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婚纱
【好帅!帅车就要配帅哥![开心][桃心眼]】
【妈呀这车的灯带感觉是科幻片才能看到的,太帅了!和风神一样帅[狗头]所以吉量不打算拍个宣传片之类的么拍好了可能跟断桥一样出圈啊】
【他们家刚闹出官司,这是怕这车卖不出去赶紧找人挽尊吗】
【回复:这车最低一百多万,有没有可能挽不挽尊你都买不起】
【吉量刚出声明了,对家黑,有理有据说得挺清楚的。说实话新能源车自燃每个品牌都有,吉量点儿背,一共就烧两次两次还都被闹大了】
【Maje是不是Majesty女王的意思啊很好,赛车战士就是要配女王!![鼓掌]】
【我为女王而战,嘶……我怎么听出一丝表白的意味哈哈哈哈】
……
梁弈划掉评论区,眉心很轻地拧了拧。
长指轻划,平板屏幕亮起,显示电子合同。
梁风在电话里开门见山,旧话再提时,他没有拒绝的理由——顶级赛车手公开声援,为Maje站台,能够强而有力地扭转吉量的风评和舆情。
敲山震虎,这一波看似冲吉量来,实则对准的是他们。今日早盘乘光股价大幅低开,下周即将开售的新车也被人拿“与吉量共享电池技术”大做安全问题文章……
回国后,他们兄弟俩面谈加通话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这回是时间最长的一次。
也是梁弈沉默间隙最长的一次。
没有缘由的,他突然想起秋月参加乘光早会那次。
“还记得你第一次说要用Maje参赛的时候吗”他问梁风,“那次你说,Maje是适合赛场的好车。所以,这回还是这个理由吗”
“还是说——”梁弈顿了下,字音咬重,“只是为了她”
梁风不屑哼笑:“不论什么理由,对梁总您有好处不就成了。”
他也顿了下,语气倏冷:“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是,的确在明知故问。
梁弈意外的是,梁风这次居然会先联系自己。
他没有越过他这个未婚夫直接和秋月谈。
前所未有的边界感……
门被颇有节奏地敲响三下,是沈总助的特色。
梁弈拉回思绪:“进。”
总助将一摞需要签字的文件放上办公桌,又汇报道:“舆情监控那边说风向好了不少,吉量的声明回应反响很不错。”
顿了下,他睇梁总脸色:“Gale官宣的热度也很高。您看,我们这边还继续投放吗”
梁弈一时没做声,镜片后的眼定定看电脑。
屏幕上显示着梁风车队的官宣文案:
【为女王战死,是圣士的荣光。
我是赛车手Gale,我为Maje而战。】
两分钟前,吉量的官博转发了这条文案,回复: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我是Maje,我为我的车手护航[心]】
底下评论很多,赞数最多的一条是这样的:
【哈哈,怎么感觉有点甜啊[狗头]】
浓眉不着痕迹轻皱,梁弈开口:“吉量的那篇声明继续投,尤其是自燃数据和安全报告方面。”
“好的。”沈总助继续汇报,“董事会那边的意思,还是希望Maje最好延迟——”
“这件事昨天已经定论了。”梁弈强势打断他,“Maje照常上市。”
沈总助犹豫道:“可是我们下周要发布的——”
这一次,他主动噤声。
——梁弈撩起眼皮看他,镜片后的目光泠然,压迫感十足。
他平静缓声:“你老板是董事长,还是董事会”
“……”
“明白。”沈总助立刻说。看人再无话,他自觉往外退。
走了两步他又回身:“对了梁总,丰驰的冯总刚才来电。”
梁弈目光一顿:“他说什么”
“没说什么。”沈总助回答,“不过,丰驰的新车今天开售,似乎不太理想。”
“据说……是受到自燃官司的影响。”
梁弈轻呵:“受官司影响”
沉吟片刻,他又道:“通知法务部,半小时后开会。”-
秋月刚放下电话,敲门声就响起。
“请进。”
看见正装挺括的男人推门进来时,她眼中划过讶异。
——一向都是她去乘光找他,梁弈来公司的次数屈指可数。
见她面露吃惊,梁弈笑了:“不欢迎”
秋月也笑了,摇摇头起身:“你今天不忙”
“刚开完会。”梁弈坐到她对面,“下午,我要飞北城出差。”
秋月“哦”声,点头:“好。”
她反应很平淡,可不知道为什么,梁弈总觉得她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察觉到男人讳莫如深的眼,秋月赶紧又补了句:“什么时候回来”
这时秋月的助理敲门进来,将一杯温茶放到梁弈手边。
男人长指轻搭杯壁,等人离开才缓声:“比较久。”
“回来正好赶上高珠展晚宴。”
他慢慢抬眸看秋月,继续道:“丰驰那边……听说了吧”
秋月目光晃了下,气音笑:“嗯。”
她真觉得蛮好笑的。
要说三年前吉量出事连累其他新能源品牌她认,毕竟他们第一个吃螃蟹,很大程度奠定大众对新能源车的印象。
可这几年,大家对新能源早不陌生,各大车企的形象和调性也早深入人心。都现在了,丰驰新车卖不好还要赖他们,真是……个矮怨天高。
“不用担心。”梁弈跟女孩道,“我都跟冯总处理好了。”
秋月摇摇头没作解释:“我不担心他们。”
“你放心出差吧。”她朝电脑示意,“官司这事儿,基本已经平了。”
顿了下,她继续:“最新试生产出来的Maje也已经送到梁风车库,他们的工作人员会进行改装。”
梁弈端茶杯的手一滞。
这应该她第一次,主动提及梁风。
梁弈注视着女孩无波无澜的脸:“你不改装了吗”
“他们车队有专业的改装维修人员,跟梁风也比较方便沟通磨合。还是交给他们吧。”秋月神色语气皆如常,她微笑看梁弈,“有什么问题吗”
梁弈看着她毫无情绪的眼,很轻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当然没问题。
他忽而想起很久之前那个烈日灼灼的夏日午后,他和秋月在车里的那次谈话。
她跟他说了一些心里话,前所未有的。
之后,也再没有过了。
他也几乎卸下心防,认真地请求她离梁风远点。
她现在正在这样做。
她和梁风不约而同地,朝对方划出一条界线。
很多事情似乎都在朝他设想的方向发展。
但为什么,他反而愈发不安呢……
垂眸默然片刻,梁弈站起来:“吃饭了吗,一起”
秋月也起身:“好啊。”
并肩往外走时,男人继续道:“时间紧么,想不想去试试婚纱”
秋月愣住:“……婚纱”
梁弈站定,金丝边框后的眼被反光凐灭:“D家的创意总监这两天正好在荣城,见一见或者,我们再找个时间去纽约也行。”
女孩无懈可击的面容终于出现一丝裂隙,透出说不上是恍惚还是抗拒的情绪。
不过一瞬。
“不用那么麻烦。”秋月笑得温婉,“我们吃完饭去D家看看就好。”-
D家这间门店坐落在南环,也是国内几家旗舰店规模最大的一间。
门店经理为他们打开VIP通道,直达接待室——这里只接待高级定制的客人。
婚纱不是D家的主项,基本只活跃在名媛明星结婚的新闻上——百万级婚纱,注定价贵物稀。
创意总监热情地给秋月展示手稿和灵感样板,又将她带到自己的杰作面前:这是一件手工缝制700+小时的高定,蕾丝刺绣与软缎拼接,满镶的施华洛起水晶如同银河一般倾斜在裙摆上,是当之无愧的重工高奢婚纱。
设计师笑眯眯地问准新娘要不要试穿,秋月下意识回头看未婚夫。
——他注意力压根不在她这儿,正举起手机放耳边,眉心紧皱。
见秋月望过来,梁弈瞟了眼婚纱,没做评价,只道:“喜欢就试试。”
电话接通前他又补了句:“不用顾忌价格。”
“……”
见男人接着自顾自讲起电话,秋月垂下眼眸。
“那就试一下吧。”
两名店员开始帮她试纱,花了近半小时才穿好。
试穿时秋月就已经对这件高定萌生拒意——太麻烦了。这样沉重的裙摆,走路都费劲。
婚礼本该是轻快愉悦的不是么
可一转念,她又自嘲一哂:自己的这场婚姻,本就与轻快愉悦无关。
——和身上这袭华纱一样,昂贵但沉重,体面却紧绷……
拖着六米长的裙摆站上展示台,帷帘缓缓拉开时,秋月的心还是难以自制地快跳起来。
——这应该就是first look吧
她承认,她也曾对这样的时刻抱有浪漫的期待与幻想……
黑色帷帘拉到头,正对展台的沙发空空如也。
脑中憧憬的小泡还未成形,就这样噗地碎灭。
不知道为什么,秋月脸上有种热辣辣的痛感——类似自作多情的尴尬与窘迫……
很有眼色的经理立刻笑着解围,说梁先生刚才还在这儿坐等呢,突然接到个电话才出去的,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秋月没说什么,只微笑着请店员帮自己换下婚纱。
事实证明,经理刚才确实只是在帮她挽尊:直到秋月换完衣服,梁弈依旧没回来。
设计师耐心地问她要不要再试试别的。秋月正欲拒绝,目光一转,忽而顿住。
墙边不太起眼的角落里挂着一件婚纱,风格跟其他的都不太一样:纯白缎面,蕾丝长袖,修身鱼尾,一字领的设计简约又大方。
见状,设计师立刻介绍道这是他们的古董款,很显气质的轻简高级风。
而且,这件婚纱的最大亮点在头纱。
说着,店员拿出白色薄纱——很长的一大片,坠珠和蕾丝钩花层层错落装饰,看起来就像堆叠的海浪。
秋月脑中恍惚,又想到很久之前写的那篇日记:那时候,她坚信自己未来的爱人是一位披荆斩棘的战士,拥有从深海向她走来的勇气。
其实,她也可以很勇敢。
她也愿意为他潜入海里面……
于是当设计师问她要不要上身时,鬼使神差一般,秋月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鱼尾婚纱上身后她才发现,这款婚纱还是个大露背设计。一字肩往后收成优雅而深邃的V,一对腰窝若隐若现。
再次站上圆形展台时,秋月只坦然地打量镜中人——这件婚纱,她是穿给自己看的。
然而帷幕缓速展开时,她再次怔住。
心神俱震。
高大挺拔的男人西装革履,就站在沙发前。
这是秋月第二次见他穿正装——准确点说,应该是头一回真正见到他的西装。
上次乘光晚宴他顶着梁弈的名头,穿着也是梁总的风格。而梁弈的西装除了黑灰卡其,秋月没见过别的颜色。
眼前这身,是与晚宴那天完全不一样的风格:意式,戗驳领,深棕底料暗蓝条纹的外套,搭咖色马甲,翡冷翠宽白条纹衬衫。
领带与西装同色,再加上金饰驳头链,有种考究又骚气,沉稳又张扬的腔调。
——很符合赛车手一贯的行事作风。
整理袖口的大手顿住,梁风偏头,发现一袭白纱的准新娘。
他不自觉屏息的动作很明显,就连瞳孔放大的细节都好清晰。
这样的反应,和秋月曾经憧憬过的,新郎第一次看到新娘穿婚纱的模样如出一辙。
——一眼惊艳。
一眼万年。
在这样的注视下,秋月情不自禁迈开腿,走下圆台。
走向他。
女孩素净的脸上不染浓妆,鱼尾白裙勾勒出典雅曲线,身后拖曳着漫长的海浪,漂亮得简直不真实。
——就像童话里的小美人鱼一样。
梁风定定看着她,欢喜全从眼眶中满溢而出。
某一时刻,他似乎突然又想起什么,黑眸刺痛般骤缩。
——秋月的心口也随之抽疼一下。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有时候他看她时,眼里会那样难过了。
原来,爱而不得,是这种感觉……
等她走到他身前,男人眼中的情绪已敛尽。
目光划过她雅致的裙摆,他轻佻扬眉,笑得痞气。
“你好啊,人鱼小姐。”
秋月也笑了。
“你好啊,骑士先生。”她认真回复他。
四目相对,他们笑意更深。
可不知道为什么,笑着笑着,秋月的眼睛就酸了。
她垂头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梁风依旧混不正经的:“来接你私奔。”
他朝外面挑挑下巴:“我们可以直奔索菲亚大教堂。”
秋月微怔:“啊”
男人气音轻呵:“逗你呢。”
他轻掸袖口:“下周高珠展的衣服,来试试。”
“哦……是Bvlgari的高珠展吗”秋月顺着他的话问,思绪却悄然偏移。
——如果梁风刚才的提议是认真的,她……会同意吗
“唔。”男人单手抓上翡冷翠色的领带,拧眉动了下脖子,“前几天收到的邀请函。”
他落下手抄进裤兜,问女孩:“你——你们也去”
秋月点头:“嗯。”
提及第三人,气氛瞬间便冷下来。
默然片刻,梁风先开口,嗓音有些低:“婚礼……准备穿这身么”
女孩一字领上的肩头不自然动了动,她抬起眼皮看他,声音也很轻:“就试一下。”
梁风没说话,直勾勾看着她。
似乎要将她此刻的模样镌刻在心。
“很漂亮。”他沉声赞道。
秋月眼睫微动:“谢谢……”
“秋月——”身后忽而扬起熟悉的男声。
秋月回头,看到梁弈正握着手机走过来。
看见她面前的人,梁弈步伐变快。
“走么”身侧的男人再次沉沉发出邀请,他瞟向另一道房门,黑眸漆深,“一起”
秋月下意识扭头看梁弈,心脏都拎高。
梁风低低笑出声:“你怎么这么不禁逗”
“……”
秋月紧攥的手慢慢放开。
她确信,刚才的某个瞬间,他一定和她一样,也是认真的……
梁弈已经踏进试衣间。
梁风再次轻声开口:“我是第一个看见你穿婚纱的男人么”
秋月心头一痛,眼眶倏地红了。
“是。”
梁风轻阖眼皮,笑了:“嗯。”
“这就够了。”
第32章 点天灯
秋月坐进自动开门的车后排。
梁弈紧随其后。
刚才他和梁风碰头的场景比她以为的要平静许多,他们没有针锋相对,没有出言不逊,真的就只是如偶遇一般,不咸不淡地寒暄了两句。
随后梁风离开。秋月也回到帷帘之后换下了婚纱。
等她出来后,梁弈的手机又响起来。
他一边摁下接听,眼神询问秋月要不要走。
秋月没说话,跟设计师道过感谢和再见后往外走。
坐上车,梁弈翻开平板,开始和电话里的人核对数据。
秋月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两秒,扭过头注视窗外倒退的街景。
景色被车速搅动模糊时,她脑中思绪也恍惚。
她想起他刚才那句“我是第一个看见穿婚纱的男人么”。
想起他低沉的音和晦暗的眼,想起他勉强的笑。
她又想起设计师听到婚期时笑道恭喜,又问:“只剩一个月了哦,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吗
她真的,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一个月后穿着婚纱,正式地走向貌合神离的新郎。
也正式地,错过他。
他们以后还是会见面,见很多次面。
或许在高朋满座时,也可能像今天这样,四目相对,猝不及防。
他们会若无其事地打招呼寒暄,将所有的试探,不甘都小心翼翼地掩藏。
以玩笑语,说真心话。
面无表情,内心滚烫。
最后在对方离开时淡然说再见,余光千百遍。
——她真的准备好这样了吗
她以为,自己准备好了……
“在想什么”梁弈的声音打断她思路。
秋月一惊,回过头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通话。
她垂头掩下眸中神思:“我在想……”
“要不婚纱还是用一开始试的那件吧”
“可以啊,你喜欢就好。”梁弈一口答应,稍作停顿,他继续道,“我还以为,你会更喜欢刚才试穿的那件。”
“哦……”秋月扯了下嘴角,“刚才那件尺码不太合适,要定制的话时间会很久。”
她在说谎。
那条鱼尾裙合适得如同为她量身高定一般。
可她就是不想。
不想穿着这件第一眼被他看到的婚纱,走向另一个男人……
秋月将鬓边长发别到耳后,没看梁弈:“第一件很合身,都不用改。”
梁弈点点头:“行。你喜欢就好。”
秋月淡淡“嗯”了声,再次扭头看窗外。
女孩素净的脸拓印在车窗上,面容模糊,看不清表情。
