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有人推他的肩膀, 他好想睁开眼睛,却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耳边有水声滴答滴答,他听到自己的呼吸,看到漆黑的房间里烧着深黑的火,他的四肢被禁锢住,头顶是一把悬空的尖锥。
妈妈的血流过他的脚,空中的嘴巴一张一合,眼睛飘过曲折的走廊,姐姐摸了摸他的头发,将他推出去,要他走的越远越好。
水流倒灌进口腔里,他咳起来, 听到些奇怪的声音由远处传来。
“……这管用吗, 他这是呛到了吧?”
“不知道啊,我看别人都是晕了就喂水, 应该没事。”
呛到了。
他咳的难受,侧过身,腰背都弓起来,水从嘴角流出来,顺着脸颊滑倒地上,精神却似乎终于从梦魇中脱出,他的眼睛睁开一点,喉咙难受得很,依旧咳个不停。
鱼亚总觉得事情这么发展不对劲,将他从地上捞起来坐着,云行蹲在他旁边,他一咳,云行就拍他的背。
睁开眼睛,见到两人凑过来的脸上皆是满脸的关切,卫轶沉默,然后又咳了一声,云行啪啪啪拍他。
他抬手猛捶云行的小腿:“…住手!”
“噫啊,”云行被他捶的一跳,躲开一点,“你醒啦?”
鱼亚见卫轶自己坐住,正捂着脖子顺气,便把扶着他的手松开,向云行投去一个震惊的眼神:“喂水真有用啊?”
云行:“当然,经验不会骗人。”
卫轶翻了个白眼。
不知两人将他搬来了什么地方,这里土地干燥,角落里燃着小小的火苗,他躺的是一片软藤织成的席子,他摸了摸,从周围的地上捡了块碎土块朝云行扔过去:“你呛死几个人得出来的经验。”
云行偏头躲过:“你能不能先谢谢我们。”
“谢谢,”卫轶说,又拿小石头扔了她一下,“我们现在在哪?”
鱼亚也不知道管不管用,见他精神还好,又把水壶摸出来递给他:“我们还在通道上。”
北城的区与区之间往往并不是直接相连,两城之间未曾被清晰划分的地方便称为通道,通道也有长有短,枝柳区周围的通道面积不小,但她们并没有走出多远,只稍微又向南移动了些,这处树影婆娑,看上去倒是两个木灵用心找的藏身之所。
“我们藏起来啦,”云行又凑过来,盘腿坐在地上,没骨头似的靠着鱼亚的肩,“参星婆婆看起来和你一样情况不太对劲,但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办,现在还是放在地下,你要看看她吗?”
她继续说道:“我们本来打算把她放你身边来着,结果她一闪一闪的,我一抱她,她差点给我一拳,然后突然睁开眼叫了声老师,自己就又睡了。 ”
卫轶疑惑:“老师?”
云行点头,鱼亚也点头,鱼亚见他困惑的神情,又重复了一遍:“是的,你昏倒之后她挣扎的很厉害,我们差点又要和她再打一架,后来不知怎么突然自己叫了一声,总之又安稳下来。”
“她身上不亮的地方有些黑斑,来来回回动的很快,”她回想,手指抵着云行的头,让她离自己远一点,“你有什么头绪吗,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灵君说话,真是令人惊讶,从前也从来没有人向我提起过她们会说话。”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卫轶一时默然,他垂下头来思索了一会儿,又开口道,“麻烦将她移出来吧,她的情况我倒是可能有一点头绪。”
云行被鱼亚从肩上推开,她伸个懒腰,打了个呵欠,手撑着地面抬眼去看鱼亚。
鱼亚“嗯”了一声,左手向着地面微微一抬,便有树根随她心意顶开地面的土壤,慢悠悠移动到他们的近前,花朵似的旋开,露出其中包裹的女孩来。
“她怎么样?”卫轶俯身查看她的情况,鱼亚就坐在他旁边,漫不经心地抠着指甲,语气平静的询问道,“她不太稳定,发狂的时间就在你倒下之后几分钟,今晚那两个人是你的家人?与他们有关吗。”
她问的直接了当,直白的让卫轶有些无措,他没想好说辞,抿着嘴唇,低垂着眼睛,鱼亚和云行也不催他,就安静的坐在那里。
一丛绿光从他掌心亮起,他长出了口气,手掌触向参星婆婆的额角,干脆承认道:“嗯,对。”
绿光亮起,鱼亚的眼睛睁大了些:“你是生灵?”
她问出来,卫轶还没表态,反倒云行先惊讶了一下:“你不知道啊?”
鱼亚:“你们有人说过这件事吗?”
云行坐直,还是有点吃惊的样子,惊讶的神情不像装的:“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就和人组队。”
鱼亚噎住,恼火,方才土壤之中膨起来的树根特地分出一节来抽她:“你闭嘴!我那是以为你们是……”
被云行这么一打岔,三人间氛围又重新轻松了一些,卫轶见她们又要打闹,扯着云行的衣服后摆将她拉住,承认道:“我是生灵,今晚的两个人有一个是我的弟弟,另一个人我不认识,可能是家里的猎人。”
鱼亚也停手,对云行比划了一下小拇指,又重新拽着她,把她拽的离自己更近了点,盘起腿来:“我不是北城人,不清楚你们这边的状况,兄弟两个都是生灵,你们是世家?”
卫轶点头:“卫家,你们先前在公告上看到的图案就是卫家的家徽。”
“喔,”鱼亚也点头,“永卫区?”
“附属在卫家的辖区,”他回答的干脆又老实,目光却不敢看人,游移着最终定在一旁躺着的灵君身上,“这样大范围的公告,我觉得可能有什么事情发生,想去看看。”
云行拿手撑着下巴,搞不懂这些势力啊世家啊有什么好讲,但双方的态度倒是能看的清楚明白,只道:“你可不像要回去探亲。”
卫轶又抿嘴:“不是探亲。”
三人都是沉默了一会儿,卫轶又坐直,继续说道:“卫易山——我弟弟的生灵能力是追踪,使用血液做媒介,所以我见到云行受伤会很紧张。这次我的姐姐也跟来了,她在两年前就是接近A级的水灵,他们一起追过来会很难缠。”
云行与鱼亚对视,她摸了摸鼻子,看看手掌, alpha恢复的快,大半个晚上过去,掌心处都快看不见痕迹,只剩些刚添的新鲜伤口,她搓了搓,莫名的有些心虚:“那么我们现在就走?剩下的信息可以边赶路边说。”
卫轶摇头:“不用,没关系,估计也跑不出他追踪的范围。”
事情确如卫轶所说,卫易山与祁桓撤回城中,回到高塔之上,心中都不为几人可能会逃脱追踪而焦急。
生灵的诞生往往随着特殊的技能,卫轶是通信,卫易山则是追踪。虽然他本身的等级只有C级,治疗的能力并不出众,然而伴生的追踪能力却相当强悍,甚至于他的感知范围要比枝柳区本身更大。
他们穿过旋转的楼梯,脚步很急,黑发的女人还坐在桌前轻轻抚摸着那枚土黄的石头。
“六姐姐,”男孩走上来,声音放得很轻,有些气喘,“我看到哥哥了,灵君也在他们那边。”
她给卫易山拉来一个小小的坐垫,让他坐下,看了看祁桓,叫他先去倒壶茶。
“用了一枚晶核,也没有把人带回来吗。”她将胳膊撑在桌子上,姿态舒展又优雅,“他和什么人在一起,他去做猎人了吗?”
卫易山说:“不知道,我不清楚,他身边是两位女性的alpha,他们出城,向城南跑了。”
“哼,”女人嗤笑了声,似乎也并不太关心卫轶,只评价道,“贱种。”
男孩沉默,女人摸摸他的头发:“没关系,不用自责,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要休息吗?”她见卫易山身上带了些灰尘,又替他拍打了一下,空气中凭空凝聚出一股小小的水流来,将那些灰尘抹去,“他们在什么位置,不必在意卫轶,带走灵君要更重要。”
“嗯,我知道了,”他顺从的点头,“六姐姐,我不累,已经替祁叔治疗过了,我们可以现在就走。”
“休息吧,”女人说,“他们走不远的。”
第28章
女人收起桌上的石头, 哄他去旁边休息,卫易山原本还想再劝说,见她坚持, 便只好作罢。
石头收起来,屋中给人的压迫感瞬间小了许多, 他去寻了个角落, 铺好垫子躺下来。
卫嘉向他道了声晚安,从石阶上下去,将顶层留给他一人休息。
她或许会再去与祁桓商量什么,卫易山翻了个身,又仔细感知了一遍卫轶身边那个alpha的位置,可惜他的能力无法使用灵君的血,不然事情也不会变得这样麻烦。
他们——或者说那个女alpha不久前便停下来没再移动,是因为卫轶还依然没有醒过来告诉她们他的能力,还是已经在那处布下了圈套?
或许明天再提醒六姐姐?他这样想着,却不太确定是否应该这么做, alpha们可能有比他更好的想法。
卫易山还在担忧云行几人的停步是否有什么阴谋陷阱,云行那边却是已经躺在地上实实在在的准备休息。
她枕着个草垫子,把脑后的头发都撩上去,打了个大呵欠,指挥着不知道什么植物拿叶子给她扇风。
鱼亚离得她不远,掰方才在战斗中被男人拧坏的乐器,卫轶跪坐在地上,还在照顾参星婆婆。
他把原本铺在自己身下的席子让给她,鱼亚见了自觉考虑不周,又要给他再编一张,被卫轶拒绝了。云行听到鱼亚的提议就又在一边打岔,说她胳膊肘净往外拐,也不知道关心一下她这个柔弱的老朋友,被鱼亚用臭脚攻击,两个人又闹起来。
alpha凑在一起总是这样幼稚又无聊,卫轶想着,控制着生灵的力量来回游走在参星婆婆的身体经络,她中途又醒过一次,似乎同他一样也刚从梦魇中挣脱出来,迷迷糊糊地睁眼,口中喃喃了几句听不清内容的话。
就这样又梳理了好几遍,参星婆婆身上的斑点才不再躁动,光亮重新涌现,她躺在几人旁边,像个人形的小夜灯,安稳的一动不动。
看似安稳,实际情况却应属异常。
卫轶为她梳理经络时,便发现当她身上黑斑显现,体内便会处于一种过于空虚的状态,分明力量没有消失,却全都紧附在皮肉之中,失去活性一样的难以调动。
然而参星婆婆却反而能够在这样全面空虚的状态下自主的活动,甚至在枝柳区之中躲避那一行人数天之久。待他引导她体内的力量重新显现出来,充盈起她的身体的时候,参星婆婆却又陷入沉眠。
会是母亲的手笔吗?
他想不出这又是用了什么手段,只知道单凭借卫易山或者卫嘉的力量肯定做不到这一步,若说是那个金灵做的,就更是天方夜谭。
他想起方才两人逃走时,卫易山捏碎的那块暗黄色的晶核,晶核碎裂的画面像是慢动作映在他的脑海之中,那又是什么东西,那又是谁的晶核?
分明都在近处,鱼亚和云行却并没有受到那东西的影响,为何独独对他有效,如果因为他是生灵,那卫易山又如何能避免?
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个善于思考的人,只觉得脑袋乱乱的,唯一能确定的事只有卫家肯定在参星婆婆身上捣了鬼,其他的——不论如何,他看着参星婆婆皮肤上发出的光,重新催动体内的力量,又在她的经脉中走了一遍——他决定先让参星婆婆维持在一个相对平稳的状态里。
云行二人滚在地上,两边控制的软藤和茅草一起较劲,几乎把两人捆成一整个粽子。
她们二人滚得狼狈,倒是都没生气,估计就是alpha间无聊的拉拉扯扯。他站起来,走到她们身边,火被云行安排在角落里,他的影子被拉的很长。
见他过来,两个人都停了手,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重新分开躺着,刚才纠结在一起的杂草也软的像面条似的从她们身上滑下去。
卫轶:“他们再追过来之前,我来为你们疗伤。”
他先坐去鱼亚旁边,鱼亚麻利地一骨碌翻身坐起来,眨眼笑道:“我很荣幸,一下子感觉和生灵组队真是好,竟然有这样高的待遇。”
她身上的伤处不多,只有几条被锐器擦过的痕迹,看得出身法很是灵活。卫轶想起初见她时,他和云行都是一身破烂的从三十五区逃出来,反观鱼亚,当时出现的样子倒是很体面。
他手中绿光扫过鱼亚的伤口,伤处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愈合起来,鱼亚甚至能感受到她皮肉生长产生的微微麻痒。
处理她的伤口简直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卫轶一伸手,又向着云行微扬了扬下巴,云行也不闹腾了,很通人性地坐起来。
与鱼亚相比,云行的战况可谓激烈,他摸了摸云行肩上一道被前后捅穿的伤口,听到她很夸张的倒吸了一口气:“大夫,这是什么步骤。”
“以为你不痛,试试手感,”卫轶说,“刚才也没听你吸气,憋着。”
云行噤声,鱼亚故意很大声的笑出来,她方才很仔细的观察了愈合起来的新皮肤,与先前别无二致,就又安心的拿出她半报废的风琴开始修理。
云行端端正正地坐着,冲她比小指,又被卫轶捏了一下。
她有点不满了:“你不要捏我。”
鱼亚把刚捏回来的吹嘴含进嘴里,学着她的声调吹起来:“你↓不↑要↑捏~我↑↓”
她这声学的像极了,卫轶都绷不住表情笑出来,云行一怒之下勃然小怒了一下,一簇小火苗出现在鱼亚发尾,烧到她一丁点头发。
“哈哈哈,”鱼亚挥手吹熄那小火苗,抱着风琴又笑起来,“哈哈哈,我给你吹个别的,你别生气。”
她的手指按着风琴,嘟嘟嘟吹出几个不太像样的音节,又调试了一番,接着流畅的音乐声就从她的风琴上流出来。
能听得出这是首欢快的曲子,几个音节吹着仍旧有些破音,但她吹得自然,还让几人身前冒出个小苗来前后一颠一颠地随她节奏摇动,云行噘嘴,哼哼了两句:“还行。”
鱼亚似乎也很高兴吹奏这个,她收起那管小小的乐器来,把它平放在腿上:“这是西城的调子,很久以前——在我还小的时候,一位朋友教我的。”
“我们有好久没见啦。”她说,“不过我觉得,你们之后可能还会见到她呢。”
——
卫嘉顺着楼梯一路向下,枝柳区中央这座塔的结构相对别处要奇特些,除去内部的楼梯,高耸的塔身只在上中下分别修了三个房间,她走到塔楼的中部,正碰见祁桓端着一壶茶水从屋内出来。
或许因为本身是金灵的缘故,他对金属的材质与种类相当的挑剔和固执。
金灵往往对不同的金属有着不同的亲合度,祁桓便是对银的控制远超其他,因此不止是那些平时身上会佩戴的饰品,他连日用品也挑的讲究极了,此时他的手中端的正是一把精致的小银壶,内层壶胆打磨的圆润光滑,外层则是复杂的镂空雕花,一眼看见便知价值不菲。
卫嘉笑道:“准备的够齐全,怎么连这个都有。”
祁桓也笑:“这要多亏您的家族出手大方。”
卫嘉将那小银壶接过来,向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意思是不需要再上楼,二人在中层的房间谈一谈。
“易山说你们今晚出去,碰到了三个人,正是他们带走了灵君。”她问, ”希望你能向我多描述一下这三人,无论样貌、能力,还是其它。 ”
祁桓点头:“不错,只有三人,对方是两个女alpha并一个男性的omega。”
他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两只小茶杯,为卫嘉倒了一杯茶,摆在她面前去。
卫嘉伸手拿起杯子,茶水的温度正适宜饮用,她轻啜一口,听祁桓继续说道:“两个女alpha,一个木灵一个火灵,我摸不透她们的底细,木灵长得稍矮些,接近A级的水准,那个火灵需要格外注意,她的异能很强,等级一定在A级之上。”
“嗯,”卫嘉捧着杯子,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又问,“那个omega呢?”
“他没有使用任何能力,”祁桓看向卫嘉,试探道,“但身法动作之间与易山有些相似。”
卫嘉耸耸肩,只说:“天下相似的人有很多呢。”
祁桓点头:“是啊。”
卫嘉跪坐在坐垫上,姿态从容优雅的将茶水喝下,杯子放回桌上,分明方才还要祁桓给她细说那三人情况,这时却又好像忘记了似的,与他闲话道:“即使对于金灵而言,要打造这两只杯子也是有些不易的吧,祁叔,这是你在外头买到的吗?”
