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爹的好大儿
小须弥境内。
晏青棠一句要找到贺尧风可叫众人犯了难。
这秘境这么大,若贺尧风铁了心要藏,就凭他们这几个人,怎么可能寻得到他?
晏青棠磕了一口回灵丹,干涸的灵府渐渐充盈起来,苍白的面色也稍微好看了些,她蹙眉沉思。
贺尧风会躲在哪里?
小须弥境受水镜监视,他若在秘境中,必然会被外界之人发现……以他的性子,做了这种事绝不会让旁人知晓。
一个能让他安全吸纳妖丹冲击元婴,还能不被人看到的地方。
晏青棠灵光一闪,骤然出声:“地宫!他一定还在地宫里!”
只有地宫不受水镜监管,而且妖王刚从地宫中逃出,也不会想要回到那个鬼地方!
那里暂时是绝对安全的!
晏青棠话音落,脚下已然跃起,众人毫不犹豫的跟上她的步伐,朝着地宫的方向而去。
目前他们并没有发现地宫正式入口,便只能重新回到那处黑色森林的所在地,原本的阵法已然崩碎,横倒的枝干匍匐在大地之上,一行人瞧着满地狼藉,觉得微微棘手。
“这地宫太大了,”叶眠秋道,“再加上其中很多地方已经坍塌,我们若想通过,便只能先将碎石清理干净,太浪费时间了。”
叶眠秋说的不无道理,晏青棠感受着体内稍稍渐渐恢复的灵气,稍稍思索,声音中带了一丝冷意:“那我们就让他自己滚出来。”
众人一头雾水。
却见晏青棠抬起了手,灵气在她掌心汇聚,渐渐勾画出一道繁复的符箓,她翻掌按在了地面之上,符箓在她的刻意控制下快速下沉,直至某一刻,轰然炸响,地面被炸出丈宽的裂痕。
这场面*十分熟悉,连亭等人熟练的稳住了身子,其余人就没那么好运了,被震的东倒西歪,险些趴在地上。
他们目瞪口呆的看向晏青棠。
这是什么鬼动静?
他们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
“师姐的爆炸符已经可以自由控制了,”连亭目光落在晏青棠身上,“而且威力好像更大了一些。”
“爆炸符?”苏群玉捕捉到了关键字眼。
“对。”一旁的晏青棠闻声回头,手中却丝毫不耽误,第二道符已然成型,“我们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去找他?”
她粗暴道:“把他炸出来!”
众人:“……”
好主意。
一时间,还能动弹的几人吞下几颗回灵丹,勉力出招,剑气符箓宝器光华四起,秘境之中地动山摇,短短片刻,地面就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地宫深处的某个石室中。
这动静将正在闭关贺尧风惊醒,他骤然睁眼,手中捧着的一颗圆润珠子,在黑暗中散发着淡淡的幽光,映照他在脸上,乍一看上去,仿若修罗恶鬼。
他错愕的仰起头,环视着不断震动的地宫,见砖石土瓦从上方掉落,他不禁拧起眉心:“这是怎么回事?”
一旁为他护法的贺从思长剑一扬,劈开掉落的大块碎石,声音有些惶恐:“那妖王撞碎阵法出逃时,这地宫就已经摇摇欲坠了,现在是不是彻底要塌了?”
贺尧风终归还是担忧自己的小命,唯恐自己被活埋在这地底深处,他将妖丹妥帖的收入芥子戒中,当即决定:“先出去!”
二人拨开一个机关,石室后方的石板随之移开,露出一条狭窄幽深的通道,尽头处能看见一点点亮光。
这石门打开的那一刻,晏青棠等人便敏锐察觉到贺尧风泄露出来的一丝气息,众人立时敛息疾行,正将贺尧风二人堵在了密道出口。
看见晏青棠等人的那一刻,贺尧风面色明显露出了一丝惊讶,像是在疑惑他们为什么还好好的活着,但随即他便很好的收敛了情绪,眉心恰到好处的蹙起,打量着狼狈不堪的众人:“诸位……这是怎么了?”
苏群玉几乎要被他这副伪君子的做派恶心吐了,他恶声恶气道:“我们怎么了?你不是心知肚明吗?”
晏青棠都懒得跟他废话,开门见山:“贺尧风,把妖丹交出来。”
贺尧风面上露出一丝困惑,像是听不懂晏青棠在说什么一般:“什么妖丹?”
“你非要我说的那么清楚吗?”晏青棠却不给他面子,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道,“仙魔之战时,曾有符道前辈以二重封阵将一妖王封禁于此地,压阵之物正是一枚化神境妖丹。”
“在地宫中取走了妖丹,致使妖王破阵而出的不正是你吗?”
此话一出,如惊雷落地,秘境外顿时被炸起一片哗然。
“晏青棠说的是真的?那只妖王真的是贺尧风放出来的?”
也有符修出声:“我知道了!二重阵,一重封印妖兽,另一重也是封锁秘境,方才青山宗的那个邋遢长老出手时,秘境不正是被锁住了么?”
脸色最难看的是五宗的长老,几人面上怒意难掩,殷黎红唇一扯,率先发难:“贵派弟子真是好德行,为一己之私,不仅害了旁人,甚至连同门的性命都可以不顾。”
“这位贺尧风小友倒是真如方才贺长老所言,实力非凡。”段长老面色不善,阴阳怪气道,“竟以一己之力,险些害死我五宗诸多弟子——这件事情,段某定会上禀宗门,我青山宗绝不会善罢甘休!”
贺长老面色一时变得极其难看,他咬牙切齿:“我倒是不知尧风是如何得罪了这位晏小友,竟被她如此污蔑,难道只是因为秘境中的那点冲突?”
他三言两语就给晏青棠扣了顶帽子,倒是显得贺尧风无辜起来。贺长老这一套如果面对的是别人,兴许还有点作用,可他对面坐着的是段长老。
“原来如此。”段长老一副恍然大悟状,“竟只是因为秘境中一点小小的口角,那贺尧风便记恨至此,甚至不惜用秘境中所有人的性命为代价,只为向我青山宗弟子复仇?”
贺长老被他这话堵的差点喘不上气来:“你——”
“阿弥陀佛。”佛宗的圆空长老忽然双手合十,打了个佛号,打断了贺长老的未尽之语,“贺施主何必如此激动,是真是假,且看下去便会明了。”
众人目光重新落在贺尧风身上,正见他眉头紧锁,满面都是被污蔑之后的屈辱。
“什么妖王?没做过的事贺某断不会承认,还请晏姑娘慎言!”他声音中隐含悲愤,不明就里的人看了,怕是真会觉得是晏青棠冤枉了他。
但贺尧风心底却升起一层阴霾。
他们居然知道了。
地宫之中岔路交错,若不是他好运,下落之地便正巧绘有这整个地宫的机关地形图,自己也不能那般顺利的来到主殿之前。
可晏青棠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贺尧风尚不知道晏青棠等人正是借了他的东风,不然怕是要把自己呕死。
但无论如何——
这种事绝不能叫外人知晓,否则天下人还不知道该怎么看他,他决不能容忍自己陷入那般境地。
他眼底冷色深了几分,几乎藏不住浮上来的杀意。
贺尧风的神情落在晏青棠眼中,晏青棠不禁嗤笑出声。
也是。
他在高处被捧了这么久,又怎么受得了被踩进淤泥里?
贺尧风绝不会轻易承认。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晏青棠懒得和他废话,不知春出鞘,在贺尧风错愕的眼神中一剑横扫,满地霜化作万千霜花,一朵霜花一柄剑,呼啸着向着贺尧风急速飞去。
贺尧风未曾料到晏青棠说出手就出手,一时躲闪不及,被削去了束发的玉冠,满头长发瞬间披散,一时间狼狈至极。
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下意识抽剑出鞘,无量剑生生不息,挡去了绝大部分剑气。
他面色大骇。
方才晏青棠那似乎是随手斩出来的一剑,就已能窥见其卓绝剑意,绝不是拿来装样子的。
她竟然会用剑?
怎么可能?她不是符修吗?
贺尧风声调都拔高了几分:“你到底是什么?”
符修?剑修?
难道……是剑符双修?
他心底由衷漫上来一股嫉妒之意,上下打量着晏青棠。
——这般好的天赋若是他的就好了。
晏青棠敏锐的察觉到了贺尧风带着恶意的目光,她不禁冷笑。
“我是什么?”晏青棠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恶劣出口,“我是你爹!”
晏青棠话音一落,便宜儿子还没急,倒是一侧的贺从思立刻怒声道:“晏青棠你欺人太甚!”
他没有贺尧风那般实力,方才一剑之下更是被刮了数道伤痕,此刻狼狈的捂着伤口,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晏青棠半点眼神都没分给他,反而对贺尧风道:“短短半日时间,贺道友便半步元婴了——看来妖丹中的灵气叫你吞了不少。”
贺尧风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继而他冷哼:“我之修为都是我一步步脚踏实地修来的,晏道友空口无凭,若再如此咄咄逼人,休怪我不客气!”
晏青棠明眸微眯,瞧着贺尧风那一瞬间的心虚,又见他下意识背手的小动作,霍然出声:“把他芥子戒抢过来!”
她话音未落,一侧的连亭已然持剑上前。
没名字剑刃受损,他便将手中剑换成了翠微,过分轻薄的剑身出鞘,但斩落之时,剑气却厚重若山峦,陆闻声同穆珩紧随其后,自两侧撞向贺尧风,夹击之下,哪怕是贺尧风也硬抗不得,被逼的狼狈后退。
贺从思见状,便想上前助阵,却被晏青棠一剑挡开,灼灼剑气自四面八方绞来,贺从思下意识的踏起无踪步,躲过了那些剑气。
他不禁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第32章 糟了,全员反派
可贺从思还没高兴多久,心中忽的涌上来一股强烈的不安,后背汗毛瞬间倒竖,果然下一刻,那些他已以为避过的剑气却化成一道符纹,纠缠住他的四肢,将贺从思牢牢箍在原地动弹不得。
贺从思如遭雷击,瞳孔剧烈收缩,面上尽是不可置信。
这是什么招式?
剑气化符?!
他惊骇的望向晏青棠,见她已然持剑刺向毫无防备的贺尧风,他下意识的想出声提醒,叶眠秋见状,熟练地掏出丹炉,砸在了贺从思头上。
碧华宗财大气粗,这丹炉自然也不是凡品,再配上叶眠秋结丹中期的修为,一击之下贺从思顿时头晕眼花,昏了过去。
贺尧风独木难支,纵然他已经到了半步元婴,可“半步”之差,如隔天堑,他左右支绌,直至某一刻被连亭一剑击飞,陆闻声趁势而上,拒霜剑架在了他咽喉之上。
向晚适时地催动缚仙绳,紧紧地缚住贺尧风,他尝试挣脱绳索,不料越是挣扎,缚仙绳便捆得越紧,勒的他浑身作痛。
贺尧风心中一沉,厉声喝止:“诸位身为仙门弟子,怎可空口白牙污蔑他人?”
晏青棠都懒得搭贺尧风这话茬,她粗鲁的扣住他的手腕,掰开他的手指,在贺尧风的怒目之下,硬生生的将他的芥子戒撸了下来。
晏青棠拿在手里打量了一番,才发现这芥子戒上竟被贺尧风打下了神识烙印。
这就如同给芥子戒上了一把锁,除了他本人之外,旁人根本无法开启。
陆闻声见状,握着拒霜的手微微下压,锐利的剑锋在贺尧风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他冷声道:“把芥子戒打开。”
贺尧风不由得闭目冷笑:“凭什么?我不喜被人逼迫,更何况是因为这种欲加之罪!”
“我只再说一次。”他一字一顿,“你们口中的那妖丹,我连见都没见过!”
“你留在殿门上的剑气做不得假!”向来温柔的叶眠秋见他这幅死样子都气得浑身发颤,她怒声道,“你害的这么多人重伤垂死,现在还要掐灭他们最后一线生机吗?”
贺尧风不置一言。
“你是笃定了我们没有破开你芥子戒的能力吗?”晏青棠忽然出声,她微微弯下腰,视线与贺尧风平齐,“你似乎忘了一件重要的事——芥子戒说白了也不过是件灵器,如今沧渊宗的弟子便在眼前。”
被点名的那一瞬间,向晚愣了一下,忽然间福至心灵。
她葱白的手指暗暗的揪住衣袖,高昂起头,努力让自己的话变得可信:“没错,抹去烙印确实不是难事,只是费些时间罢了。”
强行抹去别人神识烙印这种事,他们沧渊宗的长老们能确实做到,可惜他们这些弟子还不到火候。
但贺尧风又不清楚这点,见向晚说的信誓旦旦,他一时还真被唬住了,神色微变。
晏青棠打量着他的神态,乘胜追击:“妖丹在不在你身上你心里清楚,我如今与你纠缠,不过因为这些弟子如今仅存一息,我们没有时间浪费。”
“但若你执意不肯打开芥子戒,我们便只能选择强行抹去你的烙印,届时延误了救治之机,导致他们死在秘境之内,你就是罪魁祸首,五宗定与你贺家,不死不休。”
“你自己也说了,都是仙门子弟,既然事已至此,不若体面一点。”
贺尧风被晏青棠这番话逼的左右为难,拳头握的咯咯作响,掌心都被掐出数道血痕。
若是真的拿出妖丹,他定会受千夫所指!
