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宁这些日子将自己关在院子内,一方面是感觉自己无法面对亲人的背叛,另一方面也是存着等父母的妥协的心思。
可一连等了好几日,仍没有等到她所期盼的消息。
然而此时突然宫中来信,陶宁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宠妃妹妹。
对啊,她还有宜妃这条路可以试试,她可以进宫将自己的处境告诉妹妹,让妹妹帮忙劝劝家里的父母。
既然父母对她的反抗无动于衷,但对于在宫内当妃子的女儿,父母总得听劝一二吧?
想到这里,她内心重新燃起了希望。
翌日便是郭络罗庶妃的生辰。
重新看到希望的陶宁,一大早便准备好,可以随时跟赫舍里福晋入宫。
今儿的她,还特地穿得素雅点进宫,就连头上的首饰也没几件,当然也不会说穿着一身白进宫,而是营造一种楚楚可怜之态,没准宠妃妹妹看到自家姐姐那么凄惨,就当场心软帮她劝说额娘了呢?
而且今儿还是妹妹生辰,寿星劝说成功率应该很大吧?
当然她也不会空手而去,礼物昨日就送入了宫中,是一整套的红宝石头面,是她私库最贵重的一套首饰。
求人自有求人的态度,为了有备无患,她还带了许多银票带在身上,想着,如果打姐妹感情牌不行,她就启动钞能力。
宫里面最需要钱打点了,这小几千银票,她几乎是所有私房钱了,她就不信说服不动未来宜妃。
陶宁感觉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听到人通知她可以出发,便满怀希望来到大门。
马车已在正门处等候,一同等着陶宁的还有赫舍里福晋。
她见到陶宁笑得还是如此温柔和包容,仿佛陶宁这些天的胡闹都不存在,陶宁依旧是自己乖女儿。
这几日还是陶宁头一回和这世的家人吵架,因此有些别扭,只行礼问安,便安静伫立在一侧。
赫舍里福晋神色自若牵起陶宁的手,柔声叮嘱道:“一会入宫后,你无需紧张,只需跟在额娘身后便行,如果面见贵人,你不知道如何应对,就跟着额娘照做就行。”
她还是像母鸡护崽一般,紧紧护着自己的孩子。
陶宁眼眶瞬间一热,即便是知道她与外人一起欺瞒自己,还是不由感到动容。
时间紧迫,赫舍里福晋再交代几句,便上车让人发动马车了。
郭络罗府里紫禁城并不算近,大概半个小时车程才到皇城护河处,然后又花了十分钟,从正门驾车到神武门。
此处是紫禁城的后门,也是通往嫔妃后宫最近的大门了。
站在神武门,遥望后面的山川,恍惚间,陶宁感觉自己回到了现代,在景山公园上,俯视整个故宫的场景。
再回望面前的紫禁城,陶宁嘴角不自觉带上了一丝笑意。
这里恐怕是唯一与她现代记忆链接的地方了吧。
也是她摆脱当前处境的最大希望的地方,所以她不再多想,随着赫舍里福晋一同向玄武门迈去。
虽然陶宁和赫舍里福晋带了几个下人随行,但为了宫内安全,宫里规定闲杂人等不入内,因此,只有受邀的陶宁两人能入宫。
两人通过玄武门侍卫的身份验证,进入宫内,便看到有个宫女在大门不远处等候。
那宫女也十分机灵,见到陶宁两人立马迎了上来行礼:“奴婢春兰,见过福晋和大小姐,郭络罗庶妃派奴婢在此接侯多时,还请福晋和大小姐随奴婢来。”
赫舍里福晋颔首:“嗯,有劳春兰姑娘了。”
就这样,陶宁一行人就在春兰带领下,往左手边走。
一路前行,三人走过西长廊,即将进入后宫的门时,春兰还回头贴心叮嘱第一次进宫的陶宁:“宫内的甬道相似,容易迷路,大小姐切莫随意停留走动。”
说着,她带着一丝说笑语气:“以免奴婢一时不察,将大小姐那么大的一个人弄不见,奴婢便不好向小主交代了。”
前世,陶宁虽然是来过不少次故宫,但好多地区都没有开放,因此她并没有轻视春兰的提醒,感谢道:“好,多谢春兰姑娘。”
赫舍里福晋也怕陶宁迷路,这走丢了不要紧,问问宫人,自有人引路,就怕不小心冲撞了贵人,忙挽上陶宁的手:“走吧,这样就不怕走丢了。”
