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宁感觉自己这幅身体真不行。


    这日天清气朗,纳兰音和宝善和友人相约去城外的马场赛马,出去玩的姐弟俩,不忍看自家长姐常年宅家,于是就动了劝说陶宁同她们一块去马场的念头。


    一人一边拉着陶宁的袖子,言语十分真切,恳请陶宁随他们一起出门。


    被弟弟妹妹缠得没办法,陶宁无奈答应,而且她闷在后宅已久,许久未曾出门,


    当然这里说的出门,那些出府上门串亲戚不算。


    所以她也很是向往这次的马场之行。


    很快,姐弟三人就带着一众随侍的奴仆,来到了马场上。


    马场上已有不少满洲贵族的少男少女们,自由赛马着。


    陶宁看到场上奔腾的骏马,心中不由想起前世,她拍古装剧下戏以后,相约和剧组的朋友一起在平原策马奔腾的日子。


    所以她是会骑马的,这也是职业需求的一种。


    看着身旁跃跃欲试的弟弟妹妹,陶宁嘱咐她们不用管自己,让他们上马场,好好与朋友们尽兴玩耍去吧。


    而她呢。


    弟弟妹妹骑着自己马离开后,她便来到夏露牵着的小马驹旁。


    其实原身也是会些许马术,开玩笑,满人怎么可能不会骑马,只是因为身子原因,不能寻常人一般肆意奔腾策马罢了。


    所以她就打算驾着这匹性情温顺的小马驹,围着马场缓缓前行,欣赏山中绵延不断的风景。


    已经许久没有呼吸到大自然的新鲜空气的她,十分贪婪,享受着这难得的出门时光。


    只是没想到,她贪玩过头。


    回府后,陶宁感觉自己开始头昏脑涨,浑身疲软。


    陶宁没有让人请大夫,并且吩咐春蕾和夏露等人不要生声张,想着自己睡一觉,养足精气就好了。


    她以前在孤儿院生病都是那么熬过来的。


    最主要也是她不想惊动郭络罗府上下,让父母担心,让带自己出去玩的弟弟妹妹们愧疚。


    陶宁臥在软榻上浅眠,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隐隐约约感觉有几滴水滴,落在自己手背,她迷迷糊糊睁眼,朦胧中,看到面前出现了一位美貌妇人。


    “额娘?”


    她努力睁眼:“您怎么来了?”


    赫舍里福晋见女儿醒了,连忙将脸上的眼泪擦干,然后扬起笑脸面对女儿。


    “宁儿,你醒啦?现在感觉如何?还不舒服吗?”


    陶宁先是回答现在感觉好多了,然后看向软榻旁伺候的春蕾。


    面对主子询问的目光,春蕾羞愧难当,当即跪下请罪道:“格格,对不住,我和夏露实在是不放心您的身子,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偷偷去请了王大夫进府,没想到,还是被福晋察觉了。”


    陶宁坐起身子,语气有些责怪:“我不是说我没事吗?”


    赫舍里福晋动作轻柔地为陶宁掖了下被子:“你别责怪春蕾和夏露,她们也是忠心为主,倒是你,身子不适也遣人来告知额娘一声。“


    说着,她眼泪又不由簌簌往下落:“也怪我,是额娘这段时间疏忽了你。”


    如不是她因为感觉无颜面对女儿,而选择了逃避,宁儿也不会怕打扰到自己,选择隐瞒。


    终究是她的不对,是她,是整个郭络罗府对不住宁儿,不仅给不了宁儿一个健康的身子,还和外人一起联手欺瞒,将她蒙在鼓里。


    虽然那个人是皇上,可宁儿终究是她的骨肉啊。


    想到这里,她不由将人紧紧搂进怀里啜泣了起来。


    见赫舍里福晋如此伤心,陶宁自责摇头道:“这不关额娘的事,是我一时贪慕马场的风景,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才多骑了会。”


    说着,她从赫舍里福晋的怀里起来:“况且,我这不是没事吗?瞧!”


