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嫉妒他
岳鸣钦不在乎沈渡白到底喜不喜欢魏斯明, 他只是有些心疼魏斯明,心疼那个只要给他一点光他就能捧出整颗真心的笨拙beta。
“其实还有一个彩蛋来着,”魏斯明放下可乐, 垂眸敛目,还是那身黑色毛衣, 温热的水汽和柔软的棉麻让他看上去像漫画里温柔强大的主角。
“当时其实我准备过要告白的, ”
九年以前, 魏斯明只是个连网都没上过几次的小屁孩, 他不知道告白具体是什么流程, 难道要像书里那样准备一大束玫瑰在众人围观下单膝下跪吗?
可是他买不起玫瑰, 也没有那么多朋友能来围观。
于是他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了一个当时对他来说真的很贵的礼盒, 还有一个上面刻着一匹骏马的徽章。
武侠小说和神话故事里都说好马配好鞍,勇士也理所应当要配这世界上最迅猛的骏马,他觉得自己不是勇士,但也甘愿做一匹温顺的好马。
礼盒里还放着魏斯明给沈渡白写的68首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要给他写诗,大概是因为我觉得这是我当时最拿得出手的东西,现在回头看其实那些诗应该也写的很烂, ”
“不是的,”岳鸣钦反驳他。
那是少年饱含着爱意写出来的诗, 是世界上最贵的黄金都比不上的无价珍宝。
后来沈渡白要准备出国, 还要打竞赛,留在学校的时间变得很少。在寒冷的冬日凌晨, 魏斯明等了一个星期才见到了那辆熟悉的迈巴赫,他鼓起勇气跟在车尾, 追了好长一截路。
司机答应他会把这个礼盒交到沈渡白手中,他说真是可惜, 恰好沈渡白生了病,只有这次没有来。
时至今日,魏斯明也不知道这个礼盒到底有没有真的交到沈渡白手中。
“后来有一次戚琳翻了我的日记,然后在餐桌上当着全家人的面说我有早恋的倾向,”
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传到了学校,广播站的喇叭里通告:
“XX班魏斯明,请到校长办公室一趟,”
喇叭里的声音太响,沿途站在楼上围观的人也太多,魏斯明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可能是嘲笑,也可能是蔑视。
但无论任何一项,对一个自卑又敏感的小孩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他站在舆论中心,走到办公室门口,突然觉得很落寞,又有些庆幸。
庆幸沈渡白已经出国了,没有被自己拖累,庆幸这些在背后嘲笑的人里不包括沈渡白。
“校长当时按对早恋小情侣的标准狠狠地批评了我一顿,”
魏斯明站在办公桌前,没法反驳也没法承认,因为他和沈渡白根本不是情侣,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19岁的魏斯明上了大学,靠着一根筋的毅力混进了M大的论坛,然后靠着无数次的搜索得到了沈渡白的近况。
原来沈渡白的成绩还是A+,沈渡白谈了新的S级omega,他们说这是才子配佳人。
原来魏斯明也早已不是那个背着书包的高中生,A市也不再下那么大的雪,他不再幻想自己是异世界的列车长,无疾而终的暗恋和火车一起沉入大海。
“讲完了吗?”岳鸣钦问,他抬手摸摸魏斯明的头。
“魏斯明,你怎么总是这么傻?”alpha把魏斯明的头揉的一团糟,又靠近帮他一根根捋直。
“你知道吗?我明天要借延之的小红花印章给你盖几个章。”
“为什么?”魏斯明问。
“奖励魏斯明小朋友勇敢,有毅力,敢说敢做,”alpha用拇指假装盖章,按了几下魏斯明的额头。
“但是魏斯明,你不觉得自己真的很厉害吗,那么多原始天赋比你好太多的alpha和omega成绩都没你好,甚至沈渡白,你的成绩甚至能超越一个s级alpha,拜托,全校第一超级牛逼的好吗,”
Alpha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还有,你能认清自己的感情,敢去表白,已经非常非常勇敢了。”
“真的吗?”魏斯明笑,岳鸣钦完全像个哄小孩的幼师。
“当然是真的,魏斯明,永远不要把你自己看的太轻,我教你一招,”
alpha拉住魏斯明的手,在空中双手合十,“现在给你自己想一个超级无敌牛逼的外号,越炫酷越夸张越好,”
魏斯明乖巧地探过头,“什么才叫超级无敌牛逼”
“我给你示范一下,比如宇宙无敌战无不胜爆裂alpha战士,或者霸气侧漏独孤求败霸天虎beta,”
“一定要取吗?”魏斯明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那你告诉我你最想成为什么,不管什么身份都行,绿巨人或者派大星,任何角色都可以。但是要说你心底最渴望的那一个。”
最渴望成为的
魏斯明思索了几秒,“列车长行吗?”他说,“一辆永远不会停下的火车,开往未知的异世界,每经过一个城市都会有列车长选中的人上车,火车里载着杀手,法师,道士,漫画家,什么人都有,永远都在鸣笛,”
“当然可以,”alpha用赞赏的眼光看着他,
“那你就是异世界第一开创者.宇宙第一强大神秘列车长,”
摸一下他的头,alpha说,“魏斯明,你简直是个文豪。”
“然后假装用这个身份生活,转换思维,你是宇宙最无敌的列车长,你是最强大,最富魅力的存在,告诉我,列车长遇到魏斯明这么勇敢的小朋友是不是也会夸奖他。”
“是,”魏斯明笑,“那你是什么?”
“我是绝世狂拽霸气十足宇宙第一游坛水中霸王龙alpha,”岳鸣钦说到一半自己绷不住先笑场了。
两个人低下头笑的肩膀都在抖。
“伟大的列车长先生,你现在感觉好一点了吗?”
岳鸣钦趁机覆住他的手,低头把头凑在魏斯明的肩颈旁。
“说实话,我很嫉妒他,”
嫉妒沈渡白有魏斯明写给他的那么多首诗,嫉妒沈渡白能在魏斯明最难熬的一段时间保护他,嫉妒沈渡白拥有年少魏斯明的爱意。
alpha握住魏斯明的脖颈,强迫他直视自己,
“魏斯明,我嫉妒沈渡白,嫉妒得心脏都快变成柠檬糖了。”
来自顶级运动员的臂展和肩膀让魏斯明能整个人都被罩在alpha的怀里,咫尺间就是他滚烫的气息。
“魏老师,”alpha低头,把滚烫的额头贴到魏斯明的头上,“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想说什么?魏斯明不敢抬头,他们的眼神相接,魏斯明看着alpha的睫毛,alpha的眼珠,它们是那么漂亮,因为易感期眼底淤着一抹淡淡的红。
魏斯明觉得自己头有些晕,比今天看到粼粼的泳池的时候还要晕。
“想吃柠檬糖,”
他无意识的开口。
“哈?”alpha笑,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更漂亮了。
魏斯明觉得他应该取一个宇宙眉眼第一炸裂无敌帅之类的外号。
“也不是不行,延之那个小鬼知道估计要高兴坏了,”alpha 说。
他知道魏斯明是一个外壳那么坚硬,那么迟钝的beta,认定一个人就不会变,很多时候有些情意一定要掰开揉碎,用最锋利的棱角才能撬开他的心。
“魏斯明,你还记得我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吗?”岳鸣钦问。
“记得,”魏斯明回答。
“好,那我告诉你,易感期的alpha信息素分泌会变得更多,现在我的信息素就已经开始释放,你知道的,s级alpha的信息素最为浓烈,它们会覆盖你的全身,你的额头,你的眼睛,你的腺体,想象一下你跳进了一片柠檬味的海。”
“如果有人能闻到的话,”alpha的嗓音喑哑,
“他们会说我是你的alpha,你是我的beta。”
魏斯明大概没有意识到他的肩膀在抖,连带着腺体也在抖,那个像一颗红痣一样的腺体埋在高领毛衣里,随着抖动若隐若现,简直有了几分媚的意味。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魏斯明抬起头看着alpha,像在求助,又像在撒娇。
“那你可以先不用开口,”岳鸣钦扶着他的肩膀,“如果当年是我遇见的话,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吗?”
“你应该注意不到我的,我当时留着很厚的刘海,还”
“魏斯明,”alpha打断他,“我刚才怎么说的,你现在就忘了?”
他抬起头,不再逼迫魏斯明。
“算了,惩罚你抱我一下吧,”alpha不等说完,揽着魏斯明的腰就把他拉进了自己怀里。
那当然是一个很紧很重的拥抱,alpha的耳语在魏斯明耳边回荡,他说:
“不会的,魏斯明,不管你去到哪里,我都会像一条蛇一样紧紧的缠着你。”
时隔九年,魏斯明的列车重新开始鸣笛启航,并且以更加不可抵挡的气势向宇宙最远的地方进发。
第24章 你是我的缪斯
“你也想吃一颗海盐柠檬糖吗?”