她把两只杯子摆正,那是几乎相同的两只银杯,外形制作的像两只兽首,连毛发都刻画的清晰,纹路也近乎相同。
“是啊,我要淘它们来也花了不少功夫,听说是南城的技艺。”祁桓回答,“怎么,小姐想分走一只吗?”
卫嘉摇头:“我要这个有什么用,只是觉得相似的物品可能都这样珍贵,随口一问而已。”
“哈哈,”祁桓可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这种世家的弯弯绕绕有时也是有些令人厌烦的,他回应道,“你说得对,我会小心使用的。”
“你也好好休息。”卫嘉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天亮便去见见那三人吧。”
祁桓随着她站起来,见她竟还要往外走,疑问道:“这个时间,你要去哪儿?”
“有三人打伤我的弟弟跑了,”她推开门,提着一盏夜灯,笑道,“我要告诉工会,叫他们再找些人支援我呀。”
第29章
第二日城门开启不久,便有几人一道出了城。
他们走的不算有序,队伍不整齐,甚至略显松散, 正是卫嘉一行人。
枝柳区是林家管辖的区域,此时在她身边的便是林家放在枝柳的那位小公子,除他之外另外有两个气质内敛的猎人随行。
林瑾瑜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走在卫嘉身侧,他很年轻,衣着打扮也精美,灰蓝色的蚕丝布料裁剪成得体的衬衣,袖口镶着宝石。棕色的头发微卷,刚好留到肩膀,一双澄澈的眼睛天然带着些笑意,倒比卫易山更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孩童。
他向左右顾盼,声音也温温柔柔,对卫嘉道:“我本来想找更多人来的,为什么不带他们?”
“这样就很好了,”卫嘉说:“对方可能是两个A级的能力者, B级的猎人倒是可以,那些C级参与进来又有什么用。”
“好吧。”林瑾瑜说, “总觉得没帮到你多少。”
他们勉强算是认识多年,卫家又是在北城都数得上名号的世家——且是生灵的世家, 因此不论出于何种考虑,林瑾瑜都十分愿意在这些小事上对她示好。
他示意两个猎人听从卫嘉的指示,自己则是一副踏青一般的轻松姿态。
“对面是木灵和火灵, 很少见到等级这样高的猎人了,”卫嘉看向林瑾瑜, “很感谢你的帮助,但也请你不要掉以轻心。”
林瑾瑜将头发向后一撩:“当然啦,你有什么计划吗?你说吧,我也什么都听你的。”
他们走的时候还早,此时晨露还挂在草叶上,时不时擦过他们的鞋袜,他有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目光瞥过卫嘉,又颇有风情地向小道上丛生的杂草看去,火光一路扫过,即使蜻蜓点水似的一触即退,也将部分叶片烧的焦黄。
“算不了什么计划。”卫嘉说。
“三人中那个omega总带着灵君,就由我和易山来控制他。”她脚步踏过烧过的小径,有些脆脆的声音从脚下传来,“剩下那两人倒是无所谓,随你们打杀。”
他们脚步不疾不徐,一路追来的同时,云行三人方才收起地上铺着的藤席。
总随身抱着灵君对卫轶来说并不方便,然而其余二人面对她又会感到不适,于是三人讨论数句,另辟蹊径让鱼亚与云行编出一个藤笼来,灵君被她们塞在里头,油布也仍然在里面盖着,被她们抖的干干净净。
小小的藤笼挂在枝条上,多亏卫轶安抚了半个晚上,参星婆婆现在仍然睡着,看起来就像沉眠在茧中的蛹。
她随着他们前进的速度一起,被从一棵树抛到另一棵树上,甩的荡来荡去,云行看着替她觉得受罪,但又觉得有点滑稽,吐槽到:“笼猿泰山。”
鱼亚听不懂:“什么?”
云行说:“她待会儿别吐了。”
鱼亚看了看,不确定道:“应该不会……”
笼子甩到下一棵树,卫轶也有点不放心,抬头要再看看哪处可以改善,却望见不远处一大群飞鸟被惊起。
他向上空伸出手,一只灰嘴的鸟盘旋而至,停在他的肩膀上,与此同时,久违的系统音也在云行脑中响起,警报似的,声音很大,吓的她差点跳起来。
「水灵,A级。」
「金灵,B级。」
「火灵,B级。」「水灵,B级。」「水灵,B级。」「生灵,C级。」
云行捂起耳朵,她噫一声,按住太阳穴,咬住牙小声骂:“你大爸…你报菜名呢。”
鱼亚见她突然动作,刚转眼过去,正听到她骂人,又“嗯?”的疑惑一声。
卫轶也听到她没头没尾的抱怨,但鸟儿告诉了他更紧急的事,他便无视云行,只向二人指挥到:“护好参星婆婆,他们可能要来了。”
鱼亚应声,她清楚生灵总有一些别人没有的本事,那鸟好像与卫轶耳语似的,啄了几下他的耳垂便又飞走,她看不明白,便也不多问,只让植物将参星婆婆径直递送到他们眼前。
云行扶额,她让精神的触须顺着植物扩散,木灵不过十米的感知范围,只能确认周围还依旧没有人迹。
与人类战斗就是这样麻烦。
她想,与人类战斗就是麻烦,还要再给对方登场的时间,有点提心吊胆,好像考试之前等老师发卷。
「请小心谨慎。」系统又补充道。
难得她的系统如此体贴,云行嗯了声,A级的水灵她在中城便碰见过,能力自然是被她切身体会的强,但并不是不能对付。
不过若是要说,她大致也感觉到人类与异者的等级不能完全画上等号。同等级下,人的实力往往是强过异者的,人类的应对更加灵活多变,异者空有能力,战斗方式却机械单调。
他们的周围没有水源,水灵的能力应当被大大削弱,可惜对方的水灵一来就是三个,她有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应对。
她看了看鱼亚和卫轶,他们两人已经站定,俨然严阵以待,她眼睛向上看,脚底痒痒,又想跑路。
果然刹那间破风声响,又是金灵的那柄银锥先发而至,云行“啪”地一弹响指,近乎可以算粘稠的火便缠绕其上。
她从穿越来这里便没少打打杀杀,已经略微悟出的一些五行间相生相克的门道,火焰对金灵而言该是有克制的。
如她所料,火焰的高温让这银锥的动作不再那样灵活,她不再像之前盲目拉起夸张的火墙,而是尽量小范围的控制着火焰的温度,所幸只是要熔化银器,她甚至不需要过于用心的操控,本身的能力对此而言已经绰绰有余。
对方有六个人,从四方围上,有几人正冲她来,昨天见到的小孩——还有一个长发的青年女性一起自他们身侧绕过,向着卫轶去了。
那小孩是卫轶的弟弟,云行猜测,那么这个女人就是他姐姐,他们即将要上演的是一场家庭暴力。
水汽黏腻起来,昨天那个金灵碍事的很,武器在空中乱飞,云行很难一边对付面前凑上来的两个水灵一边再分神看清全场,便干脆只管自己能够注意到的部分。
鱼亚那边叫了一声,对方也有一位火灵,火焰交织着,她分辨不清,被结结实实的烧了一下,云行扭身回看,也不知那B级的火灵是哪一个,只好强令鱼亚周身火焰熄灭。
围住她的两个水灵相当不懂事,他们的攻击碍手碍脚,纷乱的招式不致命却令人烦躁,见云行分心处理旁处,便一左一右纠缠上来,让云行大为光火。
鱼亚能力等级不敌围上她的二人,但自身经验足够,战况不过略显僵持,卫轶那边却是不妙。
这姐弟三人行动之间好像互有所感,卫易山没有参与战局,只在卫嘉身侧时不时辅助她的行动,卫嘉也不急于击败他,猫戏老鼠一样让水线划伤他的脖颈和脸颊。
“好久不见,你没多大长进,”她脚步几乎未动,好整以暇的嘲讽他,“灵君呢,不是被你偷走了吗,怎么没见到。”
卫轶身上的伤口愈合飞快,他拿手背擦去脸上流下的血迹:“封住参星婆婆的经络花了你不少心思吧,怎么到头来还是看不住,真是废物。”
卫嘉叹气:“你真该想想你在挨谁的打。”
她微微侧身躲过袭来的木灵枝条,与卫轶的距离更近了些,她动作起来比卫轶要轻松得多,又有金灵与水灵为她护持周身,步伐平淡的像在散步,她凑近,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相碰:“你好好求我,我可以带你回家,家里人不会说什么。”
她离得太近,卫轶抬手便要向她的脸上扇一个巴掌,手刚到半空却被卫易山捉住,卫轶无暇再顾其它,左手握住鱼亚送他的那柄短刀向卫嘉刺过去。
短刀被打落,卫嘉一手扯过他的头发,一个发红的掌印印在他右脸。
“真失望,”卫嘉说,“不识抬举。”
卫轶被她拽了一个踉跄,被强迫着抬了头看她。
“好了,算了,”水流缚上他的手脚,卫嘉拍了拍他的脸,“灵君呢?”
卫轶深深喘了几口气:“你们要灵君做什么。”
“还有晶核,”他眯眼,声音间竟然带了点嘲讽的笑意,“公告一直发到边界区,这样大张旗鼓,你们又想要杀死谁?”
卫嘉哦了一声,拍拍手:“怎么现在才知道问,我还以为易山已经告诉你了。”
他手腕的骨头传来咯嘣的声音,卫轶面色一白,那水绳持续挤压着他的双手,让他无法用生灵使之愈合,卫嘉摸了摸他红肿的脸颊:“妈妈去世很久了,我们该有新的爸爸了,好了,这次是喜事。”
“唔!”
巴掌又落到他脸上,与刚才的掌印重合,分毫不差,卫嘉矜持地甩甩手:“刚才太没礼貌了,姐姐要惩戒你一下。”
卫轶被打的偏过头去,牙齿磕破嘴角,有血流出来,卫嘉显然是想要他服软的,他咳了一声,直视她的眼睛:“狗屁,贱种。”
卫嘉皱眉,身后却轰然传来巨响,未等她反应,一只手径直伸来扯住她的长发,力道大的几乎将她带倒。
数条根须从土地中伸出,自她的脚踝一路向上缠缚,火顺着木头瞬间烧起,浓重的黑烟呛得她连声地咳嗽。
水柱激射而来,四面凭空涌出扑面的涛浪,浓烟散去,卫嘉又得以喘息。
她捂住喉咙回望,却忽然被一颗满脸是血的脑袋挤满视野。
“挡路。”云行咧嘴,给了她一拳,露出一口整齐的牙来。
“滚。”
第30章
云行被那两个水灵烦得不行, 偏偏他们纠缠的功夫厉害,数十招周旋下来,一直都是谨慎的远攻, 从不靠近她的身侧。
她此刻只想尽快的与鱼亚汇合。
鱼□□况也说不上好,对方那火灵站的离几人的战场远远的, 试探了几下, 便稳稳站在她的攻击范围之外, 然而对她的攻击却强势,火焰掐断她每一条路, 再加上金灵骚扰, 让她几乎全程都在被动防御。
分明带了这么多人来,还要将他们挨个纠缠住逐个击破,不似昨晚略感爽快的战斗,云行觉得这几人的打法恶心极了。
木灵的劣势便是比不上火灵与金灵应用起来快速灵活,但好在木灵防御力足够, 鱼亚闪避的同时不忘接应云行,与云行合力升起的木墙抵住两个水灵的攻击。
云行沿着她开的路正要退后,被鱼亚无声推拒,树枝顶住她的后背,鱼亚道:“不用管我,速战速决。”
木头被内含着金属的水箭射开,云行翻身躲避,那两个水灵并金灵的攻击一起袭来,总藏在远处的火灵却依旧紧盯着鱼亚,趁她分神,又是冲天的火焰烧过她的周身。
鱼亚哪里还在原地,她自上方跳下, 直向那人攻去。
云行原本也正被三人压制的恼火,心中又急于再去支援鱼亚,她深吸气,终于用上脑子仔细评估了一番。
对面几个猎人的招式看似花哨,但若实际打在身上却都不致命,云行看准时机猛地窜起,身前木灵与火灵轮番格挡,向攻击最为密集的方向猛冲而去。
那几人本来就是靠着攻击对云行的动态步步紧逼,走的也是放风筝的打法,云行这般动作对他们而言有些始料未及,一时间竟也因为距离太远而无法迅速调整已经发出的攻击的方向,被云行抓住了空子。
云行额头上受了一道水箭的攻击,创面上伤口不小,眼前很快糊了血,痛的她清晰地感觉到头顶的血管突突直跳。
她呲牙,像头野兽暴露着尖尖的犬齿,迅速与几人拉近了距离,进入到她木灵所能操控的范围之内。
树影龙蛇般翻腾,火光与炸裂的音爆声接连不休,她把流进嘴里的血向外吐了吐,那金灵衣裳被烧灼的破碎,又是昨夜那件斗篷挡在前头,护送他撤出云行的轰炸区,两个水灵没有那般的好运和好实力,她走过去,折断他们的脚踝,又让木灵将他们牢牢捆住,倒吊在树上。
那金灵盯着她,她望回去,高个的男人还是一副防御的姿态,云行嗤笑,对他倒着比了个大拇指,向下压了压。
头晕,头疼。
忘了当初刷网络帖子,看到流血多少多少人就要死,她转过身来捂了捂伤口,见卫轶还在和他亲戚纠缠,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感到一丝恼火。
一截枝干从土壤中冒出头来又轰然炸开,云行借着这股力道向前快进几步,卫轶面前那女人散着长发,长发黝黑顺滑,被爆炸的气浪吹的掀起。
从背面看,只能看见那人的手腕做作地甩了甩,整个人刚好挡在她去讨治疗的路上。
很碍事,很讨厌,身上的味道也让人不喜欢。
她一把拽过她的头发,拔草一样向后一薅,那人身子被迫向后仰,差点栽倒在地上。
烦人。
她骂了一长句,叫她死远点,又给站在旁边的小孩来了一下,手指抵着他的额头,将他也推一个踉跄。
“边儿去,”她说,“别在大人身边碍事。”
卫轶显然受了伤,束缚他的水绳散去,他双脚一软,差点跪到地上。
云行扶了他一把,指指自己的额头,卫轶呼气,咬住下唇,勉强接好左手的骨头,手上的绿光将要触上她的伤口,却又有一道水刃激射过来。
云行抓着他的手臂,将他一下子拉近,水刃划过他的发尾,切掉他一簇头发。
好重的力道。
又有水流打在云行身前竖起的屏障上,卫轶为她抹去表面的伤口,同时也将自己的力量传输给她。她感觉状态好了些,这才终于又有力气仔细打量这位A级的水灵。
一看就是一家人,卫嘉与卫轶的长相确实相似,黑目高鼻白皮肤,她穿着精致利索,身上配着各式的宝石,是个极美丽的人,可惜此刻面上全无笑意。
留到腰下的长发被云行烧焦了大片,下端乱蓬蓬的,有一股焦糊的味道散发出来。
她平举起胳膊,地上突兀的浮现出一层水膜,空气中渐渐团聚出一个个颤动的水球飘浮在她左右。
“真是没用的东西,”她乜了一眼不远处刚被祁桓从树上救下的两个水灵,说话的语调冰冷,吐字时周围似有水汽凝结,她眼珠转动,目光回到云行的身上,话语像是从牙齿中咬出来,“原本还想放过你们的。”
云行闻言嗤了声,懒得看她装逼,她故意扭回头去亲亲热热地握着卫轶的手腕,连着卫轶一起无差别攻击:“你们家里人说话方式好一致呀,没打赢就说是想放过我,好嘴硬的基因。”
下一刻流水翻腾,在空中有如绸带一般飘逸飞舞,看似轻盈灵巧,实际上打过来时却似带有磅礴巨力,直接冲碎了云行面前的木灵高墙。
卫轶脚腕还在恢复,未来得及动作,便被云行直接抱住腰提了起来,他轻呼一声,脚尖点地,身上肌肉紧张地绷紧,手指抓住云行的肩膀,尽量让自己的身体跟随她动作。
两人凑的近,他几乎被云行搂在怀里,他动动鼻子,撑起身体,微仰起头来直视云行双眼,见她的眼睛有些发红,四周有水木火三种异能交织又相击,视野中白雾与黑烟混杂在一起。
感受到他的视线,云行终于也于百忙之中转过眼来。
“你这么看我干什么,”她说,“这一次绝对不行哈,不能再骑着我打架。”
卫轶手指有点抖:“你是不是快要到易感期了。”
单薄的水刃剧烈沸腾爆炸,云行伸出胳膊挡起眼睛,另一只手依旧按着卫轶的腰,她还没反应过来卫轶的意思,疑惑的“嗯”了一声。
好小众的词,没等她脑子转回来,只听正前方向卫嘉高喊一声:“林瑾瑜!”
