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亚特兰蒂斯
亚特兰蒂斯
自上回亚特兰蒂斯损伤惨重, 蓝星一连几日未发动大规模进攻,亦是在休养生息。先前的计划已然作废,阿芙洛不在, 几位有威望的长老召开会议之时, 每每总争不出个话事人的身份来。
艾瑞知晓慕强与效忠皇室血脉的本能几乎是刻进了亚特兰蒂斯人的……基因里, 那些蓝星人是这样说的。因此她们认为“擒贼先擒王”这个词十分适合用以描述亚特兰蒂斯的情况,一个尚有信仰存在的种族在她们看来与封建迷信脱不开干系,不堪一击。
她如同往常一般佩戴好象征地位的首饰,原本以她的血统,远不能参与战时会议这等场合。可她毕竟是阿芙洛的配偶,尽管二人并未有妻妻之实,可阿芙洛并不在场,会议需要有一个首领的近亲参与,以彰显其权威性。
她知晓这一切只是因为自己是阿芙洛的配偶这一身份,甚至这一身份并未得到诸位张老的认同。高贵的继承人竟然需要将一只皇室血脉稀薄、实力弱小的人鱼当作配偶, 继位后让她成为首领之下的种族第二人, 这一占卜结果一度是难以服众的。
然而天命难违, 亚特兰蒂斯将人鱼无法到达的天空视为难以预知的神明,自然不知晓伟大的蓝星科技已经能够改变天象,亦不会违背神明的旨意。
这一切都是她“偷”来的, 可无知愚昧的亚特兰蒂斯人还蒙在鼓里,但这又如何?尽管并不愿意承认,可艾瑞骨子里仍旧厌恶弱小, 在她看来亚特兰蒂斯臣民如蝼蚁一般将自己禁锢在海洋之中,禁锢在这颗行星之中, 而不愿意对蓝星开放,简直可笑至极。
副官已经等在洞穴外, 艾瑞接管这里不过几日,没碰到什么决定性的实权,却依然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副官迎上来,同她汇报昨日蓝星小规模袭击的状况。
她听得心不在焉,实则盘算着蓝星先前与她交付的计划。阿芙洛不在,战地出了事,背锅的肯定是她,蓝星不会蠢到让盟友失势,是以这几日的战斗规模不大,死伤不多,还在她的掌握之中。
开会的地方在军队驻扎地不远的一处天然洞穴,洞口守着两只手握鱼叉、鳞片锋利的强壮人鱼,确认了艾瑞的身份,其中一只扒开洞穴入口处用以遮蔽的海草,让她进去了。
刚一游进洞穴,她便敏锐地察觉近日氛围与以往不同,长老们——战时充当长官们的神情各异,喜忧参半。
艾瑞心知绝无好事发生,前线还算稳定,那便只能是后方出了问题,猜得再准确些,便是宫里。
“诸位长官这是得了什么消息?”她问。
早有副手将桌上的信件递给她,目光触及金色的信封和上面的首领印章,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分明按照她的用量,首领此时应当无暇顾及前线才是。
究竟是什么事?
她一目十行地扫完,脸色逐渐阴沉得吓人,好在她浮在背光处,此时诸位各怀心事,没人注意到她。
“要我说,诸位何必这样愁云惨淡,”她整理下表情,故作轻松地道,“首领大人清醒过来是好事。”
一位长老叹了口气:“好是好,可毒物的源头和投毒之人都没有找到,这才是我真正担心的啊。”
另一位长老道:“是啊,首领是醒过来了,可解药终究还是没有头绪,而殿下也……”
她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艾瑞心中冷笑,阿芙洛嫌疑如此之大,诸位长老却仍旧信任她,要不怎么说蛮族愚昧呢,空对血脉纯正之人抱有莫大的信任,要扳到阿芙洛,果然还是要制造出第二次、甚至更多次“意外。”
“慎言,”有人道,“殿下尚未归来,不知全貌,说什么都是徒劳。”
另一人气得差点和她吵起来:“难道你真认为是殿下通敌叛族故意泄漏情报、毒害首领?”
“我并无此意,只是殿下的确有嫌疑在身尚未洗清,更何况,未能保存好情报,难道就不是错了吗?审判庭都还没能下定论的事,你我争夺又有何意义?”
审判庭。
这三个字仿佛唤回了艾瑞的理智,她想到先前已经投靠自己的蒂娜副审判长、多半是装病不想掺合这趟浑水的刘审判长,和……刚上任没多久的另一位副审判长顾无觅。
这人也不知是装傻还是真傻,这种时候真要想远离这趟纷争,或许如刘审判长一般告假是最好的选择。可这人非但没有,还主动与蒂娜分担了查这次与阿芙洛有关案件的活儿,回复自己的密信也不知所云。
艾瑞想到自己前些日子拿到的那张“要想认识她人,首先介绍自己”的字条,气得简直想将这人从副审判长的位置上换下去。
但她刚拉拢蒂娜,顾无觅这个位置暂时还不能动。
洞穴中愈发吵闹,话题一旦涉及到阿芙洛,各位长老哪还有一点长官的样子。能坐到这个洞穴来的,诸位都是差不多的血脉纯度,谁也不服谁。
艾瑞抬手敲了敲桌子,水流的震动可以将动静传递得很清晰,诸位长老停下来看她,她耐着性子温声道:“无论如何,首领暂时醒来是好事,连日未有进展的投毒案也有了眉目,不过诸位是否应当先解决我们当下的问题?殿下回宫后,新的战略部署一直未能有着落。”
阿芙洛无脑拥护党和阿芙洛理智拥护党们暂且握手言和,然而讨论正事亦是都认为自己的方案在理,无法说服对方。艾瑞的话语不具有足够的权威性,阿芙洛不在,前线当真是一盘散沙。
艾瑞知道今天又吵不出什么实质性的成果,书记员在一旁将刀尖都要磨出火花来——如果是在陆地上,放眼望去满篇的废话,而她半个字也插不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算着时候又敲了敲桌子:“今日就到这里,此时容后再议。诸位长官辛苦。”
长老们唉声叹气地游出洞穴,其中一位路过她身边时低声感慨:“殿下究竟要何时回来啊?”
艾瑞攥紧了拳头。
就算阿芙洛背上嫌疑又怎样?亚特兰蒂斯的长老们仍旧唯她马首是瞻。
不过她很快又释然。
终有一天她会坐上比阿芙洛如今更高的、首领的位置,而计划中的这一天已经不算太远了。
一名长老还留在洞穴中,她反应过来,问道:“长官可是还有什么事?”
那人同她道:“方才诸位吵得不可开交,眼下总归是有机会同你提起,毕竟你日后要长伴殿下身边的。首领机缘巧合之下清醒一事,我认为还是太过蹊跷。”
艾瑞不动声色:“长老请讲。”
“信上说是蒂娜审判长入宫述职之时,首领嗅见其身上传来异香,自此方有清醒之兆。御医从她的鳞片上浓缩提取出极为浓郁的香气,而她本人却毫不知情。再度排查后发现另一位副审判长顾无觅的鳞片上亦有这种香气,而竟不知源头为何。”
艾瑞若有所思。
“这种香气附着在鳞片上时并不明显,是以蒂娜与顾都不清楚自己是何时何地染上这种气味,”她说着,皱了下眉,“可先前她二人也经常进宫述职,首领从未有过清醒之兆。依我看,这是否有些太巧了点?”
艾瑞心中冷笑,是啊,可不是巧。
首领中的什么毒她还能不清楚吗?不论是否为巧合,她先前规划的用药量都已经被打乱,首领的命暂时还有用,她得回去亲自确认接下来的用药量。
再者……她不相信真有这样巧的事,能与这件事直接扯上关系的除了蒂娜就是顾无觅,前者背叛或是后者搅浑水,唯有这两种可能。
长老还在同她说:“……首领已经命令重新彻查此事,听说是就从两位副审判长身上查起。”她叹了口气,仿佛海水能够将她的话语传递至远在皇城的阿芙洛耳中,“眼下竟是连审判庭都不可信了吗?殿下啊,要何时才能等到您执掌大局?”
艾瑞心中已信了七分,却还是作震惊状问道:“查审判庭?竟以严峻到如此地步,长老事从何得知的消息?”
长老说:“军中另一条密线罢了。你既暂代殿下之职,自然有知晓此事的权力。”
艾瑞与她在路口分道,独自一人在军中转了转。不少士兵在珊瑚丛中歇息打发时间,鱼尾都是些常见的颜色。艾瑞从一丛形状奇异的珊瑚中穿过,被一只小队长打扮的人鱼拦下。
那人上下瞧了瞧她并不起眼的红色鱼尾:“哪个队的?”
艾瑞皱眉:“什么?”
小队长重复了一遍:“我问你哪个队的!特殊时期不在队里待着,擅自离队像什么话!”
艾瑞蓦地反应过来她是将自己当成普通士兵了,毕竟这里不比皇城挂满夜明珠,海下光线昏暗,对方不一定能看见她脖颈上的项链,而她的红尾更是亚特兰蒂斯人中再普通不过的颜色,与皇室的亮色相去甚远。
她沉着脸色,猛地将那人推至一块礁石上,咬牙切齿地道:“睁大你没用的眼睛好好看看我是谁……”
离得如此之近,那人正要挣扎,却忽地看见她的项链,那是皇室的标志。
传言那位通过攀附继承人殿下才得以一只脚踏进皇室的“平民”也在军中,小队长脸色一白,瞬间明白了什么,举起双手道:“误会,长官。”
艾瑞沉沉盯了她片刻,鱼尾一扫,转身离去。
第052章 亚特兰蒂斯
亚特兰蒂斯
顾无觅在审判庭忙到半夜, 游回洞穴之时却见洞口守着的不速之客。
首领要见她。
她与皇宫的侍卫对视一眼,道:“稍等,我将文件放回洞穴。”
那人却没让开:“入宫前交给下人替您收着便是。”
顾无觅状似无奈地笑了下:“那便有劳了。”
996幸灾乐祸:“被首领怀疑了吧?宿主这下怎么办?”
顾无觅缓缓地道:“不急, 她怀疑我也正常。前两日没从我和蒂娜这儿搜出东西来, 线索又断了, 首领毕竟性命还被握在旁人手中,心忧也正常。”
事实正如她所料,首领召见她并非为了别的事,象征性听她述职汇报一番后,话题又转到了阿芙洛身上。
顾无觅的回复挑不出差错,事实上审判庭能够无证据拘禁的十五天只剩下一天了。明天过后,无论是通敌也好,谋害首领也罢,这都是未能有定论的事。这十五天算是罚过了泄漏情报的事,亚特兰蒂斯没有第二位继承人, 前线也仍旧需要她来主持大局。
隔着纱曼, 首领咳了两声:“这些天, 数你与阿芙洛接触最多。”
顾无觅低首垂眼:“是。”
996在她脑海中说除非得到蓝星的医治,否则首领是活不了多久了。
首领道:“她虽是继承人,可勿要忘了, 审判庭效忠的究竟是谁。”
顾无觅不担心她看出什么来。她与阿芙洛每每相见都避开旁人,她对阿芙洛宣誓效忠这事,除了阿芙洛与她自己以外, 并无旁人知晓。
她低伏下去:“是。”
身后游来另一人,在首领身前低低说了句什么, 大抵是其余要事。首领一挥手让她退了,顾无觅方从洞穴中退出来。
审判庭直接听凭首领调遣是不错, 可既然首领活不长了,她也没必要死守着这一位。
“你要动她?”996问。
“还不至于,”顾无觅思索一会儿,道,“并非我要动她,原著中她本也活不了多久,若无蓝星的治疗手段,眼下无论如何都是顺其自然罢了。”
“说起来,”她从下人手中接过文件,此时已过十二点,算是第二天,“昨日是蒂娜去的地牢?”