“先是酸涩, 柠檬的香气会一寸一寸融化,然后是咸咸的海盐,大颗大颗碾过舌尖”
“好酸好酸, 延之喜欢吃柠檬糖!”画面里出现一个圆圆脸西瓜头的小孩,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 紧紧地抱着一个大号的毛绒小熊。
“柳延之, 哥哥在录像, 不要乱插嘴, ”取景框左上角闯入一只陌生的眼睛, 看了一秒镜头, 那么出彩的一只眼睛,毫不胆怯地盯着镜头那边的主人, 偏过头,残影随着电车的叮叮声飞逝。
“本来就是要拍我们家延之,”现在出现的是一开始的男声,温润,低沉,一听就让联想到挂在橱窗里的羊毛大衣, 埋下头会感受到毛茸茸的温暖。
镜头平移,电车外的阳光明亮澄澈, 在镜头里简直有了玻璃一样透明的质感, 糖果内膜在阳光下闪着星星碎光,一切都像新生。
魏斯明手上的相机是岳鸣钦送的, alpha希望他能通过这个相机长出新的,和世界连接的触角。
“真的是这么录的吗?”镜头短暂落幕, 魏斯明低下头,和alpha一起回看刚才的录像。
“呜呜呜呜呜呜, ”柳延之瘪着嘴小声哭,“延之都说了不要剪头发,延之在里面变的好丑,”
“谁说的,我们延之什么发型都可爱,”魏斯明拿起相机,把柳延之抱在自己的腿上,“像个像个小小的西瓜宝宝。”
嗤,岳鸣钦偏过头笑。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带你去看鱼,”alpha捏了捏柳延之的脸,“还有,柳延之,小邋遢鬼,你的鼻涕和眼泪都流到我的熊上面了。”
岳鸣钦的熊是魏斯明送的,alpha在易感期变得异常敏感粘人,凌晨一点,他把头埋在魏斯明的肩窝上,说魏斯明我现在就想要你送给我的熊,要一只很大的,毛很多的。
黑夜里alpha的身体烫的像块炭火,魏斯明无奈的笑,这家伙耍起无赖来简直和柳延之那个小屁孩没什么两样。
凌晨的玩具店竟然也开着门,alpha和魏斯明都戴着黑色的口罩和帽子,像两个飘在空旷街道里的幽灵。
Alpha手里抱着魏斯明给他选的超大号熊,偏要把手伸进魏斯明的袖口里去勾他的小指。
“好了,岳鸣钦小朋友,你现在开心了吗?”
“还行吧,”alpha傲娇地偏过头,镜头开始对焦,一只手出现在屏幕里。
“你在拍我吗?”岳鸣钦走到镜头中央,猛地凑近摘下口罩,轻轻地敲了一下镜头,alpha的五官瞬间占据整个屏幕,
“魏斯明,我们一起跑吧。”他说。
“哈?”镜头偏移,岳鸣钦趁机牵住他的手,
“这不公平,你都和沈渡白一起跑过了,”alpha的眼神有些委屈,“我十七岁的时候每天都泡在水里,没有魏老师当同桌,也没有”
呼啸的风声灌进镜头,空气在跑动中不断震颤,alpha的手和魏斯明的手十指相扣,闪着红绿荧光的招牌不断后退,魏斯明和alpha的衣角在风中飞扬,像两片自由的旗帜。
岳鸣钦确实没有骗人,十七岁那年他喜欢潜在水底憋气,一秒,两秒,三秒,他默数,希望时间能在水底凝固,病痛,苦累,扯不断理不清的家庭关系全都赤裸裸的浮在水面。
几近于自我折磨,岳鸣钦迷恋憋气时最后一秒濒死的痛感和解脱感。
B市的夜当然和中学时期不同,似乎看不到尽头的泳道和漫长的学校走廊跨越时空重合,里面灌满粘滞闷热的空气,潮湿的悲伤和孤独像蜘蛛网一样布满每个角落。
“岳鸣钦,我们一起跑吧,”如果十七岁的魏斯明能遇到十七岁的岳鸣钦,大概也会这么向他伸出手。
世界上只有一个魏斯明,会笨拙地用相机在一旁录下岳鸣钦和柳延之的每一分每一秒,会在凌晨跟着alpha出来买玩具,会和一只熊一起滑稽地奔跑在B市无人的街道。
世界在不断消退,alpha和魏斯明握住彼此的手,但至少不是在这一秒。
“今晚的风比任何一天的都要凉,一家便利店的招牌上画着很大的笑脸,”岳鸣钦配合这魏斯明录下画外音,“还有,我喜欢。”
alpha的手拨开魏斯明额头细碎的头发,“我喜欢你送给我的熊。”
“哇,好多鱼,好好看是不是?”岳鸣钦单手抱着柳延之,小家伙翻了一个白眼,伸出手要去找魏斯明。
“这根本不是海洋馆,”他叉着腰剁脚,站起来才有两个箱子那么高。
“怎么不是,你看,这是金鱼,这是鲨鱼,还有龙虾,螃蟹,”
魏斯明会晕水,因此水族馆变成了海鲜市场,alpha指着龙虾说,“你看,这只鱼是红色的,还能做给延之吃。”
“还有,”岳鸣钦戳戳他的小肚子,“你忘了平时是怎么折腾我们的了?”
柳延之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上一秒还拍拍岳鸣钦的手表示要睡觉了,下一秒就偷偷把拖把顶在头上,跑到沙发旁吓了魏斯明和岳鸣钦一跳。
这家伙叉着腰,把拖把顺成左右两股,啪的一下从沙发后面跳下来。
alpha问他到底要干什么,他低下头羞涩的笑,说他是在扮演奥特之母。
“你小子还是个coser,”alpha被气笑,罚他顶着拖把在家里走一圈,这小子一不做二不休,嚷嚷着要下楼走一圈,让大家都看看他的英姿。
“柳延之,我看你存心是想让你哥身败名裂,你也别在楼下走了,明天我就把你打包去电视台,你当着全国的观众表演吧。”
“真的吗?”柳延之满怀期待的抬起头,拖把一甩搭到了alpha的头上,“小美也会看到我在电视机里表演吗?”
魏斯明倚在门前,咔嚓按下快门,收获了几张稀有的alpha头顶拖把的照片。
“金鱼金鱼,延之要小金鱼,”这家伙有些尴尬的别过头,趴在金鱼缸前,兴致勃勃的盯着里面游弋的一尾尾金鱼。
买来的七只金鱼放在透明的小玻璃缸里,柳延之吹着泡泡,岳鸣钦坐在他身旁,托着腮盯着金鱼看。
金鱼缸旁,老式的风扇被刷成薄荷绿,魏斯明架着相机,像个人形监控一样到处拍来拍去。
“延之,三二一,看镜头,”
取景框左上角是透明的泡泡,柳延之仰着头,两条小胖腿盘在一起,眉眼弯弯,笑的很甜。
“到我了吗?”alpha举手,转过头看着镜头。
“不到不到,”柳延之站起来挡在岳鸣钦面前,摇摇晃晃撞进魏斯明怀里。
“人形导弹啊你,”alpha挑着眉笑,“柳延之,看好了,我教你什么才叫拍照,三二一。”
快门瞬间按下,灯光和水光辉映,金鱼像一尾尾血红的火焰,卡着倾斜的视角和alpha的眼睛重合,漂亮的像两颗内部镶嵌了金鱼的玻璃珠子。
此刻千里之外的大洋彼岸,一架飞机冲上高空,划过一条白色的弧线
鱼汤在灶台上咕嘟咕嘟地沸腾,柳延之咽着口水,自己搬了一个椅子坐在厨房里翘首以盼。
“魏老师,你是不是该付我模特费,”alpha手里拿着泡泡水,很幼稚的挤到魏斯明身边,像金鱼吐泡泡一样时不时吹出几个透明的圆球。
“你到底想说什么?”魏斯明收起相机,这家伙靠在他身旁,围绕着照片和金鱼说了得有八百个回合,和柳延之一脉相承的多话。
“你是我的缪斯吗?”魏斯明勾起嘴角,带点调皮的笑意,“是不是还要先夸一下我是百年难遇的艺术家。”
“我可没说过,”alpha的心思被说中,干脆破罐子破摔,凑到魏斯明跟前问,“那到底是不是?”
电视机放着柳延之喜欢看的动画片,有金鱼,有泡泡,虽然没有西瓜,但是有西瓜头,简直像是夏天,一个永远阳光充沛的,恒久的夏天。
那是一个近到快要接吻的距离,alpha的鼻梁在魏斯明的脸上投下侧影。
魏斯明憋着呼吸,空气似乎被抽成真空,像玻璃一样透明的,纤薄的情愫像泡泡一样,折射着五彩的幻光,一戳就破。
“你也想吃一颗海盐柠檬糖吗?”
alpha模仿着魏斯明在录像带里说过的话,凑的更近,“酸涩的海盐味”
两人的侧影快要重合,魏斯明定定的看着alpha的唇从空中擦过,一个柠檬味的,虚幻的吻。
“魏斯明,”alpha的眼神在颤抖,魏斯明的耳朵和他的唇一样红,湿漉漉的红色,像雨中快要绽放的花苞,
“喏,魔术。”
Alpha的手里变出一朵用糖纸折叠的花,
“你是我的缪斯才对,”他说。
相机里因此多出了一朵用糖纸做的花,录像仍在继续,画面音多出一个稚嫩的童声,“延之知道,这朵花永远永远都不会凋谢,还有还有,”
柳延之敲敲镜头,咚咚咚,屏幕上出现一只放大的圆圆杏眼,
“你要和我们做朋友吗?”他对着镜头外说道。
第25章 回国
凛冬已至, A市下了第一场雪,最后一趟没有因为恶劣天气原因取消的航班在夜间落地,于值手里抱了一捧花, 等在大厅。
有多少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暴雪了?