梁弈突然出声:“秋月。”
秋月回眸:“嗯”
他镜片后的眼晃了下:“我们谈谈”
秋月微怔:“什么”
“……”
梁弈薄唇很轻地动了下,没发出声音。
他也不知道要谈什么。
只是刚才看见车窗上她的影,他心神忽而游离:自己这些天看到的她,正如这玻璃上的倒影一般——表情模糊,情绪不明。
可望不可及。
这样的她让他莫名惶惶。
就好像心里突然空出一块。
——他才发现,心里原来空了一块。
却找不到东西来填补。
到底,需要什么呢……
梁弈抬手推了下金丝边框,笑了:“没什么。”
“等高珠宴那天,再挑些首饰怎么样”他笑意温润,“正好搭配你的婚纱。”
秋月眼皮动了动,僵硬的唇角拱出弧:“好啊。”
她垂眸,说不上是在回应未婚夫,还是在规劝自己。
“这样……就都准备好了。”-
梁弈出差后,秋月回自己的公寓住了几天。
她发现自己开始前所未有的恋家,晚上工作一结束就往家跑,甚至这两天午休时都会回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事,不过坐在岛台后磨杯咖啡发发呆,或者站在落地窗前看人来人往。
蓦地秋月才反应过来:她不是恋家。
她是在留恋与人同床异梦前这最后的自我与真实……
高珠晚宴前两天,品牌将当季新品直送市中心的平层——这是VVIP才有的待遇。
秋月以前在国外时也是他们家的VIP,奉节过生日品牌总会贴心地送上礼物。后来爸爸出事,她有大概两季时间没做任何消费,嘘寒问暖的SA便销声匿迹了。
秋月并不感到失落——她要赚钱,SA也是要吃饭的。
今天客户经理带着模特上门为她展示服装,试戴珠宝,秋月也没觉得有多荣幸,只草草选了两件当季衣服,以及晚宴要穿的长裙。
高奢晚宴当天,梁弈从机场直达宴会现场。这次宴会顶着答谢宴的名头,重头其实在藏品发布环节,除了梁弈VVIP这样的金主,品牌高管,有合作的当红明星,时尚名流都在邀请之列。
没有受邀的媒体从来宾入场就开始拍,到了内场手机镜头也不少,因此虽说在私人山庄,实则私密性很一般。
富丽堂皇的宴会厅里摆着两张四十余米的长桌。落座后,秋月很快发现座位的排布大有讲究:就近坐的基本都是熟人或半熟,不至于冷场。女性VVIP旁边陪坐的,不是品牌高管便是男明星;而男性VVIP身边总有女明星出没。
梁弈另一侧端坐的便是品牌大使,最近风头颇盛的一位女演员,她不像屏幕上那般高冷,很快就跟梁弈搭起话来——言谈间没一点风月意味,话题还老往秋月身上跑,明示暗示准梁太太和今晚的限量版高珠有多相配。
——这年头,世界就是个巨大的带货市场。
光鲜亮丽也好,星光璀璨也罢,在资本家们面前也都各有KPI。
而梁弈这样的主顾,几乎是所有人都想遇上的。女星赞绿表盘最衬秋月冷白肤色,他便很给面子地拿下这款近七位数的腕表。而后人家说婚事将近,情侣款添喜气,他就轻飘飘地将男表一起收入囊中。
梁总的腕表基本都是理查德米勒,秋月猜测今晚的男表大概率会出现在沈总助手上。
为了不让沈总助明天就领完年终奖,也不想自己再多一只一模一样的手镯,秋月不动声色地岔开女明星的话头。
对方很懂眼色,也见好就收。
相比他们这边的不咸不淡,另一张长桌就热络多了。
有人大轴出场,同时姗姗来迟,赶在开场之际,梁风才款款落座长桌中央。
他穿的正是那天定制的西装,又跟那天有些不一样:领带没系,衬衫扣子从上往下解开三颗,硬生生穿成深V,为的是让脖子上那条灵蛇衔尾的项链更为瞩目。
——今晚最贵的高定之一在他身上是有理由的,相比在场男明星,梁风的气质明显与名牌调性更契合:六边形鳞片镶钻与缟玛瑙点缀的黑色灵蛇上身,无二矜贵,又将他骨子里浪荡的危险气息放大,深邃且迷人。
梁风参与的商业活动不多,却依旧连续三年高登运动员收入榜——他的商业价值很高。
今天的晚宴是他回国以来公开参加的第一个品牌活动,自然被奉为座上宾。
而且他那边的座位排布似乎也很特别。
秋月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眉心微动。
——好一个花团锦簇,美女如云啊。
还都是非贵即贵,背景很深的二代三代们。
梁风坐在这么一群大小姐长公主中间,还是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懒散样,只神色淡淡地单手轻晃酒杯。
偶尔撩下眼皮,不经意对上哪个姑娘的眼,对方便脸红心跳地移开视线——男人眸色比酒色还浪荡。
他不说话,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大小姐们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好意思先开口。
与他隔桌对坐的俩女孩互相递了半天眼色,其中一个终于鼓起勇气:“嗨Gale,方便……跟你合张影吗”
“成啊。”男人一口答应,混不正经的语气,“一张九块九。”
女孩愣了下,笑,起身往赛车手身边走,一边将手机递给身边朋友:“给我照个五十块的!”
咔咔几张后,她拿回手机,媚眼如丝地看男人:“怎么付你呀”
“稍后。”梁风懒懒道,黑眸滑过周遭蠢蠢欲动的脸,他唇边勾了下,“组团打八折哦。”
女孩子们嗤地笑出来,瞬间活络起来。
“两人就八折吗四个人五折行不行呀”
“那我们要一起呢,能免费吗梁老板”
“何止啊。”男人挑眉,“那该我买单。”
姑娘给这三两句撩得花枝乱颤,满面飞红。
两张桌隔得本就不远,还都在中间位置。秋月稍一侧眸,就看到女孩子们纷纷聚在他周围,有坐身侧的,也有站在背后的。
万花丛中一点绿的男人笑眯眯地看着姑娘们围着自己忙活,长腿不紧不慢交叠起来,端酒杯的手也懒洋洋搭上隔壁椅背,姿态松弛又风流。
不经意转眸间,梁风对上隔壁长桌的几双眼,淡淡举了下酒杯。
梁弈也朝他轻点头示意。
秋月默然垂下头。
她没有看清梁风刚才的眼。
或许,他根本没有向她看……
梁弈旁边的女明星突然笑了下,歪头揶揄:“梁总,看起来,你弟弟的人气可比你高哦。”
梁弈轻呵:“他向来招女孩子喜欢。”
“他是单身不啦”女明星对面的女董事接话。
“应该是。”梁弈回答,他又看秋月,“对么”
秋月眼皮动了动,轻声:“是。”
女明星看着百花丛中的赛车手,笑:“应该很快就不是啦。”
有人玩笑:“搞不好你们兄弟俩可以一天办婚礼咧!”
梁弈眉梢扬了下:“那可真是……双喜临门。”
他转向秋月,半玩笑样:“要不我们加快点进度”
周围人都笑起来。秋月勉强的笑脸还没挤出来,头顶的华灯忽而暗了一层。
藏品发布拍卖环节开始了。这也是今晚的重头戏。
一通开场白介绍词过后,第一件展品悠然登场。
秋月下意识摸向自己脖间的吊坠。
——展柜里的耳夹,是和她这条吊坠同款的古币系列。
这种古董首饰很有收藏价值,古币带钻耳夹又远比吊坠还要稀有,遇见的想结缘。
起拍价十万,很快就被叫到三十万。
梁弈淡声抬手:“五十万。”
旁人都是两万五万的加价,他这个叫价,显然是志在必得的架势。
台上的拍卖师笑眯眯地问梁总是不是很喜欢古币系列。
梁弈不置可否,只看向身边人脖间自己送出的吊坠:“来之前就答应未婚妻,要给她首饰配套的。”
欢呼掌声中,拍卖师连连点头:“古董首饰最配复古婚纱哦!”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大家自然也会卖梁总个面子。
锤落成交时,周围人纷纷提前恭贺他们新婚快乐。
秋月微笑着一一道谢,视线始终没有往另一张桌上看。
接下来出场的藏品愈加昂贵,也一个比一个有典故:有比冰糖块还要大的祖母绿项链,也有140年前,品牌创始之处制作的钻石胸针。
品牌方拿货这么有诚意,大家叫价的氛围也很热烈。
一只彩虹般绚丽的彩宝腕表拍出八百万之后,晚会暂停片刻。
宴会厅的顶光又黯了一度,展台上的光源便更为瞩目,也更为温柔——是属于首饰本身的光芒。
“我们的压轴展品,是这套月光猫眼石,蓝宝石的珠宝套装。”
伴随拍卖师的讲解,人形展示架缓速转动,一套项链和耳饰呈现于观众面前。
月光石搭配蓝宝石巴洛克项链,强烈的中古风格。相比前面光芒夺目的彩宝钻石,这套首饰看起来低调很多,也特别很多:静谧古朴的月光石浮动幽蓝光晕,仿佛柔柔月色洒在水面之上……
“在古罗马时期,人们认为月光石是月神赐给人类的礼物,带有神秘而难以抗拒的力量,能够封存月光,也能够唤醒人心底的柔情与爱意。因为,月亮石也被成为‘恋人之石’,是爱情忠贞的象征。”
“我们现在看到的这套月光石首饰,意义更是非比寻常——”拍卖师刻意顿了下,声音提高,“它是百年前,由我们品牌的首任设计总监兼创始人亲自设计制作,送给爱妻的新婚礼物!”
“据说,他们的婚礼上除了交换戒指,创始人还为新娘戴上了这串月光石项链,同时深情告白:‘我见月光,在你爱意永存的双眼中。’”
她看向长桌中央的某个位置,意有所指的:“诶,听起来,这套首饰就是给准新娘预备的嘛!”
数不清的目光纷纷投向秋月。
梁弈身边的女明星稍探身:“你名字里也有‘月’哎,太巧了吧!”
她深深看梁弈一眼:“梁总,这你不得——”
“起拍价,九十九万元!”台上的拍卖正式开始。
“一百五十万。”梁弈最先出价。
秋月看了眼神色淡淡的男人,嘴唇动了动没出声——不管是被周围人架上去的,还是真因为这套首饰和她有缘,总之,这轮竞价他跑不了了。
“一百八十万。”
“两百万。”
有点意外的是,叫价的接二连三,还不是帮忙抬价。
——也对,毕竟品牌创始人的结婚首饰,确实意义斐然。
梁弈抬手正了下领带,眉心轻拧:“两百六十万。”
刚才跟他竞价的女声再次响起:“三百万。”
“四百万。”梁弈沉声。
现场默了片刻,一时无人跟价。
梁弈冲秋月弯了下唇边,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
“好的,四百万了!”拍卖师出声,“四百万第一次——”
“五百万。”一道男音打断她。
——和梁弈声音很像,但多了放浪形骸的拽劲儿。
秋月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明显一紧。
她呼吸一窒,有些僵硬地转头。
梁风依旧没看他,黑眸含笑睇台上,一条胳膊还吊儿郎当地挂在身旁姑娘的椅背上。
拍卖师作惊奇状:“嚯,这还是我们赛车手大明星今天第一次出价——怎么,也喜欢月光石”
梁风没回答,只翘翘唇边:“刚做人形打卡点,攒了点钱。”
他周围的女孩子们都笑起来。
拍卖师也笑,同时高声:“好,来到五百万——”
“六百万。”梁弈开口。
“七百万。”梁风懒洋洋跟上。
拍卖师张张嘴“啊”出一声,竟然一时卡壳——也不怪他,这种大跨步的竞价着实吓人。
他即时为自己打起圆场:“哎呀,这亲兄弟果然心有灵犀,连品味都很像啊。不过我们梁总下狠价是要送新娘子的,难不成——”
“赛车手你也有心上人了”
拍卖师的八卦还没落地,梁弈声如沉水:“八百万。”
梁风手腕轻扬,将酒杯一饮而尽。
他被酒精炙过的嗓音有点哑:“九百万。”
“……”
现场人面面相觑,交换眼色。
——明眼人都看出这兄弟俩明显在针锋相对,互相较劲了。
梁弈没有理会那些探究的眼,抓握女孩的手动了动,淡声启唇:“一千万。”
四周有些哗然——一场晚宴性质的拍卖会,居然叫出佳士得的价了。
台上,拍卖师举起小锤子,却迟迟不开口,两只眼溜溜看下面某个方向。
台下人也跟随他的目光齐刷刷望过去——
梁风面无表情地转了转脖子,很轻地弹响舌。
“点天灯。”
不少人同时倒抽一口气,又嗡地炸开了锅。
有人很小声问:“‘点天灯’是什么意思啊”
被问的人没有回答。
秋月一动不动,心跳如鼓。
她知道点天灯是什么意思。
点天灯——
价不封顶,买到为止。
第33章 凉薄
现场的目光都在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之上游移。
——八卦的,揣度的,别有意味的。
这些视线交织成严密的网,将秋月团团网罗。
几欲窒息的感觉。
“算了吧。”
她声音很轻,只有身边的梁弈能听到。
梁弈缓缓侧眸。
他的未婚妻没在看他,眼眸无神低垂。
她似乎又瘦了,巴掌大的小脸上薄薄一层皮肉,清丽到毫无血色,就像一株正在枯萎的水仙花。
掌心又往紧里拢了拢,她的手也一动不动,任他握着。
没有温度,也没有生机。
梁弈忽然想到山路拉力赛那天。
他不是没见过她眼眸生光,笑意鲜活的模样。
只是,那样的笑容,从来不属于他……
“你不想要那套月光石了”梁弈低低问女孩,也是只有她能听到的音量,“还是说,你知道它最终总会送到你手上——”
“无论我俩谁拿到。”
眼皮猛跳了下,秋月抬头看梁弈。
“现在是你比较在意你们谁能拍到吧”她的目光和语气不带任何情绪——她终于学会把情绪都藏起来。
——像他一样。也如他所愿。
“你并不在乎我到底想要什么,不是么”
梁弈镜片后的眼晃了下,还未开口,台上拍卖师的声音便响起:“天灯一点,千金难免!”
“这还是我从业以来第一次遇上天灯——这些年也算没白干!”他又转向梁弈的方向,“那,梁总这边呢我看——”
“好像正和我们新娘子……商量呢是吧”
顺着他的话,众人都望向对峙的两人。
秋月转开视线,面无表情地垂眸。
梁弈推了下镜框,神色如常地笑:“是啊,我的拨款申请刚被驳回了。”
拍卖师笑起来:“理解理解,毕竟Happy wife,Happy life嘛!那,咱就再瞧另一位——”
他又看正在自酌自饮的赛车手:“梁二先生,这天灯您是点了,可梁总刚报价一千万,您看这……”
慢悠悠放下分酒器,梁风晃了晃高脚杯:“那就,一千零一万吧。”
拍卖师轻“嘶”了下:“这跟刚才的百万跳价差的有点大吧”
梁风啧出一声,轻佻扬眉:“咱不还得攒老婆本么。”
“老婆”俩字被他说得黏黏连连,纵是玩笑话,也惹得周围几个女孩低眉羞笑。
拍卖师见好就收:“明白明白,就是图个好意头。千万里挑一,一千零一万——”
他手里的小锤又落下:“成交!”-
藏品拍卖完毕,晚宴也落下帷幕。
离席的人却寥寥。
实际上,今晚的重头戏才刚刚开始。
高端社交局,名利场而已,熙攘皆为利往。
梁弈向来左右逢源,这种场合免不了忙活。
秋月伴他身侧,尽职尽责地做一名体面的未婚妻。
言笑晏晏间,心神总恍惚。
纵然不喜欢交际,她这样不在状态,也是前所未有。
就好像,整个人都是空的。
——不管是情绪还是思绪,她似乎都没有了。
旁人夸她新得的古币耳夹有品位,夸她手上的订婚粉钻耀眼,秋月笑着应承道谢。
内心却不起波澜,毫无喜意。
她这才意识到,其实每一次收到这些礼物时,自己都算不得欢喜。
可是秋月——
她问自己:
你到底是不喜欢这些东西,还是不喜欢送东西的人
答案显而易见,却也无关紧要。
她接受不喜欢的礼物。
她接受不喜欢的男人。
以前只知道爱是有力量的,可如今秋月才恍然,原来“不喜欢”的力量更为可怖。
——能够一点一点蚕食掉爱的能力。
将她自己,都变成自己不喜欢的模样……
放下香槟暂停心乱如麻,秋月对梁弈道:“我有点舒服,想先回去了。”
“怎么了”梁弈侧眸打量女孩,“是不是胃——”
“梁总——”
应酬又来了。
梁弈小声对秋月道:“稍等一下。我们一起走。”
秋月没吭声,细不可查地拧了下眉。
看见来人,她眉心更紧。
是那位冯姓总裁。
自家新车买不动还一个劲儿将祸水往吉量的官司上引,企图让她背锅的冯总。
梁弈手里的香槟杯举了下:“冯总,幸会。”
姓冯的使劲摆了下手,笑得三分虚伪两分谄媚:“再幸也比不上您啊!”
