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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修罗场的开端


    笼子这种东西, 不管出现在何种场景之下,背后所代表的寓意都不是太好。


    更遑论被在施愿眼里,曾经脱离过正常人范畴的黎晗影, 拿来当成礼物送给她。


    她望着在头顶车灯映照下折射出璀璨华光的项链, 唇瓣的弧度怎么也自然不起来:“普通人送女朋友珠宝, 设计的造型不是爱心星星, 也是玫瑰蔷薇之类的, 怎么你的、嗯, 这么特立独行?”


    “愿愿不喜欢吗?”


    黎晗影将项链从丝绒礼盒里面取出,平放在摊开的掌心, “虽然大家都觉得笼子是困住自由的东西,但我认为,鸟儿本来就是很名贵娇弱的动物,不被精心周道地呵护起来,单凭自己,很难在物竞天择的自然界生存下去。”


    他的手掌冷白,贴近殷红如血的宝石, 越发衬得色彩对立而鲜明。


    “我让陈雪恩设计这条项链,只是想表达守护你从始至终的心愿。”


    说着,他又用手打开铂金牢笼上的机括,将笼门打开的内里转向施愿那一边,神色真诚地为她展示着,“你看,这里没有上锁,只要鸟儿愿意, 随时都能推开笼门出来。”


    “笼子是栖息地,也是家, 能够给予安全,又不会完全限制自由。”


    “我想要赋予你的感情,也是如此。”


    鸟笼的雕琢工艺无比精巧,在黎晗影的言语间,可以活动的笼门开闭了数次。


    好像真的如他所言一般,只为提供保护,绝不加以束缚。


    但施愿的心情依然充斥着千丝万缕的复杂。


    她心里的声音说着:被红宝石雕琢而成的鸟儿,生来就长在笼内。脚下牢牢扎根,空有翅膀却飞不起来,身处这样的情形,笼门能否打开,或者是否设有笼门,又有什么要紧?


    被这种残酷而现实的想法萦绕,她勉强笑了笑:“人家哪有说不喜欢,只是看老公托人设计的礼物和寻常的庸俗造型不一样,才发表了一番感叹而已……老公送我的东西,我全都很喜欢。”


    听她一口一个老公,黎晗影的表情越发春风拂面。


    他示意施愿转过身去,现在就要把项链给她带上。


    施愿却说:“我的耳环和手链全都用的是蓝宝石,项链配个红色,看起来有点不搭。”


    “那愿愿为了老公,把身上其他的首饰都摘了好不好?”


    黎晗影压低声线,清润嗓音落在施愿耳里,竟然透出一点楚楚可怜,“老公好想看你戴上。”


    施愿:“……”


    黎闻烈用这招。


    黎晗影也用。


    她清楚对方示弱成这样,自己还要拒绝,那对黎晗影一往情深的人设就要崩了。只好侧过肩膀,配合地撩起即将及腰的长发:“那说好了,等你以后看腻了我也不会摘下来。”


    黎晗影将项链绕过她天鹅似的脖颈,系上链扣,在接近脊骨的肌肤落下一吻:“永远不腻。”


    ……


    赠送礼物,只是今日庆祝之旅的第一步。


    黎晗影明白施愿无辣不欢的喜好,又包下赫海市做川菜最正宗的米其林餐厅,让她吃得尽兴。


    不必应付人情来往,也暂时不去思考股份转让的投票事宜。


    结束晚餐,黎晗影将施愿带到了他所说的,欣赏赫海市雪景的最佳位置。


    高达八十八层的酒店顶部套房。


    “你看,这里是赫海市第二高的建筑,对过去不远就是黎氏集团的总部大厦。”


    站在落地窗前,黎晗影从后抱紧施愿。


    玻璃倒影出亲密无间的身影,他灼热的呼吸连同细密亲吻,一起落在施愿泛粉的耳廓。


    “我知道想要赏雪,自己家里也很不错。”


    “但雪本来就是没什么颜色的东西,只有被霓虹灯火照亮,才能呈现出一种灿烂的美丽。”


    “呼……站着城市中心看雪,是不是别有一番滋味?”


    黎晗影的音调不负平日的清润优雅,在收稍处弥散开一丝暧昧的喑哑。


    施愿裙装完好地同他相贴,唯有后方的下摆被轻巧撩起一角。


    她的指甲深深嵌入黎晗影揽住腰肢的手臂里,此刻的状态致使她根本没法分辨对方说了什么。


    房间内除却似有若无的水声,只剩下黎晗影控制着频率,时轻时重的独语。


    “我没有谈过恋爱。”


    “过去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对做这种事情上瘾。”


    “现在我懂了,和爱人合二为一的快乐,是其他任何事物都无法代替的。”


    “愿愿,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就这么永远待在你的灵魂和身体里……”


    施愿被弄得说不出话,只觉得按照黎晗影契入的程度,自己张开嘴就要发出作呕的声音。


    溢满的生理泪水斑驳了眼前的世界,睫毛仿佛被打湿羽翼的雀鸟一般匍匐在眼睑上下。


    她被黎晗影翻来覆去,持续了很久,只觉得浑身上下到处都在落泪淌水。


    说是欣赏雪景。


    彻夜,她感受着黎晗影孜孜不倦的求索精神,和耗用不尽的精力。


    连雪是什么时候停的也回想不起。


    ……


    第二天,昏昏沉沉的施愿被黎晗影这一人形闹钟叫醒。


    对比她的长发凌乱、睡眼惺忪,早了几个小时起床,打理完自己的黎晗影显得神清气爽。


    “这么早叫醒我干嘛……”


    施愿困得不行,坐直一秒,又差点径直躺回去。


    黎晗影长臂一展,将她整个人托着,哄孩子似地低语:“愿愿,不早了,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我们该回去了。今天才大年初二,肯定还会有其他的客人陆陆续续登门。”


    施愿打了个哈欠,合着眼睛,把双手打开:“……你帮我穿衣服。”


    黎晗影早上起来就把她丢了一地的胸衣内裤洗了一遍,又用酒店自带的机器烘干到整洁清爽。


    他一丝不苟地伺候着施愿穿戴整齐。


    在为她穿上打底袜时更是单膝跪地,放任施愿的脚掌随意踩在自己的大腿上方。


    施愿瞌睡了几分钟,总算睁开双眼。


    她洗漱完毕,素面朝天,被黎晗影拉着手,下楼到酒店的餐厅吃了顿简易的午餐。


    再回到大宅时,总有训练有素的佣人园丁穿行在各处之间的庭院,却是一片安静。


    黎晗影有意让冬日的微风清醒一下施愿的意志,便将跑车就近停在露天的停车点。


    两人朝大宅的方向走来,越是接近,越见主屋周围,也如同先前看到的一般全无人迹。


    大白天的,他们都去哪里了?


    今天又不放假,怎么除了院门旁的保安,别的岗位上一个人也无?


    面对如此诡异的情形,施愿迷蒙的大脑总算运转起来。


    一种不安的感觉沿着尾椎骨攀升,经冷风吹拂,她毛衣下的手臂泛起细小的皮肤颗粒。


    这种趋向危险的预感,在黎晗影推开主宅的大门时得到印证。


    她在玄关处脱掉高跟鞋,换上拖鞋,堪堪走出门厅,就看见左侧的客厅沙发上无声坐着三人。


    左中右三个位置,依次是何律师、黎向衡、黎闻烈。


    何律师率先看见他们到来,脸上浮现欲言又止的复杂神态。


    而黎向衡仅是微微偏转目光,细边镜框后面的瞳孔看不出任何情绪。


    最后,是黎闻烈。


    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向前两步,又停顿步伐,仿佛不知该不该走过来。


    施愿同他隔着几个人影相望,见他漂亮而桀骜的面孔,有着遮挡不住的怒意和嫉妒。


    ……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不过是睡了一觉起来,远在意大利的黎向衡会忽然在家里现身?


    施愿听见自己的喉咙咕咚一声,咽下了一口艰涩的唾沫。


    不是说要等何律师起草完转让协议,黎晗影看过确认没问题以后,再商量通知他们的事情吗?


    甚至,她还没来得及跟黎闻烈软磨硬泡、提前通气。


    施愿手臂上的肌肤颗粒,在黎向衡的眼睛朝她看来的转眼间,蔓延到了全身。


    他牙关打战一秒,发凉的手掌,忽然被黎晗影温暖的手心包裹。


    他牵着她走了过去,站在三人面前,像是私奔回来的新婚夫妻在逼迫家里人同意。


    “呃,正好二少和大小姐也回来了。”


    “股份转让协议的正式合同我已经打印出来了,该说的话,也都已经跟两位少爷说过了。”


    “我将作为见证人,见证投票的结果。”


    为了完成黎晗影交代的使命,何律师在越来越低压的气氛里,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


    “请问投票是否要现在开始?”


    没有人说话。


    事实上,即便从黎晗影告知遗嘱有附加条例开始,施愿就做好了要跟另外两人摊牌的准备,但在黎向衡如有实质的冰冷目光注视下,她还是紧张到无可附加。


    她低着头,旁边更有何律师这个外人在,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黎晗影和黎向衡的声音却在下一秒同步响起:


    “大哥——”


    “何律师。”


    镌刻在骨骼里的习惯驱使,黎晗影选择退让,垂眸等待黎向衡先出声。


    黎向衡松开腰腹处的西装纽扣,平静启唇,“何律师,在投票之前,黎家有家事需要处理。”


    “你先回避一下。”


    第73章  你真是不要脸


    探听八卦, 是多数人的喜好。


    但趋利避害,更是跟随血液一起流淌到全身的生存本能。


    何应诚并不打算在律师这个行业提前退休,又或者说, 他还想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多活几年。


    听见黎向衡的命令, 他忙不迭站起身:“好的, 四位先忙, 处理完家事给我打电话就可以。”


    他离开大宅, 并不在就近处等待, 为了确保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一路走进旁边的佣人房。


    而随着何应诚的消失, 黎晗影顺理成章牵着施愿的手,坐在了何应诚原本的位置上。


    他装作对黎向衡提前归来的原因一无所知,坐定后,仍然保持兄友弟恭的态度敛眉询问:“大哥怎么提早这么多天回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我好开车去机场接你。”


    正对面,憋气到现在的黎闻烈,闻言立刻冷笑着抢白:“真有意思, 不是二哥你叫何律师通知我们的吗?你还能不知道大哥为什么会提前回国?”


    黎晗影茫然歪了歪头,颇感意外地反问:“阿烈,你在说什么?”


    “我和愿愿昨天才说好了,等大哥忙完公司的事情,大家都有空坐下来,心平气和聊一聊的时候,再找个机会好好和你们商量——我怎么会叫何律师提前把事情透露给你们知道?”


    “这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黎闻烈讥讽刻骨的笑容挂在唇角,淬着碎冰的眼神直将美丽面孔渲染出一片阴郁, 他提高声调,像是从嗓子里逼出语句, 一字一顿道:“演了这么多年,你还没演够吗?”


    与此同时,施愿的念头,也在随着兄弟三人的对峙发生变化。


    什么黎晗影叫何律师提前泄露,什么演了这么多年还没演够……朦胧之中,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伸出手想要抓紧将真相抽丝剥茧的那一缕开端,却怎么也够不着。


    只是,不论如何,黎晗影有一句话说的没错。


    除非他不想将股份转让给她,否则策划这一切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随着黎闻烈和黎晗影之间的唇枪舌剑进入白热化,坐在最中央的黎向衡并没有顺势加入战局。


    他没工夫跟他们扯这些无聊的戏码。


    身在意大利期间连轴转的高强度工作,让他每天只能睡三四个钟头,而何律师的一通电话,更是让他放弃了前一晚的睡眠,连私人飞机都丢在罗马,选择坐最早最快的航班直接达到赫海市。


    四十八小时的不眠不休似乎不曾影响黎向衡眼中的清醒、理智、镇定,然而若是施愿抽空观察留意,就能发现他眼睑下方的浅淡青黑昭示着内心疲惫和不平静。


    黎向衡咳嗽一声,终止黎闻烈单方面同黎晗影进行的争执,他拍了拍眼前茶几上不曾被何应诚带走的转让协议,目光没有看向任何人:“阿晗,解释解释吧,这件事。”


    黎晗影看着他:“大哥还需要我解释什么?”