她自言自语道:“那么眼下昨日已过,该轮到我了。”
996略有无语:“你现在去?她恐怕是已经就寝。”
“去了再说,”顾无觅道,“反正今天是要去的。距离她被释放已不到一天的时间,深夜被召见,首领虽什么也没说,我总担心出事。”
从皇宫出来一路往地牢的方向赶,亚特兰蒂斯不方便之处在于缺少代步工具。人鱼自身的游动速度已然十分迅速,鱼车仅仅是贵族出游时乘坐的。
地牢的守卫见是她,没做询问便让她进去了。如同先前几次一般,越往上游压力越小,而此时深夜,海中尚有夜明珠以作光源,浅水海域比深海还要暗淡不少。
阿芙洛盘坐在礁石上,鱼尾大半浸着海水,鳞片的光亮吸引了几只同样发光的小鱼,好奇地围着她游来游去。
顾无觅下意识放轻了动作。阿芙洛往日总是冷厉的浅金色眼睛闭着,只垂落眼睫浓密的阴影。她单手撑着头,眉心微蹙,睡梦中也并不安稳。戴了十余天的镣铐在手腕和脖颈白皙的肌肤上都留下难以掩饰的红痕,严重处染着已然干涸的血。
鱼尾随着海浪起伏无意识拍打着水面,顾无觅还是第一次真正打量她,往常这样的行为未免冒犯,以及阿芙洛说话之时她都被迫盯着对方的眼睛。
可惜这如画一般的美景她还没欣赏多久,阿芙洛便睁开了眼。
“……是你,”她率先开了口,嗓音有些梦醒之时的沙哑,面上带着一丝倦意,“审判庭有了新进展?”
顾无觅觉得自己实在是不该打扰继承人殿下休息,人半夜从梦中醒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关心案件进展。但高贵的继承人也并非全能,至少在此时,顾无觅从她身上看出白日并不会展现出的些许疲惫,甚至……脆弱。
顾无觅行了一礼,大抵还没能完全清醒,阿芙洛这次竟没有让她抬头再说话:“并非如此。殿下明日便能够从此地离开,属下方才被首领召见,有些忧心,便过来了。”
阿芙洛沉默了一会儿,她这些日子对外面的动静知晓得不多,顾无觅也不方便每次事无巨细同她讲述。半晌,她方道:“母皇可好?”
顾无觅道:“五日前首领已经醒来,此时精神尚可。只是属下看着……”
“看着如何?”
“情况并不是很好。”
过了一会儿,阿芙洛才淡淡道:“知道了。”
无话。
阿芙洛说:“你见到我了,可以走了。”
“还是说,”她道,“你要在这干热如火炉的地方待到今晚?”
都用上比喻修辞了,可见继承人殿下对地牢这一地方的怨气之大。
顾无觅原本打算看一眼就走来着……算了她原本根本没打算,放心不下就过来了,来了才后知后觉阿芙洛尽管身在地牢可又有谁干动她?如今除了她和伊墨斯以外能继位的也没谁了,艾瑞应当还没蠢到这一次比上一次更早动手将自己置于明面的地步。
“你过来。”阿芙洛扬了扬尾巴,顾无觅顺从地游上前去,浮出水面时鳃盖还在扇动,阿芙洛的视线停留在她泛光的紫色鳃盖上,尾尖扬起似乎想像往日一样抬起她的下巴,却又落下。
顾无觅疑惑抬眼,便见阿芙洛微微倾身,脖颈间的银色锁链晃荡,限制了她的动作。她不以为意地一抬手,手腕被束缚的地方更显出惹眼的红,得益于亚特兰蒂斯人极好的夜间视力被顾无觅尽收眼底。
她舔掉唇上的水珠,听阿芙洛低声道:“外面有人。”
顾无觅顿时生出一股寒意,这个点会到地牢来的人是谁?
先不说无论是谁想必都不敢动阿芙洛,但坏就坏在她今晚一时冲动来见了阿芙洛,难免被洞外不知何人抓住把柄。
那么不如便送洞外之人一场好戏。
她抿了下唇,抬眼道:“殿下,得罪了。”
说完不等阿芙洛回应,鱼尾卷着近处的一块礁石,借力将自己送上了水面。
尽管如此她仍旧不敢处在比阿芙洛更高的位置,大抵是这幅身子还没用习惯,她头一次上岸,鳞片在杂乱礁石上磨得并不舒服,她本意去拽阿芙洛手腕上的镣铐,却由于盘坐不稳手不慎碰到了阿芙洛小腹下方的鳞片。
……冰凉莹润。
这无疑是大逆不道之举,阿芙洛双眼微眯,瞳孔变换成危险的竖瞳,却在下一刻没忍住溢出一声闷哼——顾无觅慌乱中竟下意识在鳞片上摩挲了一下,海水的凉意顺着指尖渡了过来。
阿芙洛低头,右手下意识地便要动作,可手腕处的锁链被顾无觅扯在手中,动弹不得。左手尚能活动,可这一瞬间的滞碍已经让她冷静了几分,左手指尖撚了撚,方才溅上的海水顺着滑落。
好半晌阿芙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略有些急促的喘息让话语间似乎带上了一丝轻颤:“……滚下去。”
顾无觅是觉得不太妥,但她此时实在没有地方可借力。既然要给身后之人营造出她与阿芙洛并不对付的印象,她只能出此下策,假装对阿芙洛进行逼供——必要时使用某些手段,这当然是审判庭正当流程之内的。
但她先前已然对阿芙洛道过得罪,从身后的角度看这个姿势的确也像是审问,她一时间没能明白阿芙洛如此生气的原因在何处,身后的海水传来并不正常的波动,那人还没走。
哪有做戏半途而废的道理。
顾无觅意欲离得更近,倾身时摁在阿芙洛尾巴上的手下意识加了力道,却在湿润的鳞片上滑到了更下方。
阿芙洛几乎是一瞬间高高扬起了鱼尾,在她腰上猛地缠紧,顾无觅被这股力道带得鱼尾狠狠被礁石上的尖角磨过,下意识伸手环住了阿芙洛的腰。
摸到的地方仍旧被鳞片覆盖,顾无觅安慰似的抚过,察觉腰间鱼尾缠得更紧,几乎要勒断血肉之下的骨骼,这种时候她甚至左手甚至还拽着锁链,环扣撞出沉闷的声响,掩盖了她模糊不破碎的话语:“乖一点……帮你杀了她。”
阿芙洛也不知究竟有没有听清她的话,但愈发频繁的锁链撞击声似乎唤回了些许理智,冷哼一声,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胆子不小。”
她凝神听了片刻,洞穴外之人已经离去,确认对方已经游远,她才松了尾巴,“砰”的一声将原本卷着的人扔进了水里。
顾无觅又呛了水,浮上来手臂撑着礁石趴在上面咳嗽,散乱的头发湿漉漉贴在肩上,眼尾都咳得通红。
阿芙洛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神若能实质化,大概已经将她凌迟了好几遍。
事实上她的确是这样想的,方才眼尾生理性漫上的水汽这会儿已经消了,又恢复了往日冰冷的神色。她的尾鳍在方才已经由于防御而自动变得锋利无比,只需要轻轻一划,就能割断人鱼的尾巴。
但她的目光下落到尾尖,似乎想起了什么,最终尾鳍还是恢复成柔软的模样。
顾无觅咳得天昏地暗,几乎要缺氧晕过去,她没想到都成人鱼了还能三番五次呛水。这种时候她还不忘问996:“我又怎么惹到她了?”
岂料996声音虚浮,顾无觅甚至从它万年不变的机械音中听出一丝迟疑:“宿主你刚刚……手往哪儿放啊?”
第053章 亚特兰蒂斯
亚特兰蒂斯
顾无觅冷静地挑起了另一个话题:“你的声音怎么了?又信号不好?”
996说:“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突然检测到世界能量波动过载, 联系不上总部。可能是主角情绪过于强烈引起的短时间内能量紊乱。”
顾无觅:“哦。”
然后便陷入长久的沉默。
狭窄洞穴中弥漫的低气压让她仿若在亚特兰蒂斯人平日里不会到达的更深海域,她没敢抬头看阿芙洛的神情,一面的确也是在回忆她方才究竟将手放在哪儿了。
她的确还没深入研究过亚特兰蒂斯人的生理结构, 不过她隐约记得自己方才是……
不能细想。
顾无觅僵了一下, 阿芙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察觉有冰凉的海水从自己头顶坠落:“她走了,你也可以滚了。”
顾无觅还欲说些什么,阿芙洛却又道:“不会有人有胆子动我,你放心。”
后半句不像是阿芙洛平常能说出来的,顾无觅一时间也不知再补充什么,看阿芙洛的反应像是想将这件事就此揭过。她甚至不敢抬头,只怕自己撞见些……并不合适的。
她垂头行礼,恍惚间想自己今天其实没怎么看阿芙洛的眼睛,对方好像无暇顾及此事。也可能是因为自己今天并非是带着公务来的,不过按照原定的工作安排, 她晚上的确还得再来一次。
她将手从礁石上收回, 触碰到冰冷的海水时不可避免地回想起方才, 不知为何打了个冷战。照理来说亚特兰蒂斯人并不会因海水惯常的温度而感到不适,这一系列反应被阿芙洛尽收眼底。
阿芙洛的尾尖挡在眼前,顾无觅凝视着半透明的尾鳍, 如同轻盈的纱幔,带着星星点点的碎光,在蔚蓝的海洋中沉浮。
她忽地福至心灵, 低头吻了一下,如同当日。
阿芙洛蓦地将鱼尾收了回去, 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回响在洞穴中,她低低喘了口气, 顾无觅听着那嗓音有些黏,好像还没能从异样中恢复过来。
“你走吧。”
顾无觅已经完全浸入海水之中,水流从鳃盖滤出,亮紫色的鳍在水中轻柔的律动。阿芙洛忽然觉得紫色也很好看,是一种血脉纯度很高的象征。
亚特兰蒂斯一族天生慕强,她贵为继承人、未来的首领,却并不希望伴侣强过自己,可无论如何,也不该是最低等的红尾平民。
微风送来独属于海水的咸涩气息,她在这闷热的风中嗅到族人的气息,除了自己与顾无觅的,还有另一股味道,也很熟悉。
顾无觅劫后余生,面上十分镇定地出了地牢,只有996检测到她的心跳:“检测到宿主心率过高,宿主是否突发急病?”
顾无觅:“……我突发恶疾了你能治还是怎么样?”
996:“可以提前结束任务,为宿主竖立电子墓碑。”
果然从人工智障口中吐不出什么好话。游到一处僻静的礁石后,顾无觅平复了呼吸,方才的记忆却愈发清晰,她不受控地想起阿芙洛冰凉莹润的鳞片,如若平日在海水中应当更加湿滑,表面覆盖着一层细碎的光,好像打翻一盘散星。
她合该……坐在万人之上的王座中。
还有她纤细手腕的红痕,锋利的指尖能轻易撕碎猎物,并不明显的肌肉下隐藏着十足的爆发力,顾无觅毫不怀疑她能与鲨鱼缠斗。或许鲨鱼天生臣服于她高贵的血脉,海中万物皆奉她若神明。
真正庇佑亚特兰蒂斯的并非神秘的“天”,而正是这位被诬陷、被惩罚的继承人。
她的洞穴前些日子被皇宫禁卫军翻查过,如她所预料,没能查出任何东西,蒂娜的住处亦是。她大抵能够猜出方才在地牢远处观察她与阿芙洛的是那位从前线赶回的艾瑞。身为继承人的配偶,她既在皇城之中,必然免不了每日向首领请安。
她原先还疑惑首领为何昨日首领忽然传召她,原来是这位回来了。
也好,顾无觅想,艾瑞若早回来两日,她与阿芙洛岂不是要日日做戏;而若是再晚,届时阿芙洛已然往前线去了,再亲眼看不到这场好戏。
刚上任不久的副审判长为了早日做出一番成绩而深夜提审阿芙洛,艾瑞一定觉得自己与她有很多共同话题,连带着先前装疯卖傻的回信也能一笔勾销。
不过如此一来,艾瑞要怀疑的对象可就多了。排除顾无觅自己与蒂娜这两个案件的直接关涉人,她想要找出在这个节点上与她作对的,无疑是大海捞针。
不过没关系,反正这并非是她所需要操心的。
顾无觅安稳地睡了一夜,总共也没多少时间,上午在审判庭尽打瞌睡去了。好在出了上次那事儿,审判庭的一部分案件已经转到皇宫禁卫军手里,留下些无关痛痒的,她乐得清闲自在。
反正这些权力迟早会回归审判庭,至于之后再怎么处理,这要看阿芙洛的意思。
接近傍晚收工,蒂娜带着人先走了。顾无觅在审判庭慢悠悠收拾半晌,一直拖到街边的夜明珠悉数变亮。
海伦游来问:“长官,我们不出发吗?”
