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过车厢内厚厚地毯,陶宁就搭着夏露的手下了马车。


    待安稳落地,她抬头看向郭络罗府,发现郭络罗宅邸地段虽不在主街道,但单看大门,宅院气派程度并不逊色主街上的大多数府邸,甚至更有特色,门柱与屋檐雕花充满南方建筑的风格,威严中又显出几分别致。


    不过这也十分符合郭络罗家给人的印象。


    因为原身阿玛,便是负责内务府与南边江宁织造之间的差事,所以时常来往江南。


    陶宁等人还未到大门,便有一对中年男女迎了上来行礼:“奴婢给格格请安。”


    陶宁认得,这是赫舍里福晋身边的另外一位得力助手王嬷嬷,以及府中的大管事李管家,今是她府上这位大小姐归家的日子,郭络罗府上下必定异常重视。


    “格格,老爷与福晋正在锦绣堂等着您呢。”接到了大小姐,两人笑容满面迎道。


    陶宁朝两人微笑点头,随后便迈步走进大门。


    古代权贵派头都讲究低调内敛,陶宁发现郭络罗府内宅还要更加富丽堂皇许多,一路行来,各色奇山异水,珍稀花卉映入眼帘,有些甚至是钮祜禄府上都未曾见到的,可见郭络罗家的财力之雄厚,差事之肥。


    不过饶是如此,陶宁还是觉得,在后世,她参观的那些清代遗留下来的宅邸,更为奢靡豪华,毕竟现在才清初,就连朝廷都穷,更何况这底下的官员百姓呢。


    为了不让人看出异常,陶宁不能做出一副第一次进府的模样,所以她只是稍稍扫了几眼宅内的情况,就收回了视线,一心走路了。


    “格格,您不知道,福晋今儿一大早,便命老奴准备好一大桌菜肴,都是您往日爱吃的,就等着您回家相聚呢。”王嬷嬷亲热道。


    “可不是,老奴还未出门接您,府里就已经忙的不得开交,就为了能好好迎接格格。”曹嬷嬷笑着说。


    李管家在旁边附和表示,郭络罗老爷,今儿下朝后就立马回府,什么官僚同事的邀约都拒绝延后,只一心惦念着她回府的事情。


    府上几位最大的管事,变着法哄陶宁这位大小姐开心,可见原身在这府上地位多尊贵。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陶宁心头一震,这还是她头一回被人这么念着。


    原来这就是有家人的感觉吗?就是回家的感觉吗?


    一时间她心绪难言,可转念一想,自己即将要面见这两位挂念自己的人,顿时有些五味杂陈。


    无他,她从小孤身一人惯了,真不知该如何接受这份亲情。


    其实说来也怪,她之前也是见过赫舍里福晋一面的。


    那是在前夫哥灵堂上,作为岳母的赫舍里福晋,前来悼念,当时母女私下相见,还不及寒暄一两句,赫舍里福晋就忍不住抱着她痛哭,一边哭,一边感叹天道不公,让她的女儿新婚丧偶。


    当时赫舍里福晋哭得伤心,她也哭得伤心,可实际上她内心却毫无波动,仿佛周遭的一切,只是她演戏的片场,她哭也是,只是依着记忆中原身的人设演戏罢了。


    她有些担忧,也不知今日有了个人情感,她是否还能扮演好郭络罗宁这个角色。


    而就在陶宁忐忑之际,她们一行人也来到了正堂门口。


    郭络罗府内众人,早已在厅内等候多时,其中郭络罗夫妇见女心切,一听到下人通传陶宁已到,就翘首以盼望着门口。


    陶宁一进门便撞上两老充满期盼的眼睛中。


    赫舍里福晋一见到陶宁的身影,便忍不住扶着扶手,站起半边身子,她一边用帕子掩着鼻子,一边声音微颤唤原身的小名:“宁儿。”


    旁边郭络罗父亲却是情绪内敛许多,见到陶宁的那一刻,只是双手紧握了起来。


    也不知是体内仍残留着原身的情绪,还是演员的职业操守起了作用,见到两人,陶宁眼眶瞬间湿润起来,朝双亲低低唤道:“额娘,阿玛。”