    “我刚才听见何律师讲起,该和你们说的他都已经说过了。”


    “该他说的,他确实都说完了,该你说的,你还不打算开口吗?”


    黎向衡的眼珠侧转,在话音落下的瞬息,与黎晗影对上。


    黎晗影对待他的态度,同面对黎闻烈时没有任何不同,稍稍停顿过后,又要重复一遍他在何律师那里交代过的话:“我要说的,就是父亲的遗嘱分配不公平。既然把愿愿看做女儿,那么——”


    黎向衡打断他:“你爱上施愿了,对吗?”


    坐在黎晗影身边,还没轮到开口的施愿,刹那间心跳漏了一拍。


    在刚才沉默的五分钟里,她猜测了无数种黎向衡借题发挥的可能。


    比如质疑她的用心。


    比如指责黎晗影不该对她太心软。


    再比如诘问黎晗影的做法将集团的利益放在何地。


    只是再怎么猜测,她也没有想到,黎向衡今天的手段会如此简单直白。


    黎晗影仍然在看着黎向衡,目光静谧无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得不到他口头的答案,黎向衡的心底却有了答案。


    他又问:“你们已经上过床了对吗?”


    施愿指尖一个抖索,差点就要跳起来。


    她生怕黎向衡问出更过激的话,连大哥也不叫了,尖声发难道:“黎向衡,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们能不能就事论事——你问的这些问题,跟今天要解决的股份转让协议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像是被一句关系远近分明的“二哥”刺激到了,黎向衡的瞳孔震荡着扩张一秒,冷眼相视的对象也从黎晗影变成了她,“你知道黎晗影打算转给你的股份价值多少个亿吗?我真的很好奇,你究竟是哪里镶了金,跟黎晗影睡几次就能拿到这么多?这是不是就是你赖在黎家不走的原因?”


    施愿的唇瓣哆嗦着。


    过去,就算她被黎向衡针对,但他自恃得体和教养,从没有用过这么粗俗低级的言辞。


    黎向衡的无端刻薄,令黎晗影和黎闻烈的眼底分别闪过深浅不同的怒意,只是他们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施愿已经在气急败坏中牙关不住发抖,她想也不想冲上去,狠狠给了黎向衡一巴掌。


    再回过神来,手掌一片肿痛。


    她望着黎向衡迅速发红的英俊面孔和彻底结冰的眼神,心里不免有些后怕。


    担心黎向衡会反击,黎晗影握着施愿的手腕,将她护在自己的身体后面:“大哥,我敬爱了你二十多年,没有反驳过你下达的命令,也没有过任何不尊重你的表现。”


    “刚才的话,我希望你跟愿愿道歉,父亲说过,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愿愿都是我们的家人。”


    眼见心爱的女人被大哥羞辱,黎闻烈的拳头用力握了起来,不料施愿的动作远比他来得更快。


    他只好忍耐,想着为了帮助施愿拿到股份,兄弟间不能闹得太僵,黎向衡的那票也很重要。


    黎晗影前半段要求黎向衡道歉的控诉他十分认可,只是说到冠冕堂皇的后半段,他又忍不住冷笑起来:“二哥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家人’这两个字的?用它作为借口就能把你犯下的错误揭过去吗?谁会跟家人拥抱亲吻吗?还是谁会跟家人黏黏糊糊谈恋爱?”


    “我犯的错我当然会弥补。”


    黎晗影用很轻的声音直认不讳,又恢复到正常的音量,朝自己的两位兄弟宣告道,“妹妹是家人,妻子也是家人。等愿愿成为了你们的弟妹或是嫂子,不也是你们名正言顺的家人吗?”


    在这种情况下,他越是用平淡的态度叙述自己的观点,越是让黎闻烈有种世界疯了的荒谬感。


    千言万语冲击在脑海中,汇成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他无语地说道:“……你真是不要脸。”


    黎晗影充耳不闻。


    他拉着施愿重新在沙发上坐下,和黎闻烈、黎向衡相似的桃花眼传递出“输家无能狂怒些什么都好,他会忍让”的怜悯感:“所以呢?大哥和阿烈今天坐在这里攻击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是不同意我把股份转让给愿愿吗?”


    他将自己和施愿划分为“我们”阵营,又把黎向衡和黎闻烈划分为敌对阵营。


    自从挨了施愿的打以后,黎向衡冰封神色,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独自对抗黎晗影的黎闻烈,听到他抛出的致命问题,下意识犯了难——狡猾的黎晗影,将不同意转让股份和不同意施愿跟他在一起混为一谈,逼得他同意也不是,不同意也不是。


    偏偏得不到黎闻烈的回答,他还要彻底诛心地补充一句:“我知道你们把股份看得很重要,把权力和地位也都看到的比家人还重要,可问题是,这是我的股份,又不是叫你们拿出自己手上的股份给愿愿,你们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黎闻烈的口舌不如身为大学老师的黎晗影伶俐。


    他短促的发出了一个“你”之后,目光发直,愤恨昭然,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时,安静许久的黎向衡腾地站直身体,将手边的协议文件刺啦一声,撕成了两半。


    代表着他真实想法的话音沉沉砸下:“我不同意。”


    “一个不姓黎的寄养者,从来就不是我们的家人。”


    “我不仅不同意,而且以黎家家主的名义,要求她立刻搬出家里。”


    第74章  摘取胜利果实


    黎向衡把协议撕碎, 宣告要让施愿搬出去的决定后,客厅终于回归寂然。


    施愿咬住下唇。


    ……果然是这样。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尽管事情演变到了预料中最糟糕的地步,但施愿的心情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


    大约因为听过了太多次黎向衡要将自己赶出去的威胁, 她甚至在脑海内讲起冷笑话。


    果然想要打出Happy Ending, 就必须过五关斩六将吗?


    黎晗影是明面的第一关, 黎闻烈是潜藏的第二关。


    还有黎向衡这个血条很厚的终极Boss等着自己, 不打倒他, 就不能通往美好的结局。


    施愿看着散落在黎向衡手畔脚边的文件纸片, 又看了看活像个生死仇敌一般狠狠瞪着黎晗影的黎闻烈,冷笑话结束的大脑高速回归正事, 思考着当下的场面该如何收尾。


    拿不到股份,她是绝对不会搬走的。


    倘若黎向衡非要赶尽杀绝,那她也只能揭开他道貌岸然面具之下,曾经强迫过自己的秘密。


    就在施愿犹豫要不要跟黎向衡撕破脸之时,黎晗影站了起来。


    “大哥,你刚才说过的话可以暂时保留吗?我们能不能先去书房谈谈?”


    没有被任何争吵和警告影响,黎晗影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 淡声问道。


    黎向衡对此回应:“如果要向我求情,不让施愿搬出黎家,那就不用开口了。”


    明明自己就是两人争执对话里的主人公,奇怪的是,施愿却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游离感。


    她清亮的眼珠在黎向衡和黎晗影之间来回打转,十分好奇当初黎晗影信誓旦旦说着,一定会叫黎向衡同意,如今闹成这个样子, 做事都是温吞怀柔的他,又能使出什么手段?


    迎着黎向衡不近人情的言语, 黎晗影的眼神在破碎的文件上方凝滞片刻,问道:“大哥撕了协议,不同意我把股份转让给愿愿,说愿愿不姓黎,也不是我们名正言顺的家人。”


    “那么我呢?”


    “大哥这副谈都不愿意谈的态度,是连兄弟也不想跟我做了吗?”


    老实说,虽然是给人扣帽子的反问句,但黎晗影的声音跟平时在课堂上教书也没什么区别。


    在同任何人讲道理的过程中,他从不依靠音量和气势取胜,然而就是这番起伏不大的温声细语,却在某种程度上辖制住了久处于发号施令位置之上的黎向衡。


    黎晗影话音入耳的顷刻,整场闹剧中分毫不退的黎晗影,终于有了缓和的反应。


    他用力扯开束缚在颈项间的灰蓝领带,沉声说道:“那就去父亲的大书房谈。”


    黎晗影颔首:“好。”


    他回过头,握了握迟迟不语的施愿的手背,轻声同她耳语,“等我的好消息。”


    ……


    两人乘坐电梯上楼,沙发上,只剩施愿和黎闻烈两两对望。


    趁着等待结果的功夫,施愿弯下腰,将变成两半的协议捡了起来,拼凑在一起慢慢看着。


    右手不远处的沙发低陷,是黎闻烈坐了过来。


    碍于两位随时都有可能下楼的兄长同在屋檐下,他保持了基本的礼仪距离,臭着脸说道:“看得再仔细又有什么用?只要大哥不同意,姐姐拿到手里的不过是几张废纸而已。”


    施愿不回答,仍在专注地浏览。


    转让协议的内容不算太长,上面记录的条例基本上和黎晗影说得一样。


    见施愿不搭理自己,黎闻烈反倒更加来劲,他掐住指节,用短暂的疼痛压抑内心的怒火,忿忿不满,“原来姐姐当初拒绝我,就是因为二哥能给你的股份更多。”


    “也对,我又不是舅舅的亲生儿子。”


    “你一心一意要留在大宅,不到万不得已,你当然不会考虑我。”


    “可现在你想要的得到了吗?你真的觉得二哥靠得住?”


    “与其相信他,还不如相信我!”


    黎闻烈的语调动作,施愿在狗血言情剧里见过很多次。观众们对于这种形象,有个统一的称呼,叫做“怨妇”——只不过,眼下从“妇”变成了“夫”。


    等他发泄完最后一句,她才撩起眼皮:“相信你和相信黎晗影有什么区别?转账股份需要三个人都同意,只要黎向衡好好活着没有英年早逝,我不都得不到我想要的吗?”


    施愿的声音一贯娇嫩得滴水,此时提到黎向衡,却有种说不出的无情。


    黎闻烈忍受着她的讽刺,脸色变了又变,忽而凑近她耳边,委屈巴巴地小声问着:“姐姐觉得,想得到黎氏的股份,只能通过这种最傻的途径吗?”


    “不通过最傻的途径,要通过什么途径?”


    “灰色的?还是违/法的?”


    施愿的注意力终是离开了协议表面的文字,来到他的面孔之上,内里的淡漠审视叫黎闻烈呼吸一停,“人渴望权力金钱,是希望能够自由自在地挥霍。要是为了得到它们,还得坐进牢子里,那多没意思——或者,你有什么办法替我去坐牢,让我在外面无罪享受,那也可以。”


    黎闻烈清楚,施愿还在为黎向衡不久前的口不择言生气。


    可听到她如此不重视自己,依然心脏涩胀到鼻尖发酸。


    他尽力克制着泛滥的情绪,垂落眼帘,像是在外淋了雨,却不被主人允许回到家里的犯错小狗一般,卑微地向施愿寻求一个答案:“姐姐得不到股份,还会想跟二哥在一起吗?”


    施愿面不改色地撒谎:“当然,我跟他在一起,又不是为了股份。”


    不是为了股份。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那该死的、不应当发生在她和黎晗影身上的爱意吗?


    所有的委屈和软弱,都在错漏的鼻息间,被尖锐的妒忌心吞噬。


    黎闻烈突然觉得,自己没办法耐着性子等到黎晗影真面目败露,施愿亲自揭开真相的那天了。


    狡猾的二哥那么会演戏,心爱的姐姐又如此真心实意地相信着他。


    他要是不出手给予姐姐一点提示,谁知道二哥会不会维持天衣无缝的假面,欺骗她一辈子?


    于是,黎闻烈收起神色间的做小伏低,嗤笑一声:“姐姐还不知道吧?二哥这里有问题。”


    说着,他转过手指,点了点自己心脏的位置。


    ……黎闻烈终于憋不住了吗?


    施愿目光一晃,佯装费解地问道:“你在说什么?什么二哥有问题?”