晏青棠冷眼看着他,偏头瞥了连亭一眼。
触及她的目光,连亭微微点头,又加一剂猛药。
“师姐又何必同他多费口舌。”翠微出鞘,剑尖直抵在了贺尧风灵府之上,似乎随时会刺穿他的灵府,毁掉他的灵根,搅碎他的经脉。
连亭眼睫低垂,居高临下的看着贺尧风,冷声开口:“要么交出妖丹,要么便带着你的妖丹做一个废人。”
他眸底冷沉,整张脸上都没什么波动,话里话外只透露出一个意思。
——我知道你放不下你的名声,但名声和仙途,总要做一个选择。
晏青棠听的啧啧称叹。
别看连亭平日里不爱说话,看上去呆头呆脑的,但实际上他眼光毒的很,一番话不偏不倚的正中贺尧风的七寸。
不愧是原著中最后的大反派。
她想到这里,忽然陷入沉思。
若“反派”的第一定义就是跟主角作对,那现在——
晏青棠看了看架剑的陆闻声,又看了看绑人的向晚,环视了一圈方才或多或少都动了手的穆珩苏群玉等人,最后目光又落在刚砸了人的叶眠秋身上。
糟了。
依照现在这个情形,大家岂不是全员反派?
就贺尧风那主角光环,回头会不会忽然天降正义,把大家都给弄死?
晏青棠目光诡异,她抱着不知春,觉得要不然自己还是先下手为强吧。
她这可怕的想法将沉寂许久的系统炸了出来,冷冰冰电子音响起的那刻,晏青棠都被吓了一跳。
【请宿主注意身份场合。】
晏青棠闻声挑眉。
她总觉得这“系统”的关注点很不对劲,它上一次出现还是让她去争夺大比名额之时,那时它给的任务是“进入大比”,反倒是对她炮灰的身份剧情只字不提。
而现在这主线剧情明显被她弄崩了,它也不阻止,只是在她胆大包天的琢磨着刀了贺尧风时,才忽然出现。
它明明可以强硬的阻止她,但最终却只是说了一句“注意身份场合”。
这话就很耐人寻味了。
身份,谁的身份?
是她炮灰女配的身份,还是贺尧风贺家嫡系、本书男主的身份?
至于那个“场合”二字更是奇怪,她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众目睽睽之下她动手容易给她、给青山宗招来祸患,要动手也应该在私底下?
晏青棠想不通,再去追问系统也只换来了它的沉默以对。
但也因为这语焉不详的系统,她最后还是放弃了自己这个危险的想法。
毕竟来日方长嘛。
晏青棠托着下巴,觉得自己真是干一行爱一行,现在没有谁比她更对得起“反派”这个身份了。
她这边在神游,贺尧风却被连亭那番话逼的面色大变,他能感觉到抵在身上的剑微微用力,已经刺破了他的衣裳,划出一道血口,刺痛令他心底升起无尽的愤怒。
他骤然抬眸,一句“欺人太甚”却堵在了齿间。
因为他对上了连亭黑沉的眼。
那是极为澄明的琥珀色,与他记忆中的那双眼重叠,只不过那双眼更为凶狠,氤氲上了一层可怖的戾气。
还有这张脸,从第一次见面,他便觉得有些熟悉,这过分相似的面庞让他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他忽然瑟缩了一下,露出了一种几近恐惧的神色。
是……他吗?
不——年龄对不上。
贺尧风勉强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但经历了这么一遭,他心中翻腾的怒火仿佛被浇了一桶冷水般,渐渐地恢复了一丝理智。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终归还是更在意自己的仙途,芥子戒的烙印被他抹去,妖丹被取出的那刻,满场哗然。
“竟然真的是他!”众人不可思议的惊呼出声,“他方才还一副受了天大冤屈的模样,我险些被他骗过去!谁知他竟都是装的!”
“明知道取走妖丹的后果是什么,却还是不管不顾做了,与这样的人来往,可要时刻担心着自己会不会被他推出去当替死鬼。”
“以前总是听人赞叹贺家贺尧风是个芝兰玉树的温润君子,现在来看,他确实是个君子——是个连同门性命都不顾的伪君子!”
玄剑宗长老面色更是难看。
秘境中出现如此重大的变故,若是最后贺尧风的所作所为没有被揭露出来,那承担这个责任的,必定是他们玄剑宗。
这贺尧风之所以这么肆无忌惮,想必也是认准了这点,准备让他们来接手这个黑锅。
他神色冷了几分,施压道:“贺道友,此事你若拿不出个交待,我玄剑宗绝不会善罢甘休!”
贺长老:“……”
迎着众人各异的目光,贺长老如坐针毡,满心都是——
尧风这孩子还是年轻,做事也未免太不小心了!竟被晏青棠抓住了马脚,拿了个现行。
他不去责怪贺尧风这事办的不地道,也丝毫不为死去的贺家弟子伤心,反倒是恨上了揭露真相的晏青棠。
贺长老阴狠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此女,断不可留!
晏青棠尚不知道自己成了贺长老的眼中钉,不过就算知道她也不会在意。
毕竟从和贺尧风作对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捧着那枚莹润的珠子。
拳头大小,内里飘散着棉絮一般的光点,起落沉浮着。
“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叶眠秋问。
“阵法应当就隐藏在下面,”晏青棠的目光顺着贺尧风二人上来的那狭窄的通道望去,“我们重下地宫。”
……
重新踏上那一百零八道玉阶,一行人进入宫殿之中,晏青棠抬手祭出数道火符上,明亮的火光瞬间便照彻整个空间。
连亭环视一圈,翠微剑气平扫,那些崩碎的符纹瞬间被扫开,众人这才看见镌刻在地板上的细小纹路。
“这就是第二重阵。”晏青棠蹲下身子,仔细的辨别着纹路走向,“只要打破这道阵法,秘境的封锁便失效了。”
苏群玉忽然想起那颗妖丹,他瞬间恍然大悟:“你是想用妖丹破境,然后再打碎阵眼!”
晏青棠:“?”
“我,筑基境,”她指着自己,“我到底该怎么样破境,才能迅速地达到化神甚至是炼虚?”
“那中间的结丹和元婴,是被你吃了么?”
苏群玉:“……”
第33章 “见君”
苏群玉尴尬的挠挠头:“那你是想……?”
晏青棠微微正色:“你们有注意过云舟上刻着的核心法阵吗?”
她这话却是将众人问住了,毕竟也没谁大好时间不修炼,去研究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倒是连亭出声解释:“师姐说过,那套核心阵法的作用正是将灵石中蕴含的灵气剥离出来,用作云舟本身飞行的驱动力。”
“没错。”晏青棠点了点头,“我们目前的困境无非就是实力不够,即便可以找到阵眼所在,也没有能力打破它——但现在,我们有了一颗化神境的妖丹,以引灵之阵渡出其中灵气,再借此破阵,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也大概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她话音落,苏群玉神色有些复杂:“你不要告诉我,你又是看了几眼,就把那引灵之阵学会了?”
“……这倒没有。”苏群玉也未免太高看她了,她也不过是在云舟上穷极无聊时才看过几眼。
“我只依稀记得阵纹走向,但咱们要做的也不是驱动一整艘云舟,不必绘制那般庞大的引灵阵,做一个仿制版足矣。”
苏群玉:“?”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大惊失色,“仿制?那玩意也是能随便仿制的?”
阵法绘制可不是玩笑,若中间出了差错,搞不好引灵过程中会爆炸死人的!
晏青棠也太过胆大包天了。
可现在也确实没别的方法,纵然有风险,也要倾力一试。
他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商量好了便迅速行动,晏青棠凭着记忆勾出了引灵阵的大致阵纹,几个符修凑在一起推演半晌,又修改了几处符纹走向。
“我感觉……应该没有问题了。”苏群玉说。
晏青棠便捧起了那枚妖丹,准备踏进阵中之时,却被连亭一把拉住,他紧抿着唇:“我来。”
眼前的笑眼忽然弯了一下,温暖的掌心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
“这妖丹本就被贺尧风吸纳了不少,再加上三百年里其中灵气多有流失,我们必须要将每一丝灵气都用在刀刃上——所以此次破阵不能像之前那般胡乱劈砍,你并非符修,既不知阵眼何在,也没有办法精准破阵,还是我来吧。”
连亭定定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他其实知道,晏青棠虽然乍看上去十分随性,仿佛对什么都不太关心一般,但骨子里却极为执拗,认准的事从不会轻易改变。
而现在,她显然很想让这些受伤的人活下来,为此,她愿意承受往日避之不及的疼痛。
他相信晏青棠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经过她自己的深思熟虑,他拦不住她,也不能去拦。
连亭缓缓地松开手。
若论符道修为,晏青棠恐怕是在场所有人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怕是也只有她能胜任。
“晏道友。”耳畔忽然传来叶眠秋标志性的温柔嗓音,随即手心中便被塞了一枚莹润的丹药,浓郁的生气丝丝缕缕钻入晏青棠得身体之中。
将几近化神境的力量化为己用,叶眠秋几乎能想象到晏青棠要承受什么,她用力握住晏青棠的手:“这是回元丹,含在嘴里,若……撑不下去,便咬碎它。”
晏青棠点点头,毫不犹豫的踏入引灵阵中,一侧的苏群玉掐诀执阵:“你最好给我靠点谱!”
时间太过急迫,他们画出来的阵法并不完美,故而需要有人全程执阵,而阵法一旦开启,执阵人、阵以及阵中的晏青棠将会化作一体,若出了问题,他和晏青棠怕是会一起被灵气冲撞的爆体而亡。
生死面前,苏群玉害怕到两股颤颤,但尽管如此,他仍牢牢的站在原地未动。
他沉沉的吐出一口气,手中指诀一变,阵纹渐次亮起。
引灵阵启动的那一刹那,晏青棠感觉手中妖丹微微发热,紧接着,澎湃的灵气自其中被牵引而出,又在晏青棠的意志下,盘亘在她的掌心。
想要掌控这股庞大的力量并非易事,一瞬间,晏青棠仿佛回到了当年在天衔城下,第一次尝试以身画符之时。
汹涌的灵气仿佛要将她撕裂一般,蛮横的冲进她的身体之中,晏青棠只觉得自己的经脉都要被这股庞大的力量搅碎了,她闷哼一声,唇际溢出一丝血痕。
阵外的连亭面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像是他自己受伤了一般:“师姐——”
“我没事!”晏青棠咽下满口血腥气,咬碎回元丹,浓郁的生气浸润她的身体,药力流转间修复着她不断破碎的经脉,庞大的灵气洪流中,双生灵根艰难的摇曳着,炼化涌入体内的灵气浪潮。
妖丹只有一个,她不能失败。
晏青棠指尖微微颤抖,极缓极慢的画出一笔。
这大概是自她学符以来,最小心谨慎的一次,繁复的线条在她指尖渐渐成型,化作一道破阵符。
代表符成的流光闪过,晏青棠用尽全身力气,拍向阵眼所在之处。
整个小须弥境都晃动起来,虚空中凭空浮现出明明灭灭的阵纹,又在这股力量的撞击下变得暗淡,而后寸寸龟裂,化作漫天流光。
晏青棠心头一松,整个人仿佛脱力般仰倒,只是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没有袭来。
她倒在了连亭的怀中。
连亭眼睫低垂,指腹抹去她唇畔血痕,他用力箍着她,仿佛要将按进骨血中一般。
晏青棠已无力反抗,她垂着头,双眼渐渐模糊,彻底闭眼之前,她依稀看见了星星点点的流光冲着自己而来,融进她的身体之中,周遭场景一瞬间离她远去,破碎的符纹,身后的连亭、苏群玉等人都消失了踪迹。
简陋的石室中唯余一道女子虚影,她穿一件火红色的仙裳,双手交叠于身前,看向晏青棠时双眼含笑,姣好的容颜与石壁上活灵活现的浮雕重合。
是“她”。
刻下二重封阵的那位符修大能。
晏青棠微微错愕:“……前辈?您还活着?”
“只是寄存在阵中的一缕残识罢了,也快要消散了。”她语气调笑,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即将要消失的事实。她脚下微动,火红色的裙摆便在她身下绽开,轻柔地嗓音响在晏青棠耳边,“剑符双修——很多年未曾见过拥有这般天赋的人了。”
她扫过晏青棠身上天青色的宗服,目光不自觉柔和下来:“是青山宗的弟子?段戌那个臭木头可还好?”