他往梁弈跟前又靠近点,身上酒气逼得秋月偏头皱鼻。
“又创新高了啊梁总——乘光新车开售五分钟破万台,看来你们那个‘零燃保障’很叫座嘛,恭喜!”
他又看了眼梁弈身旁的秋月:“真是双喜临门!”
“谢谢。”梁弈淡淡客套,“都是承蒙各位关照。”
冯总赶紧摇头:“哪儿的话,分明是您关照我们。我可都听老杜说了啊,你那个‘零燃联盟’,一定得带我玩儿啊!”
“自然。”梁弈看着他,镜片后的眼别有意味,“咱们之前合作就很愉快,不是么。”
冯总脸色僵了下,随后更为卖力地讪笑:“是是是,咱们一直都很好,只是偶尔有个小误会嘛!误会而已。我怎么知道梁总您那么有远见,那么……宏韬远略!”
视线转到秋月身上,他笑意更尬,表情也有些复杂:“秋总也是,真是……女中豪杰,舍身取义!”
“……”
这莫名奇妙,拽文弄墨的赞美让秋月摸不着头脑。
她下意识扭头看自己的未婚夫。
梁弈却没有看她,只抬手跟冯总碰了下杯,又三言两语打发了对方。
看着人端起酒杯,一步三晃悠地走了,秋月再次转头:“他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她盯着男人的金丝边框:“什么叫我‘舍身取义’”
梁弈揽过她肩头:“先回去吧,回家再说。”
秋月甩开他胳膊:“现在就说。”
“……”
梁弈瞟了眼周围,抓上女孩的手腕。
“这边。”
沉重的隔音门推开又闭合,将嘈杂一起关在外面。
秋月脱开男人的手,回头看他:“到底怎么了”
梁弈看着她:“你记不记得我跟你提过,乘光那个‘零燃’保障的企划。”
“记得啊。”秋月回答,“乘光的新车不是已经启用了吗”
前两天乘光新车发售后,她也跟着松了口气——没有受他们官司影响就好。
梁弈“嗯”声:“是启用了。”
“所以呢”秋月继续问,“‘零燃联盟’又是怎么回事”
梁弈一时没说话,手摸进兜里拿出手机摁了几下。
秋月的手包响出一声,打开邮件,她看见“零燃联盟”的企划案。
“简单说,就是乘光牵头其他六家公司,包括吉量一起启用零燃保障。”梁弈说,“我们共享保障服务,必要的话也为他们提供一定的支持。”
“……”
视线扫过拟联盟的几家公司,秋月抬眼看男人:“这里面除了冯总的公司,还有速驰。”
——就是之前公放吉量事故视频,企图公开处刑她的那家。
梁弈很平静地看着她:“我知道这样你会有些不舒服,不过……冤家宜解不宜结,与其一直防着他们背后捅刀子,不如放两个甜枣出去换清净。”
他拉起她的手:“你应该听过一句话: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
秋月心头有点憋。
她确实很不舒服,却无法反驳。
因为他说得有道理。他的考量是从大局出发的。
与大局相比,她的感受不重要——而且她应该要有这样的自觉。
秋月无声叹了口气,放下手机:“新电机是吉量和乘光共同研发的,如果你要和其他人共享,至少应该和我商量一下吧”
“这不还在初拟阶段么”梁弈回答,“我也是今天在机场才收到具体企划,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秋月没再说什么——毕竟他的解释那么合情合理。
手机放回手包时,她忽然又想起什么,动作顿住:“冯总刚说我什么……女中豪杰,舍身取义,又是什么意思啊”
梁弈揽向女孩后腰的手明显一滞。
注意到他的迟疑,秋月心头疑云更甚,定定注视男人等待下文。
梁弈镜片后的眼低垂片刻,目光晦暗不明:“‘零燃保障’这个企划,乘光一年多前就在做了,只是一直敲定不下来。法务部的担忧在于,会有人人为损害发动机骗取保障。”
秋月觉得他这个假设有点耳熟:“……所以呢”
梁弈注视她的眼眸起伏了下,缓声:“所以,需要比较清晰的责任划分。官方并没有制定具体法律条款。也没有相关案例能够……进行参考。”
秋月眼睫动了动,没说话,再次解锁手机打开邮件,将刚才没有细看的内容又读了一遍。
她看到了一份无懈可击的保障协议。
简而言之,如果乘光再遇上吉量前几天的自燃事故,他们的官司一定不会输。
——不,他们压根不会惹上官司。
“这份协议,是在吉量败诉的基础上完善过的。”秋月得出结论。
梁弈正欲开口,她抬手打断他:“从一开始,你就有这个打算,是不是”
“那天在会所,我问你这场官司要不要打的时候,你就是这样计划的,是吗”
她终于明白那天他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让她打官司,以及他那句“输了有输了的办法”是什么意思了。
秋月慢慢抬起手戳向自己的胸口:“你让我,去以身试法,帮你试出一份无懈可击的保障,然后你再拿着这样的保障去牵头联盟”
“风险我来担,好人你来做,是这样吗”
她冷呵出一声,一字一句:“真厉害啊,梁总。”
“……”
梁弈缓慢地眨了下眼,开口依旧平静:“秋月,我承认从一开始我就有两手打算——不算输赢,我们都要应对,不是么”
“但请你相信,不管我怎么打算,对你都绝对没有恶意。即便现在官司输了,结果也不算糟糕,风向不是早都翻转——”
“没有恶意不算糟糕”秋月连连反问打断他的话,“那你有没有想过,结果也有可能很糟糕——如果没有翻转,吉量真栽在这桩官司上怎么办”
“如果我们的处境又回到三年前,再也翻不了身呢!”
他当然想过。他也很清楚她会面临什么。
不管是她被舆论声讨,连带亡父都被人咒骂,还是吉量有可能至此万劫不复,他都不在乎。
因为所有的后果和风险都是她的。
与他无关。
方格窗外的夜色突然被照亮一瞬,雷声紧随其后。
暴雨忽至时,梁弈轻声开口了:“秋月,吉量这桩官司是在所难免的。官司有输赢,后果就有风险,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直直看着她,反光的镜片没有焦点:“我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当时场景下的最优解。”
“换句话说,如果吃官司的是乘光,是我,我也希望你能像我现在这样选择,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把风险和损失降到最低。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的话音被一声惊雷吞没,却炸得秋月太阳穴突突直跳。
抬头直视着男人讳莫如深的脸,她忽然想起见完梁父那天送自己回家的车上,梁弈曾接过一通工作电话,电话里的人问他是要把善款捐给母校,还是用来买靶向药,捐给一位身患罕见病的乘光车主。
几乎没有犹豫,他选择了前者。
理由很简单:靶向药治不了病,几百万拿来续一段时间的命,他觉得不划算,还不如捐给学校。
——被捐助的高材生毕业后还可能进乘光给他当牛做马。
听完这通电话后,秋月整个后背都在发凉,脑中同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躺在病床上等待靶向药的人是她,他的选择或许也不会变……
和梁弈结婚,她压根没指望能和他举案齐眉,恩爱不疑。
——因利而合,哪来的朝朝暮暮
可既然同床共枕,怎么也该同舟共度。
只是她忘了,因利而合,便能因利而绝。
她以为他们是利益共同体,可现在看来,他考量的在乎的,自始至终,就只有利益……
秋月讷讷点头:“我明白……”
闪电再次划破夜色,也刺透女孩失身黯然的眼。
她深吸了口气,又重复一遍:“我明白了。”
说完,秋月便转身向门外。
梁弈愣了下:“秋月——”
手搭上门把,秋月回头看男人,眸光很深。
凝目片刻,她很轻地笑了下:“梁弈,其实我一直都明白的。”
——凉薄之人,不堪偕老。
秋月拉开门往外走。
“我只是突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接受这样。”
第34章 奔
从休息室出来,宴会厅里的人已经少了一半。
宾客们陆续坐上大门外等待的私家车。豪车接送,司机护驾,这场雨纵然来势汹汹,也连他们的一根头发丝都淋不着。
秋月远远站在人群之外,静看迎来送往。
两分钟前,梁弈的司机刚过来问她要不要回去,她拒绝了。
她不想和梁弈同乘一车,也不知道要回哪儿——不管是大平层还是小公寓,她都不想回。
这种茫然又恍惚的感觉,很像她和梁弈公开订婚时那天……
缓缓吁出口气,秋月沿着长廊走到尽头。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水晶吊灯在大理石地板上投下冷影,她站定在拱形落地窗后,看外面暴雨如注。
突然很想点一支烟。
需要烟草刺激一下麻痹的神经。烧热的烟头,也能驱散指间的冷意。
捏了捏手包,秋月失落地垂下手——烟和火机,她都没带。
在梁弈面前,她还在伪装自己不是烟鬼。
高跟鞋在瓷砖上踩出几声脆响,正欲拿出手机叫司机,秋月目光蓦地顿住。
一片纯白花瓣在她眼前飘摇而下。
是今晚装点长桌的山茶花。
下意识抬眸间,更多的花瓣以及完整的小山茶簌簌而落,为她下出一场香气馥郁的花雨。
抬头看见楼上围栏后的身影,秋月笑了。
除了他,还会有谁跟她玩这种幼稚把戏。
——可就是这样幼稚的小把戏,让她急需烟草的神经活络起来。
麻木的心房也腾起热意。
梁风翘起唇边,晃开腿往下走。
走了两步,他突然一跳,坐上楼梯扶手。
转瞬滑到底,男人长腿展开,稳稳落在秋月面前。
他脖子上灵蛇衔尾链没了,领口依旧大敞着,明明一身高定正装,却有种痞气的少年感。
秋月先开口:“还没走啊”
梁风朝她挑挑下巴:“你不也是。”
秋月弯弯唇边没接话,拿起胳膊上的一枚花瓣,捏在手心。
梁风垂在身侧的手蜷了下,没有帮她拿掉落在头上的山茶花。
她今晚这身礼服裙和小山茶很配,都是一尘不染的白。
修身剪裁,微闪缎面,女孩仿佛将月光披在了身上。
月色也笼在她浓眉淡眼间,欲语还休的愁思。
梁风往女孩跟前又靠了半步,偏头盯着她:“不高兴”
秋月愣了下:“嗯”
她明明一直在笑,他却能看出她并不开心……
她没有正面回答,梁风也没追问,大手摸进外套里兜:“那,收个礼物,能不能开心点儿”
巴掌宽的长首饰盒递到秋月面前,上面拓着今晚主办方的香槟色LOGO。
秋月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她没有接,抬眸荧荧看男人。
梁风挑眉,啧出一声:“不会是因为我抢了你未婚夫的风头,才不高兴的吧”
秋月摇头,无奈笑:“不是……”
她抿抿唇,眸光微动:“我只是觉得,你点天灯出那么高价,不值得……”
梁风很慢地眨了下眼。
怎么会不值得。
点天灯也好,燃地火也罢。
为你,就都值得。
咽下真心,男人很轻地弹响舌,语气淡淡:“没什么值不值的。千金难免我乐意。”
他拉过秋月手腕,将首饰盒放她手里:“拿着吧,当我提前送贺礼了。”
顿了下,梁风嗓音更低:“我明儿的飞机。你的婚礼……我就不去了。”
秋月怔住:“你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肯尼亚南边新开了赛道,去跑跑。”梁风看着她澄净的眼,“可能再去S城呆一阵儿。十一月底回。”
他离开的时间卡得微妙。秋月咽下晦涩的嗓:“是为了……错开婚礼么”
男人鼻音“嗯”声,吊儿郎当地笑:“免得我一不小心抢个婚。”
时至今日,他的真心话只能以玩笑来表达。
秋月一点都笑不出来,眼眶与心房皆酸涨。
垂眸看着首饰盒,她指尖抚过香槟色。
“梁风。”
男人喉尖滚落,又定定看她两秒才应声:“唔。”
秋月抬头:“你官宣合作Maje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眉心讶异微动,梁风反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秋月扯了下嘴角:“就是……突然想起来了。”
回想起兵荒马乱的那两天,她最大的感受便是惶恐。
澄清发出,万一大家还不买账怎么办
吉量就此一蹶不振,Maje卖不出去怎么办
她想,他应该也有过类似的犹疑吧。
——口碑会不会被他们拖累,车队其他人会不会很反对……
或许,她不该怪梁弈。
她不该怪任何人。
情况不乐观时,计量风险,规避损失是人的本能……
单手不紧不慢抄进裤兜,梁风开口回答:“在想,怎么能让你接受。”
他嗓音低缓:“怎么能让你,没有压力地接受。”
“……”
秋月目光轻晃,瞳中搅起无声的漩涡。
她没说话,垂头更低,肩膀很深地起伏了下。
看着女孩瑟瑟微抖的肩头,梁风喉结动了动:“好了。”
他朝大厅偏头:“进去吧,冷。”
“嗯。”
嘴上应着,秋月脚下却没动。
使劲眨眨眼,再次抬头看向男人,她眼眶泛起水光。
梁风却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
他藏不住了。
——即便捂住嘴,爱意也会在心里泛滥,再从眼中溢出。
男人抬手扯了把松垮垮的领口:“走了。”
撂下这两个字,他便转身快步离开。
似乎再多留一刻,便走不了了。
秋月望着男人宽肩阔背的背影,有种喘不上来的感觉。
——窗外的倾盆大雨,全部都涌进她心底。
用力地吸了口气,她垂眸,慢慢打开首饰盒。
月光石在水晶灯下跳跃出淡蓝色光晕,美得令人心碎。
一张卡片内嵌于盒子边角。
没有称呼,也没有署名,只有两行黑色手写体。
男人的字迹潇洒而遒劲:
【月亮不为我所得,但她的光芒会一直照耀我。
新婚快乐。】
秋月关上首饰盒,抬头。
男人的身影拐出大厅门口,刚好消失。
想要叫住他,想要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怔怔盯着大门,她脚下迈开步——
手包突然响了。
来电铃声仿佛将秋月从梦中惊醒。原地怔然片刻,她慢慢拿出手机接起来。
“喂”
“秋小姐,您现在在哪儿”司机的声音有点急,“梁总喝醉了,您能过来搭把手吗”
秋月愣了下:“喝醉了”
挂掉电话,她将首饰盒一起放进手包,匆匆返回宴会厅。
迎面撞上司机架着梁弈从休息室出来。
男人的胳膊压上秋月肩膀时,她立刻闻到浓烈的酒精味。
秋月将人搀稳,这才发现梁弈的领带和眼镜都不见了。
他紧闭的眼皮发红,额前的发丝都有点乱。
——前所未有的不事边幅。
秋月皱眉:“你怎么喝这么多”
男人没有回答他,酒气氤氲的脑袋种种压上她肩头。
司机举着雨伞回来了,秋月搀扶着醉酒的男人,一步一晃地走到门口的车旁。
她将梁弈推进后排,扶着车门注视他不省人事的脸。
司机看着原地不动的女孩:“……秋小姐”
秋月没吭声,僵滞片刻后,她突然抬手撸掉脸侧的耳夹。
随后又摘掉配套的古币项链。
最后,她取下手上的粉钻订婚戒,将这些首饰一股脑扔到车后排,转身跑起来。
司机惊呆了:“秋、秋小姐!”
无人回应的呼喊中,梁弈在车内睁开眼,睇向后视镜。
镜中映出女孩头也不回的背影,以及他清明而绝望的眼-
轰隆隆——
雷声过后,雨意瞬间又重了一层。
秋月浑身都被淋透,茭白长裙紧紧贴在身上,脚下步伐却丝毫不减。
她一点感觉不到冷——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一路小跑回空无一人的廊下,秋月左右张望,再次奔入雨中。
——没有方向,又目标明确。
转眸瞥到停车场的标识,秋月下意识跑过去。
远远就看见男人石柱一般立在车旁。
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和她一样,早已浑身湿透。
“梁风……”秋月唇片嗫嚅着,随后又很深地吸了口气,用尽全部的力气——
“梁风!!”
