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尤小沁万万没想到, 云箬休息了三天回学院,体脉突破三阶了。
“你是什么天才!”尤小沁十分妒忌。
“你才是。”云箬说,“我进学院就是二阶, 现在才突破三阶呢,你已经破两阶了。”
陆子云在旁边惆怅插嘴:“我前年突破了五阶, 现在也还是五阶,你们都升阶了,我还没有。”
云箬和尤小沁无语的看着他:“你才是那个天才。”
陆子云不同意:“我很努力的。”
“我也是啊。”云箬和尤小沁同时开口。
“那边的!是让你们聊天来的吗?”教习一道气劲挥过来,“现在是小组比试,认真点!”
陆子云这个乖学生立刻朝教习拱了拱手:“好的教习……”
礼没行完, 云箬和尤小沁飞快交换了一个眼神,联合攻上去, 她俩对练了这么久, 默契非常之好, 一个绊住陆子云的招式, 一个直接痛下杀手, 陆子云被尤小沁一掌拍飞,落下演武台。
“哟, 这组配合不错。”教习投过来一个欣赏的眼神。
尤小沁嘿嘿笑,转头看云箬:“教习夸我们有默契诶。”
云箬也对她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
教习下一句话接着教训道:“但今天是个人战!谁要你们有默契了?”
云箬伴随着教习的声音出手,欺身攻上, 尤小沁猝不及防, 勉励支撑了三招,被云箬以刚才她打飞陆子云的招式一掌拍在背上, 顺利把她送下了演武台。
“……好卑鄙!”尤小沁被陆子云扶了一下才站稳,惊呼道。
云箬在台上朝她抛过去一个得意的小眼神:“兵不厌诈, 我赢了!”
当天体脉课对练赢了的学生一人奖励一块结界玉,云箬领了奖励,下台就把结界玉递给尤小沁,尤小沁笑着推还她:“是你赢的。”
“我有很多。”云箬说,“你拿着吧。”
尤小沁想起在秘境森林,云箬宗门的师兄百里夜一个晚上就做了那么多结界玉,顿时不再跟她客气,把结界玉接了过去:“那我收着啦,刚好我到学院也满两年了,要开始去历练了,听过今年学院给的历练地址都是边界。”
“那我再给你拿点结界玉吧。”云箬说。
四州城边界都是妖兽栖息的地方,北边是瘴气之森,东边是妖兽雾海,西边和南边幽谷深涧,学院会在那边设立暂时的历练点,学院的三年生可以去历练学习,有教习保驾护航,更多的是认识妖兽和各种边界才有的灵草灵株,历练中能采到上交学院的也有丰厚奖励。
去这些地方多带点结界玉防身总是好的。
尤小沁感动的要哭了:“我用灵石买吧,多少一块呀?”
陆子云也想买一块,翻出自己的钱袋,上次他在秘境里用过,百里夜出品的结界玉品质真的没话说。
云箬想了想林望定的价:“中等的一颗中品灵石,上好的一颗上品灵石。”
尤小沁和陆子云同时动作一顿,各自把钱袋默默塞了回去,尤小沁坚定地道:“云箬,历练回来我给你带好吃的,听说北方那边雪薯长得最好,你不是爱吃吗?这个我买得起。”
陆子云的眼神也很坚定:“我去领学院发的结界玉吧,虽然品质一般,但能用就好。”
云箬笑起来:“我寝舍里挺多的,你们自己去挑,我不收钱。”
尤小沁欢呼:“云箬你真好!”
陆子云尚且还有一丝丝骨气在支撑:“白拿不好吧……”
“你不是要带我做任务吗?”云箬道,“任务酬金,四六分。”
“行。”陆子云爽快的答应,想了想又有些不解,“你这些结界玉品质那么好,你挂到南院学生交易处去,能卖上很好的价格。”
“不卖。”云箬道,“这是我师兄给我做的。”
陆子云明白了。
卖是不可能卖的,毕竟师兄做的嘛,但是可以送给好朋友。
陆子云表面什么都没说,内心默默流泪疯狂感动。
他要和云箬做一辈子的朋友,两肋插刀那种!
月初过,学院新一年的报名日就到了。
云箬他们这一期刚混成老生,接替上一期学生的接新任务,忙了三四天,最后一天的入学礼上去晚了,新学生们正在接受御灵塔测灵脉,她悄悄溜进观礼亭,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感觉一道视线落到了她身上。
她循着视线看过去,观礼台上一抹灿若云霞的红衣人影居高临下看着她。
是庚桑箬。
云箬装作没看见,转开了目光。
台上庚桑箬生气得一跺脚:“她居然敢装作没看见我!好大的胆子!”
“这也值得你生气?”南宫少尘温声笑道,“你怎么老盯着她,我看她也没什么特别的。”
“就凭她敢拒绝我。”庚桑箬气鼓鼓道,“还拒绝了大师兄。”
她根本就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能拒绝玄阳宗的入门邀请,这人是不是哪里来的乡巴佬,不知道玄阳宗仙门百家首宗的称号?她是不是不知道进了玄阳宗意味着什么?
不行,她必须去堵人说清楚。
如果云箬知道了玄阳宗首宗的地位还能拒绝,那她肯定是疯了。
“我去找她。”庚桑箬说着就要从台上跑下去。
观礼台边的白凌手一伸把她拦住了:“别胡闹,今日是代表宗门来观礼的。”
“我都看好多次了。”庚桑箬企图从他手臂下弯腰钻过去,“这次来本来就是来找她的。”
“算了,我陪你去。”南宫少尘站起来,“师弟在这坐镇吧,反正你也不爱凑热闹。”
“好!”庚桑箬欣喜地折回去挽住南宫少尘的胳膊,“还是二师兄最好了,师父上次外出,给我带了个好稀奇的法宝回来,就送给二师兄啦。”
她说着朝白凌扮了个鬼脸:“没有小师兄的份。”
白凌冷淡的脸上露出个无奈的表情,语气却没表情那么冷:“我稀罕?”
庚桑箬气的想咬他一口,南宫少尘笑道:“你不稀罕,我稀罕,你就别说话气阿箬了。”
“你们去吧。”白凌走过来在席位上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水喝,朝他们摆了摆手。
有他坐镇,南宫少尘和庚桑箬就下了观礼台。
“师兄,她在哪边?”下了台没有台上看的清晰,庚桑箬一时找不到人了。
南宫少尘朝着观礼亭其中一个方向毫不犹豫走去:“这边。”
云箬没注意到观礼台上的动静,也没注意到朝自己走过来的两个人,她下午要带新生去找寝舍和熟悉学院,顺便还跑了一趟中院任务处,陆子云挑了几个酬金相对高的任务,让她过去选一选,等入学礼结束她安排好课程,就可以和陆子云结伴去做任务了,结束之后她又跑回去接最后一批新生。
来回跑花了点时间,她现在有些累,但第一次去做任务心里还是很激动的,虽然只是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寻人任务,但她已经在想象自己抽丝剥茧通过蛛丝马迹推理判断,成功带着陆华生找到了失踪人口的精彩瞬间。
该叫自己云尔摩斯还是福尔摩箬?
她正百无聊赖的头脑风暴,胳膊被人拍了拍,云箬嘶了一声,试炼时候被妖兽抓到的伤口还没好,旁边的同期不知道她受伤了,连连小声道歉,朝观礼亭外指了指。
云箬捂着胳膊朝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把目光转了回来。
“不是找你吗?”同期有些疑惑。
“我不认识。”云箬道。
同期诧异地看着她:“那是玄阳宗宗主的亲徒啊,你居然不知道?”
云箬笑了笑:“我怎么会认识玄阳宗的人。”
同期看看云箬,又看了看亭外指着云箬的红衣少女,就算不认识首宗的人,但是那可是宗主亲徒,亲自来找,怎么也得过去问问是怎么回事吧,万一得罪了人呢?
然而云箬一脸漠然,认真看着台上新生的灵脉测试,怎么看都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庚桑箬在亭子外盯了云箬半天都不见她看过来,当场就要冲进亭子去把云箬抓出来,被南宫少尘阻止了:“观礼还没结束呢,等等吧。”
庚桑箬气呼呼瞪了云箬的后脑勺一会儿,点了点头:“好吧。”
南宫少尘有些奇怪:“这么听话?”
“谁叫她上次救过我,我等她一会儿也无妨。”庚桑箬不高兴地道。
“我们阿箬长大了。”南宫少尘摸摸她的头。
高台之上,白凌冷淡的目光也落到了云箬身上,片刻之后转开了。
天黑之后入学礼才结束,新生们闹闹哄哄地由教习带着去寝舍,老生们当场就散了,有一部分留下来收拾,云箬飞快瞥了一眼观礼亭外,南宫少尘和庚桑箬还站在那里,她皱了皱眉,起身混在人群里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喂!云箬!你给我站着!”庚桑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同期提醒云箬:“真的是在叫你。”
云箬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一抹身影飘然而来,挡在她面前。
南宫少尘白衣胜雪,俊逸出尘,翩然而来的身姿犹如谪仙,云箬身旁的几个同期看的屏住了呼吸,内心感慨不愧是首宗弟子,简直超凡脱俗,南宫少尘朝他们温和一笑:“诸位,我师妹想和云箬聊几句。”
同期们顿时了然,纷纷和云箬道别,各自走了。
天啊,传言果然是真的,首宗亲自来人找云箬讲话!
云箬被留下,眼看走不了,果断地转身往回走。
“你怎么回事啊!”庚桑箬上前一步去抓她的胳膊,“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你跑什么?”
手还没碰到云箬的胳膊,被南宫少尘挡了下来。
南宫少尘不动声色的看了云箬一眼,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瓶抛给云箬:“你的手好像受伤了?这是治伤的药,效用不错。”
云箬没有伸手去接,小瓶子抛起又落下,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庚桑箬诧异地看着地上的药瓶:“你怎么不接?这可是我们宗门最好的医师制的药,比你们学院的好多了。”
她想了想,自己把药瓶捡了起来递给云箬:“拿着呀,你是不是手疼接不住?谁叫你不出声,要不是师兄拦着,我刚才就抓到你胳膊了,那可是你自找的。”
云箬垂着眸。
南宫少尘道:“我师妹给的你就拿着,上次你在秘境内救了她,她本想邀请你进宗门,可惜被你拒绝了,我倒是很好奇,难道你不想进玄阳宗?”
云箬深吸一口气,下一秒手中灵剑闪过银光,南宫少尘目光一凛,揽着庚桑箬向旁边退开,云箬却不攻击,以剑开道,闪身就走,然而一道森寒的剑气迎面而来,白凌凌空落下,剑尖直指云箬。
“白凌住手!”南宫少尘呵道。
白凌剑势一顿,云箬却毫不停顿,手中灵剑直直向他刺去,白凌冷哼一声,最基础的剑式也敢在他面前班门弄虎,他剑招起,轻描淡写就打散了云箬手中的灵力,横剑拦住她的去路。
云箬不闪不避,速度未减,向着他的剑锋撞去。
南宫少尘瞳孔紧缩,欺身而上,眼看就要拉住云箬,却见她手中灵力一闪,灵剑成形,然后他眼前一花,没看清云箬的身法,她手中灵剑已经迎上了白凌的剑,白凌显然也没反应过来,云箬一剑朝他而去,剑势简单却如惊鸿,挑得白凌手中的剑偏了方向,收式不及,从紧跟而来的南宫少尘侧脸上划过。
云箬越过白凌的阻拦,回头瞥来一眼,脚步不停地朝前离开了。
“……师兄!”庚桑箬愣了半响,终于反应过来,惊声叫到。
南宫少尘侧脸被划了一道,还好白凌灵力散的快,伤口不深,渗出几颗血珠。
庚桑箬手忙脚乱从怀里掏药瓶,怒道:“我抓她回来,她怎么敢伤了你!”
她手一扬,手腕上的铃铛发出清越鸣响,灵光乍起,南宫少尘一把按住了她的手,抬手抹了脸上的血,淡声道:“你小师兄伤的我,你怎么不骂他?”
“明明是……”庚桑箬卡了一下。
好像没错?
她看到的就是云箬只想离开而已,小师兄来拦她,不知道怎么的剑锋就转了方向,伤了二师兄。
她怀疑地看向白凌。
白凌冷着脸道:“动作太快没收住。”
“骗人。”庚桑箬才不信,“你俩吵架了?故意的吧?”
白凌不置可否,转身朝外走去。
“去哪?”南宫少尘在他身后道。
白凌头也不回:“出去了,观礼不是结束了吗?”
南宫少尘看着他的背影,眸光微动。
“得擦药。”庚桑箬摸出了药瓶,就是刚才给云箬她却没要那个。
南宫少尘看了眼药瓶,微微弯腰低头让庚桑箬给他上药,笑着安慰她:“没事,小伤而已,我看云箬不想进玄阳宗,你就别往她面前凑了,小心她伤了你。”
“才不会呢。”庚桑箬小心地给他上药,动作很轻,“她救过我,刚才都凝出灵剑了不也没伤我吗。”
南宫少尘笑道:“你对她倒是很特殊。”
“才没有!”庚桑箬恼羞成怒,上完药把药瓶摔进南宫少尘怀里,“回宗门了。”
从秘境出来后她找到了那几个抢她东西的宗门弟子,都不用沈苍一动手,各宗门就把他们绑来玄阳宗谢罪了,她狠狠出了一番气,谢鸣之还把他们送去会审堂审判受罚。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那天在秘境里她的心情有多绝望和害怕,当她被瘴气灼烧皮肤,瞥见那抹身穿浅黄色衣裙的身影出现的时候,她甚至不敢开口求救,她害怕她像那些人一样丢下她。
可是云箬进来救她了。
不仅如此,她此后居然都没有再提起这件事,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她在瘴气中遭遇的事,包括陆子云都不知道,可见云箬也没跟他讲起,她没和人炫耀救了谢鸣之的小徒弟,也没向任何人透露半句她狼狈的样子。
云箬也是神灵脉一阶,但她能凝出灵剑。
她也想。
庚桑箬和南宫少尘一起走出观礼的地方,白凌等在外面的道边,一身白衣落了不少斑驳的树影在上面,目光不知道在看着哪里,南宫少尘走过去他才收回视线,两人对视了一眼,各自转开目光。
南宫少尘和庚桑箬说着话往前走,白凌跟上,回头朝云箬离开的方向又看了一眼。
在他的剑朝南宫少尘刺去,云箬从他身旁掠过的时候,他看清了剑光后的那双眼睛。
很黑,很亮,眼神又冷又厉,眼底藏着一抹惊心动魄的惊惧和凶狠。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这次南宫少尘特意推了别的事陪着小师妹来观礼了。
是觉得像么?
可笑至极。
那个人早就死了,谁都不像她。
*
云箬和陆子云接的任务是寻人。
离渊宗弟子李姜外出历练,在西边失去了联系,宗门也不是什么大宗门,人手不够,就把任务挂到了学院来,因为不是什么特殊任务,等级不高,但酬金给的还不错。
云箬到中院任务处的时候陆子云已经等了她好半天了,她背着行囊过去,和陆子云一起在任务名册上登记好,各自领到了一点预付金额,聊胜于无,但不至于让穷困潦倒的学生在出任务的途中饿死。
还是很人性化的。
“我帮你背。”陆子云把云箬的行囊拿走,小声问她,“我听说昨天南宫师兄和庚桑师姐找你了?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云箬要把行囊拿回来。
陆子云侧身把行囊背在自己肩上:“你手上还有伤,我背,你没事就好,我担心你们起什么冲突。”
陆子云这话说得小心翼翼的,问完了就立刻转移了话题,上次他说不会再在云箬面前提起玄阳宗,确实说到做到,昨晚就听说了的事忍到今天才来问她也算是信守诺言了。
他转走了话题云箬就正好不说什么了,虽然她确实没什么想说的。
还好学院的公开日非常少,只有一个入学礼一个开放日,没什么机会碰到,她已经入了宗门拜了师,以后的开放日不去便是。
那名宗门弟子李姜失联的地方是在西边一个城镇,也是座繁华的州城,离晴岧山不算远,陆子云和云箬赶了几天路,在第六天天亮前进了城,找了个街边的早餐铺喝了碗粥,就开始拿着画像寻人了。
陆子云本来要满大街去问,被云箬拉着直接去了客栈。
“我仔细看任务了,李姜在失联前的五天还和宗门联系过,那么长时间没有再联系宗门都没发现不对劲,说明他是长期在这边历练,一个长期在这里的人当然要住店,所以我们先找客栈和能住宿的酒楼。”云箬道。
陆子云频频点头:“好。”
然后又有点疑惑:“你带我做任务还是我带你做任务?”
“那你上街去找。”云箬优雅地比了个请的动作。
陆子云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怎么做过寻人的任务。”
“那你以前做的都是什么任务?”云箬问。
“采灵株,寻秘宝,探险地,抓通缉犯……”陆子云张口就报了一串。
云箬听出来了,这人以前做的任务都是那种危险系数比较高的,应该酬金也高。
可见他是真的穷。
两人兵分两路,一人问一条街,问完就在街口汇合互相汇报情况,然后再去另外的街区。
云箬第一次做任务,完全不知道累,两人跑完了半个城区的街道,她还想接着找,陆子云强行带着她去找住的地方:“姑奶奶,咱们是寻人,你觉得能让你一天就找到吗?那人家宗门自己来找就好了,就是因为寻人需要的时间太长,才委托给学院的,你别把自己累垮了。”
云箬觉得他说得有理,两人找了家客栈暂时住下,打算明天问完城镇里的客栈,之后就是酒楼,能找到一点线索也算是收获。
事实证明陆子云说的没错,寻人没那么容易。
他们问遍了城镇中的客栈和酒楼,店家要么就没见过人,要么觉得似乎有点印象,但说来说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唯一有用的线索就是李姜确实在城镇里住过。
宗门给的信息说他是到此处历练,西边有不少深涧,据说其间最容易遇到秘境机缘,所以来历练的人挺多,靠近深涧的城镇经常能见到修士,人们也习以为常了。
云箬和陆子云到深涧边探查了一番,没有往里去,他们是寻人不是历练探险,只能做到这一步,回城镇后云箬还有些不死心,又沿着街道拿着画像询问,和陆子云商量后续该怎么做。
“先回学院吧。”陆子云说,“找到的线索先上报,看下一步宗门是要自己进深涧去找还是继续委托给学院。”
如果下一步委托是进深涧去找人,云箬就不能和陆子云一起继续接这个任务了,她修为等级不够。
两人站在街边讲话,街角处冲出来一群小孩,追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又喊又骂,小乞丐风一样从云箬和陆子云身边刮过,站在拐角处冲后面的小孩们做了个奇丑无比的鬼脸,大笑到:“哈哈哈哈抓不着!”
“小偷!”后面的小孩被气得直跳脚。
“那又怎么样!你自己没看好,被我偷了就是活该!”小乞丐得意洋洋的说完转身就要跑。
云箬一把拎住他的衣领,眼疾手快的从他手里薅出了一个布制的小钱袋,小乞丐破口大骂起来:“你是什么东西,怎么敢抢我的钱!还给我!”
“你自己没看好,被我拿了就是活该。”云箬道,抬手把钱袋丢还给后面追来的小孩。
领头的小孩拿回了钱袋,带着同伴叽叽喳喳的要上来教训小乞丐,云箬把小乞丐推到身后,好言好语的劝了一会儿他们才走了,没一会儿丢钱袋那个小孩就跑了回来,把一枚铜板塞进云箬手里就跑:“多谢姐姐帮我抢回了钱袋,这是谢礼!”
云箬身后的小乞丐被陆子云提着后领,气得吱哇乱叫:“那是我的钱!”
陆子云把他提起来:“你好厚的脸皮?”
小乞丐手打脚踢,根本打不到陆子云,气得整张脸都红了,张嘴就咬,陆子云差点被咬到,手一松让他给跑了,云箬朝他喊道:“如果肚子饿了就来找我。”
陆子云道:“你管他干嘛?”
“他刚才肚子叫了。”云箬说,“肯定是饿的。”
“饿了也不能偷东西,如果饿了就可以偷东西,那遇到其他情况是不是可以抢东西可以杀人越货?”陆子云不赞同道,“乞丐那么多,那些不偷不抢的难道就活该饿着吗?”
“你说得对。”云箬笑道,“毕竟你就算拿出所有的钱没饭吃,也把林望讹你的灵石全都给了,你很厉害。”
陆子云看着云箬,一张英俊秀气的脸忽地红了,差点结巴:“你干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那个小乞丐还很小,他只是肚子饿了。”云箬说,“没人教他,他也不知道可以怎么活下去。”
陆子云张了张嘴,思绪忽然有些飘,云箬的眼睛很漂亮,尤其是静静地看着人的时候,当然她本身就很漂亮,并不只是眼睛……
他只觉得整张脸莫名其妙烧了起来,心头也有些闷,扭开了头不敢再看云箬。
半响他才想起来一个重要的问题:“林望讹我了?什么时候?”
云箬:“……”
云箬装傻:“没有吧,你不是还讨价还价成功了吗?”
“对啊。”陆子云点点头,“别这么说你师兄。”
云箬艰难的点点头。
林望师兄,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反正她很痛,决定这次的酬金还是一人一半,她都不忍心占陆子云便宜,顺便回去后再请他去饭堂好好吃一顿,感谢他带自己做任务。
就当帮师兄赎罪了。
他们正准备回主街道去,拐角处冒出个脏兮兮的脑袋,刚才的小乞丐回来了,也不过来,就不远不近地露个头观察他们。
“想吃东西就过来。”云箬喊道。
小乞丐不动。
陆子云直接闪身过去把他拎了过来,听了听他肚皮打鼓的声音:“饿几天了?”