视野被烟雾阻隔,喊声刚出,以云行为中心,离她稍远的火焰立刻便不受她的控制,噬咬上在场起伏的树影。
是在场的另一个火灵。
云行立刻便将卫轶的问题抛之脑后,心情因为这人的出现再度焦躁,若不是鱼亚的情况不妙,那个火灵如何来参加这边的战局?
“鱼亚!”
她向着方才的方向大喊,一排高耸尖锐的木刺自土壤中迅疾如箭地刺出,直向卫嘉与那个刚冒头的火灵刺去。
“好得很!”鱼亚大口喘着气,她声音不稳,却依旧中气十足,两名水灵未尽全力便被云行击败,虽然被祁桓救下,但目前已经昏迷,祁桓离得远,只能偶尔再用攻击阻碍她们的动作与视线,尚未再度参与战局,卫易山则只是安静跟在卫嘉的身边,此刻场上勉强达到二对二的局面。
那个火灵和卫嘉似的,都端着一副家里有钱的高贵做派,云行向来反感这个,奈何这人有点好看,身上的味道也不像卫嘉那样难闻,引得她多看了两眼。
卫易山站在卫嘉身后,与她耳语了什么,她点头,微微压下身体,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鱼亚的攻击被旋转的流水轻巧拨开,涌动间又另有细小水流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汇入。
“挡住她们。”卫嘉轻声吐气,眼皮向上抬起。
鱼亚自后方归队,原本浅棕色的短发被烧灼的有些凌乱,整个人有些热气腾腾的,林瑾瑜像她一样,走的是远程攻击的路数,在同等等级再加属性克制的前提之下令她着实有些苦手。
林瑾瑜依言拦阻起地面层层涌起的锋锐矛头,火焰与木枪相击,引得火焰越烧越旺。
卫嘉抬起双手,双掌正中凭空悬着一枚土黄色的莹润玉石,她的衣袍与长发无风自动,胸前挂着的亮蓝色晶核也飘浮起来,爆发出一阵耀眼的蓝光。
那枚土黄色的石头一出现,连天空都好像矮了一节,在场几人皆是觉得压抑,那东西仿佛黑洞一般,身体中的能量不受控制地被它吸引而去。
云行眼前几乎瞬间一黑,她身子晃了晃,胃部拧巴在一起,差点当场呕吐出来,扭头却发现卫轶的反应比她还要更剧烈。
卫轶整个人都颤了一下,他站不稳,膝盖磕下去,双臂紧抱着自己的小腹,呕出一团血来。
一滴眼泪顺着鼻尖滴下,再抬头时,眼睛里却满是愤怒的火焰。
“妈妈!”他嘶吼出声来,“你王八蛋!”
卫嘉赏给他一个冷漠的眼神,那枚玉石缓慢地转动,光芒几近于无,她开口,轻声说道:“不陪你们慢慢玩了。”
悬浮于她面前的巨大水球分出数道利爪似的水柱,“轰”地直击向她脚下地面,土壤与木屑飞溅起来,鱼亚看她攻击的地点脸色骤变。
“滚开!”她叫一声,地面上哐啷哐啷传来木板对接起来相碰的声音,卫嘉不为所动,攻击的更稳更急,弯下腰,手臂探进地里。
鱼亚也是强撑着,如今不过算是强弩之末,参星婆婆便是被她们埋在那里,此刻她也没有力气再去控制根须撞开土壤,并带着参星婆婆移动到别处去。
卫嘉腰部猛然发力,一个藤编的笼子硬生生被她拽出来,里面的黑色油布被撕扯的稀碎,参星婆婆已经醒了,手指抓在笼子上,对着她咧嘴哈气。
“瞧瞧,卫轶。”
她敲敲这个藤编的笼子,轻蔑的声音穿过周围杂声清晰的传到卫轶耳朵里:“你要保护的就是这么个东西。”
“你的愿望有哪一次能成真?”
她嗤笑。
“好好想想,弟弟。”
第31章
“不错, ”她一手提着笼子,手腕高举过头,眼睛与笼中的参星婆婆保持在同样的高度,露出点笑意,“这么关起来倒是替我省事了,也算贴心。”
那枚土黄色的温玉一样的石头静静悬浮在原地, 有它在, 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变得沉重黏腻,有如潮汐般荡出一道道能量的涟漪。
林瑾瑜离得近, 被这不分敌我的道具效果冲击的不轻, 他手下的火焰消失大半,掩起嘴巴干呕一声, 瞪大了眼睛回过头来, 未出声,浑身却俱是谴责的意思。
卫嘉胸前蓝色的晶核闪耀不停,卫易山的耳坠也轻轻飘荡,散发着暗黄的光晕。
“多谢了,接下来交给我们。”卫嘉从手腕上解下一条样式简洁的手链, 一颗小小的橙红色晶核镶嵌其上, 那晶核远不如她项链上的剔透莹亮,却也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抱歉, 姑且只有这种品质的火晶核,戴上它会让你好受些。”
晶核稀有又美丽,它们只能从B级及以上的异者身上获得, 甚至同时也能作为同属性能力者的辅助品,即使是他这样大家族的子弟也不是人人都能拥有, 这是一份相当珍贵隆重的礼品。
林瑾瑜接过她抛来的手链,卫嘉这般慷慨赠予叫他一时间也没了脾气,他将晶核戴在手腕上,让火灵的能力灌注进去,顷刻便感受到一股热流涌遍全身,虽说依旧让他难受,却也多少抵消掉了那块诡异的石头带来的压力。
卫轶的精神情绪有些不稳,云行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感觉到他的双手还有些发颤。
要说奶妈职业就是这一点不好,云行想,气成这样也没办法潇洒的放个大招,真怕他在沉默中憋死自己。
她弯了弯腰,矮下身子观察卫轶的面色,头脑中还是有些不冷静的战斗欲望跃跃欲试,她和鱼亚对视一眼,向她挑了挑眉毛。
鱼亚已经没什么力气,见云行对她又挑眉又努嘴,领会到她这是又想干什么,觉得好想叹气。
她学着卫轶的样子翻了个白眼,对着对面卫嘉三人打了个响指,手指径直指向卫嘉手中的藤笼。
几乎拼上最后的力气,一条巨大的树根自地面之下翻起,从她们的方向直向那个笼子延伸去。
云行拍了拍卫轶的背,随着树根轻巧地跳跃出去,在身旁木灵与火灵的掩护下疾奔向卫嘉的所在地。
前后左右皆是土壤翻动扬起的飞沙走石,她从这其中冲出,卫嘉早有所觉,手腕一翻,将参星婆婆置于身侧已经成型的水牢之内。
“你是他的情人?”卫嘉哼了一声,她张开双臂,环绕她周身飘浮的水球像子弹一样射向云行,“不如来为我家工作,弟弟送给你也没关系。”
“你怎么长得眼。”云行配合着鱼亚的攻击从高处跃下,她动作不够优雅却是迅捷有力,对卫嘉比了个中指,“不合适,我是不愿做奴隶的人!”
水弹射来,她在空中灵巧翻身,冲着卫嘉撞去,带着一副要与她比划拳脚的架势,卫嘉沉下身子,似乎已经做好准备,却不想她凭空借力一转,一头扎进旁边禁锢着参星婆婆的水牢之中。
她在水中吐出一大串气泡,卫嘉意识到云行的目标是什么,水流猛然搅动起来,刀刃一般锋利。
水灵果然很烦。
她竭力伸手抓住笼子的边缘,用力一扯,接着藤条编的笼子瓦解开,云行握住其中冰凉的手,鱼亚看准时机,一根木柱从地上猛地顶起。
“哈!”云行抓着参星婆婆的手从水牢之中脱出,灵君身材干瘦,抓着她就好像是抓着一把轻飘飘的骨头,她的手指上爬满黑色的瘀斑,指甲又长又尖利,被云行握住手时还在不停地挣扎。
云行将她塞到怀里,免的她被卫嘉的攻击打中,她又挣扎了几下,力道渐渐弱下来,云行从水牢里出来,四周火焰的温度刚把身上的衣服烤干,却忽然又觉得胸口湿湿的,云行低头,听她哽咽一声,叫了句老师。
……这谁家倒霉孩子受了委屈先喊老师啊。
她摸狗似的快速搓了搓她的头发,权当是安抚:“我教资考三门有两门不及格,不兴乱叫的哈。”
她操纵着周围的植物,倏忽感觉它们的移动变得更加轻盈灵活,便知道是鱼亚的木灵在逐渐接管,她干脆将参星婆婆向后方抛去,然后整个人直扑向站在三人正中的卫嘉。
她特地踹了半空中那暗黄的玉石一脚,将卫嘉扑倒在地上,两个人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卫嘉动作不慢,头发却碍了事,被云行攥着拉扯住压到身下,胳膊绞着她的喉咙。
云行身上带着薄薄一层粘稠的火焰,火焰接触到她的身体,将她烧的略显狼狈。
她胸前的晶核闪烁,刚刚飘浮起半掌的高度便被云行一把扯下来,吊坠上光芒立刻黯淡,她也重重咳了一声,挣扎的力道都变得虚弱不少。
二人战斗发生的极快,林瑾瑜二人还没靠近,祁桓却不愧是老辣的猎人,那件斗篷却又从远处飞射来护住她,云行担心再待下去要被围攻,她毫不恋战,立刻回返。
“送你!接着!”
她把那个湛蓝色的吊坠扔给卫轶:“高兴没!这种嘴臭的亲戚你听她放屁!”
卫轶吸了吸鼻子,抬手用袖子抹了下脸,嘴角往下压,他接住那枚吊坠,搂着参星婆婆没说话。
“帅啊!”鱼亚在他身后拍手喊了声,她冒了一头的汗,太阳穴一旁的血管突突直跳,手掌一击一合,云行的身后噌噌噌升起来数道高大的屏障。
卫嘉被扶起来,卫易山在一旁支撑住她的身体,源源不断的能量被传送过去,一直到面色都发白,这才勉强让她稳定下来。
她一生中头一次这样的狼狈,自小顺风顺水的alpha几乎快要失去理智,她盯着云行的身影:“我要杀了你。”
背后的屏障悉数破碎,气浪冲击过来,云行索性就地一滚,她一翻身,冲着卫嘉做了个鬼脸,双手划着圈对她比了两个下竖的大拇指。
“哈哈!”她大笑。
卫嘉气的肝疼,卫易山敛眉低目不敢看她,林瑾瑜也直觉不妙,暗自向旁边躲了躲,云行已经又回到鱼亚和卫轶的身前,她和鱼亚啪地击掌,两人看起来都为把卫嘉气个半死而兴奋异常。
卫轶也跟着勾起了嘴角,他半蹲在地上,参星婆婆被他搂在怀里。
[别担心,别担心。 ]他不断将这句话传递给灵君, [我们都会帮助你,我们没有恶意。 ]
身体内过度膨胀的生灵被压制住,她头脑逐渐清醒,嗓子里好像堵着什么,发出的声音含混不清。
“嗯。”她勉强站着,能感受到脸颊上有紫黑的印迹掠过,留下一道凉意。
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哪里。
眼前尽是风与火,时而有飒沓银光闪过,旁边有个男的抱着她,确实没有恶意,不停地送过来这些安抚的话。
她听到耳边有熟悉的声音,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正被什么东西牵引,然后遇到黑洞一样被吞下去。
她顺着那股力量的方向扭过头来,见到一块小小的骨头躺在地上,也不知道是来自身上的哪个部位,被盘的圆润润的,各种混杂的能量只进不出,被强行封禁在其中,沉淀出些浑浊的颜色。
敌与友划分的清楚明了,她微微张开嘴,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梦魇”的能力精准点上卫嘉几人,几人眼前的景象纠结扭曲。她身体晃了晃,浑身更是无力,便干脆倚靠在卫轶的肩上。
“诶?”那个熟悉的声音凑近,她感觉到有一只手伸过来很大力地摸了摸她的头,紧接着又给她递过来一个漂亮的金属扣子,“真够灵性的,拿着玩吧。”
那人飞速给她塞了个小扣子,又迅速折返回去和卫嘉继续撕扯起来,扣子就是从卫嘉身上扯的,两人肉搏间就像是两头激战的野兽一样野蛮。
她打得爽快,一拳一脚毫不花哨,明明身上挂满了血淋淋的伤口,却也依然不见力竭。
卫嘉被她这样的态势压制,再加之被梦魇影响,眼前好像有黑影交织,很快便落入了下风去。
会输。
会死。
战局已经乱七八糟,卫易山嘴唇都发白,耳边有心脏打鼓的声音,他后退几步,眼神在地面的狼藉中逡巡,终于找到地上那块被云行踢开的石头捧在手中。
“妈妈,”他语调哀伤,喃喃的呼喊,“妈妈……帮帮我们。”
一道裂痕自那块圆润的骨头上出现,他手上再度用力,裂痕咯吱咯吱在上面攀满,一道清脆的碎裂声自战场的后方传来,异常清晰的传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草叶被吹动,风声响起,一场能量的风暴以他为中心开始聚集。
云行感觉自己的能力在飞速流逝,那无形的风暴正疯狂吞噬所有人的力量。身边鱼亚身体一歪,她透支的过多了,此刻终于坚持不住晕了过去,云行咬牙,火大,又给了卫嘉一拳。
“鱼亚!”卫轶接住鱼亚,神色焦急,他没有松开拉着灵君的手,能力不断为双方输送过去,看情况却依旧于事无补。
鱼亚还是昏迷着,风暴逐渐成型,脸上似有刀割般剧痛。
参星婆婆的身体软软地靠上来,卫轶以为她同样昏倒,却没想到她大睁着眼睛,黑斑褪去,一片清明。
第32章
那能量的飓风霸道极了,参星婆婆倚靠着卫轶,感受到他的身体正因为能量的极速流失而发颤,于是她轻轻挣开他的手。
甫一分开,她的身体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原本还略带些婴儿肥的脸颊像放了气的气球,皮肉松垮下来,显出尖尖的颧骨,身体迅速衰败,两段锁骨之间隐隐透出一小块翠绿色的光晕。
[不要动, ]信息立刻传来,卫轶伸出手又要将她拉住, [请相信我,我会帮你,不要松开我的手。 ]
她的身上被卫嘉等人设了禁制,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这禁制使她经脉中的能量完全沉寂,既无法调动也不能控制,如今面对这有如黑洞般吞噬能量的漩涡,她的身体就像崩溃的堤坝,丝毫不能拦阻住能量的流逝。
她再次甩开卫轶的手,久未发声的嗓子扯出嘶哑的回应:“不用了。”
她原本早就该死去了,漫长的时光让她的身体损坏腐朽,是生灵不断将她修复崭新。循环无端、周而复始,坚持的职责成为她的本能,膨胀的能量替她接管身体。
生灵褪去, 沉眠的思想才又浮出水面,再睁眼时四周竟然已经变成全然陌生的样貌, 她眼睛转向四周,定格在云行身上——所幸职责已尽。
十年?百年?千年?
