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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2  ? 婚礼(二)


    ◎如同他与祂之间命中注定的姻缘红线。◎


    天气果然极好。


    气温很低, 花园里的积雪未化,但阳光明媚无比,天空也一蓝如洗,把婚礼现场的鲜花映得娇艳如春。


    婚礼不算大办。沈暮云的社交圈已经被怪物假扮了个彻底, 基本没有朋友, 而怪物们也如出一辙的苦衷众多, 要么父母病重无法出席, 要么父母在国外,要么孤儿,要么和家里已经断绝关系……总之, 请不到一个能出席的朋友和家人。


    于是,沈凌山只好邀请了家里比较亲近的几位亲戚,为了不让人数看起来太寒碜,又和梁和玉一起请了信得过的好友,满打满算加起来才二十人。


    二十人正好坐满别墅后方的小花园。他们中绝大部分颇有社会地位, 又在接到请帖时被沈凌山反复叮嘱, 所以在看到沈家的漂亮独生子和四个男人带一条狗站在门口迎宾时, 大都只是睁大眼睛好奇地多打量几眼,很默契地没有东问西问。


    不多时,宾客们到齐, 沈凌山紧张起来,搓了搓冰凉的手, 看了一眼手表。


    十点零三分。


    距离婚礼开始的时间, 还有七分钟。


    她大声叫来化妆团队,指挥他们检查新郎们的服饰妆容, 又喊来厨师再次确认正餐进度, 再依次点检酒水、甜品、摄影、场控……然后掐着点儿准备指挥新郎们进场。结果一转头, 便看到自家儿子正和其中一位抱在一起,婚礼还没开始已经亲得难舍难分,而神父正站在台上无奈地笑,宾客们则阵阵起哄。


    沈凌山干了多年老总,控制欲极强,尤其是对重要的大型活动,必须每分每秒每个人都按自己的安排稳稳推进。


    所以,看着这一幕的时候,她只觉得眼前一黑。


    “沈……沈……沈……”她气得一时分不清是谁,“……沈甲!”


    抱着沈暮云的人飞快后退半步,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然后心虚地看向丈母娘,轻咳一声:“妈妈,我是沈丁。”


    沈凌山咬着牙:“快!化妆师!!口红都亲出来了!!”


    化妆师飞奔而出,还没碰到沈暮云的嘴角,一旁的沈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舔走了沈暮云嘴角边的口红。


    沈凌山:“……”


    化妆师:“……”


    化妆小姑娘脸全红了,眼睛发直地看着他们两个。沈暮云笑着伸出手,很自然地把沈丁嘴边蹭出来的口红也抹掉。


    十点零九。


    沈凌山急得快要发狂了,顾不上骂人,连声喊着“快快快,到时间了!”,她的儿婿们还不慌不忙地挨个蹭了蹭爱人的脸,然后才抬脚走向红毯。


    婚礼规模虽小,但布置得非常用心。红毯镶了银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洒满了碎钻;宾客们的桌椅是临时从某奢牌店里买回来的,设计感十足,桌角和椅背都刻了栩栩如生的玫瑰花;院子里的积雪特意没有清理,用洁白的雪花做衬托,专门来衬精心布置的满院的鲜花。神父的宣誓台边还堆起了两个小雪人,用红萝卜做鼻子,围着红色围巾,手上拎着花篮,充当花童。


    沈甲、沈乙、沈丁、沈冰,带着一条威风凛凛大黑狗,一路走到宣誓台前,将小小的宣誓台完全占满,然后转过身来,灼热的目光穿过宾客群,定定落在不远处的沈暮云身上。


    在人类宾客们眼里,他们有着截然不同的英俊五官,身高、气质也各不相同,看起来是完全独立的四个人。可当他们看向沈暮云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们几人脸上的神色与表情完全重叠,好像有看不见的人偶线同时拨动了他们的人皮——


    花园里陷入了几秒奇异的寂静。


    所有宾客的心脏都漏了半拍,手背上莫名其妙起了鸡皮疙瘩。其中不少人甚至打了个哆嗦,迅速移开视线,不敢再继续盯着台上的新郎们看。


    优雅的音乐流淌而出,高价请来的钢琴师在二楼的空中花园里弹奏起婚礼进行曲。


    沈暮云挽住了沈凌山的手,迈向红毯。


    几十米之外,灰色西服的新郎们露出了如出一辙的兴奋笑容,大黑狗已经无法等待,仗着自己是狗,小碎步朝着自己的爱人奔跑而去,紧紧贴着沈暮云的小腿,护送他走向宣誓台。


    一股难以描述的香气不动声色蔓延开来,像花香,像鱼腥,又像喷了香水的腐败肉类,缓缓将整个花园笼罩,让这里的所有人都情不自禁产生了喜悦。


    刚才的诡异感一扫而光,有人鼓掌,有人吹口哨,有人起哄。


    矜持的社会精英宾客纷纷丢下包袱,开始热烈地祝福起新人们。


    沈暮云动了动鼻子,也忍不住加深笑意,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差点把妈妈绊倒,被沈凌山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手指。


    “瞧你那点出息,”沈凌山声音里也带着笑意,“走那么快干什么?这么几秒也舍不得他们等吗?”