小乞丐大叫起来:“放开我!杀人啦!来人啊!!”
陆子云嘴角一抽,不耐烦道:“你再喊一声试试?”
小乞丐非常识时务地闭上了嘴巴。
云箬朝他道:“这样吧,你去和刚才那个被你偷了钱袋的孩子道歉,我就给你买一碗素粥。”
她指了指街边一家粥店。
她示意陆子云放开小乞丐,他喘着气,眼睛不断往粥铺上瞟,时间过午,粥铺暂时没什么人,粥铺老板倒了一碗稀粥出来坐着喝,小乞丐咽了几口口水,闷不吭声地低头跑了。
没一会他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站在云箬面前:“我道歉了!你说话算话。”
“真的道歉了?”陆子云不信,“这么快?”
话音刚落,刚才丢钱袋那个小孩追在后面跑了过来,也是气喘吁吁的,看着小乞丐说到:“你跑什么?我阿娘说了,你肯定是肚子饿才偷我钱袋的,虽然你做错了,但是情有可原,而且你还跟我道歉了,喏——”
他把一枚铜板递过来:“你拿去买吃的吧,以后可不许偷东西了。”
小孩人小鬼大的说完,看了看云箬和陆子云,低头见了个礼,一溜烟跑了。
“你现在可以自己买粥喝了。”云箬对他说。
小乞丐看看手里的铜板,又看了看云箬,刚才还饿的两眼冒光,现在却有些犹豫,仿佛舍不得花掉手里这枚铜板,但终究没有抵御住肚子的饥饿,他快跑几步,到粥铺去买了一碗素粥,蹲在路边狼吞虎咽地喝起来。
他把碗都舔干净了,才恋恋不舍的把碗放在小桌上。
“老板,再来一碗粥,要肉粥,加点菜碎。”云箬和陆子云走到桌子旁,云箬摸出几枚铜钱递给粥铺老板,小乞丐这次没跑,站到墙边看着他们。
粥上来了,和素粥不同,米香里还夹杂着诱人的肉香。
云箬把粥推到桌子另一边,朝小乞丐招了招手:“刚才是你自己买的,现在是我请你的,方才我说你去道歉就请你喝粥,说到做到。”
小乞丐不敢置信的看看她,慢吞吞挪了过来,看着那碗热腾腾的粥,努力咽了一下口水。
“吃吧。”云箬说,“刚才肯定没吃饱。”
她把从另外那个小孩那里得来的那枚铜板也放在碗旁边,和陆子云一起走了。
小乞丐顿了顿,走了过来,郑重地拿起那枚铜钱小心塞进腰带,端起碗大口大口喝粥,他已经很久没吃到热乎乎的食物了,爹娘死的早,他只能沿街乞讨,但很多时候也要不到吃的,肚子饿极了和野狗抢吃的也做过,这是他第一次偷东西。
也是最后一次。
云箬和陆子云打算最后一次拿着画像去街区询问,没问几个人,陆子云转身看着街边窄窄的巷道,道:“出来吧,跟着我们做什么?还没吃饱?”
小乞丐从小巷里站出来,摇了摇头,指着画像上的人:“我见过一个和他很像的人。”
陆子云和云箬对视了一眼,问道:“在哪?”
“我带你们去。”小乞丐眼睛一亮,“不过那个人很脏,没有你们画上这么干净。”
第62章
小乞丐带着云箬和陆子云绕过几条宽窄不一的巷道, 越走越偏僻,几乎要往城外去了。
陆子云越走越是皱眉,从离渊宗给的信息来看, 李姜体脉和神灵脉都接近五阶,这次出来历练就是想要有所突破, 修为绝对不低,修者混迹世间,有时候也会帮一些大富人家在房屋里设点防护性的法阵,换些盘缠,他本来以为小乞丐是在哪个有钱人家附近看到过李姜, 现在看来却似乎不是。
混的没钱了只能住野外?
不至于这么惨吧。
然而现实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他们是在城外一个桥洞下找到李姜的,一开始陆子云都不敢认, 因为那人就躺在脏污的泥地上, 缩在阴影里, 浑身又脏又臭, 隔着一段距离都能闻到, 云箬却毫不犹豫就要往里去,陆子云一把拉住她:“你等着, 我去。”
他走进去,云箬亮起几枚三棱锥跟着,陆子云蹲下身,借着银光看了看, 虽然这人脸上灰扑扑的, 却能勉强看出样貌。
确实是李姜。
“李姜?”陆子云唤他。
躺着的人浑身抽搐了一下,猛地抬手捂住了脸。
“我们是你师门委托来找你的。”陆子云道,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李姜更加用力地把自己蜷缩了起来,声音模糊地开口:“我不是……我不是……”
“起来, 跟我们走。”陆子云伸手去扶他。
李姜剧烈挣扎起来,陆子云一把按住他,李姜伸手来抵抗,陆子云愣了一下,轻而易举的制服了他,半拖半提的把他从桥洞下弄了出来,一见日光,李姜连挣扎都顾不上了,死死把自己蜷缩起来,从地上抠起烂泥往自己脸上抹,嘴里一直在念叨:“我不是,不是……不是李姜……你们找错人了……”
“他灵脉废了。”陆子云低声对云箬说,“身上没半分灵力,现在连普通人都不如。”
云箬看着地上拼命把自己蜷曲起来的人,有些不敢相信他是画像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宗门弟子。
灵脉废了?
之前关述在自己宗门的住所里自废灵脉,现在又出现了一个灵脉被废的人,短短时间内就就有两个修士灵脉被废,这会不会发生的太频繁了一些?
“是你们要找的人吗?”小乞丐问。
“是,多谢你,帮了我们大忙。”云箬从储物囊里翻出钱袋,把所有的铜板都递过去。
小乞丐猛地后退了一步:“我、我不要!我带你们来找他不是为了要钱,我、我……”
他看着云箬,结结巴巴地我了好几声,扭头跑了,跑得飞快。
李姜根本不和人说话,也不想和他们回去,云箬和陆子云都尝试跟他说话,他根本不理,拼命想要爬回阴暗的桥洞底下,最后没办法,他们只能直接把人带回了客栈,陆子云把他按到澡盆里洗了个澡,换了衣服,给他吃了云箬带着的灵药,才带着他出去。
云箬等在客栈楼下,叫了一桌饭菜,李姜虽然很抗拒和他们说话,但抵不过桌上食物散发的香气,连吃三碗饭才停下来,可见饿的不轻。
“你怎么弄成这样的?”陆子云问。
李姜吃完了饭,坐在桌前发呆,听到陆子云问,抬眼看了看他,总算开了口:“你们是我师门委托来找我的?学院学生?”
“现在是我在问你。”陆子云不耐烦的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你师门把任务挂到学院来了,你失联许久,既然受了伤,怎么不想办法传消息回去?”
他没说废了灵脉,给李姜留足了颜面。
李姜看看他,又看看云箬,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冷光,被他低头掩去了,片刻后道:“我都那个样子了,哪还来的办法传讯息回宗门,你们传消息回去了?”
“都找到你了还传什么消息?”陆子云道,“你直接跟我们回去就行。”
“哦。”李姜点了点头,“明天走行不行,我想休息休息。”
“行吧。”陆子云有些同情李姜,“我去给你要一间房,明早一起走。”
“不用了,让他住你那间吧。”云箬开口,“我们的钱不多了,省着点花。”
“……不行不行不行。”陆子云愣了愣,随即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脸腾地红了起来,“我我我不能和你一间!男女授受不亲!”
云箬道:“没关系……”
“有关系!”陆子云一拍桌子站起来,红着脸找掌柜的开房间去了。
李姜看着云箬:“原来你们是这种关系?”
“不是。”云箬淡声道,“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李姜勉强笑了笑,站起身来:“那我去休息了。”
云箬目送李姜上楼进了房间,陆子云回来了,还有些不敢看她:“我开了个新的房间,在你楼下。”
云箬无语的看着他:“你钱很多嘛。”
陆子云飞快地看她一眼,小声道:“那也不能和你挤一间,明天就要赶路了,你好好休息。”
云箬叹了口气:“今晚就别想着休息了。”
陆子云:“?”
午夜子时,陆子云原来的那间房房门被轻轻打开,李姜轻手轻脚的走出来,反身把门关上,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在黑暗中摸索着下楼,客栈守夜的小伙计被吵醒,打了个哈欠:“客官有什么需要?”
李姜浑身一僵,抬头去看楼上,等了一会没有任何反应,他才转向小伙计,低声道:“忽然想起有事要办,麻烦帮我开个门,小声一点。”
小伙计依言给他开了门,打着哈欠道:“客官回来敲门即可。”
李姜出了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客栈对面的屋檐阴影下走出两个身影。
陆子云看着李姜走远的背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转头问云箬:“你怎么知道他晚上要跑?”
“他态度前后不一。”云箬道,“在桥洞里找到他的时候他明显不想承认他是李姜,也不想跟我们走,是你强行带他回的客栈,后来他听到我们是学院学生态度就不一样了,也没再抗拒跟我们走……我猜他不想回离渊宗,但又不知道原因是什么,所以才说不用开新的房间了,反正晚上都要盯着他。”
陆子云拱了拱手:“佩服。”
云箬也拱了拱手:“承让。”
两人隐藏了气息,不远不近的缀在李姜身后,他没了修为,走的不算快,他们要跟着他轻而易举,暂时不知道他为什么跑,只能先跟着他看看他要干什么。
“或许是没了修为,没脸回宗门。”陆子云说。
他要是外出历练灵脉废了变成这个样子,估计也没有脸回玄阳宗去。
他们一路跟着李姜往城边去,发现他竟是直奔城外,不像是有事要办,倒像是总算有了些力气,打算赶紧跑路了,用行动有力的印证了云箬说的他不想回宗门的猜测。
“也没必要逃跑吧?”陆子云有些哭笑不得。
而且以李姜现在赶路的速度,就算他们明早才发现,想要追出去找他也不算难。
两人暂时没说话,悄悄跟着李姜,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李姜对城镇里的路很熟,没多久就穿街过巷到了一处杂草丛生的墙根,他找了一会儿,拨开几丛比人高半个头的茂盛野草,一头钻了出去,云箬和陆子云等了一会儿,才继续跟上去。
离了城镇,郊外的路越走越荒凉,李姜已经有些走不动了,四处看了看,又看看身后,走到道边一棵枯树下杵着树干喘了会儿气,干脆就坐下休息。
陆子云和云箬藏在不远处的草丛后,探头看了一眼:“我去抓他回来吧。”
他们的任务就是找到李姜并把他带回离渊宗,至于他为什么不想回去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云箬点点头。
陆子云刚要走出去,目光瞥到云箬身后悄无声息探出一只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口鼻,陆子云一惊,正要动作,自己的嘴也被人捂住了,正要挣扎,云箬身后走上来一个人,朝他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人他们见过,会审堂的金衣使者二大。
陆子云浑身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二大放开云箬,笑眯眯道:“哎还真是有缘,居然能在这遇到云姑娘,接了学院任务来找李姜的原来是你啊。”
陆子云很想说一句还有我啊,但是他嘴巴还被捂着,捂他的人应该也是金衣使者,所以他没挣扎也没动。
云箬看了一眼笑眯眯的二大,又看了看还捂着陆子云口鼻的老四:“你们怎么知道我们的任务?”
二大往李姜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他还坐在枯树下休息,笑眯眯转头看向云箬,压低了声音邪里邪气地道:“那是自然,我很关注你呢,你不管在哪,在做什么,我都知道。”
陆子云挣开捂着自己口鼻的手,伸手过来把云箬挡在胳膊后,警惕地看着二大。
老四闷声开口:“离渊宗出事,上报了会审堂,我们是来抓人的。”
二大无语的看着他:“你不是不爱说话嘛?”
老四果然不说话了。
二大:“……”
“离渊宗发生什么事了?和李姜有关?”云箬迅速问道。
“聪明。”二大抬手想打响指,手指碰到一起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跟踪,指尖卸了力摩挲了一下,放了下来,“离渊宗一开始给学院的任务是寻人,弟子李姜外出历练失联,但是五日前才发现宗门死了一名弟子,是被人杀害的,那弟子身上还残留着李姜灵力的气息。”
二大拨开一隙草丛,看着不远处的李姜,低声道:“他杀了同门师兄,把尸体藏了起来,谎称出门历练,之后失去联系,离渊宗近日才发现尸体,但给学院的寻人任务已经发出去了,我还想是哪个倒霉蛋接了这个任务呢。”
二大看了云箬一眼:“他杀了的那个同门可是三灵脉高阶的修为,比他高多了,三小检查尸体的时候说是一击毙命,体内灵脉都被震碎了,但他宗门的人说他的神灵脉还没到五阶,怎么可能震碎神灵脉已经是六阶的师兄的灵脉?事有蹊跷,我和老四就追来了,哪想到刚到就发现了人,真是好运啊。”
他一口气说了大一堆,老四再次开口:“这是堂内事务,不宜告诉外人。”
二小身子一歪,手臂撞了一下云箬肩膀:“怎么是外人呢?云姑娘和我可是老熟人了,这寻人任务又是她接的,把事情缘由都告知不是应该的嘛。”
陆子云挤了过来,把云箬拱到一边,自己蹲在她和二大中间,把云箬挡得严严实实,看着枯树下的李姜:“他既然杀了人,算通缉犯了吧,不关我们的事了,学院给的寻人任务我们已经完成了。”
他挪了挪位置,对两位金衣使者客气地道:“接下来就交给会审堂了。”
“自然。”老四道。
二大蹲着笑眯眯对陆子云身后的云箬摆了摆手:“走吧走吧,再会啊云姑娘~真是遗憾又没让你见到一大,你可别难过。”
云箬:“……”一点都不遗憾。
既然会审堂的人来了,她和陆子云的态度一样,打算回学院去交差了。
对方杀害了三灵脉六阶的修士,已经不是寻人那么简单了。
专业的事就交给专业的人来干。
她和陆子云悄悄退走,二大和老四手中灵光悄无声息凝出灵器,准备上去捉拿李姜,那边却突然起了变故。
一道裹着黑袍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夜色中,信步闲庭地来到李姜面前,慢悠悠道:“可让我好找。”
李姜猛地一颤,发着抖抬起头来。
黑袍人立在他几步之外,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声音雌雄莫辨,一听就是刻意隐藏了声线,李姜转身想跑,被对方挥出一道气劲打中小腿跌倒在地,黑袍人瞬影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跑什么?难道不想修复你的灵脉?”
李姜不可置信地抬头:“可以吗?”
黑袍人声音淡然:“只要你听话……”
他说到一半,声音忽地停了下来,静了一瞬:“你这蠢货,被人跟踪了都不知道,灵脉废了,人也跟着废了吗?”
草丛后的二大心中暗道大意了,身形一闪就从草丛中飞掠出去,黑袍人手中现出灵剑,和他缠斗在一起,李姜趁机跑了。
“老四!”二大喊道,“追人,不能让他跑……”
话音未落,黑袍人手中灵剑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刺来,二大躲闪不及,被一剑贯穿了肩膀。
操,这才是真的大意了,这乌漆嘛黑的人修为居然如此之高!
二大咬着牙瞬影后退,银光流转的剑身从他肩膀上抽出,带出一条血线。
老四去追李姜的脚步一顿,云箬从他身后越过飞快追去:“我去追人,你去帮忙!”
老四感激地看了云箬一眼,转身去帮二大。
黑袍人却不恋战,一剑扫退两个金衣使者,朝着云箬追去。
“云箬!”陆子云闪身过去挡住黑袍人,对方以一个诡异的身法直接避开他,丝毫没有被拖慢速度,转瞬就到了云箬身后,一剑朝她斩去。
陆子云睚眦欲裂:“云箬!!”
云箬只觉得身后一阵劲风袭来,堪堪转身,银色的剑光已经到了眼前,刹那间周围一切都慢了下来,她往后躲过迎面而来的一剑,手中灵剑闪现,架住了对方来势凶狠的剑意,两柄灵剑剑刃撞在一起,发出震耳的嗡鸣声。
黑袍人动作一顿,像是不明白为什么十拿九稳的一剑居然被挡住了,但他反应的时间只是霎时,手中的剑不退反进,直接压着云箬的剑就往下斩,云箬死死支撑,虎口崩裂,血顺着手掌流了下来。
几道剑光袭来,两个金衣使者和陆子云同时攻上,黑袍人被从云箬身边逼退,转头看了一眼跑向远处的李姜,再次挥出一道剑气挡住了几人,转身朝李姜追去。
“李姜身上肯定有什么秘密。”二大脸上的笑已收了,半边衣服被鲜血染红,“必须抓到他。”
老四点了点头。
陆子云和云箬要跟上,二大挥剑挡住他们,脸上再次现出眉眼弯弯的笑:“不用你们管,学生就回学院去吧,云姑娘,后会有期。”
他说完,和老四飞身追去。
黑袍人对他们的追击烦不胜烦,眼见李姜越跑越远,抬手甩出一片通体黑红的薄玉,玉器在空中一分为五,金色符纹流出旋转成形,变成一个五角法阵,兜头把后面追来的两位金衣使者和云箬陆子云一起罩在了里面,随着阵法落下,四人身影消失,地上一个铺开的法阵静静发出一点微光。
云箬只觉得眼睛一花,周围枯草荒败的景色就不见了,面前出现飞速旋转着的层层阵门。
非常之熟悉。
“是浑天乾坤阵。”二大捂着受伤的肩膀,“妈的这下子抓不到人了,等解了阵出去人早跑远了!”
老四依旧不说话,看着他的伤眼神又是焦急又是担忧。
陆子云贴在云箬背后,抓住她的手:“别动,这阵法踏错一步就会被卷去别的阵门内,我们不能分开,得想办法破阵……”
话音未尽,他只觉得背后一空,转头看到云箬朝着虚空中踏出去,下一秒就从阵法中消失了。
“云箬!”陆子云恨不得砍了自己的手,怎么没把人好好抓住!
荒草丛外,黑袍人扔出法阵,正要抽身去追李姜,法阵中符纹一闪,云箬出现在阵外,黑袍人一愣,步伐不停,向着李姜追去,云箬紧随其后,手中挥出几枚三棱锥飞射出去,从外面破坏了阵法。
法阵中三人还没从云箬突然不见了的惊诧中回过神来,眼前一暗,发现自己回到了荒草丛中。
老四最先反应过来,余光瞥到云箬的身影,立刻追了上去。
黑袍人先一步追到李姜,李姜被他掐着脖子提起来,惊恐地奋力挣扎,大叫起来:“别杀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能恢复修为!再给我一点……”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眼睛瞪得大大的,脖子被拧断,脑袋无力的垂落到胸前。
黑袍人提着他的尸身就要走,云箬却已经追到了近前,黑袍人不想跟她缠斗,几次变换身形要走,居然都被云箬拦了下来,被迫和她过了两招,忽道:“修为一般,身法却不错。”
云箬不说话,精神高度集中。
眼前这人修为很高,她如果不是有灵技,或许在他手下走不过三招,但她的目的只是拖住他就可以了。
身后老四先到,二大和陆子云的剑气也随之而来。
二大赶上来,和老四一起拖住黑袍人,大声道:“拖住他,会审堂的增援马上就到,来之前已经传讯了!”
听到有增援,陆子云松了口气。
四个人一人一个方位,哪怕抓不住黑衣人,拖住他还真不是问题,尤其是云箬,总能破了黑袍人诡异缥缈的身法。
黑袍人当即再度抛出一枚薄玉,新的阵法再度落下,将四个人关在阵内,半分停歇都没有,立即抽身退走,果然,下一刻云箬就出现在阵外,反手射出三棱锥破了阵,黑袍人只能放弃带走李姜的尸身,身形毫不停顿地掠出去几十米,消失在黑暗中。
“别追了。”二大出阵就闪身拦住了云箬,“追上也打不过。”
“没有增援?”云箬反应过来。
“哪里来得及叫增援。”二大恢复了笑眯眯的狐狸眼,叹了口气,“真是阴沟里翻船。”
云箬喘了口气,站着没动。
二大看出她脸色不对,上前一步:“云姑娘?”
云箬闭了闭眼,伸出一只手,二大正要去扶,陆子云几步过来扶住云箬:“你怎么样?”
