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临至,天朗气清,碧空万里,在京氏最热闹繁华的地段,各种马车声,叫卖声充斥着整条街道。


    马车内,陶宁听着外面的动静良久,终究没忍住将半个身子往车窗探去。


    她抬起手拨开了点帘子,透过这小小的缝隙,贪恋地好奇着窥探马车外的世界,一时间,各种小摊、店铺映入眼帘。


    待陶宁看清街道的样貌后,不由嘀咕,原来几百年前的北京,竟是这个样子!


    街道整体装潢的色调都有些灰暗,大多数店铺招牌都是用白布与蓝布为底色,路面就像是现代老水泥路,感觉比上辈子拍戏的横店上,那些模仿古代街道的假街道还要简朴几分。


    唯一的优点,就是比横店上的古街多了几分真实的烟火气和人气。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横店如何热闹,始终都还是演出的气氛,就比如现在远处传来的砍价声,这才是真正在此地生活的人群。


    想起横店,陶宁明亮的眸子瞬间黯淡了下去。


    也不知是否,因她是在横店发生的意外离世,她死后竟穿越到清朝康熙年间。


    早知道她能有穿越的机遇,当时她应该接些科幻剧或者现代剧的剧本,这样或许她就能穿到未来或者现代,反正她只是名孤儿,去哪都了无牵挂。


    总之,如果有的选,她实在是不想穿到女性毫无人身自由的封建社会。


    但随后,想想她又释怀了,毕竟谁能提前知晓自己的死亡?现在能捡回条命已属实幸运,而且她现在的情况也不算遭,起码是穿到了权贵人家。


    马车依旧“咕噜咕噜”前行着,同行的两位侍女春蕾和夏露,瞧见陶宁这副怏怏的神色,以为她是在忧心以后的日子,互相担忧地对视一眼。


    春蕾开口轻声安慰:“格格,您此次归家后,福晋定还会为您寻找一门顶好的亲事。”


    一旁的夏露点头连声附和:“是啊,格格,如今皇上器重老爷,未必不能寻得比姑爷更好的如意郎君。”


    听到两人的关心,陶宁立马从沉浸的思绪脱离,重新端正坐姿,抬起那双美得动人心魄的眼眸看向两人。


    那是一双清澈明亮,又带着几分妖冶眼睛,就像深山修炼白狐的眼睛一般,既有灵性又令人感觉未经世事,而她眼下那颗如墨点的泪痣和眼中的坚毅,又显得她孤傲又清冷。


    她是美得如此矛盾,如此特别,让人看一看便移不开眼,很难想象如此多的特征,会展现在一个人身上。


    也正是这股独特的气质,陶宁才能在毫无背景的处境下,从一众群演中脱颖而出,慢慢发展成娱乐圈里的三、四线明星。


    而此刻,刚为亡夫守寡结束,而穿一身素装的她,更加清丽脱俗,宛如谪仙下凡。


    没错,陶宁这次穿过来是身份是一名寡妇。


    原身是包衣郭络罗家的长女,满名布音珠,而汉名呢,与她一样,就单字一个宁字。


    今年年初嫁入武将家钮祜禄家的长子,与前些年的辅政大臣遏必隆乃为同支,可谓是顶好的人家。


    是以包衣出身的原身嫁入这样的大族,也算是高嫁了。


    可惜好景不长,原身嫁入钮祜禄家不到半个月,原身丈夫便随父出征讨伐吴三桂,更在不久后,前方传来了他战死沙场的消息。


    原身听闻丈夫死讯后,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晕死了过去,而陶宁也正是整个时候穿了过来的。


    如今大清刚入关不久,满人汉化程度尚浅,寡妇再嫁都是寻常事,更也没有守寡的观念,郭络罗家立马就过来表示要接女儿归家。


    可稀奇的是,钮祜禄家却不肯放人,搬出康熙满汉一家亲的圣令,要求陶宁如汉家女子一般为夫守寡。


    不过他们也没有要求陶宁要守三年,而是三个月。


    这也正中陶宁的意,虽然她穿来时也继承了原身的记忆,可也得一段时间来适应这个身份,于是便自己做主同意了这个要求。


    如今正是守寡结束,郭络罗府派人来接她回府的时候。


    马车内,面对春蕾和夏露的宽解,陶宁只是笑笑不说话,并没有解释自己真正的心结。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她情愿不要嫁人。


    而正在主仆三人大眼瞪小眼时刻,马车骤然停了下来,但在这车水马龙的京都,达官权贵随处可见,停让马车也是常有的事,因此陶宁也习惯这种停车的频率。


    良久,马车却仍没有发动迹象,车内三个人不由疑惑地望向车帘的方向。


    夏露见此,主动请缨道:“格格,奴婢去前头问问曹嬷嬷怎么回事吧?”