似是惊雷乍醒,梁风身体很轻地晃了下,骤然回头。
他看到大雨滂沱,世界都倾倒。
他看到月亮终于奔他而来。
他没有理由不同样奔向她。
男人身高腿长,三两步就跑过来,又在秋月身前一臂之处刹住脚。
秋月抬手抹了下湿漉漉的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梁风也没有说话,黑眸深深灼灼看着她。
雨水交缠,他们衣裙粘身,交织的视线也愈发黏连不清——
直到手机再次响起。
秋月后背一僵。
铃声执着地响过一遍又一遍,她僵直地胳膊拿出手机。
梁风更先看到屏幕上的来电。
她清晰地看见他眼眸瞬间黯然。
秋月咽下生疼的嗓,摁下接听。
没有开场白,她单刀直入,语气平静:“梁弈,我们分开。”
——不是疑问句,不是祈使句,而是肯定句。
“合约与婚约,都到此为止。”
第35章 爱吧
梁弈没有吭声。
电话里死一般沉寂。
对不起。
秋月在心里小声道,随后挂断通话。
她缓缓抬头看面前的男人。
却被他此刻的眼神震得说不出来话——他的目光比雨水还要汹涌,想要将她吞没。
很深地吸了口气,秋月心跳如鼓:“我后悔了……之前说要权衡利弊,放弃你的那些话。”
她放弃不了他,也放弃不了自己。
她一度很努力地,想要杀死那个需要爱的自己。
可他一次又一次地让她活过来……
秋月抬手抹了下眼睛,抹掉的不止雨水。
“我以为我可以做到……我以为我不需要的……”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哭,连声音都在发抖,语无伦次。
“可是,如果没有爱的话,这一生太漫长了,我——”
未出口的话全部被堵住——被另一张口。
梁风扣住女孩后脑,压低头直接吻上去。
这样的初吻来势汹汹,混合冰凉的雨意,男人唇上的炙热和柔软愈发灼人。
秋月抖得更厉害了,腿都要站不住。
四片唇厮磨片刻,又或者更久,梁风放开女孩。
他的额头贴着她的,他们身上的雨水交融,气息也是。
“什么都不用说。不用解释。”
当你看向我的第一眼,我的灵魂便向你俯首。
“欢迎入局,秋月。”梁风胳膊收紧,抱住女孩,也抱住他侥赢命运这场豪赌的凭证。
“我绝不会让你输。”-
两人都喝了酒,谁也开不了车。
代驾的司机带了两条浴巾过来,梁风把它们全裹在秋月身上。
她说她不想要回家,不想要回公寓。
男人说好。
他带着她走,没说去哪儿,只让车开了很久。
开到夜色浓厚,开到月明星稀,最后停到一片空旷的平地上。
雨停了。
下车后秋月反应几秒才认出来:这是梁风的赛车场。
男人揽着她乘电梯上楼,指纹打开密码锁进房——看起来像一间不带床的起居室。
他从柜子里快速找出两件自己的衣服给秋月:“先凑活换上,别着凉。”
给她指明浴室在哪儿后,梁风带上门离开房间。
站到淋浴头下,秋月指尖拨开沐浴露的瓶盖,鼻子凑过去闻了闻。
脸颊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热,脑中的恍惚感也更甚——一切都太不真实。
一小时前,她还在名利场上被贺新婚之喜,现在却在梁风的房里。
穿着他的衣服。
浑身裹满他的气息和味道……
男人的长袖在秋月的胳膊上挽了三四折才露出手腕。他的短裤也变成她的八分裤。
走出浴室,梁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房了。他显然也刚洗过澡,新换的黑色坎肩紧身裹在宽肩阔背上——是她第一次来这里穿的那身。
他好像瘦了一点,或者说又精壮了一些,裸-露的两条臂膀看起来更加结实,上面攀附的条条青筋也更加突兀。
这样野性十足的身躯,从她身后揽抱上来时却很温柔。
“没找着吹风机,刚下单买了个。”梁风将干净毛巾盖到女孩头上,“一会儿送到。”
男人的大手隔着毛巾将发丝揉搓出丝丝沙沙。秋月的脸在下面又偷偷红了。
她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和沐浴露的一样。
和她身上的也一样……
她抬手接过毛巾自己擦起来:“不用了。擦干也一样。”
“以后也用得到。”梁风说。
秋月咬住下唇没说话。
以前从没觉得,“以后”这两个字,能让人如此暧昧地浮想联翩……
头发擦到七分干,男人牵着女孩的手下楼。
电梯直达秋月上次来过的P房,又和她上次来时完全不一样。
那些阅兵般罗列的顶级超跑通通不见,房间中央只停放了一辆车——吉量交给车队用来改装的Maje。
Maje周围是散落一地的改装工具。除此之外,P房里还有很多男人的私人物品和露营装备:折叠桌椅,笔电,水壶,扶手沙发等等。
靠墙处甚至还有吊床和音响。
秋月看明白了:“你在这里改装Maje啊”
梁风唇边翘了下:“唔。”
“不是说你们车队的人改吗”
梁风气音呵:“我不就是车队的”
他怎么舍得交给别人。
他将这辆车视为和她之间唯一的链接,每次改装时都带着沉重的仪式感:一人一车关在这间房里,一呆就是好几个小时,甚至一天一夜。
他享受这种封闭的独处,只有他,和她的车。
她创造的车在这里,她似乎也就在这里了……
转眸看向缩在自己衣服里的女孩,梁风眼睛有点涨。
他回身走向折叠桌,打起卡式炉:“我弄点姜汤。你先坐会儿。”
秋月“哦”了声,趿拉着拖鞋晃到Maje车边。
改装已经完成七七八八。看来,这段时间他没少泡这儿。
拉开前排车门,秋月的视线停在挡风玻璃后。
后视镜下面挂着一个护身符,是之前拉力赛时,男人往怀里揣的那个。
他说,他什么都不信,只信这个……
秋月伸出手,指尖碰到护身符的布料——
“好了。”梁风扬声喊她,又勾了下手腕,“过来喝。”
秋月关上车门走过去,坐到他旁边的扶手沙发上。
汤勺在锅中黄曼搅动,热气腾腾间,男人深邃的眉眼也氤氲。
秋月收回视线,垂头莞尔。
“笑什么”梁风将她所有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秋月抿唇摇摇头,没有回答。
她只是突然想到,这应该算是他们两个人头一回好好坐下来,一起吃喝点什么。
以往,他们相处的时间总是匆忙,短暂,隐秘的。
独处于这样无人打扰的一隅天地,是梦中都不存在的场景……
梁风盛好一碗姜汤,秋月正要接过来,男人却绕开她的手,舀了一勺汤水递到她唇边。
抬眸对上怔愣的眼,他挑了下眉:“张嘴。”
秋月眼睫轻颤,嘴巴不自觉张开。
男人喂食自己的模样,让她脸颊的温度比口中的味觉还要热辣。
秋月垂头拿过碗,小声嘟哝:“我自己来。”
连续吞下两小勺,她侧眸看男人:“你怎么不喝”
“你喝不完的给我。”梁风说。
秋月没做声,拿起勺子继续。
余光之内,男人还在看她,直勾勾的。
手里的碗都有点端不住了,秋月头更低:“你干嘛,一直看我”
梁风低低笑了下:“要不,你掐我一下”
“……”
秋月乜他一眼,伸手快速在男人筋脉凸起的手背上掐了下。
梁风啧出一声:“掐,不是挠。”
他将一条健硕的胳膊到她面前:“使点劲儿。”
这一次,秋月不肯照办了。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抗议:“你皮糙肉厚……”
没听清她说什么,却明白她的抗拒,梁风从折叠椅上起来:“那换个法子。”
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法子,秋月身下突然一空。
男人拿过碗放到桌上,单手拦腰将她抱起。
他高大身躯占据单人沙发,又将她安置在自己腿上。
心脏有所预感般震颤,这一次他的唇压下来时,她没有雨中初吻时那样错愕了。
——却依然悸动不己,后背过电般发麻。
真奇怪。他们以前总是能聊起来的。
可从刚才到现在,他们还没好好说过话。
亲在一起的时间比说的话要多。
但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对。
唇齿交接时,秋月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起留宿大平层的那个夜晚。
也是在一张单人沙发上,也是坐在男人的腿上。
她每一寸皮肤都僵硬,浑身上下都在抗拒。
她没有准备好。
原来,根本不需要准备。
即便面庞和DNA都一模一样,她也只对他有亲吻的欲望。
如磁极引力般自然而然,他们不约而同地向彼此靠近。
理所当然地亲密。
他如此密切地吻着她。
没有雨水隔膜,他的温度和力量完全传递给她——滚烫到她几乎不能喘-息,用力到唇瓣几欲被碾碎。
氧气告罄时,男人终于放开她。
“有点辣。”梁风的嗓音全哑。
秋月气息还乱着:“……什么”
“姜汤。”他说的是汤,目光却从她红肿的唇,看到水光潋滟的眼。
秋月下意识抿住湿漉漉的唇瓣:“不辣……”
她口腔里和皮肤上的灼热火辣,通通与姜汤无关。
男人结实的胸腔震出一声低笑,笑里全部是依从她的宠溺:“好,不辣。”
他又就近她唇间尝了尝,喉结下沉时,唇片也下移。
“你身上好香。”
他嗅她颈间的动作太缱绻,秋月心神一漾。
“是么……”她声音飘起来,手臂也是——不自觉,就抱上他强劲的肩背。
“是你……沐浴露的香味。”
“不是。”梁风沉沉反驳她,“是你。”
“是你身上的味道……”
他怎么会分不清他沉迷的是什么。
唇叶顺着香气再次降落,印在女孩平直细腻的锁骨上。
随后又是小巧的耳垂,纤薄的眼皮,以及颤抖不停的睫毛。
秋月在蜻蜓点水般的密吻中战栗起来,身下却在男人腿上陷落更深。
他已经吻遍她的脸。
他说过,他想要吻遍她全身……
轻柔的吻从脸颊回到颈间时,秋月呼吸一窒。
是心跳太快的缘故么,她四肢都软下来。
环抱男人胳膊无力垂落,堪堪挂在他胸口。
悬空的脚也晃了晃,圆润的脚趾陷入沙发松软的皮质。
他们相拥的身体也在深陷。她倒在他强健的臂弯里。
这样的时刻,乍响的铃声分外刺耳。
恍惚两秒,秋月才反应过来不是自己的手机。
梁风叹了口气:“吹风机到了。”
——女孩的头发早被他身上的温度炙干。
他抱着她坐起来接电话,让外卖员将东西放到门口。
“饿不饿”梁风摸了摸女孩发烫的脸,“我还叫了鸡汤和面点,吃两口”
秋月垂着眼皮摇头,又反问他:“你饿吗要不再去吃一点”
“不用。”梁风回答,幽幽黑眸盯住女孩红肿的唇,“已经吃饱了。”
“……”
秋月抬眸嗔他一眼,指尖在男人小臂上掐了一下。
——挺用力的。可梁风看着胳膊上的这个红印,唇边就翘起来。
他笑着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秋月眼睫微动,再次掐了男人一下。
他又亲了她一下。
他们在反复的疼痛与亲吻中确认彼此的存在。
掐够了,也亲累了,梁风手臂收了收,将女孩整个人都团抱进怀里。
“去睡觉”
他此刻的嗓音沙哑低沉,说什么都暧昧。
可秋月知道,这个“睡觉”,就只是字面意思。
——有些时机转瞬即过,恰到好处的氛围也就不在了……
秋月轻“嗯”出一声,低头看地面:“我拖鞋呢……”
还没好好找,身体就再次悬空。
梁风抱着她站起来,这次是标准的公主抱。
“不用穿了。”
秋月有点不好意思:“等睡醒也要穿的啊……”
梁风看着她:“你要乐意,可以长在我身上。”
话虽然这么说,可在秋月的抗议下,男人还是弯腰拾起她的拖鞋。
将剩下的姜汤一口喝干净,梁风又抱着女孩去门口取上外卖才进电梯。
他带她回到刚才洗澡的房间。秋月这才发现,这里面还有一间套房——纯卧室,只摆了一张单人床。
“你晚上在这儿住吗”她问梁风。
“偶尔。有时候忙太晚懒得回去。”
临时落脚点,男人过得又糙,这里的设施都很简约,又因为她的到来,开始一点一点变得繁杂起来。
秋月接过梁风从外卖袋里拿出的日用品,进浴室简单洗漱了下。
等她回来,卧室就变了样:床上的东西都换了新,床头甚至还多了一盏小灯,明若月光。
秋月坐到床边,男人整理好床被站直身。
抬头与垂眸间,他们眼目相交。
他的身影将床上的她完全笼罩,气氛又开始朦胧微妙起来。
“你在哪儿睡”秋月小声问。
“我不睡。”梁风声音磁沉,说着往她身前迈进,“给女王殿下守夜。”
秋月低下头看男人的投影,声音更小:“哪儿能一晚上不睡啊……”
“你意思是——”他坐下,一把把她揽进怀里,“我搂着你睡”
炙热的唇贴近女孩耳廓,轻佻又玩味:“我上来,咱俩今晚就都别睡了。”
“床也会塌。”
“……”
秋月刚降温的皮肤又迅速升红。
她推男人结实的胸口:“那你出去。”
“不出。”梁风拒绝得理直气壮,一手伸到床下。
拖出一张防潮床垫。
——他说要守她的话,不是玩笑。
翻身坐上床垫,男人伸手拉过毛毯盖到女孩的腰。
“睡吧。好好睡一觉。”
秋月依从躺下来。
床头灯被调成亮度很低的暖色,男人躺倒在床边时,衣服和防潮垫窸窸窣窣。
她忽觉天地都安稳。
很慢地眨了下眼,秋月翻身——面朝梁风,也瞥见窗帘缝隙后的月亮。
这轮月比中秋那天的还要圆亮。
脑中惊觉一瞬:现在已经是深秋了。
可为什么,她却有种春色正浓的错觉。
——这是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
“梁风”
“嗯。”
秋月无声莞尔——她喜欢这样,唤他的名字就立马能听到回应。
“你平时会失眠么”
“偶尔。”梁风回答,“今晚会的。”
他哼笑:“这辈子好像都没这么高兴过。”
秋月没接话,默默将起飞的颧骨埋进枕头里。
“睡不着”梁风也翻了个身,声音朝向她,“担心明天”
他们今晚一直很默契地避开一些话题。
只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来接吻,对视,紧密相拥。
明明才在一起,却有种久别重逢的弥足珍贵。
——爱吧,爱了再说。
其余的一切,都等到太阳升起再说。
秋月沉吟片刻,诚实回答:“有一点担心。不过……”
数不清今晚这是第多少次,她嘴角又扬起来:“我好像,不怎么害怕了。”
迈出这一步,原以为会疾风骤雨,失魂荡魄。
没想到内心却意外很平静。
——原来,遵从本心的选择会这么有力量。
爸爸去世后,全世界都将她遗弃。
而后婚约加身,她也总感觉在孤军作战。
直到今晚。
大雨中,他的吻将她彻底融化:她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嗯,不怕。”男人的手伸到枕边抚上她侧脸,温柔得让秋月想要落泪。
“事儿我抗,麻烦我平。”他动作和语气都是安慰和珍惜的意味,“我只要有口气在,就托得住你。”
眼角的泪偷偷滑进枕头里,秋月低低“嗯”出一声。
男人收回胳膊时,秋月听见他很轻地抽了下鼻子。
“你冷吗”她立刻问他。那张床垫上什么都没有,他是合衣躺下的。
梁风弹响舌,混不正经:“想让我抱就直说。”
秋月在床边拍了一巴掌:“我说真的。”
“现在夜里降温了,你还是盖上点吧。”她说着,一边拨开自己身上的双层薄毯递给男人。
梁风握上女孩手腕,将她手里的毯子扯出去,盖回她身上。
“我只要这个,就够了。”牵引秋月的手到唇边吻了下,他将她手掌贴上自己胸口,正对心跳。
“晚安,女朋友。”
第36章 请柬
再次醒来时,秋月恍惚了好一阵。
窗帘后天光大亮,但并不刺眼——昨晚那道缝隙,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合拢了。
窗外有不知名的鸟在鸣唱,一声声拖腔带调,婉转又轻快。
秋月将脸懒懒埋进枕头,重新闭上眼睛。
久违地想要赖一下床。
摸到床头拿起手机,慵懒静好顿时跑掉大半。
居然已经十点多了。
她没有失眠,也没有认床,一夜无梦地睡到自然醒——这两年以来前所未有的好眠。
爱是灵药。
疗愈她精神上的疮口和病态。
撑床起身,秋月满涨的心脏空落一瞬。
——那张守护她的地铺已经没人了。
