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书库的外围是各样浅显易懂的书籍,有陈旧的老古董,也有后人再编撰的启蒙新书,两者区分起来相当容易——老古董们用的是整齐的印刷体。
云行叹来叹去。
什么叫做“先知”呢?该是那些会与神灵对话的人,会为人类做出预言、指引方向的人,然而她自认这两种工作都不会做,于是一时苦恼于自己的定位。
以前的记忆有些零碎,她懵懵懂懂醒在一片只有鸟拉屎的森林里,脑子混沌的像个空窗期乱编简历的无业者,只知道个大体的人设空壳——我姓甚名谁先前是做什么的,但若再发掘起细节来就一概不知。她也不去想这些,丢失的记忆别的地方哪儿也找不到,只能等它自己冒出来,于是也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来了。身体好、实力强、脑袋空空、不用对任何事负责,她甚至觉得这没头没尾的日子过得挺不错。
但也曾有一段时间脑子里会断断续续想起些过往的事——在参星婆婆那事之后,不过没什么规律,只偶尔像可乐里的气泡那样“咕噜”一下冒出来再轻轻炸开,溅出来一点以前琐碎的生活而已。而这些蛛丝马迹构造成的是一个好吃懒做的倒霉蛋,怎么也不像一个堪当大用的人才。
她又想起先前两个模糊不清的梦境, 中城三十五区梦见一个躺在床上的金发美女叫夏赛赛, 枝柳区的通道上见到一个包的严严实实的老朋友, 忘了是谁,只记得关系不错。两个梦境与她能自主想起的记忆相比就有点科幻, 带了点梦里才有的没逻辑,偏偏又与醒来就忘干净的那些梦不同,这两段莫名其妙的画面像在她脑子里烫了印, 拍拍打打挥之不去。
她抱住头,心想坏了,这是全球人类大进化,留了我这么一颗质量不好的古人类文明火种。
抱了会儿头痛苦两秒,她又立刻觉得这没道理,醒过来那地方是深林又不是新疆大荒漠,在新疆想完整保存这么些年都得晒成干再议,她一直是个水灵的大活人,这情况不太合理。
而且很不应该——她莫名盯了盯自己添丁禁口的下半具身体。假设、如果、她储存方式绝顶优秀,能帮她渡过漫长的岁月长河,那随身带过来的绝对不应该是这东西,就算外边全人类跑步进入abo时代也带动不到她这种与世隔绝的伪装尸体头上。
呃所以还是借尸还魂……
她抓耳挠腮,听到另一边卫轶叫他,抬头答应一声,清理了一下大脑缓存,重新站起来没事人一样走过去。
或许因为这里的书籍大多是手抄版,剧情不像先前电子阅览时能达到的那样动辄百万,这些书大都是薄薄一层,故事节奏紧凑精简,看起来很快。
卫轶已经把那本破书放回去,手握成拳抵在嘴唇上,不看她,只指指书架的最上层:“我要拿中间那个。”
云行看过去,随口问他:“啊,刚才那本看完了?”
卫轶清清嗓子,像是喉咙突然不舒服,低声,略觉羞耻:“但还有第二册。”
云行没忍住,突然笑死。
这里的书架很高,即使她努力伸手也拿不到,于是便干脆抱住卫轶的腰将他举上去:“这书还上下两册啊?”
卫轶: “三十册。”
“一个心尖一册?”云行震惊,心说刚夸这边写得精简,结果这破小说还是长篇,“什么啊,一个尖儿一本,是切片还是阶段性1v1 ?”
卫轶才不管她说了什么怪话,从上面挑挑拣拣翻出一本书,回答她前边的问题:“不是,是大家一起。”
“三十个是不是有点忙不过来……哎呀你和谁大家呢。”云行故意晃他,卫轶差点没保持住平衡,于是一巴掌拍到她脑袋上,云行抓到机会,立刻装得好似遭受重击,“你为了一个陌生的alpha打我!?”
她很没品地又开始闹,语气仿佛已经在地上打起滚来,声音在这个无人的大仓库里回荡:“你什么意思,不行,我不同意,天呐看了一本就敢打我,后边还有二十九本,你都看完会变成什么样简直我想都不敢想。”
“你少管,”卫轶拽她头发,“别发疯,好丢人。”
云行:“伤心了,你刚才放下的那本呢?我得看看里边是什么……”
卫轶又拽她,张牙舞爪甚至还要反过身来锁她的喉:“你不能看, alpha不许看这个。”
云行啧啧,卫轶这就很难评,像她年轻的时候在地摊和盗版书商店买黄色小文章,花老妈的钱,一被问起来里面是什么内容也是这样耍赖撒泼,里头有什么简直明显的不得了。
卫轶已经拿到书,云行就把他放下来,心里还有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排成一排堵着,不太舒爽。卫轶正要揣着书离她远点,刚迈出一步就被她捞回来抱住脖子埋头猛吸了一口,吸得头皮有点发麻,他轻轻摸云行的脑袋:“你怎么了?”
云行长吁短叹:“麻木、复杂、百感交集。”
云行:“卫轶有自己的小秘密不给我看了,吾儿叛逆伤透我的心。”
卫轶把书卷了卷,又给她一捶。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两人过得很规律,吃饭、支教、看书、睡觉。云行挑挑拣拣基本每个书架都看了一两本,她没再开口问系统任何事,系统也没有任何出声打扰她,或者帮助她探究她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意向。
她盘腿坐在地上,嘴巴里左右来回绞着两颗水果的小核。她今天手中是一本农作物图鉴,里面那些配图画得粗糙,但却与她印象中的五谷基本都对的上号。
粮食不是自己莫名其妙就从土里长出来长成这个模样的,要经过一代代恰到好处的改良和选育才能变成她印象里的样子。即使是她原本的世界中相同的农作物也有不同的分支,比如有的在意口感,有的注重产量,如果都是从头开始,那么两方世界前人思想稍有一点偏差就可能让后续的形状、样貌完全不一样。
那由此看来,如果这次穿越的主题不是穿越异世界而是古穿今,好像也稍微有点说不通,现在过了多长时间,这些东西又显得过于一成不变了些。
“你在看什么?”
云行还在和自己的逻辑打仗内斗,冷不丁背后传来一个苍老的人声,将她着实吓了一跳。
一个老太太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这里很亮,但她手里提着一盏油灯,里头的燃料质量大概一般,隐约有淡薄的黑烟飘上来。
她的背驼着,身体佝偻,可能因为年老,也可能身材就是如此,皮肤很白,身上有点发福,手上有成片的老年斑,关节处皱起的皮肤像群山上风化又□□的长城,纯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看上去仿佛是宣传画里某位四世同堂的幸福老者。
“吓我一跳,”云行张张嘴,“您头发编的真漂亮。”
那小老太太眼睛已经有点浑浊,听到夸奖也没说再多透露出一丝和蔼可亲来。她还挺优雅,笑笑说多谢,露出的牙齿不符合年龄特征的整齐完整,她又将方才的话问了一遍:“你在看什么?”
云行举起手中的书:“《实用田间地头》。”
“说的是什么?”
“就教你分辨一下常见农作物,哪种该怎么种。”
“你看了很多书。”老太太似乎是想坐到她旁边,但好像这种随意的姿势对老人来说有点费劲,她弯腰屈腿,像是一不小心就会磕巴成一团,口中倒还在问话:“能告诉我你都看了些什么吗?”
云行把压在舌头下的种子吐出来,手指一捏便见它们飞快发芽抱团,结成个木头团子拿在手里,她放下,像是杵了个造型别致的鼓凳到两人中间。
合起书,比了个“请”,老太太才终于貌似顽皮地一垮脸:“好吧,谢谢。”
云行说:“几乎每个书架都看了一本,除了那边的小说,小说一不小心看了不少册。”
“看那些干什么?”
“有意思,根本停不下来。”云行说。
油灯放在地上,她坐姿端正了些,两人如今的画面还挺温馨,像是家里老一辈吃完饭,闲地没事正和年轻人聊天。云行偏头看向右侧,卫轶在那边看书,看得很投入,脸几乎要埋在书里面,浑然不知云行那边已经坐了个神秘老太太,好像也完全听不到她们正在说什么。
云行也确实像个小辈似的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可惜没腼腆起来,刚才表现得太自在,现在更像个坏东西装乖,她说:“鱼亚和谢敬玄是我们的朋友,或许您还记得她们。”
“我当然记得。”老人这下真情实感地扶了扶额,“可真是好大的麻烦。”
云行诚恳:“我是旧麻烦找来的新麻烦。”
苗舟指指她手里的书:“你觉得这本书该分到哪里去呢?”
少儿读物、科普读物,云行想。
云行说:“农学。”
苗舟问:“你想看更多吗?”
云行:“当然。”
老人弯下腰,又拿起那个提灯来,云行伸出胳膊搭了把手,扶她缓缓起身,像是走在一个空心的太阳上面,灯火在两人周围画了个圈。
云行这种外人也能接触的书们整齐码放在一个接近于扇形的建筑物里——也就是这个外围书库。她第一天来就先转遍了各个角落,转角或者平整的墙壁上都没有可疑的机关痕迹,仿佛这里哪里也不通,只是一个普通的、与其他部分隔绝的空间而已。
但苗舟将她带到这个扇形的顶点,她将提灯送到云行手中,对她向前方指,要她一直走。
云行看着前面那个略有青苔显现的墙角,心说这是什么九又四分之三站台,她一个麻瓜撞墙略有点汗流浃背。
她提灯回首,对老太太示意了一下卫轶那边,苗舟会意,慈祥笑道:
“他是生灵吧,可以,生灵的东西其实都在里面。”
她问:“去叫他来一起么?”
“不用。”云行说,“这样就好。”
她合掌拜托:“只是待会儿如果他发现我不见,麻烦您告诉他我去了哪里。”
第92章
“好的。”苗舟答应道。
她上下打量云行, 眉目之中有一丝常与孩子打交道的慈祥。她从三十岁接手这个区域,到如今九十多,已经接待了少说十位或许是“先知”的拜访者, 原本常常会冒些尖锐的、或悲或喜或期待的情绪,到现如今已经全都打磨的十分平和。她对云行嘱咐道:“向里走, 里面都是值得保存的书, 你要从中找到一扇新的门——真正的先知能够找到它, 我的老师这样告诉我。”
云行问:“长什么样子,那门里面有什么?”