段戌。
晏青棠听过他的名字,甚至在那个似梦非梦的天衔城前,她还见过他的开天一剑,那剑光至今还烙印在自己的识海中,未曾磨灭。
那是青山宗最年轻的掌门,是年纪轻轻便臻至合道境的绝世天才,也是千百万年来最有希望飞升之人。
只可惜天妒英才。
晏青棠声音有些发干,缓缓出声:“老祖为阻止伏稷,三百年前于天衔城前死战,已……身死道消。”
她话落,周围忽然寂静了下来。
晏青棠看见眼前人的眸色明显黯淡了几分,她沉默半晌,忽然间笑了出来。
“也好,反正我也是……死在三百年前,也算是——”
她的未尽之语隐没在唇齿间,像是了却了执念一般,本就虚幻的身影忽然崩散,又化作了轻柔的风,温柔的裹住晏青棠。
周遭的一切忽然开始扭曲成漩涡,杂乱的呼啸声中,晏青棠只觉得自己掌心被塞进了什么冰凉的东西,她最后听见她的声音。
“……见君。”
意识回笼之际,江云淮和叶眠秋正玩命一样往她嘴里塞丹药,晏青棠撑得两颊鼓鼓,觉得自己虽然没被灵气撑死,但马上就要被丹药噎死了。
“师妹!”见她睁眼,江云淮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更是后怕不已,“你若出事了,我可不知道要怎么向容师叔交代。”
晏青棠抻着脖子直翻白眼,半晌才勉强把那一堆药丸子咽了个七七八八,她无语道:“你把我噎死了,那才是没法交代。”
江云淮:“……”
或许是吃下去了那一堆灵丹妙药起了作用,晏青棠终于喘顺了一口气,垂眸看向自己的掌心。
她正握着的,是一只符笔。
通体晶莹,内里仿佛流动着星光一般,只是拿着便有源源不断的灵气融入体内,滋养着她。
“你什么时候拿出来的笔?”江云淮奇怪道,“看着倒不像俗物——也不像你这个穷鬼能有的东西。”
晏青棠:“?”
她被精准的戳到痛处,气急败坏的瞪了江云淮这个狗大户一眼,在他干净的衣摆上留下了一个脚印。
江云淮猝不及防被踹了一脚,一堆问候卡在嗓子里,又看见晏青棠还惨白着的小脸,最终还是同情心泛滥的放了她一马。
他憋着没说话。
晏青棠也微微正色。
“这是见面礼。”她指腹摩挲着笔身,“它叫——‘见君’。”
……
封锁整个秘境的法阵被破,众人互相搀扶着原路返回小须弥境中,一行人重新出现在水镜上的那刻,段长老立刻起身,身后背着的那柄其貌不扬的长剑再次出鞘,凛冽的剑光撞击到秘境之上。
尚在秘境中的众人只觉得一阵天崩地裂般的震动,随后,小须弥境永远明亮的天空上陡然破开一个巨大的裂缝,紧接着有仙光洒落,在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之前,便缚住了他们的身躯,拉着她们向上而去。
一阵天旋地转后,众人稳稳地落在了秘境之外的试炼场中,命悬一线的弟子们迅速被带下去救治,晏青棠等人也被搀扶着离去,场中便只剩下了被绑的像粽子一样的贺尧风。
贺长老面色阴沉的像个鬼,恶狠狠的瞪着他们一行人的背影,忽然道:“诸位且慢——”
第34章 要不你还是把我杀了吧
他出言拦下了晏青棠几人,冷冷道:“纵然尧风犯了错,但不过是无心之失而已,这般捆缚于他,未免有些过了吧。”
晏青棠只觉得他脸皮厚如城墙。
她咳了一声,按下身体中紊乱的灵力,故意掏了掏耳朵,转头问身边的连亭:“按理来讲,修行之人引天地灵气入体,应当通体洁净才是,怎么忽然有这么大的味道?”
“嗯,是。”连亭神情未变,一本正经的附和道,“可能有人在放屁。”
贺长老闻言瞬间暴怒:“你们——”
“贺长老!”剑鸣之声响彻,打断了贺长老未尽之言,段长老漫不经心擦着剑,明晃晃的威胁着他,沉声道,“慎言。”
贺长老:“……”
青山宗不是没落了吗?怎么派出来的两个带队的都是炼虚?
这姓段的老东西更是个炼虚后期!
他审时夺度,终归还是咽下了这口气。
但他那一句“无心之失”还是让死里逃生的众人无比恶心。
陆闻声挥开扶着他的弟子。
既然被拦下了,不如就趁现在讲话说清楚,也省了他回头的功夫。
他强撑着一口气一步上前,冲着长老席遥遥施了一礼,而后完完整整的复述了地宫中发生之事,末了他抿起苍白干裂的唇,补充道:“弟子所言皆是事实,若有存疑,也愿受搜神之术,但请诸位长老前辈给受伤的一众弟子一个交代!”
搜神之术,顾名思义,便是以灵识探入受术者识海之内,以达到查看受术者某段记忆的目的,只是修行之人的识海是很脆弱的,若受此术,极容易损伤识海。
但陆闻声却愿意经受此术,这也在侧面印证了他所言非虚。
即使陆闻声不站出来,五宗长老们也已经看了个分明,这件事他们绝不会善了!
接下来的事就是宗门与宗门之间的博弈,不是他们这些弟子能掺和的了,晏青棠等人便被送到了临时修养之地。
若说青山宗四季皆是春景,那玄剑宗的四季就过于分明了些,身在问剑城中尚不觉什么,直至来到了苍山脚下,见到苍山顶终年不化的雪顶,晏青棠才迟来的感受到一阵寒气。
玄剑宗准备的别苑便在苍山之上,接引弟子一路引他们上山。
这一次大家都伤得不轻,团队赛被迫提前结束,紧随其后的个人赛也延期了半月。
晏青棠在秘境中东奔西跑了三四天,期间还数度玩命,现在*终于能休息一下,推开房门的第一时间,她便从芥子戒中掏出了一张大床。
这是她临出发前特地委托外门的执事帮她订做的,事实证明,晏青棠此举很是正确。
毕竟玄剑宗满门皆剑修,而剑修们在的地方,通常都是家徒四壁。
就比如眼前这个屋子。
晏青棠踢开蒲团,摆好床榻,整个人扑了上去。
她其实并没有受什么外伤,只是连续的画阵破阵耗空了她的灵气,再加上化神境灵力的冲刷,经脉有些受损。
但先前在秘境中她吞了不少的灵丹,此刻药力在她体内缓慢的化开,抚顺她的灵气,修补她破损的经脉,那股一直持续的疼痛渐渐消失。
晏青棠长吐出一口气,打了个滚,久违的闭上了眼。
窗外阳光正好。
……
晏青棠并不知道长老们是如何协商的,只是等她醒之后,贺家众人便已然离去,甚至连后面的个人赛都顾不得参与。
不过经此一事,贺家声名大损,贺尧风更是臭名远扬。
但晏青棠却顾不得笑话贺尧风,因为她现在自身难保。
“小棠,你可真是瞒得我们好苦。”段长老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既然你有这等天赋,便不能浪费,故自今日起,暂由我代替容潋,教你习剑。”
晏青棠面色大变。
“段长老。”她容色真诚,试图叫段长老放弃这个可怕的念头,“我其实真的只是一个柔弱的符修。”
段长老不听不听,他早就知道晏青棠抽一鞭子动一步的德行,根本不和她废话,直接拔剑,剑气瞬间绞向晏青棠。
他这一剑明显没有出力,但晏青棠还是狼狈的趴在地上,才险险避过了他这一击。
“起来。”毫无人性的段长老发出冷酷的声音,“什么时候你能在我手底下走过三招,什么时候才能休息。”
晏青棠:“?”
炼虚后期的三招。
她翻了个身,安详的躺平在地,双手交叠于小腹之上。
“段长老,要不你还是把我杀了吧。”
一旁坐着的张长老面露不忍,他轻轻责备道:“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再者,小棠先前受伤如今还未完全痊愈,你又何必如此苛责?”
这话落在晏青棠耳朵中,简直堪比天籁之音,她死气沉沉的眼睛突然发亮,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一丝希望。
但紧接着,张长老补充:“个人赛前能接住你三招便好,莫要急于求成。”他用最慈祥的表情说着最残忍的话,末了又道,“对了,带上阿朝——他一个剑修,到现在还只会青山剑前三式,未免太不像话。”
一边突然被嫌弃的连亭:“……”
被赐予希望又堕入地狱的晏青棠:“……”
师姐弟二人面面相觑。
半晌,晏青棠忽然情真意切的抓住连亭的手。
“师弟。”她感动得热泪盈眶,“有你陪着我一起做沙包,师姐甚是欣慰。”
果然,倒霉这种东西,还是大家一起来比较开心。
开心的晏青棠很快就乐极生悲。
身后剑气袭来,段长老不讲武德的搞偷袭,他剑虽未出鞘,但炸开的剑气还是划破了晏青棠和连亭的衣摆,剑柄带着灵力,毫不留手的击向晏青棠。
晏青棠头皮一麻,下意识的运起无踪步,但段长老的速度太快了,她身形不过刚动,那剑柄已然落在了她腰间,毫不收敛的力道抽的她瞬间冒出了泪花。
段长老一击得手,借力旋身,又一剑拍在了连亭背上,连亭踉跄了一下。
“再来!”段长老喝道。
那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剑在他手中却快的不可思议,晏青棠和连亭被狼狈的击飞数次,剑鞘再次劈下,又在离晏青棠头顶不过一指的距离处稳稳停住,段长老不耐的啧了一声:“太慢!”
他话落飞出一脚,将晏青棠踹飞了三丈远。
晏青棠撞到墙上,墙头都被她砸穿了,她躺在砖石碎屑中,捂着差点碎掉的老腰,忍不住抹了一把辛酸泪。
“我就说我吃不了这剑修的苦!”
她鬼哭狼嚎的声音响彻整个小院,与此起彼伏的乒乒乓乓声交织成最美妙的乐曲,屋内正在养伤的钟霄桐和穆珩都躺不住了,偷偷摸摸的探出头看热闹,这声音又传到隔壁院子里,苏群玉被惊动,出门一看正好瞧见躺在他们院子里的晏青棠。
苏群玉:“……”
他看了看被砸出来的洞,又看了看哭的很惨的晏青棠。
——他说什么来着?
这群剑修就是粗鲁!
……
晏青棠这揍一挨就是小半月,每天都跟皮球一样被段长老踢来踢去,踢到最后的时候她已经毫无波澜,甚至飞在半空中时还在思考下一次怎样摔倒会更优雅一点。
剑术提没提高她不太清楚,但自己肯定变得更耐揍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身后剑气再次袭来,晏青棠下意识的弯腰侧身,惊险的躲开了那道攻击。随之剑意再起,凛冽剑光逼近面门,不知春顺势出鞘,横挡在身前,两剑相撞,手臂被这巨大的力道震得发麻,但也让她借力倒飞而出。
她撑着剑:“这算一招吗?”
“倒是有点长进。”段长老哼了一声,“勉强算咯。”
晏青棠唇角便攀起一丝笑,她目光微动,段长老身后,连亭接收到晏青棠的目光,毫不犹豫起剑,翠微剑气厚重如山,当头压下。
段长老回身去挡,反被晏青棠抓了空子一剑刺出,他眼底掠过一丝笑意,长剑未停,直挡翠微,另一只手并剑指,正抵不知春剑尖。
锐利的剑锋被血肉之躯轻易阻拦,再不进分毫。
段长老道:“学什么不好,非学偷袭?”
“长老你这可就冤枉我了。”晏青棠嘻嘻一笑,“搞偷袭的可不是我。”
晏青棠这似是而非的话音还未落下,身后连亭便手腕一翻,没名字便滑入掌心,抵在了段长老腰间。
“耍诈。”段长老气笑了。
“那也是赢了,”晏青棠笑盈盈的抽剑后退,“还差最后一剑。”
不知春剑光骤起,聚来满地霜花,剑气凌厉的直斩而出,与翠微璀璨的剑光交相呼应。段长老脚步未动,只轻轻抬剑,两道剑光就直直的撞上他的剑锋,轻易的被他搅碎。
就像是过去的无数次一样,无论他们如何攻击,到最后都像是她自己向段长老剑上撞一般。
晏青棠眉心蹙起。
他是怎么做到的?
她总有种错觉,在出剑那一刹,她们的所有想法、动作,在段长老眼中都是透明的。
晏青棠没有再急着攻击,反而尝试着让自己静下心神,慢慢的,周围一切似乎都虚幻了起来,她的眼中只剩了段长老同连亭二人,她看见翠微剑光倾泻而下,也看见段长老手腕轻抬,他并没有直迎这一击,反而长剑一横,截断了翠微的去路。
他“预判”了她们!
所以面对她们所有的攻击,都能提早一步做出反应,守株待兔。
晏青棠顿时恍然,她握紧剑柄,不知春剑势再起。
青山剑依次递出,同时,她的神识铺展到最大,又融于极微之中,段长老的所有动作皆落于她眼底,那把平平无奇的黑剑再次出现在她剑光的必经之地。
可这一次,不知春倒转,剑柄狠狠撞击在黑剑之上,晏青棠借势跃起,画凌烟画作柔和的微风,虽尽数被段长老的护体仙光挡下,但他面上却浮现出一丝欣慰。
他抬手挥开晏青棠:“明日便是个人赛,滚回房里,养精蓄锐!”