防潮床垫的东西只多不少:好几把车钥匙,她昨晚换下的礼服和手包,以及一套崭新的日常装和平底鞋。
手指轻翻衣领后的标签——是她常穿的品牌,也是她的尺码。
秋月笑弯眼,一手关掉手机的飞行模式。
好几条微信同时涌入屏幕,最上面的是Ventose字母涂鸦的头像。
Gale:【车队试跑,先走了。地库里的车随便开,随时为你候命】
【我也是】
秋月举着手机倒回床上,又扯过毯子盖住发热的笑脸。
她昨天还腹诽他幼稚。
可自己现在这个模样,和初尝恋果,满脑袋粉红泡泡的小女生有什么两样
又在床上赖过一会儿,秋月起来洗漱换好衣服,乘电梯直下地库。
他的跑车们又都被挪出来了。秋月选了其中最低调的——一辆黑色宝马。
上车系好安全带,她突然又想起什么,拿过副驾上的手包。
昨晚收到的首饰盒还在里面。
秋月翻开盒子,取出月光石手链戴好,又对着方向盘比了个V,拍下照片。
她将这张照片发给梁风。
Luna:【出发啦~】
对面一时半会没回复。
眼睫动了动,秋月抿唇,慢慢摁出两行字。
Luna:【本来想忙完联系你,但突然……不想等了。】
【所以早啊:)男朋友】-
车开进市区后,基本上一公里一堵。
正逢早高峰。
长长的车流依次汇入乘光大楼的地下停车场,仿佛万蚁归巢,秩序感与压迫感并存。
这种感觉也越来越沉地压上秋月心口。
昨晚她说出分手后,梁弈那边便再无回应。
也不需要回应。秋月对自己说。
分手本就是单方面的,从她说出口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之间便结束了。
话虽如此,秋月的心还是越跳越快——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
所有的情绪在见到沈总助时戛然而止。
“梁总休假了,不在公司。”
秋月愣住,一路不安的心跳也梗然:“他……什么时候休假的”
“我是今早收到的通知。”沈总助回答。
“他一般会休多久”秋月追问,“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老板的私人行程,我怎么会知道。”沈总助笑了,“这些,您应该比我清楚啊。”
“……”
秋月垂眸片刻。
“我和他分手了。”
她看见沈总助的笑瞬时僵在脸上。
“他要是来公司的话,麻烦你告诉他我来过。”
和他老板一样,沈总助也怔然着没有回复秋月的话。
没再说什么,秋月转身离开。
下到地库坐回车里,她给梁弈发了条微信。
Luna:【我们可以谈一谈吗】
等了十来分钟,对方也没有回消息。
她又拨了语音过去,无人接听。
电话也一样。
发动车子,秋月先回自己的公寓取了些东西,随后又开向梧桐树下的老宅。
掌门的老管家告诉她,梁总出差后就再没回过这儿。
秋月又往平层管家那边打了个电话。
——一样的答案。
黑色奔驰在梧桐树道上茫然地打着双闪,秋月在车内握着方向盘,同样迷惘。
她知道的所有方式都联系不到梁弈。
史无前例的……
轻声叹出口气,秋月打转方向盘,开向吉量的公司和工厂。
一切如常。
从吉量上周才引进的仿生工作机器人,到流水线上的每一颗螺丝钉,都照常运转着。
前几天才出院的薛叔也乐呵呵出来,拉着秋月一起看正在最后总装的Maje。
秋月看着兴奋昂扬的老经理,将一些话咽进肚子里。
她又想起这间工厂上次停摆的场景,从电梯间里遇上梁弈,到上楼接到薛叔的电话,大概一刻钟的时间。
——他是那样雷厉风行。
秋月本以为之前的停工会在今天重演,甚至更糟——合同作废,乘光便会撤资,Maje上市遥遥无期,吉量一朝回到三年前。
要是她和梁风的事同步,不用想都知道她会面临怎样的口诛笔伐……
——然而并没有。
她设想过的这些灾难都没有发生,一切出奇的平静。
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就好像,她压根没跟梁弈说过分开一样……
手机无声震动起来。
秋月抬起胳膊,看见梁风的微信头像跳动在屏幕上。
她接起语音:“喂”
“完事了吗”男人的声音带着笑意,听起来心情很不错,“吃饭了没”
“还没有……”秋月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你们试跑结束了”
梁风“唔”了声:“你现在在哪儿”
秋月摘掉防护头盔:“工厂这边呢。”
男人哼笑:“那正好。忙完就出来吧。”
从工厂出来,秋月一眼就看到停在马路对面的跑车。
车身全黑的黑武士,子弹头流线型,是她没见过的新车。或者之前在库里没拿出来。
——秋月也搞不清楚。毕竟这个男人的车比她的鞋还要多……
底盘很低的车门从里面推开,梁风下车,深秋天气依旧短袖打底,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黑超。
他这幅打扮有点像她去超跑俱乐部找他那次,英气勃发,酷得打眼。
走近看又更像拉力赛那回,整个人都散发着夺冠般的恣意,或者说,春风得意。
看着秋月走近,男人唇边噙笑更深,反手拉开副驾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今儿正好在你们工厂后边那山头试跑,就过来看你在不在。”
梁风伸手摸了摸她侧脸:“我运气不错。”
秋月也笑了下,拉过安全带系好。
跑车起步,高调轰鸣。
梁风单手轻转方向盘,另只手和秋月十指相扣。
“饿了吧,想吃什么”
吉量的车标从车窗外一晃而过,不知道为什么,秋月也有点晃神。
“都行。”
梁风侧眸看了女孩一眼,没再作声。
等察觉到车内过于安静时,跑车已经驶过第二个路口。
男人戴着墨镜,秋月也能看到他欲言又止的眼。嘴唇抿了抿,她主动开口:“我联系不到梁弈。”
她声音很轻:“他微信,电话都没回。家里和公司也没人。”
攥握她的大手动了动,僵硬,也更紧。
梁风轻嗤了声:“还是这样。”
“什么”秋月不解。
“他就这德性,从小就是。”梁风语气淡淡,“小学有次考砸不敢回家,在外头躲到后半夜。”
秋月没接话,盯着自己的膝盖默然片刻。
“他总助说他休假了。我印象里,他一天假都没休过……”
车刹停在红灯前,有点急。
秋月被惯性抛得倾了下身,扭头看驾驶座。
梁风收回和她交握的手,不紧不慢搭上方向盘。
墨镜正对挡风玻璃,他没看她,很轻地弹响舌:“你担心他”
秋月眼睫微动,这才顺着男朋友的问话梳理一早上的情绪。
——走进乘光大楼时,她抱着谈判甚至对峙的预期,心情忐然;
扑空后找不到人,她又有些恼;
而后来到工厂,看到意料之外的一如既往,她心伤又浮动复杂愁绪:有无奈,也有愧意……
吁出口气,秋月扭头看梁风:“我和他之间还有一些公事,得处理明白。”
顿了下,她低声:“有些话,也得当面说清楚……”
倒数三秒,红灯跳绿。
赛车手起步迅猛。
腮侧鼓出咬肌,梁风语气有点生硬:“那就该处理的处理好,该说清楚的说清楚。”
“……”
被推背力吸在靠背上的秋月蹙起眉。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比刚才上车时更深,也更久。
直到秋月再次开口打破——
“梁风。”
男人哑声“嗯”了下。
“我想……”秋月缓声吞吐,“我们的事先不要公开,可以吗”
梁风墨镜后的眉心跳了下,随即拧起来。
他踩下刹车。
红灯只要碰上第一个,就总是一路红灯。
就他妈烦。
他抬手摘掉黑超,偏头看唇瓣紧抿的女朋友。
正要开口,中控台上的手机突然叮出一声。
垂眸瞥见邮件推送,梁风目光立时顿住。
秋月看着男人抄起手机解锁。
屏幕亮起白光的瞬间,他的脸刷就黑下来。
绿灯亮起时,他们俩谁都没注意,直到后面的车响成一片。
梁风置若罔闻。
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中,男人慢慢撩起眼皮,黑眸深不见底。
“你确定只是不公开么”
秋月定定看着他沉郁的脸:“……你什么意思”
梁风将手机举到女孩眼前。
秋月眸光闪了下,看到一封电子请柬。
——她的请柬:
【恭请您于10月27日13时14分参加婚礼
新郎梁弈,新娘秋月
敬备薄酌】
第37章 决堤
秋月大脑空白了好几秒。
“我……”她嘴唇动了好几下才发出声音,“我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梁风气音呵声:“你的婚礼——”
他看着她,语气和目光皆嘲讽——或者说自嘲:“你不清楚”
“……”
被误解总是令人恼怒的,可秋月发觉自己此刻的委屈远大于恼意。
——他怎么可以误会她
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误解她,就他不可以。
“是,我很清楚!”秋月和男人阴沉沉的眼对视,“我要是清楚的话我就应该和梁弈举行婚礼!”
火气上头,她语气咄咄地说反话:“我要清楚我昨晚就不该去找你!现在也不该在你车上!”
“……”
梁风的太阳**眼可见地突突跳了两下。
黑眸灼灼盯了女孩两秒,他居然笑了:“行。”
秋月还没反应过来,身下的跑车突然转向。
轮胎在路面上划出刺耳声响,随后是更为迅猛的推背力。
秋月贴在靠背上,扭头瞪男人:“你干什么”
梁风面无表情看前方:“去弄清楚。”
油门踩重,他语气也是:“我们今天就都弄清楚。”
“他也是。”
跑车一路急速轰鸣着开到城市边角,是比赛车场还要偏僻的区域。
秋月推门下车,默然打量眼前的小区。
——很老旧的居民区,看上去至少有二十年了,小区铁门都生了锈,门口也没有保安或物业。
但生活气息很浓厚,一眼看过去很多老年人。
三五成群的老头老太坐在马扎上下棋打牌,还有不少拄着拐遛弯遛鸟的。
秋月跟着梁风往小区里走:“这是哪儿”
男人答非所问:“梁弈可能在这儿。”
“你怎么知道”秋月吃惊,随即又问了一遍,“这是哪儿啊”
梁风默了两秒,抬眸打量楼房脱皮的墙面。秋月还没见过他这样的眼神——心有戚戚焉,然心戚戚矣。
片刻他才低声:“我小时候在这儿住过。”
这是他,或者说他们打记事起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他们一家四口在这个偏僻的小区里住到他和梁弈小学二年级。后来他们爹赚了一些钱,欢天喜地地在城区里买了复式房。
只有梁弈不高兴,因为不想搬家。
但他也从没跟父母说过不愿意的话,只在晚上睡觉前偷偷告诉了梁风。
搬到新家后第一次考试梁弈考得奇差无比,放学后没有回家,家人老师都找不到他。
梁风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但又觉得自己好像知道。
于是那晚,他独自走了两小时夜路,真的在旧房子里找到了梁弈……
秋月看了眼垂眸快步的男朋友,没再继续问。
她之前总感觉他们兄弟俩有种无法言说的默契感。
现在看来,这太正常不过——双胞胎兄弟,从羊水就开始连接,真正的血浓于水。
如果有人今天能找到梁弈的话,不会是沈总助,也不是她或者梁父。
一定是梁风……
走进散发潮霉味的单元,梁风敲响一楼左边的防盗门。
无人应声。
“这套房子一直没人住吗”秋月问。
梁风朝对门挑挑下巴:“邻居说五年前有人高价买下来了,然后一直空着。”
秋月没接话,又瞟了眼男人晦暗不明的侧脸。
看来,来这儿追忆过去的,不止梁弈一个。
梁风带着女孩走出单元,绕至楼后。
一楼每户都有一个小小的后院,梁家旧居的院落无人打理已久,枯枝野草丛生,看起来荒芜又寂寞。
身高腿长的赛车手跨过荒草与围栏。打开院门,他向外面的女孩伸过一只手。
秋月淡淡瞥了眼梁风,没理会他,自己迈开脚往里走。
被晾在空中的大手蜷了下,男人落下胳膊,眉梢轻动。
他也没吭声,转步跟上秋月,三两下就把她前面杂草乱枝拔得干干净净。
他们停到玻璃门前面。
秋月往里探目,皱起眉——门上灰太厚,什么都看不清。
她扭头,正看到梁风弯腰从地上捡起板块砖头。
“你干什——”
秋月的话音和玻璃碎声一起落地。
梁风扔开砖头,手探进破口内拧开玻璃门。
再说什么都无益,秋月跟上男人往房里走。
穿过灰尘厚重的阳台,他们进到客厅。
仿佛穿过一条时光隧道,秋月恍惚一瞬。
——刚才不是说梁弈五年前才买的这房子么
可为什么,这里的装潢看起来还是二三十年前的风格:典型的黄式老三包,很多储物的木柜木格,过时的窗帘和电视背景墙,贵妃榻上还铺着花哨床单。
视线扫到沙发上的墙壁,秋月怔住。
墙上挂着一张很大婚纱照,身着白纱的女人和西装革履的男人身体依偎,脸部却被切掉了。
后背有点发凉,秋月也顾不上赌气了,赶紧往梁风身侧靠了靠。
扭过头,她看见男人环顾四周的眼。
他黑眸很深,里面盛满回忆,触动,以及许多,无法用一两个形容的复杂情绪。
房子不大,两扇卧室木门并排,都是关着的。
梁风的脚步无声踱到其中一扇门前,伸手推门的动作也很轻。
木门吱呀出一声,秋月的视线从男人身后探进房。
好小的卧室。
除了衣柜,只能摆下床,还是上下床。
飘窗往房内多延伸出一截,做成书桌,桌面又被百叶窗分割成明明灭灭的光条。
秋月脑中自动涌现两个小男孩挤在上面做作业的模样。
她又看着眼前的男人缓步走向窗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台面上顿了下,他拿起桌角的塑料相框。
褪色的相框里嵌着一张泛黄全家福,两个戴红领巾的男孩子站在父母身前,咧嘴嘻笑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秋月眼皮猛跳了下,心脏古怪抽-动:这是梁风小时候。是他们小时候。
也是她头一回,无法分辨出他和梁弈……
“放下。”
书桌前的两人同时一怔,扭头看门口。
梁弈毫无声息地站在卧室外,半身隐在门影中。
梁风脸色起伏一瞬,没做声,脸侧绷起咬肌。
咔的一声,他捏坏手上的相框,取出那张全家福。
纸张脆响,男人将照片撕成两半,将梁父和梁弈的那一半扔到地上。
百叶窗后跳动的浮沉都凝滞片刻。
梁弈走进卧室的脚步缓而沉,声音也是:“提醒你,砸窗入户是违法行为。别把你在国外混的那一套带到我跟前。”
梁风冷哼出一声:“你以为老子愿意来你别当孬种躲起来啊!”
梁奕定定看他两秒,也笑了。
“我以为,你起码还有基本的羞耻心。”
他语气越平静,嘲讽意味越足:“插足别人的婚事,你怎么还好意思来跟我叫嚣”
“……”
秋月在后面垂下眼睫。
他这些话是说给梁风的,却也像一记耳光,响亮地抽在她脸上……
“羞耻”梁风往前跨进一步,直顶梁弈胸口,“你教教我什么叫羞耻呗”
他眼往秋月方向示意:“是趁火打劫抢股份,还是压根不可能完成的对赌”
“你要是有羞耻心,就不该连人带钱都算计。”
梁弈眼皮猛跳,抬起来时先向女孩看。
——她始终站在梁风身侧,也一直垂着头没看自己。
梁弈开口:“这是我和秋月之间的事,合约是我们共同——”
“能不能别拿你那破合同说事儿了!”梁风扬声打断他,戾气横生,“你他爹的到底把她当什么”
“你对她用过心吗”
“……”
镜片后的眼闪烁微动,梁弈沉默顷刻。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梁风不屑嗤声:“因为我知道你是什么人。”
他转眸看秋月,目光拉深:“因为,我喜欢她。”
秋月睫尖轻颤,抬起头来。
他话是说给梁弈的,可一双眼却直直看着她。
只看着她。
“我喜欢她,想看她做自己喜欢的事儿,想看见她好好生活,想看见她笑——即便不是冲我我也认。”
梁风回过头重新睇梁弈,浓眉拧起来:“我见不得她被你算计,被你怠慢。更见不得她在你那儿掉眼泪,受委屈。”
“但凡你敢跟我当面锣对面鼓地争,我都敬你三分。”
“只会拿那两份破合同拿捏她,你还算男人!”