    自她穿越过来,接替这幅身体,食量增加了不少,因此,倒也没有原先那样孱弱。


    所以她睡了一觉后,就明显感觉状态好多了。


    赫舍里福晋抹去眼泪点头,这倒是,刚才女儿在睡梦中时,她就命王大夫给宁儿看了,大夫只说是累着,休息过来就好。


    而且王大夫还夸了宁儿的身子比以前康健了许多。


    陶宁不愿在看母亲担心的样子,就将话题转移到今天在马场上发生的事情。


    在聊过纳兰音和宝善和各自朋友比赛的结果以后,赫舍里福晋忽然温柔地为陶宁撩起碎发:“宁儿啊,额娘有件事想问你。


    陶宁表情变得认真了起来:“额娘您说。“


    “就是,你觉得富察家的公子如何?虽然之前春蕾替你转述过,你对他印象不错,可额娘想听亲口你说,你对他....”


    说到这儿,她一顿,语气有些迟疑:“可喜欢?”


    陶宁仔细想了会:“嗯,说喜欢算不上,但颇有好感。”


    她尽量往夸大了说,因为依她看家里对富察的重视程度,她的下一任夫婿,应该很大可能将会是他了吧?


    反正女子在这个社会,迟早都是要嫁人,如果是烨玄这个人选也不错。


    最主要她不想让家人失望。


    如今她总算明白,有了家人,便是有了软肋,以前她孤身一人,万事已她个人为主,如今竟也会为了旁人而做出一些妥协。


    听到女儿如此说,赫舍里福晋的一颗心,一半放了下来,一半提了起来。


    之所以如此,一半,她担心女儿对皇上不满意,向她提出想要换个人相看,此事她和老爷实在是无能为力。


    一半,则是她担心女儿对皇上有了感情,日后知道真相后,就更加伤心。


    为了避免,女儿投入太多,她教育道:“在男人身上,你不必付出太多感情,男人都是没有心的,咱往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必难过,咱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明白吗?”


    陶宁一怔,没想到赫舍里福晋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按理说额娘不应该是劝她嫁过去后,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吗?怎么反过来叮嘱她以后多多关注自身?


    这或许是额娘在婚姻中的感悟?


    想想也是,虽说父母感情不错,但她们中间仍有一个陈姨娘,额娘心底或许也是阿玛失望的吧?


    以前从未有女性长辈跟她提及过婚姻上的事情,所以她郑重点头道:“嗯,女儿尊听额娘教诲。”


    叮嘱过女儿后,赫舍里福晋焦虑的情绪缓解了许多,她又将女儿揽进怀里,轻拍女儿后背道:“宁儿,你要记住,以后万事还有额娘在,你不必忧虑,不必彷徨;”


    听着赫舍里福晋轻柔又充满力量的声音,陶宁内心从所未有的安心。


    .


    夏日外头蝉鸣声不断,月牙阁室内,也同样是一副叽叽喳喳的场景。


    陶宁此时正身穿一身月白色,团花纹,广袖汉服,站在铜镜前,安静等待夏露为自己理好衣裳。


    因为就在刚才,静雅堂那边忽然来人通知,待会富察公子会上门拜访。


    可由于上次两人见面突然,陶宁都没有任何准备,所以这次春蕾和夏露都拉着陶宁,说什么都要给她好好打扮打扮,而且恰好绣房做好的几套衣服前不久刚送来,此时也正好也派上了用场。