“我有些头疼。”云箬小声道。
大概是刚才灵技用得太狠了,她只感觉脑袋里嗡嗡的,眼前有些黑,分不清是天太黑还是她自己的眼前在黑。
“我背你回去。”陆子云焦急道。
二大点点头:“附近有宗门,可以去看医师。”
“不用。”云箬按住陆子云的手,紧紧闭着眼睛,“别吵我,我安静一会儿就好。”
陆子云顿时不敢再动,扶着云箬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云箬安静了一会儿,脑中嗡鸣的感觉褪去,她忽而感觉自己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四野阒静,她只觉得整个人的意识变得无比清晰,目光看不到的,耳朵听不见的,双手触不到的地方,都在她能感知的范围内,有一种直觉在告诉她,周围很安全,没有危机潜伏。
她听纪月辞说过这种感受。
是识脉突破七阶的能力,一种毫无征兆,没有理由,却能无条件预感危机的灵敏直觉。
她的识脉满阶了。
云箬睁开眼睛,看着满脸焦急的陆子云:“我识脉突破了。”
陆子云愣了愣,张了张嘴想说话,摸到她满手殷红的血,恭喜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倒是沉默寡言的老四首先出声:“恭喜,识脉是最难修行满阶的。”
二大震惊了:“你是来历练的还是来帮忙的?算了算了,走,找个地方治伤再说,云姑娘,真的不用背吗,我也可以背你的。”
陆子云抢先替云箬回答:“不用,二位大人照顾好自己就可以。”
老四去把李姜的尸身背了过来。
驮了个死人,总不能再回城镇里去,四个人只好找了片干净点的地方,云箬从包裹里翻出林望之前给她备的药,这次她出门做任务,林望还让传呼鸡送了讯息来,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把药都带上,虽然不一定能用到,但带着总是好的。
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云箬找了止血药和外敷药出来,陆子云帮她包扎手,老四给二大包扎肩膀。
陆子云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把云箬弄疼了,包个手硬生生包出了一身汗来。
老四和二大很快就处理好了伤口,看上去就轻车熟路,一副经常受伤的样子,吃了药,二大开始没话找话跟云箬聊天。
“云姑娘修为真是不错,居然每次都能拦住那个黑袍人,而且居然能那么快从浑天乾坤阵中出去,我猜……是有天赋灵技?”
云箬抬眸看了他一眼。
二大笑眯眯道:“放心放心,我这人嘴严得很,猜归猜,绝不会乱说的,何况今天是你帮了我们大忙,要不然回去真是丢大人了,不过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你跟我们回会审堂走一趟。”
“为何?”陆子云皱眉。
二大道:“是你们先找到的人,黑袍人出现你们也在场,总要跟我回去做个见证嘛,少年人,别这么紧张,会审堂真不是什么可怕地方,去一次就知道了。”
陆子云:“……”谁要去。
他咬牙道:“那我和云箬一起去。”
二大啧一声:“你不得回去学院知会一声吗,老四和你一起回去,云姑娘和我走一趟,离渊宗和呃,那个……你们宗门叫什么来着?哦对闲散宗,不,好像是白云宗?”
云箬忍无可忍:“闲云宗。”
“原来是闲云宗啊。”二大狐狸眼一眯,“这次记住了,两家宗门我们会知会一声,不会瞒着你师门,这下总放心了吧?”
听到会审堂会知会云箬的师门,陆子云总算是放心了不少。
云箬也放心了些,之前万知闲跟她说过会审堂是个很可怕的地方,能不去就不去,但现下事发突然,她只能跟着走一趟了,何况她也想搞清楚一些事。
不知道是不是识脉满阶的直觉,她总觉得李姜的事和关述的死背后有什么关联。
隔天四人分开上路,陆子云和老四回学院去汇报任务,云箬和背着李姜尸身的二大一起前往会审堂。
二大肩膀受伤,云箬本想路上和他换着背李姜,被他笑眯眯的拒绝了。
“哪有让云姑娘帮忙背尸体的道理,不过是个小伤而已,你给的药真不错,改天把医师给我介绍介绍,我也跟他买些灵药。”
“哦。”云箬想了想,“你们会审堂给的月俸高吗?”
二大仰头看天:“怎么说呢,反正饿不死吧。”
那你买不起林望师兄的药。
云箬默默把这句话咽了下去,还是不要刺激社畜了。
他们连夜赶路,第二天就到了会审堂西边的分部,二大亮了腰牌带着云箬进去,云箬看着面前正正常常的府邸,又看了看身后热闹繁华的街市,实在没忍住,紧走几步赶到二大身侧:“仙门百家一起创设的会审堂,怎会设在如此热闹的街市?”
“大隐隐于市嘛。”二大笑道。
两人走到府邸前院,绕过面前的影壁,后面忽地变了样子。
一道道看不到顶的台阶往上延伸,恢弘而肃穆的建筑列在台阶两侧,平白给人一种想要屏息的压迫感。
云箬跟着二大走上去,没走一会儿,面前的台阶忽然就到了顶,她回头看去,身后的台阶高而陡峭,距离他们走上来的地方远不可观。
仿佛他们转瞬间就从山脚攀上了山巅。
“是缩地法阵。”二大解释道,“会审堂的选址都有各自特殊的地方,此处虽在闹市,却有上古天然阵法护持,能加大法阵的效用,不然怎么关得住那些穷凶极恶丧心病狂之徒呢。”
原来会审堂不止是审判机构,还是座巨大的监狱。
难怪万知闲跟她说这个地方能不来就不来。
二大把云箬带到一处厅堂内,让她稍候,自己先去处理背回来的尸体,以及此次任务的汇报,没多久就来了人,请她去问话,云箬跟去时有些紧张,不知道会是什么形式的问话,又不好跟来叫自己的人搭话。
她跟着人从蜿蜒冷硬的长廊上走过,迎面走过来一个金衣身影,和前方的人说了两句话,那人就离开了。
一大走到云箬面前,面无表情朝她点了点头:“跟我来。”
云箬默不作声跟上,一大又道:“到时实话实说就好,无需紧张,二大说要不是你,李姜的尸身也运不回来。”
云箬点了点头,四周很安静,只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
一大回头看了云箬一眼,依旧面无表情:“二大担心你紧张,特意要我来接你,说你比较喜欢我,但我看并不如此,如果你看到我更紧张,那我就叫刚才那个人回来带你去。”
云箬:“……”
她咬了咬牙,假笑了一个:“呵呵,不用,我并不喜欢你。”
一大点点头:“我知道。”
云箬:“……”
好难接话啊。
会审堂的人都是这样捉摸不透莫名其妙的吗?早知道让陆子云来了。
第63章
云箬跟着一大到了问话的地方, 里面像个刑堂,两列黑衣人肃穆地站着,正中的位子上坐着三位面容庄重的老者, 身上黑色的衣服统一绣着暗红色纹路,看上去严肃而沉重。
“开始吧。”正中那位老者沉声道。
“是。”一道温和的女声传来。
云箬越过一大的肩膀往侧面看了一眼, 才发现这里还有一个里间,垂着半帘黑色的纱幔,她听出是三小的声音,往前走了一步想看一眼,一大微微侧身挡住她的视线, 面容冷肃:“莫看。”
云箬只好收回了视线。
帘幔内的里间传来轻微的动静,所有人都目不斜视, 那位老者又对云箬道:“你将找到李姜的经过一一道来。”
一大退开几步, 留云箬站在原地。
四面墙上都是看不出用途的刑具, 云箬目光下意识跟着他动, 一大面无表情, 下巴轻轻扬了一下,示意她说。
帘幔内的声响不断, 窸窸窣窣,云箬就伴着这个声音,一五一十把自己和陆子云怎么找到李姜,又怎么发现他有问题, 在跟踪他的途中遇到了会审堂两位金衣使者, 以及之后发生的事都说了,只是略去了打斗的细节。
云箬说完, 三位老者都没说话,两旁站着的黑衣人依次问了她几个问题, 云箬补充回答,大堂里又安静下去,只能听到里间的些微响动。
没多久,侧间的纱幔被掀开,带着面具的三小走了出来,朝云箬微微点了下头,转向三位老者:“几位堂主,死因已经验明,颈骨折断,当即死亡,在此之前灵脉已损毁,是从内部被暴动的灵力撑爆,也就是——”
她顿了顿:“自废灵脉。”
云箬心中只有四个字。
果然如此。
李姜灵脉损毁的方式和关述一模一样。
以及三小原来是在里间验尸,难怪一大让她别看。
堂中显然有人也记得这件事,一位黑衣人皱眉道:“之前明仪宗宗主的儿子出事,似乎也是先自废了灵脉,亦是从内部灵力暴发,这两起件事之间怕是有关联。”
云箬出声问三小:“李姜体内有没有测出什么别的东西?”
堂中忽地一静,所有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云箬摸了摸鼻子,她是被叫来问话的,怎么还自己问上了。
“抱歉,冒犯了……”她甚至不知道这种时候开口道歉是不是对的。
“无妨。”问她话那位老者道,示意三小继续说。
三小点点头,开口道:“他体内有吃过灵药的反应。”
云箬眨了眨眼睛:“应该是我的灵药,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灵脉受损,我给他吃了些顺缓灵息的药。”
“还有吗?”三小问。
云箬从身上翻出一个小糖盒,每次进秘境试炼林望都给她和百里夜备一盒,她昨天给李姜吃了一颗,还剩两颗。
三小伸手过来,云箬把糖盒递过去,她没有接,把手缩了回去,指了指盒子里的糖。
云箬拿出一颗放在她手心,三小手指一收,拿着再度进里间去了。
堂上再度安静下来,云箬不知道干什么好,赶了一夜的路有些困,又不能睡觉,肃穆的气氛堪比站军姿,她目光放在哪里都催眠,只好盯着对面面无表情的一大看,让自己提起精神。
一大默默任她看,眼睛都不眨一下。
许久后三小走了出来,对云箬道:“你的灵药用材特殊,我只看出了其中几种,和李姜体内的基本一致,确是顺缓灵息之效,但……”
三小转向三位堂主:“李姜残存灵脉中有奇怪的气息,我暂时还看不出来,但可以肯定,和明仪宗少宗主灵脉中残余的非常相似,这两起事件之间有诸多关联还需验证,尸体我得带回总堂去继续查检。”
她说话之间留有余地,并没有直接断定任何结果。
“如此,辛苦了。”一位老者道,“我们会安排人尽快送回去。”
三小颔首见礼。
问话结束,一大带着云箬出来,没有原路返回,而是走了另外的路,不同于之前蜿蜒肃穆的回廊,这边的路平直了不少,四处还能见到翠绿的绿植,让这个迫人绷着一口气的地方多了点缓解之意。
云箬神色放松了不少:“你带我去哪?”
一大面无表情道:“去休息。”
云箬跟着他走了许久,来到一处灰墙黑瓦的高大建筑,进去后光线昏暗,地板踩上去咯吱作响,有种随时会中途断裂把她的脚卡进去的错觉。
走着走着,一大回头提醒云箬:“别踩这里。”
他大步跨了过去,云箬也跟着大步跨过去,低头发现那里地板断了一块,底下黑乎乎的。
原来不是她的错觉,这地板是真的很破旧。
一大带着她上了楼,敲了敲唯一的一间有门的房门,云箬迅速四周看了一眼,其他都是空空的房间,门也是镂空的木栅栏,怎么看,这都不像是一个住人的地方。
更像是关犯人的监狱。
“回来了?”房门打开,二大笑眯眯的脸迎出来,“快进来。”
云箬走进去,里面开着窗,显得不那么昏暗,但墙壁很高,窗户的位置也很高,屋子是长方形状,有些狭长,摆着一张很大的桌子在中间,把屋子隔成了前后两半。
二大倒了杯茶给云箬:“休息一会儿,等三小结束咱们一起走。”
云箬端着杯子,杯里的茶是热的,但她却觉得有些冷。
从踏上缩地阵的台阶上来到会审堂内部,这地方不管是哪里气温都是低的,像个巨大的冰窖,一开始还没怎么察觉,待久了只觉得越来越冷。
“喝点热的。”二大道,“我方才刚煮的茶,驱寒的,会审堂内都冷,阵法缘故,多见谅。”
云箬低头喝了口茶,尝出了点生姜的味道。
二大搬了个椅子来给她,云箬道了谢,坐下休息,本想闭目养神一会儿,但越待越冷,坐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走动,二大有些奇怪:“怎么了?”
云箬搓了搓手:“你们不冷吗?”
二大疑惑道:“还好吧。”
一大点了点头。
他们似乎不怎么觉得冷,想来会审堂的人一直待在这种法阵内,早就习惯了,云箬也不管他们了,自己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踩得地板咯吱咯吱响个不停。
二大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不休息一会儿吗,赶了一夜路。”
是我不想休息吗,云箬无力吐槽,因为实在太冷了,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她想跑起来。
二大又道:“你没在审讯堂说你自己灵技的事吧,我可半个字都没讲啊,也没偷偷瞎猜,有天赋灵技实是难得,云姑娘以后要不要考虑来会审堂?”
云箬从他咯吱咯吱面前走过去:“不考虑。”
她有些好奇:“会审堂也会到学院去招人吗?”
“不会不会。”二大笑道,“学院的学生都是想进宗门的,我们会审堂可招不到。”
云箬突然明白他怎么会对自己这么感兴趣了。
果然,二大下一句话就是:“像云姑娘这种能拒绝玄阳宗,绝不攀大宗门的人才,才是我们想要的。”
一大看了他一眼。
二大举手做投降状:“我不说了还不行嘛?我这不是看云姑娘无聊的都在屋子里跑步了,想跟她说说话给她解闷。”
他又倒了杯热茶给云箬,云箬接过去一口喝了,继续跑步。
敲门声响起,站在门边的一大打开门,三小走了进来,她依旧带着面具,换了一身衣裳,进屋后对云箬点了点头,走到桌边喝了一杯热茶,坐下去舒了口气。
“怎么样?”二大问。
“李姜和关述的死都有蹊跷。”三小道,“之前我们就怀疑关述自废灵脉不对劲,李姜和他情况一样,据他师门的人说,他出事之前的一段时间情绪就不太对,比以前更容易生气发怒,但大家没有特别注意,以为是他因为境界一直突破不了心情烦躁,所以当他说要外出历练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怀疑,直到找到了被他藏起来的同门的尸体。”
云箬站着听了几句,还是冷的受不了,既佩服这三个人一副习惯了脸色如常的样子,又不想打扰他们讲话,于是离远了些,在窗边来回踱步,心下暗忖。
动不动就生气发怒,关述也是这样,但他平时脾气就不好,周围的人更加没注意,就连时常和他不对付的陆子云也没发觉。
他们出事的源头是情绪改变?这和他们的灵脉被毁有关系吗?
“至于那个黑袍人,他灭了口本想把李姜的尸身带走,说明李姜身上留有什么证据。”二大也道,“是最后不得已才没带走尸体,你再好好查查看。”
三小点了点头。
“而且那个黑袍人杀李姜之前,李姜似乎对他大喊自己可以恢复灵脉什么的……”二大摸了摸下巴,“云姑娘,你记不记得这黑袍人刚找到李姜的时候,对李姜说过一句话,问他想不想修复灵脉?”
“记得。”云箬说,“当时李姜虽然很害怕,却没有立即逃跑,似乎真的相信对方能做到。”
“对。”二大笑眯眯道,“而且黑袍人一开始似乎没打算杀他,是发现他被我们跟踪才起了杀念,所以我怀疑李姜之前和对方的接触不算少,只是不知道他们相识是李姜杀人逃窜之后还是之前,他在宗门能越阶杀了同门师兄,和这个黑袍人到底有没有关系……”
云箬本来听着二大说话,却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自己浑身越来越迟钝,踱步也停了下来,张口呼出一口带着寒气的吐息,眼前有些模糊。
最先发现她不对劲的是三小,唤了她一声:“云姑娘?”
云箬勉强出声:“太冷了……”
她抬起手,手背上肉眼可见的凝出一层白霜。
二大也看到了,满面惊诧地站起身来:“怎么回事,你神灵脉不是一阶吗?你体脉几阶了?”
“嗯?”云箬觉得自己脑子都不会转了,不知道这和自己的灵脉境界有什么关系,努力回到,“三阶。”
“三阶的体脉你能在那黑袍人手下走那么多招?”二大快步走过来,嘴里还在不停的说话,“这儿的阵法有针对性,神灵脉越强灵力越多,寒霜阵的效用就越猛烈,你才一阶灵力,体脉也三阶了,怎么会如此严重,不应该啊……”
三小打断她,温和的声音呵斥道:“先带她离开!”
云箬只看到三小掠过来扶住她,手背接触到一丝温暖,紧接着她就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那间昏暗的屋子里,周围温暖明亮,她裹着厚厚的几床被子坐在一张床上,浑身冰凉难耐的感觉已经消褪了不少,云箬试着动了动,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少被子,她被裹得只露了个脑袋在外面,全身几乎动不了,像个被包裹严严实实的竖起来的蚕蛹。
“醒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响起,云箬勉强扭着头循声看去。
一个身影快步走进她视线里,温暖的手掌贴了上来,摸了摸她的脸和额头:“还冷吗?”
云箬摇了摇头,扭了扭身子,想动。
百里夜的手指在她眉间点了一下:“别动,再捂暖些,林望去熬药了,喝了药再说。”
“林望师兄也来了?”云箬问,“难道我晕了好多天?”
“没有,我们正好就在西边的城镇,林望来寻药材,接到消息就赶过来了。”百里夜在床边坐下,道,“手。”
云箬在被子里动了动,找了半天的出口才把自己的手从被子伸了出来,百里夜握着她的手感受了一下温度,又帮她塞进被子里,道:“先喝碗热汤?”
云箬抓着他的手没放。
百里夜的手很暖,她有些舍不得放,但摸到他的手才觉察出自己的手有多凉,贪恋的趁机又捂了一下才十分不舍的放开。
百里夜眼里浮起一丝笑意,端了床边的热汤喂给她,暖流入喉,确实让云箬好受了不少,喝完了热汤,百里夜坐到床边,摸到她搁在被子边的手握住,云箬想抽开,被他牢牢攥住了。
“别动。”百里夜低声说,“我给你捏捏手指,你手还有些僵。”
“凉。”云箬小声说。
“还好。”百里夜握着她的手,温暖的指腹顺着她的手背摸到手指,一节一节地捏过去。
云箬被捏的很舒服,等百里夜捏完一只,她就把手收回去,把另一只蛄蛹了出来送到他手里,自己半睡不睡的打着盹儿,百里夜失笑,给她捏着手,顺便坐得更近了些,让云箬把头靠过来,云箬打了个哈欠往前挪,下巴搁到他颈窝蹭了蹭,觉得暖,干脆就把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百里夜捏着她手指的手停了停,云箬闷着声音迷迷糊糊道:“百里夜,别停,再捏捏,你身上很暖。”
“……好。”百里夜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也有些闷,但是很温和,很好听。
“师妹……小师妹?云箬?”
云箬觉得意识沉沉浮浮,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反正浑身都暖和了起来,听到百里夜在唤自己,她慢慢睁开眼睛,身上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已经拿走了,只盖着一层,她没有再坐着,而是侧躺着,手里还抱着什么。
她总算睁开眼,入目是一片黑色的衣襟,视线再往上,是百里夜看着她的脸。
云箬眨了眨眼,刚醒来反应还有些迟钝。
百里夜坐在床边,斜倚着床沿,她整个人像个八爪章鱼,就差没手脚并用的全都扒拉在百里夜身上了,难怪她睡得越来越暖呢,原来是把师兄当暖炉用了。
云箬顿了顿,慢吞吞的从百里夜身上爬起来,再慢吞吞的退开一些,然后拉起被子把自己裹上,背过身重新蹲成了一朵蘑菇。
别问,问就是自闭。
她听到背后百里夜起了身,接着脚步声响起,门被吱呀一声打开,林望的声音响了起来:“小云箬,来喝药,会审堂这个寒霜阵霸道得很,你……你这是怎么了?”
林望声音到了床边,顿了顿,疑惑地道:“还冷吗?刚才阿夜不是说好多了,也不让我进来看,说你睡着了,是不是骗我,情况更严重了?”
听到林望焦急起来的声音,云箬只好裹着被子转过身:“没有,不冷了。”
林望舒了口气,把药碗递给她,云箬根本不好意思看百里夜,喝了一口药,再次给林望吃定心丸:“我没事了。”
“行。”林望转身:“那我跟会审堂那几位说一声,他们在外面等着呢,还挺担心你的。”
“嗯。”云箬点点头,瞥了一眼百里夜。
百里夜神色如常,察觉到她的视线,目光落了过来,对林望道:“你守着云箬喝药,我去说。”
他走出去,云箬松了口气,总算把身上的被子掀开了,端着碗大口大口把药喝了,嗓子里热热的,又苦又辛辣,林望递了块糖给她:“喏,含着吧。”
“百里师兄的药糖?”云箬接过去。
“不是。”林望笑道,“北山给你做的,普通的糖,月辞他俩捣鼓的,听说还加了桂花,月辞想给你加霁雪枝的,可惜师父不在,等他回来才能帮他们处理霁雪枝。”
云箬把糖放进嘴里含着,囫囵道:“师弟和师姐对我真好。”
林望看着她。
云箬补充:“师兄也对我特别好。”
“对咯。”林望摸摸她脑袋,“你再睡会儿?”