于值在心里默数,原来从沈渡白出国的那一年算起, 恰好九年。
于值出生在夏天, 沈渡白出生在冬天, 这个只比他小了几个月的表弟, 从小就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于值小时候一直怀疑这家伙的脑子是因为在寒天腊月里出生冻傻了, 冻成了一块无法雕凿的坚冰, 丫的表面看上去光滑无暇,其实肚子里包了不少坏水。
像老爷子送给他的那块寒玉, 莹透如月,其实拿到日头下一看,全是触目惊心的血丝,是块难得一见的血玉。
于值是长辈口中的淘气孩子,从小就热衷于捏泥巴,踩水坑, 花园里的树几乎都被他爬了个遍。书房是落地窗,沈渡白的书桌正正朝向花园, 隔了一层玻璃, 但他的目光从不向外多看一眼,永远坐的端正, 手里是看不完的书和写不完的作业。
有时候他爬到树上远远看着沈渡白挺拔的轮廓,又觉得这家伙实在有点可怜, 书上都写小孩是要应该泡在蜜罐里长大的生物,但沈渡白几乎不吃糖, 估计连甜都感知不到,更别谈蜜了。
他吹破嘴里的泡泡糖,突然决定要让沈渡白也尝尝泡泡糖是什么味道。
意外发生的速度比泡泡在空中破开的速度还要更快,沈渡白的omega爸爸也是在这个夜晚跳的楼,一个柔软的像棉花糖的omega,从沈渡白的房间决绝地一跃而下,身体碎裂在种满绣球花的花园。
幼小的沈渡白躲在窗帘后不愿意出来,大概是目睹了全程。
于值趁乱偷偷地翘着脚尖把眼睛凑到窗户前去看。
白蓝色的绣球花被爆开的鲜血染成红色,曾经整日游荡的乐园变成一座华丽的坟墓。
大人们都说沈渡白躲在窗帘后怎么都不愿意出来,他就也偷偷的爬到沈渡白的房间,悄无声息的钻进窗帘,默默地陪着他。
幼小的沈渡白身上只穿着一件纯白的,绣着绣球花的睡衣,他从小就是个漂亮的让人惊讶的孩子,苍白阴郁,像个挂在橱窗里标价9999的洋娃娃。
“能给我一个泡泡糖吗?”他说。
两个泡泡在空中一起膨胀,两个孩子坐在一起,大概是在这一刻才意识到他们是血缘上真正的亲兄弟,他们流淌着相同的血液,遗传了同样的聪慧和同样的劣根性,会陪伴对方一起长大,是真正同喜同苦,知晓对方甚过父母的双生子
“不是你真不叫哥啊?”沈渡白接过于值的花,一捧白色的桔梗花,不用数都知道有上百朵,扎在一起摇摇晃晃。
“将就一下喽沈大科学家,雪下的太大,花店里的玫瑰花都卖完了,”
“幸好卖完了,”沈渡白穿一身银白色西装,长链条领针晃着金属的冷光,在黑夜里简直像一轮行走的新月。
一个在各领域涉猎甚广的S级omega导师曾经力荐他去当某国际品牌的模特,并说他是有史以来最契合品牌调性的alpha,眉眼深邃,头发再留长一点松松挽起,西方雕塑一样的五官,偏偏眼角长了一颗痣,三分东方的古典愁相,眼神里永远是赤裸的冷淡与不屑。
“这可是整整一百八十朵花,我冒着雪跑了四家花店才凑出来的,”
“才一百八十朵,”沈渡白低头看一眼桔梗花白色的花瓣,“你不是一向号称花店批发商吗?上次还给一个信息素同样是玫瑰的omega送了一千多朵,差点上新闻。”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于值贱兮兮地摸一下他的领针,夸张的张开手臂,“要不咱俩抱一下,还要特缠绵的那种,电视剧里都这么演,阔别多年的兄弟泪洒机场,感天动地”
“谁跟你缠绵,”沈渡白侧过头笑,把桔梗花换到另外一手,特用力的撞了一下于值的肩膀,手腕上和于值脖颈间同款的六边形银链同时共振。
“哥,好久不见,”alpha低声说
车窗外的风雪没有要停下的趋势,鹅毛白雪飘落在林立高楼间,高架桥上的车灯汇成一片永不停歇的河流。
沈渡白伸出手摸了一下车窗,
他记得魏斯明喜欢雪,总是静静地看着窗外,课间拉开窗捧一点点雪在手心,总是痴痴的盯着看。
beta在送给沈渡白的很多首诗里都提到了雪,他说自己从小就是个嗅觉异常灵敏的孩子,并且善于通感,每个人身上的气味都不同,每栋房间里的气味也不同,他说雪是上帝洒下的无味的盐,但细闻也有冰水的味道,寒心彻骨,放久了手会感到刺痛。
诗句下方有很多涂改的痕迹,alpha猜在魏斯明的构想里,自己的信息素应该也是趋近于雪的存在。
但他没来及告诉魏斯明,自己的信息素属于酒系,是所有信息素里最烈的存在,S级alpha的酒味信息素,只要一滴就能让所有等级以下的alpha避让。
“沈渡白,沈大科学家,你有在听我说什么吗?”于值的车里放着电台,阔别以久的中文环境让沈渡白有些恍惚。
“这一国际项目大获成功,少不了国人科学家的参与”电台里的女声声情并茂地念。
“你没注意我特意放的有关于你的新闻,沈渡白,我的良苦用心每次都像喂了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发呆?”
“是吗,我这几天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大胡子史密斯教授简直像是于值的海外翻版,英文五分钟的新闻被他放在所里,车里,甚至厕所里来回播放。
“起茧子了?”于值笑,学着播音员的声音,他说的更加来劲,“项目大获成功,沈大科学家又成为了国际炙手可热的天才新人。”
“好歹也上了头条,老爷子更是每天都念叨过来念叨过去,对了,又赶上你回国,我估计你邮箱里的邮件都快爆了吧?”
沈渡白的邮箱确实爆了,他每天盯着魏斯明的来件,用心斟酌每一个写在邮件的字,最新的一封魏斯明隔了一天还是反常的没有回信。
一张仙人掌的照片,alpha用的是直接的问句,他问:魏斯明,我们的仙人掌还会发芽吗?
没有回信的邮件像他们之间隔了九年的恼人空白。
黑夜里alpha苍白面孔印在一直亮着灯的电脑屏幕上,神父会俯下身对他的教徒问你还爱你的主吗?
“对了,你好像还有几场在A大的讲座,挪到了下个星期对吧?”
老爷子每天絮絮叨叨的念,生怕他们沈家会在这一代会完蛋,于值不知道到底会在哪一代完蛋,但至少不会终结在沈渡白这一代,他这个表弟的行动力和野心远远胜过老爷子的期待。
“还有好多学术会议,你见那么多三性生理的学者干嘛,向他们发泄婚配系统的私愤?”于值调侃道。
alpha的手指攥紧,窗外流溢的车灯分割他的侧影,虽然只是看向窗外,但用的完全是看玩物的眼神。
沈渡白漫不经心地开口:
“没什么,只是最近比较感兴趣而已。”
第26章 失控的alpha
沈渡白回国的前一晚, 岳鸣钦和柳延之都染上了当季的流感病毒,或许是因为知道alpha和魏斯明很快就要离开B市的缘故,柳延之像一块小牛轧糖, 每分每秒都要拼命黏着两人。
“药,口罩, 还有, ”魏斯明低下头, 隔着口罩亲了一下柳延之的鼻尖, “奖励延之乖乖喝药的巧克力。”
作为家里唯一没有倒下的劳动力, 采购自然成为了魏斯明的每日任务。
屋子里的窗帘全部拉起, 只留一盏灯光昏黄的小夜灯,易感期的alpha被来势汹汹的病毒击倒, 烧得意识模糊,只是隐隐约约知道魏斯明已经出门。
“哥,”
柳延之缩在alpha的怀里,用手臂环住岳鸣钦的脖子,柔软的小肉脸撒娇一样在alpha身上蹭来蹭去。
“哥,”这家伙还在叫, 岳鸣钦闻得见他身上的宝宝霜香味,因为发烧所以汗津津的小手, 正在低声叫着自己。
“哥, 延之不想让你走,”似乎是确信岳鸣钦不会醒来, 他的声音更大了一点,“延之把泡泡水都让给你, 把巧克力也分你一半,延之延之把迪迦也送给你。”
“还有, ”这家伙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岳鸣钦感觉脸上一凉,原来是这家伙的泪水,像不要钱的水龙头一样,淌的稀里哗啦。
小孩子的泪水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纯净而又珍稀的水源,它让alpha相信,即使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柳延之都注定是自己的亲生弟弟。
“妈妈是不是不喜欢延之?”
这家伙还在问,
“爸爸为什么总是在出差?”