    对此,陶宁实在盛情难却,就只能听之任之了,


    夏露整理完毕后,便退后两步和春蕾站在一起。


    “格格,您穿这汉服可真好看,就好像天上的仙子。”望着陶宁的盛世美颜,满眼星星眼的春蕾,不由脱口感叹,就差没有捂脸尖叫了。


    陶宁看着镜中的身影,笑容也不由加深了几分。


    其实她也满意这一身。


    她再看镜中的自己一眼,而后又抬起手观察衣袖的连理枝綉纹来,半晌,她不禁暗叹,不亏是那边江南刺绣的手艺,这花纹的立体度都能和雕塑相比了。


    而且听说,她一身锦缎可是仅次于皇家贡品的珍品,在外面通常都不流通,只掌握在少数权贵家手上,鲜少有人拿出市面卖。


    也正因为如此,价格炒到天价,可以说是价值千金。


    这也得亏,她阿玛是负责内务府和江宁织造的货物往来的官员,否则她家四品小官的人家,就连摸也摸不到这样的珍品。


    “格格,咱还差汉族女子的发式还未绾,奴婢这就为您绾上。”夏露上前温声提醒。


    她向来手巧,无论是满族女子和汉女女子的发髻,都是信手拈来。


    在梳妆台上,两人围着陶宁,夏露为陶宁完成最后一步簪花,而春蕾则是帮陶宁,将发髻下,特地留下的一撮青丝梳顺,直到完全看不到一丝翘起的发丝为止。


    “听闻这是现在汉族女子,最时兴的发型,您待会这样出现在富察大人面前,肯定能将他迷得神魂颠倒。”春蕾看着镜子的陶宁,满眼兴奋,说话间,仿佛已经看到主子迷倒未来姑爷的画面。


    “不,应该是任何人看到格格的美貌,都会为之倾倒。”春蕾又更正道。


    看到春蕾这幅模样,陶宁好笑摇了摇头:“你啊,什么时候才能和夏露一样稳重点?也不怕旁人听了笑话。”


    说的好像她是当代妲己一样。


    一旁的夏露却是替春蕾帮腔:“奴婢也觉得,富察大人肯定会像我和春蕾一样,被格格所迷倒。”


    两人狂吹彩虹屁的样子,让陶宁不由想起她的粉丝们。


    如果换做是现代,两人说不定还能拿一个夸夸组组长的位置呢。


    .


    依旧是上次见面的地方,柳叶依依,流水潺潺,康熙早已站在湖畔旁等待。


    “烨玄。”


    身后传来一声悦耳的少女声,宛如泉水叮咚回响,康熙如触电一般转身,便看到陶宁已站在他身后。


    只见她笑容如春风拂面,仿如春日明媚的山色,让人犹如身处梦境,感觉她的身影,如梦似幻,样貌气质不似凡人,像是梦里的女仙子,让遥不可及。


    康熙呼吸不由一窒,就连心跳也仿佛停止了几秒。


    而他也不会想到,这一幕日后将永远萦绕在他的梦中。


    原本陶宁并没有觉得她今日这身十分惊艳,看到康熙这看见她呆落木鸡的反应,她也不由变得忸怩了起来。


    “怎么了?”陶宁垂眸问。


    康熙这时也已回神,主动来到陶宁面前,满眼含笑望着她:“很好看。”


    听到对方夸赞她的装扮,陶宁脸色微红,下意思想说自己可不是专门打扮他看,可转念一想,这且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只能怯怯道:“谢谢。”


    康熙也扬起一抹如沐春风的微笑:“我也多谢上次你送来的糕点,我和成儿都很爱吃。”


    “成儿?”陶宁困惑抬眸看向康熙,下一瞬,她立马明白是他的孩子,开心道:“你们喜欢吃就好。”


    “不过上回的糕点,我是试着做给自己吃的,所以品相就粗糙了些,我想着上次见面,你说想要尝尝我的手艺,就一并命人送去,就想让你先尝个鲜。”


    说着她嗔怪地瞪了一眼康熙:“早知你会给孩子吃,我就专门做一份了。


    康熙轻笑一声:“无妨,糕点的外表,并不影响我和成儿用得香。”


    陶宁心想好吧,又语气欢喜道:“那既然你们爱吃,等日后方便,我就再做几碟,命人送去富察府去。”


    康熙担心暴露身份,便道:“再说吧,我接下来可能不在京城内。”


    其实这也是此次见面的目的,接下来他长住京西行宫一段时间,那儿驻扎着军营—外三营,是大清最精锐的军队。


    接下来他打算派遣大部分精锐前往南方,力求将吴军打退云南深处。


    如今京中仍需要他坐镇,所以他不能御前亲征,只能到外三营,巡视军营,亲自操练下军队,鼓舞整军的士气。


    再加上朝堂的政事,这一来二回的,他不知下次来郭络罗府是什么时候,所以特地在出发前,来见宁宁一面。


    “不在京中?”陶宁疑惑看向康熙。


    康熙点头:“嗯,皇上派我去西郊京外一些时日。”


    陶宁了然点头:“那等你回来再说吧。”