    沈暮云红了耳朵,吸一口气,又把脚步放缓,但目光仍然牢牢黏在爱人们身上,一下都舍不得挪开。


    香味越来越浓,他的情绪也跟着膨胀,胸腔里被自己孕育出来的心脏像是疯了一样地跳。


    他看着那四双专注的墨绿色瞳孔,在过分强烈的情绪中感到了一阵幸福的眩晕,许许多多琐碎记忆紧跟着纷至沓来。


    他看到沈甲戴着眼镜坐在书桌后面,手边放着他的绝症诊断,嘴角带着深深的笑意,煞有其事将自制的“绝症特效药”递到他手里,声音坚定又柔和,跟他说:“别怕,云云,一切都会好起来。”


    然后沈乙发动了汽车,专注盯着眼前的高速,脸上呈现出奇怪的亢奋神色,用失落又享受的语气跟他描绘自己的失恋,然后轻飘飘告诉他:“我毫无疑问深爱他,如果我必须要和他分离,我血管里的血液会干涸,灵魂会从脑袋里抽离,身体更是会马上腐败,化作养料和白骨……”


    沈冰的脸被挡在餐桌正中央的玫瑰花后面,嘴唇张合,声音慢慢与沈乙的剖白重叠在一起:“祂会把他带回柔软的巢穴,用鳞片和蜕掉的皮筑成舒适巢穴让他安睡,再采集最新鲜的露水为他解渴,带他去宇宙里看最真实的月亮,用上亿年的陨石给他做戒指。”


    沈暮云又笑了,这一次他没有恐惧,也没有产生幻觉,反而从心脏深处泛出细细密密的酥麻,手指忍不住动了动,想到知道沈冰说这些话时泛红的脸是不是柔软又滚烫。而记忆里有人恰逢其时地握住了他的手,牵引着他的手指,伸向了自己的耳垂。


    沈丁躺在床上,耳垂又红又润,像一块美玉。他直勾勾地盯着沈暮云,声音宛若缓缓溪流:“试试看吧,捏着我的耳垂,好好睡上一觉……”


    沈暮云闭上眼睛。


    “汪!汪汪汪!汪!”


    他呼吸滚烫,被汹涌的爱意烧起了整个大脑,受蛊惑般不受控制地伸出手,然后被一只柔软的、光滑到没有纹路的手掌紧紧攥住。


    他睁开眼,爱人们让人目眩的俊美脸庞出现在他眼。沈凌山的手紧跟着覆上他们交握的十指,眼睛发红,声音微微哽咽,不容置疑地笃定道:“你们会永远幸福。”


    沈甲一点点用力,几乎要将沈暮云的手揉进骨头里,一字一顿地承诺:“会的,妈妈。我们会永远幸福。”


    沈凌山擦了一下眼角,转身离开宣誓台。


    狭小的台前剩下他们五人,对于一场人类的婚礼来说有些过于拥挤。大黑狗又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沈暮云被爱人们的影子严严实实包裹,呼吸急促地抬起头来,和他们所有人对视。


    神父温和的声音在花园里回荡。


    “你们是否愿意与彼此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都会爱对方,照顾对方,尊重对方,接纳对方,永远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怪物们单膝跪地,沈甲牵起沈暮云的手。


    哒哒哒的脚步声,大黑狗背着小盒子,飞快从红毯另一端跑过来。


    沈乙打开盒子,里面装了六枚戒指,戒指表面散发着幽幽的深蓝色光泽,带着无法描述的深邃气息,其中五枚都没有任何标记,只有最中间的一枚上面刻着S&S的缩写。


    沈丁将那枚戒指举到沈暮云面前。


    沈冰俯下身去,执起沈暮云另一只手,亲吻上面已经融于血肉的另一枚戒指。


    “我愿意。”祂们给出回答,然后用那枚戒指不由分说地套住沈暮云空着的无名指,哪怕他们还没有得到爱人的答案。


    沈暮云笑着。从踏上红毯开始,他脸上一直带着笑。


    他把手轻轻抽出,在阳光下欣赏了几眼,从盒子里拿起另外五枚戒指。


    戒指有点多了,他的动作很小心,将它们一枚接一枚套进四名爱人的无名指,再将最后一枚挂在沈夜星的另一只耳朵上。


    “我愿意。”沈暮云说。


    沈甲站起身,搂住他的腰,兴奋得几乎已经无法维持人类形态,皮肤上有白色鳞片一闪而过,低头狠狠吻住他的嘴唇。


    沈乙和沈冰仍然单膝跪地,虔诚地亲吻爱人的手背。


    沈丁把沈夜星抱到沈暮云身边,朝着摄像头的方向露出大大的笑容。


    花园里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里面混杂着宾客们的起哄声、快门声、狗叫声、笑声、接吻时的水声……灿烂的阳光洒在每一个人身上,隆冬的寒冷似乎也跟着慢慢散去,积了好几晚的厚雪在热闹中悄然融化。


    沈暮云恶狠狠咬着沈甲的嘴唇,咬破他的皮肤,像快要饿死了一样吮吸他的血液,品尝他的血肉,缓解喉咙里燃烧的爱意和食欲。沈甲朝他纵容地敞开自己的唇舌,甚至主动划破舌尖,让他们的吻变得热切又血淋淋。


    沈丁放下了大黑狗,从身后环住他,含住他的耳垂。沈冰摩挲着他的戒指与掌心,一点点舔舐手掌中因为激动而渗出细汗。沈乙的影子似乎化成了看不见的触手,钻进沈暮云昂贵的西装里,卷住那截纤细的腰。


    一片嘈杂中,沈暮云清晰地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一切都好起来了,宝贝。”


    “我们爱你,永远、永远爱你。”


    沈暮云骤然红了眼睛,心脏在胸膛里狠狠地撞击肋骨。


    他离开沈甲的嘴唇,牵起一段血红的长丝,被阳光照着,显得血腥又甜蜜,如同他与祂之间命中注定的姻缘红线。


    沈暮云声音微微发抖,带着一点哽咽,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也是。”


    披着人皮的怪物慢慢勾起鲜血淋漓的嘴角,低下头来,再次堵住了爱人的嘴唇。


    “滴答、滴答”。


    屋檐上的坚冰终于被太阳照化,表面融起清澈的水珠,温柔地落在鲜花上——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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