岳鸣钦睁开眼,第一次温柔的把这个小家伙搂在自己的怀里,哄睡一样在他的背部不断轻拍。
事实上,alpha也无法回答柳延之的问题,他也曾经在心里问过自己无数遍,得到的答案总是无解,只好紧紧地抱住柳延之,像抱住幼年时期的另一个自己。
魏斯明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屋内一片漆黑,还没等开灯,就被人从背后拥了上来,浓郁的香水味让人怀疑这人把自己倒进香水瓶里腌渍了一遍。
“岳鸣钦?”魏斯明问。
“魏斯明,”那人的声音颤抖,上来就说了抱歉,“对不起,我可能快失控了,”
alpha边说边箍住魏斯明的腰,像大型犬一样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蹭来蹭去,颇有些耍无赖的意思。
“我想让你闻到我的信息素的味道,只闻得到我一个人的,”alpha炙热的呼吸擦过魏斯明的脸颊,“不要给沈渡白回信,”他说。
魏斯明能感知到alpha此刻的信息素大概也像一座喷发的火山,只会比香水更浓更厚,他无法控制的悲伤如此外显,抱住自己像抱住一根救命稻草。
“能让我先开灯放一下东西吗?”他说。
桌子上放着魏斯明买的药,口罩,糖果,甚至雨伞,其中最突兀是一缸金鱼,alpha数了数,不多不少,刚好十只。
“为什么要买金鱼,”alpha还是像牛皮糖一样,抱着魏斯明不撒手。
“因为,”beta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说:“不要告诉延之,他的金鱼今天死了三只,他知道了会难过的。”
“那剩下的七只呢?”alpha的呼吸粗重,太平洋寒流的香味全方位把魏斯明包围,像信息素一样浸入每一个毛孔。
魏斯明突然有一种很神奇的通感,有火在烧,一团在深蓝海水里燃烧的火焰,火势不断向外蔓延。
“买给你的,”他说,“我觉得你也喜欢金鱼,想给你买和延之一样的,”
所以除去假冒的三只,买给alpha的是和柳延之一样的七只。
“易感期对只靠抑制剂的alpha来说确实很难熬,你一直在发烧,我只是希望你能好的快一点,岳鸣钦,我觉得我们可能已经算朋友了,所以”
alpha低头看着魏斯明红透了的耳朵,沈渡白说的没错,他真的是一个很笨的beta,从最近的商店打车到水产市场至少需要三十分钟,更别说在深夜里找到一个卖金鱼的摊口,无异于大海捞针。
换到别人身上会疯狂邀功的事,他却还要给自己找补,说什么可能算朋友。
去他妈的朋友。
Alpha扣住魏斯明的手,慢慢的向下压,皮肤贴紧,骨骼碰撞,十指相扣的过程像齿轮嵌合,像补全另外一个完整的自己。
魏斯明的手下意识的向后抖了一下,像被火烫到了,但S级alpha带着强烈侵略性的力量让他根本无法挣脱。
“我确实喜欢金鱼,”alpha说,“很小的时候,柳锦心情好的时候就会给买一条金鱼,但是即使我很小心地照顾它们,这些金鱼也活不过半天。第一次下水的时候,我也把自己想象成一条往外吐泡泡的金鱼,一条艳丽的观赏鱼,拥有七秒的记忆和短暂的生命。”
“为什么是短暂?”魏斯明问。
“可能是因为痛苦,”alpha的声音低沉,“岳昂把我抱回来的时候跟柳锦说我是他在外的私生子,我叫了十六年妈妈的人,痛恨我像痛恨岳昂在外面从未中断过的omega情人,”
“她从来都没怀疑过吗?”魏斯明问。
一个从小就出彩的和这个贫瘠扭曲的家格格不入的s级alpha,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岳昂的私生子。
“可能吧,”alpha低下头摸了一下魏斯明的额头,“但她的恨总需要一个出口。”
柳锦痛恨他的早慧,痛恨他叫自己妈妈,痛恨他像破壳的雏鸟一样,没有任何理由的爱着自己的母亲,并且渴望母亲的爱,更加痛恨自己无意中对岳鸣钦流露的几分真情。
“岳沐是在我十六岁的时候来找我的,他说他才是我的亲生父亲,”
十六岁的岳鸣钦正是一身反骨的时候,瞥一眼面前据说是富豪排名榜前几名的alpha,无比直白地问,“这么说的话,你能给我很多钱吗,几千万?或者是几亿?”
“也许,或者几百亿,”岳沐回答,他审视着岳鸣钦像在检验一件商品是否合格。
“他把我关在一栋别墅里,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
alpha在半夜从四楼的窗子里跳下来,奇迹般地躲过安保,脱着骨折的腿一路凭直觉奔逃,像一只顽强的野狗。
“岳沐完全是个披着西装的疯子,”
岳鸣钦的一切都在他的监控之中,再次见到alpha的时候,他把岳鸣钦带到自己的车库,兰博基尼,法拉利,劳斯莱斯,布加迪市面上一切能见得到的最昂贵稀有的跑车,都被他安置在一个车库里,闪耀着金钱与权力的光辉。
“为什么要直接跳窗,”他问,“你不怕死吗?”
“也许会死,”岳鸣钦学着他的口吻,“但还有一半的几率会活,”
“对了,”alpha直视着他的眼睛,“算命的先生说我命硬,不太容易被困住,更不会太轻易死。”
“不错,”岳沐走上前拍了一下alpha的肩膀,他的眼神里是和岳鸣钦一脉相承的狂热光辉,
“基因序列果然是世界上唯一无法造假的东西,”
他递给alpha车库的钥匙,告诉他以后这里的车都归岳鸣钦所有,不仅如此,股权,房产,金钱,都在十六岁的夜晚一股脑的流向alpha。
“他说从今以后我就是他的独子,岳氏的唯一继承人。”
“岳鸣钦,”魏斯明被他紧紧抱住无法动弹,只好戳了戳他的腰,“你跳下去的时候不害怕吗?毕竟你是运动员,从小为游泳训练了那么久。”
“当然害怕,”alpha坦荡地说道,他觉得魏斯明轻轻的戳一下自己也很可爱,于是箍住了他的另一只手。
“我很小的时候听柳锦给我讲鲤鱼跃龙门的故事,我当然不可能是能越过龙门的鲤鱼,但也绝对不想做一条关在水缸里任人观赏摆布的金鱼,所以我当时看着窗户下一片漆黑的空地,把自己也想象成那条即将要跃过龙门的小鲤鱼,”
“去他妈的,”alpha想,“也许能跃过,也许不能,但谁在乎呢,重要的是那条小鲤鱼真的有勇气过三关斩四将,”
“我以前看浴血X帮的时候很喜欢汤米谢尔比,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称得上S级alpha的头衔,但我知道绝对不应该软弱无能,不该在当机立断的时候优柔寡断,给自己留下后悔的机会。”
“岳鸣钦,”魏斯明笑,“该说你做的很好吗?但是如果换我的话,应该也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
“是吗?我相信你。”alpha说。
他相信魏斯明平庸的外壳下装的是那么强大又温柔的灵魂,相信魏斯明并非朽木,而是一经雕琢就能惊艳四方的宝剑。
岳鸣钦的手卡在魏斯明的腰间,一寸一寸的向内收紧,像在丈量,又像蛇一样盘住猎物。
发烧的alpha体温是39摄氏度,魏斯明想,但岳鸣钦身上的温度足以将自己烫伤,应该有一百摄氏度,能让海水沸腾,熔尽的白色烟雾大概就是信息素的味道——
回溯的太平洋寒流。
“我不想让你看见沈渡白,不想让另外一个alpha窥伺你,更不想让他标记你。”
岳鸣钦第一次无比希望魏斯明是一个omega,能被alpha彻底标记,能全身上下灌满信息素。但他又无比庆幸魏斯明是一个beta,因为不会被信息素所左右,所以独立,自由,强大。
“希望明天系统爆炸,”岳鸣钦说。
“希望明天地球爆炸,”魏斯明说,他偏过头,因为alpha有些孩子气的话而笑,那当然是一个很暧昧的姿势,他们的眼神相接,似乎能从彼此的眼神中摸到对方皮下的骨骼。
“我喜欢B市,也舍不得延之,你知道的,我以前的生活都很无趣,上学,上班,为了达成一个短期目标而奔命,但我真的得到了第一名,似乎也做出了一些成就,那当然也很好,只是好像都不是我真正需要的,”
“最无聊的时候我给一本很厚的笔记本里的每一页纸都起了不同的名字,有的时候风会吹动书页,哗啦哗啦,像纸张清脆的哭声,”
魏斯明感觉自己的灵魂里好像也有一个旋涡一样的黑洞,有风灌进去悲泣,像他的潜意识在发声求救。
“岳鸣钦,谢谢你送给我的相机,”
那些照片,那些录像带,魏斯明用来记录长在荒野边的青苔,车窗上凝的霜,泡泡在太阳下五彩的光,等等等等,魏斯明不知道仅凭这些能不能填满这个黑洞。
“也许会,也许不会,”他在笑,
岳鸣钦喜欢看他笑,魏斯明在笑的时候瞳孔更亮,像清晨的第一滴露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还学会了很多,比如说,”魏斯明转过身,“比如去他妈的根本就不是我的错,是这个世界的错,”
他虔诚许愿:
“希望明天地球爆炸。”
第27章 为了谁
幽浮打来一束青绿色的灯光, 沈渡白攥着酒杯,漫不经心地盯着杯壁上的碎冰。
alpha从来不喜欢喝酒,连带着也厌恶自己的信息素。很多个夜晚, 他通宵看魏斯明的讲座录屏,三性生理的内容实在枯燥无趣, 对alpha来说有趣的大概只是魏老师穿着一身正装, 一笔一划地在黑板上写:信息素只与遗传有关, 换句话来说, 只因天定。
偏偏沈渡白最讨厌酒精麻痹大脑时一瞬间仿佛悬空的失控感, 浓烈到辛辣的酒系信息素对一个逼迫自己保持绝对清醒理性的alpha来说不是天定的礼物, 而是他无法摆脱的原罪。
所以他不断加重每次注射抑制剂的剂量,在易感期把自己一次次泡在冰水里, 几近自虐的想要搓干净身上每一寸皮肤。
最为可笑的是他甚至从没标记过一次,身上层叠的针痕比岳鸣钦的还要更多。
“岳大公子不是还没回来吗,急什么”
不知道是哪个alpha轻佻地说了一句,沈渡白侧过头,留了心朝那边看去。
高级酒杯的卡座里围的都是有头有脸,身世不凡的alpha, 说到底A市绝大部分资源都掌握在顶级alpha的手里,政商沆瀣一气, 所谓的朋友圈早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定好。
沈渡白是个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懂得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的alpha, 虽然多年没有回国,但只要有利益关系存在, 铺设的人脉网就不会断,酒局上打好表面关系对他来说也并非难事。
“听说是赶回去参加葬礼了, 毕竟岳鸣钦和我们可不同,人家是独子, ”
这人微妙的加重“独子”的语气,酒吧里五彩的灯光一打,这群A级的二代alpha都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听说岳家的那位很重视他,毕竟是s级alpha,十六岁就拿了冠军,人家当然不屑和我们打交道,”
“重视”另外一个alpha怀里搂着一个omega,低头猛的闷了一大口酒,咬牙切齿地说“能从四楼直接跳下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岳昂怎么敢不重视他。”
“疯子”,一旁的alpha勾肩搭背,跟着附和。
岳鸣钦的身世在圈子里并不是什么秘密,这些alpha在外是斯文的贵公子,年轻的投资者,酒店的继承人,围在一起卸下伪装就现出了原形,不过是永远无法摆脱父辈桎梏的披着人皮的禽兽。
“听说他最近的标记对象是一个beta,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老师,”
“beta玩beta多没意思,连信息素都闻不到,s级alpha的信息素再珍贵,放到beta身上也只是浪费,s级omega才有意思,信息素甜的像要流蜜,啧啧……”
那人忽然像想起了什么,试探着转过头看了沈渡白一眼,狭长的眸子里带着一点讨好的意味,开口问:“渡白,你说是不是”
酒吧的顶光一打,alpha本就白得透明的皮肤浮着一层阴郁的青色,正摇晃着沾满碎冰的酒杯,闻言淡淡地看了过来,没有回答,也没有反驳,只是瞥了一眼盯着他怀里盯着自己的omega,
“omega确实很漂亮,”
“当然,”那人放下了心,把怀里的omega往沈渡白的方向推,“没听见吗?沈公子对你感兴趣,”
被他推出去的omega默默地坐到沈渡白身边,仰起头盯着alpha看,他看上去年纪并不大,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蜜桃香,像是信息素和香水混杂的味道。
大概是omega也能看出来沈渡白和这群alpha之间微妙的区别,一个真正能靠自己的本事做出实绩的二代,和这群人的表面关系再好也隔着一层透明的膜,更何况alpha凌厉的美实在是像一把锐利的剑,碎冰里折射出的虚幻人影也成了四射的艳光。
“说起omega,我倒是还认识一个真正漂亮的,”似乎是把送出去的omega当成了筹码,三两个alpha的对话更加肆无忌惮,“除了年龄有点大之外,其他的都无可挑剔,只是差点真的勾引到了我爸,”
“我去,那不成了你后妈了,”响起一阵刺耳的笑,那人接着说,“滚蛋吧,她还没离婚,而且不仅没离婚,你们知道这个omega的儿子是谁吗?我们岳公子的标记对象,”
“那个beta?”有人问。
“对,”那人随手抓到一个omega,轻佻地摸着他娇嫩的脸颊,“要是长的和她差不多,啧啧,还是岳家的人会享受,毕竟玩个漂亮的beta只要不标记就不用负责,”
“对了,有谁想叫个beta来玩一玩吗?”