    暗示点到为止,太过详细倒显得他蓄意污蔑黎晗影。


    黎闻烈意味不明地转脸看着前方:“二哥从来光明磊落,不说别人的坏话,我也不想让姐姐误解为我在诋毁他,二哥心理有什么问题,少年时得过什么病,姐姐自己去问他吧。要是他告诉你,你可以自己权衡要不要继续跟他在一起。要是他对你隐瞒,你实在查不出来,也可以再来问我。”


    他打着哑谜,又分别做了两种情形下的安排。


    没等施愿开口,突兀转移话题,“我们还是说回开始我询问二哥的那个问题吧,姐姐真的觉得,这场争吵里面,二哥没有任何错误,是我和大哥单方面为了股份利益,故意挑事吗?”


    施愿跟不上他想到哪里说到哪里的跳脱思路,不耐烦道:“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就是。”


    “大哥之所以会回来让你们措手不及,是何律师打电话通知的没错,因为跟他说完没多久,何律师也给我打了电话。可如果没有二哥的授意,他只是背靠黎氏的打工人,怎么敢提前说出口?”


    话又回到了这里,施愿抬手摁着图图直跳的眼皮:“你质问他的时候,我也到想过这个问题,可除非他不是真的想把股份转让给我,其他的,我实在想不出来他这么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股份转给姐姐,我想大概是真心的,毕竟二哥从来不怎么看重金钱和物质。”


    “那不就对了吗?”


    施愿反问。


    “可姐姐有没有想过,或许他早就知道不管早说还是晚说,运用常规手段根本不可能得到大哥的同意票——他要是没有后手,仅仅闹这一出,有什么意义?”


    “要我说,二哥费尽心思演这处戏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姐姐你和他的私情摊到明面上,再借此斩断你的退路,逼着你和他彻底绑定在一起,从此以后都是一个阵营。”


    施愿听着黎闻烈层层深入的分析,再结合前面黎晗影对她的笃定许诺,心里加重几分怀疑。


    如果黎晗影是个表里如一的善良好人,她相信他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


    坏的是,她早就知道他是不确定究竟治好了没有的精神病。


    她若有所思,还想再试探黎闻烈几句。


    可惜十来分钟过去,象征有人到来的下行电梯提示音叮得一声响起。


    黎向衡和黎晗影一前一后走出,黎晗影照常让自己的身位落后大哥一步。


    他们看起来和去时没有任何区别,衣冠楚楚,面容斯文。抛开黎向衡被施愿打了一耳光,经过时间发酵,红意越发鲜明的侧脸不提,仿佛真的只是坐在书房内就事论事地谈了谈。


    黎闻烈早在电梯轿门还未开启前,就闪身回到了同施愿对望的位置。


    他看着两位兄长坐了下来,四个人的座次重新回归原点。


    据于正中央家主座位上的黎向衡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酝酿片刻,倏忽面无表情地对着施愿开口:“等会儿何律师会重新打印一份协议带到客厅里来,我同意阿晗转让股份给你,但不是百分之十二点五,而是百分之五。另外,我希望你拿到股份,见好就收。”


    黎向衡妥协的话语出口,施愿消化了足足五分钟,才意识到,黎晗影真的做到了。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就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吗?


    虽然结果不如他跟她保证的那么圆满,但也比想象中的最差情景好多了。


    施愿紧绷的唇角肌肉一松,刚要勾起,又领悟过来眼下还不是笑的时候。


    “那么阿烈呢,阿烈同不同意转让股份?”


    她的双眼跟随黎晗影的问题,直直转向黎闻烈,祈祷黎闻烈可别再闹出什么意外之“喜”。


    黎闻烈事不关己地耸了耸肩:“反正我在家里一直都是边缘人,你们同意我就同意咯。”


    随后的几分钟,何应诚匆匆赶来。


    在他的见证下,三兄弟分别在同意那栏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施愿有心问问他关于黎晗影是否提早通知的事情,但此刻并不合适,只能暂时记在心里。


    最后将这份匪夷所思的文件看了一眼,何应诚在心中重重叹出一口气:“那么,我会回去通知行政部,加急在公司官网发布一份有关股份转让和股东会成员增加的公示。”


    说着,他收起协议放进公文包里,站直身体,鞠了个躬,“恭喜您,大小姐。”


    施愿保持得体微笑,同他握手:“也辛苦你了,何律师。”


    大宅的佣人管家没有在岗,作为最大受益人的施愿,客套地表示要将他送出门去。


    何应诚摆了摆手:“大小姐,外面天冷,我自己出去就行。”


    ……


    待客厅内兜兜转转变回只有他们四人,这场闹剧终于要落下帷幕。


    黎向衡注视着施愿看向黎晗影的、含情脉脉的表情,再次开口:“股份我可以给你,别的你就不用想了。你这辈子,要做也只能做黎家的养女。想跟阿晗在一起,我绝不会同意。”


    在他的另一边,黎闻烈尽管没有说话,但面孔上也是满满的抗拒。


    把感情公开在天日之下,想要顺利开花结果,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不过,这一切,都无法再引起施愿的烦恼。


    那份官网公示,是远比得到股份更让她兴奋的收获。


    这代表了她和黎家的正式绑定。


    在此之后,她不必想尽办法,非要死乞白赖住在大宅里,借此昭告自己的地位一如往昔。


    细细品尝着这份胜利的硕果,施愿只觉得舌尖弥漫蜜一般的甘甜。


    这丝甘甜促使她短暂忘却了发生在黎家所有的不如意,回望眼神阴冷的黎向衡,绽开一抹真心感激的笑意:“好,我知道了,谢谢大哥的成全。不过我和二哥的事情,大哥就不用操心了。”


    “既然大哥这么讨厌我,那么我会按照你的心意,搬出黎家去,让你眼不见心不烦。”


    第75章  你以为她爱你


    施愿丢下这句话, 也不看在座的另外三人是何表情,就前往大宅旁边的佣人房,将所有被黎向衡命令待在自己的房间, 不准随意外出探听的女仆管家们叫了回来。


    她言简意赅吩咐几个女佣上去, 以最快的速度把她房间的衣物用品收拾出来。


    望着施愿八风不动的表情, 以及黎向衡脸上明晃晃的巴掌印, 大气不敢出的佣人们意识到, 大小姐和大少爷吵完架又开始闹离家出走了——不过这一次, 她居然敢往大少爷的脸上打。


    ……真是不可思议。


    整个收拾行李的过程,无人阻拦施愿。


    黎向衡抱臂端坐在沙发正中, 只是不伦不类红起来的脸,削弱了他无形散发出的威严冷肃。


    不到十分钟,女佣们就齐心协力把装着东西的几个大箱子拎了下来。


    为首的女佣恭敬垂头:“小姐,时间紧凑,我们只来得及收拾出这些,都是您平时要用的。”


    施愿无所谓地点头:“行,那叫上几个保安, 把这些行李箱都放到车库那辆车牌号‘555’的黄色SUV后备箱里去,剩下的你们慢慢整理,弄好了叫司机送到黎叔叔送我的那套房子。”


    交代完女佣,施愿又走向黎晗影。


    她站在沙发后方,弯下腰,学着黎晗影准备上楼同黎向衡交谈前的样子,正要跟他说话,另一边, 年纪最轻的黎闻烈终是有些按捺不住地追问:“……姐姐,你真的要离开黎家?”


    “No.”


    施愿竖起一根手指, 纠正他的说法,“不是离开,是搬出去。”


    她顾不得黎闻烈的感受,酝酿着言语,蓄意刺激起黎向衡:“毕竟你们又还没有对象,家里就我一个人是阿晗哥哥的家属,他不在的时候,撞见你们也确实不太方便。”


    阿晗哥哥。


    家属。


    不小心把话听进耳朵里的佣人们瞪大了眼睛。


    “那么,就先这样。”


    施愿笑着进行干脆利落的结尾,接着在黎晗影耳畔吻了一下,情意缠绵地说道,“阿晗,等你结束手头上的事情,就早点过来陪我吧……我会等着你。”


    “嗯,好。”


    “记得晚上早点休息,宝贝。”


    黎晗影旁若无人地唤着专属于施愿的亲昵称呼,修长手指替她挽起耳边滑落的长发。


    ……


    施愿开车走后,留下来的三个男人里,黎向衡率先不发一言乘坐电梯上楼。


    黎闻烈不愿跟在他身后离开,那样好像自己也在这场兄弟战争中认输了似的。


    他岿然危坐,将原本的轻浮懒散遮掩起来,身上平添几分同黎向衡相近的无形压迫感:“利用这件事,将自己和姐姐捆绑在一起,弄得好像是对苦命鸳鸯一样,二哥现在是不是很得意?”


    黎晗影慢吞吞地并合指腹,回忆着施愿绸缎似的长发在指尖滑过的触感,听见黎闻烈的挑衅,他充满耐心地偏过脸颊,露出他在课堂上倾听学生们发言时的神色,瞳孔专注,眉峰微蹙。


    越是这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越是让黎闻烈心口发胀。


    他压低嗓音,咬牙切齿:“可你以为,一个人能够永远得意下去吗?”


    凝视这张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面孔,黎晗影忽然觉得,作为兄弟,他们在某些方面很是相似。


    没有底牌的时刻,他们总会不约而同地试图用言语动摇别人。


    他面对施愿是这样,黎向衡面对自己是这样,而轮到黎闻烈,他也免不了落俗。


    一切的一切,好像成为了一个怪圈,被动的那方,永远缺少安全感和底气。


    念头在脑海打转,黎晗影的内心泛起一起同病相怜的悯意,体谅地劝告道:“得不得意看天,而不是看你我。不过阿烈,你也应该对新的称呼熟悉起来了,等到我和愿愿结婚,你在宾客面前不改口叫哥哥嫂子,而是叫哥哥姐姐,那大家都会觉得你很奇怪吧?”


    黎晗影不说话的态度,让黎闻烈感觉到他对自己的蔑视看轻——可当黎晗影真正开口,黎闻烈宁愿他就这样沉默走人,而不是用万分怜悯的语气,去戳自己的心窝肺管子。


    他猛地低下头,怕再和黎晗影多对视一秒,就会忍不住扑上去和对方打起来。


    幸好黎晗影没有赶狗入穷巷的爱好,在劝告完后,他选择留给黎闻烈平复的空间,转身上楼。


    缓缓闭合的电梯轿门,将属于青年的背影彻底吞没。


    黎闻烈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枯坐许久,才缓缓抬起眼眸。


    他尝到了舌尖上散开的浅淡血腥气。


    不知何时,他已将自己的嘴唇咬破。


    ……太得意了。


    为什么能够那么得意。


    拿着这副好好先生的姿态,欺骗了外人,又要来欺骗他心爱的女人。


    如果能把他的伪装彻底毁了就好了。


    如果……自己和姐姐之间,能没有黎晗影这个第三者就好了。


    视网膜中仿佛仍然留存着黎晗影似有不忍的面容,阴暗的想法攀升,黎闻烈用力闭上了眼睛。


    好借此隐匿嫉妒在一瞬间催化产生的杀意。


    ……


    大年初二,一个千家万户喜气洋洋的日子。


    有许多人在这个夜晚守着爱侣孩子,相互倾诉着对于未来日子的憧憬和展望。


    而孤身一人待在房间里的黎向衡,正在通过跨国视频,远程指挥两位助理处理公司的事务。


    他选择性无视对面的两位青年在看到自己脸上的红肿时,露出的一瞬惊异眼神,在结束视频之后,快速冲了个澡,接着闭上眼睛试图尽快入睡。


    明天早上,他还要坐最早的飞机赶回去。


    于黎向衡而言,黎氏的利益高于一切——得知黎晗影和施愿勾搭在一起,就怒火冲昏头脑,不顾一切赶回赫海市,已经能够列入毕生犯过的少数重大错误之一。


    错误既然铸成,他只能尽力弥补。


    然而事与愿违。


    因为脸颊上似有若无的痛感,强制自己进入沉眠状态的黎向衡,睡得并不安稳。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白日他和黎晗影交谈场景的再现。