云箬摇摇头,爬起来,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换过了,陆子云之前帮她包扎的伤口也重新包过了,身上很干爽,并没有被捂了很久的感觉。
“会审堂那位戴面具的使者说是她帮你换的衣服。”林望看出她一瞬间的迟疑,“解寒霜阵得泡在热水里,你手上和胳膊上的伤口也是她包扎的,我看包得还不错,就没动,等明日再帮你换药。”
云箬握了握手掌,想起百里夜帮她捏手指的感觉,忽而觉得指节有些发烫。
她起身和林望一起出去,才发现她依旧还是在会审堂,出了房间就能看到外面往上延伸的一眼看不到顶的阶梯。
“云姑娘。”二大蹲在屋檐边,看到她出来就笑眯眯的站起身。
一大站在百里夜旁边,似乎正在和他谈话,三小也在,看着云箬没说话。
云箬对三小笑了笑:“师兄说他们来之前是你在照顾我,多谢。”
三小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温和的声音隔了半天才响起:“抱歉。”
一大面无表情道:“我们早该想到,你能凭借一阶神灵脉灵力化物,你的灵力必定很特殊,是我们想当然了,居然还把你带进会审堂,差点害了你。”
“会审堂内部到处都是寒霜阵吗?”云箬问。
“那不一样,西南这边是寒霜阵,北边和东边是烈焰镇,各有针对。”二大笑眯眯道。
一大看了他一眼。
二大一拍手掌:“哦对,云姑娘以后怕是与我会审堂无缘了,现在是外人,这些内部事务不宜告诉她,我懂我懂。”
一大淡淡道:“我是让你给赔礼。”
二大笑眯眯地啧了一声:“记着呢,何须你提醒。”
他从身上摸出一枚暗红色的玉牌,走过来递给云箬:“这是会审堂的召集令,如若你有需要或遇到危险,只要捏碎玉牌,附近带有召集令的会审堂人员都能感应到,会即刻前往相助,就当我贸然把你带来的赔礼。”
三小温声道:“还请收下。”
云箬没伸手去拿。
一大大概看出她在犹豫,开口道:“去年学院开放日,众多宗门弟子和学院学生被卷入秘境,我等到了之后知晓,是云姑娘你主动前往秘境之中,证实确实是秘境突然开启,之后也有几家宗门弟子和会审堂提过在秘境中受你照顾,紫霄宗宗主对你维护颇多。”
“云姑娘在秘境中和你师兄……”一大看了一眼百里夜,“那会儿还不是你师兄,他能制作结界玉,你们本可独善其身,却赶制出法器,亦未保留灵力,倾力注灵,此举不知救了多少人性命,实是难得。”
云箬本以为他接下来要长篇大论夸赞自己多么高义如何英雄,却听一大面无表情地道:“云姑娘如此无私心,有大义,却实在不聪明,也很容易陷入危险的处境,此次插手二大和老四的追捕亦是如此,赠你召集令是为你安全考虑,请收下。”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不容拒绝,态度十分冷硬。
云箬:“?”
这到底是夸我还是骂我啊。
“那就收下了。”百里夜接过二大手里暗红色的玉牌递给云箬,“收好。”
“哦。”云箬接过收进储物囊里。
一大看了百里夜一眼,微微颔首。
“李姜的事要怎么办?”云箬问道。
二大笑眯眯回答她:“我们要去离渊宗调查,还有很多东西需要问清楚,云姑娘若是好奇,等查到什么我告诉你便是,毕竟关述之死当时也算和你有关,能从黑袍人手下留下李姜尸身也多亏了你,告诉你这些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话是这么说,他说话的时候却是看着一大的。
一大没说话,也没露出什么表情,二大立刻笃定地对云箬点了点头:“能告诉你。”
“多谢。”云箬道。
几人告辞出来,金衣使者们前往离渊宗,林望让云箬先和他们回师门,回去好好检查身体是否彻底清除了寒霜阵的影响。
二大频频回头看了几次,再次问一大和三小:“你们真的不觉得云箬那位师兄很眼熟吗?”
一大和三小一起摇头。
“行吧。”二大只好放弃,转身赶路了。
三人这边,回去前云箬想再去找到李姜的城镇看一看,她有些惦念给她和陆子云带路找人的小乞丐。
既要教他向善,当然就不能再让他饿肚子,总该给他留些吃饱的钱。
林望和百里夜和她一起回去,云箬穿街过巷找了好半天,还去了曾经找到李姜的荒凉桥洞,没找到小乞丐,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却有人追了上来。
“姐姐!”响亮的声音一响起,云箬还没看到人就知道是谁了。
一个瘦瘦的小男孩朝她奔过来,手里提着一个盒子,没有跑到她近前,隔着一些距离,朝她鞠了个躬,起身的时候露出一张洗干净了的和煦的笑脸。
“我远远看见,就跑过来了,姐姐还记得我吗?”他看着云箬,神情十分紧张,说话的声音响亮且中气十足,一听就没有再饿肚子:“我找到活干了,在允生家,就是上次被我偷了钱袋的那个,我帮他们家送东西,允生的阿娘会付我工钱。”
“他来找你的?”云箬问。
小乞丐摇摇头:“我去找他的,我觉得他是个好人,就厚着脸皮去求他,我把上次你给我的那枚铜板还给他了,发誓我再也不偷东西,只想有个能养活自己的办法,他带着我去求的他阿娘。”
云箬不禁笑起来,这小乞丐倒是聪明,很快判断出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也敢自己上门去请求。
看来他能照顾好自己,倒是不需要她操心了。
小乞丐说完又给云箬深深鞠了个躬,风一样的跑远了,云箬都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字。
但如此就好,萍水相逢,有时候并不需要相识。
“哟,我们云箬去哪都讨人喜欢。”林望笑着打趣她,“哎说不定十几年后这小子就长大了,来找你报恩也说不定。”
“少看点话本子吧。”百里夜道。
“少看点话本子吧。”云箬复读机。
林望搭着百里夜的肩膀:“说到报恩,我还真看过一个话本子,来来来,路上也无聊,我给你们讲讲,据说是某个大宗门宗主年轻时候的故事。”
林望路上还真就给他们说了个故事。
讲的是某个年轻修士外出历练遇到了危险,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浑身闪着七彩霞光的女子出现,挥手便是海浪滔天,翻掌就是山河倾改,女子救下了修士,与之相爱,带着修士回到自己的家。
女子的家人盛情款待,留他住下。
修士住在那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开始时十分快意,但随着时间过去,他开始厌倦。
这里的生活一成不变,他开始想念自己历练的日子,想起自己的抱负和壮志,他想要离开了。
他想带着女子一起走,那女子也同意了,但她的家人不同意,于是修士和他们打了起来,强行带着女子离开。
后来修士奋发修习,成为了一代宗门的宗主,和自己的妻子孩子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云箬等着听后续,林望却没讲了。
云箬:“没了?”
“没了。”林望摊摊手。
“无聊,俗套。”百里夜评价。
“本来就是无聊才听的故事嘛。”林望道,“不爱听你说一个。”
百里夜不说话了。
云箬道:“说不定后面他们过得并不好,大部分故事都是以‘他们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为结局,可是那修士虽然当上了大宗主,但那个女子听上去修为就很厉害,又像是用了法宝,家还住在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怕不是什么隐士大家族,他们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就这么离开了呢,后续说不定是她的家人找到她,把她带了回去,修士和爱人永远的被分开。”
“或者修士当了大宗主,对女子不好了,天天花天酒地有了新欢,两人貌合神离,女子心灰意冷带着孩子离开了。”
“又或者那修士当了大宗主,事物太繁忙,秃顶了,女子不爱他了呢,等闲变却故人心,也是很有道理的。”
云箬摸着下巴,说得头头是道的样子,林望笑得不行,猛拍百里夜肩膀:“哎最后这个好,很合理,一个秃顶的大宗主,老婆还跑了,故事要是写到这里就精彩了。”
百里夜被拍的咳嗽几声,不理林望,目光看向云箬:“怎么你想到的结局都不好?”
“嗯……”云箬其实就是随口说的,但百里夜问的有些认真,她只好想了想,道,“因为他们身份悬殊?话本里不都是这样吗,我看过好多个这样的故事。”
“唔。”百里夜没再说话,垂了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几天后回到了闲云宗山下的城镇,林望去帮纪月辞买些酿酒的材料,云箬和百里夜在街边等着,百里夜忽然对她说到:“故事的结局也可能是修士和女子一直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女子为了他离开自己的家,就算修士秃顶了,也不一定会嫌弃他吧。”
云箬:“?”
都几天了你还在琢磨这个故事呢?而且你在意的点为什么是秃顶啊?
第64章
云箬回闲云宗休息了一天, 纪月辞和江北山对于她不是休息日也可以回来这件事非常高兴,拉着她去看他们捣鼓的各种口味的糖,最主要的作用是以后喝完林望的药起码就没那么苦了。
结果林望还来凑热闹, 真的给云箬熬了几碗苦的不行的药,说是祛除她体内寒气的, 连灌云箬三碗,江北山心疼的不行,端着一兜子形状不一的糖给她挑拣,搞得云箬一整天嘴里都是苦甜掺半。
纪月辞则是生气她手臂上的伤还没痊愈,又添新伤, 一个不爱说话的人硬是念叨了云箬半刻钟,云箬就老老实实的听着, 十分乖巧。
“会审堂我曾经去过一次。”纪月辞说, “被关了三天, 师父很生气, 到现在都不喜欢那个地方。”
当初万知闲是接了任务来找她, 因为她杀的那帮人拐子里有一个是某宗门弟子,宗门上报会审堂, 会审堂对凶手发了通缉,万知闲找到纪月辞后却没有回去交差,直接把人带走了。
半路上他们被会审堂的人找到,万知闲和他们打了一场带着纪月辞跑了, 但他想到就算这次带走了人, 以后会审堂还会再来抓纪月辞,于是半路改了道, 亲自带着纪月辞去会审堂,把发生的事都解释清楚, 证明纪月辞不是滥杀无辜,而是那宗门弟子人面兽心死有余辜。
但会审堂哪能只听他片面之言,直接把纪月辞扣下了,纪月辞被关在会审堂牢狱里的时候以为自己给万知闲添了大麻烦,之前本能还支撑她想要活着,但是被关起来后自厌情绪爆发,尚且幼小的她尝试自杀。
三天后会审堂调查清楚放人,纪月辞没死成,但已经不愿意说话了,还差点弄瞎自己的眼睛。
万知闲把人带走的时候气的手都在抖,为了纪月辞只好忍着,之后他把人带回闲云宗,养了很久,纪月辞才愿意再次开口说话。
这些纪月辞没说,反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师父那个时候因为找到了我,又没立刻回会审堂汇报任务,任务金没领到不说,还被罚了钱。”纪月辞说,“为了守着我,也不能跑远,就每天下山去城里帮人搬东西,搬个足足三个月。”
钱还清了,万知闲对会审堂的厌恶也累积到质变了。
百里夜提醒云箬:“把你那枚召集令藏好。”
“对对。”林望附和,“否则我怕师父直接给你捏碎了,召集一群会审堂的人来揍一顿出气。”
云箬嘱咐所有人:“那我去会审堂的事你们也都不要对师父说。”
所有人默默点头。
灵犀看到云箬回来也很开心,当天晚上恨不得压在她身上睡觉,把云箬从床上拱下去三次,第四次云箬忍不了了,勒令它变成小黑鸡的样子才准它一起睡。
云箬在宗门养了几天,准备再待一天就回学院去,闲云宗却一大早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站在闲云宗门口,把竖在门旁边的门匾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敢相信面前怎么看都是个农家小院,里面还传来了狗叫声的地方是个仙家宗门。
一定是我找错地方了。
陆子云笃定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走,身后传来云箬疑惑的声音:“陆子云?你怎么在这里?”
陆子云回头看到从农家小院里出来的云箬,半天没说出话来。
云箬摸了摸大黄的脑袋,大黄这才不叫了,跟着她走到陆子云面前,闻了闻陆子云的裤脚。
陆子云觉得自己的声音像飘在云端里:“你在这里干什么?”
云箬回头看了眼闲云宗小院:“我师门啊,我不在这里在哪里。”
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陆子云的声音啪叽从云端摔倒地上,差点喊起来:“这就是闲云宗?这真的是闲云宗?闲云宗就是这里?”
云箬知道他在想什么,当初她跟着百里夜和林望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反应,只是没有陆子云这么夸张而已。
“你是来找我的?”云箬问。
陆子云也冷静下来了,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激,抱歉的看着她,点了点头:“会审堂那位已经回去了,他告诉我你和你师门的人回去了,我们的任务完成了,领到了酬金,我想早点交给你,顺便还有个消息要告诉你,所以就直接到你宗门来找你了。”
“进去说吧。”云箬转身折回去开门。
陆子云看了看摇着尾巴跟着云箬的大黄狗:“你刚刚要去哪?”
云箬摸摸大黄狗脑袋:“去遛狗。”
陆子云:“……”
他跟着云箬进去,心中还存着一丝幻想,许多宗门都会设各种大型法阵,把山门藏起来,外面看是一个样,里面看却完全是另一番天地,闲云宗可能就是这样的。
一脚刚踏进去,一个声音大叫起来:“小心脚!别动别动!”
陆子云踩下去的脚顿在半空中。
江北山奔过来从他脚下抢救出一只毛茸茸的小鸡,松了口气:“还好没踩到……咦,你不是小师姐的朋友吗?上次给了林望师兄好多钱那个。”
陆子云看着江北山:“我也记得你,你是抢我钱那个。”
江北山狗狗眼十分无辜:“那怎么叫抢呢?那不是你给的吗。”
陆子云:“……”无法反驳。
他走进闲云宗,使劲眨了眨眼睛。
没变,还是外面看见的那个潦草模样,几间屋子,一个院落,院子里来回奔跑的小鸡和江北山,以及挑着两桶水正准备去后院,出声喊江北山的林望:“北山你的菜要浇水吗,我要去给药田浇水,要不要顺便?”
江北山一边追小鸡一边摆手:“不行,我的菜得晚上浇,师兄你千万不要多管闲事。”
“嘁。”林望挑着水走了。
陆子云:“……”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宗门,为什么他们甚至还养鸡?
江北山把小鸡都抓进鸡圈,放大白鹅出来,大白鹅一出来,看到跟着陆子云嗅来嗅去还没提前躲起来的大黄,脖子一昂,兴奋的冲过来,大黄狗汪汪汪狂叫着开始逃跑。
陆子云:“……”
云箬不会是被骗了吧?
这宗门不仅养鸡怎么还养鹅啊!看家护院吗?
纪月辞窗户吱呀一声打开,半坐在窗沿朝外喊江北山:“北山,我酿酒要清早的晨露,你好了吗,好了的话帮我去后山……”
话说到一半,看到陆子云。
陆子云露出个礼貌的笑容准备打招呼:“你是云箬的……”
话没说完,纪月辞啪一声把窗户关了。
陆子云:“??”
云箬解释:“不好意思,我师姐她怕生。”
刚解释完,百里夜的房门开了,传呼鸡从他屋子里飞出来,一看就是灵力不够了,飞的慢吞吞的,勉强到了云箬面前,啪叽一声倒在她手心里,胖乎乎的身体下露出一只小爪子抽搐一样蹬了蹬。
灵犀飞过来,黑乎乎一小团,扇着翅膀拍了拍传呼鸡。
陆子云:“咦,你还多养了一只小黑鸟?双胞胎?这只怎么了?”
他之前见过传呼鸡,到现在都以为是云箬养的小宠物,并不知道是百里夜做的灵器。
云箬也不好当着他的面注灵,动了动手指让灵犀自己飞走,把传呼鸡递给百里夜:“可能是困了,在睡觉。”
“哦。”陆子云点点头。
林望浇完药田回来才看到陆子云,眼睛一亮:“小师妹的朋友,你叫什么来着?给钱挺爽快,我喜欢你。”
陆子云嘴角抽了抽,报上自己的名字。
林望眼睛又一亮:“就是你啊,学院里唯二知道我师妹灵力特殊的人,她很信任你和尤小沁。”
陆子云很想吐槽,你都记住了尤小沁的名字,为什么没记住我的?
但他抓到了别的重点:“你们都知道云箬灵力的事了?”
“当然。”林望道。
陆子云脸色严肃:“那云箬也很信任你们。”
“要你说?”林望一笑,目光往纪月辞屋子的窗户瞥了一眼,顿了顿,继续道,“学院里要是有除了你和尤小沁之外的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闲云宗不会放过你们。”
“师兄?”云箬没看明白林望怎么突然放狠话,刚要帮陆子云说话,手指被人握住轻轻摇了摇,她歪头看了眼百里夜,百里夜眨了下眼睛。
陆子云冷笑一声:“我还想说呢,要是被闲云宗以外的人知道了云箬灵力的事,我也不会放过你们。”
林望看着陆子云,眉眼一舒,笑了起来:“很有气魄嘛少年人,很好!不愧是云箬信任的朋友,”
陆子云刚说完狠话,猝不及防被夸了,有点懵。
林望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再接再厉的夸赞他,一脸真诚:“云箬信你,我们当然也信你。”
陆子云脸上表情变来变去,只觉得闲云宗简直莫名其妙,宗门里的东西莫名其妙,宗门的人也莫名其妙。
但是听林望这么说,他在云箬心里和云箬师门的人一样,都值得她信任。
陆子云忍不住笑起来,心中十分感动:“我也一样,云箬信你们,我也信。”
“好好好。”林望猛拍几下他的背,“留下吃个饭吧,我研究了个新菜色,给你试试?”
陆子云更加感动了,云箬师兄做的新菜色,居然愿意给他先尝,他立刻点头:“好。”
云箬都来不及阻止陆子云,眼睁睁看着他被林望几句话就拐走了,甚至答应吃林望新研究的菜。
那菜由于颜色实在诡异,林望在宗门推销好几天了,谁也不吃,江北山上过几次当也学聪明了,不管他说什么都坚决不点头,林望十分惆怅,一到饭点就唉声叹气说所有人都嫌弃他,活像大家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但无济于事,他这招用过好几次了,谁上当谁是小狗。
现在好了,来了个和江北山一样好忽悠的。
林望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搭着陆子云的肩膀把他带走当帮工去了:“走,跟我去折霁雪枝。”
陆子云晕乎乎跟着他走:“为什么折霁雪枝?”
“云箬喜欢。”
“那行。”陆子云毫不犹豫的跟他走了。
“林望师兄好厉害。”云箬看的叹为观止,“陆子云不会被他卖了吧?”
“他以前也这么忽悠我的。”百里夜淡声道。
“真的?”云箬的注意力被转移回来,顿时不关心被拐走的陆子云了,饶有兴趣的问百里夜,“林望师兄还能忽悠你?骗我的吧。”
百里夜嘴角一弯:“真的,要听吗?”
“听的听的。”云箬好奇心被吊得高高的。
“先说好,听可以,不准学。”百里夜一本正经的说。
云箬认真点头:“好的。”
百里夜叹了口气:“算了,林望忽悠人的本事你也学不来。”
云箬:“?”
百里夜一边和云箬讲话,一边往纪月辞的窗口看了一眼,窗户开了一条手掌宽的缝隙,纪月辞站在窗户边,看到百里夜看过去的视线,她收回目光,把窗户关上了。
陆子云在闲云宗过了莫名其妙的一天,刚到宗门,还没跟云箬说几句话,就被林望忽悠着跑了很远的路去折霁雪枝,回来后再次被忽悠着去帮林望的药田除草和浇水,晒药草收药草捣药材等等,忙完回来又被林望叫着去后院里搬了好几筐玉石进百里夜的房间,还被他提醒进了屋不要乱看,里面有很多宗门至宝。
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直,陆子云进屋都目不斜视,就差没闭着眼睛进出了。
云箬看不过去陆子云被林望支使得团团转,想去帮忙,陆子云先来找她了:“你师兄要做的事好多啊,他好忙,平时也有这么多事吗?”
云箬:“……”不知道说什么好,又不好告诉他他几乎帮林望把未来半个月要干的活都干完了,简直比江北山还要勤劳。
林望跟了过来问陆子云:“你会挑拣玉石吗?”
陆子云点头:“会,不过没有云箬那么快。”
“这话说的,挑拣玉石谁能有我小师妹快?能挑拣就行,走,咱们把刚才那些玉石都挑拣了,等你走的时候我送你些好药,再送你几块上好的结界玉。”林望大方的道。
陆子云感动到无以复加:“这也太不好意思了吧?”
陆子云当即就挽挽袖子十分振奋地去挑拣玉石,走之前小声对云箬道:“你师兄人真好啊,上次给我少算了钱,这次居然还送我东西,不行,我得多帮他干点活。”
云箬:“……”
陆子云出去了,林望啧啧几声,对他大为赞赏:“小师妹啊,你这个朋友也太好玩了吧哈哈哈,以后请他多来玩,闲云宗欢迎他,对了另外一个学生是不是叫尤小沁,她不来玩吗?”
云箬:“……”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林望身上的奸商气质比百里夜重了,百里夜是为了钱暂时当奸商,林望不同。
林望师兄他骨子里就是个热爱坑人的奸商。
把陆子云当免费劳动力使就算了,还惦记着没来的尤小沁。
陆子云高高兴兴忙活一天,清秀帅气的少年一脸灰和汗,满眼都洋溢着幸福——林望真的说话算话,送了他好几块上品结界玉。
要知道他的结界玉一直都是在学院免费领的,是上法器制作课的学生们练手的作品,主打一个能用就行。
吃晚饭的时候陆子云还在对林望一直道谢,谢得真诚又感激,林望这个奸商的良心终于受不了了,在陆子云问他他的新菜色是哪一道的时候,谎称今天太忙没时间做,没把自己那碗墨绿色的药膳端出来。
但他热情邀请陆子云下次来宗门做客,保证让他吃上自己的研究的新菜,搞得陆子云以为他下次要特意给自己做新菜式,又是一顿发自肺腑的感激之言。
而云箬合理怀疑林望是为了下次再把陆子云当小陀螺使。
江北山对陆子云没什么意见,因为陆子云虽然干了很多活,但到底没抢他的,挑拣玉石的时候他也跑去了,企图和陆子云比一比,因为云箬告诉他陆子云是近几年学院的优等生天之骄子,但他发现陆子云这个天才挑拣玉石还没有他小师姐快,也没办法唰地一下给结界玉注灵,迅速褪下了对陆子云天之骄子的滤镜。
但他很喜欢陆子云一点,就是他们很聊得来。
江北山总觉得自己不聪明,和师兄师姐们聊天,好多时候他觉得自己明白了,但后来发现他说的他们说的根本不是一个意思,有时候干脆听不明白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可和陆子云在一起的时候不会,陆子云说什么就是什么,也能很快理解他想表达什么意思,沟通起来十分高效顺畅。
不愧是小师姐的朋友。
今天宗门来了外人,云箬本来以为纪月辞不会出来吃饭,已经做好了给她送饭菜进房间的打算,但到了饭点纪月辞就自己出来了,戴着一副黑漆漆的墨镜。
云箬震惊:“什么时候做出来的?”