在座的都是alpha,谁都能看出来他真正想玩的到底是哪个beta。
想玩魏斯明?
一个,两个,三个,沈渡白在心里默数,杯中的方冰块间隙很巧合的摆成一个圆形,像狙击枪的瞄准镜,冰冷的枪头随时准备向猎物发射子弹。
沈渡白攥紧杯子,颇有耐心的一块块扣下杯壁的碎冰,最后一块冰块掉落在托盘里,他仰头饮下满杯酒精度数高达75的烈酒,和omega前后去了卫生间。
“你知道该怎么做的,放心,我会保你周全,”alpha的身上淡淡的浮一层酒味,将近一米九的身高,低头严谨地叮嘱细节的时候像是在讲解实验步骤,给人一种怪异的安心感。
omega点了点头默认,把卡收在怀里,多年的夜场经验,这些alpha的下作手段他当然也见识过不少,足够的钱加上令人心生好感的alpha,自然让人愿意戏弄一下外面的那群人面禽兽。
突然爆开的酒瓶炸开无数玻璃碎片,切开衣物和皮肤,现场响起一片尖叫和alpha的骂声
“沈渡白?”被下了药的alpha相继醒来,疑惑的看了看四周,一个极端仰视的视角能看见他手上的银链和戒指,在包厢偏暗的灯光下闪烁,像一记记闪亮的耳光。
“在叫我吗?”沈渡白扯开领带,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俯下身解开了这三个alpha身上的绳子。
“为什么,”有alpha问,“渡白,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妈的沈渡白你玩阴的是吧?”开口的是刚才那个说想玩beta的alpha,被熟人下药加上被人以如此屈辱的姿势绑在地上,alpha的脸因为难以控制的怒气发红,不自觉泄露出示威的信息素。
“没有误会,”沈渡白用手推了一下戒指,上面交尾缠绕的银蛇分开一个小口,露出一截锋利的刀刃。
“但是,”沈渡白从沙发上起身,S级alpha的信息素瞬间在包厢里以极浓的密度爆开,“要说玩阴的,我确实还挺在行。”
A级alpha哪耐得住高强度的信息素洗礼,立马变了一副脸色,忍住浑身的酸软来和沈渡白求情,
“渡白,是我们哪句话说错了,大家都是兄弟,混一个圈子的,你也不想事情闹得太难看吧?”
这人虽是这么说的,但心里也犯起了嘀咕,比起他们这些泡在权与钱里的二代,沈渡白就像长辈会在家宴上公开夸奖的模范生,因为常年泡在实验室里,气质里带着一种斯文的疏离,垂头敛眉,戴着袖箍,仿佛下一秒就要站上讲台。
“怎么可能闹得难看,”他蹲下身,手指和银刃一起擦过alpha裸露在外的皮肤,“放心,给你们下的药睡一觉起来就都忘了,”
“要是还忘不了的话,”因为短期信息素的水平波动太大,沈渡白的瞳孔呈现出和标记时相同的状态,浅淡的瞳色,浮着一层青郁的薄荷绿,像他戒环上的蛇眼一样,诡异阴冷。
他揪起其中一个alpha的脖颈,本想磕在桌子上,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是用刀刃划开皮肤,破开皮肉,画了几个血红的十字,像他多年前对另外一群草包alpha做的一样。
说不疼是不可能的,锋利的刀刃切开皮肉,在未伤及筋骨的同时保留了疼痛的最大值。
“没关系,还有时间,再从头想一想,到底是哪句话说错了,”
沈渡白用手帕擦了擦刀刃的血,随手提起一瓶烈酒对着几个alpha的伤口浇了上去,随着一阵惨叫,包厢的门被推开,于值站在门口,低头捂着鼻子,只见罪魁祸首正平静地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的用刀划着自己的手腕。
“沈渡白,这是你给我的惊喜吗?用我的包厢,用我安插的服务员,还有那什么药,你不会都给这几位下了吧?”
“差不多,”沈渡白抽了几张纸,给自己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
“怎么这几位看上去还有点眼熟?”于值低头仔细看了两眼,那几位alpha以为来的是救星,立马支支吾吾的要说些什么。
“原来是这几位啊,不早说,还真是老熟人,”于值笑着,伸出手,不是扶这几位alpha起来,而是好奇地用力按压了几下往外渗着血的伤口,尖尖的小虎牙有种一脉相承的,天真而自然的残忍。
“不跟你亲哥解释一下吗?”于值皱着眉看着他手腕上的伤口,“还有,要我用外面真的啤酒瓶给你割几个口子吗?这样还更逼真一点。”
“说说吧,为了谁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沈渡白向来是个情绪极其收敛的alpha,明明从小时候就最怕疼,打针都要咬着牙齿默默颤抖。
“沈大科学家这是改性子了,用来做实验的手也直接用刀割,你他妈真不怕切到动脉,”
“没办法,至少还要给老爷子留个面子,”
alpha的手微微颤抖,过多的信息素释放让他有些脱力,或许是喝下去的那杯酒真的起了作用,他侧过头看着于值,目光有些寂寞。
“哥,可是我真的不怕。”
第28章 我喜欢魏斯明
“黄黄的, 像向日葵的颜色,”魏斯明俯下身,他穿一件黑色的窄版衬衫, 袖子半挽,露出一截清爽的手臂, 伸出手轻柔地摸了摸面前的小狗。
是岳鸣钦提前给柳延之准备的一条小土狗, 全身覆满短短的绒毛, 黑亮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人看,
“你不觉得它长得和柳延之那个小鬼很像吗?”
alpha站在灯下, 很欠的来了一句, 将近凌晨,岳鸣钦却越来越精神, 赖在魏斯明身边,寸步不离。
“像吗?”魏斯明的眼神在这只小土狗和岳鸣钦身上来回切换,最后下定了结论,“跟柳延之不像,跟你挺像的。”
一样不自知的粘人,在主人面前露出雪亮的獠牙, 不是为了凶人,而是为了求宠, 也一样的狗, 变着理由的炫耀那几只金鱼,就是不让魏斯明回房间睡觉。
“哪像了, ”alpha的手趁机想要绕过他的腰,摸摸小土狗的头, 偏偏他的动作太快,魏斯明下意识的推了一下, alpha的身体就踉跄地抖了一下。
按理来说beta和alpha天生体力和体型差距都很大,但魏老师的这一掌力气是实打实的大,即使岳鸣钦知道他经常健身一时都有些诧异。
“练过?”alpha问。
“一点点,”魏斯明看向岳鸣钦,“泰拳,散打,还有一点点跆拳道,”
魏斯明的眼神里少有的露出一点带有攻击性的,骄傲的劲头。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此刻有多迷人,beta确实有一种十分居家的温润,让人怀疑上一秒才和他吵过架,下一秒魏斯明就会系上围裙,问你今晚想喝什么汤。
但他的眼睛总是湿漉漉的,唇又是那么红,淡淡的表示其实自己能一个人打倒十个alpha。
“怪不得,”alpha明明已经站稳的身子又刻意抖了一下,“有点疼。”
“真的吗?”魏斯明立马担心地上前查看,alpha却俯下身,以几乎贴脸的视角握住魏斯明的手。
魏斯明立马知道这家伙完全是在借题发挥耍流氓,要放开手,却已经来不及了,alpha掀起衣服,露出一截腹肌,因为因为体脂低,沟壑的线条和青筋就更加明显,绷紧凸起,在魏斯明的手下发烫。
“真的疼,”岳鸣钦还在装,他脸上的线条深邃,明晃晃地耍流氓也不会让人生厌,头发抓的有些乱,却有些蓬勃的,痞痞的少年气,单挑着眉,一脸无辜的说:“我是说我感冒头疼。”
“头疼就去喝药,不然,”魏老师无语凝噎,给了alpha一记眼刀,“你就能获得在拳击台上和我对打的机会。”
岳鸣钦觉得自己是真的烧的不轻,不然为什么魏斯明的眼刀他都觉得性感的一塌糊涂?