    隔着书房宽大的办公桌面,他们各自占据一边,自成两片势均力敌又界限分明的国度。


    黎向衡的视线里映进黎晗影毫不退让的神情,下意识感到些许恍惚,记忆里那个跟在他身后,敬重地唤他为大哥,事事信赖听从的弟弟,竟然已经成长到了今日的地步。


    黎晗影没有留给他太多追忆往事的时间,赶在他前面开口,慢条斯理说着:“我明白大哥总在担心,我手上拿着和你一样的股份,万一哪天对做生意感兴趣,会进入黎氏和你争夺地位权力。”


    “但小时候做出的承诺,到现在依然生效。”


    “我只喜欢从事一些结构相对而言简单明了的工作,不想花时间在揣度人心上,教书就很好,我传授知识,学生汲取知识,有黎家这一层关系在,我也不用考虑太多的人情往来和名利交换。”


    “如果大哥无法相信我,我愿意在转让一半股份给愿愿后,再把手上的半分之五出售给你。”


    尽管黎晗影数年如一日远离名利场,但黎家人敏锐的血液始终流淌在他的身体之中,他眼里的情绪透着真挚和坦诚,提出的条件令黎向衡不可避免地动摇一秒。


    其实就像黎晗影所说的那样。


    只要最多的股份掌握在他手中,剩下的百分之几转让交易,又有什么要紧。


    可被某种不可告人的念头驱使着,黎向衡还是要道貌岸然地说道:“阿晗,你没必要揣测那么多,股份在你的手上,我从来都不担心,我担心的是,股份落在施愿的手上。”


    黎晗影不解:“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愿愿拿着股份,无非就是生活过得更加张扬任性一些而已,她能有什么坏心思?何况转让股份这件事还是我提出来的,她从头到尾爱的只有我这个人。”


    自家弟弟自信且一厢情愿的恋爱脑,使得黎向衡听见自己的内心发出一声清晰响亮的冷笑。


    他一面想着都这样了,不被骗身骗钱才匪夷所思,一面开口提醒他:“行,施愿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我们先按下不提,难道你忘了你答应过我和父亲什么了吗?”


    “你的病就算好了也有复发的可能,不可以随便和其他人亲近,就算想要谈恋爱,恋爱的对象也要经过我和父亲的同意才可以,这些医生叮嘱过的事情,你全都忘记了吗?”


    面对咄咄逼人的黎向衡,黎晗影挑起眉:“现在父亲已经去世,替我相看女人的权力就落到了大哥手里,那么大哥认为什么样的女人适合我?温柔的、体贴的,还是贤惠的?”


    黎向衡简明扼要:“不论什么样的,反正不是施愿这样的。”


    黎晗影笑了笑:“所以爱情就是这么奇妙,越是不可能的人,越会互相吸引。我做了很久努力,想要控制住情感的发展,可惜还是失败了。我做不到,大哥更不行。”


    彼此仿佛初学说话的幼童,来来回回拉扯,尽是些“我说不行”、“我觉得可以”的废话。


    黎向衡后撤身体,倾斜脊背靠上皮质柔软的老板椅。


    两天不睡觉,令他双眼发涩,脸颊上的巴掌印亦是一下又一下通过胀痛感吞噬他的理智。


    他揉捏着眉骨之间凸起的山根,彻底结束想要说服黎晗影的打算。


    于是轻声询问:“你以为施愿真的爱你?”


    第76章  认输的黎向衡


    “她当然爱我。”


    黎晗影想也不想地回答。


    黎向衡感到好笑:“你觉得她爱你什么?”


    “我的姓氏, 我的股份,我的长相,我的性格还是其他——”


    黎晗影的话落在这里刻意停顿了几秒, 留给黎向衡猜测遐想的空间, 唇角随即勾起一抹沉迷的笑, “只要她对我有所图, 且抛弃别人选择了我, 那不就是爱我吗?”


    “……”


    无语过后, 黎向衡用一种无可救药的眼神看着他,“你觉得那是爱吗, 阿晗?”


    “如果你变得什么都没有了,她就会把你丢下。”


    黎晗影屈起指节,在座椅扶手上笃定地叩了叩:“可大哥的假设不会发生,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一无所有。”


    有的时候,黎向衡认为自己这位弟弟很愚蠢,竟然会被施愿这样的女人耍弄得团团转。


    只不过是一条掺杂了太多欲念而变得不再澄澈的溪流,虽有些小聪明, 但浅薄的深度就在那里,任凭再怎么扬起碎石泥沙模糊人的视线,只消知道她的目的,就能一眼看透。


    可有的时候,黎向衡又觉得黎晗影的话是那么的一针见血,以至于自己无法反驳。


    他们是亲兄弟,姓氏和血脉使得他们紧密相连。


    只要他黎向衡不曾倒下,黎晗影就可以一直过人上人的生活。


    因此, 失去一切被施愿抛弃的假设无法成立。


    黎晗影得以永远迷失在“她爱着他”的甜蜜谎言之中。


    黎向衡只好通过另一个角度叫黎晗影认清楚现实:“阿晗,你太自以为是了, 倘若有所图谋就是爱情的话,那么换一个人来给予施愿更多、更好的,你给不起的东西,你猜她会放弃你吗?”


    黎晗影的眼神倏忽晃了晃:“不会有人比我对愿愿更好。”


    察觉到他的动摇,黎向衡憋在心口的气突然顺了不少,顺带脸上的巴掌印也没那么痛了。


    他再接再厉,举出黎晗影绝对不想听到的例子说道:“或许没有人比得上你对她付出的纯粹感情,但从物质方面呢?不说更遥远的别人,单说眼前你认识的,比如阿烈,比如,我——”


    “要是我给她更多股份,让她坐上家主夫人的位置,站在赫海市名流圈的顶端,从此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会跌下来,这样的身份拿出去,应该比做你这位大学老师的妻子更风光点吧?”


    说来说去,黎向衡最终将话题绕到了黎晗影在意的点。


    自从他拿自己来举例后,随着他的语义深入,黎晗影的目光逐渐变得晦暗。


    他停止敲叩扶手的动作,仿佛早就预料到一般开口:“大哥终于还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黎向衡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黎晗影盯着他,附着在英挺眉骨之上的肌肉突突跳了几下,发冷的目光沉入阴霾之中:“大哥不同意我把股份转让给愿愿,千方百计阻止我们在一起,不就是因为很早开始已经在觊觎愿愿了吗?你想要独占的东西,又怎么会让给别人?就算是弟弟也不可以。”


    “你别胡说!”


    言语比大脑的指令来得更快,黎向衡的反驳脱口而出。


    但抬高的音量冲击鼓膜的同时,他发觉当下自己内心涌现的情绪,或许可以称之为心虚。


    ……不。


    没有或许,就是心虚。


    借着办公桌的阻挡,他衬衫衣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寒声补充着,“别把你那套恋爱脑的想法套在我的身上,我拿自己举例只是为了让你认清施愿并不爱你的现实。”


    “哈。”


    黎晗影发出似笑非笑的气声,“是吗,谁又能说得清呢?”


    事情发展到这里,再用迂回的手段,注定不可能逼迫黎向衡退步。


    他索性开诚布公地问道:“如果大哥不喜欢愿愿,为什么要把她丢掉的内裤藏起来?”


    黎向衡直接卡壳。


    这么多年以来,哪怕在商场上遇到再难缠的对手,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说不出话来过。


    想不到该怎么应答,他无意识选用了最欲盖弥彰的方式:“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那我把回忆再跟大哥理一理。”


    黎晗影双手交叠,支起手肘撑在办公桌上,缓缓靠近他,“那天,你从女仆手里接过脏衣篓的时候,我站在楼上的窗户前都看到了。大哥说说看,你要那个脏衣篓拿来做什么?”


    “我——”


    黎向衡欲要解释,然而黎晗影不想再听他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我来替大哥说吧,因为你从来做不到正视自己的欲/望。我只想要留住我心爱的人和事物在身边,不管他们是什么样的形态,你和父亲就说我有病。相较于有病的我,做任何事都遮遮掩掩的你们,就一点问题都没有吗?”


    黎向衡被他噎得说不出话。


    他自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偶尔有逾越的冲动,也仅仅限制在无人得知的范围内。


    可偏偏,他的阴暗、下流、失控,被最不该发现的人撞见了。


    “大哥离开以后,我亲自前往垃圾间证实过,那些从脏衣篓里倒下去的衣物都还在。”


    “唯独一条内裤不翼而飞。”


    “一边对着我们用养兄妹的道德关系进行限制,一边却在无人处尽情放纵自己。”


    “大哥怎么能犯下这样低级的错?”


    低缓而徐然的语气,同过去无数次发生在日常的对话并无任何不同。


    但黎晗影话音尽处散发的恶意,却叫黎向衡感到不寒而栗。


    他意识到,这件事,自己真的做错了。


    错误不在于偷走养妹的内裤暗自发泄。


    错误在于没有将内心的防御拉满到最高级,以至于叫黎晗影轻而易举地将其戳破。


    戳破过后,如同打碎的发霉鸡蛋,黏腻的、肮脏的、难舍难分的内里彻底淌出。


    每一次颤抖的呼吸,每一秒沉重的心跳,都在告诉他,不同意转让股份,不同意空有兄妹名义的有情人在一起,在看似大义凛然的说法背后,是他那强烈到几乎把所有理智焚烧的嫉妒心。


    他输了。


    并非输给黎晗影。


    而是输给施愿。


    输给在见不得光的阴暗缝隙之中,那吸足欲/望疯狂生长的动情和真心。


    像是累到极点一般,黎向衡再度闭上了双眼。短暂的,不想再去思考计较利益得失,只有自己才清楚的颓唐挫败裹挟在话音之中,他退让道:“……阿晗,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说了,我不想怎么样。”


    黎晗影再度重复一遍,“我无意进入黎氏集团,也不打算和大哥争权夺利。”


    “这是你对愿愿犯下的错,拿股份补偿给她,这样很合理。”


    黎晗影的要求提出,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黎向衡没有再说话。


    直到黎晗影礼貌地提醒他,两个人待在书房里太久不好之后,才道:“我可以投同意票,但是你只能转让给施愿百分之五……否则你去跟施愿坦白吧,我一分钱都不会同意给她。”


    计划达成,知晓不能把黎向衡逼得太紧,黎晗影轻轻说出一个“好”字。


    对话在这里戛然而止。


    梦境也随即结束。


    黎向衡却再也无法进入睡眠,他胸膛起伏着,从无力和懊恼中转醒。


    白日里,对着施愿强装的冷淡和若无其事,如潮水般尽数褪去。


    他取过搭在旁边的睡衣,默默穿戴好,一步一步朝施愿房间所在的楼层走去。


    失去了主人的事物,哪怕只是略作抚摸,说不定他也能收获平静。


    抱着这样的念头,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黎向衡迎着宁谧的月光,推开没有上锁的房间。


    出乎他的意料,房间里有昏黄的灯光浅浅弥散。


    穿过廊道,驻步在分别通往卧室、书房和衣帽间的岔路时,他瞧见双人床上的床头灯以最微弱的模式运作着,黎晗影沉睡的身影趴伏在靠左一边,臂弯间还紧紧拥抱着施愿昨日换下的睡衣。


    如此名正言顺。


    ……


    和睡不着的黎向衡一样,搬进新家的施愿同样也难以入眠。


    设计团队将原本的样板房装修更换了七七八八,只剩下一楼几个多功能区域还没有完全调整。


    不过这不妨碍施愿的入住。


    她坐在比自己大宅的房间还要宽敞不少的大床上,在黑暗中低头摆弄着手机。


    在不知道是第几次刷新之后,黎氏集团的官网界面,终于出现了一条公告。


    内容和何律师离开前的大差不差,大致为内部股份的调整,以及迎接施愿成为股东会成员。


    卧室的窗帘没有拉,落地窗对出去名贵的花卉植物错落有致。


    一切都笼罩在寂静之中,唯独施愿的心情不断加热。


    在到达沸点之后,她忍不住坐在床上尽情尖叫了几声。


    她颤抖着手机将公告截图,打开自打黎见煦去世,慰问了她几句就陷入沉寂的微信群。


    望着停留在一个多月前的对话框,不知为何,施愿突然鼻尖一酸,有热泪打湿干涸的眼眶。


    她半仰着面孔,抽出床头柜的纸巾,将来不及滑落的泪水及时擦去。


    有了这百分之五的股份,看圈子里谁还敢把她当做丧家之犬一样看低。


    那些该收拾的人,她也该使出手段收拾收拾了。


    施愿缓了片刻情绪,将精心裁剪的截图发在几个群里,特别是有赵善萱存在的名媛小群。


    傲慢、得意且娇滴滴的语音紧跟其后发了出去:“前段时间我忙着为黎叔叔伤心,都没怎么关心家里遗产分配的事情。好在哥哥们也都惦记着我,不用我说,也给了我公司的股份。”


    “为了庆祝庆祝,要不过几天大家都出来跟我聚聚吧?”