“……”
梁弈垂在身侧的手蜷了下,视线不受控地往梁风身后瞟。
——她依旧垂头不语,只是眼圈红了。
唇角翘出自嘲的弧,梁弈抬手推了下金丝框。
“在讨人欢心这件事上,我确实不如你有天赋。”
“要不怎么他们离婚时都争着要你呢。”
他话音落下,空气里看不见的弦立时绷紧——直接崩断了。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梁弈就迎面挨了结实的一拳。
“梁风——”秋月惊叫出声,一边上前拦人,“别动手——”
她看见梁弈向后倒在墙上,一条镜腿歪斜上脸。
梁风揪着他衣领把人拽起来。
“妈不是问过你吗”他压着嗓子,声音又低又窄,“我没有问过你吗,啊!”
梁弈神色晃了下,眼神失焦:“是妈妈没有选择我。”
他低声喃喃:“是她不要我的……”
哐的一声闷响,梁风再次把人砸在墙上。
“你放屁!”
他记得很清楚。
那一天,他们的爸爸变了个人似的要将妈妈赶出家门,还说他们不再是家人。家里的任何东西都不属于她。
于是他哭着大喊,妈妈不要怕,我们跟你走!
他先说的,是“我们”。
也理所当然是“我们”。
是爸爸不对,他怎么可以赶走妈妈,怎么可以什么都不给她。
不过没关系,他们属于妈妈。
——他们一起从妈妈肚子里出来,从没分开过。
他们也要一起属于她。
梁风跑到妈妈身边紧紧抱住她,却发现过来的只有自己。
于是他回头喊:哥,你来啊,你快过来啊!
可梁弈站着没动。
无论他怎么喊,哥哥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是你,没有,选择,我们。”男人强压怒火,牙缝里挤出来一字一顿,“你,就是个,孬、种!”
镜片折出冷光,梁弈倏而扬手,还击在梁风下巴上。
秋月大惊失色:“住手!停——”
“你知道个屁!”梁弈甩开脖领上的手,“你以为你们走得很容易吗”
“这些年,你以为我过得就容易吗!”
他意欲继续还手,挥起的拳被梁风截在半空。
“你不容易”梁风反手将人打倒在地。
“你在国内锦衣玉食不容易,还是当梁总不容易”
梁弈站起身反击,随即被梁风扭住胳膊。
他们一起摔倒在地。
——在他们共同成长过的地方。
在回忆充斥,爱与恨并存的空间里。
金丝边框镜飞到秋月脚边。
她抿抿唇,安静地退到门口,不再出声阻拦。
这场冲突由她而起,却不止为她。
他们兄弟俩长达十几年的矛盾决堤,无人能阻止他们对峙,发泄,撕打。
血缘有多浓郁,隔阂就有多深刻。
此恨绵绵无绝期……
哐当一声巨响,梁风后背砸到高低床架上,面门随之吃了梁弈一拳。
“你以为我愿意当这个梁总吗!”
这是秋月第一次见梁弈失控。
他平时情绪都难有波动,此刻却目裂尽眦,动起手来完全没有平时的斯文模样。
“你拍屁股一走了之,什么都不知——”
梁风还击,一拳将梁弈未出口的话打回去,也打得他口角裂血。
“那你为什么不走”
“既然觉得走比留容易,为什么当初不跟我们一起走,啊!”
梁弈鼻侧抽了下,没回答,起身就要打回去。
梁风闪开他的拳,扯着人肩膀往下,膝盖直接顶上他胃部。
筋骨与皮肉的撞击声听得人心惊肉跳。
梁弈闷哼出一声,弯腰倒在地。
“你不容易,你知道妈在外面过的什么日子吗!”
“她给人洗碗刷盘子,看人脸色讨生活的时候你在哪儿她舍不得吃药,病得起不来床的时候你又在干什么!
梁风单手抓上床头木板,用力一扯——
竟然将床头硬生生拆下来。
床板高高举起,重重砸向地上的男人。
“这么多年,你想过她,找过她吗!”
木板尽数碎在梁弈身上,他没有伸手挡,也没有再反抗。
梁风扔掉手里的木片,眼底血红一片。
“她临走前一直念着你,你知道么。”
“……”
梁弈小腿抽搐般蜷了下,浑身泄掉力气一般,侧身躺地一动不动。
梁风从兜里摸出刚才撕下来的半张全家福,弯腰将照片怼在梁弈脸上。
相片里的女人对上多年不见的儿子,笑颜粲然而明媚。
“当初是你抛弃她的,以后也别再叫她妈。”梁风冷声。
“你、不、配。”
“……”
窗外骤然响起几声鸟叫,很快又随翅膀扑飞的动静消失。
一切声嚣随之静止,百叶窗透出的阳光和煦而明亮。
秋日用最为温暖的午后勾勒这一地狼藉,残忍又破碎。
秋月弯腰捡起眼镜,无声地走到男人身旁。
梁风扭头。
她这才看到他唇角也挂着血,眉峰上还有一道很深的小破口。
“我想和他谈一谈。”秋月很轻声,“单独。”
梁风目光动了动,没说话,转身走出卧室。
直到脚步声消失在大门,梁弈才从地上慢慢坐起身。
秋月将眼镜递给她,同时递过一包纸巾。
梁弈默然地接过来,没有看她。
“去外面吧。”
秋月兀自退到客厅,给自己时间平息心潮,也给男人时间整理体面。
没有等很长时间,梁弈也从卧室出来。
他走进餐厅坐在桌角斑驳的方桌前。秋月也过去,拉开对面的椅子。
相对而坐,他们都在刻意回避对方的眼。
视线游移间,秋月才注意到梁弈今天没有穿正装——浅色的开衫与休闲裤,宽松而柔软。
这是她头一回见到他西装之外的衣服。不管是在大平层还是老宅的家里,他都没有穿得这样家居过。
“电子请柬是之前定时发送的,忘记取消了。”梁弈先开口,已然恢复既往的平静淡漠,“我会撤回。”
顿了下,他终于对上她的眼:“同时宣布取消婚礼的消息。”
秋月恍然“哦”出一声,颔首:“好的。”
——她没有犹豫,眼中亦无任何眷恋。
梁弈垂低眸,拿过桌边的文件袋:“你们来之前,我和律师见了面。”
已经能猜出里面装了什么,秋月打开文件袋。
果然是合约解除协议书:
乘光全面撤资,包括Maje后续的资金与资源。
吉量也需要赔付违约金。
——意料之内,情理之中。
文件翻至最后一页时,秋月意外愣住。
这是一份授权书,吉量将与乘光共享的电机技术授权给乘光牵头的“零燃联盟”。
授权金额恰好与前面的违约赔偿金一致。
“……”
秋月缓慢抬头看对面的男人。
梁弈将擦干净的眼镜架回鼻梁:“要是觉得价格不合适,我们可以再谈。”
秋月很慢地阖了下眼。
上一次他说这话,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
和今天很像,那也是一个阳光很好的午后。他坐在她对面,和此刻一样直接明了。
她并非不知道他提出的条件算不得平等。在这之前,她就领略过什么是弱肉强食,人心险恶。
丛林社会,哪里还有仁慈或真诚。
跌重之时,有人愿意拉她一把,就已经很难得了……
秋月放下手里的签字笔。
“梁弈,对不起。”
男人端水杯的手顿住,抬起眼眸的动作很小心。
镜片掩护摇晃不堪的目光,他低低开口:“不必道歉。是我没有尽到未婚夫的责任。”
秋月摇头:“不……是我的问题。”
在他们这场婚约里,重要的到底是什么
合作,利益,体面。
——这些他都给足她。
是她想要的太多。
有些温暖的,纯粹的,热烈的东西,不应该,也不可能以冰冷的合约兑现。
摆脱未婚夫的身份,跳出她过多的期待,梁弈其实没做错什么。
不管是拿官司试水,还是牵头联盟化敌为友,都是他在博弈最大化利益。
她指责他只重利,罔顾她情感,可他们的婚约,本就不是因感情缔结的不是么……
秋月吁出口气,坦言:“是我不够成熟。将婚姻与工作混为一谈,却缺乏把控理智与情感的能力。”
不,这并非不成熟。
感情不是错误。
感性和柔软也不是你的缺点。
梁弈想矢口否认,可唇片动了又动,怎么也没发出声音。
注视着女孩在解约合同上签下名字,他最后极轻地吐出四个字:“你恨我吗”
笔尖颤了下,秋月似是诧异。
下一刻便坚定摇头。
“当然不。”
梁弈无声一哂:“为什么不呢……”
她应该恨他。
他宁愿她恨他。
要是没有爱的话。
如果爱恨都空空,他就什么都不剩了……
秋月合上笔帽:“其实……我很感谢你。”
错位的感情并非一无是处,她有自省,也有成长。
——才有勇气去拥抱一颗滚烫的真心。
女孩笑得坦然而明朗,眼里跃动真诚的光——正如他第一次见她那样。
“也希望你以后一切都顺利。”
看着女孩从桌前起身,梁弈忽然出声:“秋月。”
秋月回头看他。
男人喉头动了动:“如果你愿意的话,Maje可以单独立项,乘光也可以继续投资——”
“不用了。”她拒绝得干脆利索。
梁弈没说话,视线依旧胶着在女孩面上,像在等待下文。
秋月张张嘴:“我……不想再夹在你和梁风之间。”
“我也不想再让任何人事,横亘在我和他之间。因为——”
深吸一口气,她目光荧荧:“我也很喜欢他。就像他刚才说喜欢我那样。”
唇角随话音一起弯翘,她终于能够坦诚而大声地宣告。
秋月挥了挥手里的解约合同:“有些功课,学一次就够了。”
“现在,感情和工作,我都想自己牢牢把握。”
第38章 软的
走出大门后,秋月很深地呼出一口气,抬头看万里无云的天空。
还有很多问题要解决,她却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顶着阳光摇晃的树叶看了一会儿,秋月慢慢往外踱步。
梁风那辆惹眼的跑车还在小区门口。男人微塌肩背半坐在车前盖上,明显出神地在想什么。
她快走到跟前,他才迟钝地转头看过来。
脚步停顿半秒,秋月被男人刹那的眼神击中。
她记起小时候爸爸送过她一个很难得的车模型,她爱不释手,出去玩也带着,半路却突然发现不见了。
哭着找了很久,晚上回家推开门才看到模型完好地在桌上。
——她那时候的眼神,大抵跟男人此刻相似……
梁风站直,眼都不眨地看着女孩走到自己面前。
像是害怕她突然消失似的,他又定定注视她半刻,伸手拉开车门:“饿不饿”
“我买了你喜欢的桂花拿铁。”梁风从车里拿出纸杯和包装精美的小盒子,“还有瑞士卷。”
“……”
秋月看着男人,眼睫微动。
他现在的样子,好像一只犯错的大狗狗。
接过咖啡杯放上车盖,细润的指尖点上梁风干涸的伤口,女孩的声音很轻柔:“疼吗”
她碰的是眉头,重重滚落的却是男人的喉头。
梁风没吭声,伸手将秋月搂紧怀里,很用力。
“对不起。”他嗓音发哑,黏黏连连,“还生我气么”
“气。”秋月回答,“但我现在想回家了。”
“想你送我回家。”
顶着她前额的胸腔震出一声轻笑,男人应得干脆:“遵命。”
拉开副驾门护人上车,跑车的轰鸣声都变轻盈。
他刚才应该在听歌,车机自动连接蓝牙,继续播放歌曲——是他们之前一起听过的一首《bleeding love》,只是版本不太一样。
秋月还没听过这个男女对唱的翻版,相比原唱的伤感情愁,这个版本更像一对恋人在互诉衷肠,耳鬓厮磨……
车头刹停在红灯前,秋月抿了口咖啡。
“我和梁弈刚签了解约——”
“咱们就先不公开吧。”
秋月愣了下,扭头看和自己同时开口的男人:“什么”
梁风转向她:“我说,就照你前头说的,我们的事就先不公开。”
“……”
秋月眨了眨眼,没接男人的话,只接上自己刚才没说完的:“我和梁弈刚签了解约合同。婚约取消的消息这两天也会公布。”
顿了下,她继续:“早上那封请柬,是他之前定时发的,忘记关了。”
红灯跳绿,梁风踩下油门,呼出口气:“猜到了。”
他拉过女孩的手到唇边,亲了一下。
“之前是我着急了,抱歉。”
秋月盯着自己那只被男人握在掌心的手。
“梁风。”
“嗯”
她指尖在梁风手背上轻轻摩挲两下。
“刚才我和梁弈在里面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男人一时没回答。车内只有男女歌声深情对唱:
But something happened,for the very first time with you
(一切源于与你的初次邂逅,改变了所有)
My heart melts into the ground,found something true
(我的心被彻底融化,真心已经被触动)
And everyone''s looking round,thinking I''m going crazy
(所有人都吃惊不已,以为我在为爱发疯)
But I don''t care what they say I''m in love with you”
(但我不在乎他们说什么,我深爱着你)
行至下一个路口时,车突然调转方向,走上一条小路。
导航立刻播报新路线:这是一条比原路线要慢许多的小路。
路程变长,路上的人和车却变少。
“想了挺多。”梁风沉沉开口。
伴随机械和引擎运行的声音,行驶在无人打扰的路途中,这是他最能放松交谈的场景。
——也是他们的。
曾经希望永远都不会有尽头的同行,现在,终于可以想走多久就走多久……
梁风继续道:“想他会跟你说些什么,会不会难为你,会不会再提什么条件。会不会……说着说着,你就改变了主意。”
他视线平直望前方,声音很平静,不像刚才那般情绪翻涌——等待宣判似的束手无力,心脏烹油似的焦灼。
“想吉量以后要怎么办,你这两年的心血要怎么办。”话头稍顿,男人声音渐低,“想对你来说现在这样……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想我这样做到底是爱你,还是自私……
梁风说话时秋月没看他,一直垂眸盯着两人交握的手。
掌心相扣的温度炙热,从左手直达心脏。
原来,她喜欢的不止是赛场上无人能敌的冠军。
不管是意气风发的他,还是此时这个低声袒露脆弱与恐慌的她,都一样让她心动……
秋月咬了咬下唇:“其实,梁弈有提议将Maje单独合作项目。”
身下的跑车倏地颠簸一下。
攥握她手的力量也是。
秋月偏头看男人:“但是我拒绝了。”
“我跟他说,我喜欢你,不想再让别的事情夹在我们之间——”
车子突然加速靠边,又猛地刹停。
秋月怔住:“怎么了”
她下意识看车机显示屏:“出什么问题了吗”
“嗯,开不了了。”咔的一下,梁风解开安全带,眸色深深。
“因为我现在,特别想亲你。”
没有抗拒的机会,下一秒,秋月的肩膀就被摁在椅背上。
梁风的吻随之压上来。
他的唇有点烫,亲吻之间贴着她低喃:“再说一遍。”
秋月有点喘不上来气:“……嗯”
“你刚才的话。”男人稍用力吮她唇角,像哀求,又像在强势命令,“再说一遍。”
“……”
秋月说不出口。
除了害羞,她的唇和心都已经被他融化。
“不说。我还生气呢……”秋月努唇嘟哝,随即被自己的声音惊了下——她居然也可以这样娇嗔。
可是,他好像很喜欢。
结实的胸膛深深起伏,带出愉悦意味的轻笑:“那正好给我哄哄。”
没谈过恋爱的男人哪会哄人,只会身体力行地表达喜爱。
唇片落在她微微颤抖的睫毛上。
“还气么”
再吻她小巧的鼻尖。
“气不气了”
“……”
女孩不说话,于是耳朵也在被亲后急速红温。
梁风嘶出一声:“这么难哄。”
“再气就来真的了啊”
“……”
怎么还威胁上了
齿尖咬住唇边,秋月还是默不作声。
不服气之外,她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来真的”……
一声轻响,安全带脱开身体。
她也脱离座椅。
多巴胺分泌旺盛的男人力气是不是都很大
一条胳膊就箍着人跨过中控台到驾驶座,将她放到自己腿上。
他似乎格外喜欢这样抱她。
开了这么多年车,秋月自以为熟悉车里的每一个角落,可这样的姿势和角度坐在车里,还是头一回。
——看不见路,眼前只有男人暗色翻涌的黑眸。
摸不着方向盘,手下压着雄性结实强劲的肌理。
他一手扣住她后脑,和上次在地库一样吻下来。
——比上回熟练很多,也比上次过分很多。
用力辗轧她唇瓣,又在她微突的唇珠上咬了一下。
“软的。”他气喘哑声。
“……”
秋月唇边麻得说不出话来,只抖动着眼睫不明所以看男人。
梁风又亲了亲她唇角:“明明是软的。”