顾无觅叹了口气心道是祸躲不过。无心之失说得轻巧,可真要面对阿芙洛,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凌晨之事,未免有些发怵。她忧心阿芙洛真将自己当场给切成生鱼片,毕竟55%的好感度也有可能单纯是猎人对盘中餐的好感度。
但磨磨蹭蹭还是得去见,若去得更晚只怕天色更暗如同昨日一般。皇城的城门处张贴布告说今夜海面有暴风雨,若非必要请诸位不要去往浅水区。
是了,人鱼在海中虽无天敌,生存能力强几乎能去往任何水域,但也惧怕天象骤变。年幼或弱小的人鱼很难在暴风雨的海面保持平衡,被狂风急浪卷走撞在礁石上也是常有的事。至于传说故事中的什么还要在暴风雨的夜晚迷惑水手,这对于唯有人鱼这一高等种族生存的亚特兰蒂斯星来说更是无稽之谈。
不过眼下正值蓝星与亚特兰蒂斯交战,这布告便多了层新的意思:谨防被难以下水只在浅水区、陆地及天空活动的蓝星人抓走。
不过地牢隐蔽得很,阿芙洛虽被锁着,可拧断* 锁链对她来讲也就是易如反掌的事,周围看似平静实则也守着不少暗卫。蓝星人还不至于蠢到直接向她下手。
越往浅水游越能感受到并不平静的风浪,人鱼不惧怕海水,却无力面对将她们带离水域的暴风。海伦游得已经有些吃力,顾无觅将随身携带的文件都交给她,干脆让她在海下等着,自己独身一人去往浅水。
守卫挪开鱼叉放行,例行汇报道:“艾瑞长官也在里面。”
顾无觅一挑眉,严格来说艾瑞是继承人的配偶,地位水涨船高。应当被称呼“殿下”,但大抵守卫对着她那条红尾很难叫得出口,是以沿用了战时军中的称呼。
艾瑞原本是什么官职来着?顾无觅发觉自己竟然不记得了。
她颔首,问道:“她进去多久了?”
守卫道:“十五分钟左右。”
顾无觅心中大致有计较,凌晨鬼鬼祟祟,今夜却走正门。大抵是阿芙洛终于要从地牢中被释放了,艾瑞急着来表忠心。连时间顾无觅都给她算好了:昨日刚回皇城,夜深没来得及过来;今日白昼在皇宫中为首领侍疾,此时方找到时间来见她。
完美挑不出差错的逻辑,顾无觅莫名有几分不爽。一想到她与阿芙洛已经共处一室十五分钟,尽管知道这十五分钟并不能改变什么,无非是些花言巧语,阿芙洛甚至可能半个字没听,但她……
她不可避免地猜测阿芙洛淡漠的神情,她会让艾瑞说话时也直视的眼睛吗?会用鱼尾挑起她的下巴、命令她、接受她亲吻尾尖的效忠。顾无觅胸中好似堵着一口气,但她知道自己还在水下,并不如此呼吸。
“宿主不进去?”996问道。
“20分钟了。”顾无觅没头没尾地说。
“是的宿主,你已经在这里站了5分钟,成功为艾瑞与阿芙洛多创造了5分钟的独处时间。”
顾无觅想将它强制关机。
但她说:“再等等,我先在后边看着不过去。”
这一行为与艾瑞今天凌晨的作为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吗?艾瑞的血脉纯度低,隔着这样远的距离感知不到她在后面,阿芙洛却一定知道她在。或许从她在地牢入口时就能察觉到,还能察觉到她木头似的在这儿杵了五分钟。
海面上并不平静,艾瑞得一手抓着身侧的礁石才能维持平衡,鱼尾被迫随着海浪摆动,在阿芙洛跟前根本维持不了像样的仪态。顾无觅看着红色觉得刺眼,但其实艾瑞的血脉纯度低得很,鳞片本身并不发光,或许是抹了什么磷光生物的碎粉,是对得不到的拙劣模仿。
一言以蔽之,难看。
评论她人外貌并不是一件礼貌的事,但艾瑞连阿芙洛一片尾鳞都配不上,这是显而易见的。她将自己的偏见归于血脉、种族基因,还有提前知道剧情与人设的不适。
她如何敢玷污神明?
这种诡异的心情在看到艾瑞与阿芙洛的鱼尾越来越近时达到顶峰,继而一个猛浪打过,艾瑞被冲击得位置变换,被迫伸手攀住了另一块礁石,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的背影与阿芙洛的鱼尾重叠。
破剧情毁灭吧,赶紧的。
第054章 亚特兰蒂斯
亚特兰蒂斯
海水逐渐漫过腰部, 阿芙洛屈起指节在礁石上无意识地敲,仿若对海浪的某种回应。风雨声中夹杂着她名义上配偶的话语,具体说了些什么, 她从十分钟前起就没再听过。
红尾算不上什么好看的颜色, 海洋中以红色为主色的生物很多, 她犯不着去“喜欢”一只红尾的人鱼,并不强大、高贵,好像天生就只该在王座之下的人群中仰望她。
好些年来臣民表忠心的话术都是那一套,先解释一番自己为什么来晚了,对自己的遭遇表达同情——尽管她并不需要,或者说是十分厌恶,再对未来做出一番期望。
她们从不承诺自己的臣服能够带来什么,因为她们清楚这对高贵的继承人来说毫无价值。更何况是在战时,她们虚无缥缈的承诺更显得可笑。
一阵狂风将狭窄的洞穴塞满尖啸,阿芙洛听见一声没能压抑住的惊呼。她的配偶努力将自己攀附在礁石上, 就算到了这种时候, 她连碰一下自己都不敢。
因为什么?自卑吗?
阿芙洛心中浮现出淡淡的不解, 她原先并非不愿与卦象所得之人尝试接触,可对方好像有所顾虑,她渐渐也就失了兴趣。亚特兰蒂斯人繁衍后代的过程中配偶的参与并非必要, 譬如当今的首领便从未有过床伴。
“……殿下,我、我是忠于您的。”艾瑞喘着气,艰难地维持着不掉入水中或是被狂风卷翻。阿芙洛的目光从她的面上扫过, 却忽地嗅到了些什么。
熟悉的味道。
以及混合着海水的诡异香味,香得令她略有些头晕。
那股若有若无的熟悉味道染着她自己的气息, 从并不算远的地方漂来。她下意识舔了唇角的水珠,方才被浪溅上, 好像品尝到其中馥郁。
为什么不进来?
阿芙洛微蹙了下眉,目光再次从尾下狼狈的人身上扫过,红色尾鳞抹了某种磷光生物的汁液,皇城一度流行这种做法,爱美的族人将这种汁液涂抹在鳞片上,好像这样就能跻身名流。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她打断了滔滔不绝的叙述。
“味道?”艾瑞攥着礁石的手指有一瞬间收紧,然后又放开,似乎有些茫然地说,“我并没有闻到啊。”
无论何时否定继承人都是失礼的,阿芙洛再次因她的无教养而心生不满,可大度的继承人并不会计较臣民小事上的疏忽。阿芙洛确定那股令人并不舒服的味道方才在洞穴中弥漫,这会儿却销声匿迹,只剩下海水的咸腥。
大抵是终于得了阿芙洛回应,艾瑞趁机离阿芙洛更近了一点,几乎离她的尾尖不到一米的距离,急着道:“殿下,我愿在此处守着殿下直到明日……”
阿芙洛将尾尖往后撤,声音冷下来:“滚回去。”
艾瑞讪讪用鱼尾将自己盘回礁石,恰巧此时一个巨浪扑来,她整个人重心不稳,鱼尾从礁石上无力地滑落,竟是朝阿芙洛扑过去——
却被一条金色的尾巴狠狠拍回了水下。
亚特兰蒂斯人极好的双栖适应能力使她短时间内变换了两次呼吸方式,除了落水时被水面拍打的钝痛,使她禁不住闷哼一声。
阿芙洛扬起尾巴,眼中毫不留情地明明白白写着两个字:废物。
艾瑞受了屈辱只能咬碎牙往回咽,借她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当面顶撞阿芙洛,那是来自基因深处的恐惧。巨浪再次打得她被迫远去,她不得已再次伸手攥住了礁石,半透明的蹼被凹凸不平的礁石压出印痕。
阿芙洛一手支着头没看她,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本欲在这里守着阿芙洛到第二天,第一次说时阿芙洛没给回应,第二次话刚起了个头:“殿下,我愿在此……”
“我说了滚回去。”阿芙洛鱼尾不耐烦地在礁石上拍了下,溅起重叠水花,与滔天巨浪交相辉映。那一瞬间她的神色被隐藏在浪花之后,艾瑞没能分辨出她的心思。
艾瑞一时为难,如此好的机会她竟然要错过,届时阿芙洛独身一人,自己恐怕不仅要被下民们骂不尽责,还白白浪费了这样一个与阿芙洛靠得更近的机会。
“这……”
阿芙洛这回懒得说话,只鱼尾一扫水下将她给送走了。她与阿芙洛的力量差距太过悬殊,能够在水下维持平衡实属不易,好不容易夺回运动的控制权时,已经离水面漂了好长一段距离。
她想着或许在地牢附近留着便也罢了,至少能够看看硬赶着来搅这趟浑水的究竟是些什么人,可这边还没游出地牢,她便撞见了顾无觅。
说来也是巧,顾无觅上任之时,阿芙洛已从前线回来,作为交换,艾瑞自己去到前线坐镇。而原先她与顾无觅不过远远打过几次照面的关系,眼下也只能看出这人有些面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艾瑞的目光逐渐下移,锁住了顾无觅紫色泛着光亮的鱼尾。
顾无觅被吓到似的,甚至下意识往身后的珊瑚丛中藏了藏,才迟疑道:“您是……?”
艾瑞见她如此,戒心已经放了七分,只当她是审判庭的人,例行工作而已,无论如何案子查不到自己头上。
她于是主动释放出友好的信号,微微倾身,行了个皇室优雅的礼节:“在下艾瑞,敢问阁下是?”
“艾瑞长官,”顾无觅回以军礼,“审判庭顾无觅。”
艾瑞暗暗一惊,没想到审判庭缺人至此,连如此年轻的人鱼都能当上副审判长了。除了尾巴是紫色,有那么些皇室的血脉,还有什么用?
她打量着顾无觅,除去刚开始的退缩,这人其余时候都是一副好相处的模样,也或许根本什么都不懂。这个年纪的小孩,或许鳞片都没换完吧,竟然就被迫上任执掌大权了,这星球迟早要完,投靠蓝星果然是明智的。
她丝毫不知顾无觅也在不动声色打量着她,一面与996闲聊:“离得远了觉得红色不好看,离得近了我才发现是真不好看。”
996:“……攻击渣攻外貌你就开心了是吗?”
顾无觅:“此言差矣,并非我攻击外貌,而是我透过表象看见了本质,渣攻的心从根本上来说就是不可理喻、违背良知的,相由心生,倒也正常。”
艾瑞当然不知顾无觅对她提娜然生出的敌意,她回忆起自己先前对顾无觅的拉拢,原先以为这人装疯卖傻,现在看来是涉世未深,当真没看懂那封寄居蟹送出的信也不一定。
更何况凌晨之时她来过一趟地牢,看见的大抵也是这人。新官上任,位置还没坐稳,急于求成想做出一番事业,例如对现有疑案的突破,故此不惜凌晨来此审问,倒也正常。
这样一想便合理了许多,艾瑞原本的计划中审判庭另一位副审判长始终是变数,眼下看来一位只会听从上位者命令的傀儡其实亦有期存在的必要。至少让两派势力打得有来有回,能够拖延些族中长老发现端倪的时间。
如此一来她更不急着拉拢顾无觅,毕竟得始终有个完全清白的人在首领,或是未来的阿芙洛面前保持“公正”,由已经投诚之人扮演的未免刻意,顾无觅是个好人选。
她从地牢出来,自然浮在比顾无觅更高的位置,就着和这个姿势满足了她居高临下之感,似乎方才在阿芙洛那儿受的气都还了回来——尽管从血脉上讲,顾无觅显然比她在族群中的地位更高。可她毕竟是阿芙洛的配偶。
“顾审判长,”她笑了下,“久仰。”
顾无觅较真似的纠正她:“副审判长。长官辛劳,竟也不忘到此处探望殿下,果真与殿下情谊深厚。”
艾瑞的表情僵了片刻,只有她自己知晓她从未动过阿芙洛,阿芙洛甚至不允许她私底下与自己见面时处于鱼尾以上的位置,她每每见阿芙洛,只能与普通臣民一样仰视。不过她随即调整过来,道:“分内之事罢了。顾……副审判长辛苦了。”
客套一番直到艾瑞面上的微笑再也绷不住,顾无觅也将天真的人设演完了,后退行礼道:“我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多叨扰长官了。”
艾瑞干笑道:“且去吧,改日再会。”
顾无觅自让她先行,在艾瑞的视线还未收回时猛地一扬鱼尾,迎着巨浪而上,与方才艾瑞小心翼翼维持平衡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给了她致命一击。
她忍住没回头看艾瑞的神色,不过想来她这种藏不住事的面上一定精彩纷呈。她忍着笑,便忘记了阿芙洛视力极好,隔着极远的距离也能够看清她的神情。在游近之后才敛了神色显得有多么欲盖弥彰。
进了那一方狭窄的洞穴,二人都不受暴风雨的影响,阿芙洛此时鱼尾尽数浸在海水之中,更显得轻盈。她淡淡道:“你在外面等了十分钟。”
顾无觅俯身行礼,听阿芙洛又道:“为什么不进来?”