    第77章  总该看看好戏


    施愿发语音的这个点虽然已到半夜, 但没睡觉的仍然很多。


    群里先是安静了几分钟,然后叮咚一声,作为施愿死党的许沁月率先出来响应。


    她发的也是语音, 态度热烈地说着:“好啊好啊, 正好除了走亲戚也没事干!”


    “月月你想去哪里庆祝?”


    有人回复, 施愿就这样跟许沁愿在群里旁若无人的闲聊。


    许沁愿笑嘻嘻地问道:“在思考这个问题前, 小的要问问活动是不是大小姐全程买单?”


    施愿:“当然, 庆祝我成为黎氏股东的高兴事, 我要是不买单,那还说得过去吗?”


    “你买单那就全程你说了算呗, 我的大小姐。”


    一来一往,同样满肚子坏水的施愿立刻明白过来许沁月在跟自己打配合。


    她的眼珠转了两圈,还没来得及给几个选择方案,群里的富二代们仿佛木乃伊一般复活过来。


    他们特地到黎氏集团的官网确定了施愿发送截图的真假,见是事实,立马变了副嘴脸。


    “恭喜你呀,愿愿!”


    “我就说, 黎伯父从来都是把你当女儿一样看待的。”


    “哎呀,愿愿这么受宠,继承股份那不是理所当然?”


    “毕竟是黎家唯一的大小姐呢,那不比其他三位少爷更加精贵~”


    ……


    众人七嘴八舌地响应着,或打字或语音,通通说着不要钱的好话。


    施愿早就习惯了这个圈子拜高踩低、瞬息万变的态度,隔着屏幕冷眼旁观片刻,又蓄起甜润语调询问:“那我和月月要庆祝, 你们都来不来?”


    “来来来,怎么可能不来!”


    “早就想约愿愿你出来逛街喝茶了, 就是怕你前阵子要忙着去黎氏上班,抽不出空来。”


    施愿笑了一声:“怎么会?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再没空也得空出时间来。”


    她说到“好朋友”三个字时,微微加重语气,联想到她记仇且睚眦必报的个性,手机另一头本就心怀忐忑的富二代们尴尬几秒,越发卖力地讨好着她。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把沉寂已久的群里气氛炒热,按照施愿的喜好商量着到时候是包个酒吧彻夜狂欢,还是办个游艇晚会,或者干脆飞到国外,找个天气温暖的地方开泳装派对。


    唯独以赵善萱为首的一伙人没有开口。


    从前在群里,她们就是彼此看不顺眼的对立者,各自率领着小团体。


    不过簇拥施愿的占据大多数,只有几个实在挤不进施愿身边,又或者跟施愿有过节的,才选择紧紧围绕着同样家世显赫的赵善萱,时不时唱个反调、提出“友善意见”,给施愿这头添堵。


    用直白的话来讲,赵善萱一直都被施愿压了一头,在及其稀少的情况下,才能小小反击。


    也难怪好不容易抓到个施愿的把柄,她就迫不及待到处转发。


    赵善萱不吭声,她的忠实拥趸们哪怕没睡,也不好开口。


    对头装死,那这个“庆祝派对”就没意思了。


    不打算把事情揭过,施愿故意@她:“善萱,你这么早就睡了吗,怎么不出来说两句?”


    “为我庆祝的派对,你跟我做了这么多年朋友,不会打算不来吧?”


    群里这时候又不说话了。


    他们都清楚施愿前脚分到可怜巴巴的遗产,后脚赵善萱就把她和陆观承在茶馆拉扯的尴尬场面转发到数个群里的真相——弱者才需要依靠扮委屈装可怜来赢得他人的恻隐支持,在绝对的身份地位之前,哪怕施愿的目的呼之欲出,也不会有人跳出来大声指责她的不依不饶和恶毒。


    终于,追随赵善萱的某个跟班顶不住压力,解除了隐身状态,向施愿解释:“愿愿,白天闲聊的时候,萱萱刚抱怨过这几天她家里忙得要死,这会儿可能是太累已经睡了吧,你别不高兴。”


    施愿漫不经心说道:“你们俩是好朋友,善萱睡了你也可以替她做主吧?难不成你都说了想来,善萱还能直接拒绝吗?那也太不给你面子了吧,也不给我们黎家面子啊。”


    她扯起黎家这面大旗总是无比熟练。


    在无声处,不仅是赵善萱的簇拥者,所有对着施愿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都纷纷流下冷汗。


    施愿说完这句话,退出微信群没再看下去。


    她的意思点到为止,相信明天被迫“醒来”的赵善萱总能给她一个满意答案。


    许沁月在群里看了会儿热闹,又给她打语音电话过来:“愿愿,你这么针对赵善萱,是不是知道了她前两个月偷拍在茶馆纠缠的你和陆观承,然后在各个群里到处转发的事?”


    施愿不置可否,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这件事许沁月也没有告诉她,不过并非出于幸灾乐祸,而是不想让她更糟心。


    她好声好气地同施愿解释:“因为我跟你关系好,他们也排挤了我,有我在的群她都没发视频,我还是过了很多天,不小心在背后听见别人议论才知道的真相。”


    “对不起啊,没跟你说是我不想让你更不开心。”


    施愿慢悠悠地说道:“下次不用瞒着,谁说了什么,谁做了什么,你都要告诉我,否则我怎么知道那些每天跟我姐妹好哥俩亲的人,私底下的真面目是什么样子的。”


    许沁月舒了口气,答应下来:“愿愿,我真替你高兴,你成为了黎家的股东,担心的事也终于可以放下了,现在荣耀回归,是想好了怎么整赵善萱吗?还是有什么新的主意。”


    施愿“唔”了一声,仿佛在思考:“所有的事,也不光是赵善萱的错,单整她一个人还不够,等着瞧吧,那些听见我拿不到什么遗产,就计划着踩我两脚的人,总有他们的好戏看。”


    ……


    第二日,黎晗影开车两个小时过来给施愿送午饭。


    面对面坐在软装修改到一半的饭厅里,施愿跟他说起要举办庆祝派对的事情:“虽然我名下也有游艇,不过尺寸太小了,待不下几个人,老公,黎叔叔送你的那艘,能不能借我用用?”


    黎晗影将放在保温盒里的四菜一汤依次摆在餐桌上,然后洗干净筷子递给她道:“这种事你直接做就是了,不用跟我商量,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


    “Mua~我就知道老公你对我最好了。”


    施愿得到满意的答案,边吃饭边做出几分关心他的姿态,“不过我走了以后,家里还有没有发生什么变故?黎向衡没有为难你吧?真是搞笑,他又不是父母长辈,还要插手我们感情的事情。”


    黎晗影为她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虫草花乌鸡汤:“后面倒是没再发生什么,意大利的事务还没忙完,一大早大哥又坐着飞机走了。但是愿愿,你也知道大哥的性子,他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或许会采取一些别的手段。”


    施愿不满地嘟囔着:“所以说那么听话干嘛,越对他恭敬顺从,他越不把别人当人看……没准等会儿做出什么派人把你我关在各自的家里,出入都有人监视的变/态行为。”


    尽管她的声音很小,但黎晗影还是一字不落地听到了耳朵里。


    他又夹了一只虾放进施愿碗里,半敛眼睫同她说道:“愿愿,要不我搬来和你住怎么样?”


    “……哈?”


    “我是为了反抗黎向衡,才住到这半成品房子里面来的,你来了要睡在哪里?”


    在感到匪夷所思的同时,施愿心想,自己搬家本就是为了让黎晗影的感情逐渐冷却下来,他要是直接搬进来跟她同居,她这辈子还能有机会提出分手这两个字?


    “我可以和你每天睡在一起。”


    “或者你嫌弃这里还没装修好,直接搬到我市中心的房子里也可以。”


    黎晗影的瞳孔散发着希冀的光亮,施愿看得出来,他提起这件事并非商量或是开玩笑。


    面对黎晗影的热切,施愿心中的怀疑又加深了一点。


    她昨晚前前后后思考了很久,总觉得黎闻烈说得没错,如果黎晗影真的做出提前命令何律师告诉黎向衡和黎闻烈,打得她措手不及的行为,那肯定不是因为不想把股份转让给她。


    毕竟不采用非常手段,早说还是晚说,黎向衡都不可能同意转让股份。


    但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让何律师直接通知黎向衡回国,那么她再也没有办法遮掩自己和黎晗影的恋爱关系,只能迎着两方的怒火,被迫将私情公开在天光之下。


    施愿迟迟没有开口,黎晗影眼底的微光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黯淡下去。


    他低声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施愿轻咬下唇,露出为难的神色:“你知道的,我不管做什么事都得有个计划,上次何律师的忽然通知,以及黎向衡的提前回国,已经弄得我一个头两个大了,黎向衡跟你谈过以后,又莫名其妙答应了转让股份给我,我感觉这些事里面都好像内含着阴谋,我们还是不要那么着急吧?”


    她搬出正大光明的拒绝理由,又在言语之间透出对于黎向衡和黎晗影谈话内容的探究。


    略带疑问的目光滑向黎晗影所坐的对面。


    而黎晗影的面孔并未露出任何特别的反应。


    他用勺子舀起一口汤送进嘴里,喉结滚动着,将其咽下后,轻轻说道:“愿愿,我没跟你主动提起我和大哥谈了些什么,为的也只是不想加重你的负担或者内疚感……”


    “可既然你心里有疑惑,那么,我对你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第78章  游艇上的交锋


    “其实就跟做生意等价交换一样, 想要大哥答应也没那么难。”


    黎晗影娓娓道来,“我明白大哥一直以来最介意的是什么,父亲去世, 把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平分给我和他, 虽然我并不打算进入黎氏集团就职, 但大哥还是会有一种不安全的感觉。”


    “所以我跟大哥商量, 我转让多少股份给你, 就把价值相等的股份也转让给他。只求他能同意我给你的生活一个保障, 以及不要再阻止我们在一起。”


    他的言语内容掩去拿黎向衡的秘密作为威胁的事情,只将自己放在愿为爱放弃一切的位置。


    不出意料, 这种行为让冷心冷血,善于利用感情谋求利益的施愿认为他好愚蠢。


    黎晗影当初许诺把手头一半的股份分给她,按照这个说法,岂不是另一半就要给黎向衡?


    为了爱情,他真的能够忍受一无所有?


    重度恋爱脑就发生在自己身边,施愿用异样的目光盯着坐在对面喝汤的黎晗影,话音间充斥着不可思议:“难道哥哥你也不知道, 黎氏集团每百分之一的股份价值多少钱吗?你怎么这么傻?股份给了黎向衡,自己什么都不剩下,那你以后的日子怎么办,是要靠我养你吗?”


    听到对方最后一句夸张化的说法,黎晗影俊美的面孔浮现信赖依恋的笑意:“是啊,愿愿,我最大的心愿也只不过是下班归来,为爱人孩子做一顿好吃的晚饭, 晚饭结束后一家人依偎在一起说说笑笑、看看电视——如果真的变成那样,愿愿你愿意养着我, 和我一起过这种生活吗?”