    曹嬷嬷正是原身母亲—赫舍里氏,派来接陶宁归家的人,是赫舍里福晋最看重的心腹之一。


    陶宁颔首点头:“也好,你去吧。”


    不一会,夏露就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曹嬷嬷,应该见识陶宁派人来问话,便亲自前来回话了。


    曹嬷嬷身穿一身青缎夹袄服,方圆脸,头上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显得严肃古板,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出奇,她见到陶宁立马换上看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曹嬷嬷,怎么了?可是前边发生了什么情况?”


    曹嬷嬷面上带上了几分愁容:“回大格格,前方似是佟府的车,挡住了去路。”


    陶宁闻言一怔,抬手掀开车帘一看,果真有辆造型简朴马车,将半个车头横亘在她们队伍的前头,这种马车一般是配给管家下人们使用的,一看就与主人家的马车不同。


    瞧这样子似乎是要拐进街道右边的府邸。


    “右边可是佟府?”陶宁问曹嬷嬷。


    曹嬷嬷立马回答:“正是。”


    身旁的春蕾见状,立马气愤填膺了起来:“岂有此理,虽说佟家乃国公府,可老爷也是朝廷命官,哪有给小厮的道理?”


    这话说的不错,郭络罗夫妇为了显得重视陶宁这个女儿,此行不仅派了好几辆马车,还特地支了府上最好的马车做头车接陶宁。


    而这辆车,也恰好是郭络罗父亲平时上朝所用的马车,在这京城地界里,只要能有机会到皇宫里上朝的官员人家,谁人不认得?也可以说是见车如见人了。


    如果是佟府正经主人回府也就罢了,可区区佟府下人所乘的马车,进如此横行霸道拦在郭络罗府家的马车面前,逼迫她们让行,也难怪春蕾如此气愤。


    而旁边的曹嬷嬷似乎想的更多,并没有感到气愤,反而显得几分为难。


    陶宁有些凝重将视线转向,右边的佟府上,单从大门就能看出,府邸面积恢廓,且处处雕梁画栋,很是气派,就连那大红色朱门前放的两只石狮子也十分威严,一看就是寻常人家都不敢踏步的地界。


    .


    于此同时,另一头的街道。


    在狭窄的车厢内,康熙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尚未察觉到外界的动静。


    近日,在经过八旗子弟骁勇奋战南方战事连连告捷,吴三桂似是顶不住大清的猛攻,称愿上交部分兵权给朝廷向朝廷求和停战。


    至此,这场战事似乎也进入了尾声。


    只是康熙对于这个结果很不满意。


    这吴三桂狡猾的狠,虽是同意向朝廷上交部分兵力,可上交多少?又是否同意与其他藩王一样应征朝廷撤藩,是一样不细谈。


    这让他怎么可能放心放虎归山?倘若他不将吴三桂这手握重兵的藩王铲除,往后他以及爱新觉罗子孙后代,都坐不安稳这个江山。


    而起初本就不同意康熙撤藩的孝庄,却是十分意满,大清才入关几十载,国力一直空虚,以如今大清的国力实在是不宜长战,吴三桂现下此举已然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所以现大清的最高两位上位者,一个主和,一个主战,就连朝堂也分为两个派系,当初撤藩的乱象,再次涌现,一个个吵得不可开交。


    其中,主和的声音占了大多数,毕竟经历了那么多年的战事,在前线的各大家族子弟,已为国捐躯了半数,所以现在他们迫切希望朝廷能偃旗息鼓,好让家族休养生息。


    从目前来看,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同意停战似乎已成定局。


    不过康熙不甘心,不甘多年心血中道而止,所以他此番秘密出宫,就是来找两位舅舅,佟国纲和佟国维商议此事的。


    良久,康熙终于发觉马车停了已久,扭头看向随自己出行的梁九功,用眼神询问眼下情况。


    面上焦灼的梁九功露出一抹苦笑,由于皇上吩咐这次出宫不能让宫中的太皇太后发觉,所以为了掩人耳目,两人不仅简装出行,就连乘坐的马车,也是安排一般宫人出宫所坐的马车。


    这一路上都十分顺畅,谁承想,竟在进府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岔子,与朝中官员的马车撞行了,虽说此次皇上是微服出宫,可这天底下,哪有天子给臣子让行的道理?