“前几天。”百里夜说,“但还不算完成,两片黑玉石磨的还不够薄,走路看不清。”
才说着,纪月辞就一头撞在了葡萄架上。
云箬连忙去扶她,小声道:“我帮你把饭菜送进屋里吧,我告诉过陆子云你认生,他不会介意的。”
纪月辞摇了摇头:“我有话要说。”
云箬不知道她要说什么,把她牵到桌前坐下,纪月辞顺着桌子看了一圈,努力辨认出陆子云的位置,问:“你记得我吗?陆子云。”
陆子云点点头,虽然不知道纪月辞戴着的怪东西是什么,但很快反应过来她戴着这个东西应该看不清,于是出声道:“记得,在沙漠里我们一起的,要不是你感觉敏锐,殷祁的小师弟就没了。”
纪月辞面无表情,表情有些紧绷,因为戴着墨镜看不清眼神,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非常不好惹的气息,和她在沙漠里的样子完全不一样,沙漠里好几次有人想要换别的路走,都是她在努力劝说。
陆子云只觉得纪月辞很严肃,只有闲云宗众人知道,她其实是在紧张。
“我的识脉是满阶。”纪月辞冷声道,“你知道吧?”
陆子云道:“知道,在沙漠里你说过。”
纪月辞点点头:“而且我觉醒了天赋灵技。”
云箬诧异的看着纪月辞,陆子云也不明白为什么她突然说起这个。
大部分修者觉醒了天赋灵技都不会特意说的,自己藏好就行,毕竟有些天赋灵技主打一个出其不意,而且谁会对不熟悉的人自报家门呢?他就不会去对人主动说自己的灵技,至今也只告诉了云箬而已。
纪月辞顿了顿,道:“我的天赋灵技是,只要看着谁的眼睛,就能知道他心里真实的想法。”
云箬嚯地站了起来:“月辞,为什么……”
纪月辞拉住她的手,安抚地握了握:“没关系,先听我说。”
云箬只好坐了下来。
陆子云还在消化纪月辞的话。
纪月辞的目光透过墨镜看着他:“我现在看不清,不会窥探你的想法,但是我要先跟你道歉,今天你来的时候,知道你是知晓云箬灵力特殊的两人之一,我对你使用了灵技。”
陆子云茫然:“什么时候?”
“就是你和林望互相放狠话,说不会放过对方的时候。”纪月辞严肃道。
林望抬了下手:“哎,不好意思啊,本来你上门是客,我也不想那么凶的,但总要探探你真正的想法,那些话是我故意引你说的。”
陆子云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难怪我觉得你说话态度一会儿一变,原来如此。”
纪月辞继续冷冰冰地说:“对不起,云箬的灵力实在太特殊了,要是让别人知道非常危险,我们不得不防,但这么做对你来说很冒犯,所以我跟你道歉,这是我自己做的,云箬并不知道我们在试探你,她是真的很信任你,如果你觉得生气愤怒,就冲着我来,我毫无怨言。”
纪月辞说完,静静等着陆子云的反应。
她和陆子云只算是一面之交,在秘境中共同走过一段路,连认识都说不上,所以陆子云讨厌她,恶心她的灵技,他都无所谓,只希望他不要迁怒云箬,也不要因此生云箬的气,她不想影响云箬和朋友之间的感情。
所有的厌恶和生气都由她来承担。
陆子云脸色慢慢沉下去。
云箬看着陆子云:“陆子云,月辞是因为我才这样的,你不要生气,对不起。”
她知道纪月辞是为了她,也知道一个人突然知晓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时候被人窥探了心思,一定会觉得不舒服,觉得被冒犯,所以她能理解纪月辞的好心,也能理解陆子云此刻沉下去的脸色。
陆子云沉着脸开口:“结果是什么?”
纪月辞愣了愣:“嗯?”
陆子云道:“林望引我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你不是看到我心里的想法了吗,结果是什么?”
纪月辞反应过来:“心口一致,你不会做任何伤害云箬的事,也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她灵力的秘密。”
陆子云嘴角一扬:“对吧,那你们现在信任我了吗?”
纪月辞彻底愣住。
云箬也愣了一下:“你不生气吗?”
陆子云抓了抓脑袋:“情有可原嘛,毕竟你师门的人和我才刚认识,怎么可能立刻就相信我。”
陆子云越说眼睛越亮,看着纪月辞:“你这个灵技也太好了吧!”
纪月辞半天才发出一个不确定的单音节词:“……啊?”
陆子云笑的很真诚地看向云箬:“现在好了,不需要我做出什么努力证明自己,你师兄师姐们这不就可以信任我了,省得他们不放心,我今天来也看清楚了,闲云宗虽然又小又莫名其妙,实在不像一个仙家宗门,但这是你自己决定的,作为朋友,我觉得你挑师门的眼光没问题,他们是真的对你很好,那我就放心了。”
云箬感动的一塌糊涂,笑道:“我不仅挑师门的眼光好,挑朋友的眼光也很好。”
陆子云正要说话,百里夜侧身挡住了他看向云箬的视线,皮笑肉不笑地道:“作为云箬的师兄,该是我们放心了才对。”
林望也笑得凉飕飕的看着他:“我们闲云宗又小又莫名其妙?嗯?”
陆子云回过神来,企图给自己找补:“只是一时口快……”
纪月辞道:“是你的真心话。”
陆子云:“……你不是戴着这个黑色的东西看不清吗?”
纪月辞淡声道:“判断这几句话不需要用灵技。”
江北山总算找到了插话的机会,看着陆子云:“月辞师姐也跟我说过同样的话,说对我根本不需要灵技,因为我心思通透,心里想什么根本不会藏,我们一样哦。”
陆子云沉默了:“……你在骂我吗?”
江北山开朗的笑道:“笨蛋,是在夸你啊!”
陆子云:“……”别夸了。
吃了晚饭,陆子云告辞离开,云箬送他出门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来的正事。
“对了云箬,你们宗门参加这次仙门百家的比试盛会吗?”
云箬第一次听说这个:“是什么?”
陆子云道:“仙门百家每十年会联合举办一次比试盛会,给各家宗门的弟子一个互相切磋的机会,也借此联络各宗门之间的感情,不过重点是为了看看有没有优秀的人才出现,说是联络感情,我感觉更像是宗门之间互相较劲,各宗门都想要在比试上一举夺魁,奠定自己宗门的地位,展示自己弟子的实力和本事。”
“不过总的来说,是一次很难得的可以和各家厉害的修者切磋的大好机会,也是新人崭露头角大放异彩的机会。”
“你们宗门要是想参加,得尽快报名。”
陆子云说的兴致勃勃,他于修行一道很是勤勉努力,这个能在正式的场合和人切磋的机会对他吸引力很大。
“我们宗门今年会在外门弟子里挑选两个参赛,两个名额中的其中一个我拿定了。”少年人豪气干云意气风发,说完后转头看了看院内,拉着云箬走到门外,低声道,“比试的奖励很丰厚,去年的魁首得到了一个上古秘境法宝,其他奖品也是世间难寻的宝物,你们宗门……应该没有什么能助你进阶的天材地宝吧,去参赛机会只要进前十,都有不错的奖励,要不要去试试?”
云箬拿不准:“我得跟我师门的人商量。”
她自己比起拿奖励,其实和陆子云一样,能和其他修士比试切磋这点更加吸引她,平日里要么去秘境试炼生死相伴,要么就是在师父或者教习的指引下修习,能不受条件限制互相真实的较量,怎么不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对练呢。
送走了陆子云,云箬回小院,葡萄架下的桌子已经收拾好了,江北山泡了茶,她过去坐下,把陆子云告诉她的消息说了。
林望递给她一盏茶:“嗯?我们知道了啊,师父这次出门就是被邀请去商议这件事,毕竟是仙门百家联合举办的盛会,自然所有宗门都要去表个态,不过我觉得师父就是去凑个热闹而已,因为阿夜知道你去西边做任务,想去看看你,师父和我们一起出发的,去了中都玉京城,等他回来咱们再跟他商量,你要是想参加我们就报名……”
百里夜咳嗽了几声。
云箬疑惑:“百里师兄不是说你们去西边是因为你要去找药材吗?”
林望:“……”
林望一锤手心,迅速改口:“啊对对对,我这记性,是因为我要去西边找药材,阿夜才说顺便去看看你。”
百里夜垂眸点了点头。
云箬笑起来:“哦,这样啊。”
纪月辞墨镜已经拿下来了,忍不住开口打假:“阿望,阿夜现在心里在骂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林望不干了,摔杯起身:“好你个百里夜,你自己跟师妹说话前不跟我串口供就算了,现在还在心里偷偷骂我?陪着你往西边走一趟换来的就是这个?”
纪月辞继续道:“阿夜说他本来不想带你的。”
百里夜默默抬手把眼睛捂住了。
江北山悄悄拿走纪月辞的墨镜,往鼻子上一卡,顿时觉得整个视野都不一样了,看什么都蒙着一层薄薄的墨黑,但又不会完全看不清楚,朦朦胧胧的,十分有趣。
他带着墨镜在院子里乱走,撞了好几次东西,大黄奔出来绕着他汪汪叫,听叫声很是担忧,灵犀也跑了出来,宗门没外人,他就现出了巨大的漆黑身形,发现江北山带着墨镜看不见,于是就往他前进的路上有障碍物的地方拦一下,江北山每次都撞在灵犀毛茸茸的身上,玩得更开心了。
第65章
万知闲半个月后才回宗门, 带回消息,仙门百家十年一次的比试盛会,今年名曰:百川会。
据说十年前那一次盛会叫山河典。
每次承办的宗门不一样, 上次是五大宗门之一的紫霄宗,地点设在他们宗门的落花谷, 景色之美,至今还为不少人津津乐道。
而这次承办盛会的宗门是玄阳宗。
各宗门都在期待比试场所会设在什么地方,毕竟这可是首宗,阵仗只会比以往的宗门更大更隆重。
学院的生活依旧照常,尤小沁历练要下半年才回来, 这次盛会的热闹也凑不上了,不过她回来后就可以加入紫霄宗, 下一次的十年盛会必定可以参加, 云箬的对练对手只剩下陆子云, 但他最近还要参加玄阳宗外门弟子的参赛选拔, 有大半时间都不在学院。
其他已经进了宗门的学院学生也一样。
去年学院大考暂停一年, 好几个想要趁此机会从外门转内门弟子的学生都觉得错过了机会,没想到上半年就碰上了十年比试盛会, 能在大会上崭露头角,照样是进内门的机会。
但也要看宗门的选择,难得的盛会,除了像玄阳宗这种外门弟子都非常优秀的大宗门, 其余宗门尽量都会在优秀的内门弟子里选拔。
而没有进宗门的弟子, 就以学院的名义参赛,但名额有限, 照样要赢得学院内的考核比试才能参加。
不少学生都暗暗下苦工,开始准备参加学院的筛选。
至于闲云宗。
林望用传呼鸡传了讯息给云箬, 让她回宗门商议参赛的事,云箬当天就去和段在青请了假,还没到休息日就连夜赶路回了闲云宗。
江北山大清早起来看到云箬在院子里,被跟她一起回来的灵犀按在爪子下蹭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震惊得当场就在院子里叫起来了:“师父!小师姐被学院赶出来了!”
本想给他一个惊喜的云箬:“嗯?”
万知闲和纪月辞的屋子门几乎是同时间打开的。
万知闲一脚踹开门,怒道:“姓段的又把我徒儿怎么了!?老夫饶不了他!”
纪月辞急匆匆走出来,头发还散着,看到云箬好好站在院子里,神情才稍微缓和了些:“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回来了?”
主要是云箬刚回学院也没多久。
“我没事,不是让我回来讨论参加比试盛会的事吗?”云箬问。
万知闲十分不理解:“参不参加你用小鸡说一声不就好了?只要你想去,师父去报名就行。”
纪月辞点点头。
她差点以为云箬在学院受了什么委屈,被学院勒令退学或者休学了。
“我让云箬回来的。”林望打着哈欠从百里夜屋子里出来开门,“这是全宗门的事,总要一起讨论一下吧。”
上次陆子云太能干,帮他碾了好多药材,他这几天都催着百里夜帮他做保存药材的盒子和罐子,最好做得精致一点卖相好一点,到时候可以拿下山去大赚一笔。
师弟都熬夜帮他做器具了,他当然不好意思自己呼呼大睡,非要陪着百里夜,结果半夜熬不住,霸占着床睡了,快早上被百里夜打醒,听到院子里的说话声,才出来开门。
“百里夜呢?”云箬问。
“刚睡下。”林望反手拇指指了指屋子里。
“你们又熬夜。”云箬磨了磨牙。
林望脑子还没完全清醒,嘿了一声,扭了扭脖子道:“不是我们想熬夜,是你的朋友太能干了。”
正说着,百里夜开门出来,一身清爽衣冠整洁,和打着哈欠发髻散乱的林望形成鲜明对比。
林望揉了揉眼睛,刚才一脸烦躁精神不佳把他打醒的人是谁?是面前这个帅气的师弟吗?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自己收拾好了的,徒留他一个人如此狼狈?
万知闲和纪月辞都进屋收拾洗漱去了,江北山抓紧时间去干活,百里夜和云箬靠在葡萄架下的小桌上打盹儿,百里夜趴在桌子上,云箬靠在他搭在桌子的手臂上,林望几下子捯饬好自己出来,见状用万知闲处理好的霁雪枝泡了茶,云箬闻到味道就醒了,爬起来喝茶,她起来,百里夜也跟着起来了。
林望把一份参赛规则和奖励一览放在云箬面前的桌上:“先看看吧,师父带回来的。”
云箬大体看了一下,发现其中一条规则,各宗门参赛人数不得低于五人,不得高于八人,她算了算,他们人数刚好够,作为宗主的万知闲当然不能参加,剩下正好五人,少一个人他们就不能参加了。
云箬想到什么,抬头看了一眼林望。
林望注意到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她正在看的那条规则,笑道:“本来以为咱们宗门是无缘参加比试盛会的,但是师妹来了嘛,咱们刚好人够,自然要去凑这个热闹了。”
毕竟闲云宗这么些年下来也就他们几个人,根本不够最低参赛标准。
林望把她面前的参赛规则拿开,点了点奖励一览表:“看这里。”
云箬看过去,前三名的奖励她看都看不懂是什么,名字一大串,她只听陆子云说过十年前的奖励丰厚,第一名拿到了秘境法宝,没想到这一次前几名的奖励根本不止一个。
首宗就是首宗,大手笔。
“不是前面。”林望手指往下指,一直划到了第四名的奖励上。
前三名的奖励都有一大串,第四名开始就简单了很多,奖励的是灵石,往后依次递减。
第四名是八百万灵石,第五名六百万,第六名五百万……
相比较于前三名的奖励,灵石奖励对于大宗门来说就相当于安慰奖,不值一提,但对于小宗门来说就不是了,特别是闲云宗这样特别小的宗门。
八百万灵石!可以还清明仪宗的所有欠债了。
云箬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百里夜和林望不用再那么拼命的攒钱,纪月辞也可以从损毁明仪宗法器这件事里抽身出来,名誉这些另说,但起码闲云宗不用再背负着这巨额的负担。
这次的盛会,读作比试,写作发钱。
她手指按在“八百万灵石”的奖励上,目光闪亮地抬头看向林望和百里夜。
百里夜看了林望一眼,懒散地靠在藤架的桩子上:“看吧,我就说她肯定会和你想到一处去。”
“我这不是担心小师妹勉为其难的答应吗,在面前我才好观察她是不是真的想参加,毕竟她不喜欢玄阳宗,这次比试又偏偏是玄阳宗主办。”林望看着云箬,“不想参加咱们就不参加,师兄只是问问你意见,你百里师兄也还没同意呢。”
“你们怎么知道我不喜欢玄阳宗?”云箬神情顿了顿,虽然她也没刻意藏着这一点,但她自认没有表现那么明显。
林望理所当然道:“你都当面拒绝他们宗门了,那可是首宗弟子,以你的性格,如果不是讨厌玄阳宗不会那么不给他们留面子,或者,你只是讨厌那个沈苍一?你认识他?”
云箬摇摇头,认真道:“不认识,虽然我确实不喜欢玄阳宗,但我不进别的宗门,是因为我只想进闲云宗。”
“哎,快别说了,一会儿我该感动哭了。”林望笑起来,端起茶摆出敬酒的姿势:“那小师妹,让我们参赛吧!为了钱。”
“没问题师兄。”云箬站起来和他碰了个杯,“为了钱!”
于是等万知闲和纪月辞收拾好出来,江北山喂了鸡和鹅也过来了,全宗门的人聚在一起,三下五除二就敲定了去参赛的事,三个人提前串好了口风,一致同意用云箬的说法,想和各宗门厉害的人切磋比试,绝口不提钱。
纪月辞无所谓,反正云箬想参加她就跟着凑个人数,江北山也是。
万知闲就更没意见了,小徒弟想去,那他就去报名,赢不赢的无所谓。
中午云箬留着吃了顿饭,要赶路回学院,气得万知闲骂了林望一顿,就那么屁大点事还让云箬特意回来一趟,简直是折腾她,下次有什么事让他自己跑去学院问云箬。
林望被骂的没脾气,嗯嗯嗯地点头,求救地看着云箬。
云箬还没来得及解救他,就被百里夜拉走了。
送云箬回学院的路上百里夜没怎么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两人闷头赶路,到白玉广场的时候百里夜才低声问云箬:“真的要参加吗?”
“参加。”云箬笃定的说,“这可是最好的赚钱机会。”
百里夜失笑:“要赚钱也轮不到你,收你进宗门难道是为了让你琢磨怎么赚钱的吗?”
“谁叫咱们宗门没钱呢。”云箬笑起来,“怪谁。”
“怪师父。”百里夜叹了口气,“你和林望都想到赚钱了,就他没想到,只想着是带徒弟去玩。”
“师父本来就不想还明仪宗的钱,因为他相信月辞,知道明仪宗的至宝法器不是月辞损毁的。”云箬笑着说,“以师父的性格,他没去把明仪宗掀了已经算是很理智了。”
“这么了解师父?”百里夜垂眸看着她。
“自然。”云箬骄傲道,“我自己的师父我还是很了解的。”
“嗯。”百里夜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抬了下眉毛,“进去吧,下次回来记得叫我接你。”
“知道了。”云箬挥挥手,很快穿过山壁消失在水潭上方。
广场上晨光熹微,雾影斑驳,百里夜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云箬对玄阳宗的态度似乎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他一直以为云箬是讨厌玄阳宗,连带着不喜欢玄阳宗的人,毕竟从他认识云箬开始她就是孤身一人,他想过很多可能,甚至猜测过是不是她已故的亲人家族和玄阳宗有什么瓜葛,所以她从未表现出过任何对进各大宗门感兴趣的样子。
但这次云箬对于要去参加玄阳宗承办的盛会却没有多少抵触。
或许是他想错了,云箬对玄阳宗的态度不取决于玄阳宗宗门,而是玄阳宗里的某个、或者某些人。
何况陆子云身为外门弟子,云箬却和他关系很好,足见她大概并不针对玄阳宗整个宗门。
那……
百里夜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他在秘境山洞中看到那些属于庚桑箬的过往,那是真的吗?他这半年来和林望出行,遇到宗门弟子时也会不动声色的打听一下玄阳宗那位小师妹的事,无一例外,得到的都是相同的答案。
谢鸣之以及他的三位亲徒对这个三十多年前带回宗门的小师妹宠爱至极,庚桑箬那一身的法宝和护持就能看出来。
可如果是真的,他们怎么忍心对庚桑箬做出那样的事?哪怕洗髓阵真的能觉醒灵脉,有哪个真心疼爱师妹的人能够将之关进玉棺并在身上刻上法阵,令她痛苦万分受尽折磨,只为了能够修行?
最重要的是,他觉得他在幻象中看到的那个庚桑箬,和现实里的庚桑箬完全不同。
幻象中的庚桑箬……
百里夜一直拒绝承认,但他现在不得不认真去想。
——那个庚桑箬很像云箬。
三十多年前沈苍一从北州城带回了庚桑箬,三十多年后他第一次见到云箬也是在北州城。
许多事情都从脑海中掠过,不知为何有种荒唐而诡异的重合感。
百里夜眸光微沉,一时有些出神。
转身准备走的时候忽而听到树林里传来了穿林拂叶的声响,他盯着微动的那个地方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人或者什么东西出来,他皱了皱眉,走上前去拨开灌木丛,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刚才分明感受到了活物的气息。
错觉?大概是走神听错了。
他没有太在意,很快离开了白玉广场。
等他走后,茂密的树林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很快又归于平静。
*
修者之间最近最常谈起的话题就是玄阳宗承办的百川会,听说仙门百家几乎所有宗门都报名了,也有不少人在明里暗里打听三大世家会不会受邀参加盛会,至于比试就算了,人家又不收弟子,全都是世家族人,后辈必定天赋卓绝,来参加这样的比赛就有些胜之不武了。
学院里讨论盛会的也不在少数,加上学院也组织学生参加,大家最近修行的热度空前高涨,下课也不急着离开,会相约去演武场对练切磋。
段在青专门来找过云箬,问她要不要报名参加学院的参赛选拔。
“段院长,我们宗门已经报名了。”云箬告诉段在青。
段在青十分诧异:“老万愿意让他那几个宝贝弟子去参加比试?”