苗舟摇头:“我也不知道。”
就像守墓人不知道地下的陵寝埋藏着什么宝贝,守着这个书库的苗舟其实也不知道所谓“新的门”里面是什么。
依宁区不是由家族在管理,有人说起她来偶尔带点外区的说法,管她叫苗家的某某,实际上她哪有什么家族,平头老百姓出身,如今算是一个孤寡老人。
她天分好,上一任的城主——也就是她的老师,将依宁区与这个飘渺的任务一起交给她,于是她这辈子开始碰运气,碰到就算完成使命,当然碰不到也没关系,她还有下一代的传承人可以继续等待“先知”来临。
云行在那面墙壁之前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身后还有双眼睛盯着,不好表现的太迟疑,于是最终还是提着灯一头撞上去。这里果然是个隐藏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她穿行而过,毫无阻碍。
仿佛真进了一处墓穴,里面漆黑一片, 唯一的光源来自于手中那盏提灯,灯光照到周身两米的范围算是顶天,从亮处骤然来到这样浓重的黑暗里让人有些不适,于是她周围凭空燃起一颗颗星子一样柔和的火焰。
视野稍好了些,她见到不远处是一排一排整齐的铁架子,上面的书满满当当,不潮湿、温度适宜,隐约似乎还有清新的风从深处吹来,看来保存的情况会比外头那些要好不少。
门下有一道小台阶,老太太没提醒她,她自己也不太长眼,差点进来就对着这万卷书行个大礼,提着灯踉跄好几步才勉强没把自己摔倒。她呲牙,嘟嘟囔囔骂了句什么,骂完台阶又恍若无事的直起身,从离她最近的一处书架开始观察。
提起灯,火光扫去书架上黏腻的黑暗,露出底下的信息,她面色不变地就这么一路看过去,看完后又换了另一侧。
里层书库里摆的这些东西不是书,是牛皮纸包裹起来的方形盒子,背后有题名和编码,再找找也有塑料壳的,有白有蓝,这看着不像普通图书馆,更像档案馆的模样。
……怀疑卫家当初那些所谓通行证的小塑料片就是用这些玩意熔的。
人心情复杂的时候真的会笑,她扶额,不知道是该吐槽这世界对她真好,刚有所疑虑直接就调过来一堆档案给她答疑解惑,还是该吐槽一下说这个世界真荒谬,竟然调过来一堆档案给她答疑解惑。
提灯挂在一边,她随手抽了一本出来,编号是95207 ,题名处似乎是用铅笔写的,字体挺草,又被后来人抹的模糊不清,她认不太出来具体是什么字,便又看向周围那些准备研究一二。
这里档案盒的样式已经不太统一,填写情况更是五花八门,有些是中文,有些干脆是别的语言,有些填写时用的黑色笔,有些似乎是原本打印在别处,减下来又贴上去。
只觉得归档时做事的诸位似乎不太正规。
她低头打开手中的盒子,里面是分成小本的文件,从中再随机抽,是一册对生灵的研究报告。
她翻开几页,里头密密麻麻都是认识的字,但到脑子里就团成了一坨,那感觉像是大学新生突然看了篇自己专业的文献,字看得懂,名词朦朦胧胧,组合起来完全不明白这是都说了些什么东西。
或许卫轶看得懂,她将报告重新装回去,又向前走,抽了个编号8开头的文档出来。
这次抽到的是有关中心城三十九区建设的提案,云行看明白了,也真笑出来,果然好荒谬,别人应该是在千辛万苦的冒险中获得真相碎片,她就有意思多了,一盏灯一面墙直接把她从冒险体系中踹出去,踹回人类体制内的高墙里头,一堆资料摞在摆在面前一起等着她查阅。
怪。
怪异,一觉醒来,全世界文明程度倒退一千倍。
熟悉。
像长大后突然看了一部小时候看过一次的动画片,她对这些东西全无记忆,但一切都熟悉。
她为什么熟悉?总不能她以前就是管档案的。
云行对虚空提问:“你是什么东西?”
系统说:「猜一猜?」
“不猜。”云行说。
系统说:「你要找那扇新的门吗?」
“要找。”云行一遍翻看手中的提案一边回应。
系统说:「那询问我做什么。」
它口气饶有兴致:「我还等着你有一天能查明真相。」
云行放下手中的册子:“要查的。”
系统说:「怎么,确认是你了?」
“说不定是你?”
云行重新封好手里的档案盒,那提案里的各项科技都比她目前所知的要发达不少,是怎么回事,云行又问了一遍:“你是什么东西?”
「我与你一体,我就是你。」
云行把手中的东西放回去,她环顾天顶的黑暗,突然有点不考虑后果的念头冒出来,心中略做思想斗争,最终还是随自己心意,手上打起一个响指。
霎时有漫天火焰在上空升起,天顶上似乎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运转起来,火慢慢附在上面、融入进去,然后就像突然开了灯,整片区域亮了起来。
云行听它那句话听的牙酸:“少放屁,我再过八百年也当不了谜语人。”
「好吧。」系统并不生气,挤牙膏一样云行否定一句它挤一句,仍然是它那副雌雄莫辨不见起伏的机械音,「没关系,我们原本确实不同,但如今我们也确实一体。」
提灯挂在原处,云行离开那里,长出一口气。系统这边问不出什么消息,一句话来来回回绕,说得云里雾里,她还是很相信本能,顺着自己的想法闭上了眼睛。
大脑尽量放空,任由脚步随心而动,她突然说:“你不知道''门''在哪,你也不知道''门''后是什么。”
「所以呢?」
“你不希望我找到。”
「怎么会。」系统说,「我什至没有阻止你。」
她仿佛真是这地方的管理员,她闭着眼睛走的顺利,一路上没有撞到任何东西。
她停下来,弯腰,三本没有编码的档案盒排在她左侧,她将三个盒子抽出来,盒子很重,像是实心的铁块被装在里面似的。
她回头去看,门口的台阶沉下去,露出一个旋转向下的楼梯,通向地底。
她说:“你别说,我记得不清,但我觉得我应该是个人物。”
她走到那里,没有任何迟疑的向地下走去,通道狭窄,她扶着墙壁一步步浸到黑暗中,下方漆黑一片,系统没有回应她的话,又一次沉寂下来。
其实云行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会用这种防盗机关,回想在西城的这段时间,除了知道出门做绿林好汉的家伙,留在城里的各位真是从上到下都长着很守规矩的脑袋。平心而论,底下要是真有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她急着用又找不到通道的话,怕是第一个就要把这里炸烂。
她走了很久,渐渐才终于听到密闭空间中空荡的回响,脚踩在地上,是一处大而宽广的空间,在刚才那里点起的灯在下一层又没了作用,然而谁知不等她再唤出火焰,就有莹亮的绿色光线就从她脚下的地面上散开。
仿佛踩上无数玄奥的符文,她见那绿线不断延伸,从地面一直攀爬到墙上,每条线都不太亮,但爬成一个结构复杂的笼子后它终于看得清周围。
这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除了正中央,那里有一枚绿色的晶核无声悬浮在一个精美的展架上。
她走上前,每走一步脚下绿光便更亮一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能量正飞速向下方这些灯光供应处,心说还挺环保,用之于谁就取之于谁。
那枚晶核绿的纯粹,不完整,有切割的痕迹,云行曾经在参星婆婆身上见过一块,碰了后直就做梦,展架上有一封信,她伸出去要碰晶核的手转了个弯,先将信拿了起来,未曾想好好的纸张一碰就碎,她还没来得及看上面的东西,雪白一片不见泛黄的纸就从她手里漏了一地。
云行:。
云行:欧嚯。
别吧,她第好几次汗流浃背,别吧,万一是说明书,我一把这岂不是损失大了劲。
她原地原谅了自己一会儿,脑中却骤然响起一阵尖锐的、仿佛铁器摩擦的杂音,云行好久没听见系统这种接触不良的声音,骂了它一句又蹲下身按揉起太阳穴。脑袋一突一突的,接着竟然听到一个略偏中性的声音取代系统响起。
杂音说:“老师,好久不见。”
第93章
云行捂着脑袋的手缓缓放开一些。
尖锐的嗡鸣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中性化的女音,听着声音还挺年轻,像是正对着录音机记录声音似的,有一点不易察觉的不自在,说起话来也有斟酌的意思,犹犹豫豫,估计提前没打腹稿,这是要即兴演讲一番。
脑海中的声音微妙的停顿了一下,云行疑惑,心想什么意思,这难道是条互动音频?叫我一声我得答应才行?
她跃跃欲试,正要回应她一下, 就听那边又继续开了口:“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我。”
好问题,这倒是真不记得,云行尴尬——虽然也有可能是她偷听了别人的信,但她隐约有点确定这个老师叫的就是她,毕竟上次参星婆婆也这么叫过,两个人盖章,估计就算她不是本人也能算是一种本人的转世。到处被人叫老师的感觉有点好,但又让她略微有些心虚,她莫名在连教师资格证都没有的情况下实现了桃李满天下。
声音的主人似乎平日里很内向,独自独角戏起来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问完问题她清了清嗓子,一时又是一阵沉默,然后干脆就自暴自弃的自我介绍了一遍。
她说:“您应当是不记得的, 我是云陆,这是您在第八区找到我, 为我起的名字。您收养我的时候我年龄已经不小,在我们家排第二,只比云乔稍小一些,是您的第九个学生。”
她说的这两个名字云行一概没有印象,但闻言仍是支棱起来:跟我姓的,果然亲学生,你老师绝对是我。
“该从何说起呢……想先道歉,很抱歉并没有完成您的嘱托。”
那边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倒真像是拿录音机录的语音信息,云行耐心等她继续,那边果然很快重新开口,语气愧疚迟疑,却也带了点解脱的轻松:
“我还有三天就二十五岁了,预期寿命已经到头,我……如您所见,我已经从中心城搬出来,现在在西城十九区,安排好了后事。”
“我应该是很平静的,但如今清醒到深夜又突然有些害怕,情绪控制不住,贸然同别人说这些惹人讨厌,我也不知道该将这辈子寄托给谁了,就想起来和您聊聊天。”
那边有轻轻的呼吸声传过来,好像是真有人坐到了云行身侧。
“您说人死后尸体会分解,变成山川和大河,所有人都有那一天,早死早超生,人的身后名总归有限。我觉得您说的很对,几小时前也依然这么洒脱,但后天……当然,我录完之后或许会变成明天,我就要死了,您知道我不是什么坚强勇敢的人,方才突然莫名多了很多担忧,担心自己、担心大家,也担心您。”
“您那件事之后各个派系闹得很厉害,中心城里情况变幻莫测,没了您的庇护,周围世界好像变了样,我们生活的挺艰难。祝老师依旧会回护我们,但也没有一直站在我们这边——她应该也有困难,大家很累很难过,我也迷茫,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受不了了,就逃到西城的十九区来,您还以为我能照顾他们……对不起,辜负了您的期待。”
“十九区,祝老师说您以前在这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要是没事做不如让我接替您来看十九区继续建设。我答应了,结果她把我塞进议会里,每天都和那群肚子里吃路沿石的狗议员待着,我经常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只知道被算计了很多次,我好难受,来这里每个晚上都很难过,但您没办法来帮我。”
那声音说的真情实感,顿了一会儿,似乎抽了抽鼻子:“我哪里会这些东西,您也没教过我,您自己都不会呢,以前净是靠祝老师帮着……”
云行本以为这是个揭开她身份之谜的终极信息,结果这家伙这好像也不是什么正经留言,说着说着哭哭啼啼,竟然还开始拉踩她。
哎呦。
她头疼,傻孩子前边还正经,这才几句话就原形毕露,这说话水平哪能送去混议会,祝月星这不是纯坑她玩……
……?