她蓦地抬眼,阿芙洛的神色与往常无二,也或许……或许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总之不会是真情实感的疑惑。空气中温度低得她打了个寒战,此时她上半身浮出水面,几乎到了快与阿芙洛齐平的位置。
可还差一些。
那是她终不可僭越的距离,也是她之所以能在阿芙洛身边长久待下去的底气。她从未想过与阿芙洛平起平坐,一刻也没有。
阿芙洛尾尖微扬,默许了她虔诚的亲吻。
第055章 亚特兰蒂斯
亚特兰蒂斯
但她想要的答案并非仅限于此。言语的承诺显得轻浮, 亚特兰蒂斯数以万计的臣民无一不曾说过臣服于她,却仍旧有背叛之人。她重复方才的问题,顾无觅眼睫上还滴着海水, 闻言颤了一下, 水珠坠落归入海中。
脆弱, 却又……很美。
“殿下与艾瑞长官独处,”顾无觅斟酌着道,嗓音轻缓的,好像有几分猜测不准的迟疑,“属下不便打扰……”
阿芙洛道:“我以为你擅长察言观色。”
这好似将一颗真心剖白给她的意思,顾无觅有些受宠若惊,至少表面上看去是这样的,她还是补充半句:“况且于礼不合……”
“礼法乃是先人定下的规矩,”阿芙洛冷声道,“你效忠的只能是我。”
她武断好像一位暴君, 可顾无觅清楚她对臣民向来宽严相济。思索间又被鱼尾被迫抬起下巴, 阿芙洛的声音比冬日的浅水域的浮冰还要冷:“说实话。”
顾无觅呼吸微微一滞, 在继承人面前撒谎并不是明智的举动,她或许应该懊悔自己方才的冒失。早知她会被阿芙洛看透,然后摁在此处表一番忠心吗?同样的话顾无觅说过太多次, 每一次她都当了真。
“不敢欺瞒殿下,”她说,“虽的确有过猜测, 我只担心殿下并不愿让我看见殿下与……艾瑞有过多纠缠。”
阿芙洛注意到她换了称谓,换了她自己和某位扫兴之人, 独只剩她还在顾无觅的话语体系中保持着原有的身份,从没有变过。
她好像应当满意, 可实际上还是有些微妙的不爽。
她在……为什么事而被这一微妙的情绪困扰?
阿芙洛罕见地没能从自己身上找到答案,思绪转移到顾无觅身上,黑夜中紫光并不敢靠近神圣金色似的。若真有蓝星人志怪传说中的海妖,也合该是迷人心魄的紫色。
她并不喜欢前朝的权力纷争,权力生来该被捧在纯金的托盘中奉送到她的手中,可顾无觅开出的条件——或是臣服本身,又太诱人,让她违背了多年来甚至以为是本性的东西。
战时的权力需要争取。
她已经尝够了光明正大却被小人陷害的滋味,地牢中的十五天她何尝不是想了许多。窃取情报可笑、谋害首领亦荒谬,无理取闹的罪行被加之于身,而尚还未到掌握大权的时机。幕后之人如陆地上阴沟中的蛆虫,亚特兰蒂斯人甚至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这种东西被蓝星人拿来喂养海族,作为对陆地赋予他们生杀统治权的嘉奖。
尾鳍缓缓扫过海底常年不见阳光以至于白得过分的肌肤,她感受到淡青色血管轻微的跳动,被人用能够锋锐如刃的尾鳍如此贴在要害,顾无觅也只是抿了下唇,血色在她嘴唇上翻出一缕薄红。
像夕阳坠入海面时染就的颜色。
阿芙洛喜欢与海洋有关的一切,芸芸众生,或只是自然这样不受人力控制的。尽管天象让她被迫有了一位身份低微又不讨喜的配偶,但天意本身不过也是世界原本意志具像化出的规律
“那你现在清楚了,”阿芙洛淡淡道,“我并不想见她。”
顾无觅应了声是,也顺势放出下一层意思:“我不希望她看见我与殿下走得太近。”
阿芙洛顿时明了,思索片刻后尾鳍在她脸上拍了拍,好像是听话的奖励。
并不痛,顾无觅却呼吸不畅似的嗓子发黏,溢出一声:“殿下……”
阿芙洛方放过她:“做得很好。”
很长一段时间都只有风雨交加之声、海浪毫不留情拍击着礁石,闪电将周遭照亮如同白昼,随后的惊雷掩盖了二人的心跳和呼吸,好像只有平静在蔓延过长夜。
顾无觅浮在水面久了也难受,更何况她与阿芙洛相对无话,漫长时间更显难熬。她颇有些无措地攥了下右手边的礁石,无意识抠着石头,却忘了蹼爪锋利无比,竟真将那一块礁石抠得七零八落,还没扶稳跌下水去。
入水的声音实在突兀,她张了嘴唇吐出一连串微小的气泡,碰到浅金色的光芒便碎在水中。头顶仿佛传来一声低笑,隔着水幕顾无觅听不甚清晰。
一条有力的尾巴轻轻环住了她的腰,阿芙洛的动作极为克制,只用了极短的一段鱼尾,柔软的尾鳍却不经意间扫过顾无觅鳞片覆盖的腰身以下,那是蓝星人生长着臀腿的位置。
她几乎是一瞬间绷紧了腰,率先烫起来的是耳根,海水都冲不掉的热意。如纱幔的尾鳍从她的表面蹭过,每一片都微微被打开,又闭合,好像含苞欲放的花。
救命,也没人告诉过她腰部以下的鱼尾是如此敏感的地方。
她自己这些天怎么碰都没事,谁能想到被阿芙洛的尾鳍一扫,就泛起酥酥麻麻难以抑制的痒,还有烫,每一片鱼鳞都烫得惊人。
没能咬住的低喘从喉咙里溢出,顾无觅下意识抬手捂住脸,可临到头却只是掬了一捧水给脸降温,尽管效果几乎没有。她没忍住微微侧身又蹭了一下,这一次她察觉阿芙洛也僵了片刻,尾鳍落在鳞片上好像最细微的绒毛拂过。
鱼尾被并非自己的旁人触碰,尤其是非自愿的情况下,可能会出现某些奇妙的反应,这是顾无觅如今才得出的结论。
而她呢?穿到这个世界第一天就吻了阿芙洛的尾尖。
阿芙洛将她从水中捞起来,放在了不远处另一块巨大可供一尾人鱼盘绕的礁石上。顾无觅的鱼尾缓缓缠绕上礁石,好像与干燥粗糙冰凉的石面摩擦能够减轻几分异样感,但这一切都逃不过阿芙洛的眼睛。
顾无觅垂下眼去,与阿芙洛对视的被一秒都好像被放在火上炙烤,多待一秒就会烧掉她鱼尾上密布的鳞片,是她最坚固的防护也是最柔软的内里。
海浪声再次掩盖了寂静,半晌,等惊浪拂过,她才听见阿芙洛的声音,鳞片与鳞片之间摩挲着发出某种奇异的动静,混着擦过礁石的干涩:“陪我多待一会儿吧。”
这简直不像是继承人说出的话,顾无觅摒弃了背后的纷杂,其实她守在更远的地方也并无分别,只是她此时离阿芙洛靠得越近,她便越无法忽略逐渐急促的呼吸和心跳。
好像扑火飞蛾的某种献祭。
阿芙洛的鱼尾彻底盘了起来,湿漉漉的搭在礁石上,不时被海水浸过,倒也不会干。她阖眸静坐,此时更像是大理石雕塑,柔和却坚韧,有种内敛的强烈精神性。
顾无觅静了一会儿,问996:“一会儿是有人来为她解开镣铐?”
996说:“镣铐自动会开。”
那也就是说,未来短暂的时间都属于独处的她二人,顾无觅悄悄抬眼打量阿芙洛,卷而密的眼睫在高挺的鼻梁上投下一片阴影,在水下时想必并不明显。亚特兰蒂斯人在水下眨眼并不频繁,她抬眼时更多时候只注意到阿芙洛浅金色的眼睛,和樱桃色的唇。
光影折射波动,她总忽视亚特兰蒂斯人看似“孱弱”容貌下强有力的鱼尾,族群中刚出生的婴孩也能用鱼鳍隔断海鱼的骨头,用鱼尾卷起灵活逃窜的小鱼。阿芙洛卷起她丝毫不费力气。
如此一消磨,时间也并不长。她终于等到清脆的一声“咔”,锁链自动解开。
阿芙洛眼睫颤了下,然后缓缓睁开眼。她半垂着眸子,抬手示意顾无觅待在原地,然后扯散了双手的桎梏,足有成年人鱼小臂粗的锁链顺从地垂在礁石上,随着风吹撞击礁石迸发出沉闷的声响。阿芙洛转着手腕,不紧不慢以至于顾无觅恍惚以为她不过是寻常睡了一觉活动而已,惹眼的淤紫也没能让她皱眉。
反倒是顾无觅噤声,好似疼痛转移到她身上。
阿芙洛的视线淡淡扫过周围,此时海水已经上涨,即将淹没整个洞穴。连日来干燥、炽热的火炉在这个夜晚彻底被海水侵蚀,尽管过不了多久它又会恢复原貌,可大海取得了暂时性的胜利。
她这些天来头一次回归来海洋的怀抱,浅金色的鳃盖在海水的滋润下一张一合,鱼鳍欢快地顺着海浪的动势勾勒出流畅的笔触。她从未怨过海洋,未能提防住叛徒,本就是她的失职。
顾无觅微侧开眼,目光避开了耀眼的金色。
阿芙洛却并不着急从此脱身,最后一道悬在脖颈上的银色锁链被她从礁石上拽了下来,红色印痕好似耻辱。
这道锁链的象征含义远大过真正的禁锢,亮眼的银色是另一位同胞妹妹的鱼尾颜色。尽管当事人尚且不谙世事只会饿了哭着吵要鱼糜吃,构不成半点威胁。拙劣无聊的把戏,无非是提醒她并非不可替代。
继承人不过是依托皇室血脉的东西。
她想过做独一无二的标记,例如在肌肤上镌刻新的名字,或是让金色的锁链穿过鱼尾钉下附属物的标签,可这些都不能令她满意。□□的疼痛只带来片刻的欢愉,与之相比精神的烙印更使回忆色泽不会褪去。
顾无觅感知到身前水流搅动,金色鱼尾强硬地闯入视线,占据了她所有的思考能力。冰凉的金属环绕过颈间,激起轻微的颤栗,她被手指抬起下巴,却并不敢抬眼,认知中只剩下轻微窒息感的恐惧。
阿芙洛抬手覆了她的眼,似是靠近,微弱的气泡就破碎在她的耳边:
“对你说谎的惩罚。”
第056章 亚特兰蒂斯
亚特兰蒂斯
连日来她第一次听闻阿芙洛的声音离得这样近, 被迫仰头却又在无边的黑暗中茫然住不住任何实在物。阿芙洛轻轻扯了下锁链,听她喘了一声,就好像在水下仍需要呼吸似的, 尾音也跟着颤。
顾无觅方欲开口, 她其实没想好要说什么, 解释也好,求饶也罢。阿芙洛作出的决定不会轻易动摇,但其实在她发出第一个音节以前就有一根手指抵到了她的唇上,冰冷与海水的触感并不相同,却让她半个字也没能发出来。
阿芙洛的手指缓缓移动,在她脸侧的鳍上撚了一下。顾无觅咬住下唇,又被拨开。
“不准。”阿芙洛冷漠命令道。
时间被拉扯得无比漫长,顾无觅甚至觉得恍惚已经过去了数十分钟。她开始不由自主地焦躁舔着嘴唇,那是她尚为人类时的习惯动作。偶尔摆一下鱼尾保持平衡,全身的鳍便随着水流漂动, 她不知自己在阿芙洛眼中此时是如何光景。
直到那只手毫无征兆地抚上臀鳍, 顾无觅下意识倒吸一口气要躲, 被阿芙洛指尖捏着没能游动,反倒是扯疼了鳍与鱼尾连接的位置。她终于没忍住,颤意的声音染着不甚明显的生理性哭腔:“殿下……”
那是十分纯粹鲜明的痛意, 好像来自血脉中向强者臣服的本能加剧了这份感受,让她难以生出任何反抗之心。
阿芙洛松手放过她,挪开了遮在她眼睛上的手。
被剥夺的感官悉数召回, 仿佛电子仪器生涩地重启。阿芙洛方才靠得离她极近,这会儿也没拉开距离。她只看了一眼, 目光触及阿芙洛的脸,便匆匆垂下眼去。
阿芙洛的手又抚上来, 仰头的姿势脖颈显得更为修长,却脆弱,阿芙洛的尖爪能在瞬间刺穿她的动脉,这个动作将身心都一并交付出去。冰冷的金属锁链被人鱼的体温隔开,手指卡在仅剩不多的缝隙里,与软肉紧密相贴。
顾无觅几乎说不出话来,目光失去了具体的落点,她在阿芙洛眼中看见自己,尽管对方的目光并不朝着这一方向,而是专心致志研究锁链的束缚。她寻求救赎似的下意识望进那双金色的眼睛,直到目光交汇,阿芙洛偏了下头,挽起扎在脑后的头发垂落一缕,扫在她的心口。
痒。
她往后瑟缩,却被阿芙洛拽着细链一扯,那一瞬间她脑海中闪过许多曾经写作时的素材,封建社会的贵族阶级拴捆着奴隶,现代社会的主人套紧不听话的……宠物。
但片刻的光影闪过,她只记得自己被这轻缓的力道拽得终于失去平衡,锁链滑落,紧绷的神经刹那间松懈下来,身子往前一扑。
然后再一次的环住了阿芙洛的腰。
她这次没碰到鳞片,指尖、手臂都与另一片肌肤相贴,在水中好像岸上的人相拥取暖。亚特兰蒂斯人的身体上同样覆盖着一层薄膜似的不可见物,本是用以短暂暴露在空气中时锁住水分,此时却好像最后一层防线。
顾无觅匆忙挣扎起来,阿芙洛尾鳍晃了下,任她动作。其实被人摁着腰也有些痒,与被摩挲着鳞片时异样的感觉不同,她并没有几乎被生理欲望支配的错觉——人鱼与配偶鱼尾交缠,以示求欢。
“失礼,殿下恕罪……”
阿芙洛看她不动声色游远了些,然后仿若刚才的事根本没发生过,有些慌乱地轻声道:“时候已过,殿下不宜在此耽搁太久。”
其实能回味出方才的声调。
更加……能够吸引她的注意力。
阿芙洛保持着继承人的威严,从顾无觅身前游过了,听见顾审判长似乎松了口气,连顺着鱼尾漾起的水流也顺带着清醒了些。
她是真心为自己感到高兴。经过一系列的相处,阿芙洛肯定顾无觅并非只像其他贵族或是意欲投靠自己的人一样是为了财宝与地位,她的效忠真正建立在心甘情愿臣服的基础上,最为赤诚热烈。
可她并不知晓,就在她彻底从那一方狭窄洞穴离开的瞬间,一道机械音在顾无觅脑海中响起:“恭喜宿主通过‘离开地牢’剧情关键点,解锁新成就,世界探索完整度奖励发放中,请注意查收~”
顾无觅看着阿芙洛身旁的好感度数值从60%突然飞跃至70%,喜不自胜。
“快快快抽卡,”她说,“你能不能大方点给个十连?”