春兰见到这幅母女和谐的一幕,不由会心一笑:“福晋、大小姐走吧,小主已在翊坤宫等候多时了。”
赫舍里福晋颔首,穿过御花园的一角刚进入西六宫的角门,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咿咿呀呀的戏曲声。
春兰与有荣焉地介绍道:“此处是漱芳斋,乃宫中嫔妃专门听戏的地方,今儿皇上为了给小主庆生,早早就派人来漱芳斋吩咐塔台,以便小主随时来听曲,这会子许是戏班子正在戏台排练。”
闻言,陶宁闻言若有所思,没想到未来宜妃,在庶妃的时候已经那么得宠了。
如此说来,她说话的分量应该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高几分。
想到这里,她感觉能摆脱这门亲事的把握,更大了几分,因此她迫不及待道:“额娘,咱们走吧,别让庶妃久等了。”
赫舍里福晋收回看向漱芳斋的视线,欢喜点头头,偕同大女儿离开了此处。
此时的郭络罗庶妃还不是主位娘娘,所以她们进入翊坤宫后,并不是往主殿走去,而是东侧殿。
郭络罗庶妃明显还挺受宠的,虽只是享常在分例的庶妃,却被安排住在了主屋,而不是一些侧间。
陶宁一行人拾阶而上,踏过门槛进入室内,便瞧见窗前的软榻上,坐着一位与陶宁年纪相仿的女子。
正是这屋内的主人,也是陶宁的嫡亲妹妹,郭络罗庶妃。
她与陶宁虽然贵为同胞姐妹,可奇怪的是,看第一眼就感觉两人长的不像。
一个脸型如鹅蛋顺畅光滑,一个却是微微带着些棱角。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妹妹体态丰盈的原因,即便是在旗服掩盖之下,也能微微看出她布料之下的波涛汹涌。
陶宁虽也遗传了赫舍里福晋的基因,显然不及纳兰珠这个妹妹继承的完成。
姐妹还有一处有大大地不同,那便是眼睛。
陶宁的眼睛很独特,一双狐狸眼清澈透亮,却自有一种清冷之感,而郭络罗庶妃的眼睛就像是修炼成精,入世已久的狐狸精,眼波流转间,媚态天成。
整个人可以用丰姿冶丽这个词来形容。
五官呢,虽然都及不上陶宁精致,神态却自有一股飞扬的神采。
如果用花形容俩姐妹,陶宁是纯白高贵的玉兰花,她便是一朵浓烈又浪漫的玫瑰。
前者虽美得令人神往,但仍会因怕玷污了她的圣洁,而望而却步,后者则是让人情不自禁靠近,即便知道,有可能被她身上的刺,刺到也没关系。
然而这朵玫瑰,在见到自己的母亲以后,便自主卸下身上的一切荆棘,泪眼婆娑喊了一声额娘。
赫舍里福晋时隔半年再见到女儿,心中也满是思念,但她仍记得这里的皇宫,恪守礼仪行礼道:“臣妇赫舍里氏见过小主。”
身后的陶宁也跟着行礼:“民女郭络罗氏见过小主。”
郭络罗庶妃见亲生母亲向自己行礼一脸心疼,正欲起身阻止,可见到后面向她屈膝行礼的姐姐,心底闪过一丝暗爽,动作也就顿住了。
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受完母亲的礼了,她只能连忙将人请着落座。
赫舍里福晋和陶宁谢恩一落座,便立马有宫人上茶。
“夏日炎炎,额娘,布音珠,你们一路走来也渴了吧,这是今年内务府新到的西湖龙井,夏日喝着最令人沁人心脾。”
由于姐妹俩从小争风吃醋,自然不会宁儿容儿的叫,正式喊名都是喊彼此的满名,因此郭络罗庶妃没有称呼陶宁为姐姐,陶宁也习以为常。
更何况,对方现在已是嫔妃,地位更不同了,甚至她要求陶宁自称奴才都行,
毕竟旗下包衣都是皇家的奴才嘛。
因着这个原因,赫舍里福晋也没有像姐妹俩仍在郭络罗府时,以长幼有序,纠正郭络罗庶妃的叫法。
这也是郭络罗庶妃真切体会到,入宫以后,额娘对她和姐姐态度的大反转。
因此她看陶宁这个姐姐也变得顺眼了许多。
陶宁听完郭络罗庶妃的介绍,正想端起茶杯,鉴赏一下皇宫里的西湖龙井和家里的有什么不同,余光却瞥见郭络罗庶妃正含笑望着自己。
她吓得直接手一抖,险些没把茶撒出来,因为从原身记忆里,她这个妹妹对自己这样笑的时候,准没好事。
她不放心地问:“怎么了?”