“别,”alpha抓住他的手,“那我赔偿你,给你熬粥好不好?”
岳鸣钦其实一直没有明确的择偶要求,只是以前看《春光乍泄》的时候就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能让黎耀辉在生病的时候也要强撑着从床上起来给何宝荣炒饭,骂骂咧咧的同时还不忘往锅里多加一个蛋。
“什么粥?”魏斯明看了一眼手表,没有质问岳鸣钦问什么突然冒出来这个有些无理荒诞的要求,只是问:“岳鸣钦,你熬的粥好喝吗?”
他垂眸的时候睫毛似鸦羽一般,低低覆过眼尾,总有一种温柔的意味,也就让人更想对他使坏,想死缠烂打的赖在魏老师身上不放。
“你想喝什么粥,”alpha嗓音喑哑——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岳鸣钦也和魏斯明一样固执,真的认准了一个人,别说病中的一碗炒饭,就算是天上的月亮,就算是水中的倒影,甚至是要岳鸣钦的心,alpha都会毫不犹豫地挖出来,轻轻放在魏斯明的手心
“可是小狗也不是你,”分别的当口,柳延之搂着岳鸣钦的脖子爆哭,口齿不清地哽咽,“那你和魏哥哥什么时候才来看延之?延之不要不要你们走。”
“很快,非常快,”岳鸣钦低头亲他的额头,“哥每天都给你打视频电话,而且只要再过四十天,延之就坐飞机来和哥哥住在一起。”
柳延之掰开手指数了一下,发现根本数不到四十,哭着要找魏斯明抱,泪眼朦胧地蹭在他的身上不放手。
岳鸣钦趁机走到一旁和柳锦道别。
“送给你的,”alpha把礼盒递到她的手上。”谢谢,”柳锦提着礼盒,有些局促的把双手交叉环绕到胸前,那是一个防御的姿势。
她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岳鸣钦,该说愧疚,说爱,还是说更深刻的恨?
“能抱一下吗?”alpha主动要求,一个僵硬无比的拥抱,岳鸣钦的手能感受到她在颤抖,本来就瘦弱无比的身体,骨骼嶙峋突出,不再是岳鸣钦记忆里那个对自己严苛到几乎刻薄的,但又无所不能的omega。
“妈妈,”alpha垂下头,声音轻的像梦中的呓语,“恭喜你终于能逃出来了,”
礼盒里放的是几本单独写着柳锦名字的房产证,支票,银行卡,里面的资产是当年岳沐给岳昂的十倍还多,还有一个岳鸣钦特意定制的手镯。
上好的翡翠,上面雕了龙纹。
alpha想柳锦应该会明白他的意思,毕竟她讲了太多遍鲤鱼跃龙门的故事,每次讲完都哀哀的看向远方,小小的岳鸣钦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难过,只好倚在她身旁,在心里问自己妈妈为什么要发呆,为什么要难过。
没有孩子天生会不爱自己的母亲,三岁的岳鸣钦不希望柳锦难过,二十一岁的岳鸣钦当然更不希望。
所以alpha恭喜她终于摆脱了岳昂,恭喜她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骨血,能大大方方的把爱倾注到另一个孩子的身上。
同样也祝她真的能像那条小金鱼,跃过龙门,凌空腾起,能再自由一点,勇敢一点,去过她原本的,没有岳昂和岳鸣钦的,真正的人生
“沈渡白,我可能真是上辈子欠你的,”于值手里拿着酒瓶,挨个的给在地上的alpha灌,瓶口和牙齿相撞,发出格格的脆响,但是手法却是肉眼可见的熟练。
论玩乐,于值可能比这几个alpha还要精通,年少时把A市大半的酒吧都窜了个遍,和这些二代都熟的好像挚友,就连这间酒吧都持有不少股份,但他一向把自己的人生阶段和目标都分的很清。
年少时竭力把所有能玩的东西都玩了个遍,然后发愤考到了A大,熬夜学习,最终以优异的成绩得以留任,社交平台的签名是立志过百分之百的人生,不给自己留丝毫后悔的余地。
简直像只变色龙,适应环境的能力强的可怕。
“我真的不知道是哪一句想想叫个beta来玩,”
“beta?”一直没说话的沈渡白终于开了口,屋子里飘荡的酒味信息素让他的脸色更加苍白,随手拧起一瓶伏特加,玻璃瓶身冰冰地贴在刚才还嚣张跋扈的alpha脸上,
“说说吧,”沈渡白细致地挽起袖口,青绿色的瞳孔,透着点阴阴的,斯文的邪气,让人怀疑只要说错一个字,酒瓶就会碎在自己的脑袋上。
“岳岳鸣钦的标记对象,只是只是随口说一说”
于值忽然听到beta和岳鸣钦的名字,下意识的愣了两秒,但同样是alpha,他也知道这群金玉其外的二代私底下玩的有多脏,能被他们挂在口头念想的人,说不定哪天走在路上就被人掳进车里了。
就算事情败露也没什么影响,左不过是跟自己的alpha父亲打一声招呼就能解决的小事。
“随口一说?”沈渡白俯下身,手上的酒瓶高悬,语气却放轻了下来,简直称得上温情了,
“这么喜欢玩beta,用不用我帮你们把腺体挖了,这样就跟beta更接近一点了。”
alpha的腺体埋得很深,虽然无法被标记,但是一旦受伤就不再分泌信息素,也无法再标记omega。
“你你敢?”alpha发着抖,是真的感到害怕了,红着眼睛吼,“你知不知道我们今天出去了沈家会有什么后果?”
“我为什么不敢,”沈渡白一脸疑惑,于值见状不对,立马要上来拦,但没能拦住,酒瓶恰好碎在这三个alpha的中间,碎片四飞,但只是擦着皮肤过,没有伤到要害。
空中再度爆开的信息素已经浓烈到了有些腥气的地步,沈渡白揪住alpha的衣领,眼角的泪痣在闪过的红灯照射下像一滴鲜红的血珠,“这次只是警告,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他的戒指抵上alpha的腺体,“刚刚挖出来的腺体像心脏一样,砰砰”刀刃打着节奏在皮肤上跳,“还会在手上震动。”
处理好这几个alpha已经是凌晨,于值忙着打点好人情,进门一看,沈渡白这厮跟没事人一样,正闭着眼睛安目养神。
“沈渡白,你现在的能耐是真的大了,”于值是真的生气,不是气他对那几个草包alpha做的事,是气他真的什么都不在乎,特制的刀刃对着手腕就能毫不犹疑的往下割,恐怕下一秒就要像于值做的噩梦里那样——
站在一片纯白的背景里低声说:哥,可是我真的不怕死。
“别告诉我你是为了魏斯明,”
那些隐秘的痕迹四散,在今晚那个alpha说出岳鸣钦的名字的时候才终于在于值的脑子里连成一条完整的线。
“还有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学术丑闻,也是你做的?”
一则匿名举报的帖子突然登上热搜,里面细数了三性生理圈的怪象和乱象,附上了每一桩的详细证据,闹得沸沸扬扬,其中几个主要人物更是直接被革职。
“之前在国外的时候偶然认识过几个这方面的大佬,”沈渡白睁开眼,面无表情地说。
“偶然?”于值也想知道他说的偶然到底是有多巧合,能让沈渡白在多年前就知道魏斯明选的是什么专业,能让沈渡白认识和他的领域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学者。
“行,”于值摊开手,很直接的说,“那如果我说我喜欢魏斯明呢?”
这家伙的眼珠终于有点反应转了一下,“你和他认识多久?像你之前对那些玩几个月就扔的omega一样的喜欢?”
“你情我愿,那叫自由恋爱,”于值扯开领结,“沈渡白,我真的不是在和你开玩笑,我是真的想追他,很认真的那种,想和他安稳的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于值当然明白,魏斯明又不是棒棒糖,不可能像小时候一样,谁喜欢就掰一块给谁。
“之前发的朋友圈你又不是没看到,”他摸一下自己的领带,“喏,真的是他送的。”
“你来真的?”沈渡白皱着眉,他不是没看过于值的朋友圈,但怎么也不可能怀疑到自己的亲哥头上,
“所以你呢?你喜欢魏斯明吗?”
沈渡白紧抿着唇,没有直接回答,“我们之前是高中同学,他跟我表白过,”
“所以你们认识了十二年,你喜欢他,他也曾经喜欢你,但你他妈跟哑巴一样,就是不说,”
于值做了个简短的总结,他知道沈渡白像个闷坛子,什么都不表露在面上,估计到时候魏斯明问起来这家伙还只会扭头,就差告诉魏斯明这些都是岳鸣钦做的了。
“不是十二年,”沈渡白垂眸,“是4315天,”
“啊?”于值震惊地感叹,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看傻逼的眼神盯着自己据说智商爆表的弟弟。
“别说十二年,就一年,”他现在是真的有点后悔当初没有和沈渡白上同一所高中,“你现在看到魏斯明都得改称呼了。”
“什么称呼”沈渡白问
于值又摸了一下领带,暗红色的纹路在灯下泛着绸光,他是真的被气笑了。
“嫂子,”他摊着手,“不然呢”
第29章 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魏斯明喜欢雨天, 阴沉的压的很低的天,潮湿的似乎会凝出水珠的空气,雀鸟低鸣一声, 于是就唤醒了十七岁的夏天。
窗边的少年趴在桌前,露出半边侧脸和苍白的手臂。
魏斯明借着低头捡笔的瞬间往他的方向极快的瞥一眼, 窗边滑下几道水痕, 沈渡白的睫毛根根长直, 延伸至眼角的一颗泪痣也像一滴欲坠的泪珠。
沈渡白的睫毛有几根呢?