十连是不可能十连的,顾无觅觉得主系统未免太过吝啬,掉率低得离谱,之前早就达到的40%就什么也没捞着。这回好不容易攒到个60%,得好好利用一下。
“恭喜宿主获得技能卡:天气修改卡。使用详情:一次性技能,可瞬间改变局部天气指指定状态,后续状况不定。”
竟然能改变世界本身的设定吗?
顾无觅还没抽到过如此宏观的卡牌,上个世界用过的功法速成、治疗、造梦技能都是对特定人物作出的改变,而在这个世界改变的对象范围扩大到天气这样人力难以控制的东西乍一看好像有些无用。
也不对——顾无觅回忆起来,艾瑞当时正是凭着蓝星的科技改变了亚特兰蒂斯祭祀时的天气,因此才成为被天明选中与阿芙洛结合的配偶;将思维发散,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与天气预测并不相符合的瞬时天气的改变同样或许能够改变整场战争的走势。
虚拟技能卡在蹼爪间来回转,顾无觅低着头跟在阿芙洛身后走神,后者停下来时差点被撞上,顾无觅赶紧将其他人实际上并无法看见的技能卡攥进手心。
卡片化作一道蓝色的数据流消散在水中,顺着洋流汇入潮汐。
阿芙洛察觉水流微弱的变动,转身看她:“做什么?”
顾无觅庆幸手中的卡片已经消失了,但阿芙洛还是一眼瞧见她抓握的动作,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伸手。”
顾无觅乖乖摊手,除了水流和带起的气泡以外什么也没有,阿芙洛微蹙了下眉。
此时二人已经游到地牢的出口,顾无觅察觉周围水域波动忽然变得剧烈。暗布在四处的守卫不方便现身,可她们仍旧为归来的继承人低身作礼。阿芙洛颔首以示回应,顾无觅跟在她身后,游了一段却察觉这并非是通往皇宫的路。
她疑惑地道:“殿下这是去?”
阿芙洛道:“你以为我会去皇宫?”
是“去”* 而不是她原先所想的“回”。
顾无觅:“……是。”
阿芙洛淡淡地道:“皇宫并非我现下应当待的地方。”
顾无觅心念微动,阿芙洛又道:“倒是你。”
她顿了一下,顾无觅接道:“我的住所就在皇城之中。”
离皇宫并不远,阿芙洛的视线在她身上扫过,半晌才“嗯”了一声:“今日太晚,你也别回去了。”
顾无觅:“……”
阿芙洛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件十分寻常的事:“方才在地牢里那样执着,此时我将你赶回去,倒像是驱逐似的。”
顾无觅宁愿自己被驱逐。亚特兰蒂斯人的居所长什么样她还能不知道吗,无非是洞穴、洞穴、还是洞穴,伊墨斯小殿下居住的洞穴长且深,首领的“皇宫”宽阔挂满了夜明珠,阿芙洛的住所难道还能翻出花来?
她实在想象不出自己要与阿芙洛共睡一室,单是听见这个决定就已经打起了退堂鼓。丹没有人能改变阿芙洛的决策,她也没征求顾无觅的意见,一甩尾巴自往前游了。
顾无觅在原地纠结几秒,认命地跟了上去。
阿芙洛暗暗放慢了速度,方便某只人鱼跟上来,口吻好像在聊家常:“你看上去似乎不高兴。”
没有什么比高贵的继承人殿下主动开启一道送命题更骇人的了,顾无觅谨慎地斟酌回答:“……有一点。”
阿芙洛的目光扫过来,顾无觅赶在她开口前说:“夜深有些困倦,困倦未免是……不那么令人高兴的体验。”
她补充道:“但能够与殿下同行,是我的荣幸。”
阿芙洛移开视线,语气像是威胁:“你最好没在说谎。”
像是被触发了什么预先被设定好的关键词,顾无觅抿了下唇,真正不那么令人愉悦……也不能完全算是,总之是一种有些奇异的感受。被剥夺的感官与权力,其实原本不属于自己,而是由海洋的主宰赋予。
一路便到了阿芙洛的洞穴。继承人住的地方离皇宫有好一段距离,大抵是为了防止隔得太近容易篡位。下人几乎都睡了,阿芙洛没叫醒她们,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盘尾坐着,撑着头思考。
顾无觅环视一圈,阿芙洛的洞穴比起伊墨斯的更大,容下她们二人绰绰有余。虽说并不深,以至于安全性可能不那么好,不过寻常时候也没人敢将主意打到族群战神的头上来。
算着前线与在地牢的时间,阿芙洛已有月余未归。平日里她不允许下人进入主穴,这次出了情报泄漏如此重要的事,只怕以后她对下人会更加提防。顾无觅自以为在阿芙洛的心中可信任程度不如她洞穴上的下人,十分自觉地停在外面没更近一步。
阿芙洛却扬了扬尾巴:“过来。”
顾无觅神色微动。
她游近等着阿芙洛吩咐,就听对方道:“你将这屋子里的贝壳海螺都扔出去。”
离开数日,殿下的居所已经被外来低等生物入侵。
“然后,”她道,“就在此处歇息。”
“不准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第057章 亚特兰蒂斯
亚特兰蒂斯
顾无觅原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 但她将最后一批海螺贝壳扔出洞穴,回来时却见阿芙洛已经睡了。宽厚的贝壳上铺着层叠柔软的纱幔,很难想象前些日子她竟是在地牢中冷硬的岩石上度过的。
她在洞穴中转了片刻, 大抵是水流搅动将阿芙洛惊醒。总之她听见鳞片在纱幔上摩擦的动静转过身时, 阿芙洛已经半睁着眼睛, 支着头看她。
她心中一惊:“打扰殿下休息……”
阿芙洛的声音还有些哑,好像仍挣扎在未清醒的梦中,不似平日的冷漠不近人情:“右边的洞穴里还有一扇贝壳,你搬进来。”
顾无觅将那扇贝壳搬了过来,阿芙洛眼睛已经快闭上了:“纱幔你自己取。”
顾无觅在自己洞穴里都没铺过纱幔,贝壳床也没睡过,人鱼对睡觉的环境并不如何挑剔,往一块平整的礁石或暖沙中一躺便完事。但她铺过纱幔,好像真有种仍在陆地上睡着柔软床铺的错觉。
她们谁也没再说话,顾无觅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一截金色的尾巴随着水流轻轻晃动, 夜明珠被海草金属笼罩, 只剩下鳞片的微光在海水中交汇, 让黑暗不再是可怖的印象。
她心中揣着事,可今晚实在太累。昨夜本就凌晨外出,白日里没什么精神, 眼下虽还有白日的事要操心,上下眼皮却好像打架,咸涩的海水让她不得不闭上眼, 沉入了寂静的夜。
是以她并不知晓在她睡着后,感受着逐渐均匀平稳下来的水流波动, 阿芙洛忽地睁开眼。
996猛地一惊,警报声还未想起, 就被强行闭了麦。好像运行的底层指令被修改,那一瞬间它发不出任何声音。
“阿芙洛”盯着顾无觅看了片刻,996甚至有种自己被看透的错觉。但它不过是一段并不存在实体、寄宿在宿主意识中的数据,又怎会真正被看见呢?
她说出的话像是安抚:“别紧张。”
“我只是看看上个世界与我……”她顿了下,后面的话似乎被某种奇异的能量场屏蔽掉,“。”
她笑了一声,996蓦地生出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可记忆中那位存在并不会这样笑,日理万机想来也不会亲自下场到一个并不起眼的世界中视察。若真是祂察觉底下的世界出了差错,那自己岂不是即刻起就不用来上班了,去垃圾场找个回收废旧数据的活儿得了。
她似是自言自语:“这段也删掉,删掉这段的记录也删掉,干净点。”
996的运行指令一空,短暂失去了意识.
翌日顾无觅醒来时,阿芙洛的床已经空了。
昨夜休息的下人此时都忙碌起来,她起身游出主穴,差点与忙碌的侍女撞上,对方手中的网兜里装着几块贝壳与海螺,显然是昨晚顾无觅没清理干净的那一批。
她揉了揉眉心,问道:“殿下呢?”
侍女答道:“殿下方才进宫了。殿下吩咐说长官若是醒了,收拾收拾也进宫便是。”
首领大概率今日会传召她,只是现在进宫……
她瞥了眼时间,从夜明珠的亮度来判断,此时还不到中午,正式皇宫里最热闹的时候。
大抵鸡飞狗跳。
不过阿芙洛既让她过去,顾无觅当然不敢忤逆,匆匆收拾一番就出了洞穴。没想到却听见背后打扫的侍人低声讨论:“艾瑞大人都没睡过这张床呢。”
顾无觅:“……”
她怎么忽然有种偷情的错觉。
分明什么也没干,昨晚被阿芙洛用那段银色锁链勒出来的红痕也消散得一干二净,被手指撚过、拉扯鱼鳍的微妙触感更是早就没再留存。顾无觅瞥见阿芙洛洞穴上的侍人都佩戴者统一样式的“耳环”——悬挂在鳃盖的边缘,忽地抬手摸了下自己的。
并没有佩戴过饰物的小洞。
与人类世界圈养宠物的逻辑有些类似,亚特兰蒂斯还保留着较为封建传统的政治与社会形式,人们喜欢给所有物与侍人作上标记,象征着已经有主人。不过奴隶制早已被废弃,亚特兰蒂斯的侍人不过是一种再普通不过的工作而已。
背后的侍人并不知晓她能够听见,这也是亚特兰蒂斯种族中根源存在等级制的重要因素,血脉的确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个人的实力与地位。几人仍旧围在一处窃窃私语,丝毫没注意到顾无觅已经停了下来。
“何止,艾瑞大人连殿下的洞穴都没进过吧?”