第35章 青山宗,恐怖如斯!
个人赛讲究一个“各自为战”,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赛制,二十多个人全塞一个试炼台上,彼此之间互相攻击,最后留在台上之人,便为最后胜者。
“说白了,便是一场大乱斗。”晏青棠总结。
此刻五宗齐聚,经过半月休养,又有灵丹妙药不要钱的灌下去,众人的伤基本已经痊愈,甚至在经历了这场生死之战后,都或多或少的都破了一个小境界。
就连以往总和着晏青棠一样,八百年不破一次境的江云淮都已经臻至结丹后期。
大概全场就只有晏青棠和连亭,依旧是铁打的筑基。
——但没人敢只将她二人当成一个“筑基”。
上一场团队战虽被迫终止,可成绩并没有失效,悬空的水镜一变,化成一道积分榜,除贺家外的五宗皆出现于其上。
晏青棠扫了一眼,见榜首是雷打不动的玄剑宗。
八百五十二分。
晏青棠继续向下看,熟悉的三个字映入眼帘。
青山宗。
七百九十三分。
“我们居然不是倒第一?”她震惊极了。
就他们五个在秘境悠闲逛街的行为,居然能排到第二名。
——真是不得不感谢他们的小苦力贺归。
再往下是碧华宗,往年蝉联第二的宗门甚至连七百的边都没摸到,更别提其余两宗了。
自大比成形以来,还从未出现过这般低的分数,一时间各宗弟子面上都不太好看。
上首的玄剑宗长老见状,开口安慰众弟子:“秘境中的意外我等有目共睹,你们能完好的出现在这里,对各宗来讲,便已经是最好的成绩。”
他的目光环视全场,不期落在了青山宗众人身上。
比起气氛沉闷的其余四宗,他们那里活跃的不像话,欢天喜地的模样像是在过大年。
玄剑宗长老:“……”
他未尽的安慰之言卡了一下。
也对,对于常年垫底的青山宗来讲,忽然夺了第二名确实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他话音一转,补充:“何况这并不是最后分数。”
五宗弟子均是一愣,猛然想起那只最后被斩杀于剑下的化神妖王。
化神境……记一万分。
眼见着这些弟子忽然换了个人一般,精神抖擞的模样,玄剑宗长老露出一个微笑。
“我们通过水镜,反复查验了诛杀妖王时的情形,确定最后杀死妖王的那一击,来自陆闻声。”
他话一落,众人还来不及提出质疑,便见陆闻声忽然上前。
“长老。”他抱剑行礼,少年身形板正如松,不卑不亢道,“此妖王是众人合力斩杀,并非是我一人之功,弟子私以为,这积分不当只为玄剑宗一宗所有。”
他只是运气好,最后的时刻,只有他还剩一剑之力。
可若没有连亭以身入阵,钉住妖王,没有晏青棠勉力持阵,维持破碎的阵法,没有那许多弟子以命相搏,耗去妖王大部分体力。
就不会有他那一剑。
他不该独自居功。
“玄剑宗确实收了一个好弟子。”张长老长笑出声,抚须赞叹,“他还没你想的那般昏聩。”
陆闻声闻言有几分错愕。
玄剑宗长老面上故作怒色,瞪了一眼这个孽徒。
又不是谁都像姓贺的那般不要脸面,他又怎么可能将所有功劳都揽到玄剑宗?
他继续出声:“但,诛杀妖王,诸宗弟子皆有功劳,故而经过商议,这一万积分,将均分到各宗身上。”
他话落,场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两千七百九十三分!我们从来没得过这么高分数吧!”穆珩激动的手舞足蹈。
的确,自从三百年前天衔城一战,青山宗精锐弟子身陨,宗门实力断代后,就再未有过如此好的成绩。
张长老和段长老都笑弯了眼。
“所以——”段长老慢条斯理的拉长调子,“这一次个人赛,知道你们最重要的任务是什么吗?”
这个问题似曾相识,穆珩抢答道:“保住性命!只要活着回来,我们就是第一!”
段长老慈祥一笑,沙包大的拳头立时砸在了穆珩脑门之上,他白净的额头上霎时窜起一个大包。
“完全……错!”段长老大声道,“按照赛制,个人赛头名将会拿到一百积分!只要拿下头名,那此次大比的魁首就是我青山宗!”
“我青山宗的荣辱就担在你们肩上,若拿不下这个魁首,全部给我滚去挥剑一万次!”
江云淮:“?”
他也要吗?
可他是最柔弱的丹修啊!
……
青山宗与玄剑宗的比分差距过小,而即将展开的个人赛则是成了争夺魁首的关键一战。
往年垫底的青山宗今年却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队伍里不仅有年纪轻轻就已经臻至结丹后期,天赋不亚于陆闻声之下的穆珩,还有那个扛着一把怪异重剑,一剑一个小妖兽的钟霄桐,以及拎着丹炉到处砸人的江云淮——向晚的锤子都没他能砸。
就连那个不太爱说话的,名叫“阿朝”的青山宗弟子,也是实力非凡,以筑基之身独挡化神妖王数道攻击。
更有晏青棠这个剑符双修,关键时刻力挽狂澜,可以说若没有她,秘境之中必定伤亡惨重,众弟子哪还能全须全尾的站在这里。
所以——
时隔三百年,青山宗能重新回到那个位置吗?
他们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巨大的试炼台上,此时诸宗弟子已陆续登台,晏青棠一眼就看见了佛宗弟子们过于明亮的脑壳,明禅夹杂在其中,满头青紫淤痕。
晏青棠吓了一大跳:“大师,你的头……被妖王打的?”
“晏道友这个形容很是妥帖。”明禅揉了揉自己的熊猫眼,竖起大拇指,“我师父是和妖王差不多凶残。”
晏青棠:“?”
一边看热闹的苏群玉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他在秘境中被揍晕了,出秘境时那‘满头秀发’没有剃——”
晏青棠:“……”
这亏得是佛宗长老没看见这大孝徒喝老鸭汤,否则他的头就不仅仅是满头青紫了。
还在不在都难说。
明禅虽然从头到脚长得都有点像笑料,但不否认他的实力很强,之所以晕过去,也是因为他一直站在众人身前,以佛光护住了大多数人。
这就有点伤脑筋了。
轻易打不动明禅不说,还要防备着这人那时不时从冒出来的佛光倒刺。
江云淮摸着下巴,给其余四人传音。
“此战,除了陆闻声,最棘手的怕就是这个明禅,还有沧渊宗的时岁,他那一身灵器也让人防不胜防。”
钟霄桐听罢,粗暴道:“那就先把他们揍下去。”
江云淮:“……”
剑修的美好品质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能动手打架就绝不动脑。
晏青棠却是抱臂沉思:“我倒是觉得此言甚有道理。”
江云淮不理解,按照他的想法,肯定是要坐山观虎斗,有人能将明禅时岁打下去更好,若打不下去,他们在寻机出手,岂不是省了很多麻烦?
但他也没有全然否定晏青棠和钟霄桐的想法,而是偏头问:“那谁去?”
晏青棠目光扫过四人,最后落在了江云淮身上。
江云淮:“?”
“我?”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满头雾水,“我只是一个柔弱的丹修,我能做什么?”
“你能炼丹啊。”晏青棠唇角一勾,她手肘戳了戳他的腰,拉长语调,“你的丹炉那么大,那么重,那么厚,天地灵火都烧不穿,你难道还真想拿它当锤子用一辈子?”
她露出狡黠的笑来,一看就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
江云淮“唔”了一声,竟然诡异的明白了晏青棠的意思,他的目光放在一无所知的明禅二人身上,觉得晏青棠这个想法……
可真是太妙了!
“我有两个丹炉。”江云淮道,“我可以炼两炉丹。”
晏青棠大悦。
此刻试炼台上各宗弟子均已到齐,随着上首长老含了灵气的一声“开始”,众人立刻打起精神,警惕的对视着,只是谁也没有先出手。
毕竟,枪打出头鸟。
晏青棠目光环视一圈,不知春骤然出鞘,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她递出一剑,剑光如虹,刺破长空,虚空中只留了一道璀璨的剑痕,对面几人下意识架起防御严阵以待,可那剑光在空中飘飘荡荡,最后忽然打了个旋,落在了试炼台下。
晏青棠似乎很震惊的瞪大了眼睛,继而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哎呀,斩偏了。”
众人:“?”
这么严肃的场合,晏青棠是来搞笑的吗?
也就在晏青棠吸引了全场注意之时,身后江云淮忽然掐诀,两只巴掌大的丹炉悄无声息的被他祭出,瞬息之间迎风变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倒扣而下。
江云淮聪明的越过了最为麻烦的陆闻声,选择了相对较软的柿子捏。
明禅只觉得头顶的光被什么巨大的东西挡住了,他下意识的想要避开,钟霄桐却直接将手中剑丢了出去。巨大的门板一样的重剑挡住了明禅的退路,也就耽搁了这么一会,那丹炉已然扣下。
明禅:“?”
他嗅嗅鼻子,还能闻到丹炉内若隐若现的老鸭汤香味。他尝试着敲击厚重的丹炉壁,明明没用多少力气,巨大的声响就环亘在他耳边,震得他耳朵疼。
同一时间,时岁也遭遇了同样危机,他被倒扣在丹炉内,面色微变。
但他不是明禅,满身灵器都不是吃干饭的,时岁手中掐诀,准备强行掀翻这丹炉,只是指诀方才起势,他忽然觉得头有些发晕,看东西也有了重影。
他依稀听见了丹炉外那个可恶的丹修的声音。
“哎呀——时道友,你这个丹炉是我平常炼毒丹用的,你在里面不会中毒吧?”江云淮语调慌张,但面上却写满了‘我就是故意的’。
时岁:“……”
他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毒的,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江云淮抬手一挥,时岁被丹炉带到试炼台下,交给丹修长老们救治,另一边的明禅也没能幸免。
他呆呆的被丢到了地上,气的打鸣:“你们——可恶!”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青山宗这一番骚操作下来,直接除去了两个劲敌,心中不禁有些后怕。
幸亏那丹炉不是冲他们来的。
青山宗,恐怖如斯!
用丹炉这招只能打个出其不意,一次之后大家都会生出警惕心,接下来就必须真刀真枪的动手了。
钟霄桐召回重剑,巨大的剑身直接扫向碧华宗的两名丹修。
江云淮看的头皮发麻。
打架先打丹修,这到底是什么陋习!
但很快他也被针对了,四面八方的攻击逼的江云淮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直至某一刻,他不小心跌下了试炼台。
他看了看和他前后脚被打下来的叶眠秋二人,又看了看一边虎视眈眈的明禅。
江云淮:“……”
“眠秋。”他深沉道,“你我也算旧相识,我若被人揍,你会帮助我吗?”
第36章 组团渡劫
且不说江云淮的线下一对一挑战赛,便说试炼台上,青山宗五人去其一,只剩下了晏青棠四人。
到处乱飞的剑光符意之下,晏青棠鬼鬼祟祟的到处下黑手,得益于她脚下踏步无声的无踪步,往往她都已经摸到人身后了,对方才反应过来,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轻轻巧巧的被她一剑抽飞。
被抽下去的几人面色铁青。
“真是好生阴险!”其中一人咬牙切齿,“不都说剑修一生耿直吗,怎么到了晏青棠这里,她就这么喜欢敲人闷棍?”
“也可能因为晏青棠还是个符修。”另一人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毕竟他们符修画起符来,线条那么弯弯绕绕,狡诈一些也是正常。”
同样被抽下来的苏群玉正好撞上风评被害现场。
他:“?”
好好好。
晏青棠真是好样的,以一己之力,抹黑了全天下的符修和剑修。
所以到底有没有好心人过来狠狠揍她一顿?
试炼台上的晏青棠忽然打了个喷嚏。
“谁在想我?”她嘟囔道。
台上剩下的人越来越少,变得空旷起来,晏青棠浑水摸鱼的策略也不再好施展,她终于停下了脚步。
一侧,楚西征一剑刺来,晏青棠剑势未起,身侧连亭先一剑劈出,玄剑宗其余弟子立刻回援,穆珩见状,剑光夹杂着雷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退那几人,身边的钟霄桐也趁机出手,宽厚的剑身仿若蒲扇一般,横扫而去。
楚西征几人猝不及防被重剑当头砸下,一个趔趄朝台下倒去,千钧一发之际,他手脚并用的拖住穆珩,其余几人也有样学样,大家亲密拥抱着跌出了试炼台。
连亭:“……”
钟霄桐:“……”
穆珩跳脚:“你们耍赖!”
楚西征理直气壮道:“跟晏青棠学的。”
坑人坑到最后,反把自己坑了的晏青棠:“?”
她痛苦扶额。
随着这几人的淘汰,台上一时间只剩下了她和陆闻声。
晏青棠的目光谨慎的落在了对面的陆闻声身上。
从始至终,她还未见他动过剑,他所有的攻击都是以剑鞘斩出。
陆闻声也正看着她。
“我其实一直有一个疑问。”他面上露出些许困惑,“你到底是何许境界?”