他伸手,拇指揩去她唇上的水渍:“怎么嘴就那么硬”
“……”
好像更麻了。
被他手指碰到的地方。
秋月抿唇,手上拧了一把男人的胳膊。
“我就这样……”
梁风被掐得轻“嘶”出一声,嘴角却翘起来。
“成啊。”
他又扣过她脑袋:“老子还就喜欢你这样。”
她什么样他都喜欢。
嘴硬不要紧,他有的是法子和耐心让她软下来。
心里虽然发了狠,可再亲下来时,吻却格外轻柔。
天知道今天看见她从小区出来时,他心跳得有多快。
她抱住他,悸动的心脏又即刻融化,百炼钢全变做绕指柔。
她是这样宝贵。
是他的……
秋月很快就发现,相比之前的粗糙蛮力,她更受不了男人这种亲法。
——他很温柔,与她交融,与她厮磨,也与她勾缠。
他又好强势,占有欲与侵略感尽显,她的唇齿舌腭他通通不放过,连氧气都要褫夺。
当车内响起层层密密的水啧声时,秋月的大脑爆炸般轰出一声。
“好了——”她无力地推了推男人厚实的肩膀,“梁……”
气息被绵密的吻抢占,她只来得及出呓出他的姓氏。
可男人就好像被瞬间刺激到一样,亲得更凶——强健的身躯完全压向她。
秋月满盈的口嗯呜出一声,整个人都向后倒——
“滴——”
方向盘被她的后背摁出刺耳鸣叫,像在谴责他们有多忘情。
秋月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猛然转身,侧腰又撞上方向盘。
“啊——”她失声惊呼,又痛抽出口气。
“怎么了”梁风赶紧问,大手掌上她后腰,“碰哪儿了”
女孩杏眸表面拢着一层水汽,有疼痛的缘故,也有刚才被亲出来的。
她用力推了把身前的男人:“都怪你……”
“……”
但凡她说的,他都认。
大手顺着人腰肢摩挲,梁风这下正儿八经地哄起来:“揉揉就不疼了。”
“……”
他女朋友耸拉着脸哼了一声,倒也没抗拒他的手。
他收着力气揉捏人侧腰,先把她微蹙的眉心揉开了。
随后眼下薄薄的皮肤,圆润的耳廓却越来越红。
梁风唇边弯翘。
“我喜欢你。”
秋月泛红的眼皮跳了下,缓慢抬起看男人。
他眼眸依旧幽邃,深处却再无欲色。
只有纯粹不过的爱意。
“我喜欢你,秋月。”他又说了一遍。
突然被表白的女孩愣了下,红润的唇动了动,没声音。
梁风啧出一声,叹气:“没招儿啊。有人不乐意说,只能我来了。”
秋月慢慢笑了。
她笑起来眼睫弯弯,整张脸都明亮。
“梁风……”
“嗯。”他总是立刻回应她。
秋月两手环住男人脖子,很认真地打量他的脸。
——骨相立体,浓颜深邃,即便挂彩,这张脸也这么好看。
那点伤算不得破相,反而给他多添两分痞气的血性。
“谢谢你。”比起直接告白,她一直都想这样对他说:
“谢谢你一直如此坚定地选择我。”
梁风很慢地阖了下眼:“哪儿来的选择。”
“自始至终,就只有你一个。”
秋月莞尔,垂低眼:“我知道的。”
“我之前的犹豫和摇摆,让你很受伤害。”
她抱住他,额头抵上男人胸口,声音闷闷的:“我也知道,你也想像我一样,被坚定地选择……”
“知道就好。”梁风捋了把女朋友背后的长发,吊儿郎当扬下巴,“怎么补偿我啊”
——这幅模样哪还有一点受伤样啊。
佳人在怀,他美得冒泡。
秋月抬眸荧荧看他:“我正面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什么问题”梁风明知故问,又坏里坏气地咬她脸颊,“为什么这么软么”
秋月“哎呀”出一声,嗔目:“说正经的。”
男人立时正色:“好。”
秋月又沉吟片刻,才缓声:“其实我也不确定,我现在做的一切算不算正确的选择。”
——她回应的是男人之前表露心事时的疑虑。
“但话说回来,什么才叫‘正确’呢。”秋月气音笑了下,“之前和梁弈合作,订婚,我自以为那都是很正确的选择,可到头来还是说服不了自己的心……”
她顿住,抬眼注视梁风。
他亦在看她。
男人的眼睛会调情,也会传情,他在告诉她,她现在很安全。
——她也可以像他一样,对他袒露所有的不安与软弱。
秋月继续:“可就在今天,就在刚才,我好像明白了:或许没有绝对正确的选择,只有不后悔的选择。”
“我不后悔回国接手吉量,不后悔和梁弈解除合约。”
“不后悔……和你在一起。”
秋月目光灼灼向男人,却发现他眼眸比她的还要炽热。
她又赶快低下头,两手环住他的腰。
“我喜欢你,梁风。”
“我很确定这件事。”
从男人怀里抬头,女孩露出两只羞红的笑眼:“如果你还不确定的话,我可以再说一遍。”
——很多遍也行。
从此以后,你可以反复向我确认。
第39章 发光
要不是害怕交警来逮,梁风的跑车估计还能在路边停很久。
秋月坐回副驾,车还是一时半会没开起来。
要等男人整理好皱褶不堪的衣服。
要等女孩降温炙热的脸与红肿的唇。
要等他一遍接着一遍向她确认喜欢这件事。
而每一次得到确据,男人都会同样,更加炙热地反馈于她……
卿卿我我就是这样让人忘却时间,黏黏糊糊的热恋也能让人有情饮水饱。即便最后只来得及吃个简餐,俩人也心满意足。
将秋月送回吉量,梁风返回场地继续下午的试跑。
正措辞着如何跟薛叔他们交代,男人的微信又发过来。
Gale:【都忘了说,刚就顾着亲你了】
——一上来就没正经。
男人的下文还没过来,秋月便自己接上:
【明天棠棠生日,要我一起过去】
Gale:【她跟你说了】
Luna:【早说过了。】
【人家不仅是你妹妹好吧,也是我好朋友。】
Gale:【成啊,也不耽误我再请一遍】
【她请她朋友,我请她嫂子】
秋月嗤出一声,唇边不自觉上翘。
Luna:【那明天一起过去[耶]】
Gale:【必须。准时来接你】
笑着放下手机,目光略过敞口的挎包,秋月神色僵了下。
Bvlgari的首饰盒斜躺在包里,露出边角。
她将两个首饰盒拿出打开,看着两只一样的灵蛇手镯,叹出口气。
忘记还给梁弈了。
她早上还专门折回家取这些首饰。
手机在掌中转了两圈,秋月最终选择放弃。
还还是要还的,可今天再联系不合适。
以后吧。
这样的想法探出头,秋月飘然半天的心情略微下沉。
——她和梁弈,他们和梁弈,以后免不了还要碰面的。
因为是交集高度重合的同行,也因为他俩抹不开的血缘关系。
即便分道扬镳,再见也免不了尴尬和别扭。
她似乎注定要成为他们兄弟之间的一道梗,一根刺。
或者说,梁弈会一直微妙地站在她和梁风之间……
生活想跟她开一个名为“巧合”的玩笑,结果玩笑过了头,便成为捉弄。
或许,这也是对她之前摇摆和贪婪的惩罚-
翌日早上九点,梁弈宣布和秋月解除婚约,同时Maje的上市计划搁浅。
彼时,秋月正在公司里完成告解一般的会议。
面对这些曾经陪伴父亲现在又扶持自己的长辈们,她成事不足,愧疚有余。
可能早有预感,也因为她足够坦白,大家并没有很责备她。
相比指责,解决问题才是关键——脱开乘光这颗大树,以后的路,他们要怎么走呢
Maje还能有面市那一天吗
这也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秋月也坦言眼下还没头绪。
会议在一片低迷的气氛中结束。
沉郁走出公司,秋月一眼就看到等待在路对面的跑车。
脑袋里一直萦绕薛叔垂头叹息的脸,以至于上车后梁风跟自己说话,秋月也神思恍惚的。
车行驶到堵塞路段,男人的手从方向盘上短暂腾出来。
摸进裤兜带出东西,他递到女朋友面前:“拿着。”
秋月偏头,看见两张薄薄的卡片。
“这些年奖金,代言,外快也攒出不少,你拿去用,应该能顶好一阵。”赛车手侧眸注视女孩,“之后的事咱再一起想办法,总能解决。”
“……”
秋月目光微动,慢慢伸手接过银行卡。
可下一秒,她又将卡片放回中控台。
“我不能收。”
“……”
搭在方向盘上的大手蜷了下,男人扭头看她。
——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欲言又止的复杂。
“之前我就说过,资金资源这些我也有。”梁风开口,“他能帮得上你,我自然也能。”
秋月抿唇:“我……”
“诶。”男人打断她犹疑,嗓音沉下来,“提醒一下啊,我挺容易吃醋,也挺喜欢较劲儿的。”
“前头那位能给你,我这个现任的你要不接,我可又要醋了啊。”
秋月无声失笑。
他吃醋了又要怎么样啊。
冷脸给她买咖啡,然后再来一遍大狗狗式认错么
秋月正色:“正因为我拿过他的,你的,我才更不能收。”
梁风弹响舌,不爽的意味很明显:“凭什么”
秋月轻叹,直视挡风玻璃:“之前和乘光合作,说是合作,其实更像吉量单方面附属。”
“梁弈掌控资金,资源,各种渠道,我也不知不觉就习惯……去依仗他的大包大揽,慢慢失去了自己的判断,决策,主动权……”
她深吸了口气,扭头看男朋友:“我不想再这样了。”
背靠大树确实好乘凉,但也会被大树遮蔽所有光芒。
现在,她想发自己的光。
即便微弱,也一身明亮。
“我不想再被人带着走了。”女孩的目光坚定而有力量,“我想成为,能带领吉量往前走的人。”
秋月将男人的银行卡又往他那边推了推:“所以,我真的不能收。”
“……”
梁风眸光微动,定定看她片刻,很轻地笑了下。
秋月偏头:“你笑什么”
“没什么。”男人眼中笑意更盛,目光更深,“只是突然特别有实感:Maje不愧是你造出来的。”
“只有真正的Majesty,才能造出华丽又强大的Maje。”
秋月的心跳很微妙地动了下。
像有一条小鱼欢快跃出心湖。
梁风捻起银行卡,在空气里点了点:“尊重支持你的一切决定。”
看着男人将卡片收回去,秋月无声莞尔,眼睛莫名有点热。
她想起多年前爸爸第一次听她讲起Maje时的场景。
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个呢
哦,是因为这两个男人看她的眼神如出一辙:满满的赞赏与爱护,全然的接纳。
她一颗心柔软地降落在这样的目光里,安全感满涨。
“其实……我心里现在一点底都没有。”秋月轻声开口——原来向爱人吐露恐慌,是一件不会感到羞耻的事。
“我好像并不适合当老板。”她幽幽叹息,“或者说,不适合经商。”
这应该算她和梁弈在一起这几个月最大的收获。他完美地向她展示了,一个成功的商人应该是什么模样:能力出色,手腕强硬,知人善用,高瞻远瞩。
以及最关键的一点——仁不经商,义不聚财。
她或许永远也无法做到他那样……
单侧眉扬了下,梁风一时没说话。
跟着慢悠悠蠕动的车队往前蹭了百余米,他缓声开口:“你有没有考虑过,海外市场”
“国外市场”秋月愣了下,随即摇头,“我爸爸以前就考察过,美国欧洲那边很难打开市场的。”
“那边老牌车企多,阻碍确实大。”稍作停顿,梁风沉声,“但我说的出海,指的是南美,俄国,甚至中东那些国家。”
秋月惊了下:“……那边”
“那边新能源进口车卖得很贵,价格翻翻的都有,算下来跟Maje差不多了,可Maje的配置和技术,相比那边的新能源车,简直就是降维打击。”梁风朝女朋友挑了下眉,“所以,为什么不考虑下那边的高端市场”
“一辆车卖得好不好,最终还是看产品力。Maje这样的好车,到哪儿都不缺识货的人。”
男人话音落,踩下油门。
前方道路已然通畅。
望着车水马龙,秋月的心突突猛跳两下,豁然开朗。
“内销转出口……也是个新思路。”秋月思忖点头,又没忍住笑了下。
也就只有她男朋友会想到这个点子。
——大名鼎鼎的风神Gale,不就是“内销转出口”,自己在海外打出一片天么。
悸动过后,她又不由怯然:“可是……我对那边的情况完全不了解啊。公司里也提不出人负责海外。”
“据我所知,国内车企,不管是燃油还是新能源,想出海都挺难的……”
乘光这两年其实也在尝试扩张国外市场,进展并不顺利。
——龙头都如此,何况他们。
梁风哼笑了声:“当你男人这么多年国外白混的啊”
他朝她挑挑下巴,又拽又笃定:“要人要钱还是都要,你一句话的事儿。”
秋月笑:“我……”
“放心。”梁风又沉声补了句,“咱就只管出钱出力,当家做主的还是你。”
男人两手脱开方向盘举在空中:“别的,绝不干涉。”
“……”
秋月很慢地眨了下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要说什么呢
“谢谢”两个字在他纯粹真诚的心意面前,显得轻飘飘。
秋月定定看着男人硬朗的侧脸:“梁风。”
“唔。”
她伸出一只手摸他带着胡茬的下巴:“你怎么这么好呀”
男人笑了,反走抓上她手腕。
“谁让我喜欢你呢。”
他摇头啧声,像是感慨自己在这场爱情游戏里的溃败:“喜欢得一塌糊涂。”
“我也喜欢你。”秋月笑弯眉,笑着笑着,眼眶又有点湿了。
“梁风……”
“嗯”
女孩抽了下鼻子:“谢谢你。”
原来,真会有一个人,只因为他存在,她就愿意感恩拥抱这个世界……
“跟我还说谢。”梁风呵笑,“不记得了”
“什么”
“在服务站那晚,我就说过了——”男人偏头认真看她,“我会是你手里的一把剑。”
“现在我依然是。”
他垂眸吻上她手背。
“陪女王殿下征战四海,就是我的荣耀。”
第40章 抱抱
车开到赛车场,已是正午。
正好在停车场碰见今天的寿星。
小姑娘正坐在自己的车里拍网上很火的那个生日转场视频:车玻璃上用泡沫喷出年龄,车窗摇下,寿星手捧蛋糕笑眯眯地吹灭蜡烛,窗户再升起时,上面的数字已经变成新一岁的年龄。
于澈掌镜。别的男人给女孩子拍照时,一般都是女孩子指挥挑剔,他俩倒反过来了。
领航员举着手机找角度调光线,几十秒的视频那叫一个精拍细描。何棠最后都拍烦了他才不甚满意地放下摄像头。
秋月拉着梁风没下车,一直在远处观望俩人吵吵闹闹地拍完,才走过去和他们汇合。
一行人往楼里慢悠悠走。
车队里就何棠一个女孩子,平时哥哥护于澈宠的不说,她本身性格也讨喜,实打实的团宠。团宠生日,车队里的人将观战室布置得仪式感十足,还好吃好喝的买了一屋子——连生日蛋糕就有三个。
热闹过一番,人渐渐撤了,房里最后只剩下秋月和寿星她哥,还有于澈。
梁风放下酒杯瞟了眼女朋友,煞有介事的:“有个事儿我说下啊——”
——虽说女王早下达不能公开的指令,可这种范围的小圈子,男人是憋不住的。
“说什么”何棠直接截下她哥的话,“你一把年纪终于有人要了”
“恭喜啊兄弟。”于澈朝赛车手举起酒杯,“挖掘技术你最强。”
梁风一记眼刀过去:“滚。”
秋月讶异:“你们……怎么猜到的”
“还用猜么。”于澈笑着对秋月说,“看过孙悟空从石头里蹦出来那段吧”
他朝赛车手偏头:“他这两天就那状态。”
梁风啧出一声:“找抽是吧——”
“他说得不对么”何棠立马给她哥补刀,“那昨天半夜三点在阳台弹吉他唱歌的是谁啊”
“三点唱歌,五点撸铁——”于澈干巴巴笑了下,“兄弟,你这是谈恋爱,还是喝了假酒啊”
梁风忍耐般阖了下眼皮:“你俩小心——”
何棠再次打断他施法:“秋秋姐,我看到……那个谁发的公告了。和他公司解绑,你那边影响大吗”
她完全清楚秋月之前的顾虑与处境,也明白她如今的决定代表什么。小姑娘眼睛亮亮的,为他们高兴,也心疼她:“你的Maje怎么办呢”
“放心。”梁风替人作答,“你嫂子自有安排。”
他一条胳膊揽过秋月,占有欲十足地扬扬下巴:“是嫂子——该改口了啊。”
何棠比了个“ok”的手势:“好的,姐夫。”
秋月被逗笑了,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我们……”
“行了,不用多说。”于澈朝她点了下头,端起酒杯,“以后,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对!”何棠立刻应声,笑得见眉不见眼,“庆祝以后给我过生日的队伍又多一人!干杯!”
