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还可以一起睡吗?我的意思是,洗了澡的小狼就是可以上床的!拜托,求你了,达米安,全天下最棒的主人,我爱你!”


    芬里尔紧紧抱着达米安小腿一路干嚎,硬生生把楼顶到二楼走廊的地板拖个干干净净。


    达米安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芬里尔大声哽咽,可怜巴巴地说,“不上床也没关系,我可以睡我的小窝,就在床下面。”


    达米安不为所动,“滚开,潘尼沃斯会为你准备房间。”


    “你不能这么绝情!”


    芬里尔抱紧他的腿毫不退让,趴地上仰头,眼泪汪汪地说,“你说过我还是你的小狼的!”


    “tt.”


    达米安冷笑两声,“事实上我已经开始怀疑这个选择的正确性了。芬里尔,如果人类的身体对你的性格影响至此,那你现在究竟是谁还未可知。又或者…”


    他眯起眼睛,漫不经心地说,“…又或者从前你就如此愚蠢,天真而不具独立生活的能力,却用白狼的身体和语言掩盖软弱,骗取我的信任。”


    芬里尔懵了,“啊…不…我…我没有……”


    我只是想一起睡觉而已啊!


    一口黑锅轰得砸下,小狼人磕磕绊绊说不出话,抬头又见达米安两根眉毛已经拧紧,目光犀利地上下审视。


    他连忙放手,站起来飞快发誓,“不,没有的事,我可以自己睡!我马上就走!”


    达米安整暇以待地望着他。


    芬里尔垂头丧气,离开前还不忘表达忠心,“我就是我,主人,如果今天和昨天我有什么不同,那一定是今天的我比昨天的我更爱你。”


    达米安冷漠回望。


    芬里尔越想越悲伤,他难以抑制地小声叨叨,“但是没有我给您暖床,没有全世界最柔软的绒毛伴您入睡——我的意思是,主人,你不埋着我的肚皮,睡得着吗?”


    “……”


    达米安关门的动作一顿,刹那间整个通道风云变换,冷气四溢。


    芬里尔还在忧心忡忡地说,“虽然您是个超级厉害的刺客,天赋和刻苦注定让你走上强者的征途,但是你也是一个喜欢抱着毛绒绒睡觉的小孩子呀。”


    “tt.”


    达米安平静地取下门后的武士刀,解开袖口,握住飞镖。


    但小狼人已经彻底陷入顾影自怜的悲戚中,他完全忘记自己的嘀嘀咕咕不再是嗷呜嗷呜嘎嘎嘎,而是能够被人听懂的语言,英语或者阿拉伯语。


    他自言自语道,“如果没有我陪着您睡觉,如果芬里尔毛绒绒的大尾巴没有搭在您身上,说不定您会像在北美洲古村落那次,难过得哭出来……”


    “这太糟糕了,不过不会有人知道达米安还会掉眼泪,村子里所有人都死光了。就像没人知道恶魔之子还会有小小小孩子的时候,那柔软光滑的皮肤比我的毛毛还要柔软,灿烂的笑容更是能让世间所有生物心软,他甚至还没长牙齿!达米安没长牙齿!!”


    芬里尔表情雀跃了一秒,又失落地说,“可惜我只看到了两张照片,塔利亚说没人能知道这段秘辛,就连照顾达米安刚出生的保姆都死了,唉。小小的主人笑起来真可爱——他会不会哭…呢——哇!!!”


    小狼人连滚带爬地躲开。


    飒飒飒——


    一排流星镖精准无误地射向原地,紧接着不待任何反应时间,达米安手握长刀疾驰而来,砍断庄园横栏,踹过书柜堵住前路。


    “不不不!!”


    芬里尔单手撑起,以滑稽地姿态越过障碍物,惊恐万分地大喊,“撤回!撤回!我我我刚才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说!!”


    后方长刀拍开的木板差点让人尸首分家,他连忙捂住头顶,悲愤地喊,“不公平,这不公平!你不可以听懂小狼说话的!!!


    “tt.”


    达米安从牙缝里挤出两声冷笑。


    芬里尔这下是真要完了,他喘着气,胸膛上下起伏,澄澈的蓝瞳溢出悔不当初的泪花,不过多时,混乱的走廊一路波及到整个二楼,翻过横栏,跌落的书柜破坏了一楼大厅的陈设。


    芬里尔绝望地被逼入死角。


    他吞了吞口水,战战兢兢地望着浑身散发黑气和杀意的主人。


    倏地脑门一亮,电光火石间如获至宝,芬里尔欣喜若狂地喊。


    “父亲说了,好孩子不能杀人的!”


    轰——


    高效炸弹爆破了整个起居室,家具轰然坍塌,玻璃木板乱飞,芬里尔的心就和身后刚出炉的露天阳台吹来的夜风一样,拔凉拔凉的。


    他敬畏地望向主人。


    达米安平静地说,“你该死了。”


    *


    布鲁斯熟练地翻个身,扯过被子蒙住头顶,隔住杂音震动,蹭蹭枕头继续睡觉。


    阿福为他的房间更换了新的隔音设备。


    便宜儿子爱砍树就砍吧。


    别砍他就行。


    老父亲脸上挂着安详的睡意。


    *


    为这场战斗收尾的是阿尔弗雷德,兢兢业业的老管家永远对家庭成员关怀备至。


    他把碎在角落的芬里尔拼起来,捡去蝙蝠洞,放进修复舱,涂抹伤药,系好绷带。


    芬里尔感动地直抹眼泪,抽抽鼻头,可怜巴巴地说,“谢谢你,阿福,你真好,我超级超级喜欢你,我会像主人…”


    小狼人瑟缩一下,目露坚强,“我会像主人对他的父亲一样,尊敬你,爱戴你,不容任何人冒犯你——我没有父亲,以后你就是我的父亲啦!”