    就像是出门在外多年的游子,终于归家了一般。


    此刻,赫舍里福晋再也忍不住从座椅起来,快步来到陶宁跟前,一把将人搂住,泪眼婆娑将人左看看,右看看,随后,心疼地将陶宁揽入怀中:“我的儿,你受苦了。”


    面对带着浓浓关切之意的赫舍里福晋,陶宁抬手拭去眼角的泪花,从她怀里起来,笑着宽慰道:“额娘,女儿并没有觉得受苦。”


    赫舍里福晋抬手温柔抚摸着陶宁的脸:“如何不苦?额娘瞧你脸蛋都消瘦了不少。”


    陶宁也抬手跟着摸上自己的脸,心道有吗?


    虽然说守寡饮食不能沾荤食,但这些日子,她可是每日三餐都吃得饱饱的,那可比她现代当艺人时吃得多了几倍。


    不过,对比雍容华贵且珠圆玉润的赫舍里福晋,她的确显得瘦的和只猫似的。


    “要是早知道,当初钮祜禄家是怀着让你为他家留种的心思,为娘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这门亲事。”说起这事,赫舍里福晋满脸愤恨。


    与钮祜禄家纠缠的这些日子,她与老爷也觉出味,钮祜禄这等高门,为何求娶她郭络罗家的女儿,不就是打着为了准备前往战场的儿子留个后的主意吗?


    要不然,她们为什么强要宁儿效仿汉族女子,为亡夫守寡,不就是怕死宁儿回家后,发现有孕,耽误再嫁,偷偷给打掉吗?


    哼,她们不敢找那些贵女骗婚,就只敢找她们郭络罗家,更可恶的是,偏偏对方是英勇就义,为朝廷建功而死,她们郭络罗家连向上面说理的地都没有。


    陶宁脸上浮现起一抹尴尬,她明白赫舍里福晋性子豪爽,向来心直口快,只是她没想到这种事,还能在大庭广众拿出来说。


    难道说,现代人真比古代人还要封建?


    一旁的郭络罗老爷察觉出女儿脸上的尴尬,连忙出声:“好了,福晋,如今宁儿都回来,往事就莫要再提。”


    而后视线转向左边的座位,看着原身的弟弟妹妹,很自然转移话题道:“况且宝善和纳兰音还未见宁儿呢。”


    赫舍里福晋一听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立马抬起手对两位孩子招手道:“宝善,纳兰音,还不过来见过长姐。”


    宝善便是陶宁这辈子嫡亲弟弟的名字,他比陶宁还小个大几岁,正是十一二岁的年纪,他跳脱地小跑到陶宁跟前,仰头亲昵道:“长姐你可算回来了。”


    陶宁立马学着原身与弟弟的相处模式,抬起手温柔地摸着他的脑袋道:“嗯,长姐不在的日子,你可有听额娘阿玛的话?”


    宝善挺起胸膛:“那是自然,姐姐出嫁前的叮嘱,弟弟那是一日都不敢忘的。”


    陶宁听到这话抿嘴一笑,伸出手指戳他额头:“顽皮。”


    而此时纳兰音也来到陶宁身边,声音清脆朝她喊了声长姐。


    她是郭络罗府上唯一的姨娘所出,也就是原身的庶妹,原身对底下弟弟妹妹还算随和和,因此她们姐妹俩的关系还算和谐。


    陶宁回了个温柔的笑容:“几个月不见,长得愈发亭亭玉立了。”


    她身穿一身鲜红色的旗服,再上长相属于是明艳那一挂的美人,显得整个人爽朗大方,与身形纤细,弱柳扶风的陶宁相比,倒是比陶宁更像模舍里福晋的女儿。


    “哪有,要是长成长姐一两分模样,妹妹也就知足了。”纳兰音这才显得有几分少女羞涩。


    陶宁微微一笑:“不要妄自菲薄,郭络罗家的女儿,哪有不水灵的?”


    郭络罗父亲虽然只有一妻一妾,但美貌都是不容置否的,因此郭络罗家她们这一辈的容貌基因都不错。


    赫舍里福晋手搭上陶宁肩膀,嗔笑道:“这般自夸自家人,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宝善仰头反驳道:“额娘,长姐这是实话实说,有谁敢笑话?”