魏斯明托着腮, 这么蠢又孩子气的问题, 他却想了很久, 一边想一边觉得自己的心里也像下了一场很大的雨,心脏吸满水变得饱胀, 沉甸甸的随时要爆开。
“喏,”沈渡白把一张卷子推到中间,“这个题,”
alpha总是这样,求人的时候也没有一点要低头的样子,抿着唇, 下颌转出一个锋利的弧度,带着少年人的生硬和艰涩。
“什么意思?”魏斯明故意问, “你想给我讲这道题吗?还是”
“你想问我?”
“不是问题, 是一起探讨,”沈渡白眼珠子一转, 笔指在题目上开始念题纲,魏斯明却学着他抿嘴的样子, 低下头笑了一下。
“题目有什么问题吗?”窗外传来更响的闷雷声,魏斯明的笑实在太过反常, 被alpha当场抓包。
沈渡白单挑着眉,还不忘盖上笔盖,敲了一下魏斯明的头。
白得亮眼的雷在此时炸开,在alpha背后爆开万丈光辉,让魏斯明想起今早颁奖的时候,太阳光也是一样的耀眼,沈渡白是学校主持人,因此穿了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还在发育的alpha身形,颈背单薄,肩却是宽的。
“XX班魏斯明一等奖,”
太阳光实在太亮了,魏斯明想,他仰起头,看着那些光斑一寸一寸地爬上alpha的皮肤,鼻梁,眼角,然后alpha低头,在众目睽睽之下递着奖状,在魏斯明接过手的间隙故意用肩撞了一下。
停留在沈渡白耳边的光斑也照到了魏斯明身上,alpha凑到他的耳边,很轻的说了一句。
“魏斯明,你还在发呆。”
沈渡白的动作弧度不大,在旁人看来也只是好兄弟玩闹时的常见伎俩。
但魏斯明是真的感觉在晃,奖状在晃,alpha的肩膀在晃,他的身上带着某种说不清的味道,不是香味,更不可能是信息素的味道,但就是像带着钩子一样,扒在魏斯明身上久久不散。
我没有。
魏斯明拿着奖状,避开alpha的目光,用微不可闻的音量反驳了一句。
抬头却看见这家伙直勾勾的目光,似乎是读出了他的嘴型,alpha明晃晃地摇了摇头,眼神像在逗什么宠物似的,挑逗,玩味,甚至还有点臭屁的意味,嘴角勾出一个微妙的弧度,像是下一秒就要憋不住笑出来了。
“沈渡白,你能现在笑一下吗?”魏斯明揉了一下被他敲的头,刚刚回味过来,有些愤愤不平的反击。
“当然,”alpha说,
“当然不可能,”沈渡白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趁着打雷的功夫又敲了一下魏斯明的头顶。
“这不公平,”魏斯明有些气恼地用手护住头顶,想了好一会才憋出四个字,“不应该总是这么敲我的头。”
“是吗?”alpha摊开手,“可是我没说过你不能敲我的头啊,喏,”他低下头,“如果你想的话。”
他们凑的实在太近了,alpha甚至顺势挥了一下手,做了个骑士行礼的动作,眼神还是冷冷的,动作倒像是在暗示魏斯明——
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魏斯明当然猜不到alpha的意思,眼神却越到窗外,看着外面黑沉沉的乌云,树叶被狂风吹得哗啦作响,走廊上的风一带,教室的门也被锁上了,却还能听得见外面传来的尖叫声和笑声。
这种场景简直像是梦中才有,下一秒地球就爆炸,世界就末日,但这都没关系,
“天黑了,”魏斯明看着alpha的眼睛说,他抬起手,学着沈渡白的样子,真的弹了一下他的头,不过只带着一点点力气,温柔得像摸了摸沈渡白的头顶。
“现在就公平了,”魏斯明笑。
alpha却怔了一下,抬起手像想要握住魏斯明戴着表的手腕,眼神阴阴的刺过来,“你不能这样”他说。
不能总是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不能一下午都藏在操场边的人群里,不能在我走后偷偷地用火腿肠喂我摸过的猫猫,不能永远这么温柔,温柔的像一个梦,像一个写着幸福的陷阱。
可是他终究还是抬手摸了一下魏斯明的表,修长白皙的手指,绕在蓝金色的金属表盘上,极轻地碰了一下,只差一个表盘的距离,他的手绕上的就是魏斯明的手腕。
“如果世界末日的话你想做什么?”alpha问。
“不知道,世界末日会下雨吗?”魏斯明拿起桌上的一本漫画,“如果下雨的话,想要躲进箱子里。”
“为什么?”沈渡白说。
“因为都世界末日了,当然要做最想做的事,”他翻开漫画,声音低了下去,“我想做一朵蘑菇,躲在箱子里,很黑,很静,听得见每一滴雨落到土地上的声音,”
“虽然很幼稚,”魏斯明挠了挠头,似乎感到很不好意思。
“确实很幼稚,”alpha毫不留情的点评道。
“但是,”沈渡白把头扭到一边,刻意不去看魏斯明的眼睛,“你能带我一个吗?我绝对不是想当什么蘑菇”
“当然,”魏斯明打断他,“当然会带你的,如果你愿意的话,”
说什么愿不愿意的简直像在念婚礼誓词,但他们终究还只有17岁,任何一听就知道假大空的话一经过少年人开口,就又变成真诚而青涩的誓言了。
“你看,”翻开来的一个开页正好画的是一个alpha对omega主角表白的场景,沈渡白瞥了一眼,眼神暗晦不明。
“不是那个意思,”魏斯明捂住画面,“想让你看的是下面的那行字。”
最下面的那行字写的是:“说出口的誓言如脱弦的箭”
“我很讲信用的,”魏斯明的眼神坚定,“说出口的话都不会变的,”
“万一你哪一天忘了呢?”不知道是不是魏斯明的错觉,alpha的语气听起来竟然有几分哀伤,像是他常去喂的那只流浪猫,倚在人的腿边,低声呜喵,总是害怕分离。
“可是我不会忘的,”沈渡白说,他的手指还绕在表盘上不放,“魏斯明,我会永远记得。”
记得你身上的肥皂香味;记得你总是带两把雨伞,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递一把过来;记得你来看我的每一场足球赛,挡在后面总是一副吃瘪的表情;记得你虽然那么笨,却总是冲上前想保护我。
alpha实在记得太深,午夜梦回,能摸到却的只是一片虚空。
魏斯明,你说世界末日的时候会带上我,可是我们还剩多少未来呢?
魏斯明和岳鸣钦的落地时间也在傍晚,两人的行李箱都塞的鼓鼓囊囊,尤其是岳鸣钦,他恨不得把魏斯明送他的金鱼都空运回来,如果不能的话也要做成标本,放在房间里最显眼的地方。
“有人会来接机,”alpha看着魏斯明,神情怪异,“你送领结的那位,还有”
很不情愿的吐出一个名字,“沈渡白。”
岳鸣钦其实在还没有认识魏斯明的时候就听过沈渡白的名字,沈家在A市确实底蕴深厚,就连岳昂这种资本雄厚的新贵都要攀上关系办事。
甚至在餐桌上还提过几次,说他是什么青年才俊,让岳鸣钦有机会的话跟他认识认识。
“我知道的,”魏斯明闻言怔了一下,只是真的听到岳鸣钦说出沈渡白的名字的时候,又感觉有些陌生。
九年,足够从小学熬到高中,你总不能指望一个在世俗意义上各方面都已经健全的成年人在听见自己小学同学名字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能反应过来。
更何况就连岳鸣钦也知道,魏斯明表面虽然温和,但下定决心要做的事也不会回头,这九年像人体上一截不断败坏的关节,他必须逼着自己用刀把那些腐肉从身体上一段一段的刮除。
“魏斯明,”岳鸣钦还在易感期,跟魏斯明说话的时候根本不设防,带点钝钝的鼻音,听上去总像在撒娇。“我想再带你回一趟B市,不是在冬天,是在真正的夏天。”
“魏老师,你愿意吗?”alpha很诚恳的问他,甚至眼神里都带上了点祈求的意味,跟初次见面时那个强调我们没有任何关系的alpha简直判若两人。
“岳鸣钦,你在慌吗?”魏斯明穿着alpha亲自挑选的羊毛大衣,还是没有戴眼镜,像一块被抛光过的上好玉石,站在岳鸣钦旁边都丝毫不逊色。
“你不用这样,”他说,目光往远一看,却真的看见一个虚虚的人影。
灰色的马甲,领结打的一丝不苟,领针却缀了一匹金色的马,在机场的白光下闪闪发亮。
沈渡白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在岳鸣钦身上,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魏斯明,这么一段路程,说不上远,但又实在太远了,4316个日日夜夜,钟表上的指针不知道转了多少圈。
沈渡白梦到过很多次魏斯明,思念像无法扑灭的野火,魏斯明在梦里冷冷地看着他,问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我只认识17岁的沈渡白。
岳鸣钦的犬牙向上顶,同样是S级alpha,只要一眼,他就知道魏斯明错了,因为他实在讨厌沈渡白看向魏斯明的目光,那种格外黏腻阴湿的目光,像某种毒蛇,稍不注意就会往人的身上钻。
“需要自我介绍一下吗?”岳鸣钦伸出手,看着眼前这位和自己身高相当,甚至各方面都相当的alpha。
沈渡白的眼睛和岳鸣钦的不同,瞳色太浅,看人的时候没那么强的攻击性,但目光非常远又非常近,反应过来的时候才知道已经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不用了,”他说。
岳鸣钦也不是什么擅长客套的圆滑人物,听他这么说就要把手放下去,沈渡白却笑了,伸出手重重地回握了一下。
“开玩笑的,”两个alpha把手都握的夹枪带棍,面上倒是云淡风轻,“岳叔叔跟我说过你,21岁的话,该叫你弟弟才对吧。”
第30章 我是你随手丢弃的仙人掌吗
岳鸣钦跟他握着手, 眼神却停留在他领针上的那匹马。S级alpha的敏锐触觉第一时间告诉他,沈渡白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alpha。
像他这样从小出身名门望族的alpha,一向被打磨出了点圆滑的精英味, 要让人觉得他们亲切友善,又要端着高傲的上位者姿态, 色厉内荏。
但沈渡白不是, 他远没有岳鸣钦那样锐利的攻击性, 只是像一块棱镜, 被切割出多个光滑的平面, 折射着像钻石一样闪耀的冷光, 盯着亮光看太久会让人流泪。
同时又让人难免疑心,这么硬的工业制品, 该从哪切开来放置人类柔软的心脏?