那边呜呜咽咽又向她抱怨了一通,她胳膊上突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所以我申请调出了,他们又给我安排了档案馆的活,这里很无聊,没有很多人帮我,大家写完什么偶尔抄送到我这里,我将它们都好好收集起来。 ”
“民众的后遗症越来越明显了,不仅是身体,似乎大脑也出了些问题。十九区是新城,每天都有很多的新移民过来,管束不到位,乱哄哄的,基础设施不完善,我想也做出点什么事,不能让人说您的孩子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所以在这里办了一所学校,孩子们一届比一届笨,甚至到现在有些人已经没办法理解自己能够觉醒的能力之外的知识。”
“……我有点担心,不过所幸只有很小的一部分人是这样的,希望您真看到我的消息的时候人类依旧无恙。”
云行叹了今天的第八百次气,很遗憾愿望失效,人类长成榆木疙瘩,文明程度超绝倒退。
“我从中心城退出,当时……反正我们正因为一些事和祝老师站在对立面,但我这事还是受了祝老师的帮助,大家可能也都知道我挺没用的,并没有太苛责我,我感觉没有脸面一直戴着您的晶核,想交给别人,但他们都说叫我留着,可以保护我。我将它留在保险室了,就在旁边,您看到了吗? ”
云行斜眼瞥向一边缓缓飘浮的绿色晶体,心说难怪我觉得这么好看,原来是我的。
云陆说:“好好的东西,您切得真不讲究,丑死了,早知道不要您给我。”
这家伙简直是没品味的狗崽子……
“我教了很多的学生,有八届,数量已经比您多多了,里面有些很好的孩子,我挑了一个叫卫小南的,让她来接替我的位置,学校和档案馆前段时间也都想办法交接给了她。她是从中心城逃难来的,比我聪明机灵不少,您要是醒得早说不定能见到她,我看她像个挺能活的人,反正活到七十岁退休肯定不成问题。”
“我说我死后就让她把这些东西都搬到这里来,我想,这里是您费心建立起来的地方,就算将记忆都散失了,也说不定就觉得这里挺亲切,想过来看看— —虽然觉得您醒了也不是什么好事,但又真心希望您能再听我说话、听我抱怨一下……哈,很纠结很拧巴。”
云行挺想抱她一下,云陆说话水平实在一般,但她做得很好,眼光也很不错。估计这位继任者确实能力比她强得多,这师徒的传承到现在都没断绝,而且也不知道是怎么宣传她的,混来混去,还给她传了个先知的名号。
云陆在那头又抽了抽鼻子:“大概也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您醒过来不是什么好事,大家都在等您回来,我猜她们是想坚持到底的。我都出来快十年了,现在只偶尔和她们通信联络,所以不知道他们都嘀咕了什么办法,他们态度很一致,但也都瞒着我,一个字都不对我说。”
“反正不管什么时候您醒过来,您都可以去中心城找找他们的踪迹——我猜的,他们肯定留着人一直守着第二区,只有我一个人出来了,其他人一直住在家里,肯定不会让家里没人的。”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周围绿光隐隐闪烁,云行听得略有感慨,却还是不太清楚事情的头尾。
“您将晶核拿回去吧。”云陆说,“您如果没拿回这些东西,肯定很疑惑。”
云行将手伸向那枚晶核。
“祝老师转交给我的,您当时抽出晶核时还活着,祝老师说这样一般不行,这东西像雪花,要有中心的凝结核,一般人死了才能粘着人的一辈子析出来。您是用记忆做基单独抽调的生灵,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这么大一块,这么多,兴许里边藏着些重要的事呢?”
「哦,原来如此。」
系统的声音混了进来:「都取出来了?真奇怪,我就说这是怎么回事。」
云行心中警铃大作。
云陆说:“我很弱,我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有一颗晶核卷起我的一生来,所幸能力还有用,便干脆把这些话这样保存了,不知道能留多少年。”
云陆说:“老师,我好想你。”
「你要碰它吗?」系统的声音像一条冰凉的蛇缠绕上来,它对云行嘶嘶吐着蛇信,「有些事不要想起来也好,否则你会后悔的。」
云陆似乎说完了,声音渐渐沉寂下去,新的声音盘踞在她的耳畔,轻声呢喃:「瞧我们现在多合拍,其实有些东西已经不需要你来背负,对吗?你现在的生活完美又幸福,找回记忆又如何,你能掺和进百年前的事情之中吗,不如干脆忘了他们,还有几十年等你快活。」
云行:“你刚才的态度好像不是这样,怎么回事,我的记忆中有不利于你的东西?你急了?”
系统笑起来:「大概率是有的。」
「不过我也是好心提醒你,就像我说的,我们如今是一体。」
系统从她醒来就在她脑内挥之不去,它似乎与云行一起成长,它越来越鲜活,云行越来越抗拒。
云行的手毫不迟疑握上那枚晶核,晶核如流水一般从手心钻进她的身体。
“再说吧。”云行回答道,“我不信你。”
第94章
云陆说的没错, 这块晶核挺大,藏的东西不少,云行握上去的瞬间, 能量还没感应到多少,压缩成实心的记忆就先如重锤轰击了她的脑壳。
这与先前那片不同,云行手扶住展示台,深刻怀疑先前吸收的那片晶核已经被人贴心调整过,上次是一段主记忆再带着小河流水一样的碎片徐徐流过来,这次像是有人高空给她抛来了一大堆垃圾,塑料袋砸在她头上,内容物劈头盖脸毫不讲理地直接撒她一身。
系统应该不清楚她脑内正在解压缩的记忆是什么情况,它除了提示音之外方才还是第一次侵入到云行的大脑——或许因为这次的载体不同,又或许是因为融合的情况越来越深,不是什么好事,云行比较希望是前者。
自己的记忆同她本人匹配度百分百, 反而难以控制,记忆.zip 解压出来就是自动播放的模式,像那种强制播放但只放几秒钟的短视频。
这晶核不小,却切得四面平整,感觉最多也只是某个晶体上的十分之一,只这么一点便让云行长久不使用的CPU瞬间过热,记忆在滑溜溜的大脑皮层上站不住脚,从一侧轻易滑到另一头去。
无数画面闪过,她看到自己在看电视,看到灭霸一弹指,画面转换,家里人坐长途大巴没抢到前边的位置,在最后的联排座椅上从县城哼哧哼哧颠到镇上。
路边是长势喜人的青绿麦苗,转眼全都变黄,又见到丰收一片。麦子铺到马路上任凭偶尔路过的汽车压过去,她烧起一点小小的火,扒拉里头那些被自己扣下的没脱粒的麦穗,家长好像骂骂咧咧说她什么,忘记了,老人出来圆场,说我好外甥八百年不着家,吃点就吃点,碍你们什么事。
于是她嘻嘻哈哈把烤得不好的麦子给周围人上供一圈,甩甩头却是一遍又一遍的地动山摇,分不清是主震还是余震,天空灰蒙蒙的,地震变得像潮汐,脚下的柏油路裂开极深的口子,偶尔吞几个不长眼的活人下去。
再看就再也不见家人的痕迹,她跟在一群人里默默地走,肩上拖着个沉重滚烫的尸体预备役,她脚步也绵软无力,身上都是伤,脸上尽是血,没力气,但绝境能让普通人变身成年鬣狗,她趴在地上起不来,嘴里咬着别人的喉管,一路飘得都是血腥味。
“好像快到了。”她肩上那个人现在又鲜活了一点,不是总趴在她肩上了,她俩托着彼此,一脚深一脚浅地向一座高大洁白的营地走过去。
在这种环境急剧变化、人类无限衰落——又没有电影小说中各种“异能者”降世的时候,科研人才在方舟中占有绝对的一席之地。很难想象关键时候救命的是学历,再或者说是以前不太能见得人,但现在相当光明磊落的各种人情关系。祝月星的导师是方舟研究团的一员,云行还在基地外面的难民营里。
她背着手:“老板给我内推了一个研究员岗位。”
云行说:“我靠,你们学阀这还叫内推,滚蛋,过你的神仙日子去。”
祝月星手从背后绕出来,是两张通行证,啧啧道:“我这边还缺一个实验志愿者。”
云行手势上一秒还是赶狗似的“去去去”,下一秒顺势沉着地比了个心,脖子往前伸:“果真吗这位优雅仙女?”
“鸡犬升天?”云行又战术后仰,从她手里抽了一张卡出来,“我这个人特别热心,浑身骨血都致力于投入人类科研事业。”
祝月星握住她的手:“朋友,我懂你,因为我刚才也发现我这辈子就是为科研降生的。”
两人热切的握手,四周是混乱的人间炼狱,她们藏在一顶小帐篷里,背后空无一人,面前一片黑暗,但表情中尽是喜悦和庆幸。
……
原本不在记忆中的人脸一张张改变,云行已经控制不住身体,半跪在地上。她后背抵着那个漂亮的展示台,张着嘴巴费力的喘气。
她穿着纯白的志愿者服饰,面色有些苍白,祝月星深更半夜又过来找她,外面已经没有人活动,只有寥寥几个初级研究员的实验室还未熄灯,她对一面看似普通的墙壁刷卡,“滴”的一声有一道门打开。她警惕地张望,看了走廊的摄像头一眼,然后关上门,将云行拉向一张试验台。
云行最近过得不太滋润,她被取走了一截肝脏、一些脊髓、几段小肠、再加上每天献几管血,身上多了许多淤青和疤痕。上面那群大人物们不知道又研究起了什么课题,三天两头就要从诸位志愿者身上取点什么东西。
她有气无力地顺着走:“不是,老大,咱们做实验的还背地里开小灶啊,你别把你在这世上唯一忠诚的实验品弄死,以后上坟都不好意思给我念悼词。 ”
祝月星没了从前的那股跳脱劲儿,语气平静,还带着点冷漠,有点像生气之前的她妈。
她说:“你表现得太好了。”
“什么?”云行疑惑,“啊?”
祝月星眼下满是黑青,她的目镜不太新,上面满满都是划痕,瘦成一把骨头,看上去比云行还虚弱的身上却套着惊人的四颗星星:“他们找到了新的东西,和你的细胞匹配度最高,这种事情拔什么尖,再这么下去,不久你就得当个超级实验鼠被他们拿走分尸。”
“你讲理吗你?”云行如今的肺活量似乎很小,出气都不太长,她一翻白眼,不带起伏地哞哞叫,“还好吧我都白吃白喝三四年了现在正是我回馈基地回馈人类的重要时刻我愿意为伟大的人类事业献身……咳咳。”
祝月星将她四肢固定住,云行对此过程轻车熟路,特别配合。
祝月星安慰她:“没事,别害怕。”
云行问:“你们又发现了什么?”
“寄生虫。”
她不知从哪里取出一管透亮的暗黄色液体,戴上一双崭新的手套。
她这人神神叨叨,估计天生是考公教书和算命的一把好手,此时专注地检查着手里的东西,云行觉得她比自己紧张,因为她紧张时反而会八风不动地说很多话。
她像要从最基础的知识开始讲:“星球实际是一直在活动的,就像我们所知的泛大陆分裂、板块漂移,能量蕴藏于星球方方面面。”
“嗯。”云行敷衍,“啊。”
“宇宙中都是什么样的生命体?以什么为生?发展水平如何?已知我们是碳基生命,那么有没有矽基生命或者其他?”
“我们的星球怎么样?安全吗?它是大爆炸中的尘埃,它的毁灭需要什么条件?太阳膨胀?行星撞击?”
云行手臂已经被固定住,故而没办法捂住耳朵用行动告诉祝月星她脑子转不动不想听,她悲痛:“师傅别念了,试图教会我是没用的,我这辈子转不了行了,你直接说明白点,没有百度,你就别考考我了,求求求求。”
祝月星将那管暗黄的液体放下,重新给她打进一管麻醉,这东西如今很少见,众人口中说着人道人道,实际早就从志愿者这些细枝末节里挖起了人道主义的地基。
祝月星说:“我们在虚海找到了一个奇异的生命体,周围的能量场磅礴复杂——我们猜测或许这些年地球的异常活动是应激自救,我们找到了星球寄生虫。”
她晃晃手里的试管,直接用针筒将里面的东西抽出来:“那或许还是个卵,也有可能是一只等待化形的茧,我们用了能用的所有能量打开了它外面的一点''壳'',这是它的内容物,很稳定,我稀释过。”
麻醉用得很下本钱,云行脑袋已经开始昏沉,她眨眼,听出其中的不对:“你能拿着么多?杀头的重罪啊。”
“给那些酒囊饭袋又能做什么?”