“主穴连我们都不让进,平日里打扫也一直是殿下亲力亲为。但顾长官是从主穴出来的吧?”
“殿下真的很看重顾长官……”
“殿下如此注重私人领地,怎么会真的让窃贼将情报偷了去呢?”
“嘘,慎言,殿下可是昨夜才回来。”
……
诸如此类的声音不绝于耳,顾无觅以为阿芙洛其实挺心软,不忍让她忙碌后还睡在偏穴冷硬的礁石上,但昨夜也太过于平静了。她敲醒996:“阿芙洛真的睡到起床就入宫了?”
996道:“宿主睡觉的时间段系统并未检测到异常情况。入宫一事的确如此。”
这个点进宫肯定会遇见一堆挤在皇宫中的长老,艾瑞肯定也没走。有她在,首领的状况当然是一日“好”过一日,但其实只有始作俑者艾瑞与故事线掌握者顾无觅本人知晓,这无非是加重了首领对这毒物的依赖程度,其实早已无药可医、即将走到尽头了。
她心中揣着事,一路又磨磨蹭蹭到接近中午才到了皇宫门口。长老们正三两成群地往外游,顾无觅暗松一口气,看来今日是散会了。
不过她等了许久也没等来阿芙洛或是艾瑞出来,她暗叹一句还是躲不过,视死如归地进了皇宫,被告知首领正在议事,只能在洞穴外候着。
凭借良好的视力能看见侍人正在将座椅换成柔软的贝类床,首领在两条人鱼的搀扶下挪向床,阿芙洛看她的眼神无悲无喜。
“方才还没说,”首领打破了寂静,咳了两声,“你这几日,可反省出什么来了?”
原来也能听见,顾无觅再一次为血脉赋予的能力感到便利。
阿芙洛的回答比较官方,尽显敷衍,首领显然也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费口舌。而是话锋一转,问:“你出来后,去看过你妹妹了吗?”
阿芙洛凌晨才从地牢中出来,会洞穴休息后便立即赶来皇宫,哪儿来的时间去探望伊墨斯?她与这位幼妹没有斗得你死我活,亦没有深交至此。更何况于礼,她本应当先来见病中的母皇才是。
“未曾。”
“你当去看看她,”首领又咳了声,“她前些日子说很想你这个姐姐。”
骗鬼呢。
那小孩能说一句完整话都算好的,哪儿能惦记什么姐姐。顾无觅听着不住地翻白眼,996不得不提醒她:“宿主请注意形象。右边那名侍卫见你翻白眼频率太高,正以为宿主突发恶疾。”
顾无觅停止了嘲讽,阿芙洛没什么表示,仍旧是淡淡地道:“承蒙幼妹惦记,多谢母皇挂念,我会去的。”
车轱辘话转了好几轮,话题终于被引到之后前线的安排上。首领既清醒,自然是知晓阿芙洛走后前线一盘散沙之事。不过也正是艾瑞暂代阿芙洛之职这段时间,亚特兰蒂斯再没有过与蓝星交战的大量伤亡。她不知艾瑞究竟是碰了好运气,还是真有指挥之才,不过阿芙露显然对后者不以为然。
首领身子不大好,前线必然只能去一个,剩的一个只能在皇城中领个闲职瞎转悠,只为了早晚向首领请安与侍疾。
首领缓缓道:“你不在前线的这段日子,我们的伤亡数字降到了最低,领地不仅没被侵占,还摧毁了几个蓝星人的小型据点……”
这当然都是艾瑞与蓝星人里应外合的功劳。
顾无觅心中冷笑,艾瑞先前一直没说话,这会儿掩饰不住,频频偏头望向阿芙洛,似乎是想从她口中得到什么答案。
却听阿芙洛道:“恭喜。”
也不知是对谁说。
她一向性子冷,但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还是让气氛僵了片刻。首领一时竟不知她是在恭喜自己、艾瑞,还是亚特兰蒂斯,亦或是三者皆有。她的敲打和暗示半点没起到作用,她甚至不知道阿芙洛是否是故意的。
首领将攥着的纸张捏出一条折痕来,阿芙洛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飞快地从艾瑞身上掠过了。
首领温和地引入话题失败,遂也不绕弯子,道:“前线需要有人,皇宫中也得留下一位才行。你二人既为伴侣,此事自然应当与你们共同商议,你们意下如何?”
还能如何,阿芙洛当然毫不犹豫地说:“前线。”
艾瑞被她噎了一下,来之前在脑海中组织好的语言甚至大半被她这句“前线”逼得毫无用武之地。继承人都已经做出决定了,她还能忤逆不成?
但她看首领的面色有些迟疑,似乎也并不是那样坚定,毕竟先前的一系列事件还是让二人生出隔阂,自己说不定还有戏。
“我愿意留在皇宫为首领分忧,”她道,“但殿下刚从……出来,那处我也去过,干燥且炽热,想来对身体的伤害是极大的。殿下先前在前线也受过伤,不如就趁此机会在宫中休养一段时间?我愿意为殿下分忧。”
“为我分忧?”阿芙洛疑惑地道。
“是,”艾瑞见阿芙洛态度松动,赶紧道,“我曾看过兵书,学习过一些领兵之法,在前些日的运用中也有了新的体悟。首领与殿下如若不嫌,我愿意去往前……”
阿芙洛骤然打断她的话:“你原先不过红尾,看兵书做什么?”
经她这样一说,首领也恍然似的抬眼望过来,被两道冰冷的目光注视着,艾瑞迅速垂下眼去,避开了浓重的狐疑。
……她怎么忘了,平民有什么资格学习作战理论?
“是在有幸被选中成为殿下的伴侣之后,”她适时压低了声音,对自己迅速的反应还算满意,“希望能为殿下分忧。”
她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首领颔首,像是接受了她的说辞。
“近日的伤亡的确减少了许多,”首领又搬出了方才的理由,“想着为继承人分忧是好事。”
她将手中被捏皱的战报递给阿芙洛,后者接过看了眼,微微蹙起眉。
怎么会这样巧?
蓝星的漏洞都让艾瑞给发现了,亚特兰蒂斯的薄弱也补上了,为数不多的几次交锋都是在易守难攻之地……
她冷笑了声:“母皇若实在难做抉择,不如让审判庭候在外面的人也进来说道一二?”
第058章 亚特兰蒂斯
亚特兰蒂斯
顾无觅在外面等了半晌, 骤然听见阿芙洛提起自己,一瞬间有些愣神。
首领抬起眼皮,道:“审判庭的人?”
一旁的侍人适时道:“顾审判长候在洞穴外。”
其实她方才已经向首领禀报过了, 但就这么一会儿时间, 她似乎已经忘记, 只缓缓点了点头,道:“让她进来吧。”
顾无觅万没想到自己还能有与阿芙洛、艾瑞、首领三人共处一室的时间,她行了礼,十分自觉地浮在最后,首领抬手召她上前,示意阿芙洛将战报递给她。
这顾无觅哪能看懂,不过她从方才几人的争执与看过的原著大抵也能推断出这份战报的不合理之处。以原主的身份地位,等年岁上去了大抵也是族中长老,是以看不懂战报才算是奇怪。
首领问她:“如何?”
她垂下眼去,一副谦恭的模样:“属下不敢妄言。”
却察觉忽然有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知晓这大抵来自阿芙洛, 不过……
又是为何?
艾瑞却不解其意:“审判长直说便是, 哪怕有错误,想必首领也不会怪罪的。”
顾无觅:“……”
什么人才会蠢到挖坑给自己跳。
但她时刻要记得在艾瑞面前的人设,不谙世事被赶鸭子上任的小白罢了。她见首领颔首, 方道:“这份捷报十分漂亮,不知出自族中哪位长老?”
阿芙洛半眯起眼看她,顾无觅没敢对上她的视线, 故作镇定地抬头望向首领,假装没察觉到艾瑞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的脸色, 问了一句:“啊,不对吗?”
她补充道:“不会是殿下吧?”
阿芙洛嗤笑一声, 首领问道:“哦?为何说不会是阿芙洛?”
顾无觅真诚地道:“属下看这份战报上都是一些耗费人力物力并不多的事件,诸如巡查时发现蓝星据点并摧毁、例行演练时补上我军薄弱版块……听闻殿下素有惊世将才,想来是并不会讲此等职责范围内的小事如此大张旗鼓地写下好几个页面大肆宣扬。”
“不过既然能做到上述事情,想来指挥之人十分心细,能够发现军中如此多原先将领并没有发现的漏洞,这份战报足足有……”她翻看了一下,“十日。想来以此人的心细程度,亚特兰蒂斯的防守应当已经十分严密。”
首领若有所思,她转头看向阿芙洛:“你以为如何?”
阿芙洛道:“顾的理论十分完善,想来行军打仗,也不在话下。”
顾无觅欠了欠身:“殿下说笑了。”
是真说笑了,就她脑子的水分,知道原剧情线的时候随意胡诌几句糊弄一下还好,真到了瞬息万变的战场,不露馅才怪。
阿芙洛意味不明地盯着她看了片刻,顾无觅能够感觉到她的目光始终黏在自己身上。她抿了下唇,终是抬头看她,视线相接,她从阿芙洛眼中看到流露出的满意。
那份情绪有些奇怪,似乎并非对下属的赞赏,而是对……
所有物。
顾无觅有时觉得阿芙洛或许并没有将自己当成独立的下属,而是……她形容不上来,但她敢肯定艾瑞口头上像阿芙洛表过如此多次忠心,都比不上自己在阿芙洛那儿的半分可信任度。
归根到底她仍旧是高傲的。
艾瑞气得声音古怪起来,顾无觅甚至看见她鳃盖张合的速度显著加快了,连为了保持平衡的鱼尾摆动幅度也大起来,水流拍打在阿芙洛鱼尾上,被她嫌弃地用尾巴又拍开了。
“那审判长以为,这份战报的主人,就没有除了细心以外的半点可取之处了吗?”
顾无觅惊了,她甚至问996:“真没搞错吗?她真的是主角?”