    ……什么孩子,什么依偎在一起看电视。


    这种生活,奔波在赫海市街头的任何一个普通人都能做到。


    如果她想要这样的日子,那费劲一切留在黎家做什么,拿着黎见煦给的五千万乖乖滚蛋就是。


    施愿转过脸:“哪有这样子的?我才不要养你呢,所以你也不能被黎向衡给得逞,反正他已经点了头,转让协议也签下了,你跟他说的只是口头内容,就算反悔了他又能拿你怎么样?”


    “愿愿,不是这样说的。”


    黎晗影认真道,“我跟大哥提起这点,就是做好了把股份转让给他的准备。你看,他也没有赶尽杀绝,同意给你百分之五的股份,算作相当于也给他百分之五,还有剩了不少留在我的名下。”


    “……你真是一个从五千年前穿越过来的,那种会为了坚持正义撞柱子死掉的老古董。”


    施愿没忍住吐槽一句。


    像是得到了什么潜在的认可,黎晗影的笑容更是从唇角渗入眼底。


    他轻轻弯起内蕴风流的桃花眼:“愿愿,也许你会觉得我的做法很蠢……但从我打算跟你在一起开始,你就是我的全部。不能跟你在一起,哪怕再家财万贯,我也还是一无所有。”


    “可大哥还是不同意,不是吗?”


    施愿仍然不肯跳过最核心的矛盾本质。一场有关三个人的交易,她得到了股份,黎向衡削弱了内在的隐患,唯独黎晗影又损失股份,爱情又得不到家里人的祝福和认可。


    “没关系,我只是向大哥表明我的态度,就算是净身出户,我也要和你在一块儿。”


    “大哥现在不同意,但也不能赶尽杀绝吧。”


    黎晗影说完这句话,施愿没再问下去。


    得知自己顺利得到股份背后的真相,来源于黎晗影的付出和步步退让,她的心情很是复杂。


    黎晗影,似乎真的比她想象之中要更加爱她。


    名为不忍的情绪催生了更多的念头,一方面,她竟然有些佩服黎晗影始终坚持的淡泊名利,真心至上,另一方面,她情不自禁感到可惜,如果黎晗影从始至终都没有得那些病该多好。


    那样的话,或许她可以考虑跟他貌合神离地过一生。


    施愿放下手中的碗筷,走了过去,从背后弯下腰,抱住黎晗影的肩膀。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她罕见地说出一句真心话:“以后不要那么傻,哪怕你要为我付出,也应该和我商量一下。”


    黎晗影抬起右手,指尖温柔覆盖在施愿环绕着他的手臂之上。


    他看不见施愿的脸,却觉得此刻光凭施愿言语间蕴含的浓郁感情,自己这步决定就走得十分值得:“可我不觉得这是什么付出,你选择了我,愿意对我付出感情,那么我为你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我答应了要守护你,这就我的责任,不是吗?”


    偏执的爱在让人感觉厌烦和喘不过气来的同时,谁又能否认其背后的专注与忠诚呢?


    施愿想,或许在倾注爱意这方面,不会再有人比黎晗影做得更好。


    补偿的想法在脑海内稍一打转,她向黎晗影发起邀请道:“我的庆祝派对,你也跟着一起去好不好?这种高兴的时刻,我想有你在场。就是还不能对朋友们公开,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


    黎晗影抚摸她的手加重了些力气,摩挲着她指关节上方凸起的皮肤。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高兴地应承道:“只要能陪着你,怎样都好。”


    ……


    施愿算准了赵善萱不会直接装死认输,果然在第二天傍晚,她答应了参加派对。


    日期定在三日后,地点是黎晗影停靠在内湾码头的大型游艇上。


    时间弹指飞逝,当天晚上,精心打扮的施愿挽着黎晗影的手臂,姗姗来迟登上了游艇。


    尽管她是派对的组织者,但大家已然习惯了她这种压轴的出场方式。


    “愿愿!”


    “大小姐来啦!”


    “今天可真漂亮~”


    他们的话并不只是客套与奉承。


    毕竟施愿纵使有一百万个缺点,在长相外形方面的确无可挑剔。


    香槟金的高定礼服包裹着曲线优美的身体,在摇曳生姿的步伐中折射出银河倒泻的光影。


    华服美人,相得益彰。


    众人一时之间不知该细细打量这条出自著名设计师之手,全球仅有一条的鱼尾裙,还是该欣赏施愿那张看过无数遍,投入眼帘依然惊艳无比的脸。


    不过,更让人新奇的。


    是她身边鲜少参与这等场合的黎晗影。


    施愿于目光的聚集处站定,随即扬声笑语:“诶,你们都这么一副惊讶的表情干嘛?大哥还在意大利没空,阿烈又常年见不着人影,我二哥是老师,放寒假他陪我一起玩玩不是很正常吗?”


    施愿过完年堪堪二十四岁,她身边的狐朋狗友也不过是些刚大学毕业,或是登入社会不久的年轻人。黎晗影和她之间有着三岁的代沟,遇上这些人,再加上大学老师的身份,隐隐呈现出近似于长辈的地位。


    游艇上播放的摇滚乐曲音量低了些。


    众人收敛起面上恣意的神色,老老实实过来跟他问好:“二少。”


    “二少好。”


    此起彼伏的问候声过后,人群尽头,距离舷梯最远的地方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晗影哥!”


    这道声音烧成灰了施愿也认得。


    毕竟在黎闻烈的手机里,她还听到了其撕开成熟御姐音的伪装,显露出来的尖酸刻薄版本。


    赵善萱。


    施愿顺势松开挽在黎晗影臂弯间的手,迅速进入战斗防备形态。


    这种形态流转到表情间,则是不同家里的优雅和落落大方。


    “善萱,我才是游艇派对的组织者,你怎么光顾着和我哥哥打招呼呀?”


    富二代们抱着看好戏的心理,如摩西分海般给两位宿敌让出一条道。


    赵善萱热情的呼唤,得到黎晗影的客气回应,正想着如何把话接下去,冷不丁听见施愿满脸笑容叫出自己的名字,神色别扭一瞬,转过头看着她,意味不明道:“愿愿,你终于肯出门了啊。”


    她来得早,心头酝酿了无数遍阴阳施愿的开场白。


    只是黎晗影的到来是一个意外。


    “终于肯出门”这句话相比原来的几套说辞,杀伤力小了不少,反倒增添几分模棱两可的温和。既可以看作是她忙着为黎见煦悲伤无心玩乐,也可以看作她差点被黎向衡扫地出门一直忍着。


    黎晗影微微蹙起眉峰。


    在过去的十年里,他恪守和施愿的养兄妹关系,从未逾越一步,自然也不会过多涉及施愿的交友圈,以及设身处地地替她着想,在不同的情景之下,她会得到何种态度的对待。


    爱与不爱向来明显。


    这个阶段,施愿是他放在心上,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的女朋友。


    所有迎向她的情感,即是其中只有一丁点似有若无的恶意,他也会下意识感到不满。


    黎晗影见施愿没有立刻说话,半抿薄唇,打算替她开口。


    施愿却在这个时候笑了一笑,抱着手臂走到他和赵善萱的中间,语调越发轻飘娇柔:“大家不都很忙吗?善萱你也知道的呀,你忙着拜年,群里的消息隔了一天才回。”


    “我呢,以前没工作过,最近刚刚上手家里公司的业务,还有很多东西要熟悉。”


    “善萱你应该可以理解我的吧?隔了这么久才叫你们出来,你就原谅我吧?”


    第79章  睚眦必报的她


    相比从前的横冲直撞, 几个月不见,施愿似乎学会了迂回政策。


    她好声好气地请求赵善萱的原谅,漂亮的小脸看起来清纯又无辜。


    赵善萱定定对视几秒, 猜不透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黎晗影又在旁边专注沉默地看着, 只好退让一步, 偏开目光道:“谁不知道我们施大小姐向来日理万机, 我哪儿敢怪你。”


    “是呀, 善萱,我就说你最懂我。”


    施愿提着裙摆走了过去, 亲亲热热地挽起她的手臂。


    一方戴着贴肤的丝绒长手套,一方则将白晃晃的肌肤暴露在灯光之下。


    赵善萱与她身体相靠,本就不快的情绪中更是平添一丝不妙的预感。


    她无法以冷脸相对施愿的主动示好,只能亦步亦趋地被施愿拉着走进游艇内部。


    这两个人见面,竟然没有掐起来——


    这下,不论是看好戏的富二代们,还是原本在施愿没来之前同赵善萱凑在一起, 低声叽叽喳喳议论着施愿坏话的三个跟班,均露出面面相觑的神色。


    “哥哥,你自己跟上!”


    耳畔传入施愿的叮嘱,黎晗影望着她们身形相仿的背影,笑着应好。


    说是游艇派对,但碍于冬日寒凉,没什么人对甲板上的乐队表演和露天烧烤感兴趣。


    众人聚在舱内一层,三五成群, 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 有新学会调制鸡尾酒的,在半开放式的吧台上有模有样地露了一手,还有几个人前往靠近左侧的娱乐室打起了台球。


    黎晗影没有打扰置身于姐妹茶话会的施愿,从服务生手里要了一杯鲜榨的果汁倚靠在门畔。


    而和自己的朋友占据了另一侧靠窗位置的赵善萱,则时不时目光隐晦地看向他那边。


    欢快的气氛酝酿起来,几个月不见的隔阂,仿佛也化作烈日下的冰雪,消弭于无形。


    见此情形,被簇拥着坐在沙发中央的施愿提出早就准备好的建议:“要不要玩国王游戏?”


    国王游戏,是他们这群各怀鬼胎的富二代们最玩不腻的娱乐方式——无论是暧昧已久的对象想捅破窗户纸更进一步,还是有看不顺眼的人打算整一整,都可以借助这个契机。


    听见施愿说出这句话,反应快的几人脸上透出意味深长的神色。


    前阵子是谁把施愿的视频传播到了各个群里,他们都心知肚明。


    明确了施愿想整的目标,也清楚不会整到他们头上,他们又嘻嘻哈哈开始响应。


    两分钟后,几乎所有人都坐到了施愿身边,只剩下黎晗影和赵善萱为首的四人还不曾过去。


    赵善萱的眼中闪过一丝恼怒。


    施愿非逼着她来,果然没安好心。


    可是来都来了,这样扫兴,到最后她依旧会变成那个玩不起丢脸的人。


    幸好,没参与的不只是她这边的人。


    只要黎晗影也不想参加这个游戏,她就不至于成为人群中的异类。


    于是,赵善萱暂时绕开几个等待她发话的跟班,端着酒杯靠近黎晗影几步,带着明显想要他认同自己的渴望,柔声询问道:“晗影哥也不喜欢太闹哄哄的游戏吗?”


    “哥哥?”


    施愿也听到了她的话,微微抬高音调,唤道。


    黎晗影坦然地同赵善萱对视,倾斜高脚杯和她碰了一下:“怎么会,过新年就是要热热闹闹,我先过去了,赵小姐也早点来吧,大家都在等着你。”


    赵善萱家里的扬轩实业,跟黎氏集团也有合作。


    过去黎家开办晚会,热衷于游走社交场合的她来过的次数不少。


    她以为自己怎么也算是在黎见煦那头混了眼熟的晚辈,却不想黎晗影会客气地叫她赵小姐。


    被扫了面子,赵善萱本就不快的心情更多了几分失落。


    不等她回应,黎晗影已经径直走了过去,坐在正对施愿的沙发上。


    “萱萱,你们还不来吗?”


    “来不来一句话呀,大家都等着呢?”


    和他们明显不是一路人的黎晗影都能颇有兴致地配合,赵善萱又能拿出什么样的合理借口?