    这次陶宁并没有命人将棋盘摆出来,所以她提议两人就逛逛园子。


    平台水榭,曲水湾环,感受着夏日湖边吹来的微风,陶宁歉意地扭头看向康熙:“抱歉烨玄,上回你送的棋谱,我都没怎么碰过,主要是我棋艺不精,目前还研究不明白。”


    康熙含笑摇头:“没事,你不必介怀,我送你的棋谱,又不是布置给你功课,要你在你我见面前必须完成。”


    陶宁展颜一笑:“好,那我等棋艺精湛了以后,再拿出来研究,必定不辜负烨玄你的心意。”


    说起心意,康熙如同变戏法一般,从腰间掏出一只笛子。


    “紫玉笛?”陶宁望着笛子,惊呼出声:“你今儿居然带在了身上?”


    康熙动作轻柔地抚摸着笛子,嗯了一声,然后抬眸注视着陶宁的眼睛,一双上扬的丹凤眼透着柔情:“你送的笛子,我很喜欢。”


    陶宁变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笛子她并没有费什么心思,所以严格来说这并不算是她所送。


    看到对方真心喜欢,内心不由有些愧疚,思考一瞬后,她决定实话实说道:“其实这是我额娘为我选的,我并不知你喜欢笛子。”


    这事康熙早已猜出,之所以带在身上,也是为的两人见面有共同话题,因此他无所谓笑笑:“既然以你名所送,那便是你所赠。”


    陶宁立马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嗯,只要能得你钟意就好,不过,怎么之前没听你说,你还会吹笛子。”


    康熙好笑看着她:“你也未曾问过我。”


    言辞无奈,颇有一丝怪罪的意思。


    陶宁面上浮上一抹愧疚之意,她向来没有专研男人爱好的习惯,因此上次见面她也没有兴趣问烨玄的爱好。


    于是,她打哈哈道:“现在不就知道了,额,对了,我还没听过你吹笛呢,你能为我演奏一曲吗?”


    面对如此拙劣转移话题的话术,康熙也没有生气,而是宠溺地答应了陶宁的请求:“好。”


    随后,他望向不远处,一处绿柳拂荫,山水连接的地方,指着道:“不如我们去那儿吧。”


    陶宁顺着望去,也觉得那块风景给人的意境,的确很适合赏乐,于是点头欢喜应道:“好,那我们走吧。”


    说完就迫不及待前往。


    由于陶宁平日都穿行动方便的旗服,她一时忘记,此时此刻自己下身是穿着微微拖地的马面裙。


    一下子步伐太快,不小心踩到了裙角,然后出现了非常戏剧性的一幕,她整个一踩空,身子直接往前倾去。


    感觉要摔倒的陶宁,心想完了,之前春蕾和夏露还开玩笑,她出现后定会迷倒别人。


    没想到,别人没倒,倒下的却是她。


    就在这须臾间,身旁康熙眼疾手快出手救了陶宁。


    然而,场面并没有出现像偶像剧一般,出现女主人公整个人摔倒在男主人怀里的狗血情节。


    而是,康熙仅伸手轻扶一把,便帮陶宁稳住了身子。


    “你没事吧?”康熙关切地问。


    陶宁站直身子后,红着脸摇了摇头。


    她脸红,不是被英雄救美露出的羞涩,而是出丑的羞愧。


    妈耶,她都那么大个人,还在人面前险些摔倒。


    果然,人一旦有了父母的呵护,都开始变得不稳重了吗?


    而康熙确认陶宁没有事后,就立马抽开手,没有半分与陶宁调情和占她便宜的意思。


    陶宁原本内心没有任何旖旎之情,可见男人如此绅士,心跳居然不自觉得加快了几分。


    她低头惊讶望向胸口。


    怎么回事?


    前世作为演员,除了国家不允许的,她什么亲密戏份没拍过?竟然会因为对方这小小举动而动心?


    不是吧?


    对方家里可能还有好几个情人在等着他,她怎么能被这样的人撩拨到呢?


    她是抱着未来和这人搭伙过日子的心态,而不是与人恋爱的。


    随即,她有些丧气


    没办法,懂得尊重女人的男人,的确很令人很有好感。


    陶宁稳住身子道:“我们继续走吧。”


    说完这话,几乎落荒而逃,很快就脱离了这个让她心乱如麻的氛围。


    康熙不明所以,但见陶宁已走,他也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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