她面前还有个坚持着要救她的年轻生灵,这段时间模糊的记忆之中有他的影子,她招了招手,要他把脑袋放低些,感受着前方那个即将生成的能量场蕴含的惊人伟力,轻轻吻了他的眉心。
[不要管我, ]她尝试着移动自己的身体,对他传回信息, [你救我,所有人都会死。 ]
那道莹绿的光从她锁骨中心的天突穴向外蔓延,包含的尽是些暖洋洋的复生之意。
老师。
她手掌交叠,抚上绿光闪耀处。
云行快要睁不开眼睛,她骑在卫嘉身上,对方已经软绵绵安静静地倒下,就差变成一具尸体,林瑾瑜靠在树下,祁桓不知所踪,大概是刚才抢走她的人设偷跑了,令她感到非常惋惜。
再向身后看,鱼亚倒下,卫轶托着她,参星婆婆整个人萎缩成了一小把,她走过来,细瘦的双腿几乎支撑不住她的身体,凹陷的皮肤衬得她眼球又大又突出,眼神有些木讷,从背后的飓风的中心缓慢转向云行。
云行也快要支撑不住了,她们两个对视,云行看到她颤巍巍走来的样子莫名其妙的想笑,说实话,她现在的形象简直像个可怜的家养小精灵。
她嘴角抖了抖,想憋住,但还是笑出来了,参星婆婆脚步一顿,仍然朝她走过来。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云行,身后那个能量旋涡聚起的风也无法撼动她,步伐颤颤巍巍,脚步却一步一步落得很稳。她用锋利的指甲划破颈上的皮肤,血肉之中露出一枚灿烂的晶核。
那晶核的形状有些怪异,不像是完整的一片,但云行直觉地意识到,这绝对是她目前为止见到的晶核的最高等级。
「离开她!」
她的系统突然发声,将她吓得浑身一震,脑子里嗡嗡响起来。
来不及动作,身前的女孩便扑向她,她伸手要挡,手按上她的脖颈,那枚翠绿的晶核正抵在她的手心,一时间仿佛失去了听觉,时间停止,万籁俱寂,那晶核涌出热流,融化在她手心。
「离开她!」系统大叫。
“我走了。”女孩声音细弱,难以听清。
云行的手上都是她的血,发黑、粘稠、微微发凉,她不知道参星婆婆这是怎么了,有些发愣的看她,女孩此时跪在地上,好像下一秒就要咽气似的,云行要扶她,她却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依靠着自己站了起来。
背后风声重新在云行耳畔响起,参星婆婆好像用光了力气,她现在站都站不稳,踉跄的被卷向身后的风暴。
「离开她!她要自爆了!」
女孩被卷进去,最后一刻抬头看她,抿着嘴没有说话。
耀眼的白光从暴风中心亮起,这一瞬间世界当真变得寂然无声,气浪在其中爆开,吞没云行的身体。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只觉得好像有烈日一样的灼灼暖意席卷全身,系统的声音好像受了干扰的老电视,听不清,嘈杂的让人只觉得吵闹心烦。
记忆的碎片不断回闪。
“啊呀。 ”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啊了一声。
云行捂耳朵,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啊呀。”
她也啊了一声。
巨大的玻璃柱从地面直连到顶端,内部是空心的,装满浅蓝色的液体,一只只或大或小的扭曲人形泡在里头,小的不过巴掌大小,大的有小腿那么长。
显然用的是人类的基因,但却又带着鱼类的特征,原本该长耳朵的地方好像长着鱼类的胸鳍,左右各一,小的实验体鳍上的鳍条更密些,大的实验体则就只剩下很少数的鳍条,宽大的鳍膜连接上皮肤,让它们变得像一扇巨大的耳朵。
“他们这是培养的什么玩意儿?”她放下刚才捂住耳朵的手,抱臂,伸长脖子,围着中央这个巨大的培养缸啧啧称奇,“看着像家养小精灵,他们下一步准备开始研究魔法了?”
“啧啧,天真!”她身旁的人说,“魔法已经被我们两个完全承包!这种研究方向啧啧啧,拙劣啊拙劣。”
她看向发声的那人,那人看不清脸,穿着白大褂,从上到下包的严严实实,只有透明的防护眼镜中露着一双上挑的眼睛,眼下的黑眼圈相当深重。
“你这是多久没睡了。”云行听到自己问她,声音关切。
那人一眨眼,给她比了个“五”的手势,云行战术后仰,指了指培养缸:“要不先别处理这些东西了,你进去泡一会儿,恢复恢复。”
“谁知道里边加了什么,”那人说,“可别再给我泡出俩猪耳朵来。”
她手指在面前大屏幕上来回滑动,培养缸内自下方注入进大团的墨绿色液体。
云行问:“猪?”
那人点头:“看不出来吧,基因大杂烩,混合了将近三十个物种。”
“呃,呃,看不出来……”云行说,“目的是…?”
“一开始报告里说是想要混杂出一种稳定便捷的实验动物,同时具备多个物种的特点,方便各个实验关口的实验。”她啪嗒啪嗒在屏幕上打字,又在随身的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但是结果显然不如人意,这玩意也就耳朵带了点鱼类特征,还长得是胸鳍,甚至更离谱的是再长大点它们都能缩成正常耳朵,整个回归人形,你要是愿意教它,它还能跟你对话,有独立的思想,人的不能再人。”
“我知道了,”云行猜测,“伦理问题?人道问题?”
“哎呀,差不多,反正就是叫停了,但你也知道九号这边,不想放弃嘛,就偷摸的打擦边球,没想到后来就闹成这样了。”
云行惊讶:“真的假的,咱们现在还纠结伦理人道?我还以为咱俩那么搞之后多少放松限制了。”
那人听了恨不得上来捂住她的嘴,手中笔记本卷成一个卷敲在她脑袋上:“我那不是只嚯嚯你一个人吗,而且他们都给咱编的光伟正了,你就忘了原来是咋回事吧,哎呀我早晚给你这破嘴害死。”
云行立正,手指在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那人挥挥手,指挥她去另一个房间看那些更成熟的实验体。
“去去去。”她摆手赶她。
云行乖巧走了。
实验室的旁边是别的实验室,她装着一副灰溜溜的样子打开门,钻进去无所谓地打了个哈欠,不等她先出声巡视,便听到对面“啪啪啪啪”许多个小手拍打玻璃的声音响起来。
一群身高不及她腰的小孩子像取暖的企鹅一样挤在一起,趴到玻璃上,她们好奇地盯着她,嘴巴里发出些奇形怪状的——但也确实是人类幼崽会发出的声音。
……
这多少还是有点震撼。
她一下子被这一幕冲击的有点无措,站在门口不知道下一步再怎么动弹。
苍天,真是人的不能再人。
身后的门轻轻顶了她一下,是刚才那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打开门来,那人一推没能推动,见是她在门口堵着,伸一根手指去戳她肋间:“保镖,愣着干嘛,往里走哇。”
“噫!”她被戳的一跳,立刻让开了路,问道,“这些也要销毁?”
“要的呀,”白大褂绕过她,手指轻快的在厚重的玻璃墙上点了点,里面的小孩子闹哄哄地挤过来,拿手掌与她相对,好像是发现了不得了的有趣事情,咯咯笑个不停。
她笑眯眯的用手指在玻璃上画了个圈:“好喽,待会儿就解脱喽。”
云行:“……”
云行:“不是,这人道吗?”
“不要觉得不忍心,”那人耸肩,“刚才是不是觉得它们很可爱,是不是觉得它们很可怜?那是它们的自我保护的机制,唯一的天赋就是这个啦,很没用的。”
“而且安乐死很快的,”她说,“在这种时代既不用当人,也摆脱成为实验体的命运,这多人道呀。”
“我要是现在打申请,你觉得我有多大的把握能接手?”云行环顾四周,听到自己又在问。
那人思考一下:“百分之八九十?不过真的假的,你又要搞这么一群奇珍异兽回去?”
云行:“才十二个,也不差这点吧,我现在已经债多不压身了。”
“随便你,”那人也并不劝说她,掩着嘴打了个哈欠,爽快地答应下来,“那我先把这里收拾了,待会儿去给你打报告。”
云行点头,帮着她清点各项实验的进度与数据报告,最后让室内清洁的机器人进来打扫房间。
“我能直接把这里打开吗?”云行指着那面厚重的玻璃墙,“里面是无菌仓?”
白大褂头也不抬,将各项信息录入进网络:“不是,他们随便做的隔离,你打开就行。”
云行放心了,手指轻轻贴上玻璃,仿佛魔法一般,一个直径接近两米的洞瞬间出现在上面。
“哇——”“呀——呀呀——”
感受到云行对它们没有恶意,矮小的实验体们叫的很开心,它们的行动不太小心,一群人径直从这个洞口跑出来,挤到云行的周围,绕着她咿咿呀呀的叫。
“好了好了,”云行手忙脚乱的安抚它们,像一条刚上岗还没熟悉业务的牧羊犬,“待会儿都乖乖和我回去,知道了没有,听得懂人话吗?”
她转着圈拍它们的头,试图让它们先乖乖站好,白大褂看都不看她们这边,敲了敲键盘,锐评道:“极道幼师。”
云行甩手,一簇水花直击她的后脑,那人一只手捂住脑袋:“投降。”
眼前的小孩还是蹦蹦跳跳,它们长相相似,圆脸圆眼,以正常人的审美来看不丑也不漂亮,完全是平平无奇看不出异状的长相,如果有不知情的人来看,只会觉得这是一群比较活泼的小姑娘。
“妈妈!”后排一个小姑娘对着她喊,云行倒吸一口凉气,赶紧将她抱起来,要捂住她的嘴。
见云行将她抱起,其他人立刻有样学样。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她们伸着手,声音又脆又尖,妈妈妈妈不绝于耳,云行没办法,把怀中的小孩放下,和她们挨个击了下掌,在地上盘腿坐下,然后尽量将她们都拢过来。
“不许叫我妈妈。”
她眼神瞥向坐在一旁耸着肩偷笑的女人,眼角乱跳,又重复了一遍:“不可以叫我妈妈。”
小孩子们安静下来,她们感觉到云行好像有点不高兴了,眨着眼睛,看向她的目光中有点不知所措。
云行:。
她沉默了一会儿,挠了挠头:“这样吧,以后要我老师,知道了吗?”
她重复一遍:“要叫老——师——”
第33章
“要叫老——师——”
风暴久不止息, 云行依旧沉浸于她的睡梦里,头脑昏沉。
周围的人也都如她一般昏倒在地,四周景象一片狼藉。她体内能量的气息上下起伏, 脑内系统也好像承受了冲击一般嗡嗡作响,七色光晕在她周身流转, 又在空气中消散。
「嗡——」
天地间能量向她汇聚而来, 脑内的噪声渐渐被削弱, 足有几十分钟过去,才逐渐恢复平静, 一股陌生而纯粹的力量涌上她的四肢百骸, 重新充盈起她的身体。
「醒过来,」系统说, 「不要继续。」
云行睁开眼,天光已然大亮,正午的阳光透过眼皮照进眼睛里,红呼呼一片,她眯起眼睛,抬起手要挡光,看到眼前伸直的手背却先愣了愣,紧接着又低头仔细观察自己的身体。
破损的外衣上分明沾染了斑斑血迹, 皮肤上却不见丝毫的伤口,她揭开手臂上厚重的血痂, 内里早已恢复如初。
她还压在卫嘉身上,对方的身体倒是个不错的垫子,软绵绵的一点都不硌人, 她大脑放空了两秒,见对方胸前还有个半掉不掉的宝石扣子, 就又很诚实地帮她拽下来,放进自己口袋里。
不远处原本平整的土地上被炸出了一个足有一米深的圆形大坑,周围地表上还有些碎石和断枝划过的痕迹。她拿胳膊撑住腿站起来,向坑内眺望,见卫易山安静地躺在里头,胸口还有起伏,大概率是没死,碎发盖住眼睛,伤口流出的血液缓慢的染红土地。
真是好极端一小孩。
云行心有余悸,她揉了揉脑袋,被他这么一炸之后,又觉得身体有点不好使,颈椎病犯了似的,脖子疼,还有点头晕。
她甩了甩头,跨过卫嘉,向鱼亚二人那边走去,走起路来脚上也软绵绵的,但也不能说是浑身不舒服,在某种意义上,嗅觉灵敏了不少。
在场两个omeg息素的气味比血腥味更明显,她鼻子动了动,脑袋终于转过弯,哦,刚才卫轶想和她说的是易感期。
哈哈,她拿手指按人中,心说天杀的,她投胎又不在海棠,干嘛还要整这些有的没的来烦她。
周围几人都还昏迷着,鱼亚与卫轶也同样。她蹲下来,鬼鬼祟祟把鼻子凑近卫轶嗅了嗅,还是那股仿佛晨间树林一样的草木味儿,她又去嗅鱼亚,打了个喷嚏,倒是在鱼亚身上闻到满鼻子花香。
也不知道他俩信息素是不是搞错了,云行又打了几个喷嚏,招招手,一株树苗在一旁破土而出,迅速地长大抽条,她点了点二人的方向,要它帮她把这俩人抬起来,先移动到一边去。
参星婆婆消失,她有点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但不管怎么说,留在原地都不那么明智,于是她决定把二人搬得离战场远一些。
鱼亚沉甸甸的,抱着她比抱着一头老牛都费力,公主抱是不可能公主抱的,她脚步虚得狠,只能尽量把鱼亚往肩上扛,一旁那根枝条则尽职尽责的抬着卫轶,将他举的高高的,随云行向前走。
她扛着鱼亚走在前边,突然想起什么,脚步一顿,回过身,让那托着卫轶的树枝再靠近些。
卫轶脖子上还是上次在边界区买的那个颈环,皮质的,没什么弹性。
颈环紧贴在脖子上,云行伸出一只手指探进去,向外轻轻勾了勾,开了这道小口,果然闻到更浓郁的草木香。
还真的蛮有效果,云行深吸一口,免得待会儿被肩上的鱼亚呛到。
他弟弟好像也戴了个,她凑近了些,仔细去观察这个皮制的带子,就是忘了看看弟弟那个是什么样的,他家财大气粗,应该质量会比这根更好些——至少也要比这个更软一点才行,这个摸起来就不太舒服。
她这样想着,手指又向外扯了扯,卫轶原本也快醒了,被她弄得不舒服,呼吸有些不畅,他轻轻“唔”了一声,睁开眼,感觉脖颈处贴着一根手指,来来回回扯他的带子玩。
他咳了声,看向云行,云行飞快地把手抽出来:“你听我解释。”
卫轶:“解释吧。”
云行没话了,悻悻地缩着肩膀向外走了两步,卫轶伸出手,给自己重新调整了一下颈环的位置,觉得位置合适了才放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向云行问到:“这是在哪儿? ”
云行把鱼亚又往肩上揽了揽,双手环住她的腿:“我也不知道是在哪儿,怕再睁眼还要和他们面面相觎很尴尬,就先带你们跑了。”
“把我放下来。”卫轶拍拍身下的树枝,示意它先停下,“你走了有什么用,卫易山能追你到天涯海角,他们死了吗?”
“没有,应该都还活着。”云行说,“不过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
卫轶双手撑着树枝坐起来,树枝向下降,让他的脚慢慢在地面上踩实,见他已经回复了些力气——至少已经能自己站立,这才完全松开他,整根树枝缩了回去。
他皱着眉头,掌根不停地按揉眉心处,有一股陌生的力量汇聚在那里,那力量很平静,没有展露出任何有攻击性的意图,就像是一团已经被净化提炼却完全无主的能量,除了额间隐约传来的凉意,倒是没有什么其它的不适感。
那是灵君在风暴中轻吻他的眉心留下的赠礼。
他轻声叹气,给云行搭了把手,生灵的力量注入进鱼亚的身体,在空虚的经络中慢慢回旋着,云行与他离得近,一低头就能看到他后颈紧贴皮肤的黑色带子,这玩意没有任何色情的含义,但就是让她有点不好意思,她扭过头去,生怕自己再看会变成一个大垃圾。
卫轶浑然未觉,一直到鱼亚垂下的手指动了动,才收回力量:“我回去一趟,你留在这里照顾她,应该还来得及。”
云行:“啊?什么来得及?”
卫轶抬眸,乜了她一眼:“家事。”
——
卫嘉眼前尽是模糊的血痕,血在她的眼睛上凝固住,让她几乎难以睁开双眼,身上没有力气,体内的水灵几乎被抽干,有一只脚踩上她的手背,她吃痛,发出一声呻吟。
“我问,你答,”卫轶踩住她的手,将一柄短刀抵在她的脖颈上。
卫嘉声音有些哑,被卫轶按着,尽可能语气如常:“何至于此呢?我没想要伤你性命。”
卫轶懒得与她废话,脚下用力,鞋底碾过她的手指,有轻微的骨裂声响起:“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问到:“姐姐呢?”
卫嘉又哀叫了一声,她怕痛,身体微微颤抖,但听到这个问题还是笑出来。
她的嘴角破了,血浸到她的嘴巴里,一开口牙齿上都是血迹:“姐姐这不是在你面前嘛。”
卫轶吐气,刀刃向下抵了低:“你知道我问的是谁。”
“你不是两年前就丢下她逃了吗,怎么?”卫嘉还是笑,说话的语气都嘲讽起来,她说,“不过你如果现在回去,大概还能见她最后一面。”
“你会后悔吗?她有些顽固,不过品质很好,”眼睫被血液粘住,她眯着眼睛瞧他,“当然,也可能是我们的方法有改进,你看,易山的耳坠是她的一部分,她比妈妈漂亮多了。”
卫轶一拳打向她的腹部,她呕出一口血来,气息变得虚弱极了:“哈哈,你也想回去分走她的一部分吗?毕竟只有生灵能使用……”
卫轶直起身子,没再动她,看她的目光中尽是冷意,卫嘉也渐渐不再笑了,她清楚卫轶会杀了她,姿态反而放松下来,好像是她仍在高位,出于怜悯才回答他的问题:“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卫轶:“母亲要娶谁?北城没有其他的生灵家族,是平民?”
卫嘉又要咧开嘴角:“平民的基因哪里能稳定呢?是谢家的小公子,是与西城的联姻。”
卫轶:“时间是?”
卫嘉道:“半月后。”
她偏了偏头:“你想阻止他们吗?凭你?还是你那两个alpha?”
卫轶学着她的口气:“你想知道吗?是谁在问我?只能在地上爬的你?”