云行:“你也不担心一下我……”
“ 25%的可能。”祝月星举起针管晃了晃,“再不管你你就要被凌迟了我亲爱的,争气一点,这一针下去,要么你死我殉葬,要么咱俩一起太上皇。”
她打的麻药剂量太多,云行嘴唇都变得像两块死肉似的:“你别殉葬了好恶心我觉得你给我看守皇陵……”
她没说完,眼睛便闭起来。云行脑子里乱了线,没等到后面的剧情,自己先扶着展示台吐得日月无光天昏地暗。
系统说:「满意你看到的吗?」
云行擦擦嘴:“你不会自己看。”
那边一下子又不吭声了,云行心想它的智能果然还不够,还挺诚实,阴阳怪气的本事拿捏不到半分精髓。
桌上的晶核已经不见了,周围莫名的亮堂起来,她试图站起身,结果双腿一软,头重重磕在桌沿上,差点把刚装上东西的脑袋再开个瓢。
肌肉不停抽搐,眼前阵阵发黑,云行牙齿有些颤抖,拼命抗拒沉入睡眠的美梦之乡。
真要命。她想,别跪,我穿的是新衣服,地上吐得好脏。
卫轶一直在书库的外区等到了深夜。
云行扶着墙出来,走路踉踉跄跄。他原本的计划是横眉冷对,但见到这么个人影还是惊讶了一下,她的外衣不见踪影,穿着里衫,身上乱糟糟地,额头一道血迹流了半张脸,是长久未见的狼狈不堪。
总觉得她下一秒会死,于是还是心软,不自觉上去扶了一把。
他撑住云行的肩膀,倒是想骂她,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散干净,手捂住她的额头,换了句:“你还好吗,怎么弄成这样?”
云行一如往常,弯下腰,整个脑袋埋到他肩上,纤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声音很含混。
“好想睡觉。”云行闭上眼睛,“卫轶,头好疼。”
卫轶看向深处,不知道书库里面是什么,揪了揪云行的脸,云行含含糊糊,像个喝醉的老酒鬼似的嗯嗯两下。
“卫轶,”云行说,“有点难受。”
第95章
她从书库第三层出来, “门”依旧敞开着,没有再关上。苗老太太也才因此终于第一次得以踏进下方那个玄妙的空间里。
这个空间从地面到墙上全都刻满了各式的符号,像是某种失传已久的神秘咒符, 咒符天然吸收能量,也屏蔽了外界所有的探知, 因而无论是土灵亦或者其他, 都没办法从外面找到它半分痕迹。
书库的里层没什么明显的变化,细细找过,发现也不过只有几本档案被抽出来随意放在一边。那几本档案她都看过,里面装的是手写的笔记,字很漂亮,没署名,乱七八糟记着一堆东西:诸如西城十九区的建设方针、水灵使用心得与体会、学龄前儿童早餐食谱、麻花辫编发教程云云。
重要的和不重要的东西混在一起,排版很随意,建筑的手稿旁有自己画的漫画,偶尔也记载中午吃了什么东西。
她守在这里足有六十年,书库再复杂再浩瀚也被她翻了个遍,手写日记式的笔记也不止这三本,如今反复被挑出来,她依旧看来看去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甚至这笔记很熟悉,她曾经按照上边的食谱吃过几次东西,略有些不合胃口,后来也就放回原位没再打开过。
不知她等待已久的先知女士在地下遇见了什么危险或奇遇,云行出来时晃晃悠悠,走路都费力,出来后便昏睡至今。先知女士至今还没有醒过来,她的omega也不是什么寻常人,是一位生灵,一直守在她身边,将她治愈的妥妥当当焕然一新。
按理说已经治疗到这种程度,云行就算是个木乃伊也该活力满满原地起尸才对,偏偏她一直没有动静,卫轶实在有些焦急,来回查探许多次,也向苗舟求助过,老太太对此束手无策,她当然也不想刚等到的先知第一天就变成植物人,于是额外开了禁令,将书库里头生灵相关的东西一股脑都送来了卫轶这边。
两人自然不再住在外头的旅店,他们搬进了苗老太太的家,这里是栋二层的小楼,收拾的很温馨,不见任何城主该有的威严与富贵,各处装饰都挺符合卫轶的审美,可惜他现在无暇欣赏。
云行在做梦,或者说过载的大脑需要一段时间来整理信息,她这几天断断续续又想起来很多别的东西,但没什么用,都是关于那个“末日”来临之前的事——诸如下课放学在操场和人相约摔跤被当成打架斗殴抓起来写了检讨五百字,愤愤不平给教导主任背后贴上“我是猪”的纸条又喜提八百等等。
没用的记忆像毛绒玩具里的棉花,轻飘飘的,却让她的皮囊逐渐充实起来。挨了骂就伺机报复,高兴了就站起来转圈哼歌跳舞,她本人就是由这些没用的信息慢慢填充和打磨出来,她从这些日常的故事里越来越能看见自己。
苗老太太带来的资料很多,地上床上堆了一堆,被卫轶摆的很乱。他也读到了谢敬玄层提过的那本书,用词复杂,他推测说的应该是异者的形成原因——只不过里头的称呼不是异者,通篇用的代词是“活傀”,阴森森两个字,联想谢敬玄的能力,能从这玩意里得到启发,可见她也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生灵的资料比医书还复杂,前人将这些东西研究的相当详细,除去“活傀”这样乱七八糟与其他能力结合的分支,生灵救死扶伤的本职属性也研究的透彻,不同的病例有各种他看不太懂的诊疗方式——再顺便辅以各种他同样看不懂的复杂手段,即使C级D级也敢说自己有把握和阎罗殿抢人。
他病急乱投医,干脆就直接按照某本书里说的,将自己的力量向云行的大脑里灌过去,企图用这种粗暴的方式给她来点大刺激,然而结果不太美好,仿佛泥牛入海,一点水花也没见着,力量输入进去,消散的悄无声息。
云行沉进她记忆的海底,倒是想睁开眼睛畅游一番,偏偏四周好像隔了玻璃。
人的一生何其短暂,但真要详细看一个人的一生又觉得相当漫长,新的晶核只够她填补起灵魂的一角,她不满地拍打边界,拍着拍着玻璃竟忽的碎了一块,她不由自主地向外看,这次看到的却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泛着棕黄色的浑浊液体里跳动声一片,什么东西在颤动,咕咚咕咚,有点像广告里头被倒出来还在晃悠的布丁。上次看见的时候好像还是一卷未发育好的心脏和血管,现在看起来也虽然也不怎么样,不过总感觉更凝实了一些。
系统的声音不再是从脑内某一处传来,它好像升级了音响,现在是3D立体环绕音,它问云行,听起来仿佛是个关心她近况的亲戚:「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云行脑袋非常通畅,如实交代:“我要去找一找中心城的第二区。”
「找到又怎样,找到有什么用呢?」
云行说:“好像有事情等着我去做。”
「当然有,」系统说,「但是与你有什么关系?」
这话说的有点怪,它急了,云行就爱听这个,她嘿嘿:“D。”
系统不受传统口令影响,还挺坚持,对云行这种无赖也能依旧保持神秘的风度,问道:「难道这里不好吗?」
声音缠上来,像伊甸园中诱惑夏娃吃下禁果的蛇,里面满满都是蛊惑:「你不想要一个安稳的人生吗?我能感觉到你的情绪,你多喜欢这里呀,这里的一切都新鲜有趣,没有束缚也没有限制,在这里前所未有的放松,你这家伙根本没有雄心壮志,是不是?」
云行:“滚啊,你骂我?”
她一巴掌拍向面前那团跳动的组织,忽地却又感觉与它感官相连,她心脏一阵抽痛,一下子没了力气,只觉心悸。
「你瞧,」系统说,「你瞧,我们已经是一体,要不要脑子清醒一点,别再做傻事?」
云行猛然睁开了眼睛。
外面的天色正好,卫轶要看书,于是屋子里没有拉起窗帘。阳光径直照射在床上,照的云行又瞬间眯起了眼。
从那些含糊混沌的梦里醒来,她神清气爽,只觉得真实世界的一切都仿佛是1080p高清版。她抬起手遮了一下阳光,眼睛狠狠地眨了眨,闭眼时眼睛里留下了一个太阳的印痕。
卫轶原本正趴伏在她床边,看书的姿势很不正确,不过神情专注极了。云行差点被闪花了眼,她眼睛一睁一闭,甚至没来得及有什么大动作,卫轶就似乎有所感应似的“嗖”一下直起了身。
他直起身坐到她身边,云行不明所以,以为自己睡过了头,一如往常对他咧嘴笑了一下,结果嘴巴咧到一半就被卫轶捏住脸往两边扯,云行含糊道:“谋杀。”
卫轶放手:“豪杰,自己深入敌营,碰见什么了。”
云行揉揉脸,事情乱七八糟,她自己也尚有疑虑,此时不太想费口舌解释,于是顾左右而言他:“你什么情况,说话怎么一股古言味儿……”
卫轶情绪稳定,他拍拍云行的脸:“睡了四天,现在感觉还好吗?”
“四天?”云行惊讶的睁大了眼,向窗户外张望,这才发现屋里的摆设与外面的街景与先前已经不同,“我还以为我起晚了……呃,感觉还好,睡够觉还挺舒服的。”
于是卫轶悬着的心放下,又将手贴到她额头上,云行乖乖闭眼任揉任贴,她当然没事,体内的生机旺盛的像头冬眠刚起来的熊,卫轶收手,看向她的表情依旧很沉静。
云行被他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莫名又有点起鸡皮疙瘩。
床头被他放了几本厚厚的书,最上面一本狠狠摔上云行的脸,卫轶咬牙切齿:“治不好叫不醒,顶着一脑袋伤出来,舒服是吧!”
这书厚的像个字典似的,一书下来威力不亚于雷神之锤突脸,云行觉得鼻梁差点被这玩意砸扁,她立刻做作地叫唤一声,书从脸上滑下去,结果抽抽鼻子,发现没流血,一时心里暗叫倒霉。
太完蛋了,这身体这时候怎么这么结实,这样都没事的。
床头的书还堆着几本,卫轶又把手伸过去,被云行眼疾手快握住,她迅速翻身弹坐起来,将他整个人从床沿边拖上床。
耍赖撒娇的手段屡试不爽,她紧紧抱住卫轶来回蹭,卫轶扭身要躲,偏偏被按得动弹不得,火气又凭空升起三个度,他咬牙切齿,只不过是念在如今住在旁人家里才没厉声骂她。老太太年纪是不小,但谁知道耳不耳背,不好发作,总得给云行留两分面子。
云行自己倒是没这个自觉,还没搞清楚状况就立刻假模假式地进了哀嚎的模式,门没关紧,卫轶捂住她的嘴巴,皱眉道:“别叫。”
云行收声,眨眼挑眉,轻轻亲了下他的手心。
虽说生灵是生灵, omega是omega ,但卫轶到底还是拧不过云行,她将卫轶压到床上,手掰下来按在旁边,咬住他脸颊的肉磨磨牙,语气幽幽怨怨,先去抓道德制高点:“我昏迷四天,你不关心我就算了,竟然还要打我,你怎么这样,我好伤心好难过。”
卫轶躲她:“关心过你了。”
“你那是寻找犯罪机会。”
卫轶:“你都不……”
云行指责:“我之前守了你半个多月诶,你对我怎么这么没有耐心。”
卫轶不说话了,他闭眼歪头,沉默抗议。
于是云行也不说话,压着他就开始闭目养起神,两人这么安静了几分钟,最后还是卫轶受不了,推推她的头:“走开,重死了。”
云行翻身,与他并排躺着,卫轶轻哼一声,见云行真又闭上眼睛,还是侧过身来抱住她的腰:“那里有什么东西,把你弄成这样?”