“她没事能不能多看看心灵鸡汤书籍啊,”顾无觅吐槽道,“比如什么高情商聊天话术100招、半小时速通官场沟通什么的,进修一下语言艺术。”
如此自取其辱的问题,顾无觅当真是不想回答,可奈何艾瑞问了,她还是要保持清纯人设,抛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心细却不冒进,能沉住气。”
她思考了一会儿,才道:“依属下浅见,此人若是治族理政……”
后面的话语突然尽数被吞了回去,她的面容顿时惊慌起来,将头埋得更低:“属下失言,还请首领恕罪。”
首领喜怒不定地盯着她瞧了片刻,目光扫过艾瑞,后者亦俯身。洞穴中唯有阿芙洛还直着腰,神色冷漠好似事不关己。
“你且起来,”首领缓缓道,“方才说了既说了不会降罪,此时又哪有论罪的道理。”
艾瑞还弯着腰,首领沉默半晌才道:“你也起来。”
艾瑞松了口气,首领后半句却说:“她倒是的确没说错什么。”
艾瑞急忙辩解道:“首领,我并无谋反……”
“不必说了,”首领一抬手制止了她的话语,温声道,“你既是阿芙洛的伴侣,自然与她是一体的,日后若是能尽分内之责、做分内之事,辅佐未来的首领也很好。”
阿芙洛垂眸不语。
艾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就此作罢。但她清楚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被揭过,首领方才话中似是自然而然地提起让她辅佐未来的首领,却并未严明究竟是谁,也是对阿芙洛的警告。
不过后者显然并没有当回事。
她羡慕阿芙洛的血脉,这份羡慕在逐日的相处中渐渐演变为嫉妒。似乎阿芙洛所获得的一切都是天生的,她生来有着高贵的血脉、被血脉赋予的地位、权力与智慧,而自己生在没落的、血脉稀薄的贵族,活该带着这条再普通不过的红尾碌碌无为地过平凡人的一生。
这一既定的命运哪怕在她与蓝星人联合,对方协助她改变了祭祀的天象后也未能改变。阿芙洛从心底里厌恶她的谄媚,不允许自己近她的身,洞穴更是跟防贼似的,连方圆五米都不能靠近。她心中憋着一口气,迟早要尽数奉还。
但哪怕时至如今,她仍旧被当权者威胁。
她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来自上位者赋予,对方随时有撤回、反悔的权力,而她只能在官场周旋,摇尾乞怜,祈求上位者施舍自己一点肉汤。
嫉妒到最后,只剩下无穷尽的恨。
她以为与聪明人——暂且这样评价阿芙洛与首领,打交道就已经够麻烦的了,却没想到顾无觅这类人看似绵软可欺,实际更不好掌控,永远也不知她的天真会让她下一步说出些什么意想不到的话来。哪怕是方才那等大逆不道之话,她照样没过脑子似的就说出来。
但……这种人或许会比聪明人死得更快。
顾无觅能在此时参与进这场首领家庭内部的纷争,说是阿芙洛一手促成也不过分。原本首领并不知晓顾无觅在洞穴外候着,就算知道了也大概率并不会让她参与到这种可以说是家事也可以说是政事的讨论中来,顾无觅被扯进这趟浑水,被人当枪使了都不自知。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顾无觅的下一句话却让她燃起更深的怒火。
顾无觅道:“原是艾瑞长官!方才我属实是失言了,还请长官勿要怪罪。”
首领都发话了她还能怪罪?若此时再揪着顾无觅不放,岂不是显得自己仿若斤斤计较的小人?艾瑞干巴巴地笑着:“审判长说得不无道理,受教了。”
顾无觅微微欠身:“浅薄之谈罢了。”
一场混乱的纷争眼看就要走到尽头,首领尚未作出抉择,她将视线移向艾瑞,似乎希望从她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毕竟抉择由她做出,强行安排,岂不是给自己落下一个专制武断的罪名。
“阿芙洛,”艾瑞始终避开她的目光,首领微微叹了口气,只能转向自己的孩子,“你仍愿意为亚特兰蒂斯献出你的才华、乃至生命吗?”
阿芙洛眼神微动,顾无觅在皇宫中第一次看见她眼中奇异的神色,一扫先前的不耐与漠然。她将右手放在左心之处,道:“它是我的荣光。”
听闻此话,艾瑞终于抬头,首领此时捕捉到她的视线,问道:“艾瑞,你呢?你如何作想?”
艾瑞心中苦涩,却只能道:“既然如此,首领,我愿意留在皇城之中,保护您与小殿下的安全。”
首领的目光转向顾无觅,才想起顾无觅并非她们家的成员,没什么好问的,却没料到后者却主动说:“属下愿继续在审判庭任职,为首领分忧。”
没人问你。
艾瑞颇有些无语,等自己上位后或许应当定一个什么不满xx岁者不得担任官职的规定,以免这种什么也不懂只会乱说话的小孩进入权力系统,将亚特兰蒂斯本就落后的管理搅得一团乱麻。
直到走出洞穴,她都还在想这件事,过于入神以至于没看见一尾紫色又漂到自己身边,关切地问道:“长官,您没生气吧?”
艾瑞:“……”
她甚至没忍住抬头确认了一下,这仍旧是在洞穴里,四周来来往往全是侍人,丝毫不用怀疑她们的对话会尽数传到首领耳朵里。
她只能强撑着笑道:“没有,你的评价很中肯,顾。”
“啊这样,”顾无觅抿了下唇,一副忐忑的模样,“我是真不知道那份战报是你的,还说了你那样多缺点……”
艾瑞持续微笑:“没关系的,你也帮助我更好地认识了自己。”
“真的吗?”顾无觅似乎有些惊喜,道,“那我还说你适合治族理唔唔……”
艾瑞猛地抬手捂住了她的嘴。
第059章 亚特兰蒂斯
亚特兰蒂斯
“你们在做什么?”
一听熟悉的声音, 顾无觅立即噤声,也不挣扎了,毕竟下一秒艾瑞便松手将她放开。她猛地往一旁退了几米, 几乎是与艾瑞同时弯腰:“殿下。”
首领不是说留下她还有要事相商吗?这么快?
顾无觅不知自己心虚个什么劲儿, 阿芙洛冷冷应了一声, 目光在艾瑞身上漫不经心地一扫,说出的话却好似有千钧重:“离皇宫不过百米,与官员私交,你胆子大得很。”
艾瑞心下一沉,忙抬头想解释道:“殿下,我……”
“你,”阿芙洛根本没理她,径直对顾无觅道,“跟我走。”
顾无觅方才装了那样久的乖顺,也不差这一会儿:“是。”
阿芙洛摆尾从艾瑞跟前游过, 再没分给她半个眼神, 顾无觅跟在她身后, 艾瑞深吸一口气,吐出一连串气泡,破散在水中毫无痕迹。
直到顾无觅回头再看不见皇宫, 阿芙洛突然道:“你尚未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顾无觅迟疑地道:“殿下方才问我们在做什么?”
阿芙洛抱着手臂,好像在说:不然呢?
顾无觅以为那不过是随口说的一句话用以将她从当时的场面中带离,没想到阿芙洛竟是问真的, 她如实道:“我重复了在首领面前说的话来激怒她……”
阿芙洛:“然后?”
顾无觅偏头想了一会儿:“然后她伸手捂住了我的嘴?”
阿芙洛终于停下来,顾无觅差点撞到她身上。事实上她认为撞或不撞最后的结果都没有差别, 因为阿芙洛食指屈起,挑起了她的下巴。
“你就任她碰?”
直觉让顾无觅噤了声, 距离太近,却又很远,她一如往常仰头撞进阿芙洛的眼睛,察觉不出她为何而恼怒。
能回前线不应当高兴吗?
她这样说,好像……好像显得自己十分重要似的。
茫然与不安让她抿了下唇,阿芙洛另一只手的指尖描过她在嘴唇。她自己也是人鱼,当然知道指甲会有多锋利,能够轻易割开鲨鱼的皮肤,更别提人鱼柔软无鳞片覆盖的嘴唇。
“殿下,我……”
顾无觅不敢有大动作,只能发出几个含混不清的字眼,零星的气泡被阿芙洛锋锐的指甲戳碎,阿芙洛停了动作,俯身几乎与她脸颊相贴,吐出微不可闻的一句话来:
“只有我能碰。”
闻言,顾无觅瞬间睁大了眼,但阿芙洛看不见她眼中的震惊,因为她已低头,长发就搭在顾无觅肩头,后者察觉到一点冰冷的柔软。
一个……神明垂落的亲吻。
在海中接吻与在陆地上总归有些差别,那一瞬间她与水流之间的联系被强行分隔,鳃盖随着微动了下,却没能从口腔中汲取到水流,她感到莫大的来自缺氧的恐惧。尽管那一瞬间的分隔远不至于此,这一吻只如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再回神时阿芙洛抬着她下巴的手往上挪了两分,捏住她嘴唇两侧,话语颇有几分无奈:“呼吸。”
也是第一次见接吻后忘了呼吸的。
顾无觅下意识用鼻腔吸气,却毫无意外地呛了水。鳃腔自动打开,过滤了走错道的水流。
“在水下呛水,”阿芙洛不甚明显地笑了下,“真稀奇。”
顾无觅已经无暇解释,嗓子里都是海水的腥咸。好在阿芙洛没在这个问题上做过多纠结,而是直接重回了方才的话题:“记住了吗?”
这会顾无觅知道,她是在问那句“只有我能碰”。阿芙洛吻她,合该是她攻略人物的一大进展,只是她没想到主动的会是阿芙洛,更没想到这一剧情竟是由她方才与艾瑞玩笑间被捂了下嘴这一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所推动。
她还保留着在陆地上的习惯,说话前无意识舔了下唇:“记住了。”
阿芙洛看她的眼神又有些变了,顾无觅避开她的视线,听不解风情程序里只有任务进度的996惊讶地问:“瞬时好感度75%了,宿主再接再厉啊!”
顾无觅只想将它的网线拔了。
话音未落脸颊就被覆上一片冰凉,顾无觅的呼吸再次一顿,鱼尾控制不住地带着身体往后,却没能挪动分毫。阿芙洛指尖的蹼贴在她的左脸侧,轻轻拍了拍,:“规矩都忘了?”
顾无觅眼睫颤得厉害,却如破茧的蝴蝶终于还是抬了眼,阿芙洛的神色喜怒莫辨,金色的眼睛直盯着她:“说话要看着我。”
“……是。”
阿芙洛转身继续往前游去,金尾在光线并不明晰的海底甚是显眼,沿路遇上的族人都会停下来俯身恭顺地行礼。
顾无觅安静地跟在她身后,脑海中996在发疯尖叫为上涨的好感度狂欢,但她隐约清楚这或许只是一瞬间的生理性错觉。果然,等到了一定的时间后,起伏不定的好感度稳定下来,最终落在76%。
顾无觅只能从系统监测到的数值判断阿芙洛的情绪,此时大抵应当是稳定下来了。她便试探着说回了最初的最初——阿芙洛不日就将动身回道前线一事。
“殿下何日动身?”
她询问时颇有些忐忑,却又气定神闲,好像方才的那一吻只是激情之下的产物,过后谁也不该主动提起。亚特兰蒂斯没有婚约这一说,艾瑞既然被* 上天选择为阿芙洛的配偶,那么就是已经得到全族承认的意思。
但她又对未来的走向有些怀疑,在她的推动下,阿芙洛回到前线,艾瑞留在后方,这已经是对亚特兰蒂斯而言最好的选择。但这同时也意味着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留在皇城中为审判庭效力的她大抵见不到阿芙洛,反而由于述职进宫的原因日日都要与艾瑞打照面。
这让她如何推动感情线?
她并非不想与阿芙洛在一块儿,只是在她原先的生活环境中,战争离她有些过于遥远,和平安定的生活已经持续好些年,战争似乎只存在于历史资料与世界的其他角落。先不说首领没有理由让审判庭长去往前线,她自己亦发挥不了什么正面作用。
阿芙洛没回头:“明日。”
这似乎也太急了点。
阿芙洛似乎看穿她心中所想,微微摇了摇头:“艾瑞已经回皇城三日,算上她在路上的时间,前线已近五、六日无主将。况且我不在的时候,她做出的什么样子,你是知晓的。”
不提还好,一提顾无觅游回忆起自己方才在皇宫中可笑的表演,艾瑞最后满腹牢骚发不出,只能与她笑脸相迎时,倒真有些令人捧腹。
但阿芙洛从前又哪会与她解释这些?如今她也没有立场盼着阿芙洛将毫无头绪的感情放在亚特兰蒂斯星的大事前面。
她的目的达到了,毕竟她只是一个无情地探索世界完整度以获取主角好感度的外来者。
阿芙洛忽地道:“皇城中更安全。”
顾无觅:“?”
这是在安慰她?
“相对而言,”阿芙洛若无其事地补充道,“你且盯着皇城的异动。”
她家殿下眼里终于还是有些权力纷争了,顾无觅差点喜极而泣。虽然阿芙洛不在皇城根本参与不了一点,但至少自己的事业有望得到她认可,顾无觅话到嘴边拐了个弯:“为首领侍疾也很重要。”
是嘲讽艾瑞的意思,阿芙洛却没笑,思索一会儿才道:“离她远些。”
顾无觅一怔,阿芙洛又道:“她身上的香,熏得我并不舒服。”
阿芙洛极少在她面前示弱,顾无觅蓦地有些恐慌,敲醒了看热闹的996:“艾瑞今天带抹着毒素进宫?”