“我怎么知道易山会用到妈妈,”她说,“ omega判断局势的能力真差,即使是生灵也一样,都是没用的东西。”
卫轶问:“这就是你的遗言?”
卫嘉也问:“你也要杀死家人,而且还是要凭借一己私欲,你有什么资格审判我呢?”
卫轶耸肩,干脆没有回答,手上短刀从她的脖子上移开,挽了个刀花,直直插入卫嘉的胸膛。
是他一直带在身边的那把,刀身上刻有有精美的纹路,血液顺着这些纹路蔓延上来,银白的刀身上浮现一幅血色的装饰画——母鹿舔舐着孩子,周围是鸟与花。
“你真是…”
她注意到这把短刀的纹路,阖上眼睛。
“母亲下周在贝叶区……”卫嘉声音几不可闻,有血沫顺着她的喉管涌到嘴巴里,嘴角勾起,“要不要试试……”
他收起刀甩了甩,一道血线落在土地上,卫易山在坑底,他自边缘走下去,见他艰难地呼吸着,右耳上姜黄色的耳坠闪着光。
他筋脉尽数断裂,那耳坠也没有蕴藏太多的力量,若说想修补他的身体,完全是杯水车薪。
卫轶蹲下来,将他的耳坠摘下来捏碎,眼睛不抬,问道:“也给你一个痛快?”
第34章
卫轶处理完家事回来,鱼亚已经醒了,她枕着云行的大腿,两个人分食一只路过的鸟。
见他回来,她伸手打了个招呼,向他举起手里那节翅膀,什么也没问,只问他要不要吃。
云行见卫轶身上溅上了些血点,其实也隐约猜得出他去做了什么,目光上下左右来回的偏,就是不想去仔细看他,卫轶表情平静的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自然的坐到云行身边,向她伸出手来:“给我一点。”
“哦。”云行手里只剩下一副被烤的油亮的鸟身, 不知道应该给他拆哪一部分,便干脆都塞给他。
她心情莫名的有些沉重, 一边觉得不太能接受,一边又觉得都这样了何必矫情,嘴巴里的肉柴得很, 她嚼嚼嚼, 吃不出味道, 转念又过来安慰自己,没关系,强迫一个一向遵纪守法,人生中最大的过错是等路上没车偷偷闯红灯的女大学生瞬间接受这种残酷现实并不合理。
初见面时他是要杀自己的,即使她躲得快,刀子也依然差点扎穿她的脑袋,后来也是这样的,云行想,这边的人打架都很凶,下手都是明明白白的要杀人的招式,鱼亚与卫轶之前谈论起来也是稀松平常的口吻,只是她运气还算好,这副身体本身的实力也不错,一直不是被杀的那个而已。
总之,她有点不开心,一直到晚间都有点无精打采的样子。
他们今晚没有回城,又在通道休息,林间有虫鸣鸟叫,还有小动物爬过的窸窣声响,天气很好,一轮明月高悬在天空上,没有云彩的遮掩,露出万千璀璨的星星。
一直到夜深,两人都睡着了,云行依然枕着手臂发呆,她扭头看,坐起来,又怕万一有人起夜会被她吓到,最终还是自己爬到树顶上去望天。
她爬上去摸摸衣服摸摸裤子,拿手指绞自己的头发玩,给自己编四股的麻花辫,可惜头发披开也只勉强留到肩膀,长度略短,发质又硬,编出来的辫子不太像样。
卫轶踩着下方的枝条,扯了扯她的衣摆,从下方冒出个脑袋来,把云行吓得差点跳下树去。
“你干什么?”她压低声音,自觉往旁边让了让,然后拉着他的手把他拽上来,“你没睡啊?”
卫轶挨着她坐下:“你不太开心,是有什么心事吗。”
云行扭捏:“也没有。”
“哦。”卫轶身体向后仰,双手向后撑住别的枝条,几乎仰起身子看天上的银河。
他问:“你知道参星是哪一颗吗?”
云行:“参宿四,但我不会认。”
卫轶没听过这个名字,他挑眉,看看天上,然后稍一移动,靠的她更近了一些,云行能清楚地嗅到他信息素的味道,也不难过了,反倒是有点害羞。
卫轶今晚好像把颈环调的比先前松了,信息素的草木气息和自然的森林味儿揉在一起,被夜风吹过也还清晰。
他在云行周围比划,调整了一下视角,从她的角度举起手指指向天空:“那里有七颗星星,中间三颗挨得很近,旁边各有两个,形状看起来有点像蝴蝶,看到了吗?其中最亮的那一颗就是参星。”
云行眯眼,心说这漫天的星星自己上哪去挑出七颗来,她顺着卫轶的手指去找,星空太远,她看的眼睛都发花,也不确定究竟是哪七颗像蝴蝶:“参星不是在猎户座吗,为什么是像蝴蝶?”
卫轶咦了一声:“什么猎户座。”
他抬头,此刻是整个人几乎都要倚靠在她怀里的姿势,漆黑的眼睛里有月亮洒下的光。他的眼睛好漂亮,云行也反应过来,这种异世界谁知道是不是地球背景,有八个太阳十个月亮都不奇怪,何必去和别人硬抠参星的设定,这样好不解风情。
她挠头:“没事。”
“哦,”卫轶又说,“你今天不高兴,是因为参星婆婆还是因为那几个人?”
云行想了想,如实回答:“都有点。”
卫轶:“参星婆婆救了我们,但那几个人呢,你为什么会为他们伤心?”
云行问:“你杀了他们吗?”
卫轶问:“你觉得不应该这么做?”
云行哼唧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讲,自己也觉得有点别扭,说的话也不成句:“好歹是亲人……我是说如果没什么内情的话,最起码还算熟人吧……。”
她剖析来剖析去,坦诚吐露心事:“……明明是熟人,大家还是认真要杀死对方……啊或者说人竟然会被别人杀死,这让我有点不安。”
卫轶听得糊涂,露出个不解的表情:“好奇怪的问题,看你的身手可不像是会思考这种问题的人。”
云行倒抽一口凉气,心说那是我的错吗,那是这身体的肌肉记忆,鬼知道这家伙以前是干什么的,简直不敢细想。
卫轶歪过头,从下方盯着她的眼睛:“你很纠结吗,那如果有内情呢?即使我知道他们是我的亲人,我也偏想杀了他们。”
云行:“那他们活该。”
卫轶闻言没忍住笑起来,他把头靠在云行的肩膀上,笑声很轻,蓄在喉咙里,整个身子都跟着颤,他仰起头,头发蹭的云行脖子痒痒的,对她说:“你怎么给台阶就下啊……哈哈,道德底线也太灵活了吧。”
云行有点想往旁边再挪一下,卫轶觉得她很好玩,她一动就立刻跟上去,后来双手就干脆扶上云行的腿,云行崩溃:“你再靠近我我的道德底线可能会降到谷底。”
“哦。”卫轶眼睛弯弯,他们家都是黑发黑眼的样貌,此时在月光下被照的亮亮的,一看就知道他把自己养的很不错。
他伸手解开颈环的带子,拿在手上,微微低头,对她露出脆弱的脖颈来:“要咬一下吗,这位可怜的易感期alpha?”
——
卫轶没什么需要随身携带的行装,他趁着晨雾朦胧时出发,云行侧躺在鱼亚的身边,分明昨晚还一副心事重重需要安慰的样子,现在就睡的香得很,枕着自己破损的外衣,呼吸平稳,还打点小呼噜。
他伸展了一下肩膀,手伸上去轻轻按揉后颈处的腺体,他不在易感期,两人的匹配度又相当差劲,即使只是临时标记也让他有不小的痛感。他摸了摸,腺体鼓鼓的,被咬的有些肿,可见咬的很没有章法,他吐口气,翻个白眼。
搞不懂,他想,死的人是他的姐弟,杀人的是他自己,怎么最后反倒还要他去安慰别人,还又搭上自己的腺体, alpha的内心是不是有点太脆弱了。
他在小道边找了个地方蹲下来,揉了揉眉心,那里凉嗖嗖的,生灵的能力将它一点点化开,参星婆婆赠予的礼物会随时间的推移逐步成为他力量的一部分。
如果时间不那么紧就好了。
他伸出手指在地面上写写画画,贝叶区在北城西方,永卫、贝叶、枝柳,三个区域几乎呈现一个等边三角形的方位,离这里都没有太远的距离。
卫嘉的话向来比较可信,眼高于顶的alpha不屑于拿谎话骗人,而且如果母亲要娶谢家的小公子,向西去迎亲也说得过去,对母亲的消息应当是准确的。
然而家主的离开则意味着本家守备的松懈——同样根据卫嘉的消息,姐姐依然存活,那么他就有一定的可能带她逃出生天。
原本只是想叫上云行二人陪他去永卫区碰碰运气,没想到到了枝柳区就得到了想要的信息,然而两边的胜率都并不大,卫轶也看得懂脸色,行至如今,两个人似乎已经都不太情愿,索性好聚好散,各奔东西。
他手指在干燥的细土上乱划,没有定论,索性抛了个石子,心想石子落在哪边就往哪边去,结果还没等石子落下便又想明白,他何必听卫嘉的话到贝叶区去搅乱老母迎亲,白给一个死鬼找乐子看而已。
他站起来,象征性拍拍衣服。
衣服是昨天换的,之前的衣服又已经破破烂烂不成样子,包里还剩几个铜钱,是鱼亚给的,她当时满地找自己那个黄铜乐器,一些没被金灵扭曲的钱币也被她一起捡回来,平均分到三人手上。
晶核的吊坠和一颗宝石扣子安静躺在口袋里,是云行先前塞给他的战利品,全都出自卫嘉,也不怪卫嘉会生气,她这打法挺侮辱人的,抢一点往回送一点,像大人逗小孩,流氓调戏柔弱男女。
他摸出那枚吊坠,对着光仔细欣赏了一番,晶核是水蓝色,边缘镶着金,这样高等级的水系晶核在卫家也算个珍贵的大宝贝,他轻笑,果然像云行当时问的——他突然觉得有点爽。
这些盘缠对他而言绰绰有余,去永卫区的路线他记得清楚,不过由于林瑾瑜的参与,他还是决定绕过枝柳区,费心赶路大概也就再多加一日的路程,再贸贸然闯进去估计还要惹一身腥,不知道要多花多少心力。
回望这条小道,卫轶用鞋底磨掉他在地面上写写画画的痕迹,今天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走了。”
第35章
卫轶几乎绕过枝柳大半个城时,云行才醒过来,意识到他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她蹲在地上,眨着眼睛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原地只剩下她和鱼亚,鱼亚翘着腿躺着,身上的伤昨夜就已经被处理好,嘴巴里叼着一根草茎,调侃她:“虽然是刚标记完就走,但也不能就因此认定是你技术太差,不用太伤心。”
云行:“天杀的。”
她去踹她,鱼亚顺着她的力道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胳膊挡在脸上,身子微微蜷缩起来一抖一抖地笑。
“不是,咬人要什么技术,你不要污我清白。”云行坐到她旁边,扶着她的肩膀摇晃,“我是担心他!咱们刚还生死危机,他自己走了,出事怎么办啊,你完全不担心吗。”
鱼亚不为所动,随便她摇晃,手上对她打了个停止的手势:“不担心, 也劝你不要掺和大家族的事,他们可是一家人,到时候只有你这个来路不明的alpha要遭殃。 ”
云行更受不了,又想起昨晚卫轶的表现:“一家人更不行了,他家里人真的互相砍的啊。”
鱼亚伸懒腰:“正常, 但他既然是回家,就不会发生那些不体面的事情。”
云行又不说话了,她嘴巴向下撇,抱着腿在原地失落,身上几乎就要刻上大写的“我不信”。
鱼亚见她又低落,先是饶有兴致的观察了一番,见她不太像演的,终于还是安慰道:“不要太伤心,你现在想他只是因为你对他做了标记,又在易感期,冷静下来就好了,他自己走也是为我们着想。”
云行叹气,拿相当可怜的眼神看她,像一个暧昧中途被抛弃的幽怨omega 。
她情绪确实不稳, alpha的易感期要持续将近一周的时间,不同的alpha易感期表现也不同,少数表现为缺乏安全感,多数则会增强攻击性。
鱼亚看云行,再联想她这几日的表现,觉得这家伙是取了个并集,最好是要好好哄着。
她在心中预演了几遍,哄起来有点恶心,便又觉得天下没有alpha哄alpha的道理,索性将话挑明:“他什么都没告诉你,你就傻乎乎给他当枪使,天下那么多omega ,你就这么喜欢他?”
云行立刻否认:“不是,我没有,主要我觉得我们是好朋友,还是生死之交的那种好朋友。”
鱼亚心说真是放屁,好难沟通,她从地上坐起来,和她一样抱着双臂并排坐到一起,云行扁着嘴巴,鱼亚抬手去捏她的腮:“你也太讲义气了吧,你清醒一点,哪有一声不吭什么前因后果都不知道就上赶着的好朋友,你从哪里学来的。”
云行:“火〇忍者。”
鱼亚听不懂,云行又目光游移,不知道思维发散去了哪里,沉默一会儿,还是承认道:“确实有一点喜欢。”
鱼亚说:“不太值得,你前几天也感受过了,掺和到大家族里很危险。”
云行说:“虽然我觉得杀人和死人都算大事,可我又觉得要是真死了的话也不太要紧,毕竟没什么牵挂。”
云行说:“而且这样有点刺激。”
“大情种。”鱼亚评价道,“不想帮你。”
——
当夜有两道黑影翻过城头,枝柳区宵禁已经解除,路上已经不见巡城者的身影,但夜晚的街道依旧空旷无人。
二人进城,先是小心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无甚危险,便在街上几乎闲庭信步般向城中心走去。
枝柳区的中心是一座高大的石塔,不知是哪年哪月建成,也不知当初的建造有什么用意,石塔北侧是一片整齐的建筑,样子还算漂亮,是这个世界独有的风格,建筑区内三层的楼房与周围民居以石墙相隔,内里燃着灯火,向南开的几排窗户都嵌着大块的透亮的玻璃,露出里面天鹅绒的窗帘和偶尔往来的人影。
边缘是大片的绿地还有一座打理的精细的花园,这片建筑自然的出现在枝柳区中央,仿佛是乡下小镇中冒出一个不那么突兀的庄园。
鱼亚对这些大家族的讲究似乎有所了解,她指向庄园最中央的一栋建筑,对云行道:“应该就在里面。”
云行点头,城中的巡城者已经不必再提灯夜巡,这里却仍有人严阵以待,她们小心地趴在墙头,有只服务于一家的猎人偶尔停留,为这里的主人守夜。
二人从暗处入内,云行心神与楼中的灯火相接,这些家养的猎人大多实力相当一般,只偶尔系统会在脑内提示几声,潜入的相当顺利,无人发现偌大庄园之内多了两个不善的人影。
林瑾瑜家中并没有能够为他治疗的生灵,beta的体质不比自愈力强大alpha,再加上自身的火灵能量被抽调一空,他此刻仍旧只能躺在床上养伤休息。
有家族医师为他端来熬制的汤药,检查包扎的伤口。除去体表流血的外伤,他身上还有多处骨折,后续恢复起来会有些麻烦,被云行踩断脚踝吊起来的两个水灵休息在别处,也与他一样仍在治疗之中,不知之后能够恢复到何种程度。
林瑾瑜的卧房在这庄园正中央的三楼,庄园中没有多少佣人,这点倒是还算简朴,鱼亚打呵欠,近来晚上的行动总是扰乱她的睡眠。
“我在外面为你守门。”医师刚从门内走出便被她干脆利落的打晕过去,她向门内扬扬下巴,对云行说道。
云行看了倒下的医师一眼,点头,推门而入。
打开门,映入眼帘的不是卧房的内部,而是一道小小的回廊,廊上贴着华丽的壁布,中央则是一幅看不出派系的挂画。
有钱人还是有些烂讲究,云行想,进门不敞亮,这样堵着个角挂幅画,也不知道有什么美感。
林瑾瑜倚在床头的靠枕上,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只以为是医师去而复返,他声音疲惫,疑问道:“怎么了?”