“我也有个疑问。”晏青棠笑眼一弯,反问道,“你……破境了么?”
陆闻声眼底便泛起一丝笑意,拒霜骤然出鞘,半步元婴的气息席卷而出。
“还差一点。”他道。
拒霜下压,澎湃的剑气溢出,不知春也悍然出鞘,两剑相撞,惊起的余波竟将试炼台都震出了裂痕。
竟能硬抗陆闻声一剑之威,这个晏青棠倒是很有些本事。
玄剑宗长老也不禁问出声:“这位晏小友到底是什么境界?”
不管是先前在秘境之中,还是现在在试炼台上,她展现出来的实力,都不像是区区筑基。
他话音落,张长老微微一噎。
若要在之前,他一定会肯定的告诉对方晏青棠就是筑基中期,但现在……这话他竟有些说不出口,甚至他心中也生出了同样的疑问。
倒是一旁的段长老挑了挑眉。
“她是什么境界?”他摩挲着下巴,意味深长道,“那要看她想是什么境界了。”
他还记得尚在青山宗时,那一日的藏书阁中,晏青棠体内的灵气就已经臻至大圆满,她明明早就可以结丹,却又不知是何原因迟迟不破境。
——甚至他都不知道,晏青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压制自己境界的。
如今过去了这么久,连他都有些好奇晏青棠体内的灵气究竟浓郁到什么程度,她若是破境,又能到达什么境界?
段长老这绕口令一样的话叫众人生出了一肚子疑问,他们不解其意的将目光重新转向试炼台上。
拒霜剑意沉沉,密不透风的罩向晏青棠,不知春剑光划过,晏青棠勉力支撑,却依旧被这剑气近身,一击之下就撞碎了她数道防御符箓。
陆闻声是十分了解晏青棠的,知道在她手中,剑可作笔,人亦可作笔,故而从一开始,他就贴的十分之近,剑招又疾又重,丝毫不给晏青棠布阵的时间。即便她踏起无踪步,拉开距离,却转眼间又被他轻易跟了过来。
也对。
就算晏青棠的剑意符意再浓烈,但受境界所制,终究不得圆满。
甚至她独身一人面对半步元婴,能撑到现在,在众人眼中已然是个奇迹。
陆闻声一剑递出,剑意渺渺若苍山,晏青棠被这一剑砸的小臂发麻。
她拄剑撑地。
从很久之前,她就觉得自己还未到破境之机,可等到现在,她依然没有搞清楚那个所谓的“时机”到底是什么东西。
还要再等吗?
晏青棠咳出一口血,余光扫见了段长老二人。
其实段长老说的话她曾经也说过。
“青山宗的荣辱就担在你们肩上”
可她说这话时只是为了忽悠连亭,但段长老和张长老不一样,他是真的希望青山宗能一扫三百年的颓势。
她可以输,但不应该输在她只是个筑基。
晏青棠缓缓地站起身。
天地灵气忽然沸腾起来,争先恐后的钻入她的身体之中,周围人面色一变。
“她要做什么?”
处于台上的陆闻声更清楚的感觉到了天地间那股奇特的韵律,他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你要破境?”灵气席卷成风暴,陆闻声被逼的退了数步,“你疯了?”
晏青棠没出声。
浓郁的灵气被她卷入体内,转过一个小周天,又没于她的灵府之中。
她忽然察觉到了淡淡的饱胀感。
与平日里她压实灵气时的感觉并不相同,甚至带着一股痛楚,仿佛要被撑爆了一般。
这痛楚愈演愈烈,体内灵府被撑到极限,骤然间涨大了数倍,那些被挤压到几近实体的灵气一下子散开,欢快的纵横在新生的宽阔灵府中。
晏青棠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变化。
与此同时,她心中隐隐升起一阵明悟。
何为筑基?
抛却凡尘污物,以筑仙骨根基。
这关乎修行者的大道,而所谓灵府,也是这“仙骨根基”之一。
原来她一直的踌躇,竟是因为在筑就自己的“大道”。
接下来的事水到渠成。
满身灵气被压迫了这么多年,骤然找到了释放出口,呼啸着冲击着壁障,须臾之间,便到了筑基后期。
“她竟然真的成功了!”
谁人破境不是要寻个安静的地方闭关打坐,避免自己受外界影响,不慎走火入魔。
可晏青棠却在这么嘈杂的环境中,用这么快的速度,破境成功了。
“不对!”看台上忽然有人站起身,目光紧紧的盯在晏青棠身上,声音不自觉的提高,到最后都有些破音,“还没结束!”
他这话点燃了全场,众人瞠目结舌的望向试炼台的方向。
晏青棠的境界节节攀升。
筑基后期……半步结丹。
又于某一刻,悍然越过了那层屏障。
结丹境!
可一切还没有停止,天地灵气仍旧疯狂的涌入她的躯壳之中,她浑身气息变得愈发凝实。
结丹中期。
灵气风暴渐渐趋于平缓,晏青棠的破境速度也慢了下来,可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离结丹后期,不过只差临门一脚。
她在筑基境停留了五六年,做了五六年别人口中的“废物”,可一朝破境,便是连跨三境,直入结丹。
天空迅速被遮蔽,黑沉沉的雷云骤聚,天劫的威压沉沉压在晏青棠的头顶。
雷劫酝酿的片刻中,晏青棠忽然出剑。
她剑招看上去并不算精妙,只是普普通通的,青山宗入门便能习得的剑法。
青山剑。
可她用起来,却如风如雨,温柔的像青山的风拂过竹林,却刀刀割人命。
剑气是剑气,也是符意。纵横的剑痕便是她落下的笔墨。
只要被纠缠进她所刻画下的这张符意大网里,就会一败涂地。
陆闻声眼底蹦出炽烈的光华,浑身都为这场酣畅淋漓的战斗而战栗,剑招大开大合,一往无前。
晏青棠布下多少符,他便斩断多少符,她出多少剑,他就毫不犹豫的挥剑去挡,试炼台上裂痕满布,大大小小的碎石屑不断坠落,拒霜在他手中兴奋的长鸣。
他斩出一剑霜寒。
一往无前的剑光迎面而来,晏青棠退无可退,也不想退。
她顺势出了一剑。
那是牢牢镌刻在她识海中的一剑,那一剑开天山,劈江海,也断去了伏稷一臂。
这是“段戌”的剑,现在变成了她的剑。
原本轻盈的剑气忽然变得厚重起来,宛若山峦沉沉压下,空气仿佛被撕裂一般,发出沉闷的啸声,一时之间,天地中仿佛只余下那道剑痕。
随着这一剑起势,浓郁的灵气滚滚流入经脉之中,身体中那道虚幻的壁障再次被撞碎。
结丹后期!
破境之后剑势愈发炙烈,犹如银河倾泻,璀璨夺目!
晏青棠虽然做不到一剑开天山,但她却可以斩断他的剑气。
满处霜寒尽皆破碎,不知春削去了他一缕发丝,轻盈的落在了陆闻声身前。
满场皆静。
段长老和张长老不禁瞪大了眼。
这一剑是?!
玄剑宗长老面色也肃穆了一瞬,长叹:“这是……点苍剑?”
他的话激起千层浪。
谁人不知点苍剑。
这是青山宗的世传之剑,是以剑点苍穹的剑道巅峰。
可惜那都是在三百年前。
那场仙魔之战不仅毁去了点苍剑谱,还葬送了青山宗无数弟子,当年习得此剑之人,也没能活着走下战场,直至今天,也仅有寥寥几人还记得点苍剑的风采。
可这三百年不现的点苍剑,却于今日,重新回到了人间。
这可真是……青山宗之幸。
段长老忽然捂住了眼。
……
试炼台上。
陆闻声垂首,看着那柄青盈盈的剑。
“我输了。”他平静的说。
这一战他尽了全力,输的心服口服,他目光热烈的看向晏青棠:“方才那一剑,何名?”
晏青棠既是“偷师”,也未曾见过师门长辈用过此剑,一时间竟被问住了。
可剑虽无名,却有出处。
她默了默,满面认真:“是我挥出的剑,便是青山宗的剑。”
陆闻声一怔。
世人皆赞他是天生剑骨,是玄剑宗未来的支柱,所以他从不敢半点疏忽懈怠。
可渐渐的,练剑便只成了练剑,他找不到自己的剑在哪,也不知道自己日夜苦练的,到底是自己的剑还是玄剑宗之剑。
这困扰他许久的疑惑在晏青棠这句话下轰然破碎。
剑从来就在他手中,只有他握剑,才有玄剑宗的剑。
陆闻声忽然施礼,极认真道:“多谢晏师妹。”
以往他心境不平,破不得元婴,可如今心障已消,体内的那层屏障不受控制的开始破碎,灵府内金丹化做元婴,随他主人一起作了个揖。
可惜晏青棠看不见元婴小人的礼貌,她仰头望天。
天空中本就漆黑的劫云似乎更黑了一些,一如晏青棠的脸。
“你干嘛?”晏青棠质问。
陆闻声努力憋了憋,却还是控制不住攀升的境界。
他心虚出声:“……破境。”
晏青棠:“?”
不是——大兄弟!
组团渡劫?
你是不要命了吗?
第37章 天才未曾陨落
雷劫是个很私密的事,是属于修士自身的大道劫难,不容得旁人随意插手。
古往今来,渡劫之人都是先选一个僻静之所,而后独身一人应战天劫,还从未有过两个修士一同渡劫的先例。
这都不仅仅是插手雷劫,这简直是*在挑衅天道规则的威严。
鬼知道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晏青棠苦着一张脸,试图将体内灵力憋回去,然而未遂。
她转身看着陆闻声:“你就不能忍忍?”
陆闻声:“……我试过了。”
若忍得住,他定然不会在这里连累晏青棠。
二人头顶的劫云已然融合,加之晏青棠的结丹劫雷已酝酿许久,正亟待下落,根本不容二人分散开。
台上长老们神色也是一变,眉心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却也不敢轻易出手,唯恐再产生什么不可预测的变化。
张长老适时掐诀设了一道结界,隔绝外界干扰。他声音有些严肃:“分开站!”
晏青棠生无可恋的点点头,尽量和陆闻声分开,各占东西对角。
密布的乌云中跳跃起雷弧,渐渐的绞缠成一片,第一道天雷成型的那刻,晏青棠险些破口大骂。
“这是结丹的天雷吗?”
入结丹境当受十八道劫雷,她曾远远看过穆珩突破,那时他的雷劫不过手腕粗细,可为什么到了自己这里,这雷光竟犹如水桶般粗壮?
“许是我们的雷劫融合的缘故?”远处的陆闻声猜测,“我结丹时的天雷并没有这般……可怖。”
晏青棠:“……”
这一道劈下来,她还焉能有命在?
于是晏青棠开始自欺欺人:“往好处想,万一这是你的元婴雷呢?”
陆闻声道:“可它是奔着你去的。”
晏青棠:“……”
果然,随着陆闻声的话音,那劫雷狠狠击打在晏青棠身上,汹涌的雷光流入她的身体之中,暴戾的冲刷着她的经脉,剧烈的疼痛让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才是第一道。
天空之上,第二道劫雷很快成型,甚至看上去比上一道还要粗上一圈。
雷光咆哮着下落,再次没入晏青棠的身体之中,刺痛酥麻的感觉遍布全身,细小的雷弧淬炼着她的躯体。
——看来被雷劈也不全然是坏处。
毕竟自己身体强度上升了呀,段长老揍她的时候她更耐揍了啊。
晏青棠苦中作乐的想。
十八道天雷渐次落下,最后一道雷光消散之时,晏青棠已经半死不活的趴在了地上。
她抹了把眼泪。
劈完她这个先破境的,下一个遭殃的应该就是陆闻声了吧。
果然不出她所料,下一道劫雷直冲陆闻声而去。
在看到那道和自己雷劫一样粗细的雷光时,晏青棠终于破防了。
她觉得自己被穿小鞋了。
谁家结丹和元婴的雷劫长得一样?
这个狗比天道——
她这念头升起的瞬间,那道天雷明显停顿了一下,下一刻,它忽然一分为二,细的一半继续落向陆闻声,而粗的那一部分直劈晏青棠。
忽然被分了火力的陆闻声:“……”
晏青棠:“?”
台上长老们:“?”
玄剑宗长老连忙确认了一下晏青棠的状态,见她虽然看上去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但实际上生命气息强盛,甚至在看到冲她而去的天雷时,动作比猴都快的爬了起来,活蹦乱跳的东躲西窜。
虽不知是何原因导致雷劫忽然分叉,但只看结果,显然是十分利于陆闻声的,四舍五入之下,他所承受的相当于正常状态下的雷劫。
组团渡劫的苦果都让晏青棠一人吞了。
玄剑宗长老扶着胡须,不禁失笑:“万万没想到,青山宗的晏小友竟然也如此乐于助人。”
段长老和张长老:“……”
助人个大鬼头啊!
把他们当贺家的冤大头了?