996扒拉出了之前的数据:“是的。”
顾无觅微皱起眉:“她竟然还敢……”
“还敢什么?”阿芙洛淡淡问道。
顾无觅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将与996的对话说了出来,不过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她一怔,甚至不太记得自己方才究竟有没有真的将这句话说出来。
但阿芙洛的确问了,这她听得真切。她仰头看着阿芙洛,道:“首领处在昏迷状态已久,前些日蒂娜进宫述职之时,身上竟染了一种奇异的香味,让首领醒了过来。事后御医从海水中提炼出这香,因是从蒂娜那儿传进宫的,故而在审判庭大肆清查,最终缺什么也没有查出。自那以后,首领便不再允许任何进宫之人身上抹香了。”
不过这样说来,艾瑞也是大胆。毕竟她惯常都在鳞片上抹从磷光生物上提取到的发光物质,这一物质难免有些并不属于人鱼的味道,她便只好又在鳞片上抹上一层能遮掩异味的香膏,首领大概早已习惯她身上有香气,更何况她浮得离首领并不近,这味道淡得连顾无觅都没能察觉,更不用提久在病中的首领。
这倒是一个合理的解释,不过顾无觅方才想对996说的并非以上这些话而已。阿芙洛似乎没察觉出异常,只顺着说道:“鳞片若是被抹上附着力强的东西,味道会散得很慢。”
这也能解释为何艾瑞都去过前线这么多天了,回来后身上微不可闻的味道还是能让首领精神许多这件事。
若她真去了前线,只怕首领这回离了她,只会病得更重吧。
艾瑞的意图几乎都挑明了,阿芙洛若再发现不了什么,那才真是空有继承人之名了。只是艾瑞的血脉并不能直接继承首领之位,大抵还是只能从皇室中挑一个傀儡,年幼还未显露出实力天赋的伊墨斯显然比阿芙洛更好控制。
阿芙洛显然不会想不到这一层,艾瑞身上的香味并非巧合,无论她究竟带的是毒药还是解药,前者说明她远未到收手的时候,后者只能证明她的心虚。
眼下艾瑞仍要留在皇城中,自己一走,她欲有什么动作,恐怕只会更加肆无忌惮。阿芙洛从前哪考虑过这些,眼下虽以为棘手,但也觉得有几分意思。
顾无觅清楚她与首领之间亦没有那样多的母女情深,亚特兰蒂斯人孕育后代的方式与血脉实力决定一切的种族信仰几乎注定了继承人与首领之间的竞争关系。伊墨斯年纪太小,对她几乎没什么威胁,并不在阿芙洛的忌惮对象之中。
可首领手中握着实打实的权力,尽管这份权力终有一天要交与她。但现下并不被她拥有的东西,一日不在自己手中,便多一日的变数。
顾无觅竟不知阿芙洛是希望艾瑞早日得手,还是希望亚特兰蒂斯的安稳再久一点。
第060章 亚特兰蒂斯
亚特兰蒂斯
阿芙洛的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 看似平静的皇城只会愈发平静。毕竟从皇城到前线最少也需要两日半的时间,等阿芙洛第一封战报传回,大抵已经过了五六日。
顾无觅准备的鱼车没派上用场, 阿芙洛嫌鱼车太慢, 又太大张旗鼓。她是回战场又不是视察民情, 遂顺手将鱼车的费用报销,并将其给了顾无觅上下班通勤用。
顾无觅也还没张扬到这种程度,是以鱼车便搁在家里吃灰了,每日给鱼喂的饲料都是好大一笔价钱,每日一醒来看着身形巨大的鱼在洞穴门口游动,顾无觅总想起它应有的主人阿芙洛。
艾瑞挑着各种时机在去往前线将阿芙洛换回来这件事提了好几次,但无一没有遭到拒绝。首领让艾瑞留在皇城中的医院似乎非常坚决,仿佛前些日子让艾瑞替阿芙洛的并非是她。
顾无觅乐得听艾瑞吃瘪,这一日她入宫前恰好看见那尾红色。不怨别的,首领的洞穴外受着的护卫最少都得尾鳞泛着光的蓝色或绿色, 一尾红色游在主道上着实显眼。
“艾瑞长官。”她主动打了招呼。
艾瑞回过头见是她, 表情僵了片刻, 而后露出不太自然的微笑:“早啊,顾。”
顾无觅游到与她并肩的位置:“长官看上去心情不错?”
“嗯……还好,”艾瑞这会儿微笑在脸上挂着也不是, 瘦了也不是,含混道,“皇城宁静多日……”
“是啊, ”顾无觅十分自然地接过了她的话,“皇城没什么动荡, 再安全不过,不比前线随时有性命之忧。留在这儿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说对吧?”
艾瑞:“……对。”
顾无觅心情大好,正说着,一旁十分迅速地游过一条人鱼,几乎贴着艾瑞的尾巴游过。她的速度十分敏捷,以至于带起的水流差点将艾瑞猝不及防掀翻过去。
顾无觅一手连忙拉住她的胳膊:“长官?”
她总算是没有被这股水流卷走,不过在皇宫中如此行动无状,未免也……
“是信使。”顾无觅低声道。
连一名普普通通的信使都能差点将她掀翻过去。
艾瑞心有不满,不过这段时日信使送来的几乎都是前线急报,首领允了她们在皇宫中的失礼,就这么会儿功夫,想必战报已经被送到首领手上了。
顾无觅扶起艾瑞,被对方没什么所谓似的甩开了。
她活动了一下方才被大力拽着的手,这会儿还隐隐又些发麻,状似无意地问道:“算着日子,这该是殿下到前线后的第一封战报。”
顾无觅看她气定神闲,就知晓交战地的事她没少做安排。虽然本身的智商的确没什么值得令人担忧的,但毕竟与蓝星人联手,对方有着亚特兰蒂斯所不了解的高科技武器,还是得借机试探一二。
“期待殿下带领族人们取得胜利。”顾无觅毫无营养地应和了一句。
“是吗?我也很期待,”艾瑞笑了下,好像笃定这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内阿芙洛就真能将事情搞砸,“正好要去面见首领,走吧。”
她竟然没有对方才信使的冒犯大加批判,这可不像她往日的作风。
二人往主穴游去,正在洞穴外时,见侍人正带着一位蓝尾的人鱼出来,正是方才那位信使。
顾无觅还未有所动作,艾瑞却已经浮在了她们的必经之路上,打招呼道:“信使舟车劳顿,甚是辛苦。”
这是从蓝星的语言中学来的词汇?
只可惜舟车都并非是亚特兰蒂斯常见的交通工具,这样说来倒是有些奇怪,
信使起先惊讶了片刻,她的面上满是疲惫,刚得了首领恩准被带下去歇息,没想到这位传闻中攀附上继承人的艾瑞长官会主动与自己交谈。她心想大抵又是些客套话,遂也道:“长官在皇城中护卫首领安危,想必殿下在前方也能更有底气一些。”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顾无觅抿了下唇有点想笑,艾瑞面色一变,下意识出口道:“我前些日子也在前……”
骤然提高的声音让在场侍人皆是一惊,就连信使面上也浮现出茫然无措来。顾无觅赶在惊动禁卫前拉住了她:“首领该传召了。”
艾瑞鳃盖急促地张合几下,最终转身往主穴的方向去。顾无觅对信使轻施一礼,也转身跟在艾瑞身后进了。
可她听见信使与侍人微弱的交谈声:
“敢问姐姐,紫尾的那位长官是?”
“那是审判庭的副庭长,姓顾。”
“她竟与艾瑞长官在一处吗?”
“她也是脾气好,换个人可不一定受得了……”
二人的声音逐渐远去,顾无觅想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信使可是还要回交战地的,这话要是传到阿芙洛耳朵里,她可还怎么将这个任务顺利推进下去。
思索间二人已经来到主穴,对着首领行礼后起身,顾无觅瞥见她手中握着的正是方才信使送来的一卷战报。
她毕竟是审判庭的人,并不直接参与战事,首领不发话没有立场去看战报这样敏感之物,更别提只有几个闲职在身的艾瑞。
但她有这个觉悟并不代表艾瑞也有,车轱辘话来回转了好几轮,艾瑞终于没忍住道:“我与顾方才在外面的主道上遇见了来自交战地的信使,可是有新的捷报传来?”
首领的关注点却在于:“你与她一起来的?”
这话是问顾无觅。顾无觅垂眼:“今日该属下述职,在皇宫外恰巧遇上艾瑞长官,便顺道一起进来。”
首领点了下头,这个回答似乎令她满意,将手中卷轴递给了身边的侍人:“拿去看吧。”
艾瑞一目十行地翻完,转手给了顾无觅。顾无觅抬头看了眼首领,见她默许的意思,这才翻开看了。
可以说是风平浪静的几日,也不知蓝星是如何想的,偏在艾瑞暂代阿芙洛之职到阿芙洛回归这一段时间内都没什么大动作。阿芙洛刚回归,所做的不过也就是清点名册,翻阅艾瑞在时的记录,巡防几处艾瑞战报上所做出过改动的据点。
目前一切顺利。
算不上是一份捷报,只能说若是这种毫无可圈可点之处的东西呈现给首领的时间久了,难免不会以为阿芙洛在交战地简直像是领了个闲职。这日子过得比后方还要舒坦。
蓝星这是转性了?
还是说艾瑞又有了什么新的计划?
顾无觅不敢妄下定论,但首领似乎也没有要问她们想法的意思。上面久无动静,顾无觅将战报递还给侍人,后者呈上去时顾无觅恰好抬头,这才发现首领又昏睡过去。
不如直接将贝壳床搬来算了。
嗜睡显然是余毒未清的后遗症,更何况首领体内的毒从来就没有清过。仗着首领嗅觉减退,艾瑞这几日身上的香味愈发明显,已经到了顾无觅一靠近就能闻到的程度。
她不由得问996:“这么香,我与她待久了不会中毒吗?不是,她自己难道不会中毒吗?”
“放心,宿主年轻力壮,与携带者相处的时间短,并不会有大碍,”996扫描了她的身体,“不过携带者本人已有轻微的中毒之兆,具体体现为暴躁易怒,情绪波动较大。但原著中提到过蓝星人承诺事成之后为她提供全方位医疗服务,是以她并不担心自己中毒之事。”
还真是简单直接的承诺。
不过蓝星的医疗服务也不是什么明面上的好东西,对付她们自己族群的伤势与疾病尚且有迹可循,可若要说为亚特兰蒂斯人诊治么……首先不还是得对亚特兰蒂斯这个种族的身体构造有足够了解吗?
想到原文中阿芙洛最终被送到研究所的结局,顾无觅打了个寒战。
两星开战之处,亚特兰蒂斯这边牺牲的族人尸体总是莫名消失不见。连带着专门清理战场的鲨鱼也失踪了数条,阿芙洛与长老们商议发现不对劲后,来不及处理的族人尸体全部改为火葬——她们生前如此惧火,死后却仍旧要在火焰的炙烤中消亡灵魂。
她不希望书中的结局成为现实,首领时日无多,原文中阿芙洛在研究所中面对首领尸体所展现出的悲痛是真实的吗?还是说她所感到悲痛的其实是一个族群的消亡,当首领与继承人皆已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她从这个被海洋抛弃的种族身上看不到希望。
但这些都无从得知,毕竟这一条故事线上的阿芙洛并不会经历上述故事。顾无觅是来改变糟糕感情线的,也是来改变剧情结局的。
首领久睡不醒,今天的述职又是顾无觅十分无聊地对着没有回应的上位者念完的,正是她没想到艾瑞竟在主穴外等她,照理来说艾瑞会在皇城中转一会儿,熏查一下日常的安防,然后再回到皇宫中侍奉首领床前。
“审判庭最近可有什么大事?”她闲聊一般起了头。
“没什么很值得注意的,”顾无觅想了下,“毕竟眼下的大事,都在交战地吧。”
艾瑞干笑两声:“也是,我想岔了。”
她还欲再说什么,却被顾无觅蓦地打断了。
“什么味道?”顾无觅睁大眼睛,鳃盖动了一下,不确定地问,“你抹了香膏?好香。”.
此时。
军中一长老到点接替了阿芙洛的轮值,她轻轻颔首,低声与身旁的副官交代了几句,而后才从洞穴中游出。
“殿下,我们是回帐……”
阿芙洛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副官不解,但服从的本能让她吞掉了后面的话音,甚至连鱼尾摆动的幅度都下意识控制住。却见阿芙洛游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凝神观察片刻后猛地从阴影处窜出。
下一刻,三把尖锐的鱼叉对准了她的要害。
“干什么?”副官惊了,这会儿也忘了阿芙洛的命令,兀地喊出了声。
三位隐藏在暗处的守卫这会儿也看见了阿芙洛金色的鱼尾,手上的动作便显得迟疑。直到阿芙洛抬手,才顺从地放下武器。
阿芙洛游回副官身边,这是回主帐的方向。副官还没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游移不定地道:“殿下,您这是……”
她本没期待阿芙洛会回答,却没想后者竟真开了口。
“我在想,”阿芙洛沉下声音,“如若我都突破不了军帐附近的守卫,而那叛徒当日,又是如何悄无声息潜入的呢?”
原来是试探,副官松了口气,甚至没注意阿芙洛已经如此笃定情报失窃是叛徒所为这一事。
“也许,”她说,“属下只是猜测,或许是因为殿下的鱼尾太过显眼?换做是寻常不发光的红尾或是亮度低的绿尾,未免如此快的被发现。”
阿芙洛微蹙了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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