“想问你点事,”云行走出那道回廊,房间内的灯燃的更亮了些,火光映亮了她的脸,也映的林瑾瑜的脸色瞬间苍白,她悠悠走近,打了个响指,“我问你答,不要紧张。”
他向后靠了靠,抿着嘴巴,自下方抬起眼睛看她,云行目光在房间内扫一圈,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椅子配了一个精致的玻璃茶几,上面摆着一杯已经放凉的茶。
林瑾瑜看她拿起杯子,好整以暇地晃了晃, alpha的一举一动都轻松的仿佛是在逛自家的花园,恣意的神态带着十足的压迫感。他手心满是冷汗,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进来的,目光偷偷移向窗外,希望家里的猎人能发现这里的异常。
二人同为火灵,他不敢做什么小动作,高等级的火灵面前,他能量的牵动几乎是透明的,卫嘉和另两个水灵不在身边,要他独自面对这个A级,他只觉得紧张又害怕。
她拿起茶杯晃了晃,看颜色闻气味,猜测里面应当是泡的绿茶,心说这边有钱人怎么好像也没那么讲究,也不知道睡觉前喝这么大一碗绿茶是要干啥。
“当时卫轶独自去找你们,我们都不在,”她见对方紧张,原本还觉得没必要,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有利,就让自己坐的更四仰八叉,拿腔拿调地问道,“你能回忆起一点什么吗?”
林瑾瑜实在很想顺从她,听到这个问题觉得有些绝望,他向靠枕中又缩了缩,柔软的头发落在肩上,眼眶都有些泛红,他有些后悔当初那样积极的跟随卫嘉出城了: “我不清楚,我当时没有醒过来,我没有听到,我不知道……”
卫嘉与卫易山已经被杀死,随他们一道来的金灵不知所踪,他如今状态很差,对方想取他性命根本不费吹灰之力,面前的alpha表情不辨喜怒,让他拿捏不准应该怎样做。
他流下泪来,索性套了个对alpha通用的公式,尽力再装的柔弱些,希望能够获得她的怜悯。
这很管用, alpha果然没有对此再说什么,连原本翘上去的二郎腿都放下来,语气里带了点无奈:“那就说说那三个人,知道的都说出来,这个总是知道的吧。”
他吸吸鼻子,伸手小心地擦掉眼泪,云行无语,心说这是不是太夸张了,我装的有这么坏吗。
虽然很想这样说出来,但对方这么哭又确实很好看,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变得有点变态,最终还是放软了语气问他。
林瑾瑜还是那副十分受惊的样子,说一句话便又抬起眼睛去观察云行的面色:“他们是卫家的人,是北城头一等的世家,我们林家只是小家族,我是beta ,又只算是不受重视的子弟而已,他们要我去我只能过去,希望你不要记恨我……”
云行心道小家族,还给你一个区,还不受重视,简直是离谱,这种话术她在好多小说里见过,嗯嗯嗯答应几声,叫他省了这些废话,直接说重点。
林瑾瑜见她确实没有追究的意思,立刻懂事的进入正题:“家父曾经带我去拜访过卫家,这一代卫家的家主和夫人一共生下了十一个孩子。卫易山是最小的儿子,在生下他后,卫夫人就缠绵病榻,不久后便去世了,但人们都说他很幸运,因为他是生灵,继承了夫人的衣钵。卫嘉是她们的第六个孩子,当初与她见面时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她是水灵,她的姐姐则同样是一位生灵,不过卫家的事情我了解也不深,近年来并没有听过她姐姐的消息。”
十一个?
云行语塞了一下,心里无声的摇头拍手,说这家人也挺厉害的,在abo世界都得算生育率领军人物。
林瑾瑜继续说道:“至于另外那位金灵,似乎是他们家养的猎人,似乎是姓''祁''的,卫嘉曾经称呼他叫''祁叔'',对别人家族里的猎人我知道的也不多,我醒来时他便已经不见了。”
云行问:“不见了?我还以为他死了。”
林瑾瑜沉默两秒:“如果……和对卫嘉与卫易山一样,没有为他收殓的话,应该是不见了。”
“不过也不必太在意,”他看云行脸色并不好,小心说道,“家养的猎人离开也是常有的事,本质和在工会接公告一样,都是暂时的雇佣行为,猎人接受家族的招揽后可能不再那么自由,但是生活会更有保障一些。”
云行听明白了,就是打零工和全职上班的区别,员工想离职也可以,不用真的去为公司卖命。
这样倒是还好,云行刚悬起的心放下了一些,补刀是一回事,补刀的时候漏下人是另一回事,后者往往要带上点传奇色彩,最后拳打仇家脚踢债主,三千士兵听令龙王归来。
她摸着下巴,思索了一番后又询问道:“卫家在哪,永卫区?”
“嗯……”林瑾瑜眼睛眨了眨,“也可以这样说。”
“永卫区只是卫家下辖的一个大区域,”他回答道,“卫家并不像我这样在区域之中,它在永卫区与安德区的通道上,说是通道,但依我所见,卫家反倒要比真正的区域更庞大更繁荣些。”
云行点头,林瑾瑜小心问道:“几位是要去永卫吗?还是要去卫家?”
云行:“怎么?”
林瑾瑜回答:“卫家与一般的城池不一样,你们需要通行的证件。”
第36章
云行疑问:“通行的证件?”
“是的, ”林瑾瑜回答道,“卫城与普通的区域不同,它并不是公共区,而是卫家的私有领地,是不许平民和猎人随意出入的。”
云行歪头,目光中透出思考的意思:“卫家的城墙比枝柳的更高大么?”
林瑾瑜听出她话中含义, 向她解释道:“卫家是底蕴深厚的世家, 城中有一片独属于他们的天幕,天幕会帮助他们抵御外部的侵袭, 就像城池的上空有一张无形的网、一道坚实的墙, 没有许可,外人是无法从跨越的。”
云行暗道麻烦, 干脆向他伸了伸手:“你以前去过是吗, 通行证借我用用。”
林瑾瑜面上的表情微僵:“我当初是随家父……以林家的名义拜访的。”
云行听懂了,林瑾瑜当初走的是绿色通道,估计是用不着这东西,她收回手,有些厌烦的啧了一声,引得林瑾瑜又瑟缩了一下。
她本意并不是要为难他,见他这样一缩再缩都觉得良心不忍,只好第二次端正态度,她将身体坐直了,手指敲敲桌子:“通行证怎么拿到?”
林瑾瑜抬眼,依旧还是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确认了alpha无意伤他,他便又有心去试探。
如果卫家的生灵还在,这个alpha何必特地绕一大圈过来问他, 也不知对方是有意相瞒还是如今已经与她分开——林瑾瑜猜测是后者,他脑中思索,口中依旧尽职尽责的回应云行的问话。
“卫城欢迎富商,工匠和高等级的猎人,猎人拿到通行证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在永卫的工会中进行相关的等级测试。”
“您和那位木灵的小姐应当是顺利的,B级的猎人已经能够受到任何家族的欢迎,”他一边说,一边观察云行的表情,装作一无所知的继续说道,“只是如果那位……不想暴露能力的话,不如另寻他法,或许搭上富商的队伍会更好些。”
云行并未注意他的试探,像没听见他后续的话一样,揉了揉下巴,目光撇向别处,自然道:“明白了,多谢。”
——
城门开启,卫轶为自己戴上黑色的罩纱,混在人群中入了城。
街边已经有生意人在叫卖,他为自己买了一份早餐,一边吃,一边跟随熙熙攘攘的人群,悠哉悠哉在城中闲逛。永卫区是卫家最核心的控制区,但说实话,卫轶对此处并不熟悉。
世间能力分为金木水火土五灵,而五灵之外又另有特殊的生灵一职。
生灵司管万物苏生,抚平伤痕,驱逐痛楚,除此之外又带有独特的伴生之力。平民觉醒生灵异能近乎万中无一,大多生灵只通过固有的血脉在家族间传递,是世间最少的异能者群体。
永卫区是北城中部最大的区域,猎人、平民、商贩又不乏有信徒朝圣般向这里汇聚,为的便是这抹虚幻的生灵之力。
果然如卫嘉所言,永卫区如今洋溢着一副欢乐喜庆的气氛,卫家家主续弦的喜事不知是被谁有意或无意的走露出来,人们皆为此感到欣喜。
卫轶被这气氛裹挟,却不觉得舒服,只觉气闷牙酸。他难以理解他们的喜悦,就像他无法理解这些外城人愿意为了那几个生灵特地自远方来到此处定居。
路边有人笑吟吟为他递上一段红绳,他摆手拒绝,绝对想不通这些人在高兴什么——总不能是觉得主家多生出几个小生灵,就能送几个给外城,也叫他们沾光吧?
卫轶嚼着嘴里的食物,心中刻薄的想。
生灵可是家族的财富,只为大家族的同类们做人情,可不会为这些平民浪费能力。
他的前半生被困高墙,对此却清楚得很,许多来到这里的异乡人终其一生也无法拿到卫城的入场券,而已经身在卫城之中的人,即使献上一生的财富去祈求,也不一定能够获得一位生灵的怜惜。
平民就是这样,他们像无法思考的蚂蚁,被集体的情绪感染,听着卫家上百年前的事迹,崇拜早已那些不存于世的圣人,对卫家的荣誉与有荣焉,对卫家家主的婚事满怀欢喜。
卫轶翻白眼,装食物的袋子被他随手丢在为家主祈福的绳结边,口中食物嚼起来口感泛酸,甚至不及边界区的麦饼好吃,估计制作者的技术和品味都差的可以。
他这样漫无目的走走停停,装作无意的在几个与他擦身而过的猎人身上种下种子,而后目送他们进入工会。
他斜倚着墙,闭上眼睛,五感便与其中猎人相连。
与旁处不同,永卫区的工会不仅有空旷庞大的公告大厅,大厅的角落还另有一扇半掩的门,一个方框并四只小脚刻在门上,那是卫家专设在此,测试猎人们是否够格进入卫城的小型驻地。他跟随猎人的视角,见一个有些眼熟的中年女beta正在门口与人交谈,猎人的目光扫过那里,然后径直略过,脚步不停在公告大厅中逡巡。
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这些低等的猎人们只言片语之中透露出的消息远不如卫嘉的话语来的干脆,这人只在d级与c级的公告间打转,叫卫轶只跟着看都觉得烦。
他伸出手按按鼻梁,心说卫嘉真够讨厌,只告诉他卫灵下周在贝叶区,却不说她要何时动身,有这样的消息还要临死才讲,连个追问的机会都不给他留下,尽给他添麻烦。
他继续跟随那人瞎逛,见到永卫区的公告墙上也有卫家收购晶核的消息,他跟着扫了一眼,眉头一挑,有些哭笑不得。
兴许是卫家委托出去在边界区发布公告的商户或猎人动了些手脚,他们卖了一个金币的晶核在永卫区的公告上明明白白写着十个金币的报酬。
幸亏云行没听到这件消息,他心想,那家伙虽然不小气,却是肉眼可见的不愿意吃亏,知道这个消息估计要回去把边界区工会摊子都掀掉。
有几人从那半掩的门中走出,同样是一名女性的beta在最前方带队,与门口的中年女b打了声招呼,几人神态有些遗憾,但还是一起说笑着走出工会的大门。
他立刻睁开眼睛,在他们路过他的身边时为他们悄无声息地种上新的种子。
“真可惜,”那人说,“我还差一点就通过了。”
“是呀,真是遗憾。”一人接话道,“可能差一点就有机会随家主大人出发了,简直是大大的损失了一笔。”
“哎呀,也不一定,我们不过勉强摸到C级的门槛,卫城应该强者如云。”女beta说,“用上我们的可能性本来也微乎其微才是。”
似乎是方才入城的测试没有通过,不过几人心态倒是平和,又说笑起来:“城中说不定有A级的生灵,听说里面没有人的伤口会在身上超过一夜。”
扯。卫轶白眼,卫城那么大,生灵又不是待命的牲口,低级猎人身上的伤同他们有什么关系。
他想,伤患进卫城被治疗的概率估计还不如去中城被治疗的概率大——起码灵君真的会无差别救治伤者。
“不如后天再来试一次,”他听他们说道,“或许当天有实力的猎人都会被选中去护送家主,这边的测试说不定能变得简单些哩。”
有人否决了他的想法,说他总想大好事,但依旧同意后天再来陪他。
卫轶睁开眼睛,不再听那几人又说起当年某某的母亲总结的通关要义。
手插进口袋里,那里有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除了从卫嘉处缴获的战利品,还有一枚小小的不知材质的正方形令牌。
这枚令牌先前一直藏在他的刀鞘里,昨日刚被他重新拿出来,那是几年前从卫城带出来的通行令,只要卫城的通行令不变,它就依旧能够派上用场。
他握着它,它被制作的很薄,表面光滑,从边角捏下去还略有些弹力,底色有些杂乱,表面绘着卫家那不太美丽的家辉,在卫轶看来这让这枚通行令显得略有一丝掉价。
被他种下种子的几位猎人视角截然不同,他走在街边,寻了个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的旅店,先行入住下来,时间还很长,听几人的对话,卫灵估计要后天才会从她的城池铁壳中出来。
房间的窗户沿街,与两名木灵同行太久,他如今已经习惯性的寻找外头有绿树遮蔽的房间,不等他稍作休息,街边便传来喧闹的声响,他向下看,发现视野略有些受阻,便轻啧了一声,专心听外头几人吵架的声音。
外头一个男声骂的凶,似乎是在街上遇到了小贼,那人便叫骂着要把他送到巡城者那里去,小贼不说话,呜呜的哭泣,又是这样没价值的对话,家长里短,吵的他心烦。
他干脆推开窗户,树影中勉强透出一个坐在地上呜咽哭泣的男孩身影,卫嘉的宝石扣子在前天已经被他拿去换了钱,他富的很,从袖口中取了一小袋铜币出来,丢下去,正砸在男孩的肩膀上。
“滚去别处吵。”他说。
装铜币的袋子掉到地上,撒出来一些,下方那个高声辱骂的声音顿了顿,正要连卫轶的八辈祖宗一并撅了,抬头却见他穿得精致,头脸也保养的漂亮,默默息了声,
卫轶关上窗户,转身靠在床上,闭起眼睛假寐,工会中那个猎人还在不同的公告间犹豫不决,他便跟着看最近都有些什么任务。
下方的人群已经散去,街道上声音重新恢复正常,他翻身背对窗户,未曾发现对面一扇窗后有一双紧盯着他的,黑洞洞的眼睛。
第37章
通往卫城的道路可比正常的通道小径要宽阔平坦的多,卫轶错开时间,避开卫灵出城的场面,路上的人已经不多,他便随着回城的民众一起,堂而皇之地向卫城走去。
他递上手中的薄片, 薄片杂色的底子透过些阳光, 投下五彩的影子, 城门口的守卫查验过后向他恭敬行了礼,他对守卫点点头, 勉强算作回应。
卫城的内部修建的远比永卫区整洁高大,街面有人定期打扫,民众的生活看起来也更祥和些。
卫家的庄园在城池更深处, 错落的建筑修建的仿佛连绵复杂的城堡, 占有卫城四分之三的面积。
在外侧的大城墙之内,卫家又另有属于自己的一道小城墙,正中央是主门,修的庄严厚重,全部由金属制成,在卫轶印象之中主门常年关闭,几乎不曾开启,家养的猎人和佣人只从一旁的侧门中进出轮替。
不知道母亲这次为何搞了这样的排场,卫轶这次来得算巧,他远远向正门一望,正见长久没有动静的主门由两个金灵控制着缓缓向内关闭,他冷哼一声,也说不清是想鄙夷什么,侧门在更偏僻的地方,有几个穿着各异的猎人正向那里走去。
他们看上去不是一队,估计是刚观礼返回,卫轶自然的混入其中。
卫城中的居民大多是卫家的雇工或佣人,因此侧门处无人看守,他堂而皇之随着几人穿过几道狭窄的小门,进入这座复杂而庞大的庄园之中。
他曾经经常这样做,卫家的城堡很大,但其上的天幕对孩子而言太过压抑,他偶然听到有人说外面如何如何,便偷偷跟着家中的佣人出门,可惜家中还算重视他,如此几次发现他不见后,身边便被安排上了一位B级的猎人。