“我也是他弟子。”云箬提醒道。
“知道,不用跟我抠字眼。”段在青笑着说:“行吧,那我就不操心了,盛会十年一次,是难得的机会,各家精英汇集,能去长长见识都是值得的,老万这次倒是想开了,既然报名参赛了就多回宗门去和你师门的人练习,学院最近有休息日特批,入了宗门的学生都回去准备参赛了。”
“和我师门的人练习?”云箬听段在青的意思并不是让她回去找人对练。
段在青看她一眼:“练习默契。”
云箬没听明白。
段在青叹了口气:“你师父到底是不是认真带你们去参赛的?比试环节有个人的,也有宗门之间的,最后一场更是全宗门共同试炼,老万没好好看看比试规则吗?粗枝大叶的毛病怎么还是没改。”
原来不仅有个人赛,还有团体赛。
云箬谢过段在青,至于段院长说万知闲的话,她实在反驳不了。
师父,不是徒儿不孝,是段院长吐槽太精准了。
云箬直接去批了将近一个月的休息,回闲云宗去和大家一起试炼,闲云宗虽然小,也没有修习场所,但是他们有灵犀啊,直接就享有了所有宗门都没有的特殊待遇——随时可进可出的神踪秘境。
虽然万知闲一直大大咧咧的表示他就是带着徒弟们去玩,也没对他们有什么要求,但云箬和林望的目标非常明确,他们瞄准的可是盛会最终名次的第四名。
第五名也可以。
所以进秘境试炼的时候云箬也没有让灵犀封锁她的灵技了,反正她认真去研究了规则,比试中不禁止使用灵技,只要是自身的本事就可以,她就完全不收了,锻炼灵技也是修行的一种。
曾经云箬修习灵技是在万知闲设给她的各种法阵里,后来去了学院几乎没有特别训练过,尤其是后来为了修习自己完全不见长进的体脉,更是处处压制着灵技的使用。
所以这算是她第一次在秘境中修习自己的灵技。
“云箬姐,待会儿进了城镇你要注意观察你自己的身份是什么,千万不要做出有违身份的举动,那些高阶的守卫咱们还惹不起。”江北山认真的给云箬提前交代注意事项。
“好的。”云箬被他说的有些紧张。
进来之前百里夜也跟她说起过那些杂乱无章但又暗含乾坤的剑意,她的剑法一直平平,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闯出来。
但她又有些跃跃欲试,想要看看自己灵技的上限到底在哪里。
他们在沼泽水域等了一会儿,百里夜和林望才一起进来了,纪月辞也和他们一起。
“师父在外面准备晚饭。”林望说,“现在是卯时末,晚饭时候能出来吗?”
“试试吧,不一定。”百里夜道,“让灵犀帮我们盯着时间,到时候还没结束我就先破阵带你们出来。”
“行。”林望点点头,“我就是进去跟你们锻炼默契度的,可别让我折在里面了啊。”
“放心。”江北山拍胸脯保证,“我会保护你的林望师兄,这个区域我和师父很熟了!”
“那我保护月辞。”云箬主动“认领”了纪月辞。
纪月辞笑起来:“走吧。”
她率先牵着云箬的手踏入水域。
眼前一暗,云箬感觉自己真的浸入了水里,脚底沉甸甸的,她猛地站了起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香薰缭绕的房间,香味浓烈而厚重,她正站在一个浴桶里,浑身湿淋淋的。
一个声音从屏风后传来,不是纪月辞,而是一个略显尖细刻薄的嗓音:“你想好了,真要去?”
云箬看了看四周,没有说话。
外面那个声音不见她回答,叹了口气,又道:“那个痨病鬼都死了,你再去也要不到你借出去的那些银子了,去哭丧还差不多。”
“他欠我银子?”云箬试探着问。
外面的声音得了她的反应,音量提起来了不少:“欠的多了!我都跟你说别借别借,你偏不信,现在好了,他倒是两腿一瞪清净了,姑娘你全副身家都没了,老爷夫人要是泉下有知……哎。”
那人从屏风后转了进来,云箬才发现是个小姑娘,十三四岁年纪,大概是变声期,声音有些沙哑尖细,但是人长得挺清秀,絮絮叨叨地,进来猛地一瞪眼睛:“哎呀姑娘你怎么把衣服打湿了?不去了吗?”
“去哪?”云箬顺口问。
小丫头诡异地顿了一瞬,声音都低了下来:“姑娘,你不是吵着闹着要去给那痨病鬼三公子送终么?”
“啊对对。”云箬谨记进来时江北山告诉自己的话,“我要去的。”
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份,绝对不要做出有违自己身份的事情来。
现在看来,这是什么真身参演用命通关的大型实景剧本杀吗?既视感太强了。
小丫头听了她的话,重新恢复了絮絮叨叨的样子,走出屏风外:“那你快一点,纸钱我都准备好了。”
云箬从浴桶里跨出去,今天进秘境,身上正好穿的是宗门的白布料衣服,林望叫穿的,说这个料子便宜,弄坏了出去丢掉也不心疼。
她跟着小丫头走出去,绕过屏风出了门,发现是个有些破败的院落,地上堆满了枯枝败叶,角落里长着几蓬旺盛的野草。
她这个身份大概是个落魄了的富家小姐,完全不懂生活之道,还很傻白甜,把钱都借给了一个生着病的三公子,现在三公子没了,她要去给他送终,顺便把自己的钱想办法要回来?
云箬猜测了一下,小丫头在门边等她出来,往前给她带路。
云箬跟着小丫头穿过了几条街,来到了一个巷子口,小丫头站在巷口道:“小姐,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她把一篮子白色黄色的纸钱递给云箬,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她,无端地有些渗人。
“怎么了?”云箬问。
小丫头幽幽地道:“小姐之前说什么都要来,我劝了好久都没用,怎么现在反而不太想去了的样子?”
云箬一把接过篮子:“我很想去,这就走了。”
她往巷子深处走去,回头看了一眼,小丫头就守在巷口,看她看过去,还堆着慢慢笑了一下。
云箬:“……”有些后悔了。
是纪月辞说她试炼的那个地方有些恐怖,她才接收了江北山的安利,决定来这里先试试,毕竟一听就是个不错的地方,城镇,有吃有喝有店住,晚上出去身披月光破剑阵,有点锦衣夜行的侠客的味道。
怎么她一进来就像进了个恐怖副本?
她进错地方了吗?其他人呢?
云箬心下思量,脚步却没有停,一直走到了巷子深处,看到一家高门大院门两边贴着白色的对联,里面传来隐隐的哭声,她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抬脚走了进去。
虽然是办丧事的地方,但里面比她刚才来的那个破院落热闹多了,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她走了一路,身上的衣服也半干了,没再往下滴水,她跟着往里走的人到了灵堂,灵堂正中一口还没上盖的黑色棺椁,两边跪着一群人,为首的是两位中年夫妇,妇人哭得昏天黑地,拿手帕捂着脸。
云箬不知道该怎么办,站在两侧的人堆里,那妇人哭了一会儿,拿下手帕擦眼泪,云箬和她看向这边的目光撞上,那妇人脸色剧变,蹭地站起身来,手一扬指住了她:“就是她!就是这个小蹄子!快,快报官!!”
云箬错愕的看着她。
她不是受害者吗,还借了钱给这位死了的三公子,怎么这妇人反而像是见了杀人凶手。
妇人大哭着朝她扑来:“就是你!你为何要借钱给我儿?我都停了他的月用,不准他去赌博了,是你!是你害了我儿,要不是你借钱给他,他怎会在赌坊里暴毙而亡!”
云箬:“……”是这样的展开剧情?
真是让她百口莫辩。
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尝试道歉:“我并不知道会如此……”
才开口,灵堂里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包括正在声嘶力竭控诉她的妇人。
所有人齐齐地盯着她,妇人慢吞吞地道:“你今天来干什么,往日来不都是又打又骂来要钱的吗?”
“对啊……”所有的人梦呓一样齐声说道。
云箬倒吸一口气,眼睛一闭一睁,抄起手里装满纸钱的篮子当空撒下,一巴掌推开已经死死瞪着她凑到了她面前的妇人,大骂道:“对!快把我的钱还给我,不然我就砸了今天的白事,还有……”
她目光转了转,狠心道:“还有这副棺材!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们好过!死了也不行!”
“你……你!”妇人被气得差点晕倒。
其他穿白戴黑的人听到她的骂声,纷纷变回了鲜活的样子,开始指责她。
云箬松了口气,马上又提起精神,开始和其他人对骂,主打一个他们骂什么,她就原句骂回去,效果非常好,她既不用自己想词,又能把人气的瞠目结舌的。
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少年人,到了她面前猛朝她眨眼睛,然后扑通一声往她身上一摔,在她耳边小声道:“小师姐,这个地方我和师父来过,原来你这次是这个来讨债的凶女人啊,你小心点,一会儿官差要来抓你,不能被抓走,否则就出不来了,那地方都是满阶的高手。”
江北山迅速说完,从云箬身上爬起来,当即摆出一个哭脸,哭倒在妇人怀里:“阿娘,她就是害死哥哥的凶手,抓她!”
“报官!”妇人喊道。
两侧的人也跟着朝外面喊,院子里的宾客们也开始喊,没一会儿,外面就有人喊了一声:“来了!”
云箬瞥了江北山一眼,他委屈巴巴朝她摇了摇头,继续闷头哭倒在妇人怀里。
云箬没办法,报官抓她的人是她小师弟,她能怎么办。
只能原谅他。
第66章
门外一列穿着相同服装的守卫走了进来, 当先一人道:“何人闹事?”
妇人还没开口,江北山小少爷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把自己“三哥哥”和“害死三哥哥的凶手”之间的事添油加醋叙述了一遍,口齿伶俐, 叙事清晰。
明显不是第一次了。
看来江北山和万知闲一起进来的时候也被分配过这个角色,否则他不可能临场发挥发挥得如此稳定老练, 就是不知道万知闲是哪一个人物。
云箬来不及猜,那守卫冷声道:“死者为大,拿下,带走。”
好干脆。
这次轮到云箬瞠目结舌了。
“等一下!先别抓。”江北山大叫起来。
应着他的声音,灵堂中再次气氛突变, 所有声音一停,妇人死死箍着他的一只手臂, 缓缓转头看他:“儿啊……你说什么?你要为这害死哥哥的女人求情?”
几位守卫手中灵力忽闪, 已经在蓄灵要灵力化剑了。
江北山的手臂被箍得咔咔作响, 眼泪顺着脸就滚下来了, 哭得比刚才还要真情实感, 磕磕巴巴张了半天嘴也说不出话来。
他刚刚看云箬没反应,情急之下才开口, 但还没想出什么理由来,现下越是着急越是想不出来。
现在才正午,天黑还有好久。
手臂有种要被生生折断的感觉,江北山头上满是汗珠, 满脑子都是我命休矣。
只听云箬上前一步:“小少爷说别抓我, 是有理由的。”
“哦?”守卫慢慢扭头看向云箬。
妇人阴森森的目光也缓缓看了过来:“你在我家灵堂闹事,这就是理由。”
“其实, 我并不是来闹事的,没必要把我抓起来……”云箬绞尽脑汁, 也没想出来什么正当的理由。
纸钱是她撒的,刚才说要砸棺材的也是她,而且她扮演的就是一个来闹事要钱的女子。
剧情进展到这里,好像她被抓走才是唯一的解。
要么就直接开打了?
云箬看着江北山疼得都开始悄悄抽气了,手腕一转,灵剑将现为现,灵堂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几不可查的叹息,因为太过于熟悉,她手指一顿,循声看去。
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走到妇人面前,按住她死死箍住江北山的五指,把江北山往外扯了扯。
云箬看着百里夜这一套逆天的动作。
他居然直接动手从npc手里抢人,那就是确定要开打了?
行,一起闯出去。
云箬唰地在背后凝出灵剑,只听百里夜对着哭得期期艾艾的妇人道:“夫人,不能让她被抓走。”
妇人泪眼迷蒙:“老爷,你怎么也这么说?”
百里夜看了一眼黑色的棺材,语气痛心:“我儿已逝,今日来的都是悼念之人,不可动了干戈让他走的不放心。”
“他怎么可能走的放心!”妇人大哭道,“我就要让他走的不放心,这女人可是害死了你的儿子,你怎么还帮她说话,我儿没了,她别想在外面继续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官爷啊,你们评评理啊……”
她一哭就放开了江北山,江北山趁机迅速钻到百里夜身后,一把抱着他的腰,放声大哭:“师……爹啊!”
百里夜:“……”
几个守卫迅速上前,要来抓云箬。
云箬散了灵力,看了一眼百里夜,百里夜朝她微微摇了摇头,口型道“等晚上”,她只好把灵力散了,往人堆里躲,一个凶悍的敢在人家灵堂上要钱的女子,应该是不会束手就擒的吧。
果然,她躲了几次,周围都没有变得诡异的安静,一切如常,守卫也没有变成满阶的高手。
“哎,这侯府的人和官府素有交情,这位姑娘只要被抓进去,怕是就出不来咯。”人群里有看热闹的人小声道。
“可不是,这侯爷夫人的亲哥哥就是守卫处当差的,官职高着呢。”
“这还需要什么理由,直接抓人了啊这是。”
云箬听得满心绝望。
好好好,看来她今天进的是必死的局,扮演的是必死的角色。
她试着代入制造这方秘境试炼的器术师的想法,既然是试炼,总得有破局的方法吧?之前灵犀说过,它给他们选的这几个试炼场都是有针对性的。
这一关更多的是考验进入的修者的体脉修为。
曾经天地灵气充足,修者的修为和今日不可同日而语,对于这个角色的死局设定,或许就是要逼着修者使出自己的全力在白天突围,而不是等到晚上去破剑阵?
这么想来,她果然还是只能出手了。
云箬正要再度凝出灵剑,灵堂后方的人里又冲出了一个人,踉跄扑到百里夜面前,悲愤地喊道:“爹,不能让她被抓走,我……她是来找我的!”
百里夜被撞的险些一个踉跄,退了一步才站稳,垂眸看着扑来的人。
云箬看着跑出来抱住百里夜大腿的林望,忽而觉得有些麻木。
她是落魄大小姐,这边倒是好,一个侯爷两个少爷。
那纪月辞呢?
灵堂另一边的角落里都是女眷,一个戴着白色麻纱的身影迅速抬头看了云箬一眼,又马上收回了视线,继续低着头。
“你……老五你说什么!?”侯爷夫人震惊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我,我……”林望把心一横,“她是我的女人!”
云箬:“……?”
“侯爷”嘴角一抽,看向自己的不孝子:“谁是你的女人?”
林望偷偷朝云箬一眨眼睛,一副事到如今我只能说出真相的破釜沉舟的样子:“她与我交好,才借钱给三哥,并非她本意,今日上门也不是讨要钱财,只是为了来寻我……寻她腹中的孩儿的爹啊!”
江北山震惊地张着嘴,两行眼泪流进嘴角,瞟了眼云箬的腹部:“真的?”
云箬犹豫了一下,余光观察周围人的反应,试探性地点了个头:“啊。”
来抓她的守卫们有些踟蹰,反而是来参加白事的人们有意无意挤过来,把云箬挤回了灵堂中间,其中一个披麻戴孝长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看了看百里夜,又看了看林望:“哎呀,这可如何是好?老五你若这样,那等于是你害了三哥啊!”
“瞎说!”妇人斥道,“你五弟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官爷,抓人啊!”
“这……”几个守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暂时没动。
“爹。”披麻戴孝的女眷中奔出一个纤细的身形,往林望身上一趴,“你、你这个不得好死的,原来你还背着我在外面有女人,呜呜呜呜。”
纪月辞埋着脸,听哭声能听出她真的很用力在演了。
云箬眨了眨眼,开始看戏。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哎呀闹起来了,这白事办的……着实精彩。”
“他们家那个痨病鬼自己赢了一大笔钱太激动厥过去的,我也在,看得清清楚楚。”
“那不就是没命享福吗,怎么怪得了别人?”
妇人怒了:“你这女子妖言惑众,官差,还不快抓了她回去审问!”
云箬正在看大家演戏,悄悄和百里夜交换眼神,突然又被点名针对,顿时有点无言,她可一句话都没说呢。
眼看官差又要上来抓人,百里夜忽然对云箬点了点头,掠过来一把揽住她,小声道“抱歉”,云箬还没反应过来,“侯爷”朗声宣布:“她其实是来找我的,她腹中的骨肉……是我的。”
云箬猛地被呛到,弯腰咳嗽咳得停不下来。
妇人显然没想到是这样的展开,脸色风云变幻,一下阴森一下错愕一下悲戚,最后像被卡住一样发出了一声疑问:“老爷?”
林望震惊的看着“侯爷”:“爹?你挖我墙角?”
百里夜险些没装住,只能努力维持面无表情的样子演下去:“此乃家丑,还请夫人让外人离开,我家宅之事不宜宣扬。”
妇人抖着嘴唇,被此刻的神展开震慑住了:“我……我……”
百里夜被林望掐了一下腿,揽着云箬义正言辞地坐实这桩闹剧:“夫人莫非要让我的骨肉流落在外?还是想让我侯府的骨肉就此夭折?”
云箬想了想,既然情况都这么乱了,那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她挣开百里夜,往灵台中间一扑,假哭道:“不,三哥,我爱的人只有你,我绝不会背叛你,我腹中的孩儿是你的!”
百里夜:“……”
“什么?”林望大惊,“你明明说你爱的是我?”
“是我。”百里夜把林望踢开了些。
两“父子”针锋相对。
江北山嘴巴张得更大了,纪月辞忘了演戏,看着云箬趴在灵堂前的蒲团上露着半只眼睛嘤嘤假哭。
唯有林望悄悄给云箬比了个大拇指。
至此,一场白事成功成了侯府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的爱恨纠葛,彻彻底底成了一场出不得台面,但注定会在城镇中广为流传引人入胜的香艳故事,也彻底偏离了一开始的走向,周围的人们不知作何反应,眼神开始变得有些呆滞。
官差也差不多,都不好意思管了,为了侯府的脸面,他们走的时候还把围观群众和来参加白事的人遣散了。
离谱的同时又非常合乎逻辑。
侯府一家子开始扯头花,扯着扯着,天就黑了。
一入夜,周围哭天喊地的侯府家眷如同黑雾般散开,整个空荡荡的院子里只剩下满地纸钱,忽明忽暗的灯笼,以及点着蜡烛的灵堂,火光照在涂了漆的棺椁上一跳一跳。
纪月辞吐出一口长气:“不用演了?”
她刚才还在委委屈屈的和林望争论他到底爱谁,被妇人大骂太软弱管不好自己男人,气得纪月辞几次都要骂回去,被林望插科打诨拦住了。
百里夜的眼神也有些麻木:“这都什么跟什么?”
“变成如此精彩的家丑官差才不好管啊。”只有林望笑得兴致勃勃,“这试炼真好玩,不错不错。”
“一点都不好玩。”所有人异口同声。
“北山。”百里夜道,“你先出去走一趟,让云箬看看情况。”
“好。”江北山扬手瞬间拼接出自己的骨剑,他根本看不懂刚才的家宅闹剧,躲在百里夜身后就时刻戒备着了,要是小师姐真的要被官差抓走,或者这些人判断出异常变得诡异,他就只能出手。
毕竟这个试炼场他来的最多,他要保护好大家。
江北山打开门,风一样掠了出去。
漆黑狭长的巷道里剑意四起,凌冽剑光闪过,只是片刻间江北山就回来了,冲进院子的时候带起一阵风,将骨剑负在身后,稳稳停在云箬面前。
在云箬看不到的地方,他真的成长了很多。
“小师姐,怎么样?”江北山一开口又变回了开朗少年。
“很帅!”云箬点头。
江北山笑得见牙不见眼,又有点不好意思:“我是说外面的剑阵。”
“能闯。”云箬手中灵剑一闪成形,“我试试。”
“好。”江北山点头,“你尽管闯,我在后面为你护持。”
“多谢师弟。”云箬冲他一笑,转头看了身后几人一眼,“那我去了。”
“别太慢啊,赶着出去吃晚饭呢,可不能让师父白做。”林望摆摆手。
云箬目光看着外面的巷道,眼神透亮,脆声道:“没问题,看我的。”
方才江北山闯出去的时候她大体能看清那些肆虐的剑意,乍看毫无章法,却又有某种能被抓住的规律。
不过看是一回事,身处其中又是另一回事。
曾经她看不清万知闲随手而来的招式,也扛不住百里夜惊艳绝伦却只是最基础的剑式,但她自认现在成长了不少,此刻就是她考验自己的时刻。
云箬提着剑走入巷道中,惊天剑意携风而来。
*
哗啦几声,沼泽水域中走出几个人。
云箬当先出水,转身去拉纪月辞,林望和江北山干脆就趴在水边上了,百里夜湿淋淋站起来,试图把他们扛上岸,灵犀早就等在岸边,咬着衣服把两人从水里提了出来。
江北山当即抱着灵犀的脑袋就哀嚎起来:“我以为我出不来了,为什么这次的剑阵这么难!”