云行:“一枚晶核,还有一封这学校首任校长的信。”
第96章
卫轶眨眨眼:“我看看。”
云行遗憾:“不好意思, 都被我吃干净了。”
卫轶手臂收紧,在她腰上一勒,云行又很给面子地哼哼两声以示自己有被他伤到掉血,卫轶自己不言语,勒了她一会儿,过了段时间才说:“鬼话连篇,让人很难相信,但你又确实很奇怪。”
云行诚恳道:“我一般不撒谎的,那信件加密传输的,里头的信息直接传达到我脑子,应该是附加了什么天赋能力,晶核也一样被我吸收掉了,所以目前没有切实证据给你看。”
卫轶下巴靠在她肩上,下巴尖尖的,有点硬,张嘴说话的时候挺硌人,他磨牙:“头呢,头破血流的,怎么回事?”
云行闻言立刻卖惨:“吸收完晶核头就好晕,那是一头栽下去撞到的,本来都想直接睡了,但我还坚持出来找你,没想到你对我的耐心只有这么一点,好可恶,想想就又伤心。”
卫轶懒得再反驳她,觉得再听她讲下去对自己血压属实不利,于是立刻要给这段话画上句号,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估了你的真心,行不行?”
云行见好就收,偏过头,嘴巴在他脸颊上吸了一口,被卫轶又推着脸转回身去。
卫轶不同她闹了,语气严肃起来:“我之前为你做过检查,当时就感觉不太对劲,但我那时候还以为是谢敬玄的能力影响。这几天你一直昏迷,我发现你的情况与当时一样,几乎没有多少变化。”
这样一说,云行也想起来了,她问:“寄生虫?”
“对,你的状态一直都这么奇怪吗,你自己有没有什么头绪?”
云行其实知道这回事,但以前也确实没在意过这个,一大个系统盘在她脑子里,再结合晶核展现出的记忆以及云陆在信里说的那些话,她对自己身体里能量的流向自然有比卫轶更靠谱的猜测。
于是她话题又一偏:“……寄生虫,你还挺会起名字。”
“什么?”
卫轶放开她,手肘撑起上半身,对她的态度有点不满,抬手在她肩膀上捶了好几下:“你认真一点。”
云行嗯嗯两声,按着他的脖子将他压回到自己身上,对他后颈揉了揉:“有的,我有点猜测,但是没证实,我们可能不久后又要因为这个问题离开依宁这边。”
“不过即使离开也还要再过一会儿。”云行边说边规划起来,问他:“你喜欢这里吗,要不要干脆在这里选个地方长期住下,买……嗯,三层的房子?一定要三层吗,太大可能来不及装修诶。”
卫轶被她这些跳跃的话题搞得有点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询问或回答,他被按下来就老实趴到她身上,最后想了想,两个问题给出一个万能回复:“都可以的。 ”
云行满意,她笑嘻嘻又来抱他,突然给了个很具体的地址:“城中心,学校东面第三条街从左往右数第二个家怎么样?”
卫轶疑惑地“啊?”了一声,于是云行补充:“我看那家封窗封门了,应该是没人住的,请这里这位老太太帮帮忙联系一下?”
卫轶想说里面没人那想住直接去住不就好了,但见云行还在兴致勃勃地规划,便把话咽回去,点头附和了一下。
“啊,对了。”卫轶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从床上翻起来,“那位好像有东西要交给你,我去找她。”
云行哦一声,懒得起来,就躺着目送他出去。他们现在住在二楼,卫轶开门后有“噔噔噔”踩楼梯的声音。
那房子长久没有人居住,是云陆最开始来这里被分配的住所,一般而言这种无人居住但又值得纪念的伟人居所都该有点神异在身上,但这房子其实各处都没什么奇怪。
荒废原因很简单,最开始的几代城主——或者说“校长”为了纪念老师将那里封锁了起来,终于到几代后没人了解这件事了才放开,重回市场的房子被迁徙至此的人家看上,然而多代迁徙的人很难对某个固定居所投入进太多的心力,这里维护不够,年久失修,小小的修修补补几次便发现作用不大,便索性将这里封起门窗又搬了迁——反正西城地广人稀,再努努力捡个空房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苗老太太也不知道这房子有什么主人存在,九十多岁的人印象里那里就一直是间荒废鬼屋,周围人几度想拆掉它,充分交换意见后又很遗憾没达成共识,这才得以幸运的留存至今。
“其实有更好的选择。”苗舟对依宁区的情况了如指掌,她伸出手指细数道,“如果要以学校为中心选择,西面第二街有三间,北面不远有一间,南面、东面也都有,建筑情况也要比这个更好一些,甚至你们愿意的话可以一直住在我这里,我总归没有后代,这地方以后不知道会归属到谁手里。”
云行对这边“盘踞”式的房屋使用权有点适应不来,她想了想还是摇头拒绝:“那边更好,故人居所,我再将那里整理出来就是了。”
“故人?”苗舟疑惑。
云行发现这个世界的人有一项很重要的美德,那就是不劝人,云行点头,苗舟见她坚持也就没再多说,只说到时候帮她多找些家居建材之类,云行欣然谢过,苗舟才又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是个塑料盒子,有点像书库中那些档案盒,但相比起来还要再大不少。
或许是人老了,大风大浪见得多,也有可能是因为“寻找先知”不过是历代城主的一项支线任务,苗舟只尽可能完成自己的职责,不知为何总对这个“先知”没什么太大的感慨,反倒是对云行的实力和这几天里对学生们的耐心熟稔更欣赏一点。
“可惜了。”她说,“你来的再早些,我还能将这个依宁城一并给你。”
云行无所谓,左右她也不是想当官的,路边的野狗只需要有个地方当窝,才不需要成为统帅一个村的野狗之王。她点头,随口问了一句:“您有继任了?”
“也是不久之前的事呢,所以我才说你该来得再早些。”老太太遗憾地坐到她身边,年纪大的人总爱讲古,苗舟也不例外,她这辈子其实运气不错,唯有徒弟运差的要死,“我比你们都大些的时候——三十几岁,碰见一个天赋和心性都好的孩子,可惜命不长,活到二十就就死了,后来陆陆续续又碰见几个,生命里也总有意外事故突然冒出来。”
“你们是……啊,鱼亚和敬玄找来的?”
云行点头,老太太摇头。
“我当时都七十多啦,碰到鱼亚,我也是想要她做我的继承人的,她很好,本事没少学,故事没少听,聪明又招人喜欢,小妮子没碰上意外,可惜跟一个omega跑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云行心说难怪鱼亚劝起她来头头是道,合着自己真去搞过逐梦大家族,于是也跟着摇头:“大情种爱累了,现在满世界云游去了。”
老太太闻言摆出个遗憾的表情,却还是笑呵呵继续介绍道:“最后还有一个,就是现在的学生了,几年前遇到,我如今算是半隐退,依宁的事都已经交给她管理,你瞧,城中是不是也井井有条。她最近还不太熟悉这些,有些忙乱,不过你要常住在这里,肯定是有机会见面的。”
云行正摆弄手里的盒子,她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没找到打开的地方,苗舟在旁边抬起手指直言道:“烧吧。”
“嗯?”云行又摆弄几下,“这么直接的吗?”
苗舟说:“这东西挺重,但我看里面不像有什么机关,外壳总归只是个保护的手段而已,你是接收者,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云行舒服了,觉得真不错,这方面就看出绝对是老师学生一脉相承。于是她也很干脆,一把火烧上来,手上的小盒子冒出黑烟,房间里霎时飘出些难闻的刺激性气味。
云行皱鼻子,心想云陆那时候用的塑料也挺不高级,她伸手扇了扇,控制着火焰的方向让它们尽量不烧到里面的东西。
里头其实也没什么新鲜玩意,又是手写的笔记和各种卷成一堆的材料,几张铺展着,云行看出那是地图,拿起来细瞧,发现上面画的东西又与鱼亚和谢敬玄的那些地图相当不一样。
显然是几张世界地图,上面只标着大洲大洋大体的名号,看起来有些手稿的痕迹,不知是用什么手段绘制的,画面十分粗糙,精密程度不像是出自有卫星遥感系统的文明之手。
云陆在每张地图上都贴心记载了时间,用的公元纪年法,云行掰了掰手指,地图一直从她应当大学毕业那年之后的第十年——也就是她三十三岁时开始收录,隔五年或十年添加一张,到第三十年结束。
每一张地图中央大陆的大致轮廓都有不同,前面几张还有分散的样子,只是分布有点怪,但对于一个史前人类而言还算是相当熟悉,地图不断变化,到最后一张南美与非洲几乎已经接壤——似乎是这两个板块,反正看着挺像。云行一张张点过,只觉得相当不可思议。
……干诶,没记错的话正常情况下地壳每年也就移动几厘米。
云行啧啧,将手中这堆纸张收好:“谢谢你,我会好好看这些东西的。”
苗舟问:“这是什么?”
云行说:“你们第一任校长的生命痕迹。”
第97章
云陆的痕迹并不都被收录在这个小盒里, 里面更多是有关云行的消息和简报。
云行将那个破破烂烂的鬼屋简单收拾了一下,加固了墙体,打扫了灰尘,感觉差不多可以住人了就停下,捧着她那堆东西研究。这家伙的笔记搞的像个追星手帐似的,画的花里胡哨,云行看着看着有时候还挺想笑,感觉她也就是生的时代不好,不然到了她那时候肯定是个能给她建超话的真爱大粉,只可惜云陆这时候条件有限,孩子的潜力没能发挥出来,只能这么勉勉强强抠抠索索给她做剪报。
看得出笔记是从云陆到达十九区才开始记录的,有关她的内容开始时总与一项简称为“ ES”的行动相关,几年后提的也不多了,不知道这东西的全称应该是来自什么语言,反正她推测了半天没推测出这是什么意思。
她身后名的争议相当大,处理的手段也主要向两个极端方向延伸,一个声音说要把她完全销毁,云陆在旁边以一些污言秽语作为标注,另一个则建议长久保留她以备不时之需,云陆注释以“说得好,加油,再接再厉”。
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后人对自己的评价,云行津津有味,说实话她自己也并不能确认最终这两方哪个赢了,又或者说可能最后两派各退一步达成了什么共识。
她已经重新苏醒过来,按理说这结果应该很好想才对, 然而可惜,她当前面对的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这个身体是否是原装——其实她认为是的,只不过她希望能有人给她一点合理的解释。
显然云陆这边没有给她解释的意思,或许是没有权限详细接触她的事,也可能是被人有心无心地封锁了消息,前期她连档案都接触不到,笔记里只有各处搜集来的一些有关她的只言片语。
她合起手里的笔记,从地上翻了一滚,对楼下喊:“卫轶!今晚吃什么?”
卫轶此时正思考楼下的沙发该摆向哪边,用什么样式。
他们入住这里其实不用花太多的心力打扫和收拾,土灵木灵火灵混在一起的家伙简直就是天选建筑工人和超高效开荒保洁。整体已经不太结实的建筑结构被云行修补好,家中的浮尘也都不费力气地清理出去,云行尽可能留下以前那些还能用的东西,确实不能用的那些也不用再花力气请走,一把火烧过去,原地就能凭空重获大片空地。
而且这样还能避免某些属老鼠的人随处乱藏东西。
只要云行愿意,火焰也可以成为她感知的一部分,云行不确定云陆有没有这个老鼠病,她好像依稀能想起她了,是个棕色卷发的瘦高个姑娘,十几岁长得就比她前世还高——就先姑且称之为前世。不太爱说话,平素没什么存在感,她说云行在第八区找到她,可惜云行就想起这么一点儿,甚至都不太记得第八区。
云行的声音传过来,卫轶顿时拧紧眉头,生活一片平静,于是每天最难思考的问题就变成了这个,卫轶随口反问回去:“你想吃点什么?”