生灵天生就是自然的儿女,他怎么会愿意被禁锢在笼子里。他穿过重重的走廊,爬过外面的高墙,他的家又大又乱又曲折,每条路都被他摸得清楚,猎人也不能一直看住他,自从他升上B级,那位和蔼的beta便再也没能在捉迷藏中胜过他一次。
他穿过被人精心打理的花园,花园中盛开着各种各样的本不应在此时盛开的花朵,木灵的力量让它们不分季节的盛放,只要居住其中的主人想,他们能随时在这里欣赏任何的花。
他低眉顺目走在小径上,不像之前穿过这里要故意让脚踩上泥土。
卫轶不喜欢他的家,这并不完全是他的心理原因,进入这里不过几个小时,他便觉得血液都要凝固似的。
他抬头,即使如今艳阳高照,卫家的天空中也仿佛永远罩着一张无形的网,卫城有一道天幕,卫家的堡垒之中有另一道。
这压抑的感觉很熟悉,他已经很久都没回忆这种令他不适的感受,直到前几天在枝柳区中遇上卫嘉。
他已经确定当时便是卫嘉搞的鬼,他想,或许是卫灵又做出了什么讨厌的东西。
卫灵是卫家这一代的家主,也是他们二人的母亲,她是一位A级的土灵,同时又混有金灵与水灵的能力,修行的天赋极佳,也就代表她能够理解更多的东西。
她能理解,也同样喜欢这些,她要求家里的孩子们都要学习家中的藏书,甚至是旁系的子弟也不例外,她不太出门,很情愿将自己关在暗无天日的室内,陪伴她的多是各式的文集。
与先前的几代家主比起来,她就像个怪人,不过偶尔也会搞些东西出来。
比如这片独属于卫家庄园的“天幕”并不是卫家传承的宝藏,这与卫城的那片不同,这道屏障在他幼时并不存在。
迂回的走廊将庄园内高低错落的建筑彼此相连,他独自在园中绕行,花与鸟逐渐远去,湛蓝的天空被建筑的阴影覆盖,周围渐渐没了旁人,这是一处偏远的建筑,远看像个废弃的破屋,他走近,一旁的墙壁上透出渗人的微光来。
他继续向前,直到见到一扇青铜的大门,卫灵有对青铜的金属天赋,这里便是她为自己一手建造的,属于她的乐园。
没有碰到巡逻的侍卫,一路走来顺利的过头,这反倒让他心中稍微有点不安。
但已经走到这一步,没有退缩的必要。他向四面环顾,确定周围无人,从口袋中拿出卫嘉那块水属性的晶核来。
卫轶抬起手,将它平放在胸口位置,力量灌注进这枚小小的吊坠里,他看向这扇青铜大门,猜测这样是可行的,不过内心并不确定。
胸前晶核逐渐闪耀出璀璨的光芒,生灵是一种无属性的力量,它能辅助所有其他属性的能力,却无法从外物之上汲取,就像动物体内的干细胞——当然,除了他的妈妈,那是特例。
门上不知被卫灵埋下了什么机关,感受到这股力量,镂刻在青铜表面的花纹竟缓缓旋转,自中间向四方打开。
一条幽暗的走廊出现在门后,地上铺着厚重的毯子,脚步落在上面发不出任何声音,墙壁上有长明的油灯,微微有风从深处吹来。
卫嘉果然有进入这里的权限。他缓步向前,回廊并非保持在相同的宽度,脚下触感柔软,背后的青铜大门缓缓闭合,像走在巨兽收缩的胃壁之中,从这里逃走的记忆已经有点模糊,重新走进,他只莫名觉得有点恶心。
姐姐……
他回想卫嘉的话,脑中噩梦一般的画面不断的浮现,他在这里见过另一幅,不过主角是他的妈妈。他实际有些害怕,但脚步却越发快起来。
穿过这段崎岖的走廊,面前有自然的光露出来,那是卫灵的实验室,与这道阴暗的走廊截然相反,她为自己设计的实验室其实规整又明亮。
那里是一个接近球形的空间,上方的天顶被她打破,嵌上了一整面玻璃,内里原本发暗潮湿的青砖也被她换成打磨光滑的大理石,整理的干净,能映出人的影子,空间中央悬着一个不知材质的白色架子,各式各样的实验器具以它为中心摆放。
那架子上悬吊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卫轶不敢高声,他快步绕过卫灵那些不知用途的瓶瓶罐罐,走到卫璇的面前。
他在离她几步远的位置停下,嘴唇颤抖,有些不敢上前。
她的四肢被打磨的莹亮的银环锁着,身上大半皮肤被剥下,露出里面玉质化的骨血。
剥下的皮肤被完整的撑在一边,好像一张人皮的屏风,有不同的玻璃管子从她身上伸出来,棕黄色的液体在其中不断循环。
面部被完美的剥下一半,剩下的头发被剪的很短了,但还是依旧柔顺的贴在她的脑后,卫轶靠近她,卫璇听到声音,尽力想要睁眼。
“姐姐……”他轻声呢喃。
[姐姐。 ]
卫轶的传音在卫璇脑中响起,她的身体微颤,极缓慢的睁开眼。
脸上裸露着大片的肌肉,现在已经没有血液再滴下来,四肢银质的镣铐上镶着妈妈的骨头,它们从卫城捕获各样的异能,再供给给她,维持她生命的同时,也让她头脑保持清醒,她睁眼,见卫轶站在她的面前,咬着嘴唇,表情难看,好像要哭了。
[不要哭, ]她的嘴唇几乎完全化为暗黄色半透明的晶体,嗫嚅几下,还是用心音回应, [你怎么回来啦。 ]
“我来带你出去。”卫轶说。
他蹲下来,手中拿着鱼亚赠给他的短刀,这把短刀很锋利,想切断银质的锁链轻而易举。
卫璇说:[可是我要死掉啦,这样好危险。 ]
没有惊讶,也没有过多的担忧,卫璇轻描淡写,好像聊家常似的与他说话,卫轶深吸了口气,抬头看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只一股脑的把各种事情向外念。
“卫灵要娶新的丈夫回家,现在出城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一直在中城,感觉中城的日子反而比这里舒服些,那里有非常厉害的灵君,我们去找她们治你的病。”
卫璇默默听着: [卫嘉告诉我啦,谢家的孩子真可怜。 ]
卫轶不答话了,刀子伸向卫璇的右脚,卫璇眼珠几乎不能转动,她垂着头: [不要把镣铐解下来,我会死的。 ]
卫轶说:“好的。”
阳光透过上方的玻璃,又穿过卫璇的半边身体,落到他身上,他开始觉得愤怒,又觉得鼻子好酸。
他解开四面束缚卫璇的链子,将她背在身上,周围装着各式液体的玻璃器皿透着光,卫璇轻轻瞥了它们一眼,周围很安静,就像平时一样,只有水声滴答滴答计时的声响。
[真好,]她语气淡然,但是好像好久没说话了,与他在心里淡淡的碎碎念,[我刚好想要死在外头。 ]
[在中城也很好,我还没有去过那里,你要小心一点背我,我摔倒会碎掉,不过碎掉之后你可以拿我当晶核用,我很特殊,我是生灵的晶核。 ]
她很配合卫轶的动作,趴在他的背上,也不与他做任何无谓的推拉,卫轶喉咙有些发堵,没有回应她,她就继续念。
[镣铐上有妈妈的骨头,母亲把它们嵌到上面去了,妈妈的骨头到处都是,听说新张开的天幕用的就是她,之后可能想用我,所以你能不能把这里的东西砸烂,那些东西里有我的血,我不想被镶在墙上。 ]
[你来这里顺利吗,你怎么回来的,我好想你们,不过我更希望你不要回来。 ]
卫轶背着她,将摆放着那些器皿的桌子柜子一个个推倒,玻璃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或清或浓,或深或浅的液体撒在地上,混在一起,卫轶听到卫璇胸腔中发出一道道震动声,知道她是想笑。
他在卫璇的声音中渐渐平静下来,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哭、会难过、会害怕,他也想象过两人见面会说些什么,但卫璇的声音好像有魔法,她的身体已经异化的不成样子,估计确实很快就会死了,但说出的话还依旧和从前无二。
卫轶没有看她的脸,却几乎可以想象到她的表情,她从很小的时候就会这样安慰自己,分明说的都是些无关的话,但听着就叫人平静。
他吸吸鼻子,又听卫璇的声音响起:[这样就好啦,你真好,母亲回来肯定要生气。 ]
[你想怎么出去,卫轶。 ]她的胸膛几乎没有呼吸,垂下的脚沾到地面的血痕, [卫轶,是不是有人跟着你。 ]
第38章
卫璇趴在卫轶的肩上,裸露出的皮肉直接接触他的外衣,稍有些不舒服,但她既不皱眉也不叫痛,只是慢悠悠地用心音与他对话。
她的能力是“探查”,这与生俱来的天赋如今却像她的身体一样濒临崩溃, 她展开领域想要观察门外的场景, 却只能勉强注意到有人影向这里汇聚。
卫轶喉结滚动了一下,将她又往身上背了背,他的心跳因为她这句话而加速跳动起来, “咚咚咚咚” ,震的她关节跟着发出摩擦的轻响。
她转了转眼珠,并不像卫轶一样紧张,人是很能适应环境的动物,开始时还会痛会怕,后来也就不太在乎,即使这次出逃失败,再面对母亲的实验也就那个样子——形式还算多样,但归根究底无非是切出伤口看她再生,挺没有意思。
嗯……也不知道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她还有功夫在心中细数。
卫嘉有时候会来看她, 且总是挑母亲不在的时候过来, 这稍微有点打扰她的休息,不过问题倒是不大。
卫嘉来了几次了呢?她时间安排的向来规律, 如果全都能记起来就知道时间过了多长了,真可惜。
她回忆,想起卫嘉最开始时见到自己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不知道和母亲吵了什么,被按着揍了一顿,再后来就总避着母亲,连带着见她也臭着脸,好像被关起来要怪她自己不争气一样,这就有点冤枉。
她把眼睛闭起来,睫毛蹭在卫轶的背上,心中估算卫轶出去了多长的时间,一个能被她拎着跑的小孩再回来,背脊竟然已经变得这样宽阔平稳。
她想起以前,那时候妈妈总是在怀孕,每年都有新的弟弟妹妹生下来,又跑又爬,吱吱哇哇。她是家里的第五个孩子,排行不前也不后,年纪不小也不大,是没怎么被特殊关照过的,很不起眼的一个小孩。
她挺喜欢和同龄人一起玩,但数来数去不太觉得弟弟妹妹是她的同龄人,所以伙伴便只有卫嘉。
卫轶当时是个小刺头,不服管教,分明是个omega ,却总喜欢和卫嘉打架。
不过这也不完全是他的错,卫嘉是alpha ,却不知道从什么人或者什么书那里学到些优质omega行为准则来,照着模板对比一看,她们的弟弟显然是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她教条得很,觉得不行,就非要过去叫他痛改前非。
她是很有天赋的水灵,年纪又比他大,打卫轶轻松的像打小狗,却没想到卫轶完全不服管教,当晚就连着枯枝、堆肥和各种各样的小虫子一起,扒拉了一大筐土,趁她睡觉劈头盖脸倒到她头上。
她哭着去找妈妈,结果妈妈听完前因后果笑的捶床,给她好好洗干净了身体,轻声细气安慰了几句,搂着睡了一觉便就此作罢。
卫轶甚至没被骂。
两个人的梁子就此结下来,卫轶喜欢同为omega的五姐姐,对卫嘉印象就很坏,常偷偷摸摸问她,分明是双胞胎,怎么两个人给他的感觉就差的这么大。
卫璇随口乱答:“她有内个,你知道的吧,内个会控制人的大脑,反正和我们不一样,超——级可怕。”
卫轶沉默,说那个他好像也有。
“哎呀别管,”卫璇也不管是不是说错了话,她摆摆手,眼睛亮晶晶的,又说,“明天我不舒服,不上课了,你带我去外城玩呗?”
当时也是这样——只不过比现在争气一点,没趴在卫轶背上。她跟着他,小心地打开紧闭的门窗,穿过家中的走廊,她用自己的能力给卫轶指点哪有守卫,哪里是空挡,两个人鬼鬼祟祟从家里一直走到大街上。
卫轶的脚踩上卫灵铺设的厚重的走廊地毯,这毯子不硬不软,沾着黑乎乎的血迹,有妈妈的,有卫璇的,也有卫轶和卫灵自己的,散发着腐朽的味道。
“探查”的能力被卫璇尽可能的开启,门外的人形汇聚起来,一二三四…共有八个。
[母亲的人? ]她问,[还是卫嘉的人? ]
“不知道。”卫轶撕了一块布料,将卫璇绑在身上,如此双手便空了出来,轻轻握住了刀。
卫璇说: [真讨厌,卫灵的实验室只有这一条路,你能带我出去吗,要不我们再说说话吧。 ]
意识到自己有点丧气,她顿了顿:[是不是又拖你后腿了,对不起啊,每次都这样。 ]
“不是的,姐姐,”卫轶轻咬嘴唇,轻声道,“每次都多亏了你,姐姐,我很感谢你,同样的,每次都是这样……”
[分不清你是不是在笑话我了……]她有些支撑不住,收起对门外的探测,[要不你杀了我吧,或者在门外一有不对就杀了我,然后赶紧跑。 ]
她有些愧疚,门外的猎人聚集着,正等待青铜大门的开启: [以前不是这样的,猎人这次不会再走,我找不到空隙了…… ]
[你有多少把握? ]
卫轶道:“五成。”
五成,卫璇将这两个字在舌头上来回咀嚼了一下,他们的妈妈是个很潇洒的人,她是生灵,战斗力却比绝大多数其他的五灵要更强。
卫轶和卫璇被人抓回来,她一人赏一个拳头,然后揉揉自己的腰:“我怎么教的,三成赶紧跑,五成可以赌,八成你们两个就一起干他们呐。”
卫轶不吱声,卫璇则是在一旁捂着脑袋狡辩,她抬头,对着妈妈傻笑:“不是啦妈妈,我们是想你所以才跟他们回家,外面一整天没有看见妈妈,好想你哦。”
妈妈轻轻抚了抚肚子,伸手弹她的额头:“就你会说话。”
“下次不要这样了。”她说,“对小孩子来说,外面还是很危险。”
[听起来有点危险,]卫璇说,[不过好像可以赌一把。 ]
[你要不要带一块我的身体? ]她尽量贴住卫轶的后背,让自己目标更小一些, [我右手的手指已经完全可以当成晶核使用了,又脆又亮,你掰一个? ]
卫轶摇头,让她不要再动。
蓝色的吊坠上有光芒一闪而过,他背着卫璇站在通道的正中,面前的大门缓缓开启,正露出门口严阵以待的猎人身影。
八个猎人,祁桓站在他们正当中。
——
云行蔫蔫的,扶着鱼亚向城里走,她们来的时间刚好赶上中午的日头,她们在城外排队,热的直冒汗。
永卫区确实比先前她们路过的区域更繁华,城外不知道是过了个什么节,通道上人影攒动,回城的门岗放人的速度缓慢,她们便被积压到了队伍的后边。
鱼亚嫌她热,把她从自己身上扒下来:“朋友,你饶了我吧,我恐同,你走开。”
云行顺着她的力道下来,等二人进城时,她已经饥肠辘辘,便随手在路边买了些食物,那东西有点像炸的油条,裹了一层有些像小芝麻的东西,闻起来还算可以,有香香咸咸的味道。
她分给鱼亚一份,两个人在城中找了块阴凉地,很没形象的蹲下来,沿街吃起东西。
“怎么,嘶,找永卫区的工会啊。”云行差点咬到嘴唇,她是火灵,刚炸出来的食物也不嫌烫口,一边吃一边和鱼亚讨论,“这里看起来好多猎人,应该不用再特地找个黑心货商去问吧?”
鱼亚回道:“我也觉得,待会儿干脆抓个路人。”
云行一弹响指,手中装食品的袋子化成飞灰: “说的有理。”
她吃得快,当即站起来拍了拍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摆。云行长得好,皮肤光滑,五官端正,头发泛着光泽,这样稍一收拾立刻又显得像个低调的小贵族,她端着架子,很体面的拦住了一个路过的beta问路。
这里果然没有再闹什么秘密的工会基地,女beta很爽快的给她指了方位,见她还算有礼,问到:“二位是猎人吗?要去工会做什么呢?”
云行答:“我们要去卫城。”
女人“喔”了一声,见鱼亚还在吃东西,不急不躁的笑道:“我刚好也要去,不过我不急,不如待会儿我们一道过去。”
云行看鱼亚,鱼亚蹲着,对云行点头,口中多嚼了几下,说道:“多谢。”
女人站到云行的身边,与她们一起站在阴凉地里,手掌好像扇子似的对自己扇了扇:“今天真够热的,二位不像本地人,从哪里来?”