灵犀嗡鸣的声音响起:“云箬灵力特殊,此方试炼似乎升级成了最高规格,想要逼着她直接在白天闯出来,还好你们没有动手,否则以她现在三阶的体脉大概会一直困在里面,直到升阶了才能出来。”
“许多秘境都会根据进入的人改变难度,神踪秘境就是之一。”百里夜道。
“是。”灵犀答,“这是顶级的器术师之作,你们进去前我只想到会提升难度,没想到它会升级。”
吃饭时候云箬才想起来自己好奇的问题:“师父,你和北山进那个城镇试炼的时候你是什么角色?就是侯府那个地方。”
江北山开口:“哦,师父是……”
万知闲一勺子饭加在他碗里,把他的碗堆得高高的,威严地道:“吃饭。”
江北山哦了一声,完全没领会到师父的意思:“我们有两次都在那个大宅子里,师父一次是老爷,一次是三哥,我每次都是那个小少爷。”
万知闲万万没想到吃饭都堵不出自己徒弟的嘴。
林望恍然大悟:“跟云箬借钱的人是师父你啊?”
万知闲破罐子破摔:“怎地,我进去就在跟个女子抢钱,想不干都不行,我本想把钱还她,她身边那个小丫头背对着我,当即就把脸扭到背后来了,渗人得很,我能怎么办?”
还被迫表演假死睡了一回棺材。
云箬听得有点羡慕:“你师父岂不是什么都不用干,躺着就好?”
江北山点头:“是啊是啊。”
百里夜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道:“你下次试炼换个地方吧,万一和师父一样扮演了那个三哥怎么办?”
“嗯?”云箬愣了一下。
“……不吉利。”百里夜顿了顿,淡声道,然后把筷子一放,偏过了头,刚好避过纪月辞看过来的目光。
察觉到他不想被看穿心思,纪月辞视线一扫就收了回来,没有再往百里夜那边看。
“确实不吉利,为师这种命硬的不怕,你们就算了。”万知闲道,“换个地方试炼吧,那破地方进去还要演戏,怪累的。”
“我觉得挺好玩的,演戏也是一种修习嘛。”江北山觉得自己该为城镇秘境说句话,他在里面修为增长了不少,师父和百里师兄都说他剑术进步神速。
万知闲顿时笑起来:“哎哟,北山长大了,说话也成熟了不少。”
江北山立刻骄傲的挺起胸脯:“对!我会加油的师父!”
“行行行。”万知闲敲了一下他的碗,“赶紧吃饭。”
云箬转头去看百里夜,百里夜垂着眸很快吃完了饭,收拾了自己的碗筷进厨房去了。
云箬也迅速吃完,跟在他身后进了厨房:“百里夜。”
“嗯?”百里夜回头发现她跟上来了,伸手把她的碗筷接过去放在灶台上,“吃饱了?”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云箬开门见山的问。
百里夜叹了口气:“嗯。”
“你知道我怕又窄又黑的地方了是吗?”
“嗯。”
云箬看着百里夜:“什么时候?”
百里夜淡声道:“你和月辞第一次喝酒那次。”
云箬努力回想,总算有了点印象,那天她好像喝断片了,月辞的酒喝着没有什么酒味,第二天也不头疼难受,但她记不得晚上发生了什么,只觉的自己睡得很舒服。
原来那个时候百里夜就知道了。
难怪隔天他就让她去和纪月辞一起住,还说自己屋子里的架子不够放了。
“你怎么什么都不问?”云箬轻声问。
百里夜往前走了一步,高高的个子站到她面前,语气有些懒:“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那要是我不想说呢?”
“那就不说。”
“如果我一直都不想说呢?”云箬抬头看着百里夜。
百里夜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是她见过无数次的带着点无奈的纵容笑意:“那就一直不说,我不会问你,月辞也不会故意来窥探,你虽然是闲云宗的人,是师父的徒弟,是我的师妹,但你任何时候都是自由的。”
“云箬,每个人都有过往,你怎么成为今天的你,怎么一路走过来,都不重要,你不必要对我全盘托出,也不需要心怀愧疚,重要的是我见过现在的你,我认识现在的你,就足够了,对吗?”
云箬静静看着百里夜。
她曾经想过,她是个外来的灵魂,是个曾经存在于另一具空壳里的“庚桑箬”,她连自己在玉棺中不见天日的时间究竟是多少都不知道,亦解释不清自己为什么没有死。
她的过往是一团乱麻,一场诡异离奇的偷梁换柱,一个未死得死人,要是被人知道,她大概会被修界所有人当成不容于世的存在和怪物,这个世界也不会再有她的立足之地。
她其实很想埋葬一切过往,因为她更热爱活着。
但一个没有过往的人,总会被探究,也总有人想要了解身边亲近之人的一生的轨迹和来龙去脉,这是人之常情。
但百里夜对她说,他认识现在的她就足够了。
“我也有过往。”百里夜抬手擦了一下云箬湿润的眼角,轻声道,“你不也没问我过去是什么人,灵脉究竟如何损毁的吗?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我的过往,会改变现在对我的态度吗?”
云箬摇摇头:“当然不会。”
“嗯。”百里夜的手指摩挲了一下她的侧脸,指尖一触即分,笑道,“别哭,北山要进来了,看到你哭该以为我欺负你了。”
云箬赶快抓着他的衣袖擦眼睛。
百里夜挑了挑眉毛:“你自己没有吗?”
“我的袖口湿了比较明显。”云箬一本正经。
百里夜看了看她一身白衣,又看了看自己的黑色衣袖:“会吗?”
“师兄!”江北山说来就来,看到百里夜站在灶台边,如临大敌,“你要干什么?洗碗用不到你,你快出去吧,小师姐你怎么了?”
“眼睛有点痒。”云箬睁着眼睛说瞎话。
江北山照单全收:“让林望师兄帮你敷药呗,找百里师兄没用,他又不会。”
林望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笑得十分喜庆:“百里夜,你也有被北山嫌弃的一天。”
江北山立刻澄清:“没有的事。”
百里夜摇了摇头,做出个痛心的表情:“北山长大了。”
纪月辞冷笑一声:“长大?江北山,你藏在盘子底下的胡萝卜露出来了,你给我回来吃掉!”
江北山如丧考妣,一脸如同上坟一样的表情又端着自己的碗出去了。
接下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云箬都住在闲云宗,有时候随机和其他人一起去秘境试炼,但灵犀说过她灵力特殊,她大部分时候都自己一个人,顶多带上百里夜。
百里夜现在用她的灵力用的很顺手了,云箬干脆就凝了一柄灵剑在他灵脉里,百里夜有需要的时候就用,不用的时候那些灵力就安静温驯地待在他身体里。
那个被灵犀说是顶级器术师的得意之作的城镇试炼区云箬没有再进去过,江北山分别带着纪月辞和林望去过,白天都相安无事,到了晚上一起配合默契地闯出来。
当然,基本是靠江北山破阵。
不过某天出了个小事情,城镇里一个小乞丐被人当街打死,纪月辞和江北山的人物是不能上前去帮忙的,只能眼睁睁看着,江北山出来后哭了好久,灵犀一直在安慰他,告诉他秘境中那些人都只是器术师攫取的某些剪影和片段,不是真实的人。
纪月辞也跟他保证,她用灵技看过了,这些人除了表面的行动,没有任何所思所想,内里是空的,整个人也都是虚幻的。
江北山才好过了些,半个月都没进那个试炼区,改去月影泉试炼了。
期间陆子云来过闲云宗一次,他本来去了学院,发现云箬请假,又往闲云宗来,就是为了告诉她自己在玄阳宗此次外门弟子的参赛挑选里合格了,顺便也告诉她学院那边的参赛学生选拔也进入了尾声。
“恭喜你。”云箬道,“那到了比试场上我们就是对手了。”
“我不会放水的。”陆子云认真道。
“我也不会输给你。”云箬也认真的说。
然后陆子云又被林望支使着干了一天活,但他干的乐呵呵的,因为走的时候林望不仅帮他疗了伤,还又给了他不少炼好的药。
当然,也没少坑他钱就是了。
而且这一个月陆子云在宗门都是紧张的比试,玄阳宗外门弟子众多,他才不屑藏拙,第一天就上了擂台,面对了无数人的挑战,从一开始站到了最后,每天都在拼命修习,也拼命守住自己参赛的资格。
相比起来在闲云宗简直是休息日,悠悠闲闲的干活,也不用担心会不会有人找着半夜来挑战他,几个人串通好用车轮战,不给他休息的时间,企图把他从参赛资格里拉下去。
人人都盯着参赛资格,人人都想进内门。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注定要这样踩着对手走下去,但他走的堂堂正正问心无愧。
“这小子挺拼啊。”陆子云走了之后,万知闲夸赞他。
“嗯,他属于那种很努力的天才,我相信他以后一定会在自己认定的道上走很远。”云箬赞同。
“他们宗门那么可怕吗?”江北山问,“还有人半夜偷袭他?”
“大宗门都这样。”林望按了他脑袋一下,“越往上,能得到的东西就越多,如果是你,你待如何?”
江北山想了想:“可我不是他啊,我只觉得他很辛苦,也很厉害,我不想去大宗门,我们闲云宗就很好,我很喜欢。”
“我也喜欢。”云箬点头。
“我今晚再进秘境试炼吧。”江北山嚯地站起来,“别的宗门这么努力,我们怎么赢奖品?”
“放轻松。”林望按着他肩膀让他坐下,“你小师姐有一整个神踪秘境,你前几天不是还从月影泉里得了个法宝?你觉得我们缺那些天材地宝吗?”
几天前云箬和江北山进月影泉试炼区,云箬用灵技破掉月影弯刀的时候那弯刀居然跟着她出来了,她控制不了,但纪月辞可以,灵犀说月影为虚,纪月辞的灵技专克虚实,所以可以用那件神兵法宝。
月影弯刀平日能藏在任何一点阴影里,纪月辞召唤的时候就会出现。
那之后云箬又刷了好几个试炼区,企图再找几件神兵或者法宝,但都没成功。
灵犀说那些灵器出现都需要机缘,她也就不强求了。
林望有时候和万知闲百里夜一起,去了好几次妖兽森林,找了不少外界没有灵草灵株,充实闲云宗的药材库。
当然,遇到危险大部分时间万知闲都不插手,就让林望和百里夜搭档解决,反正他俩的默契完全没问题,属于一个杀人放火另一个就能无条件放风善后的,非常信任和了解彼此。
云箬这么形容的时候江北山眼睛都瞪圆了:“两位师兄做过这么恶劣的事吗?”
林望给了他脑门一下:“对啊,我做菜能杀人,你百里师兄生个火也能放火,你不是见识过吗?”
“对。”江北山认真琢磨,觉得自己依旧跟不上师兄师姐们的脑子,“原来是这个意思。”
云箬反而被勾起了好奇心:“百里夜什么时候放火了?”
“哎师妹我跟你讲,那件事我笑了阿夜三年,我……”
林望话没说完,云箬被百里夜面无表情扣着肩膀带走了:“少跟他说话,他看的那些话本子够忽悠你的了,别信。”
林望在后面怒道:“百里夜,你又污蔑我!你那些事宗门里谁不知道,云箬啊,你晚上记得问月辞,让她给你讲讲百里夜冬天生火差点把自己烤了的事……哎!”
他被百里夜随手丢回来的一个枣子砸中脑袋,愤愤接住咬了一口,酸的差点把舌头吐出去。
*
小满过,立夏至。修界十年一度的比试盛会终于拉开帷幕。
由仙门百家的首宗玄阳宗承办,地点设在中都玉京城,毕竟玄阳宗的宗门就在玉京,到时宗门广集,入住玉京城后玄阳宗会送上邀请牌和参赛玉牌,专门有人来引领各宗门从不同的地方进入玄阳宗。
至于具体的盛会地点,玄阳宗暂时没公布,吊够了大家的胃口。
玉京城的这个夏天注定要更加繁华热闹。
第67章
“哇, 这就是中都。”
江北山一路走一路到处看,身形灵活,云箬和他走在一起, 眼睛一眨人就不见了,半天后出现在大前方的店铺门口朝她猛挥手:“师姐师姐, 这里有好多糕点,长得好奇怪。”
店里的伙计笑道:“小公子可以尝尝。”
云箬进去的时候江北山已经尝了几个糕点,巴巴的捧着一块等她,看到她就几步小跑过来:“小师姐,这个是雪薯做的, 我尝了,很好吃!”
“买点吧, 让师父他们也尝尝。”云箬从怀里摸出钱袋, “林望师兄给了我灵石, 我去换点钱……”
话未说完, 旁边的伙计立刻道:“两位原来是修士, 没关系,咱们店可以直接给灵石, 不用去换钱。”
买了东西出来,店伙计又跟出来,朝他们热情解说:“两位住店的话可以往前走右拐,修士们来了都往那边去, 玄阳仙宗的登记处也在那边, 还有,你们不用去换钱, 玉京城店铺家家都收灵石,都是混着用的, 不影响。”
“多谢。”云箬摸出一颗下品灵石递给伙计。
伙计喜笑颜开的收了,把他们一直送到店铺外。
刚好一个穿金戴银的顾客走来,刚到门口,还没进门就给店伙计打赏了一块中品灵石:“今日新的糕点各来一份,家里来了仙门中人,喜欢口味淡的。”
“得嘞。”伙计接了打赏,笑盈盈把人迎进去,不忘回头朝云箬和江北山道,“二位慢走,找到住的地方可以知会一声,糕点可以送上门去。”
这伙计倒是不会厚此薄彼,难怪人家能在这么好的糕点铺里做工呢。
云箬就买了几块糕点,他对待他们和对大主顾一模一样。
整条街都热热闹闹,氛围甚好,不愧是中都最繁华的玉京城,有仙都之称的盛京。
玄阳宗的山门在高山之巅,但有不少阵门通往玉京城,以前南宫少尘经常带她下山来玩,不过她不喜欢人多的玉京城,去的多是中都那些靠山靠水的小城镇,风景优美,人世不扰。
因为南宫少尘看上去就不喜欢热闹,怎么看都是云端的人,自带疏离和清冷,所以每次他问去哪里玩,云箬就挑人烟不多的小镇子,也觉得安静挺好。
大概是身边的人不同,江北山牵着她的手东挤挤西逛逛,云箬也不会因为人多天热而感觉烦躁,和江北山一个小摊一个小店的蹲过去,心情雀跃,不由得一直跟着他笑,等林望和百里夜来找到他们的时候,云箬笑得腮帮子都酸了。
“两个小傻子。”林望评价。
“一个。”云箬争辩。
“哪一个?”江北山发出灵魂疑问。
云箬指指自己:“我。”
江北山哈哈哈笑起来:“师姐才不傻呢,算了还是我傻吧。”
“林望傻。”百里夜道。
林望搭着他肩膀无所谓道:“行。”
四个人在街口等了一会儿,纪月辞和万知闲回来了。
万知闲大为震惊:“乖乖,那条街的住宿简直是天价,各家酒楼里都有玄阳宗设置的法阵,住这倒是舒适无比,几乎都是各宗门和城中显贵,但……”
“但是太贵了。”纪月辞迅速道。
万知闲叹了口气:“非常贵。”
“那我们住别的地方。”云箬说,“刚才北山我们看到好几个客栈,也不贵。”
“对对。”江北山点头。
纪月辞也没意见,戴着纱巾遮面,点了点头。
万知闲有些愧疚:“好不容易来一次玉京,师父想带你们住好点。”
“行行好吧师父。”林望作了个揖,“感情钱不是你在赚,咱们宗门攒点盘缠不容易。”
百里夜散漫道:“别装了,师父你之前带我和林望出门,不还睡过荒郊野外吗,怎么现在要住好点了?”
万知闲一人给他们后脑袋蒲扇大一个巴掌:“这不是有月辞和云丫头吗,能跟带你们俩小子出门一样敷衍?”
林望摸着头心如刀绞地控诉:“别打头,宗门有一个小傻子就够了。”
他们随便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万知闲去玄阳宗设在城中的登记处登记了住所地址,反正只是暂住,等过几天各宗门都来的差不多了,玄阳宗来接人,都要到玄阳宗的山门去住。
万知闲心态很放松,完全不知道几个徒弟的心思,真就当是带他们出来玩一玩长长见识,顺便和人比试切磋。
第二天他在客栈门口遇到了段在青,两人上次在学院一起处理秘境突发开启的各种事宜,关系有所缓和,虽然万知闲还是拒绝段在青上宗门来串门,但起码现在见到了会打个招呼。
“巧啊。”万知闲抬了下下巴。
“不巧,专程来找你的。”段在青说,“你们怎么住这里?”
“没钱。”万知闲理直气壮。
段在青倒也没说什么:“反正过几天也要进玄阳宗了,住哪都一样。”
他喝万知闲一起走着逛了逛,走进街边一家茶楼:“请你喝茶。”
“行。”万知闲也不和他客气。
两人进了茶楼,段在青要了个雅间,没一会儿一壶上好的茶就送了上来,段在青给万知闲斟了一杯,茶香四溢。
“准备打到第几轮?”段在青问。
万知闲慢悠悠喝着茶:“随他们,来玩而已,比试随意,学院呢?”
“直接进最后一轮。”段在青道。
“凭什么?”万知闲不满的看着他。
段在青无语:“玄阳宗承办,他们定的规则你来问我凭什么?”
万知闲不说话。
段在青道:“就知道你没好好看比试规则,今年首宗、五大宗、学院,参赛的弟子不用比前几轮,直接进最后一轮,其实挺好的,要是别的宗门第一轮就碰到大宗门,岂不是更不公平?”
万知闲冷笑道:“说得好听,那他们不用比直接进最后一轮又哪里公平了?就笃定他们赢得了其他宗门弟子?这何尝不是一种傲慢。”
段在青清楚万知闲的脾气,又直又硬,自己做事做人一根筋,觉得自己光明磊落别人也会光明磊落,要是让万知闲来办比试盛会,估计就是所有参赛者同一起跑线,能者居上,干净利落一目了然。
段在青笑了笑:“我看你那几个徒弟估计盯着第四名。”
“你又知道了?”万知闲瞪他一眼。
段在青喝了口茶:“你们不是缺钱,以百里夜和林望那两个小子的脾性,一定想进前四或前五,明仪宗那笔账就可以一次还清了——你早就知道了吧?”
万知闲目光都不抬:“我说了,随他们。”
段在青一哂,没再说话,万知闲也没开口,两人喝了一会儿茶,万知闲才道:“学院呢?”
“争取进前八。”段在青道,“这几年有不少好苗子,被宗门挑走了不少,学院留不住人,本来去年有个云箬,她神灵脉特殊,人也好学认真,我本来对她很期待,谁知道别你拐走了,她前程一片大好,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要去你那闲云宗,你给她灌什么迷糊汤了?”
万知闲本想反驳,但看着昔日老友,终究还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会好的。”
段在青看着他,半响后点了点头,笑道:“是,我也相信学院会好的,修者一途也不该被各大宗门局限在山之巅。”
“你……”万知闲说不出话来。
他也很清楚段在青的性子,当年出了那件事,他心灰意冷离开学院,并非是和段在青闹翻,只是他忽然觉得自己不配待在学院了,他说走就走,完全不贪恋副院长的位子,但他其实知道段在青在乎的也不是院长的位子,只是他要给自己一个赎罪的机会,而段在青选择了继续往前走。
“以前我每年都去看那个学生的父母。”段在青道,“每次去我也都知道你去过了,现在她父母都已经逝去,你也该放下了。”
“我放不下。”万知闲看着窗外,外面天地间都是金灿灿的阳光,而他们躲在屋檐下的阴影里,“我也不会放,她一直在提醒着我,老段,修界现在在走的路是对的吗?我们追求修行,最早不是为了自保,也保护身边的人吗,可现在呢?”
曾几何时,天下只有学院,只要想踏上修者一途的人,都可以到学院测灵脉,一旦有灵脉觉醒者,都能留在学院修习,掌握了基础和最初的修习,之后要么自己精进修习,真正踏上修士一道,要么回到俗世,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后来最初的那批修士开始开山立派,宗门开始兴盛起来。
三大世家遗世独立,由最早破道自立的人开创,比如百里世家;也有曾经凋敝了的顶级器术师一脉,庚桑世家;还有一支最为神秘的世家,公羊世家,至今都很少露面,据说是上古修士所创,已经存在了上万年。
各宗门又慢慢分出阶层,有了五大宗门和首宗与三大世家分庭抗礼,千年前为了约束宗门弟子行事,又由仙门百家一起创立了会审堂,会审堂中的人都有他们独立挑选,并不和学院以及各宗门有来往瓜葛,以保证他们的公平公正不偏不倚。
而到了现在,大宗门越来越兴盛,学院的学生们几乎很少有超过十年还留在学院的,早就以各种办法进了大宗门,还好世间广阔,总有新人辈出。
但近百年来几家大宗门蠢蠢欲动,想要比肩世家,和他们一样独立于世外,不受宗门和会审堂的约束。
也想要关闭学院广招天下灵脉觉醒的学子的途径。
“曾经各城镇都有宗门镇守,各种法阵结界玉,还有弟子巡视外围,能保护城中的人们安居乐业,现在呢?”万知闲盯着手里的杯子,沉声道,“现在除了几大都城,其他小城镇要向宗门购买结界玉,普通人更是人人自危,家里没有几块结界玉都不安心……”
“老段,我们修者修行只是为了让自己越来越厉害吗?我们的初衷呢?”