打嘴仗从来没怕过的段长老都一时语塞,他头疼的扶额,祈祷着场上那个倒霉蛋不要被雷劈死。
元婴境劫雷三十六道,晏青棠就又生生受了三十六道天雷,劈的她面无人色,天青色的仙裳都被炸的破破烂烂,满头长发根根竖起。
但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这雷光淬体之下,晏青棠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躯壳又坚实了几分,体内的灵力更是变得愈发精纯,滚滚流淌在经脉之中。
可是晏青棠依然高兴不起来,她奄奄一息的看向一侧渡完劫仍旧白衣飘飘的陆闻声,又想想自己如今的狼狈模样,再一次觉得天道不公。
这个念头浮上来的一瞬间,马上就被她死死的压在心底。
晏青棠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天,见没有忽然天降雷霆,顿时放下心来。
好险又逃过一劫。
她躺在几乎被劈碎的擂台上,长长松了口气。
不远处的陆闻声上前几步:“晏道友?可无恙否?”
晏青棠张嘴,喷出一口黑烟。
她颤抖的伸出手:“我死之后,祭奠我时记得多放些灵石。”
“活着的时候我是个穷鬼,死了以后,我一定要试一试做富豪的滋味。”
陆闻声:“……”
他,剑修,穷困潦倒,口袋空空。
陆闻声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反手将拒霜负于身后,似乎想去扶她,未料到身侧却有人先动一步。
“师姐。”连亭几步蹲在了晏青棠身前,他目光落在她黢黑的小脸上,心中闷闷的笑了几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将她扶了起来。
晏青棠双腿抖的像糠筛,但还是顽强的在连亭的搀扶下跃下了残破的试炼台。
此时,劫云渐渐散去,阳光重新洒下人间,驱散了所有的寒冷与阴霾。
她听见了苏群玉穆珩叽叽喳喳的声音,看见了江云淮鼻青脸肿,高贵冷艳的斜睨着明禅。
她又想到了陆闻声。
晏青棠倏然回首。
“陆道友。”她轻声道,“恭喜破境元婴。”
他才是五宗一境年轻一辈第一个破境之人,也是近百年来最年轻的元婴真人。
堂堂正正,不走外道。
天才未曾陨落,该死去的人也还鲜活的活着。
死寂的系统难得出声,电子音中竟也带了些跃动的喜色。
“恭喜宿主。”
它说。
……
此次大比,青山宗终于摆脱了“垫底宗”的名头,时隔三百年,再次夺得魁首!
以往提起青山宗,世人多是带着对强者落于淤泥的惋惜,又或者是对“没落”宗门的不屑,可现如今再提起青山宗,他们先想到的却是一符一剑。
那是世间少有的剑符双修,是在试炼台上连破三境,点苍剑出再破一境的天才。
晏青棠。
而此刻,这位天才正宛如没有骨头一般瘫在床上。
距离个人赛已经过去了三天,其实按照惯例,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在回宗的路上了,可是此次大比名次完全被颠覆,长老们还要针对资源的重新分配吵上一吵,这才耽搁了行程。
长老们日日忙的不见人影,反倒让这些弟子们得了清闲,每天满苍山乱窜,今日就刚好窜到了青山宗的驻地。
晏青棠捂着耳朵,只觉得要被他们的叽叽喳喳声吵死:“所以你们到底来这干什么?”
苏群玉道:“听说你这有一张大床,我们特意来参观一下。”
晏青棠:“?”
这是炒了几个菜放了几斤盐?
闲了就去搬砖。
可惜这群人忒看不懂眼色,感受不到晏青棠的嫌弃,反而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天,从修炼心得聊到本土风情,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我前日下山,听闻问剑城中有一处逍遥之地,可真有此事?”
“你说的是黑市么?”楚西征挠了挠头,“问剑城中确有黑市,就在梧桐巷尽头处的那栋破房子里,逢夜便开,进去之后别有洞天,常有散修们聚集,买卖丹药灵符以及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晏青棠来了点兴趣:“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去过?”
楚西征:“……”
“怎么可能!”他面上肉眼可见的升起一抹心虚,“我可是玄剑宗的真传,要什么有什么,又怎么会去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买那些乱七八糟的破玩意。”
对此,苏群玉有话要说:“那你有灵石吗?”
“你为什么不要灵石?是因为不想吗?”
楚西征:“?”
被当胸猛。插一刀的他发出尖锐爆鸣。
——早晚鲨了碧华宗这群狗大户!
“阿弥陀佛。”明禅一派悲天悯人,温和的规劝道,“我等身为仙门弟子,门规在身,这种地方是万万去不得的。”
见他又装起来了,众人一齐翻了个白眼。
倒是叶眠秋温声说:“佛子说的有理。”
陆闻声也道:“每日修行便已经很辛苦了,又怎么能去那种地方浪费精力。”
晏青棠左顾右盼一圈,见他们一个个说的情真意切,觉得自己要是不说点什么的话显得很不合群。
于是她附和道:“叶道友和陆道友说的对。”
大家睁着眼说了一堆鬼话,末了各自回了驻地。晏青棠终于得了个清闲,她发了一会呆,忽然坐起身。
“我觉得他们说的那个什么黑市好像有点意思。”她冲着连亭等人嘻嘻一笑,怂恿道,“不然我们去看看?”
“偷偷的,不让长老们知道。”
连亭:“……”
他向来不太会拒绝晏青棠,便也顺着她点了点头,任由自己被晏青棠扣上一顶斗笠,挡住了大半张脸。
其余几人更是天生爱凑热闹,钟霄桐先收起了自己那柄标志性的重剑,而后施展手段,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穆珩和江云淮也有样学样,就连晏青棠也给自己脸上变化了块面具,一切准备妥当后,一行人便趁夜摸下苍山,去寻楚西征说的那个“梧桐巷”。
在问剑城中七拐八绕了小半个时辰,五人终于站在了入口前。
然后一转头,就看见了一个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渐次出现在了她们身边。
第38章 你们剑修,一群变态!
大家动作均是一顿,总觉得对面人有点眼熟。
晏青棠:“呦——倒是巧了,早知道诸位道友今日过来,我就不来了。”
她这话一出,大家满脸震惊,见鬼一样的打量着对面装扮的奇形怪状的“人”。
苏群玉目光扫过一圈,落在了兜帽后的明禅身上。
“佛子?你又把头发变出来了?”他笑到弯腰,“小心你的妖王师父再把你的头打掉!”
明禅:“……”
苏群玉目光再转,又发起攻击:“还有你,陆闻声,你不是要修炼吗?怎么来黑市体验人生了?”
陆闻声:“……”
拳头硬了。
他两句话得罪两个人,叶眠秋干咳一声,赶紧踹了苏群玉一脚,制止了他的作死行为。
“晚上好。”她尴尬道。
另一边的向晚细声细气的回道:“晚上好。”
虽然此次伪装不太成功,不小心被人认了出来,但是——
来都来了。
大家便只能捏着鼻子暂时同行。
由楚西征带路,一行人钻进那栋看上去破破烂烂的房子里,踏进去的一瞬间,忽然天旋地转,落地时便瞧见了一派繁华盛景。
黑市纵横数条街,数不清的摊位就随意的摆在道路两边,无数夜明珠镶嵌在街道两侧,映照的这方空间宛如白昼。
时不时可以听见叫卖声,嘈杂的宛若人间市集一般。
“回生丹——一颗入腹,不管受多重的伤,保证能起死回生!售卖八年从无差评!不要九万八,也不要九千八,只需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八块灵石,便能将这枚宝丹带回家!”
“打神鞭!沧渊宗时岁的最新得意之作,一鞭下去,打死化神妖王不在话下!”
“快来看快来看,玄剑宗陆闻声的贴身裤衩!”
等等——
好像混进去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晏青棠脚下一歪,目光诡异的看向陆闻声本人。
回生丹和打神鞭就算了,为什么还要买陆闻声的裤衩?
陆闻声听此噩耗,俊秀的脸上腾的升起一抹红,迅速蔓延至耳根后,他震惊的瞪大了眼。
穆珩神色一言难尽,神神秘秘的凑近,压低声音道:“陆兄,你的……亵衣被偷了?”
苏群玉好奇的望向那个摊贩的方向,想见识一下世面,哪知只看了一眼就差点给自己笑厥过去,他撞撞陆闻声的肩膀:“你喜欢红裤衩?”
陆闻声:“……”
他捏剑的手用力到发白,咬牙切齿道:“没有!”
没有被偷!也没有红色的!
他气到抽剑,晏青棠连忙拦住他。
“何必动粗!不看不就行了?”她强忍着笑意,说话声都憋的一颤一颤的,催促道,“快走快走!”
哪知才刚走了几步,便听见有人道:“这可是碧华宗叶眠秋亲自练的丹药,一颗更比十颗强!”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那摊主正拿着一大坨奇形怪状的丑丹药热情推销。
叶眠秋:“……”
“我其实炼不出那种丑丹药。”她努力解释,“真的。”
显然那买家也觉得大名鼎鼎的叶眠秋不至于把丹药搞成这鬼样子,他嫌弃的用两根手指头夹起来:“就你这丹药谁敢下口?舔一下怕不是都会被毒死——这不会真的是江云淮炼的毒丹吧?”
正在幸灾乐祸的江云淮忽然被捅了一刀。
“凭什么丑的丹药就是我炼的?”他气急败坏,“我是什么很贱的丹修吗?”
晏青棠头大:“那是他们没有眼光,师兄莫要同他们计较。”
一行人推推搡搡的继续向前。
“这位小友?”忽然有一只手拉住了晏青棠的裙角,一张脸笑的像花一样,“我同你有缘,这灵符便低价售于你。”
“这可是碧华宗苏群玉画的符,天上地下仅剩下了这一张,用过的都说好。”
苏群玉一听,嘴角咧到了耳根,臭屁的群体传音:“唉,果然人红是非多,这借着我名声骗人的商贩虽然可恶,但也蛮有眼光的。”
晏青棠:“……”
她打量着那道奇怪符箓,愣是没看出来是干什么用的。
她询问:“这是什么符?有何作用?”
卖家嘿嘿一笑,他左右看了一眼,才凑上前去,猥琐道:“催——情。”
晏青棠:“?”
这种符为什么要卖给她?她买了和谁用?!
苏群玉更是如遭雷击。
他笑容一滞,当即跳脚,冲上去就想和这个败坏他名声的人干架,又被晏青棠一行人使劲拉住,连忙架走。
“冷静,冷静。”
也就在这时,忽然听见前方传来霹雳哐啷的声音,一行人定睛一看,就见一刀客长刀扫过,直接掀翻了面前摊贩的小摊。
“一张符要老子一千灵石,灵石给你了,可是符呢?”他气的络腮胡不断抖动,“耍你老子呢?”
卖家被掀翻在地,摔了个七荤八素,不服气的梗着脖子:“符在这里啊——”
他一脸认真的指着空气。
络腮胡大怒:“你当老子瞎?”
“我卖的是晏青棠的符!这都是青山宗晏青棠亲手所画,保真保威力!你是哪个山旮旯里来的,不知道晏青棠从来不用纸吗?”那卖家越说越理直气壮,“符融天地间就是这样啊,你看不见是你眼拙!”
络腮胡:“?”
晏青棠:“?”
触及到众人难评的目光,晏青棠大惊失色:“不是——他诽谤我啊,我有的时候也还是用纸的啊——”
她看着那怒气满满的买家,眼睛骨碌一转,唇角便勾起一抹笑,凑上前去。
“道友消消气。”她和蔼道,“不就是晏青棠的符箓吗?我这里有,道友来瞧瞧?”
那络腮胡怀疑的睨了一眼晏青棠,晏青棠见状,随手从芥子戒中掏出来一沓匿踪符。
“晏氏独家匿踪符,使用之后化神之下无人能察。”她当即在自己身上贴了一张,“不信你瞧?”
这匿踪符效果立竿见影,晏青棠明明就站在眼前,可络腮胡竟察觉不到她半分气息。
他当即便动了心。
“你这符怎么卖?”
“这种符普天之下也只有我有进货渠道。”晏青棠推推面具,深沉道,“以往我都卖一千灵石,今日看道友与我有缘,我就忍痛割爱,八百八十八块灵石一张,满十张再赠一张防御符!”
络腮胡大悦。
双方友好自愿的进行了一场临时交易,晏青棠得到了小一万灵石,美滋滋的塞进了芥子戒中。
“这就是做符修的快乐吗?”
“你真得觉得快乐吗?”苏群玉抱臂,“我的符,市价难求,一张顶你十……不,顶你十一张。”
“所以说,你卖亏了!”
他的话宛如晴天霹雳。
晏青棠后悔不迭的瞪大了眼,也就在这时,脑海中系统忽的发出尖锐的警报音,震的晏青棠面色一白。
【滴——危险靠近,请宿主注意规避。】
与此同时,晏青棠也感受到了身后不同寻常的气息,她指尖下意识的扣住了一道符箓。
“师姐小心!”
“离开那里!”