    事关皇家威严,他是又担心让行皇上事后会怪罪,又惶恐耽误了皇上要事。


    就在他踌躇之际,康熙却主动问他了,他大大松了口气,于是将情况告知,等圣上裁夺。


    从未遇到这种情况的康熙一怔,不过旋即明白过来了,他两人此行要隐藏行踪,身份自然透露不得,因此出行遇到这种事,也在预料之中的事。


    为了不耽误事,他只思考了一瞬,便决定先让行,只是嘛...他想知道此人是谁?


    究竟是哪位,能让他这个天子主动?


    康熙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中扇子:“谁家的马车?”


    “似乎是...内务府的郭络罗大人。”梁九功立马回复。


    康熙气极反笑,用扇子打了一下手心:“好你个常保,我还未寻他,他倒先找来了。”


    旋即,他似是忽然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浮起一抹戏谑的笑容,转头对梁九功吩咐道:“你且去让马夫让行吧。”


    梁九功瞬间明白康熙此行不想多事,立马笑着点头应是,可正在他准备小声吩咐马夫之际,前方的马夫却又开始驱车前进。


    “这?”梁九功一脸诧异,回头看向康熙:“难道是郭络罗大人发现是您了?”


    康熙没有理会梁九功,而是抬手用扇子掀开右边的帘子,往车窗外看去。


    可一瞬他眼睛又迷惑地眯了起来,因为他在对面马车的车窗内,看到一抹难以让人忽视又引人遐想的朱唇。


    从对方白皙下巴,以及露出的半个翘鼻来看,哪儿是什么郭络罗保常,这分明是位下半张脸异常精致的女人!


    还不及康熙再仔细看个分明,对面的窗帘缓缓全部落下,将车内唯一能探索的风景,掩盖在了靛青色的车帘布料之下。


    .


    “格格,您又何必惧那佟国府的下人?这国公府的下人,难道比四品官员的家眷还要高贵吗?”


    车继续粼粼地行驶着,即使马车已驶离佟府一段距离,车厢内的春蕾,仍看马车后面佟府的方向为陶宁忿忿不平。


    就连向来心思缜密的夏露也微微点头,对陶宁的行为表示不解。


    陶宁微笑着解释:“那马车内坐着的不一定是佟府的下人。”


    “不一定是佟府的下人?”春蕾与夏露疑惑地看向陶宁异口同声问。


    因为在她们看来,这种小轿在郭络罗府上都是管事婆子所坐,连去接破落户亲戚都不用那么寒酸的轿子,更别提家族显赫的佟家。


    所以她们实在是想不通,那轿子里除了下人,还会是其他身份的人。


    陶宁微微点头,她之所以猜测里面的不一定是下人,是因她适才询问了曹嬷嬷一个问题。


    虽然郭络罗家门第没有佟家显赫,但同在京城下生活,两府之间是不可能没有任何交集的,所以她问曹嬷嬷往日佟府的下人,也这般气焰嚣张地等待着郭络罗家让行吗?


    答案是否定的。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那坐在轿撵里面的人,应该是不习惯让行的,要不然它一辆要变道拐弯的车,也不会如此理所当然等着别人给他让行。


    那里面所坐应该是身份高贵之人。


    再者,就算真是佟府的下人怎么样?有曹嬷嬷在,她回去后自会告知赫舍里福晋。


    此事事关府中颜面,和她这个长女是否受了委屈,郭络罗夫妇定会派人调查清楚,让佟府给她们郭络罗府一个交代。


    况且,身为现代的人她,阶级观念本就没有那么强烈,甚至说几乎没有,所以那车厢内所坐,是否是下人,对她并没有那么重要。


    小事上能让就让,这是她成为艺人以后,养成谨言慎行的习惯了,否则在娱乐圈的那个严苛的环境下,没钱顾公关团队的她,稍不注意就要上热搜了。


    随着纷杂的思绪渐渐平静下来,马车似乎也快到了郭络罗府。


    不同于佟家的国公府,郭络罗府并不在主街上,而是要左拐进一条支路,再行驶一段路才到。


    “格格,到府了。”


    马车刚停,曹嬷嬷亲和欢快的声音就在外响起。


图片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