云行翻身,手又撑开那本笔记,扫了一眼:“地锅鸡。”
卫轶放下手里的东西,扶着楼梯慢慢上楼。楼梯也是新换的,之前的基本都腐朽的不成样子,云行按照原本的样式用木灵新做了一套,结实漂亮,现在仅仅还没有上漆。
他问:“什么?”
云行来劲了:“去买只鸡搞个锅,鸡肉下锅大火炒干水分煸出油,干料炒香放进去,加料酒生抽耗油和豆瓣酱然后加啤酒,最后和一点面贴在锅……”
卫轶:“好了,停。”
卫轶:“是书里写的吗?都是香料?完全没听过这么多奇怪的名字。”
云行遗憾生产力大退步,却突然想起卫轶在家吃烤肉都有孜然粉,转而又怀疑道:“一点都没听过吗,真的假的,时代原因还是你的个人问题?”
她懒洋洋把那本笔记举过头顶,卷成一个筒:“这位先生,采访一下,一般而言你们omega被关在家里是不是都应该学点这些基本生活技能。”
“……”卫轶踢她,“你少管omega的事。”
云行:“哇。”
卫轶恼羞成怒,弯下腰要抓她,可惜云行像条下水道里的泥鳅扭起来滑不留手,最后卫轶踩住她的衣服,她没挣动,立刻大叫:“扯坏了你补!”
于是卫轶又抬起脚把她放走。
她滚到一边笑得不得了,卫轶丢了个什么东西过去,正中她额头,云行哀嚎,卫轶又问:“想吃什么?”
云行清清嗓子坐起来,她分寸拿捏的很好,知道再笑话他今晚上估计要饿着吃拳头。她收敛表情,点菜道:“学校出门右转第二条街第三家烤肉店。”
卫轶抬抬下巴,刚刚砸过去的是枚银币,他示意道:“你去买。”
云行将银币捡起来,她先看看手里的钱又看看卫轶,再看看钱又再看看卫轶,摇头叹气:“好可怜啊,没道理呀,为什么我的钱在外面转一圈想拿回来竟然还要我再用劳动交换。”
云行问:“卫先生,你有什么头绪吗?”
卫轶说:“可是我很忙,还要再整理下面老太太送过来的那堆东西。”
人类和云行在一起的时间长了都能学会适当抛弃脸面摆烂,于是他到云行身边盘膝坐下来,肩膀顶着她胳膊向她怀里靠,云行低头,于是卫轶用手贴贴她的脸:“你去买嘛,求你了。”
他抬头,轻轻亲她一口。
云行欣然规往。
其实外面天色还早,然而谁让这时的人类已经又重新习惯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连外面这群做生意的家伙都不上夜班,工作强度和社会便捷度与先前完全没得比。
她出去的巧,孩子们也正陆续放学——其实也没有硬性规定的放学时间,只是众人似乎脑子里都不约而同有傍晚回家的印象,她将晚上想吃的饭菜打包,有碰见的孩子认得她,三三两两对她打招呼,五年级还有个秘书小姐,云行不当外宾之后给她稀里糊涂上过课,秘书邦邦硬的程序正义的外壳褪下去,嘴巴可甜。
“老师!好久不见!”这里的孩子放学不背书包也不带作业,她走近云行,仰起脸,“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云行听她这么叫了一声,心里也没激起什么恍如隔世之感,抬手摸她的头,顺毛摸小狗似的:“这段时间在整理屋子,明天就回去,想我了?”
小孩点头:“是啊。”
云行笑嘻嘻:“我回去检查你们的学习进度。”
“嘿嘿。”小孩也跟着笑,然后神神秘秘地招招手,挤眉弄眼,示意她看向她这边。
云行蹲下,小孩晒得黑黢黢的手合在一起,贝壳一样慢慢敞开,里面竟然含着一朵胸针那么大的火焰。
“喔!!”云行立刻大惊小怪起来,情绪价值给得相当到位,能召唤吞天噬地的地狱之火的大魔法师正为小学徒点燃酒精灯的成功抚掌赞叹,她大拇指竖的很用力,“太好了!”
小孩摆出一副很成熟很谦虚的样子,她压下手,脸上的表情也尽量熨平,但嘴角显然难压:“嘘,我还没告诉别人。”
“好荣幸,”云行拉过她的手:“走啦,我请你吃东西庆祝一下。”
小孩眨了眨眼,犹犹豫豫,云行拍拍口袋,里头钱币撞击的声音叮当传来。
“没关系。”云行说,“大人都有钱。”
小孩还有点不好意思,但又很开心,她又说:“嘻嘻。”
云行与她挑了个摊子,买了一碗小甜品,似乎还是当初谢莹莹带卫轶去吃的那一款,说实话尝起来有点像以前吃过的冰渣豆花,她和小孩子一人一碗,临走又额外为卫轶打包了一份,天色渐晚,云行问她家住哪里,要不要送她回去,小孩摇头,街角一溜烟跑走。
于是云行便溜溜达达回家,拐了个弯,在满街的房子里一眼就见到自己刚刚整理好的落脚点。卫轶才不是个勤俭节约的人,天刚擦黑就燃了一屋子的灯火,云行不觉得浪费,反而感觉很好,火光亮着,就好像前边有个热热闹闹的有人等待的据点。
系统声音又突然响起:「你觉得怎么样?」
云行受不了它总在莫名其妙的时候冒出来:“你不出声今天就能完美谢幕。”
「没有必要这么抗拒我吧?我不明白,我难道做了什么影响到你?」
云行鼻孔里出气,窗户里透出来的暖光晃到她身上。
“你无害,只是因为你现在还没长大而已。”云行略微低头,拎着食物回到门前,烤肉被她煨得热乎乎的,“不过你也别急,我们刚好互相给对方一点时间。 ”
居住在一栋单独的房子和在旅店落脚的感觉很不一样,她一时还真觉得有了归处似的,当即兴致上来,cos了一下加班回家的野原广志,鞋子脱在玄关处,用那种配音的调调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句:“我回来↑了↓。”
卫轶已经将第一层的家具们收拾摆放的很妥当,闻言从房间中探出头,手里还抱着把大椅子,不知道又想摆到那里去,他回答的一点都不温情,也没问是想先吃饭还是先吃他,单纯小声抱怨了一下:“慢死了。”
于是云行递上甜品,先给尊贵的少爷上供,卫轶也不嫌累,过来嗅嗅她的脖子,这才回房间去放下椅子,勉勉强强接受了她的诚意。
也不知道哪里又让她觉得开心了,云行又笑,卫轶扯她头发,被她顺着力道很无赖地亲了一下,他摆了个无语的表情,死鱼眼看她:“不要动手动脚。”
“你先动的嘛。”云行指指他还抓着自己头发的手。
卫轶松开,嫌弃推她:“一股小孩味儿。”
“有吗?”云行惊讶,抬起胳膊嗅嗅自己,“这都闻得出来,好灵敏的鼻子。”
“我说你幼稚。”卫轶接过她手里的纸袋,指指身后某个房间,“洗手去。”
第98章
你感觉怎么样?
系统总是这么问她。
平心而论,到目前为止系统都可以算是最了解她的人,他们接触的实在太深刻,程度上实在有点没边界感。云行直到最近才开始对它有所防范,但之前——尤其她无依无靠刚醒过来那会儿,许多感情对它根本毫不掩饰,甚至寂寞了会想找它唠嗑,他们在一起纠缠这么久,只要稍有点智能的家伙都能推测的出来云行在这里感觉非常好,她喜欢这儿。
她乐呵呵洗手预备吃饭,卫轶铺好餐桌,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下来,他们面对面坐着,家里绕着一圈烛火,如果盘子里的食物再高级一点,就会显得气氛绝顶浪漫— —反正至少云行是这么认为的,可惜卫轶家从小就是这个灯火通明的架势,甚至都不用他亲自动手,因而无缘与她共享这份对于烛光晚餐的新鲜感。
云行嘴巴里嚼东西不说话,看向他的眼神里却都是快乐满足的意思,不知道这人满足的是嘴巴里的饭还是别的,反正看得卫轶有点害羞,于是不自觉就开始摆谱装样子,低头垂眸直起腰,往嘴里送的东西个头越来越小。
他在一个对小孩的身心发展不太好的环境里野蛮生长, omega该学的东西只照着模样学了个大概,当初敷衍了事草草略过的那堆技能里甚至还有些诸如缝纫之类的知识盲区,不过这些花架子学的都还挺不错,真想把仪态摆出来也能摆得很优雅好看。
云行嚼完了嘴里的东西,很不解风情地指向他手边:“少爷,那个豆花你要不要吃了,要不给我分点,没吃过那个味道。”
卫轶翻白眼:“你做梦。”
他对云行了解得很,这家伙能委屈自己才怪,单独给他包一份回来绝对是已经在外面偷吃过,除此之外根本不做他想,就没有第二种可能。
于是特地给他打包了份其他口味的云行小算盘落空,大失所望。
饭后就是天黑,这个后世的夜间活动估计比她前世那些封建社会都贫乏,这里连个电灯都没有,更遑论什么视听媒体,实在遗憾,不然大晚上两个人窝在一起看看电视广告都会很有意思。
云行这几天很精神,她不想早睡,就选了项和看电视差不多的活动,两人一左一右靠在床头看书,云行本想再翻看一部分生灵的东西,无奈发现大脑还是依旧不接受这类知识,灌进去的文字被强硬关门拒收,只好灰溜溜又回去重新打开云陆那一堆东西研究起来。
云行确诊为“先知”之后身上的谜题仍未解开,大小好处都还不见踪迹,目前得到的唯一让人觉得方便的特权也就是能随意拿走书库中的书籍。卫轶手里正拿着那套三十本的系列小说之一,不知道是第几部,云行对他这般看书品味啧啧赞叹,几次感慨他没吃过好的,卫轶不理会她,火光下看得小脸通黄,偶尔蹭过去摸摸云行的胳膊摸摸云行的胸部再摸摸云行的肚脐。
云行怕痒,被他摸得扭曲如蛆虫,这人作为一个alpha而言脾气相当不错,可惜在这些小打小闹的事上非常幼稚,只赚便宜不吃亏。她反身封锁他的行动,拿那种鬼鬼祟祟的力道挠他腰侧,卫轶受不了,感慨于她的歹毒,生存所迫最终卑微求和。
他求和云行就轻易原谅,放开他指指点点道:“我答应人家小孩明天去学校,卫老师,你能不能别看那破书了,伤眼伤脑。”
卫轶缠着她脖子哼哼。
云行伸手去抢,卫轶立刻翻身踹她,两人武德充沛刹时缠斗成一团,书掉在旁边一角,云行伸头:“那盈盈一握的素腰绕出水蛇一般的妖娆弧度雪峰上傲人的红梅颤抖玉足蜷缩樱桃小嘴中发出一声嘤咛……呃啊啊!哈哈疼疼疼疼疼!啊等等你真打我!”
云行:“不是,为什么, y染色体天生会被这种描写吸引吗,你不觉……啊!”
云行按住他肩膀,卫轶挣扎的好像个在楼下好好吃着饭被人突然绑架的猫,另一只手还试图去抓那本书,云行不看了,把他按在胸上向另一边滚,卫轶隔着胸膛听到她闷闷的笑声。
她最近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小事笑得停不下来,就好像突然多长了一双善于观察的眼睛,又从无趣的小事里头发现了无数的新乐子,以前就不太正经的家伙现在整个人开朗的有点像犯神经。
卫轶咬她:“放手!”