    尽管她和施愿不睦是众所周知的事,但在上流圈绝对的社交规则之下,这些都不能搬到台上。


    见赵善萱不情不愿地坐了过来,还是坐在黎晗影的旁边,施愿挑起一侧眉峰,向不远处提前安排好的服务生使了个眼色:“好呀,既然大家都来,那就你来给我们发牌吧。”


    国王游戏的规则很简单,在场一共是三个人,就准备十四张扑克牌。


    从字母“A”到数字“10”,以及“J”、“Q”、“K”和一张大王牌。


    第一步,将不是大王的一张扑克牌抽出,然后将剩下的牌打乱发到参与游戏的每一个人手里。


    一人一张,抽到大王牌的人成为国王,可以随意指定两张牌代表的玩家做一件事。


    不过因为提前抽出的那张数字未知的扑克牌代表着国王,所以也有可能出现坑了自己的情景。


    既定的法则存在,国王指定做的这件事,一般都不会太过分。


    然而这是施愿组织的游戏。


    她早就想好了要无差别整治这些,在她疑似落魄时就聚众打算看笑话的人。


    在晚会举行的前一日,她就命令服务生用特殊墨水的记号笔,在五张扑克牌背面做了标记。


    细细的直线会在灯光的折射下,折射出一丁点不被人轻易察觉的银光。拿到大王牌的施愿以及被她告知了这个秘密的许沁月,则可以根据特殊牌在谁的手上,来决定对方具体要做什么事情。


    施愿纤细的手指摁在尚未翻转的扑克牌面上,朝众人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决定要玩,那我们就玩得尽兴一些,不过今晚发生在游艇上的美好回忆,大家留在脑子就好,可不要外传哦。”


    话音落下,她第一个站起来,把手机放在吧台的托盘上。


    施愿没有直说赵善萱偷拍的事。


    但比照她为大家着想,要求上交手机的举动,侧面被点的赵善萱又是一阵脸颊发烫。


    游戏正式开始。


    服务生心照不宣地跟施愿打着配合。


    在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游戏里,拿到四次大王牌的她和许沁月,将每个人都整得叫苦不迭。


    迫于黎家的势力和施愿的个性,没有人胆敢反击。


    事实上,这个不作弊就充满随机性的游戏,也让藏在暗处的施愿滑得如同一尾鱼。


    那头两个被施愿喊到数字,极度歧视同性恋,却被迫嘴对嘴分食了一根曲奇饼的钢铁直男刚刚忍着满脸的作呕感坐下,这边新发了一轮扑克牌的游戏,施愿第三次拿到了大王牌。


    好巧不巧,做了标记的特殊牌,这次被分发到了赵善萱和她另一个跟班的手上。


    施愿和许沁月交换了个眼神,恶劣的期待感隐隐涌动在眼底。


    “说起来,我前些日子刷视频的时候看到个宠物吵架的小品,汪呜喵喳的斗嘴好有意思。”


    “你们说,人去模仿它们来表演,会不会更加搞笑?”


    她交叠戴着丝绒长手套的指尖,视线在笑容略略凝结的富二代们之间扫视一圈,而后精准报出赵善萱和她跟班的扑克牌数字,拖长声调要求道:“那就这两个人来为我表演狗吵架吧——”


    “哈,愿愿你脑袋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鬼点子?”


    没有被抽中的人们松了口气,又抱着看他人出糗的阴暗心思煽起风点起火。


    “我真的要笑死了,狗叫不都一个调子——”


    “要是你叫就不是同一个调子了。”


    “快滚!”


    在一片轻松的打闹声之中,赵善萱腾地站起:“愿愿,你会不会太过分了点?”


    “哪里过分?”


    施愿抬起头,迷茫地问道,“啊,被点到的人是你吗,善萱?”


    赵善萱沉着脸不吭声,施愿又用娇滴滴的、让人咬牙切齿的无辜语气说道,“不好意思呀,我只是觉得那个短视频很有意思,想和大家随便玩一玩,我不知道被选到的是你。”


    “学狗叫有什么意思?你家里没养过狗吗?”


    “扔块骨头给它们,听它们打起来乱叫不就行了?”


    赵善萱冷声质问着她。


    后面半句无心之语却让保持温和表情的黎晗影,眉眼陷入一瞬阴影。


    赵善萱的声音压过了其他的讨论声。


    不知何时,众人也不说话了,或尴尬、或不认同、或幸灾乐祸的眼神纷纷朝她望过来。


    施愿不紧不慢地说着:“只是游戏,善萱你别那么较真呀,玩不起就没意思了,你把我和陆观承的视频偷偷拍下来,转发到各个微信群的时候,我也没有这么玩不起。”


    见她终于把藏起来的真心话说了出来,赵善萱冷笑:“你现在不就是玩不起在报复我?”


    施愿拂过莹白耳垂上悬挂的钻石长耳坠,流苏状的金属之间碰撞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的面孔在一片璀璨华光中显得越发皎洁纯美:“什么报复不报复的,别说的那么严重嘛。”


    “我都说了,这只是游戏,从来都很公平,什么时候善萱你拿到国王牌,喊到的数字又恰巧是我,我也会顺从照做,绝不会有任何异议。”


    第80章  拿牌的人亲吻


    刹那间, 赵善萱的心头狂奔而过一万句脏话。


    什么这只是游戏。


    难道不是游戏前面忘了加三个字?


    这是施愿的游戏,是施愿用来整治落井下石的他们,特别是她的游戏。


    都进行了这么长时间, 谁会看不出来她动了手脚。


    可黎家这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脊背上, 在座的各位家世较之相差不少, 谁又敢站出来指责?


    在这种情况下, 她怎么可能拿得到国王牌, 怎么可能报复回去?


    孤零零站在众人之间的赵善萱忍了又忍, 依旧咽不下这口气。


    但是这一次,那些跟着她在私人小群里逐帧津津有味看着视频, 评价假公主即将被扫地出门,就想趁着还能卖出价格,迫不及待找个男人倒贴嫁过去的富二代们,谁也没有替她开口。


    就好像这个错误,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犯下的。


    合该她独自承担。


    想明白内里的真相,赵善萱忽然觉得可恶的人不仅仅是施愿。


    毕竟施愿从未掩饰过自己的真实性格。


    无论是心胸狭窄,还是傲慢恶劣, 她都袒露在所有人目光之下,如此理直气壮。


    ——可这些人又算什么?


    全都是只会见风使舵、推卸责任的垃圾。


    被凌乱的念头主导着,赵善萱冷冷注视施愿,很长时间都不曾回复答应抑或拒绝。


    施愿却并不怕她。


    她好整以暇地喝下一口泛着气泡的香槟,笑着说道:“善萱你要是不知道怎么开头,我可以叫人把我的手机拿过来,播放那两只狗吵架的原视频给你听。”


    说着,她叫出站在旁边, 随时准备给客人们添酒的服务生的名字,青年应声殷勤拿来手机。


    只是还没来得及解锁打开, 赵善萱仿佛已经有了决定。


    她神态僵硬地勾起唇角:“不用了,你说得对,每个人都要做玩得起的人。”


    再一眨眼,赵善萱手指用力,将被施愿点到数字的另一人拉了起来。


    她的声音像是磨着牙齿发出的:“不就是狗叫吗,我都会,你有什么不会的?”


    见事态得不到挽回,跟班只好认命。


    两个人开始表演对叫。


    这原本是众人喜闻乐见的羞辱戏码,然而赵善萱一开口,御姐音不复以往的优雅悦耳,低沉粗重,面色狰狞,把内心的仇恨都恶狠狠地发泄了出来,好像是真的变成了被逼到极点的野狗。


    “汪!”


    “汪汪!”


    “汪汪汪!”


    她叫了整整三分钟,旁观的富二代们,却无人发出取笑嘲讽的声音。


    每一声人声模仿的狗叫,成为了磋磨他们心志的酷刑。


    赵善萱现在这个样子,谁又能说得好结束派对下船的时候,她会不会追着人咬上去。


    “好了,我听够了。”


    不知过了多久,施愿终于开口喊停。


    她没有抬头,一阵衣料窸窣声过后,侧前方不远处传来坐下的赵善萱时隐时现的粗沉呼吸。


    她若无其事地取过一只干净的高脚杯,将手头刚开封不久的巴黎之花香槟浅浅斟满半杯,再纡尊降贵地站了起来,弯腰倾身将高脚杯递过去:“老实说,善萱,我突然有点欣赏你。”


    这话似真非真,似假非假。


    赵善萱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施愿的眼睛里除了如愿以偿的满足,的确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她不清楚那是什么,沉默看了她一会儿,把酒杯接过来,仰头一口气喝下。


    “好,果然玩得起。”


    施愿笑着拍了拍手。


    “还是善萱大气!”


    刚才还心情复杂的客人们,在施愿的掌声之下如梦初醒地跟着热烈鼓掌。


    ……


    游戏继续进行了下去,后面几轮,再次拿到大王牌的施愿暂时放过了赵善萱。


    一人一次,她平等整治着每个渴望她坠入泥潭的表面朋友。


    或许人的本性就是如此。


    看到别人过得不好,自己的不幸和哀怨也能够稍稍得到平息。


    搏动着的耻辱和怒意如同喷发的岩浆,在心脏最深处缓慢流淌,在冷眼欣赏了几次他人丑态之后,赵善萱的理智回归大半,思考起在这样的局面下,怎么才能够拿到大王牌,去回敬施愿一次。


    通过细致的观察,她终于发现了扑克牌背面的猫腻。


    身处特定的角度,有五张被人拿到手里的牌,会在照明下折射出一点银色的闪光。


    回忆前面许沁月和施愿报出的数字,她猜到了做过手脚的牌大概是哪几张。


    ……


    夜色渐深时,把所有人都整治过一遍的施愿,语气凉凉地说着玩腻了想要结束。


    最后一轮,在她的暗示下,大王牌被服务生发到了一直没有轮过的黎晗影手上。


    或许是初次参加这种游戏,各方面都不太熟练,正在烦恼自己又拿到了特殊牌的赵善萱一个侧头,便不小心窥见了黎晗影拿起来却没翻开的牌底。


    一个大胆的主意随即在心底产生。


    在服务生尚在发牌,没有喊出“有请国王亮出身份”的间隙里,她将自己的牌悄悄放在桌沿,而后站起身,假借想要去拿酒瓶的动作,撞了下黎晗影的肩膀,迫使他们俩的牌一起掉了下去。


    “哎,晗影哥,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赵善萱酒也不拿了,抢先弯下腰,去交换桌底的两张牌。


    她一边连声道歉,一边将自己的特殊牌交到了黎晗影手里。


    并不知晓赵善萱做了什么的青年笑着对她致谢,唯独施愿通过扑克牌的背面迅速发现了异样。


    ……该死。


    怎么这么笨,连自己的牌都守不好?


    局势的瞬间翻转,令施愿有苦说不出。


    虽然大家都默认了今天她要出气,但也不可能明晃晃地把赵善萱换牌的发现说出来。


    否则别人要是问起她是怎么知道换了牌的,那样扑克牌做特殊标记的秘密没办法再掩盖。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施愿的身体微微僵直,低垂的目光滑过桌面上倒放着的、属于自己的牌,通亮的照明之下,一抹隐晦的银光流转,使得她此刻的脸色更是差劲。


    不知道赵善萱有没有察觉扑克牌与扑克牌之间的不同。


    不过,特殊牌一共五张,每张牌上的标记都是差不多的位置、差不多的形态,施愿思忖,就算赵善萱看穿自己的把戏,也做不到分清哪个人手里的是哪个具体的数字。


    总不可能天都叫她运气这么差吧?


    怀着侥幸的心思,她把酒杯里的香槟饮尽,装作无所谓的姿态向沙发靠背上倚去。


    彼此的心理在此刻成为了一种暗暗的较劲和博弈。


    在施愿略显纠结的同时,赵善萱也在真心请求上天,一定要叫她猜中施愿的扑克牌数字。


    再三祈祷之后,她定了定心神,把牌亮了出来:“不好意思啊大家,这一轮我是国王。”


    没有给人反应的时间,她遵循直觉喊出数字,“我选‘A’和‘7’。”


    这是国王游戏收尾的最后一轮,话语又刻意停顿在这里。


    见作为国王的赵善萱迟迟没有说出这两个数字背后的人具体要做的事情,未曾被选中的人四下环视,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嚯,这次竟然是萱萱拿牌。”


    “所以她指定的数字是谁在拿着啊?”