    外头不知道多少同窗羡慕他的姐姐个个神仙貌美。


    赫舍里福晋像是说不过他,伸手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然后招呼众人到后厅去用膳。


    一家其乐融融用膳,期间,禁荤腥了许久的陶宁,看到满桌的山珍佳肴没忍住多用了一碗饭。


    赫舍里福晋见状笑着调侃:“看来这段日子可把咱们宁儿馋坏了。”话是这么说,手上却是不停往陶宁碗里夹菜。


    郭络罗父亲也跟着夹起一块火腿放在陶宁碗里,瞥了眼妻子:“这不好吗?省得你多费心思让宁儿多进了。”


    感受着二老的疼爱,陶宁眼眶又不由一热。


    原身是郭络罗夫妇的第一个孩子,但一出生却孱弱多病,两人为了将原身的身子养好,从小到大的吃食,那是精细得不能再精细,在这方面甚至,不惜花重金从江南请了名厨,就为了原身能多进些。


    陶宁心酸得想着,这样浓重的父爱母爱,没想到有朝一日也能落到她身上。


    二老见女儿眼中有泪,忙放下手中的筷子,关切问道:“这是怎么了?”


    宝善与纳兰音的目光也一起投在陶宁身上。


    陶宁吸了吸鼻子,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太久未尝家中菜肴。”


    众人闻言了然一笑,便都招呼陶宁多吃些,一人一筷子,很快碗里的菜肴便推挤如山。


    对此,宁只能含泪再吃上一大碗。


    本来用完膳,郭络罗老爷仍想多陪伴下陶宁等家人,只是在下人上茶时,李管家忽然进来在郭络罗老爷耳语了几句,随后他神色严肃和赫舍里福晋使了个颜色,便步伐匆忙地走出去了。


    “你阿玛有政事要忙,不必管他。”赫舍里福晋怕女儿失落忙解释。


    陶宁抿了口茶,点了点头:“女儿明白。”


    用了会子茶,赫舍里福晋对一旁朝陶宁问东问西的儿子道:“宝善,你回书房完成夫子交代的功课去吧。”怕儿子舍不得女儿又补了句:“我和你姐姐们也要回后院去了。”


    宝善闻言果然放弃了再多陪一会陶宁想法。


    .


    郭络罗府内阶柳庭花,春末夏初仍是百花争妍状态,赫舍里福晋领着两位貌美的女儿行在其中,明明只是往后院走去,却宛如一副古时仕女游园图,景美人更美。


    一路上,陶宁听着与自己唠家常的赫舍里福晋,不禁会心一笑,此时此刻,她真心觉得穿来这个封建社会似乎也不错。


    只是不知怎么,就在前不久,她隐隐感觉背后,似乎有道目光在注视着自己,可她回头望去,却没有发生身后有任何人的身影。


    而她频频回头的举动,自然被格外关注女儿的赫舍里福晋捕捉到了。


    “宁儿怎么了?”


    赫舍里福晋关切的声音在陶宁耳边响起,一下子回神回过头。


    或许只是那些经过的下人们好奇的目光吧,探寻几次无果的陶宁这样想,于是她对母亲摇头:“没事。”


    赫舍里福晋见女儿这般回答,只是回头看了眼适才陶宁看的方向,也就笑着挽上陶宁的手继续往前走了。


    进了后院,到大路岔路的地段时,赫舍里福晋扭头对纳兰音道:“额娘,还要与你长姐长叙,有些话,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不便听,你先回你院子去吧。”


    方才一路上和陶宁母女,也侃侃而谈的纳兰音,此刻却有些心不在焉,只是胡乱点了个头,就行礼辞行。


    望着那道离去的古怪背影,陶宁适才那种怪异的感觉再次浮现了上来,因为总感觉纳兰音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吓到,所以才会这般六神无主,魂不守舍的样子。


    难道...刚才真有什么奇怪的人在注视着她们?只是自己没发现,纳兰音却发现了异常。


    如果真是如此,那为什么纳兰音不告诉她们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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