云行:“不可能,你已经起了杀心,我放开你能保证不杀了我吗。”
卫轶踹她,在原来的牙印上又加一口,云行“嘶”一声,去检查自己的伤,果不其然又被咬出了血痕,她握住卫轶的手往自己身上按:“哇兄弟,兄弟你简直是一头鳄鱼,这咬合力好性感,我内个了。”
卫轶:“……”
卫轶瞳孔地震。
云行把他翻过来,他样子痿痿的,上下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几下,嘴唇张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软绵绵任由摆布,只是在云行靠近时突然摸了摸她的头,叹息一声:“我觉得也不是所有omega都受得了你。”
“说的什么话。”云行不满,她抓起卫轶的手腕晃,“朋友,我也是会根据不同的人调整策略的,我现在只是比较开心,要是想收敛那当然也可以收敛一点。 ”
卫轶妥协:“好的,那你继续开心……”
云行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愿意的话我们也可以按照那本书乐一下,虽然晚上没有什么有意思的活动,但我们这里恰好有黄书三十册。”
卫轶沉默,还真思考了一会儿,最终拒绝。
云行的手顺着他的腰缓缓上移,牙齿撕开他颈间的带子,像拆一件包装好的小礼物:“好吧,我也觉得看那个让人提不起性趣。”
不知道这些歹毒的书目都是从哪收集来的,云行将它们轻轻扫到地上,将卫轶双手压过头顶。她亲亲他的耳垂,对他轻声说了点什么,卫轶表现得很警惕,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要,好疼。”
云行:“可是我也爽到才比较公平。”
房间里的灯没熄,她与卫轶离得近, alpha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显得非常漂亮,眼睛亮闪闪的,她好言好语哄他,语气软下来带点撒娇的意思,似乎对此非常期待。
卫轶又屈服了,他曲起腿顶顶云行,颠了两下:“你弄痛我怎么办?”
云行:“吸取教训,下次再接再厉。”
卫轶嘴角下压,看起来对这个答案有点不满意,然而这个动作看上去又显得嘴唇有点翘,云行俯下身,舌头扫过他的牙齿撬开齿关。 omega是种即使不在易感期也很容易动情的物种,于是再分开时就见到卫轶胸口起伏,面色一片潮红。
云行亲亲他嘴角:“好吧,那我们慢慢来好不好,你说不舒服我就停下。”
卫轶含糊答应一声,云行挥手将周围火烛熄灭。
窗帘有些透光,再醒过来就是第二天的早上,云行睡不着,躺在床上发呆,甚至懒得坐起来。
按理说她该着急忙慌地研究研究以前的文献,将自己的记忆捋顺,找找所谓中心城第二区,规划一下下一步的计划。她打个呵欠,伸了个小小的懒腰,没惊动旁边的卫轶。
她突然莫名又笑了一下,鬼鬼祟祟去亲了亲他的眉心。
脑袋里那根弦紧不起一点,颇有种人生乱套我睡觉的平静感。
早就过了一堆鸟集体叫早的时候,外面传来一些人类活动的声音,她穿好衣服下楼,两人在野外还时常开火烤点什么吃,真到了人类社会竟然没一个人主动提出要做饭——就算有也只是云行单方面许愿。
她血统藏不住,就喜欢吃点热的,于是买了一堆热乎乎的东西回来。卫轶已经醒了,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摆好了盘子,云行将东西递给他,他坐在凳子上不抬手,向后一靠,眼睛都闭起来。
他连嘴巴都懒得张开:[你给我摆。 ]
云行收到扣1。
云行说:“要不你上去继续睡,我可以一步到位帮你吃掉。”
卫轶睁眼。
云行:“撤回消息。”
他不情不愿吃好饭又穿戴整齐,走到门口才甩了甩头重新抖擞精神,没事人一样跟云行一起出了门。他今天一步到位穿了件很高领的衣服,所幸天气已经转凉,这么穿也很正常,并不显得突兀。
他们踏进这个形制不太规整的学校,这里孩子并不算多,所以进来也没有立刻听到那种仿佛传送进鸡笼一样的吵闹声,但云行从这里硬是有了一种仿佛打卡上班一样的、稳稳的幸福感——天知道她什么时候觉得打卡上班很幸福过,简直扯淡。
系统没有再打扰她,好像知道云行烦它便索性消失不见,吃饭、睡觉、陪小孩……剩下的生活过得很平淡,没有一个声音再过来让云行叛逆一下,她竟然一度升起过干脆投敌一切就这么算了的想法。反正世界上已经没人知道她,以前那些站在科技和魔法前沿的人都没成功,叫她自己来单干,希望真的挺渺茫,倒不如她当个球奸,从此醉里乾坤大,笑中岁月长,每天醉倒一个暴脾气的温柔乡。
卫轶一只手贴在她脸上,不知道去干了什么,冻的冰冰凉。
云行被他冰的一哆嗦,顺手贴住他的手帮他捂得暖一些。
“都没找到你。”卫轶抱怨,“城东起了很大的火,书收起来,别看了,去帮忙。”
第99章
云行现在已经确认她所在的是另一段真实的人生,但又难以抑制地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标准少年漫主角,除去自己的主线任务能全程参与,剩下的情况遇到大事还能赶上高潮,小事发生时就只能勉强收个尾。而很显然着火只能算一个日常小支线,她赶到时城中几个空闲的猎人就已经基本已经将火势控制住。
五年级的秘书小姐已经顺利毕业,她前不久刚在公会注册,小小的个头仗着是火灵混在几个大人之中,神情很严肃地尽可能帮助驱除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
小孩身高刚到她腰侧,摸起来十分顺手,云行的手面对熟人总不老实,面前一团糟,她什么都没做,先摸了把小孩头,小孩惊了一下,看清摸她的是谁,这才惊喜道:“老师!”
云行有爽到,手上又呼噜她两下,看向大火的目光很沉着,另一只手凭空虚握,火焰如旋涡向她汇聚过来,热浪带的额头碎发翻飞,衬得侧脸的光影很好看。她表情和动作都很装,但小孩正好是吃这一套的年纪,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新世界的等级A 、 B 、 C 、 D以A封顶,上面没有再另外冒出战力溢出的S 、 SS或者SSR,她并不确定自己目前战力能飚高到什么样的状态,依旧是自称为A级,但比起以前进步很大,火灵最开始能力的范围不过十米,但如今处理这场有些看不到边的大火只花费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数值膨胀的属实惊人。
那几个猎人也为她的到来松了口气,依宁最近总有事故发生,地面塌陷、火灾、虫害……形式多样,只还差恐怖袭击或者丧尸围城一类就能凑出一百种常见灾难图鉴。云行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平时又没自己的主业,总出现在救灾第一线,因而依宁区注册的猎人大都认识这个外面来的厉害alpha,西城的人挺有意思,他们赞扬她时马屁拍得极好,让云行都有点心虚,别人只以为依宁最近总出这些事是天灾难免,只有她自己觉得不安,担心这是她停留时间太长带来的人祸惨案。
她面上还是那副很开朗洒脱的模样,将小孩向身上一搂,笑着对那些人挥手,示意他们自己会处理后续的事宜,有事可以直接离开,她漂亮的omega就在身后抱臂看着他们,并不常参与他们的对话。
于是那几人陆陆续续很轻松的打招呼走了,还有活泼点的beta走之前扭头向她抛了个飞吻,抛完她又去抛卫轶,叫卫轶站在那有些无奈。
云行将能见到的火焰尽数缩成一个小球在手中按灭,她微微蹲下身,视线与这位秘书小姐保持平齐:“最近过得怎么样,你怎么去做猎人了,哎呀,你这气质,我还以为你准备去从政呢。”
“过得很好。”小孩不太能听明白她说的话,但大致意思还是能领略,她忽视问题,转头询问:“我什么时候能变成你这样?”
云行:“嗯……变成我这样,你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面前土木一片焦黑,她本想先翻动一遍地表,再重新催生这些植物发芽。这是很简单的事,往常不过一个想法便能完成,然而这次脚下土地却没有随她心意而动,土灵的力量向地下牵引扩散,这里变得……十分贫瘠,仿佛被抽调了生命力,成了一片水泼不入的真空区。
“嗯?”云行有些愣神。
小孩子言语遗憾:“但那里的书我不能完全看懂诶,你能不能继续教教我。”
云行说:“好呀。”
有了土灵之后她对土地的认知也不同往常,人常形容大地为母亲:大地女神盖亚、后土娘娘地母,它给云行的印象便是力量、丰腴又包容。但如今精神的触角深入,便感觉周围的土地变得好似种不了菜的月壤,大地母亲成了晃晃悠悠的抽烟细狗。
她手指点在地上,四指规律地敲击,四面能量被她逐渐引来,从边缘开始,好像有把无形的耙将土地翻动。
云行说:“火嘛……火就是……火有什么好说的,你想听什么?”
地上的焦黑痕迹被逐渐翻过,下方再翻出来的土壤却看上去有些发白,原处草木中的能量也被抽调一空,只剩下一片焦黑的空壳,于是这些土壤干脆从下方缠绕上去,嘎巴嘎巴将其碾碎吞到肚中埋起来。
“我想听故事。”小孩姐说得理直气壮,并没有这话说出来会被妈妈骂一上午的觉悟,她思维和口齿都清晰,干脆道,“知识听不懂。”
云行歪头细思:“有点忙,下次你去蹭课讲给你。”
她看着脚下毫无生气的地面,漫不经心用脚尖向下戳了戳,把脚边刚蓬松起来的土壤压实了一些,卫轶在后边发呆,可能在想今天吃什么,她把怀里的小孩推走,心中遗憾,她好像在这里停留的太久了。
她站起来,如此敷衍了一声又赶小鸡一样将孩子推远,小孩发出不太高兴的一声“啊呀”,云行勾住卫轶的肩膀,笑嘻嘻和她挥手告别。
卫轶被她带得扭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小孩也挥挥手走了,他目光从远处重新转回来,问云行:“你喜欢她?”
云行花容失色:“她是未成年。”
云行:“……”
云行:“她是女童。”
这般湮没在历史长河里的破烂谐音梗内含的笑点很冰冷,更何况在卫轶的文化背景里这梗也完全无法被领会,他做了个不满的表情,额头抵住云行的肩,撞了一下:“我当然知道。”
云行:“你是否对云行女士占有欲太强了,这个醋吃的风味很独特,吃得好,下次不要再吃了。”
“你好烦,”卫轶放弃,“算了。”
于是云行也在他脑袋上开始重复刚才给小孩做的那一系列项目,卫轶扒着她胳膊拒绝被揉头发,云行突然问:“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卫轶道:“还不错,怎么了?”
“我快要翻完我想看的了。”云行像一条趴在别人身上的毛毛虫,面糊糊的没有骨头,她说,“没想到呀,不给我整理出来的那些东西对我果然都没什么帮助,纯属帮我加强了一下技能。”
“卫轶,你在中城住了多久?”
卫轶任由她靠在自己身上,老老实实带着两个人的体重在走,他眼睛向上看,认真思考了一下才给出结论:“两年多一些,山中无历日,我没办法记得太清楚。”
“我们第一次……额第二次见面,你说那是中城三十五区。”
依宁区不算太大,他们很快就从边缘回到街道,周围又有各种熟悉的人类生活的声音传出来。他们走在街边的阴影里,云行略微收敛了一下自己的动作,为了避免看上去太放荡吸引太多旁人的目光而被迫长出来了几根骨头,她问:“你知道中城的第二区在什么地方吗?”