四杯相碰时,秋月的眼眶不由自主地发热。
她想,真好啊。
来到他的世界,感觉真好。
被他的世界接纳爱护,真好……
“诶”放下酒杯,秋月瞟见蛋糕盒下面的彩纸,“那是不是还有一件礼物啊”
她伸手拿出来:“谁送的”
何棠接过来没说话,余光不着痕迹地瞟于澈一眼。
她拆开外装包,层层叠叠的蕾丝与绸带像流光一样倾泄而出。
是一件精致繁复的连衣裙,颜色和她泡泡糖一样的粉红头发一致。
何棠瞪大眼睛:“这,这不是小圆的连衣裙吗!”
“小圆是谁”秋月悄声问男朋友。
“《魔法少女小圆》,棠棠最喜欢的动漫。”回答的是于澈,他在看何棠,“你这头发不就是照她染的”
何棠抿着嘴唇没回答他,荧荧跳动的眼眸更亮了。
垂睫看到裙子上的长链,她吃惊大声:“连灵魂宝石都有啊!”
看着女孩将长链提溜起来,于澈眼中笑意更深:“不然怎么做魔法少女。”
“找人照图一比一还原的,不值多少钱。不过,粉碧玺正好是十月你的生辰石。”
顿了下,他目光微动:“生日快乐,棠棠。”
何棠嘴唇动了动,脸颊的色彩逐渐向发色靠拢:“谢谢。”
她不自然地偏开视线,以转移话题掩藏怦然心动:“刚才拍视频的时候你怎么不送我啊!”
于澈示意裙子:“那你换上,咱再拍一遍。”
“不要。”小姑娘的拒绝更像不好意思,“麻烦死了,你拍个没够的。”
“体谅一下咱拍摄技术,主要以前也没给别的姑娘拍过。”
“才不信你没给别的女生拍过……”
你来我往的斗嘴间,暧昧横生。
秋月悄悄捅了下男朋友的胳膊,撇撇嘴。
梁风心领神会,拉着她的手退出这间房。
与其照亮别人,他巴不得和自家姑娘二人世界呢。
秋月咂了下舌:“你这做哥哥的……也不帮忙推一把”
头一回来赛车场她就看出何棠和于澈两情相悦,眼下这窗户纸越来越薄,简直吹弹可破。
梁风嗤声:“临门一脚是爷们儿该上的时候。”
他哼了下,显然对自己的领航员早有不满:“丫要连这点儿魄力都拿不出来,算什么男人。”
秋月也不解:“也是,都这份上了……话说,于澈到底怎么想的啊”
“谁知道。”梁风撂下一句,片刻他又闷声,“他家里条件很不错,你知道么”
“听棠棠提过两句,书香世家。”
“是世家。”梁风说,“所以也传统。”
“你意思是,很在乎门当户对那些”秋月心里一沉,“那,他们家是介意棠棠的……学历背景之类的么”
梁风不屑:“老子还介意他们家穷讲究呢。”
“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丫先铆足劲儿追上再说吧。”
秋月给男人这幅护短的架势逗笑了:“也是。”
闲聊间,他们不知不觉走进电梯间——两人都在不约而同地往梁风的私人P房走。
秋月并不惊讶自己会对那间房产生如此自然的眷恋:那一隅天地,是整个赛车场,整座荣城内外她最能安眠,让她最有安全感的地方……
看着男人摁下电梯键,秋月轻声:“梁风。”
“嗯”
“我想好了。”女孩的语气平静而坚实,“明天我就去公司开会,启动吉量出海的企划。”
“不过,出口的主力车型,我想先做Pala。”
梁风眉心讶异轻动:“那Maje呢”
“Pala价格比Maje低很多,我想先靠性价比突围,最快打开市场。”
——国内新能源车哪家不是一轮轮价格战里杀出来的,同样的战略,她换个赛道去国外打,也是降维打击。
“先拿Pala走平民线,把品牌的认可与信任度打起来,同时积累资金,这也是Maje后续生产最需要的。”
秋月眸光灼灼:“求人投资哪有自己赚的踏实——这些钱,我要自己赚!”
“……”
梁风注视女孩野心勃勃的眼,没由来想起那晚大雨在车站,她说要权衡利弊放弃自己的话。
他一直都没有告诉秋月,那样的她很残忍,很真实,很强势,很理智。
他很喜欢……
秋月对上男人幽深的眼,偏头:“怎么了嘛”
梁风气音笑,决定先不把自己有点受-虐体质的新发现告诉女朋友。
“没什么。”他不正经浑笑着,“就突然发现你还挺会蒙人。”
秋月惊讶:“我怎么蒙人了”
男人健硕的胳膊绕过女孩脖子,亲昵地捏她脸:“前头还苦着脸跟我说什么不适合当老板经商,这么一会儿,就已经把自己和公司都捋顺了——这叫不适合”
“……”
秋月眨眨眼,无语嘁声。
——她会不会蒙人不清楚,他倒是挺会哄人的。
“你少来。”女孩抓住肩膀上男人的小臂,晃了晃,“说真的,你觉得我这个想法怎么样啊”
梁风弹了下舌:“完全可行。”
“考虑过具体先往哪儿出口吗”
秋月点头:“我觉得你之前说的很有道理,老牌车企多的地方不行,所以我想到一个地方——南美的智利。”
“那边新能源车发展势头很不错,政府也有扶持政策,有点像咱们国内之前的市场,也就是说,现在应该正是入场的好时候。”她偏头问男朋友,“你对那边有了解吗”
梁风啧出一声:“巧了,我还真了解。”
“德国有个车企前几年也想搞新能源,做得一般。不过他们家在智利弄了个锂电厂园。”
秋月心下一动:要是当地有资源有厂子的话,成本就能降低很多。
男人朝她扬扬下巴:“要是乐意,这条线我给你牵了。”
“哪家公司”秋月问。
梁风挑眉:“Lucius.”
秋月吃了一惊,瞪大眼睛:“就是你之前的东家!”
Lucius,世界顶级跑车和赛车生产商。相比兰博基尼,迈凯伦那些豪车品牌,Lucius低调很多,也因为极其苛刻的购置资历小众很多,在车圈里一直很受追捧。
当年他们签下梁风,国内外都很震动。
当然,梁风主动解约就更震动了……
“可是,你不是跟他们解约了么”秋月问,“这样……不方便吧”
男人不以为然:“有什么不方便。我跟他们少东家熟得很。”
“他爹年轻时是德国赛车手,妈妈是北城人,娘俩每年都要回国来呆一呆——正好,下周这不又回来了。”梁风哼笑,难掩自得,“听说我脱单,他都恨不得立马跑荣城来凑热闹。”
“下周啊……”秋月的心咚咚快跳两下,有种摩拳擦掌的期待感,也有点“被看热闹”的不好意思。
“你们现在关系还这么好——”话头一转,她问起自己一直以来好奇的,“那当初,为什么要跟他们家解约啊”
眸光闪烁,梁风神色一滞。
好在下一刻,他们就走到P房。
门完成扫描后自动打开。
“哎”秋月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你已经改好了”
她松开男人的胳膊,快步走向房间中央的车——Maje已经变了样,像完成进化一般气势十足,威风凛凛。
舍弃赛场上不必要的灯带,加装夸装的空气动力学套件。车身颜色保留了Maje标志性的烟霞紫,钣金都替换为碳纤维。
“电机还要继续改。”梁风走过来,抬手拍了拍车的大尾翼,“外观套件完事了。”
女孩兴致勃勃:“我看看——”
她刚要拉开副驾门,梁风胳膊挡了下,拉着人绕车半圈,将她推上主驾。
秋月无声看他一眼,心头好像被什么戳了一下。
她想起他俩那晚私奔一般开在高速上的场景。
和这个男人在一起时,他能让她疲惫时在副驾上放心安睡,也会在她昂扬前进时将方向盘交回她手里……
坐上驾驶座,秋月有点不自然地挪了挪身子——内饰也都变了。
赛车要尽可能减重,里面都是能拆则拆,Maje主打奢华科技感的内饰也被拆成毛坯间。
车内扫过一圈,秋月的目光落在挡风玻璃后——那只护身符还挂在那里。
视线下移,她眉心又惊讶轻动。
男人将方向盘的后车机屏保留了下来。
“你不是只要小显示器就够了吗”秋月问,“这个怎么没拆呀”
梁风抬眉:“除了车速档位那些,还想看点别的。”
“什么啊”
男人没回答,挑挑下巴示意她自己动手。
秋月摁下电源键。
屏幕立即亮起,满屏粉色花瓣雨簌簌而落——是合欢花。
随后,一行皎白如月光的字体跳出:Fly me to the Moon
“激励下自己。”梁风朝这行英文示意,“要开出奔月的速度——”
他眸光深深转向女朋友:“奔向我的月亮。”
屏幕上的英文消失,随后显示出车辆信息——背景依旧是一轮明月。
“这是你自己改的吗”女孩的声音也柔如月色。
“可不。”梁风“嘶”出一声,很刻意地动了动肩膀,“忙活大半夜呢。”
秋月笑了:“又唱歌又健身,还改了车——”
她伸手搭上男人厚实的肩,纤细手指在他下巴上摸了摸:“你一晚上没睡,不累嘛”
“昨天还真没感觉累,现在倒有点。”
梁风偏过头,意味深长:“主要,有人今儿还没亲我。”
话音落,男人下颌微沉——或巧合或有意,他唇片正好抵上下巴上的指尖。
——热的,还有点湿。
秋月指尖一麻,立马缩回手。
“你就没个正经……”她小声嘟哝着,又将话题转移,“棠棠说你昨晚弹吉他唱了好久——”
“唱的什么歌呀”
“不告诉你。”梁风瞥她,“想听”
秋月使劲点头。
“累了,唱不动。”男人两条腿懒洋洋抻开,意有所指地乜她,“想听人给我唱。”
秋月愣了下,有点不好意思:“我……不太会唱歌的。”
梁风抱起胳膊,脑袋往车玻璃一歪。
“睡了。”
“天王老子也叫不醒,除非我姑娘趴耳边唱。”
秋月无语笑,又毫不客气地在耍无赖的男人胳膊上掐了把。
可人家皮糙肉厚,一点反应都没。
无奈哼了声,秋月目光略过车机屏,看到时间:下午三点一刻。
正是白昼喧嚣时。
她和他却躲在地下,窝在他们共创的这辆车里,谈情,说爱,调风,弄月。
——不见天日,独享月光。
有感而发,秋月倒真想到一首歌……
抿唇看了眼依旧装睡的男人,她拿出手机搜索歌词,又壮胆一样先放起歌曲前奏。
爵士味十足的旋律落下,紧张不自然的歌声接上:
Fly me to the moon,And let me play among the stars”
(带我飞上月球,让我在群星中嬉舞)
靠在车窗上的男人依旧阖眼,唇角缓慢而肆意地扬起。
睁眼坐直,他扭头打量轻吟浅唱的姑娘。
看她专注的眼。
看她局促吞咽。
看她泛红耳廓。
看向这张,他深爱的脸。
她唱得很认真,一字一句,都在真诚地唤醒他:
Let me see what Spring is like on Jupiter and MarsIn other words,
(让我看看木星和火星上春天的景色)
please be true
(请真心待我)
in other words,I love you”
(也就是说,我爱你)
男人的视线烘热秋月侧脸,她也看向他。
只一眼,就被过分炙热的黑眸烫到。
秋月又垂头看手机,歌唱的唇越来越弯。
in other words,hold my hand
(也就是说,握紧我的
铱驊
手)
in other words,daring kiss me——”
(也就是说,亲爱的,请吻我)
她的歌声被中止,也被回应。
男人的吻于她突然,却是他的蓄谋已久——这才是他长夜不眠最需要的补偿。
“当啷”一声,秋月手机落地。
一只肩被男人大手扣住,他扭着身子和副驾上的他接吻。
梁风半身都探过来,唇齿依偎间很低声:“第四次了。”
秋月睁开迷蒙的眼:“……什么”
“亲四回了。”鼻息交融的距离,男人的黑眸深得要将她吞没。
“要多少回,你才会伸舌头”
秋月的大脑和脸色同时红温。
“你怎么这么流,唔——”
嗔笑怒骂都被堵回去。
堵得口腔盈满,舌根发麻——她不愿意主动的事,那就他来做。
吻得用力又动情,感觉依旧不足够。
这样狭小的空间里,嘴唇不该是唯一相连的地方……
梁风放开女朋友肩膀,抻开腿往后坐了坐:“过来。”
“……”
秋月眼睫微颤,脑海自动涌现动态画面。
“你怎么不坐过来……”
男人听清了,气音笑了声,朝她面前的方向盘示意:“不怕硌腰了”
“……”
女孩白了他一眼,彻底面红耳赤。
梁风沉声又说了一遍:“过来。”
他朝她伸开胳膊:“来抱抱。”
——明明前两个字还下令般强势,下一刻,眼神和目光又带着宠溺哄诱她。
谁能拒绝这样的拥抱呢
有时候,紧密相拥,远比喉舌深吻来得更让人心动。
秋月抿抿唇坐起来,两手以男朋友结实的胸膛为撑,跨过中控台。
——这个姿态比她刚想象的还要羞耻,以至于她都不敢抬头看他的眼。
幸而没看。
男人眼中此刻暗昧翻滚,只有再无掩饰的直白欲念。
长臂一伸勾过她的腰,大手一翻。女孩吃惊的呼声还没出口,人就被摁到他腿上。
面对面,分腿而坐。
秋月脑袋轰出一声。
因为这样的姿态,也因为腰胯股肉全都被大手包覆。
她甚至能透过牛仔裤料感受到他指节的轮廓……
“你松开。”秋月很低声。
梁风照做,她却又差点叫出声——死男人,松手前还猛地又抓了一把……
强健的胳膊揽上人后腰将她收进怀里,另只手扣上她后脑。
抱了。
但怎么可能止于拥抱呢
很快,车内再次响起细腻水啧声。
夹杂意味模糊的鼻音与气喘,暧-昧无边。
秋月的唇舌与大脑都被男人搅动:他好像更喜欢在车里亲她。
她明白为什么。
而且……她也喜欢。
在他们都熟悉喜欢的空间里,做一些隐私而亲密的事情。
很有安全感。
也很容易升温……
氧气告罄,气息滚烫,秋月觉得自己好像发起高烧。
——被传染的。
“热……”秋月嗓子里呓出细音,“你好热……”
说着她推了把男人硬邦邦的胸膛——不夸张,热得烫手心。
喉结下沉的声音清晰,男人嗓音全哑:“着火了。”
秋月懵怔:“什么”
虎口卡住女孩腰身,将紧拥的两人稍分开。
“人也是车,知道么”
人车若合一,他一定是辆牌子硬挺,性能强劲的大车。
遇上她,必然化身永动机,日夜疾驰……
宽大双手缓慢下滑,女孩的牛仔后兜像刚才一样又被掌覆。
男人托着她,猛地往自己身前一带。
——比刚才还要用力。于是她的腰胯撞上他的。
严丝合缝。
秋月水蒙蒙的眼倏然瞪大,浑身都僵住。
看来,即便在副驾,她也是会被硌到的。
梁风还又故意动了下。
“发动机,着火了。”
“……”
秋月眼睫颤抖着抬起,这才发现男人眼底暗色泛滥,连眉骨都在泛红。
一张脸深邃得可怕,也欲得可怕。
“秋大工程师,帮忙修修”
还没反应过来,秋月就听到一声细微的“呲”。
——拉链开解的声音。
“手动挡。”男人拉过她的手,像之前一样哄诱她,“我的。”
“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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