摸了摸自己脸:“可是我仪态不周?冒犯到小主?”
郭络罗庶妃含笑宽慰道:“姐姐不必惶恐,我就是许久曾见到姐姐,甚是想念,便多盯着姐姐了会儿。”
闻言,陶宁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赫舍里福晋见姐妹俩如此和谐相处,放下茶杯,眉开眼笑道:“小主,进宫以后果然懂事稳重了许多。”
郭络罗庶妃垂眸道:“额娘,就别夸女儿了,您也知道我不经夸的,我也是进宫后,才察觉出家中姐妹的好来。”
虽然因嫉妒长姐比自己更得父母关注,时常争吵,但始终也只是姐妹间的拌嘴,吵了几天,也就和好了。
不像在宫里,稍不留神,那些与自己姐妹相称的人,便万分险恶在你身后埋了个万丈深渊等着你。
陶宁听到郭络罗庶妃这么说,进宫悬着的心,当即放下一大半,之前她担心,万一姐妹俩的关系,只是因为各奔东西,才获得的短暂的和睦时光怎么办?
原来剧本里那些姐妹,各自婚嫁后,感情反而更好的剧情是真的。
“这就好了,你们是亲姐妹,都是从额娘肚子里出来的,打断骨肉连着筋,所以你们无论身处何境互相扶持,才是正理。”赫舍里福晋很是欣慰,然后握住二女儿的手意有所指。
郭络罗庶妃心想她都进宫了,还能如何互相扶持?她在宫里,遇到困难,布音珠也帮不上她啊?就算扶持,也是她扶持布音珠。
额娘果然还是很爱布音珠,即便今儿进宫陪她过生辰,也不忘提醒她拉一把姐姐。
不过听到这儿,她虽心里不舒服,但内心还是开心,因为在额娘眼里,她才是那个值得托付的人。
“是,女儿明白。”郭络罗庶妃乖巧应答。
然后抬手,开心介绍里间堆砌在桌面上的礼品,:“额娘,今儿我生辰,六宫嫔妃还有皇上,都送了不少贺礼来翊坤宫。”
说着,她将视线放在陶宁身上:“姐姐,你要不要来瞧瞧?如果有喜欢的,你拿去也不妨。”
不待陶宁作何回答,赫舍里福晋先婉拒道:“都是各宫主子的心意,小主给了宁儿,这于理不合。”
“额娘,没事的,我这辈子都无法出宫,日后还有劳姐姐替我多看望着您和阿玛,如果不再赏赐姐姐些什么,我实在是寝食难安。”郭络罗庶妃笑盈盈道。
陶宁手掌微微合拢,被赏赐这个词刺激到了,只有上位者才对下位者说赏赐,怎么将这个词用在亲人身上。
在这个瞬间,陶宁忽然感觉眼前这个妹妹,对她仍隐隐含有恶意。
再看对方坦然的笑容,又觉得是她想多了。
毕竟古代阶级凌驾于一切血缘,成为嫔妃后,就算是亲生母亲也得向女儿行礼请安,这似乎也正常。
那头,郭络罗庶妃已吩咐好宫人,将今儿收到的所有礼物陈列好,忙不迭拉着陶宁起身后,又扭头对赫舍里福晋道:“额娘,你也来看看吧,如有喜欢的,就当是我尽尽孝心了。”
说话间,姐妹俩了里间那张桌子面前,郭络罗庶妃侧脸看向陶宁:“挑吧,布音珠。”
陶宁虽隐约察觉这不合规矩,但见对方似乎一片好心,也就认真挑了起来。
可当她扫过桌子的红色锦盒里面的珍珠,目光不由自主停留在上面。
因为这颗珍珠大小跟烨玄送她的那根木簪上的珍珠差不多,就是色泽品相似乎没有烨玄镶的那颗好。
现在想想,那时候收到的时候有多欢喜,现在就有多痛苦,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虚情假意,自己只是对方摆布的猎物罢了。
而郭络罗庶妃察觉到陶宁的视线停驻在最面前的锦盒上,得逞地勾唇一笑。
待身后的赫舍里福晋,已走到姐妹俩身边,她忽地拿起锦盒问:“姐姐可是喜欢这颗东珠?”