鱼亚回道:“边界区。”
女人露出个有点惊讶的表情,鱼亚说:“听说卫城有生灵,我的朋友先前受伤了,我想请一位生灵为朋友治病。”
“原来是这样,那可不太容易。”女人似乎听过很多次这样的理由,因为这样的原因找到卫城的猎人不算少见,她点头,有些惆怅的样子,“生灵的帮助可不太便宜。 ”
鱼亚吃过东西,将垃圾塞到云行手里,云行又弹指,纸袋消失的干净。
女人挑眉,却也没多说什么。
她示意云行二人跟上她的脚步,她们穿过街区,永卫的工会被安排在区域的正东方,那是一座高大又明显的建筑,她引二人进去,与门口的守卫点头致意。
“向前是公告大厅,不过那里应该不是你们的目的地。”
她带着二人一路向前走,一扇门在面前出现,那扇门半掩,一个极大的卫家家辉刻在上面,她伸出手去推开它,露出内部的空间。
“去卫城的话,二位在这里登记一下吧,”她转回头来对她们一笑,每人塞过来一张纸条,“麻烦写好之后交给我。”
云行接过,有点惊讶的看她。
“很巧,我会为二位进行测试,”她说,“与二位有缘,我叫姜文翼。”
第39章
姜文翼收走二人递上来的纸条, 拿在手中看了一眼:“唔,云行,云亚, 蛮少见的姓氏。”
云行点头,说是啊是啊。
姜文翼原本也不过随口一提,她将二人的记录对折起来,打开了进门处左侧的一个开关。
云行本以为她是要将二人资料归档,却见那开关按下去后有一个仿佛是晶核的东西浮现出来,那晶体巴掌大小,被切割成锥形,个头大,内里却不算剔透。
云行这几天见得晶核实在多,她好奇的站在一边观望,见姜文翼随手将云行她们递给她的那两片麻纸按到这上面去,随着一阵红光微亮,纸张渐渐消失在其中,云行还没看出个所以然,姜文翼那边手便一顿,问二人道:“没注册过?”
“边界区哪里用那么守规矩。”云行说。
“还要注册的啊?”鱼亚说。
她们两人说的理直气壮,姜文翼扶额,又按了什么机关,让那枚晶石重新陷入墙内。
北城中像这样不太守规矩的猎人不在少数, 她一叹气,心说算了,这也不算太麻烦, 好歹这次两个人都会写字。
“好吧,一会儿为你们注册, 如果你们需要的话。”她也不过多的纠结这些小问题,注册与否在她这里是测试通过后才要考虑的事,她示意二人先跟她进来。
云行摸摸鼻子,注册,在边界区的工会她便被这样要求了一次,说要成为猎人应该先注册自己的信息,当时她两眼一抹黑,哪里知道要怎么填自己的情况,她摆明了是个黑户,索性不管那么多,只蹭的鱼亚的身份跟进去。
现在又听到有人提起这事,云行目光漂移,有点搞不懂她们这边非要注册是有什么用意——这里又不是她先前那样能全球联网的现代社会,信息的真假根本无从查证,她只要换个城市再随口一编就能有一个全新身份,在她看来这个猎人注册的步骤完全是多此一举。
她撇嘴,觉得有点麻烦,转念却又想存在即合理,或许这边民风还比较淳朴,大多数人没学会满嘴跑火车的技能,社会依靠的还是传统的个人信誉也说不定。
姜文翼走在两人身前,永卫区工会的建筑看似庞大,但随着她们逐步走进,云行发觉里面真正属于工会的空间十分有限,内部大半的面积都要属于卫家的这个测试区。
里面布置的整齐有序,她们从上层的楼梯盘旋向下,一直进入到一个凹坑之中,脚下的土地松软,有砂石有草地,四周点缀有高矮不一的绿树,中部又有几个高度约至云行腰身的金属小塔,做的有点像佛龛,不过看不太清内里。
这座建筑的顶端开着半圆的口,有点像体育场馆的设计,光从其中洒下来,照亮一条不知从哪里开始循环的小溪。云行四下打量,觉得这里安排的不错,这样一个小地方对五灵中无论哪方而言都能算是一片舒适的场地。
她回想林瑾瑜先前说过的话,再看如今这块场地,暗自猜测这个考核估计还是要真刀真枪的动用武力。
姜文翼见她落在三人末尾,停下向四周张望,问道:“怎么?”
“啊,”云行回过神,回答道,“不好意思,只是没想到是这种形式。”
她用脚跟踩了踩周围的地面,能看出那上面有不久前被翻动的痕迹,远处金属的塔身上似有被利器划过的刻印,甚至她仔细观察,散落在地面的石块上好像还带着一点发黑的血迹。
她心说真受不了这个世界这种武德充沛的样子,鱼亚在前面等她,她快走几步跟上去,比划了一下:“以前有人告诉我说我们的等级足够,让我们不用担心这个测试来着。”
“所以我之前还以为可能要出现什么仪器,我把手贴上去它就滴滴一响,说xxx火灵多少级,然后合格的留下,不合格的直接走人,没想到居然是这样——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呃,这样直观的办法。”
姜文翼眨眼,无奈笑道:“目前还没有你说的那种,能够直接检验出对方能力等级的东西吧。”
云行点头,嗯嗯两声表示赞同,脑中接话说没有是吧,不知道你们这边待遇怎么样,我这里正好有个闲置的系统可以来应聘。
她看看姜文翼,想起系统便又想起来,这次系统没有给她提示对方的等级。
或许是因为姜文翼没有敌意?云行不确定,她这个系统相比起之前看过的那些实在是挺没用,她甚至现在都还没太搞清楚它运行的逻辑。
“不过等级确实需要告诉我,”姜文翼的声音打断她的走神,她说道,“如今对等级的判断还是依旧依赖于个人在战斗时的表现,我们都是有经验的猎人,会在后续的战斗中判断你所说的等级是否真实——况且你们也知道,有时等级不能代表一切,败在比自己等级更低的人手下也很常见,D级击败C级,C级击败B级……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她将二人领到场地的中央,先自我介绍道:“我是B级的土灵。”
鱼亚看向云行,云行说:“我是火灵A级。”
鱼亚道:“木灵,B级。”
姜文翼并非没见过A级,只是能修炼至顶尖的能力者确实太少见,即使是在卫家这样的大世家之中也寥寥无几。她听到二人的话,又露出个惊讶的表情,“该提前告知我的,真是的,我该给你们最高的礼遇。”
二人打哈哈,姜文翼头上原本戴了一顶小帽,便站在原地向她们脱帽行了一礼。
“能来这里的大多数猎人都在C级,”她向二人解释,虽惊讶,却依旧语气平缓地向她们解释,“我的测试并不麻烦,一般要求他们与我对战,撑过一刻钟便是合格。”
“不过规则理应跟随等级变化,考虑到二位的等级,不如规则反转,二位在一刻钟内击败我,如何?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希望这个要求对二位不算太宽松,也不算过于苛刻。”
云行与鱼亚对视,鱼亚耸肩,直接道:“当然,我们可以开始。”
“好呀。”
姜文翼抬手,一个极瘦长的沙漏从地下升起,中央的草地裂开一道缝隙,霎那间土石翻飞,有砂石浮起,向二人方向袭来。
一刻钟说长不长,说短倒也不短,击败一个B级的土灵即使不用鱼亚出手辅助,时间都绰绰有余。
这算三招还是五招?
云行擒住她时心想,俩人欺负一个果然好打,又或许鱼亚等级是不是上升了,这么一片有限的小区域,她从旁辅助的实在是相当给力。
她比较鸡贼,松开手,姜文翼表情有些郁闷,看得出来她在战斗一开始还没想要尽全力,便被这两人迅雷不及掩耳地制服,稍微有点难堪。
她叹气,有点想捂脸,周围的地面刚被她翻开,她便又控制着土地再回去。
“太托大了,”她从云行手下出来,“真没想到有这样大的差距。”
她招呼两个人出去:“走吧走吧。”
她说:“给你们登记去。”
第40章
她带二人离开这个测试的场馆, 注册的过程不算复杂,最开始那些涉及到云行知识盲区的各项信息如今被二人草草一编,低头斜眼互相抄袭了一番便完结了事。
注册只是注册,注册完后的猎人依然没有什么身份的证明,云行更觉得这个步骤相当形式主义。
姜文翼离开她们,回头去拿了两个卫城的通行证过来,两个通行证同卫轶那个一样,都被打磨成薄薄的片,不过色彩相比他的那一张更加灰暗些。
云行接过,将她那片通行证拿在手里,表情有点怪,手指延侧面向中间发力,看它被按得压弯过去,继而又自行恢复原状,与鱼亚耳语道:“吓死我了,这么郑重其事,我还以为起码得发个镶晶带核的卡,结果就拿过来俩塑料片片。”
“啊?”鱼亚微微睁大眼睛,两人的脑袋凑得更近,她小声问云行, “什么片片,你之前见过这种材质吗?”
“哎?”
云行把脑袋缩回去,鱼亚就拿胳膊去撞她:“朋友,大师,再说一遍,真没听清楚,这是俩什么片儿?”
云行解释:“就是……就是一种人能造出来的东西,我是说没想到卫家形式上搞得这么严肃,最后就拿过来俩便宜货。”
鱼亚不明所以,看向手中那个斑斓的小薄片,手指轻轻摩挲这上面所刻印的家徽,心说哎呀,这个东西看起来很便宜?
姜文翼并没有听到二人凑在一起说的小话,她在地上铺了一张图,云行两个凑上去,见那是一张描绘卫城的地图,城中各处,从民居已至卫家的各个建筑都有大致标注。
姜文翼把地图固定好,手中持着一根小棍,她声音温和,为她们耐心介绍——哪处是她们可以进入的地方,哪处完全属于主人,哪处需要什么样的权限,甚至于她认为哪里哪里风景独好……如此种种,全向她们娓娓道来。
“二位的实力如此,想必很快就能得到重视。”她说,“A级和B级——您可不像普通的B级,已经摸到A级的门槛了吧,请放心好了,单为了你们,你们那位朋友也一定能够获得帮助的。”
云行看地图看的仔细,恨不得把其中细节都完全记清楚背下来,她随着姜文翼的话语时不时点头,好像听得极为认真似的,她摸着下巴,随口说:“真够大的……也不知道卫家的人好不好相处,是什么样的家族。”
卫家是什么样的家族?
卫轶被反缚住双手丢在地上,极大的会议室内没有窗户,光线穿不透厚重的青石房,全靠墙壁上间隔燃烧的火焰将室内照亮。
仿佛是身处一片圆形的斗兽场,他被放在正中,四面八方皆是看客,他在中央,却身处最暗处,火光映照下,地上全是攒动的影子。
卫家是什么样的家族?卫家人口极多,光是在这会议室内便有百多人聚集,他们谈话的声音嘈杂,嗡嗡声传进他的耳朵。
他的额头在先前的战斗中破了一个大口子,血从额头一直流到他的眼睛和嘴巴,染得他视野模糊不清,他的腿骨断了,疼痛让他无法起身。卫家是以生灵传代的家族,生灵是他们的荣光,卫家也是最会扼制生灵的家族,家中对生灵设有数不清的禁制,他被祁桓等人绑缚住押到这里来,除去身体上有形的绳索,能力也被上了无形的枷,他知道卫嘉压制参星婆婆用的是什么了,因为他如今同样调动不起体内任何的力量,身上的伤口也丝毫愈合不起。
卫家是道貌岸然的恶棍,分食同类的鬣狗,暗中中伤的小人。
他的血流到地上,滴滴答答,融进潮湿的、长有青苔的青砖缝隙。他几乎蜷缩在地上,他们让他跪着,他的小腿几乎没了知觉,膝盖处传来阵阵冰冷的凉意。
他头有些晕眩,看着身上的血一点点融进缝隙,心里想,如果青苔再蔓延出来,变成毯子该多好。
即使是正圆的房间,坐席也依然分出三六九等,长辈们坐着,小辈站立挤在空隙,主位的男人扶着手中的木杖敲击地面,是他的大伯,看来母亲离开后,家族由大伯暂时管理。
“安静。”他声音威严,在这个空旷的厅内回响,卫轶昂不起头来看他,只觉得在这阴冷的室内,手脚都渐渐发凉。
“卫轶,你知罪吗。”卫寿说。
知罪?用的好大的词,卫轶心中嘲讽的想,这个时候倒是装的格外有文化。
刚进来时限制他动作的金属柱栏随着男人的问话消失,他动动身体,起不来,干脆翻过身去侧躺在地上。
卫轶:“你跟我说说?”
真是差劲,他神态自若,动作无礼,语气轻佻还有一丝嚣张,身上真是处处都没有一个好omega的模样。
卫寿皱眉,他的木杖重新敲击在地上,铁棒显现出来,顶住他的下颌,卡住他的肚子,要让他重新摆出个认罪的姿态来。他做的粗暴,一些铁棒插入卫轶的皮肉之中,卫轶痛的发抖,喉咙中发出“嗬嗬”的气音。
卫家真是每个人都想要他服软,他咧开嘴笑道:“你小心点,可别让我死了。”
四周有些小辈压低声音交谈,卫寿的脸色不好看,卫轶是B级的生灵,他确实不敢将他如何,但他也知道生灵不会轻易的死亡,眯起眼睛,插在卫轶小腿的铁棒长出尖刺来:“你知罪吗!”
卫轶低着头,他的牙齿咬破嘴唇:“我有什么罪,你凭什么来审判我?”
卫寿举起手中亮蓝色的吊坠,是卫嘉身上那枚,她是未来的家主,全卫家的人都认识总在她胸口的这抹美丽的靓色。
“卫嘉和易山去中城带回为你母亲准备的贺礼,”他将吊坠丢到桌上,“足月未归。”
“现在在你的身上找到了她的东西,这枚晶核你从何而来,有什么要解释的?”
卫轶的嘴巴里都是血味,他眉眼弯弯:“哦,我把他们杀了啊。”
四周骤然响起一阵喧闹的声音,吵吵嚷嚷,卫轶看不清,只看到身旁众人投下的影子骚动不已,血液从他脸颊上滑下来,由温热变得冰凉,卫寿又在敲他的手杖
奇了怪了,他分明记得卫寿的腿脚还算灵光,但好像从他小时候就天天像个瘸子似的带根棍子,哒哒哒哒,板着张臭脸到处乱敲。
烦人,他想,真是看不惯他这样嚣张。
卫寿的声音激动起来:“你杀自己的姐弟,却还要问我你有什么罪吗?”
卫轶说:“奇怪,原来你们觉得杀人是一种罪过。”
“我确实杀了他们,一刀毙命,毫无折磨。”他也抬高了声音,“你们呢!卫寿,你和卫灵做了什么好事!我把我的姐姐带出来,你们看不清她的模样吗!”
“你们用的什么禁锢我,你们敲断妈妈的骨头,嚼碎妈妈的血肉,还要用她的余烬对付她的孩子,你们扒掉姐姐的皮,剜去姐姐的舌头,换来你们头顶的桂冠、你们手里的宝物,这桩桩件件哪样不是累累的罪行!你们又凭什么站在那里审判我!”
卫寿阴沉着脸,埋在卫轶小腿中的铁棒翻扭,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紧接着是骨骼寸寸断裂的声声脆响。
大厅内安静极了,此情此景,原先嘈杂的室内此刻却没有一人敢发出声响,百人之中只剩卫轶粗喘的呼吸和变调的呻吟。
“你的姐姐生病了。”卫寿声音冰冷,“我们已经派人将她送回去,猎人们会保护好她,你们的母亲夜以继日的为她治疗,却被你指责的如此不堪。卫轶,你的姐姐重病至此,你也知道在你妈妈死后家里就没了高阶的生灵,原本最该承担起责任的你却消失的无影无踪,这分明是你的罪责。”
“至于你们的妈妈,她是难产而死,人人知道她慈悲强大,她死后的尸骨融入卫城,庇佑我们卫家万年永续,我们全都颂扬她的伟大光荣。”
卫轶的身体被绞紧,大滴的汗水和难以控制的眼泪混着血液滑落,他痛的发不出声音,耳朵一阵阵的鸣响。
“你的妈妈难产,易山是你最小的弟弟,你们本该亲密无间,他失去妈妈,原本正需要你们这些omega的爱护与关怀,然而你却杀了他,你的妈妈知道了,怎么会原谅你的做法。”
卫寿如此说着,制约卫轶的铁棍重又离开他的身体,没了支撑,卫轶好像一个破碎的木偶,扑通一声,重新又瘫倒在地上。
“不止你的母亲和妈妈,你的整个家族也为你感到心痛,怎么会这样呢,卫轶,生灵都善良包容,你真是其中的异种。”
“我们该剥夺你的身份,”卫寿的话在上方悠悠响起,“可惜卫家从不驱逐自己的生灵。”
他声音停止,周围无论小辈还是长者都噤住声音,没有人左顾右盼,安静的等待他做出最后的判决。
“我会判处你终生监禁,北山的高塔将是你一生的归处,你要终生戴着镣铐,你的双足将不允许踏上塔外任何一地,直到你最终死亡为止。”
卫轶说不出话,竭力抬起头去看他,面上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向他的方向吐了口唾沫。
卫寿眼睛半阖着,怜悯一般的看向他。
“不过,卫轶,”他眼睛从他的身上移开,缓慢环视周围静立的年轻子弟,“有件事还算幸运,毕竟你刚好到了适婚的年纪。”
“等你的母亲回来为你敲定婚事吧,”他说,“希望你的孩子不要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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