卫轶摇头:“我不知道。”
“我知道三十五区,是因为那里很特别,那是一个会移动和自己捕猎的区域,很危险,所以引人注意。”
他用胳膊肘戳一戳云行的肋间,云行正用手指一路带过墙边的青苔,他啧一声:“脏死了,不要动那个……别靠过来。”
云行故意把抹黑的手指聚到他身前作势要蹭,她问:“你能和灵君交流?”
“哎呀!”卫轶离她远了点。
他说:“是啊,你想问问祂们吗?问灵君中城的区域确实是好主意。”
云行有时候会遗憾自己不是水灵,她举着手指不知道该在哪边把这些东西擦掉,一些青苔和……或许是淤泥的东西混在她的指尖纹路里,里面微弱的能量比水分更先消失,渐渐变成无生命的样子。
这其实有点矛盾……好吧也不算矛盾。云行看着指尖发呆,或许是与系统最后剩下的那点虚伪的窗户纸被她捅了个窟窿,也或许正如她所言她的系统长大了,她身上能量吸收的速度渐渐放开,开始还没有任何感觉,渐渐的只要她注意便能发现。她还没搞明白自己是怎么和这家伙联系到一起的,尤其看样子自己还莫名其妙成了它的嘴……简直离谱。
手指相互捻了捻,搓掉一点灰尘,她问卫轶:“你喜欢这里吗?其实你可以待在这里再住一会儿。”
卫轶皱眉,最近屡次练习的白眼被他翻得丝滑顺畅,云行撤退:“好吧。”
云行很喜欢安定的日子,真要说起来对于如今这个环境她比卫轶不舍得多。托这边货币体系的福,她在别处搜刮那几遍,积蓄足够他们两个躺平养老。
她依旧每天想起来就混到学校里上课和看书,可能确实有点教师天分,这里总共只呆了短短几个月,就已经有幸点化了三块榆木脑袋,她一想起来便觉得这过得还怪有成就感。
她做决定很干脆,投敌是不行的,只能大家一起完蛋,趁现在的情况还没到记忆中那样恶劣,只几天便修整好,东西也没什么要带,只卷了些生活用品之类,又去书库搜刮了一副地图,与诸人告别后便又成了匆匆忙忙的候鸟,和卫轶一起重新往中城的森林里飞。
她从醒过来那天就问了中城的事,卫轶早被打了预防针,还真无所谓,对这个离开早有准备,云行以前随口说自己是野人,现在发现竟然野不过他,他回中城像回老家一样,甚至看上去比回家还爽。
她一直没将自己梳理好的情况告诉卫轶,他偶尔询问,被云行敷衍了几次便算了,并没有将这些屡次发生的小灾祸联系到她的头上。
他们毫无波折一直走到西城的边界。
第100章
云行并非边界区的原住民, 甚至没在这地方待过多长时间,却也能感觉这里的氛围很不对,有一股奇异的违和感弥散其中。
卫轶对五灵能量的感知并不如身怀三种属性的云行敏感,但能力所致,他也能感受到城中各处皆有种莫名的压抑,触觉仿佛蒙上一层薄纱一般。
中城危险,但那片原始森林之中藏着数不尽的宝贝和前任遗落的知识,这些好东西吸引猎人从各处源源不断汇聚而来前往找寻,再冒着生命危险将它们带出来,因而正常来说边界区的商业活动频繁,然而这里相比别处却显得略有些萧条,甚至街道上都没有多少风尘仆仆的影子。
他们从依宁区来花了不少时间,虽然觉得奇怪,但也并未再深入城中四处去探访。两人一路从中央的主道直接行至靠近中城的城门,边界区永远大开的城门此刻半阖着,一层浅色的光晕自城墙上散出,有猎人守在门边,是轮值的巡城者。
云行看向卫轶,心中默默传过消息,问他知不知道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卫轶摇头,示意自己不了解,于是她只好上前询问那守门人。
“嘿,”她拍了拍那人的肩,与那巡城者很熟稔似的,手法自然的向她渡过去一枚银币,“请问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守卫手中是一条长棍,像个衙门差役守在城门口,她眼睛抬起,看向云行,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警告道:“外面很危险,你是想出去?”
“要出去,外面怎么了?”
那人接过她递来的银币,摇头道:“城门示警了,应当是中城出了什么事,或许是有厉害的异者在附近失控暴动,我们不清楚具体的情况,没人去探查,只知道很危险。”
“这样。”云行像在思索,她一手叉腰,卫轶走到她身后,眼神询问她是什么想法,这情况怎么办。
云行两秒就做好决定,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蛋:“所以可以出去吗?”
“你坚持的话,”那人向后退了一步,“我劝你不要,但我们并不对所有人负责。”
云行笑,拉起卫轶的手,一步也没犹豫,径直穿过城门:“多谢。”
“真奇怪,”卫轶被她拉着随她向前走,离开巡城者的视野,回头向后方的城门看了一眼,“我曾经听说过边界区的城墙与内城的不同,但是从没有真正见过有城门示警,会是什么事。”
云行甚至没听说过城墙会示警这种设定,不过她对此不感兴趣,随意道:“我也没见过,不清楚。”
中城依旧是一片平静,与卫轶记忆中的样子没什么不同,并不是一进去便有十足的危险埋伏其中等着袭击路上来往的过客,他们深入其中,明处树木虬枝盘曲,暗处则是阴影幢幢,走了很久也不见有什么异常发生。
卫轶很在意方才那段散发白芒的城墙与巡城者口中那段话,他一边走一边警惕地观察四周,云行却似乎并不在意周围的环境,只是确认没有明显的危险便带着卫轶闷头向前走。
卫轶不太愿意跟上她的步伐,坠在她后面像个秤砣,拉着她的手向四面看,口中猜测道:“是他们所谓的暴动过去了吗?这里没见到有异者活动的痕迹。”
云行摇头,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说什么,卫轶拉不动,她便索性顿住脚步。停顿的突然,表情也同时变得略微凝重,卫轶疑惑捏捏她的手,一句“你怎么了”还没问出口,就见云行猛然后退靠近过来。
她回过头,两人脸贴脸,相据不过几厘米,卫轶惊了一跳,眼角似乎蹿过一缕朦胧雾气,未等脑子反应,就听云行在他耳边“喝”的大叫一声,然后摆了个鬼脸出来。
卫轶右手还被她抓着,浑身一震,也忘了刚才问的什么,立刻就要挣开:“你滚!你要死!”
“哈哈哈,别紧张,”云行搂着他,弓起背将他带到怀里,顺势将脑袋在他颈窝蹭了蹭,亲了亲他的耳垂像在安抚,“不识好人心,瞧你紧张,放松一下。”
卫轶不知道她这是莫名其妙的又有了什么毛病,犹豫一下,最终大脑得出的行动指示还是一如往常,抬手给了她一捶,云行糯米糍似的,一拳下去更黏糊了,抱住他的头:“稍等一下。”
“你干……唔!”他拍打云行的肩膀。
只这几秒,四周便好像隐约有几分雾气升腾而起,云行突然换了个不相关的话题,扳正他的脸问他:“当初在三十五区,如果我不在,你是不是也自己有办法出来?”
“三十五区会吐尸体。”卫轶这下终于注意到周围的白雾,他将云行的胳膊扒下来,舔舔嘴唇,“异者吃进去留在那,人类吃进去吐出来。 ”
“好吧,那不行。”云行放开他。
两人一时沉默,卫轶也压下心中各式的猜测,先顾及眼前,不再问什么了。四面寂静,远处不知哪里却隐隐有歌声传过来,声音轻柔,似在哼唱,他喉咙滚动一下,这声音像小爪子,随着这声音逐渐靠近,他身上开始有寒毛倒竖,于是重新拉上云行的手,两人站得更近了些。
雾气越来越浓,云行鼻子里轻轻出了口气,嘴里“啧”了一声,直接继续大步向前走。那声音四面八方游转,似乎也跟着他们在移动,且正一步步向他们逼近,暖黄光晕逐渐浮现,仿佛离散的萤火,又仿佛暗处幽亮危险的兽瞳。
卫轶胳膊上渐渐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脚步有些僵,他开始回忆他们上次是怎么从这个鬼地方出去,云行掌心的热意传来,她对他眨眼:“没关系,问题不大。 ”
话音未落,一扇门在二人身后凭空显现,一只柔软冰凉的手猛地抓住了卫轶的脚踝,寒意从脚下窜上身体,云行依旧拉着他,两只不同的手就此默契停住,并没有拉着中间卫轶开始角力的意思。
“踹她一脚。”云行指挥起来,然而卫轶还没行动,那些散有荧光的门仿佛能听懂她的话语一般,光芒闪烁,门扉接连不断出现,一扇一扇几无缝隙地贴到他们眼前。
如同被困进一个半球形的穹顶之中,一时间四面都是柔软的歌声,杂乱,却不再是远近高低各不同,一只只手臂从其中伸出,叠在一起像一堆钻出虫眼的蠕虫。
云行伸手,“啪”一声与她正前方一只正伸出的手掌相击,这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击了个掌,然而那手臂动作竟突然停下来,云行像是碰见了邀请串门的热情亲戚,说出来的话仿佛儿戏:“有事,没带礼物,不进去了哈。”
或许云行在卫轶见不到的地方做了什么,但不论如何总归让这句话管用极了。停摆的手臂像是有传染性,僵直自它为中心向外扩散,开始时蔓延的速度很缓慢,渐渐传播的越来越迅速,像逐渐快进的多米诺骨牌,半分钟之内上下左右四面八方便不见有任何手臂摇摆。
歌声停止,卫轶手心出了一层冷汗,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围的这些东西散去,化成光点随着浓雾缓慢消失。脚上那只手也骤然碎成微小的光芒碎片,握过的地方有点痛,留下仿佛一圈被腐蚀才形成的红痕,他抬脚稍扭,那处皮肤愈合的有些缓慢。
卫轶心中仍然打鼓,他看向云行,觉得有些无法理解目前的状况:“你这是……?”
“啊,”云行一手扶住腰侧,眼睛根本不向他这边看,“我说我是野人嘛,都是原住民,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家都很熟的。”
“你不要……!”
云行手上用力将他拉得更近一些,手指竖在唇前:“嘘,以后再详细告诉你。”
大雾散去,卫轶被她点住,这才注意到事情并未结束,随视野回归的是一片窸窣声响,漫天光门消失,接替而来的不是原来那条已经被众人踩的土壤暴露的小路,而是漫山遍野会爬行移动的、数不尽的遗骨残躯。
异者密密麻麻挤满了树木的枝干,层叠稠密排在一起,像蝽产在树上的卵,地面上也有异者一层层冒出来,腐臭味随之向周围笼罩飘散。
云行长长吐出口气:“从哪儿找来的,这对我很管用吗?”
她说的很快,语气平淡,声音小的仿佛刚从牙缝里挤出来,卫轶没回话,这不像是与他交流,更像是自言自语,云行做这种事也是常有,并不稀奇。
云行说话的对象并不是自己。
面前的场景让她感到不适。
「不认识他们吗?」系统声音愉悦,「或许以前是你的同僚。」
一把火自她脚下烧起来,而后又无情向周身席卷,火焰掠过的地方传来一阵噼啪声响,噼啪声响随着一阵难闻的气味飘来,烧的毫不犹豫,并未因为系统的话起什么波澜。
云行依旧是那副语气,平静道:“太密了,看着难受,死人就老实待在棺材里。”
卫轶接话,深表赞同:“是的。”
系统说:「呵呵。」
云行说:“同上次一样遇到我的力量会重生么?我或者可以直接帮忙火葬,应该不会出问题。”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