伴随着身后连亭和陆闻声的高声呼喊,晏青棠立时踏起无踪步,掌中符箓被她抛出,长风瞬间凝结成刃,绞向身后。
与此同时,拒霜出鞘,斩出一剑霜寒,连亭顺势扣住晏青棠的手腕,带着她疾退几步。
她稳住身形,这才看清那股令她毛骨悚然的气息来源。
竟是个人。
但说他是人也不准确,他身上没有任何作为人的气息,双眸赤红,皮肤龟裂,但却无一丝鲜血溢出,整个人干扁的像是被挂起来风干了千八百年的腊肉。
他干枯的手中拿着一柄破损的长剑胡乱挥砍,见人就伤。
路人心有余悸,声音中带了些惊惶:“他刚刚还在向我打听哪里有丹修,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就发狂了!”
突然发狂?
晏青棠面色凝重了几分。
身侧陆闻声已经冲了上去,拒霜剑光凌厉,几招之下便除了他的武器,剑刃抵住那人的脖颈。
他凝声问:“为何伤人?”
但陆闻声却没能等到那人的回答。
他似乎不会说话了一般,嘴唇蠕动半晌,只发出了“嗬哧嗬哧”的声音,随即,浑身骨头都诡异的扭曲开来,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顷刻间便没了声息。
众人从未见过这般诡异的场景,一时瞠目结舌。
叶眠秋上前几步,指尖搭上那人的手腕,灵力不过刚渡进去,就被什么暴戾的力量撕成两半。
她面色有些难看。
“是魔气。”
叶眠秋群体传音。
晏青棠一怔,余光下意识的便落在了连亭身上。
他还是那副老样子,沉稳平静,仿佛天塌下来都不喜形于色一般,对这忽然出现的“魔气”并无什么特别的反应。
一行人霎时间没有了玩闹的心情,将那具尸体带回了苍山。
陆闻声简单复述一遍所见景象,并将他们探查的结果说了出来。
自伏稷死后,魔界一直处于内乱状态,直至一年之前,新任魔尊横空出世,才重新镇压了魔界大大小小的势力。
他们这是方结束了内乱,便将手伸到了他们修真界吗?
长老们面色有些凝重。
“应当是被魔气侵体,才迷失了神智,”张长老仔细探查一番,“他身上的沾染的魔气已经散去了,体内并无灵气,应当只是个凡人。”
“凡人?”陆闻声有些错愕,“我与他交过手,虽然他那时神志不清,出招毫无章法,但也能看出他剑术不低,竟只是个凡人吗?”
玄剑宗长老便起身复验了一遍,末了道:“他体内并于灵根,注定无法修炼,是凡人无疑。”
凡人入魔。
事情愈发诡异起来。
晏青棠抿了抿唇,有件事情也不知当不当说,她犹豫片刻,还是道:“我觉得他或许是知道自己身体出了问题,并且有意识的在向外界求救。”
“你们还记得那摊贩所言吗?”迎着众人的目光,晏青棠推测道,“‘他刚刚还在向我打听哪里有丹修,但突然间就发狂了’这是那人的原话。也就是说,在之前他还是能和人正常交流的,并且在打听丹修的下落——寻丹修能做什么?莫过于疗伤治病。”
晏青棠说的也十分有理,可惜人已死,并无证据可以证明这推测究竟是真是假。
长老们一时神色各异,目光又扫过殿中杵着的那群糟心玩意。
“这件事你们做得很好,及时将尸体带了回来,没有引起太大的恐慌。”玄剑宗长老先是夸赞一番,而后话音一转,“但你们太乱来了!黑市之中鱼龙混杂,你们就这般冒冒失失的闯进去,万一出事怎么办?”
众人:“……”
坏了,只顾将这尸体的事上报,忘了他们是偷偷跑去黑市了。
暴露了!
一众人心虚的低下了头。
玄剑宗长老先是看了一眼其余四宗长老,见他们并没有制止他的意思,而后才怒声道:“都给我滚去后山面壁思过!”
执法堂弟子憋着笑而来,把这些个大比中出类拔萃的天骄压了下去。
去黑市这件事虽是长老们明令禁止的,但免不了有不安分的弟子阳奉阴违,只要不闹到长老们面前就无事发生。
偏生这些个笨蛋被逮了个正着。
执法堂的张师兄笑得爽朗极了:“诸位师兄师妹,下辈子记得不要这么倒霉。”
众人:“……”
收一收你幸灾乐祸的嘴脸!
还有,什么下辈子!他们是关禁闭,又不是进坟墓!
……
后山向阴,积雪终年不化,混杂着天地灵气的风雪带着刺骨的寒意,轻易的突破了众人的护体灵气。
娇弱无力的苏群玉被冻的瑟瑟发抖,裹紧了单薄的衣衫。
“你们玄剑宗就这么穷吗?护宗大阵都这么破烂,连这点寒意都阻隔不了?”他牙齿打颤,说话都不利索了。
“或许不是大阵的问题。”针对这点,晏青棠表示有话要说,“毕竟他们剑修讲究的是一个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对于他们而言,这才不单是风雪里的寒意,这还是他们磨炼意志的武器!”
苏群玉从来没见过这种可怕的训练方式,不禁大惊失色:“他们剑修都是变态吗?!”
晏青棠顿时觉得自己找到了知己,毕竟很多年前她也是这样认为的。
她连声道:“对对对——他们剑修就是变态自虐狂!”
所以她才不当剑修。
陆闻声被这俩人贴脸开大,捏着拒霜的手紧了又紧,最终忍无可忍:“晏青棠,你拿着你的不知春同我再说一遍,究竟是‘谁们’剑修?”
他一字一顿道。
晏青棠原本激昂的情绪一滞:“……呃。”
“所以——”
一旁的苏群玉左右看看,恍然大悟:“是你们!”
“你们剑修,一群变态!”
第39章 今晚我们就要远航
苏群玉遭到了惨无人性的殴打。
剑修们活动了活动身体,一下子就驱散了满身寒气,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他们这群人,一起坑过人,又一起打妖王,现在还一块蹲在了大牢里,竟诡异的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楚西征拍着胸脯保证道:“诸位道友,日后若有需要,便来玄剑宗找我!我楚西征定为诸位解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是不知道今日这一句话,日后就真的让他“赴汤蹈火”,丢脸丢大了。
这牢一蹲就是两日,直至长老们商量出了新章程,宗门大比才算圆满的落下帷幕,诸宗弟子各回各家,数日奔波之后,熟悉的青山映入眼帘。
柔和的青山之风拂去了他们满身的风尘,一行七人跃下云舟,晏青棠最先瞧见的便是容潋。
晏青棠和连亭离宗才不过一月有余,可容潋却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们了。
他打量着活蹦乱跳的晏青棠,心下微松,随即,温和的目光又落在了寡言少语的连亭身上。
“阿朝。”这一趟出去,所有人都有破境,唯独连亭还停留在筑基初期,容潋恐他心态失衡,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无需灰心,灵根的恢复不是一蹴而就的,慢慢来。这些日子我又去请丹峰的周长老又为你炼了些灵丹,对你的伤势应当会有帮助。”
半人高的大箱子被容潋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连亭:“……”
这是让他将丹药当饭吃?
一侧的晏青棠也瞠目结舌。
这周长老是个什么牌的牛马,一个月的时间炼出这几十斤的丹药?师父是将剑架他脖子上了吗?
连亭显然同她想到了一处,他心中不禁浮出了丝缕异样的情绪,似暖风般吹拂过他的心间。
他低声道:“多谢师父——”
……
青山宗的主峰名唤青山,山势崇高险峻,有一半都隐没在云间,其上建有一座高台,自台上远眺,千里江山尽收于眼底,草木青葱,百花争艳。
这里是青山宗的“禁地”,等闲人不得踏足,但此刻,晏青棠却跟在容潋和段长老身后,一步一步的登上高台。晏青棠垂头,映入眼帘的是无数的断剑,雪亮的剑锋蒙尘,也不再锐利,垂垂老矣的立于山崖之上。
她清清楚楚的感觉到,它们快要死了。
这里最后会变成它们的墓场。
“剑冢。”她喃喃道。
容潋声音不自觉的放轻:“那场战争中所有未寻到尸体的人都在这里。”
他们的躯壳或许已化作齑粉,又或许早与万物融为一体,化作了花草,也或许入了魔腹。
寻不到他们,便只能带回残剑。
也算是带他们回了家。
断剑残阳,气氛一时悲凉下来,晏青棠胸中有些发闷。
身边段长老适时出声,打破了有些低迷的气氛:“容潋应当同你提过,试炼台上你斩出的那一剑的由来。只是点苍剑早已失传,唯有此地或许还残留着它的剑气。”
“要想寻回点苍,唯一的途径就是亲自去看一看。我们为此曾做过无数次尝试,却始终没有结果——但这一次不一样。”段长老的目光落在了晏青棠身上,他长叹,“我们看见了希望。”
容潋抬手揉乱了晏青棠的发丝,面上带了丝疼惜:“阿棠……”
他的话还没说完,不讲武德的段长老忽然抬手将晏青棠推了下去,晏青棠没半点准备,骤然间便坠下高台。
容潋有些恼:“你——”
“你还不了解她?”段长老不听不听,理直气壮道,“你想想,若是叫她知道了如何去‘看’,她肯定跑的比兔子还快。”
容潋:“……”
他不得不承认,段长老说的很对,毕竟他这个弟子是一个因为练剑苦,就将自己是剑符双修的事瞒了八年的人。
他头痛扶额。
……
坠下去的那一瞬间,失重感扑面而来,晏青棠立刻召来长风,御风而下,落地的那刻,满目残剑忽然震动起来。
她大吃一惊。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着她,电光火石之间,晏青棠忽然明白了段长老的话。
“要想寻回点苍,唯一的途径就是亲自去看一看。”
——所以是要亲自被剑劈一遭啊!
晏青棠脸色大变,恨不得脚底抹油立刻溜走。
她这念头很强烈,但是来都来了。
晏青棠跑了两步又顿住,一边骂着自己这该死的责任心,一边抽出了手中的不知春。
山石嶙峋,剑意横生,即将死去的残剑也像它们的剑主那般,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扫向晏青棠这个“入侵者”。
她堪堪挡下十数道剑气,可面对四面八方的攻击还是左右支绌,防御符碎了一地,身上被刮出了数道血痕。
伤口处的剑意凝而不散,细小的剑气绞着血肉,疼的晏青棠面色泛白。
可剑气却不会因为她受伤而停歇,晏青棠只得咬牙,继续挥剑,不知被打飞了多少次,浑身鲜血淋漓。
她咬牙撑剑。
这里埋葬的是千万个弟子的剑,剑气纵横杂乱,有晏青棠熟悉的青山剑、太微揽月,还有更多她从未见过的剑招。
那不是青山宗所教习的剑法,剑招与剑招之间也毫无关联,也难怪长老们数次来此,却依旧一无所获。
因为他们根本分辨不出哪个才是点苍。
但晏青棠不一样。
她曾见过点苍一剑,切实感受过它的剑势,在寻剑这件事情上,她是最合适的人。
只是从这般繁杂的剑意中分辨出她想要的并非易事,晏青棠日复一日的疗伤,入禁地,日复一日的与这里的剑气搏斗。
青山剑一剑强过一剑,抵抗着汹涌而来的剑气,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青山剑变得越发融会贯通。
以往总是死板的按照剑招出剑,可现在,这七式青山剑仿若同她融为了一体一般,她出剑再不寻章法,却威力更巨大。
她每挥出一剑,青山便跟着她沉沉下压。
晏青棠愕然的看着自己这一剑之威,恍然间明白——
这才是真正的青山剑法。
生于青山,便是青山,从不为规则束缚的逍遥之剑。
她再次伤痕累累的被扶回苍南峰,路过的弟子看得心惊胆战。
“晏师姐这是去做什么了?怎么每日都伤的这般重?”
“听说是在寻剑?”
他这话说的旁人一头雾水,再去问,他却也说不出个具体门道来。
这些私语声被晏青棠抛至脑后,她重重地跌在地上,伤口痛的几乎麻木。
连亭拢起眉心,胸口中无端生出一股郁气,直冲喉头,他喉结不自觉的上下滑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她怎么就这么固执呢。
连亭想。
她不是很怕痛,还吃不得半点苦的娇气包吗。
可为什么这一次却任由自己被伤的鲜血淋漓也不肯后退呢。
他沉默的垂下眼,轻柔的将伤药敷在她的伤口上,终归还是忍不住开口:“明天不要去了。”
晏青棠瘫成一个“大”字,呲牙咧嘴的磕光了一瓶止痛丹,迷迷糊糊的已读乱回。
“好好好后天带你去吃烧鸡。”
连亭:“……”
嗯。
看来师姐是想吃烧鸡了。
这一日,青山宗的野鸡野鸭遭受了灭顶之灾,连亭接连烤糊了三只,才终于弄出来一只看着可以下口的。
他犹豫了片刻,撕下了一小块肉自己尝了尝,片刻后,又面无表情的吐了出来。
这青山宗有江云淮一个毒王就够了,连亭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凑这个热闹了。
烤糊几只鸡事小,毒死晏青棠那绝不可以!
他正欲将烧鸡丢掉,路过的段长老闻味赶来,看着连亭手中那只只有卖相的鸡瞬间开怀:“偷偷烧烤怎么*也不叫你长老?”