    他大大地哽咽一声,小鸟归巢般眷恋地扑到老管家怀里。


    阿尔弗雷德哭笑不得地拍拍芬里尔的背。


    他不能要求一只刚变成人的小狼懂得更多,但毫无疑问,正在监听的达米安少爷肯定又气坏了。


    他温声道,“我的年纪已经足以当您的祖父了。”


    芬里尔抽噎一声,“祖父就祖父吧,阿福,你真好,我现在想吃烤羊腿,可以吗?”


    他满是希冀地望向阿福,身上纵横的刀痕已经愈合大半,脸蛋圆圆的,蓝眼睛也圆圆的,鼻头通红,黑发胡乱支棱,只最靠近心脏那一处贯穿伤缠着绷带,结口系在肩膀。


    他摸摸自己的肚皮,说,“饿了。”


    阿尔弗雷德面露忧虑,芬里尔伤势恢复得太快了,修复舱没有这么高效,这或许是种族特性。其次他刚吃过逼近野兽的巨量食物,而现在才过去两小时,合理猜测他的战斗,愈合伤势,或者日常行动都需要消耗大量热量。管家侠记下这一点,待会儿一起告诉蝙蝠侠。


    事实上,战斗是达米安主动停下的。只知躲避而不进攻的小狼人很快让小刺客失去兴趣,但冒犯他的哪怕是蝙蝠侠也要付出代价,于是芬里尔被削了一顿。


    又因为刚掌握身体的芬里尔技能不熟,而达米安显然会全力以赴每一次战斗,他学的是杀人的招式,于是芬里尔一个不慎,原本刺向肩膀的刀就捅进距离心脏几厘米的位置,达米安都有一瞬呆滞。


    紧接着就是恨铁不成钢的冷笑,他主动喊来了潘尼沃斯,便冷邦邦地抛下一句“以后我会亲自训练你”,就离开了。


    芬里尔幸福地咬着餐后小甜饼,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快乐的声音,“真好,阿福,我爱你!你可以教我做小甜饼吗?我和主人都喜欢这个,我也想给他做。”


    阿尔弗雷德回神,无奈地说,“当然可以,在你伤好之后,如果你还想学,我很乐意和你分享经验。”


    芬里尔抬抬胳膊,“我感觉我已经好了。”


    阿福不动声色地问,“你们从前也这样训练吗?”


    芬里尔点点头,习以为常道,“训练不都是这样吗?打来打去,受伤了就治疗,死了就埋起来。不过达米安才不会杀我,他最喜欢我啦!”


    阿福从这句话窥见了刺客联盟的冷酷教育,幼孩和动物也没有特权,他们真该早点接达米安少爷和芬里尔回家的。


    老管家复杂地叹口气。


    芬里尔小声嘀嘀咕咕,“不过这次不是训练,还手了达米安会更生气——可恶,芬里尔,你该记住,以后主人都能听懂你说的话了,不能再乱七八糟地胡言乱语了,你得当个冷酷的男孩儿,就像主人一样。”


    他抿紧唇线,学着达米安的样子抱臂环胸,拧紧眉毛面露嘲讽,咂舌冷笑,“tt.”


    阿尔弗雷德哭笑不得。


    他端出芬里尔点名要的全家福肉卷饼,这是最后一份,还有牛奶。


    男孩一边咬着卷饼,一边幸福地说,“其实我从不挑食,不过主人不太爱喝牛奶,偏偏要强装……”


    芬里尔瞬间僵住,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样,半天没敢说话,直到憋红了脸,才期期艾艾地望向阿福,小声问。


    “您刚才听到什么了吗?”


    他目露恳求。


    阿福摇头,淡定道,“刚才烤箱的声音太大了,我没听清。芬里尔少爷,您能再说一次吗?”


    芬里尔松了口气,“我是说我喜欢你的手艺,阿福,不止是手艺,你是这个世界上我第二喜欢的人。”


    阿福目光温柔,“噢,我也很喜欢你。”


    “哼哼,世界上没人能拒绝兼具力量和帅气的毛绒绒。”


    芬里尔自傲地抬头,“我可是狼王。”


    他三两口吃光了所有卷饼,又不放心地回头问,“你真的没听见我说达米安的小话吗?”


    阿福:“没有。”


    芬里尔放心了,“没有就好。”


    他用餐巾擦擦嘴,跳下检测台,“你知道蝙蝠侠在哪里吗?我有事情找他,现在只有他能救我了!”


    只有变成毛绒绒!才能重新获得力量和皮毛!才能重新得到主人的喜爱和信任!!


    芬里尔后悔了,他才不要当人!!!


    他要立马变成达米安最喜欢的毛绒绒,要是主人没有抱着他的尾巴睡觉,说不定会难过得哭出来。


    芬里尔着急地往外走。


    阿福扬声道,“如果事态紧急,就进去三楼卧室吧,布鲁斯老爷正在睡觉。”


    “哇谢谢阿福!”


    *


    可临到卧室门口,芬里尔又突然停下脚步,面露踌躇。


    虽然他急着找蝙蝠侠帮忙,但扰人清梦是不是不太好?阿福说布鲁斯天天熬夜,最近几天更是没睡好,好不容易睡下,自己还要去打扰他吗?达米安才警告他,要像对待他那样对待他的父亲,尊敬和爱戴。


    小狼人可耻地动摇了,但他又不甘轻易放过机会,最后只能按照阿福教过他的那样——


    芬里尔蹑手蹑脚走进房间,站在床头,俯身弓腰,贴着布鲁斯的耳朵,紧张又非常有礼貌地小声问。


    “布鲁斯,你睡醒了吗?”


    “…………”


    “………………”


    布鲁斯疲惫地动动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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