    施愿垂眸望着自己手里的数字“7”,神色里有种命运怎么会这么巧合的无语。


    一直在紧紧盯着施愿的赵善萱,没有错过施愿这个越发难看的微表情。


    她狂喜起来,立刻转动眼珠,去搜寻第二个被她点中的人。


    却忽然看见,黎晗影轻轻咳嗽一声,不着痕迹将手里的扑克牌向内藏了藏。


    该不会——


    她刚才没来得及查看数字就换过去的扑克牌,正好就是“A”吧?


    欣喜被无措取代,赵善萱的瞳孔有一瞬发直。


    她厌恶施愿,却对待人温和礼貌的黎晗影很有好感——甚至在数次相亲不成,父母不耐烦地询问她到底想要什么样的联姻对象时,脑海里下意识数度闪过他的身影。


    如果惩罚对象是施愿和黎晗影。


    赵善萱根本不需要进行多么复杂的思考,就能想出一百种叫他们颜面扫地的方式。


    养兄养妹,是和亲兄妹有着同样禁忌的羁绊,却又一个不小心很容易生出暧昧谈资的关系。


    反复的纠结过后,在报复和不要为难黎晗影之间,赵善萱做出了决定。


    爱情、男人、真心,对于她们这种人而言,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东西。


    脸面才是。


    想到这里,她仿佛并不知晓这两个数字背后代表的两人是什么关系一般,挠了挠头发,带着点绞尽脑汁却没什么头绪的赧然开口:“算了,我也想不出来像愿愿那样新奇的主意,就让拿着这两个扑克牌的人站起来亲一下,然后互相大声说句‘我爱你’吧。”


    第81章  众目睽睽之下


    赵善萱说完, 坐在黎晗影另一边的富二代循着他的咳嗽声,下意识转头看了看他的牌。


    尽管被遮掩了大部分,但架不住牌面上鲜红色的字母“A”太过显眼。


    脑回路转不过来的他, 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兴奋地喊道:“黎二少的牌就是‘A’诶!”


    担忧的预感被人印证, 施愿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来自两方的视线交汇瞬间, 属于胜利者的微笑, 从她的脸上来到赵善萱的脸上。


    望着赵善萱刺眼的笑靥, 施愿的目光阴晴不定地闪烁着。


    她心想, 对方一定是猜到了两张牌后是谁,才会下达这样看起来普通实则用心险恶的指令。


    连天都要眷顾赵善萱吗?


    凭什么不能让她彻彻底底赢一次?


    施愿做了法式美甲的细长指甲抠进细腻掌心, 疼痛令她越发高速地思考着该如何跳出赵善萱设下的陷阱,然而那头被人喊出数字的黎晗影,已经被迫将手里的扑克牌正面露了出来。


    “我去!”


    “真是‘A’啊——”


    “所以还有一张‘7’是谁?”


    “这这这,要跟二少接吻……”


    在众人的大呼小叫里,同样为用来整人的特殊牌,为何会落在黎晗影手里感到疑惑的许沁月,正想转过头去看看施愿的表情, 却意外看到了她黑着的脸,和握在掌心的数字“7”。


    “完了”两个字从心底升起,化作挥之不去的乌云,令她两眼一黑。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不用多加思忖,许沁月就已经联想到了倘若施愿和黎晗影接吻,会是怎样的轰动场面。


    身为好友,她不能看着好不容易在黎家站稳脚跟的施愿,再次陷入背德的流言之中, 于是佯装镇定,替她开口:“黎二少向来洁身自好, 这些年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谈过,哪像你们这些混不吝的荤素不忌?还是算了吧,或者换个正常点的指令——大家都是朋友,亲起嘴来你们不嫌恶心?”


    游戏持续了几个小时,所有人红酒香槟都喝过一轮。


    酒精腐蚀大脑,对于黎晗影的生疏和敬畏也有所减轻。


    见许沁月跳出来说话,不知情的众人还以为是被赵善萱喊到的另一个数字是她,便嬉皮笑脸打趣:“该不会是月月你吧?别害羞啊,说不定亲完这个嘴,二少就遇到命中注定的真爱了呢?”


    施愿没阻止,与她心有灵犀的许沁月干脆瞪起眼睛:“别胡说八道,桌上那么多吃的怎么堵不上你们的嘴?二少给面子和我们一起玩玩,你们喝酒上头,还真的开始拿他开玩笑了?”


    “哎,我们可没有要拿黎二少开玩笑的意思。”


    有人嘟囔着,“这不是善萱她念到了二少手上的数字吗……”


    “要不……算了?大家都是朋友,有些人还有家室,确实传出去也不太好听……”


    深知许沁月的意思多半情况下就是施愿的意思,几个不想再被她整治的客人试探着打起圆场。


    眼见事情的走向没有按照自己的想法展开,搞不好还真的要取消,赵善萱暗自着急起来。


    她顾不得在意表现出来的目的是否太过明显,抬高声调迅速点出来:“愿愿怎么一直没有说话呀?这不像你平时的作风呀,该不会大家一直在猜测的数字‘7’就是你吧?”


    取消最后一轮国王游戏的要求尚在唇边来不及说出,许沁月尴尬地半张着嘴,无奈的眼神悄然飘了过去,暗示自己已经尽力,接下来的决定要怎么做,只能施愿自己来。


    施愿却没空去看许沁月频频使来的眼色,她的目光落在并肩而坐的赵善萱和黎晗影中间,过了几秒,才半扬起面孔,坦然而无所地说道:“是啊,‘7’在我的手里,所以你把指令取消吧。”


    她用的是祈使句,语气却接近于命令,“不管哪个国家的习俗,兄妹之间也不能亲在一起。”


    这副高高在上的态度,让赵善萱更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她并不退让交锋的视线,绵里藏针地说道:“又不是亲生的兄弟姐妹,愿愿你就这么介意吗?今天一整场游戏,被喊到数字的我们,再丢脸的指令都做了——最后一局轮到你了,你反而要求取消,是不是有点扫兴?更何况,我们的手机也都上交了,都是朋友也没人会传出去。”


    “你不给面子怕是不太好吧?你自己也说过的,只是游戏而已,任何人都要玩得起。”


    面对这种情绪上头,非要和全世界抗争的挑事者,施愿习以为常的手段变得不太好用。


    她偏向赵善萱的视野,转到了黎晗影的另一边,示意他也说两句打消赵善萱的念头。


    不凑巧,脸上凝聚一层朦胧的表情的黎晗影,仅是垂眼望着手里的扑克牌,没收到她的暗示。


    心烦意乱之下,施愿环视一圈噤声的周边人,想着干脆发作,质问她自己不给面子又如何?


    但狡猾的赵善萱又转了下眼珠,赶在她前面开口,给出第二个方案:“或者这样,和自己的二哥实在吻不下去,你可以随意挑选我们其中的一个人,或者喊个别的数字,来代替你完成选项。”


    “愿愿你认为这个方案可不可以?”


    她倒真是给了施愿一个台阶下来。


    性取向正常的男人抛开不提,在座的其他女性,无论有没有对象,都是出了名的玩咖,这个诱人的机会在前,谁能抵抗得住诱惑,不去亲近如同白纸一般,从未被人玷污过的黎晗影?


    在这个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答案的时刻,施愿的心不可避免地动摇了几秒。


    比起作为兄妹背德的丑闻被传出去,现在的情况不过是让黎晗影和其他人亲个嘴而已,这又没什么,不会少块肉,也没有法律规定结束后两个人必须在一起。


    过去她喝醉了酒,也在酒吧里随机亲吻过陌生的帅哥。


    然而穿过人群看向黎晗影,施愿发现他半垂的眼眸抬了起来,其中闪烁着受伤和隐忍的情绪。


    是对她长时间没有否决赵善萱提议的受伤。


    也是对为了守护她,让她达成心中所愿的隐忍。


    施愿的心仿佛被蜜蜂的尾后针不轻不重蛰了一下,冷情的血肉突然肿胀起来。


    虽然她在感情这方面从来没有太多的占有欲,但不可否认的是,黎晗影一路以来待她真的很是不错,这样把他作为筹码推出去,以此解决自己的难关,似乎有一点不近人情。


    她在沉默里苦想着两全其美的主意。


    忽然之间,一个言语的漏洞在她脑海呈现。


    赵善萱刚才的话里,只说了两个人站起来亲吻,并互相大声表白我爱你,没有要求必须接吻。


    如果只是妹妹亲一下兄长的脸颊,再说出家人之间的告白,倒是能够蒙混过关。


    谁让赵善萱自己不够严谨。


    越想越觉得这个借口可行性很高,施愿的内心安定了下来、


    就在赵善萱一瞬不瞬盯着她,又要不怀好意开口催促的时候,她拉长语调,不疾不徐道:“我想了想,善萱你说得对,大家都大大方方完成了国王的指令,我的确不能扫兴——”


    “再说,黎晗影是我的哥哥,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我亲他一下,说句我爱你又能怎样?”


    “难道你们不爱你们的兄弟姐妹?”


    施愿的话,以一种看似诡辩又没有任何漏洞的形式进行展开。


    起先,赵善萱还怀揣了一点点期待,盼望她选择随机喊数字的方式,能把这个机会让给自己。而此时此刻,面对施愿的一番强词夺理,她的心中多了点计划好像成功,又好像没成功的无力感。


    绕开人群,施愿来到黎晗影所坐的沙发背后,如同曾经自后拥抱黎晗影的姿势一般,她微凉的手指抚上他的衣襟,低声发出邀请:“哥哥,你跟我来。”


    “愿愿?”


    黎晗影笨拙地转过头去。


    无数双眼睛对准他们,施愿的视线却十分冷静地对准他:“我想亲一下哥哥,可以吗?”


    “……”


    在一种接近眩晕的感知里,黎晗影明白了何为狂喜。


    他晕乎乎地站了起来,晕乎乎地被施愿拉起手,晕乎乎地跟着她来到了远离人群的窗边。


    “等下哥哥朝和那些人相反的方向转过头,我亲一下你的脸,说句我爱你,就大功告成。”


    耳边传来施愿的气声叮嘱,他又一次晕乎乎地点了点头。


    再回过神来时,两人笼罩隔窗洒落的月色下,一切音乐和喧闹人声远离,是难得的安然静谧。


    “哥哥,记住了吧?”


    施愿歪着头,重询了一遍。


    她的瞳孔中充斥着专注和信赖,令黎晗影几乎忍不住要垂头亲吻下去。


    他的鼻尖溢出一个轻飘的“嗯”字。


    然后看着施愿靠近一步,同时露出警告的表情向注视着他们的客人们瞥去:“今天的事,大家玩过了就会忘记吧?我可不希望下了船以后,在不熟的人那里听到什么流言蜚语。”


    所有人都忙不迭地发誓。


    不过,就算有人不记得,她也总有手段让他们闭嘴。


    施愿看了眼游艇上某个隐秘的方向,得意地略略弯起唇角。


    接着,她的注意力终于落回到黎晗影的身上,被丝绒手套包裹的双臂环上黎晗影的脖颈,她沉吟两秒,真诚感激道:“哥哥,谢谢你愿意保护着我,无怨无悔地做我的家人,我爱你。”


    “家人”和“兄长”两个词汇关联在一起,任凭谁也不会联想到男女爱情之上去。


    告白完毕,就是亲吻。


    黎晗影的那一句想什么时候说都行。


    终于要渡过这个难关,施愿默默松了口气。


    暂时不去思考几米外的男男女女会是何种心思,她献出唇瓣,就要吻上青年的脸颊。


    可变故就在这一秒发生。


    四肢发僵的黎晗影像是太紧张了,在施愿靠近的须臾突兀将脸转错了方向。


    该亲的地方没有亲到。


    ……众目睽睽之下,他们的嘴唇吻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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