连亭:“……”
他想到段长老把晏青棠给踹下去的恶劣行径,于是默默收回了丢烧鸡的手:“这是我给师姐的。”
“你师姐现在不能吃太油腻的。”段长老嘿嘿一笑,“我帮她吃掉就行。”
尽管连亭“拼死抵抗”,但烧鸡还是到了段长老手里,段长老美滋滋的咬了一口,下一刻,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只可惜罪魁祸首连亭早已经脚底抹油逃得远远的,独留段长老一人在原地跳脚。
“呸呸呸!”他干呕,“这肉是馊了吗?”
……
……
晏青棠自是不知道自己昏迷时的小插曲,她再次站在了禁地之中,剑气如往常般绞杀而来。
多日来与这些残剑交手的经验让晏青棠下意识的踏起无踪步,身姿轻盈的跃起,熟练的躲避四面攻击。
日复一日的战斗之下,她能察觉到体内的那颗金丹愈发圆润内敛,直至某一刻,金丹化散,元婴初成。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小人,看起来就像是她的缩小版,耀武扬威的在她的灵府中乱逛,像是在视察领地一般。
可或许是她的灵府太过宽阔,元婴小人走了一半就累得吐舌头,半死不活的瘫在灵府里,翻了个身就睡了过去。
她甚至还依稀听见了“呼噜呼噜”的声音。
晏青棠:“?”
什么鬼动静?
元婴也会打呼?
可她来不及思索这个世纪命题,头顶之上雷云便已凝聚。
雷云之下,青山震荡,惊动了大半弟子。
“这是……元婴劫雷?”穆珩瞪大了眼。
钟霄桐辨认了一下方向:“是禁地的位置——晏青棠又破境了。”
距离她上次破境才不过三个月吧?
钟霄桐和穆珩对视一眼,被刺激的热闹都不看了,气势汹汹的回到自己的洞府闭关。
不破元婴,绝不出关!
天劫之威浩浩荡荡,万里可传。
诸宗弟子遥遥观望着远处翻滚着的一线黑云。
“这又是谁破境了?”
“……好像是青山宗的方向!”
众人:“……”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提起“破境”两个字,众人心中皆不受控制的想起一个人。
而此刻,他们心目中的那个人正瘫在地上。
随着第三十六道劫雷的落下,晏青棠被劈的焦糊一片。她生无可恋的望天,视线里突然闯进了一张不修边幅的老脸。
特意赶过来看热闹的段长老上下打量了一下黑黢黢的晏青棠,见她气息平和沉稳并无不妥。
或许是之前长久压制境界的缘故,她体内灵力本就比一般人凝实,加之她破境并未借助外物,全是自己一步一脚印,故而这过于频繁的突破并未对她产生什么不利的影响。
段长老松了一口气,开始恶魔低语:“既入元婴,那日后万万不可再像从前那般懈怠,应当每日随晨昏钟而动,刻苦修行,练剑画符皆不可少。”
晏青棠:“?”
不如杀了她!
她垂死病中惊坐起,双腿捯出了风火轮的速度,哪还有半分要死不死的模样。
段长老被她抛之身后,晏青棠一路疾行,刚出禁地便撞见了连亭,方才还跑的虎虎生风的她顿时腰也酸了腿也软了,扒拉着连亭转了个圈,一下子窜上了他的后背。
她催促道:“快走快走。”
语气急迫的像是见了鬼。
连亭:“……”
他不解其意,但脚下却是十分听话的背着晏青棠下山,撞见了容潋都来不及打招呼。
容潋茫然的看着自己这两个弟子冒冒失失的模样:“你们?”
晏青棠远远回头:“再见了师父——今晚我们就要远航——”
容潋:“?”
这蠢徒儿的脑子……是被雷劈坏了?
第40章 “谁家的门板上天了?”
容潋尚愣在原地的时候,连亭已经背着晏青棠一路火花带闪电的回到了苍南峰的住所,晏青棠麻利的从连亭身上跳下去,掐了数遍净尘诀,好歹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人,而不是黑煤球。
她开始疯狂的翻找东西,乱七八糟的死命往芥子戒里塞。
连亭:“?”
他看不懂晏青棠这是想干什么,又觉得干站在这里有点傻,可他也不想离开,绞尽脑汁的没话找话:“你学会点苍了?”
晏青棠百忙之中抽空回答:“反正学是学了。”
但学了和学会了那是两个概念。
晏青棠将自己的住所洗劫了一遍,有用没用的都带在了身上,收拾完转头就跑,跑了两步才发现自己丢了个人。
她立刻折返回来,拉住连亭的手:“你得跟我一起走。”
放他自己在宗门里,万一什么时候就魔性大发开始屠宗怎么办?
连亭愣愣的垂眸,盯着二人交握的手,他指尖颤了颤,极缓极缓的回握住她。
掌心中是属于她的温度,一路蔓延至心底,烫的他心尖发痒。
他发着愣,待回过神来时,就已经被晏青棠带着来到了任务堂。
这是青山宗发放宗门任务的地方,各地无法解决的事件也会送到这里,寻求援助,再由弟子领取任务牌下山,磨练自己的同时还能赚些灵石花。
青山宗弟子不许无故出宗,晏青棠只能选择曲线救国,打着做任务的名头,先溜下山再说。
她踏进堂中,仔细看过悬挂着的任务牌,准备选一个简单的任务,却未曾想道系统竟然出声。
【关键剧情点出现,请宿主立刻前往——云州城。】
系统话落的瞬间,她的目光也敲恰好落在了那块玉牌之上。
“云州城。”
晏青棠一怔。
原著中有这段剧情吗?
按理说,若真的是“关键剧情”,她多少也会留下一丝印象,就像她还记得“大比”的大致结局一样。
可这云州城,晏青棠翻遍记忆也没寻到蛛丝马迹。
她半是疑惑半是犹豫的取下那块玉牌,摩挲着牌头浅绿色的标记。
为保证宗门能在接到求援之时迅速的做出反应,各地向上求助时都会附上不同的颜色标注用以区分,就像是当初凡人村镇遭遇到小型兽潮的那次,标红的牌子递到青山宗的那一刻,容潋便半点也不敢耽误的下山。
而眼前这浅绿色的标识,代表着“难度极低,并不紧急”。
这和她一开始的打算正好契合,晏青棠想了想,便带着牌子去做了登记。
“劳驾。”
她和连亭当即就包袱款款的下了山,待段长老强行拉着容潋,带着他那惨无人道的训练计划来找晏青棠时,她的住所里早已人去楼空。
只余一本皱皱巴巴的剑谱摆在桌上。
封面上是容潋熟悉的笔迹。
“点苍剑谱”
她用满身的伤痕换回了失落的点苍剑,带它重新回到了人世间。
……
青山宗脚下的小镇中。
这里受青山宗庇佑,虽称“镇”,但十分繁荣欣盛,来往修士众多,晏青棠和连亭收起弟子令,褪去了天青色的宗服,混在其中毫不起眼。
二人并肩行在街道之上。
她今日换上了一件鹅黄色的衣裳,衬得晏青棠肤如白玉,连亭还从未见过她穿这般晃眼的颜色,余光止不住地落在她身上。
他觉得自己此举甚为不妥,有些窘迫揪着衣角,又见天边西斜的阳光,不自在的搭话:“师姐若是累了,我们今夜便在此地休息一晚,明日在赶路也不迟。”
晏青棠没立刻回答,反倒是掏出那枚任务牌,神识探入其中,便看见了寥寥几行字。
“云州城中近有怪事频发,疑似邪祟作怪,惑乱人心。”
“盼望来援。”
落款未写,只盖了一枚城主印。
晏青棠微微蹙眉。
这封求援帖写的也太过潦草了些,连具体发生了何种“怪事”都未曾说明,晏青棠心中觉得甚是古怪,她敛眉思虑片刻,还是道:“到了云州城在休息也不迟。”
晏青棠还从未独自下过山过,连亭更是记忆全失,师姐弟二人东西南北全然不分,转了半天才在路边的小摊上买到了一张地图,又和摊主确认了一遍方向,便准备御剑过去。
她正要召出不知春,连亭却忽然拉住了她的手。
“师姐。”在晏青棠微微错愕的目光中,连亭从芥子戒中掏出来一柄重剑,剑身比钟霄桐那柄还要宽厚,足够两个人并排而躺。
他耳尖染上一层薄红,声音低若蚊蝇,结巴道:“送,送你的。”
他记得那时在云舟上,师姐就很羡慕钟霄桐那柄重剑,故而才特地托时岁锻了它,就是不知道晏青棠现在还喜不喜欢。
连亭紧张的看着她。
晏青棠没想到自己的随口一语,却叫连亭记到现在,她吃惊的望着那柄巨剑,眼睛微微发亮,这副模样落在连亭眼中,他七上八下的心才算落了地,面上也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晏青棠喜滋滋的摸了剑身,又从芥子戒中拿出软垫子垫在上面,她掐起剑诀,遁光乍现,剑身拔地而起,搅碎了满天云彩。
路人走着走着忽然发现天空中投射出一片巨大的阴影,疑惑的抬头一望,随即大惊失色。
“谁家的门板上天了?”
不远处卖地图的摊主闻声,面色复杂。
“我是说,有没有可能,那是一柄剑?”
路人:“?”
这剑的宽度,比传闻中钟霄桐的那柄剑还要夸张吧?
晏青棠尚不知自己的宽剑给了路人多少震撼,她一路北行,终于在第四天,看见了云州城巍峨的城楼。
与大多数城池仙凡杂居的情况不同,云州城是一座彻彻底底的凡城,城中凡人数以万计,且极为排斥仙门子弟,平日里更不与各宗来往。
他们会主动向仙门求援,本就是一件稀奇的事。
晏青棠站在剑上遥遥观望。
时近黄昏,日头西斜,暖黄色的光拢住整个云州城,一眼望去不仅没有想象中横生的邪气,反倒看上去颇为祥和。
她讶异的挑眉,随后指诀一变,御剑而下。
按照惯例,接了任务牌的弟子下山第一件事,就是先去见任务的发布者,也就是“雇主”,只是晏青棠却没有直接进城,反而落在了城门不远处。
她虽从头到尾都未说过一句话,但连亭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师姐不准备去见这云州城主。”
晏青棠点了点头。
“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她摩挲着下巴,“我们先偷偷进去,看看再说。”
连亭对她的话向来言听计从,毫无疑义的点了点头。
二人商量完,晏青棠正准备抬步,却又一顿,目光落在了连亭身上。
先前在宗中还好,现如今下了山,若是连亭总以筑基之身暴打结丹元婴未免太过惹眼了些,万一叫有心之人盯上,难免麻烦缠身。
她斟酌片刻,道:“你等我一下。”
晏青棠手腕一翻,“见君”便现于掌心之中,她花了些时间,垂头认真勾画了一道匿灵符。
闪着微光的灵纹融入符纸之中,晏青棠满意的点了点头,她将符纸折了两折,递到了连亭手中:“这是匿灵符,可以隐匿你的修为境界,你将这符贴身带着,符纸不损,符便不会失效。”
这样在外人看来,只会觉得他的境界虚实不定,难以看穿,能省去很多麻烦。
那枚小小的纸符落在连亭眼底,他眼中瞬间荡开了雀跃的光彩,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遭,最后妥帖地放置在胸口处。
连亭神色微微舒展开,对上晏青棠的目光,极其认真道:“我会好好保管。”
他眼中的神采让晏青棠蓦然有些慌乱,她下意识的垂头,避开他过于灼烈的目光,转移话题道:“我们先溜进去。”
连亭:“好。”
二人敛起气息,趁守城之人不备,轻巧的翻上城墙,又跃入云州城内。
入目,是干净整洁的青石板小路,街边还有小贩叫卖的声音,行人来往如织,脸上洋溢着热切的笑,并没有半点因邪祟出没而带来的恐慌。
二人顺着街道一路看下来,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奇怪。”
按理说像云州城这样寻常不与仙门有所牵连的凡城,都被逼到向仙门求援,所遇之事绝非寻常,可城中百姓竟还像个没事人一般。
她和连亭对视一眼。
也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锣鼓的敲击声。
“铮——”
车轱辘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响动,晏青棠听见人拉着长调子,唱:“孝子捧灵座——”
唱腔诡异而荒诞,声音被风送了很远,微微失真,扬起的微风送来了漫天的黄纸,低低的哭声在人耳边盘旋。
昏暗的日光中,晏青棠隐约瞧见了街道的尽头处忽然冒出了许多人影,攒动着挤成一团,男女老少皆有,浑身缟素,眼神空洞麻木,死气沉沉的扶着棺柩跟着队伍前行。
再一看去,才发现这队伍中至少有数十具棺木,浩浩荡荡的连成一排!
晏青棠一瞬间头皮发麻。
连亭猛的扣住她的手,带着她退了几步,让开了路。
“不对劲。”他传音道。
此刻日头西斜,天际余晖冷冷洒下,眼见着最后一丝天光也会随时散去。
——从未见过黄昏送葬,也从未见过一支队伍中,竟会有如此多的棺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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