“很遗憾,之前出国太多年,还没能有机会认识岳公子,但现在,”
他的眼神深深探过来,丝丝缕缕缠绕在魏斯明身上。
“回国后, 想必我们还会有不少见面的机会。”
岳鸣钦放下手,正要开口, 沈渡白却又淡淡地补充道:
“不过岳叔叔说快到集训的时候了, 时间应该会很紧张吧?”
“时间这种东西,挤一挤总是有的, 更何况像您这么优秀的alpha,时间管理和执行力应该更强, 要是真的想见一个人,就算远在天涯也不过是咫尺之间, 不是吗?”
流感加上易感期的折磨让岳鸣钦的眼下有了点正常人类都会有的黑眼圈,但并不显得阴郁,反而让眼窝看起来更加深邃,直白地质问沈渡白的时候甚至带了点睥睨的劲头,但他并不高兴。
他的心情在看到沈渡白看魏斯明的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糟透了。
早在魏斯明跟岳鸣钦说出九年这个字眼的时候,alpha就明白他远远低估了时间和记忆的杀伤力,因为魏斯明说出九年的时候没有一丝迟疑。
这就像几个好兄弟多年以后坐在一起谈起初恋,有人嘻嘻哈哈地说我早忘了什么初恋,这都是九年前的事了,可是如果这个人在你的心里没有任何重量,你又怎么能够脱出而出就是九年。
岳鸣钦当然会觉得这不公平,凭什么沈渡白偏偏更早遇见魏斯明,可是感情是最不需要公平的地方,甚至站在上帝视角,沈渡白也同样会问,凭什么你短短一个月的陪伴能抵过我和魏斯明的十二年。
沈渡白戴着戒指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第一次,魏斯明在他的眼神里看出了迟疑,不同于少年时期的冷傲,alpha像一根绷紧的银线,再施加一点点力度就要断裂。
于值的花是在这个时候硬生生插进来的,大捧的娇艳欲滴的玫瑰,拿在手上都会摇晃。
“欢迎魏老师的花,不过,”
他把花托到魏斯明手里,笑面虎一样瞥了一眼岳鸣钦和沈渡白。
“你们怎么都看上去愁眉苦脸的,怎么,要我也送你们俩一捧花吗?”
他的调侃没有起到一点缓和氛围的作用,更像是助燃剂,岳鸣钦和沈渡白干脆连装出来的客套都没了,齐齐噤声。
于值看见他俩一副恨不得离对方八百米远的样子就更想笑了,直接上前跟魏斯明打招呼,说完好久不见后甚至还插在中间,说笑间露出一对雪白的小虎牙,在解释为什么给魏斯明买玫瑰的时候莫名还带着点羞赫,末了还又补充一句。
魏老师不喜欢的话,随时都可以丢,下次再送你更喜欢的花。
四个人平均身高都在一米八以上,站在机场像一道显眼的风景线,更何况岳鸣钦多多少少还算个公众人物,因此魏斯明捧着花,短暂地答谢过后便向沈渡白伸出手——
成年人总归要把话放在明面上来说,要做出更多所谓果断的决定
雪夜总会给人一种更加寂静黑暗的错觉,纯黑的迈巴赫驶到一条宽阔的道路,车灯一打,黑与白便更加泾渭分明,开阔的视角让暗涌的风雪看起来像高速飞行的子弹。
沈渡白把速度放的很低,车里面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只放了一个小小的黑猫挂件。
很多次,alpha曾经想象过这样的场景,在下大暴雪的夜晚,后座能载着一个beta,从城市的另一端一路驶回家,魏斯明喜欢雪,沈渡白想给他织很厚的围巾,或许他们会在后院搭一个大大的雪人,还要买很多的彩灯来布置圣诞树。
沈渡白出国后曾经玩过一段时间的赛车,雪地里飙到180码的速度,几乎贴地飞行,漂移间一个闪失就会掉下山崖,坐在副驾驶的领航员是一向以彪悍著称的战斗民族,下车后一边吐一边喘着粗气嘶吼,听不出是夸还是骂,他说沈渡白简直像块又疯狂又精密的钟表。
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被破空劈来的冷风吹散,alpha和他一起不修边幅地坐在雪地上,最贴近大自然的时刻往往也是最贴近灵魂底色的时刻,沈渡白没办法再欺骗自己。
他的声音被风吹得颤动,有了几分哽咽的意味。
alpha说其实他实在太想回国,太想回家,
也太想魏斯明了。
多年前的那根刺还留在沈渡白的身体里,经过时间的推移越插越深,虽然不致命,但总到特定时间刺痛,埋在沈渡白和魏斯明之间的钟表,是用心跳,是用每一次血管的颤动记时的痛感程度表。
“沈渡白,”魏斯明开口“你问我的那个问题,我现在还不知道答案。”
魏斯明不知道,在沈渡白眼里,他是全世界唯一一个讨人喜欢的乖小孩,回答问题时要把手抬的笔直,最简单的一道问题也要写够所有繁琐的步骤。
很多时候,alpha都想告诉他你不用这么认真,也不用这么乖,因为世界并不是一篇写满问题的答卷,只有一个标准答案。
但沈渡白偏偏是个不善言辞的alpha,所以他故意拉着魏斯明的手跑过整个校园,故意和他一起踩着铃声去摘树上的杨梅,故意在教会魏斯明打扑克牌后往他脸上贴很多的纸条,甚至很幼稚地低头跟小猫对话,一边顺着猫毛一边低声说不要害怕等一会会来喂你的哥哥,因为他是全世界最好的beta。
“沈渡白,”魏斯明又叫了一次alpha的名字,“我不知道你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魏斯明和沈渡白当然还不至于沦落到无话可聊的地步,可是当看到真人,又只觉得恍若隔世,27岁的沈渡白,还是从前的那个天之骄子,甚至有了一层更加沉稳的外壳,魏斯明嗅不到一丝alpha身上曾独有的味道:
摇摆的,纤弱但又高傲的孤独,穿着宽大的校服上衣,随时都能以开玩笑的形式弹一下魏斯明的头,然后再手欠地摸一下魏斯明的腕表。
那个在站在雪地里落寞的,骑着单车的少年仰起头,跨越时空告诉魏斯明,他不想再等待那盆仙人掌发芽了。
“其实有人来接机是一件很让高兴的事,”魏斯明说。
Alpha其实可以很自然地接一句,说我来接机你会高兴吗?
可是这太无耻了,沈渡白想,他提的问题太无耻,他的爱也太无耻。
魏斯明用的明明是最冷静的声调,可是每个字都像割在银线上的一把钝刀。
“很多年前,其实我去过一趟M大,”
考了两次的雅思,很久才办下来的护照,攒了两个学期的钱,一直被戚慕说成胆小鬼的魏斯明独自一个人坐上了那架前往异国的飞机。
魏斯明其实并不是一定要见到沈渡白,只是当你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才知道两万公里的距离远远不止是一个冰冷的数据,而是用每一次的思念丈量出来的鸿沟。
魏斯明只是想离alpha近一点,仅此而已。
“飞机在凌晨降落机场的时候我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廊道,没有想象中出国的兴奋,沈渡白,我其实在想,你会不会适应陌生的语言环境,倒时差的时候会不会也很难受”
魏斯明买了很多明信片,也写了很多封没有寄出去的信,在哪些断章的信里,beta用最诚恳的语调写:
沈渡白,M大似乎比照片看上去更大,正午的阳光落在我的肩上,在一家据说有很多M大学生会光临的冰淇淋店里,我买了一个巧克力味的冰淇淋,它融化的实在太快,看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我才发现其实我还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巧克力。
你出国的很长一段时间,我的手机屏幕上都添加了两地的天气卡片,六个小时的时差,大洋彼岸每一天的天气我都了解,很少的几天,两个空气卡片上都显示有雨,我撑着伞,有一瞬间很想问你有没有带伞。
我忘了,你从来没有给我留过联系方式。
你说我是个很奇怪的beta,大概是吧,坐在M大外的哪些咖啡馆和那些墨西哥菜馆里,我猜测,沈渡白,你会喜欢哪款咖啡呢?
我还坐了很多班地铁,摸清了一些能直达M大的路线,在许愿喷泉旁,我扔出一枚硬币,双手合十的一刹,却忘了许的到底是什么愿。
我开始觉得人类本就是健忘的生物,但我好像不用担心你会不会忘记我,因为我还不确定你有没有真正记住我,我承认,我有点难过。
在一个纪念品店,我看到一个雕刻着两匹马的勋章,买下它后我很想赌气地把它扔进垃圾桶,但我没有,这是我在M国的最后一天,说起来,其实我从来没有进去过M大一次,只是站在门外,觉得离你非常近,也非常远,空气中也好像都是落寞的气息。
坐在M大外的咖啡馆,我点了一杯冰美式,咖啡没有喝完,勋章也永远被遗落在M国。
沈渡白,我没有见到你。
车内飘着淡淡的古龙水味,但或许是因为车窗外的风雪的缘故,闻上去格外冷冽,是无形中带着锯齿的,让人心碎的味道。
魏斯明接着说:“你问我我们的仙人掌会不会再发芽,但是沈渡白,我也是你随手丢掉的枯萎仙人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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