!它太漂亮了!”
说完后,他就继续蹲在火边上,开开心心地嘟哝起了什么。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大不了我们还有肥皂水。”虎斑猫可疑地沉默片刻,随后乐观地对旁边的猫说道。
三花猫深深地叹了口气。
“希望有用吧。”他说,然后回过头去把窗户拉开,让外面的空气流通进来,防止房间里的一氧化碳与二氧化碳浓度溢出。
“呼,我想起来去年圣诞节的时候。”小千晴探出脑袋,“我们在一起烤火,还唱歌!”
“当时是谁唱的歌?”有猫问。
“是索丽埃科。”有猫回答。
“再唱一遍吧,再唱一遍吧!”有猫说道。
索丽埃科在火焰的光影下摇摇尾巴。
“我得想想那首歌该怎么唱。”
这只上了年纪的猫笑着说。她思考了好一会儿,最后坐直身子,试探性地唱出了声。
灶炉里的火焰,噼里啪啦。”索丽埃科微眯着眼睛,轻轻柔柔地哼唱着,“灶炉里的火焰,盛开着花……”
她的歌声如同雪落的声音,只不过现在不是雪落的季节。在徐徐的微风中,有什么轻盈地攀上了窗檐。
一只雪白的猫出现在了这里。她趴在窗户边上,歪着头,用淡紫色的眼睛打量着这个满是火光的房间,聆听着这里流淌的歌。
然后用猫爪轻轻地扶了扶头顶的猎鹿帽。
她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如果这时候丢一个煤气罐……嗯,不太行。”
猫咪摇了摇头,继续探头张望着,扒在那里观察着里面的动静。
“灶炉外的雪花,哗啦哗啦下,
进来烤火的鸟儿,叽叽喳喳。
灶炉边的故事,一茬又一茬,
外面的树枝丫,又出了新芽。
灶炉旁的猫儿,还在说梦话……”
老猫总是很擅长唱童谣。或者说,这些猫已经成为了童谣本身。这些童谣与火焰一样古老,把它们周围的动物送入同样古老的年岁里。
莫布斯从火边走开,他拖着沉沉的黑色毛绒毯子,步伐却轻盈无声。如果配上毛毯中剪出的两个洞,以及那对在洞口处发着光的猫眼,简直就是一只漆黑的幽灵。
“嗨,要过来吗?”黑色的幽灵说。
雪白的幽灵只是打了个哈欠。
“我讨厌热闹。”她说。
灰色的狸花猫也悄无声息地走过来。
“等等。”她小声说,“你能帮咱一个忙吗?”
白猫扶着帽子看过去。
“帮咱把一个东西放到那个保险柜里面。”狸花猫拎着被用塑料纸包装起来的三明治,看上去还挺开心的,“喏,就是这个葡萄三明治!”
“……”虚无小姐仔细地看着三明治,她觉得这件事情倒是挺好玩的,就是其中还存在着一点遗憾,“放进去的不是手雷?”
“这样故事就发展不下去了。”狸花猫摇摇脑袋,表情看上去很严肃,“如果可以的话,再告诉咱里面到底放了什么零食吧。”
白猫不太快活地咂咂嘴,但看在这个活动也是第一次玩的份上,她还是接住了三明治,像只幽灵一样地穿过了保险柜,往里面看了看。
然后她笑了起来,笑得差点滑下来。
“噗哈哈哈哈哈……”
“没有东西在里面。”虚无小姐说,这只突然开心起来的猫重新跳回了窗户口,看向灰狸花的淡紫色眼睛弯弯的,“nothing.”
什么都没有?
狸花猫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最后哼哼唧唧起来,像是不太愿意承认自己之前围着保险柜做的傻事一样。
“可——嗯,反正虚无也是一种事物嘛!”
她嘟哝着,有模有样地学起了之前河马与芙蕾因女士自欺欺猫的样子:“什么都没有,也是有东西存在着的……”
虚无小姐还在笑着,就像是看到了什么非常有趣的笑话,她回头瞥了眼裹在毛毯里面的燕尾服猫,然后跳出窗户,再次消失了,就像是消失在阳光下面的泡沫。
只剩下了玫瑰的味道,依旧存在于空气中,轻柔地弥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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