陶宁瞳孔猛然收缩:“什么?这是东珠?”
烨玄居然拿东珠送人?前世她怎么好像听人说东珠是皇后才能享有的。
然而,郭络罗庶妃很快就为陶宁科普了,语气颇为得意道:“姐姐不认识也正常,这是皇室以及一些一品大员的官帽,才能佩戴的珍珠品类。”
“在顺治世祖时呢,其中头等东珠,一般仅供给皇后以及皇太后享用,二等东珠,供给皇贵妃,妃位嫔妃三等东珠,最末的四等东珠,也要位份福晋的人才有资格佩戴。”
而康熙的生母孝康章皇后,在康熙登基前,便一直是福晋的位置。
听着郭络罗庶妃说了一大串,陶宁仍觉得云里雾里,但目前她只想搞清楚一件事:“那小主的这颗呢?是多少等的?五等?”
郭络罗庶妃仿佛被陶宁逗笑了:“这是四等,乃皇上亲自赏赐我的生辰礼。”
这便是郭络罗庶妃如此耐心跟陶宁讲解东珠的目的。
她说这话时,眼睛不着痕迹扫了一眼身侧的赫舍里福晋。
额娘,看吧,皇上多宠爱我,就连孝康章太后生下皇上才能享有的四等东珠,如今我也拥有了。
只有我才是那个最出色的女儿,我才是最应该得郭络罗府看重的小姐。
然而郭络罗庶妃洋洋得意,炫耀着成就之时,却没注意到赫舍里福晋一闪而过的失望。
“这是御赐之物,我也不知道秋菊,怎么不将它收好,而是与其他人的贺礼一起摆了上来。”她解释着,说着眼含歉意看了眼陶宁:“因此,就算我愿意忍痛割爱,也不能冒着杀头的送给你,所以不好意思姐姐,让你空欢喜一场了。”
听着对方拙劣的借口,陶宁这下是肯定这个妹妹对自己的确怀有恶意,表面好心拉着她来挑选礼物,实则就是向她炫耀罢了。
还是如同在府中那般幼稚。
陶宁也不计较这个,更重要的是,她此时的心,被另外的疑问占据着,不知为何,她隐约觉得这个问题的真相,比拒亲更重要。
“小主,我想询问,一般王妃这些用多少等东珠?”
郭络罗庶妃也不知道陶宁为何问这个问题,还是回答道:“五等。”
陶宁若有所思:“那如果比这儿颗东珠更圆润,而且还隐隐泛着一丝紫色的光泽,又是多少等?”
郭络罗庶妃这才眯起眼睛来:“三等,姐姐,你见过这等东珠吗?”
可是她进入内务府受了造办处的培训,才得以窥见各级东珠的实物,布音珠又是从哪里见过?
陶宁瞳孔地震,三等?烨玄用的是三等东珠做的吊坠?
她隐隐觉得这一切都超出自己的预料,电光火石间,她不由浮现一个猜测。
难道说和她相处的人,不是什么王爷,而是皇上?
这个真相太过于令人惊骇了,让她身子直接一软,如果不是赫舍里福晋扶住,她险些整个人站不住。
陶宁顾不得礼仪,因为此刻她满脑子都是,如果是对方皇上,她又该如何拒绝?
这普天之下她还能求谁?
霎时间,陶宁感觉铺天盖地的绝望感朝自己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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