段在青看着万知闲晦暗的神色,仿佛时间又回到了四十多年前的那个晚上。
那天下了很大的暴雨,晴岧山下一个小城镇遭到妖兽袭击,还好当时有学院的学生留在那边,立刻传了消息回来,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城镇结界玉早就碎裂,瘴气横行,庞大的妖兽像小山般在城中四处践踏。
他几乎记不得那一晚自己说过的,或者别人说过的话。
只记得响彻天地的磅礴雨声。
瘴气很快被控制,暴走的妖兽却被激出了凶性,当时在场的几位院长牵制妖兽,让学生们去疏散城镇中的人,护着他们暂时离开,但他们没想到还有一只小一些的妖兽也进了城镇,有两名学生为了让大家尽早撤离,现身去吸引妖兽的注意力,将它往相反的方向引。
等院长们制住暴走的庞大妖兽,段在青和万知闲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
两名学生,其中一位修为平平,另一外却是当时学院的优秀新人,刚进学院就神灵脉五阶,是个难得的人才,他们赶到的时候两人已经引着妖兽离开城镇进了山林,天黑雨大,那妖兽被溜了一路,凶性爆发,浑身瘴气缭绕,追上精疲力竭的两个学生,喷出瘴气将他们一起裹了进去。
他们的结界玉显然早就耗尽,瘴气中传出痛苦的惨叫声。
段在青不知道万知闲是怎么想的,但他当时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奔着那名修为好的学生而去,剑光撕碎瘴气将之救出,万知闲的行动几乎和他一样,两人在厚重的瘴气中碰了面,将那名学生救了出去,妖兽不依不挠追了上来,段在青护着学生无法施展,万知闲心急如焚,等杀了妖兽再次冲进林子,那名学生已经不行了。
她半身都被瘴气侵蚀殆尽,还剩着一口气,看到万知闲的时候只问了一句话:“院长,我们做到了吗?镇民没事了吧?”
万知闲把结界玉放在她身上,抱着她残破的尸体从林子中一路回了学院,让医师给她治疗,别人说什么他都不听,也不愿意把那名学生放下来。
段在青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万知闲满身血污跪在学院的医堂门口,面前放着那个学生只剩一半的躯体。
“老万。”他走过去想把万知闲扶起来,他却死死跪在地上。
“你怎么不救她?”万知闲半响才意识到来的人是段在青,抬头问道。
段在青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也没救她。”万知闲道,“如果我们一人救一个,她就不会死。”
“老万……”段在青深吸一口气,“起来,还有很多事要去处理,你不要……”
万知闲打断了他的话:“段在青,你当时是不是想另外那个学生修为好,当然要想救他,优先考虑的也是他,对吗?”
段在青冷声道:“是,那是我的第一判断。”
“我也是。”万知闲忽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又带着无比的嘲讽和悔恨,“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不愧是朋友,连想都想在了一处。”
段在青冷静地看着万知闲:“事已至此,我们唯一做的只有弥补,而不是深陷其中,别忘了你是副院长。”
“什么狗屁副院长,连自己的学生都救不了。”万知闲站起身,小心的把那名学生的尸体抱了起来,看了看周围的院长们,“你们知道这孩子最后跟我说的话是什么吗?她问我城镇里的人可还安好,她做得好不好,她记得我们教她的东西,知道自己学了本事要保护更多的人,她也拼命去做了,可她也只是个孩子,我们这些比她厉害的人又保护好她了吗?诸位修行至今,还记得自己最开始为什么修行吗?”
“我好像在这条路上走错了。”
那天之后万知闲就离开了学院,人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有段在青知道他颓丧了一段时间,开始游历世间,各个城镇都去过,救过很多人,也杀过很多人,但都填不平他心底的那个坑洞。
他赚的钱和各种赏金都会送去给那个学生的父母,自己却从不敢在他们面前露面。
段在青本来以为他一辈子都会这样,后来万知闲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一个小女孩,在离晴岧山不远的地方立了个宗门,名曰闲云,听上去倒是洒脱,却和他正好相反。
万知闲说他想赎罪。
学院的人都觉得他小题大做,那种情况下能救回一个学生,当然是选修为好天赋高的那一个,理所当然。
再后来,他也偶尔去闲云宗拜访。
那里真的不像一个宗门,师父也不大像师父,徒弟个个有问题,要么不说话躲在屋子里,要么灵脉已废,要么修为不行,要么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能力。
一个残缺的宗门。
那个学生的死让万知闲意识到他已经和大多数修者一样,他们有着比普通人更强的能力,更漫长的生命,他们已经渐渐把自己和其他人划分开来,他们高高在上,俯瞰的,是苍辽大地,是蝼蚁众生。
万知闲的道动摇了。
他离开学院或许是个好的选择,否则后面各宗门对学院的压制和削弱,岂不是更让他无法接受。
段在青出神地坐了一会儿,面前的茶凉了,万知闲把他的杯盏拿过去,倒掉里面的茶水,重新给他斟上热气腾腾的茶,茶香微苦,热气袅袅。
万知闲叫来店伙计换茶,和店伙计小声说了几句话,一边煮茶,一边道:“云丫头来学院之前在闲云宗住过一阵子,我曾经问过她,修行是为了什么,她说是为了自保,也想保护别人,跟我们以前多像。”
“是吗。”段在青笑了笑,“太久了,我记不清了。”
万知闲看了他一眼,重新垂下视线:“后来我还问她,如若遇到险情,一边是普通人,一边是如她一样的修者,都受了伤无力自保,她只有能力救一人,救谁?你猜她怎么回答。”
段在青微微笑着没说话。
万知闲自顾自道:“她说她选不出来。”
“她那时还把自己当普通人看。”段在青说。
“是。”万知闲点点头。
“那现在呢?”
“现在?”万知闲把煮好的茶壶端下炉火,往段在青面前一放,“不如等学院和我闲云宗对上,段院长再问她一次试试?”
“你不敢问吗?”段在青道。
万知闲站起身来:“我不用问,也知道自己徒弟的答案。”
他往雅间外走去,背朝段在青摆了摆手:“你请客。”
“没指望你。”段在青笑道,“这几日若想喝茶,随时可以找我。”
“不用了。”万知闲走下楼去。
段在青从窗口看出去,没一会儿万知闲就从茶楼离开了,走的时候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各种东西,走的还挺快,大概是给徒弟们买的东西,他不禁有些好笑,说没钱住玉楼街,蹭他茶喝,倒是有钱买这些花里胡哨的小东西。
他慢慢喝完了茶,静静坐了一会儿,叫伙计来结账,店掌柜抱着个算盘就上来了。
段在青:“?”就两壶茶,还需要用到算盘?
掌柜脸上挂着招牌的营业笑容,噼里啪啦开始打算盘:“客官您看啊,您在本店点的两壶上好玉螺春,对街万福楼的四盒糕点,街巷尽头百年老店的春玉酿四坛,熙园酒楼两份招牌蒸栗,两份招牌鸡元鱼,玉京街最大果子店铺的各式蜜饯各一份,蓬莱府的五蟹辣羹和黄鱼羹各两份……”
掌柜的两手在算盘上差点打出花来,一口气报下来完全不带喘,听得段在青叹为观止。
“……这是以上总共合计,客官您看怎么付?”掌柜的笑呵呵道,“灵石银钱皆可,东西伙计都去买了,应该好了,另一位留了地址,我这就让人送过去?”
段在青:“……”
难怪刚才跑得那么快,原来不止蹭他茶喝。
“送过去吧。”段在青有些哭笑不得,“店里上好的茶也送些过去,花用你一起算。”
他估计盛会结束前万知闲都不会主动来找他了。
哪学来的这些江湖路子。
初衷吗?
段在青兀自笑了笑。
当然记得,但他和万知闲走的已经是不一样的路了。
窗外是熙攘的人群,碧空孤云。
或许每个人的路都只能自己去走,万知闲是,他也是。
云箬他们在玉京城玩了三日,这次出来没带传呼鸡和灵犀,一是要有人留守闲云宗,而是怕进了玄阳宗必定各处都是天然法阵加持,万一灵犀被发现,所以就让它留下了。
怕它一个人无聊,云箬又留下了传呼鸡,注了满满的灵力,小鸡只要不传讯息,那些灵力够它用很久了。
第三天的晚上玄阳宗的弟子上门来送进入玄阳宗的通行玉牌,找了好久才找到闲云宗住的地方,主要是各宗门们都住在玉京街,只有他们住在闹市。
来送玉牌的小弟子跑了很久也不恼,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把六个通行玉牌交给了万知闲,笑问道:“请问哪位是云箬云姑娘?”
这行人里有两个姑娘,他分不清。
云箬上前一步:“是我。”
小弟子行了个礼,拿出一块通体脂白的玉牌递给她:“这是明日入玄阳宗后住所的通行牌,入山门后给引路的弟子一看便知。”
云箬有些疑惑:“为何单独给我?”
小弟子语气中也透着点疑惑:“上头的人给我时就是这么吩咐的,让务必亲自交给云姑娘,我也是照着办事。”
他对万知闲抱歉的又行了个礼:“还望万宗主勿怪。”
万知闲倒是不在意,拿过玉牌看了一眼,递给云箬:“既说是交给你的,那你就收着罢。”
小弟子还有别的任务,送完东西就很快告辞离开了,闲云宗众人聚在林望和百里夜的房间里研究通行玉牌,和学院的通行牌差不多,明天照着那小弟子给的地址直接去,就可以通过法阵进玄阳宗。
倒是给云箬的那枚住所通行牌让他们有些看不懂。
不就是个住的地方,和别的宗门应该也差不多,为什么特意嘱咐要交给云箬?
几个人依次拿着那块玉牌研究了一下,就是块普普通通的玉牌,甚至不如他们出入玄阳宗的通行牌,那通行牌上还加了阵法符纹,和法阵关联,这块就是块玉石而已,除了成色好看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不管它,明天去了再说。”万知闲扒拉着已经开始打哈欠的江北山回屋睡觉,纪月辞也率先回屋去了,林望进里间去了,屋子里只剩百里夜和云箬。
百里夜拿着那块脂白玉牌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出神,云箬喊了他两声他才听到。
“有什么不对吗?”云箬问。
“嗯?”百里夜回了神,把玉牌在桌上轻轻磕了一下,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随手递还给云箬,“没有,我只是在想这玉石颜色不错。”
“我也觉得。”云箬立刻说,“要么我们离开的时候偷偷带走,回去后做个小风铃挂在窗口好了。”
百里夜抬了下眉毛:“玄阳宗的东西,不要。”
“哦。”云箬看着他。
百里夜笑起来:“你想要?”
“不想。”云箬慢吞吞道,“你一直拿着看,我以为你想要,你若想要,下次我们一起去找,你和林望堆在后山那些玉石是去哪里找的,下次也带上我吧。”
“这么好的成色可遇不可求。”百里夜看着玉牌说。
云箬:“……你眼睛里写满了想要你知道吗师兄?”
百里夜只好摊了摊手:“是。”
“给你。”云箬大方的放在他手里,“你收着吧。”
“不好吧,这可是给你的。”百里夜伸手就拿了过去。
云箬叹息着摇了摇头:“有的人心口不一,说一套做一套。”
“林望。”百里夜朝里屋喊道,“云箬骂你呢。”
林望的声音从里间传出来:“瞎说,小师妹无缘无故怎么会骂我,你不要自己趁机骂我还推给师妹!”
“林望师兄明察秋毫英明神武!”云箬朝着里屋大喊一声,一溜烟跑了。
百里夜捏着玉牌笑了好久才停下来。
等云箬走了,他吃了颗药糖,手中凝出一丝灵力,化作一把小小的刻刀,开始检查那块玉牌。
林望换了衣服走出来:“有问题吗?”
百里夜也摇了摇头,散了灵力。
玉牌确实没有任何问题,是谁吩咐要特意交给云箬的?
沈苍一,南宫少尘?还是庚桑箬?除了这三个人他也想不到别的人了。
反正不能给云箬保管,暂时放在他这里比较好,玉牌若是真有什么他看不出来的问题也好应对。
云箬不知道百里夜怀疑玉牌有问题,真的以为是他喜欢,晚上睡觉也琢磨了半宿,以后出门历练或者进秘境试炼,她会多留意有没有好看的玉石,百里夜对器术感兴趣,又是个手工达人,送他玉石他应该很高兴。
说起来,百里夜送了她那么多小鸡,她还没送过百里夜什么东西呢。
主要百里夜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的样子,月辞和林望她可以送酿酒制药的灵株,北山送他什么他都开心,唯有百里夜,他好像一直在帮大家做东西,自己却没表现出有什么喜欢的。
现在好了。
云箬第一次发现百里夜喜欢并且想要的东西,心情非常好。
玉石等着吧,挖她都要挖出来,把好看的统统送给她百里师兄。
第二天大早,他们就收拾收拾到了指定地点,是城郊的一处院落,种满了松树,风一吹细细的针叶发出轻响,来的不止一家宗门,进了院里静悄悄的,空旷的庭院内地上能看到阵门的金色符纹线条,大家陆续走进来,只要身上佩戴通行玉牌,走进阵法就会消失。
“走吧。”万知闲当先踏上去,其他人紧随其后。
云箬走在后面,百里夜走到她身边,伸手过来勾住了她一根手指,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以防万一。”
云箬反手勾回去,两人一起走进法阵内。
下一秒他们就从庭院内消失,云箬往前踏出一步,发现他们站在了一座山腰的平台上,地上铺着玉砖,四面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和云海,流岚在身侧缓缓浮动,被陆续出现的人搅乱。
“是玄阳宗的寿宁峰!”有人喊道,语气惊喜,“原来是办在这里,以往可是不对外人开放的,听说山中灵株仙草数不胜数,灵气更是玄阳宗所有山峰中最浓厚的。”
“确实,感受得到。”有人深吸了一口气说。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诸位,请出示住所玉牌。”早就等在平台上的玄阳宗弟子走上前来。
各宗门纷纷出示自己的玉牌,百里夜把玉牌拿出来递给云箬,云箬顺手递给走到他们面前的一位弟子,那人看到玉牌时愣了一下,随即态度恭敬了许多,躬身行了个礼,道:“请随我来。”
他们跟着这弟子走到平台边,有条往上延伸的玉石台阶,两侧葱葱郁郁,云箬转头看了看其他宗门,发现他们都没往这个方向来,不由出声问道:“只有我们住这边吗?”
那弟子在前面引路,闻言转身回答她:“山腰八个方位都有院落,这边有些特殊,院落位置比较好,也很安静,但只有一个院子,故而只有诸位往这边来,不过要找其他宗门也不远,下了玉阶回方才的平台,走另外的玉阶既是。”
没走多久他们就到了住的地方,山间绿树掩映,灵气比在刚上平台时还要充沛,院中一看就铺陈了法阵,山中风声呼啸,进了院子就归于安静,温度适宜,缭绕的雾霭只围在院外,楼阁精致,屋檐四角挂着清明醒神的檐铃,一看就不是凡品。
第68章
“玄阳宗为何特意让我们住这里?”万知闲直觉有问题。
他们和玄阳宗素无交情, 他还抢了谢鸣之亲徒看上的内门弟子云箬,他要是玄阳宗宗主,非得把这个小破宗门发配到最不好住的地方里, 哪里还会特意让人送来玉牌,安排他们住这么好的地方?
“住所都是随机排的, 寿宁峰上的院落都很好,唯有此处清静些而已。”引路的弟子道。
“可否换一处?”百里夜问。
“这……”小弟子面露难色,“住所都安排妥当,若是要和其他宗门再去换,颇有不便。”
小弟子想不通为什么他们不想住这里, 但那枚玉牌又确实特殊,他怕上头问责下来, 只好说服闲云宗众人住下。
万知闲见他为难, 便也不再坚持了:“无妨, 只是问问, 辛苦了。”
玄阳宗一个大宗门, 仙门百家首宗,向来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专门找闲云宗麻烦。
估计是他想多了。
引路的弟子这才行了个礼:“百川会于正午开始, 诸位稍作休息,到时请于方才的山腰玉台集合,会有弟子来引你们去比试现场。”
他传达完讯息,顺着来时路离开了。
“师父, 住吗?”江北山眨巴眨巴狗狗眼。
“挑房间去吧。”万知闲弹了一下他脑袋。
“好的!”江北山咻地跑了。
其他人都去挑房间, 百里夜把行李给了林望,检查了一下院中的法阵, 又绕到院前院后去看了看,回院子的途中遇到万知闲。
万知闲:“怎么样?”
百里夜摇了摇头:“可能确实是我们想多了。”
“别想太多, 天塌下来师父顶着。”万知闲拍拍他的肩。
住所里什么都齐全,吃的用的都有,还有一个挺大的厨房,新鲜果蔬都有,万知闲对这个比较满意:“不错,这几天为师给你们做吃的。”
“盛会期间都吃师父做的吗?”江北山问。
万知闲掐着江北山后勃颈把他拎到自己跟前:“怎么听你语气不太愿意?”
江北山被揪着后颈肉,痒得哈哈笑起来:“都到玄阳宗了,也想尝尝他们宗门的菜啊。”
“不好吃。”云箬说,“特别清淡,偏爱苦食。”
“那算了。”江北山一秒钟撤回前言。
“咦,小师妹怎么知道?”林望随口问道。
“……”云箬卡了一下,面不改色道,“我听说的。”
其他人没太在意,唯有百里夜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
他们休息了一会儿,把院子环境都摸熟了,期间还泡了壶茶喝,万知闲说是段在青送的,林望大为赞叹:“段院长真是仗义疏财啊,不仅给我们送了那么多吃的,还给我们送这么好的茶,师父你不会是把人揍了一顿抢的吧?”
万知闲大手一挥:“他自己送的!就你话多。”
“师父心虚了。”纪月辞道。
“你也话多。”万知闲默默背过身去看着窗外,“景色真不错,这山是真高啊。”
他的徒弟们在他身后互相交换了一个“果然是师父抢来的”眼神,偷偷笑了。
除了江北山。
他跟着万知闲往窗外看,十分捧场地挨到万知闲身边去了:“师父说得对,这山是真的很高啊!”
快到正午,他们提前往玉台去,上面已经等着不少宗门的人,见人到得差不多了,两位候着的玄阳宗弟子朗声道:“诸位请随我走。”
他们带着大家到了玉台边缘,山中雾气到了正午也未散,玉台外是高耸的山崖,往下是看不清深浅幽深的山涧。
他们迈步往前,从玉台上走入雾气之中,分别站在悬空的山壁外,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其他宗门人有些狐疑,试探性地跟着走过去。
拨开厚重云雾,原来玉台外浮着一条长长的木板桥,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峰。
山峰吹来,木桥摇晃。
各宗门能被选拔来参加比试的都是佼佼者,自然也不惧这空中摇晃的木桥,立即就有人踏了上去,信步闲庭般往前,其他人也很快跟上,一走上木桥大家才发现,看似随着风动的木桥稳得像走在平地上一样,桥面也宽阔,桥下的雾海在阳光的照耀下翻滚着,行走其间真真是仿若人间仙境。
木桥的尽头竖着山门牌坊,曰云岫峰。
是玄阳宗的主峰。
进了牌坊入山门,两名领路的弟子一路介绍经过的地方,大大小小十数个演武场,休息所。
每个演武场入口处悬挂着两根不同颜色的长条形玉石,互相碰撞发出清越声响。
往前走了不久,其中一名弟子指着前方一处高台道:“那处就是五天后的比试主会场,在此之前各宗门的比试于十三个演武场中进行,通行玉牌上会有具体的指示,诸位注意看玉牌上场比试。”
正说着,在场不少人身上的通行玉牌发出亮光,分别对应着演武场入口处悬挂的玉石颜色。
“诸位请根据颜色入场。”引路的弟子解释道,“玉牌没有亮的就是今日无赛,可以去各处演武场观看比试。”
闲云宗的玉牌亮起的是银白色光,江北山昂着头最先找到了对应的演武场。
演武场内和其他的地方大差不差,只是玄阳宗的更大些,一面是观看台,一面是比试的演练台。
万知闲进门就去抽了签,捏着一根通体翠绿的竹签回来,亮给他们看:“哎师父这厉害手气,一抽就抽了个第一。”
江北山猛点头:“第一诶,厉害!”
百里夜翻着比试规则:“比试分三轮,咱们现在是第一轮,单人比试。”
林望按着江北山脑袋制止他真情实感的马屁:“师父您老人家什么破运气啊?还想先看看其他组的比试,现在我们变成给别人做参考的了。”
“第一场我上吧。”云箬说,“试试水,看看第一轮宗门的实力。”
“用不着你。”林望把手里抱着的零食袋子递给云箬,“你和小师弟在底下吃糕点,师兄来。”
“师兄让我去吧。”江北山也自动请缨。
林望扭了扭手臂,笑道:“给我个表现机会呗,第一轮的比试应该是最简单的,估计都是些无名小宗门,我还能施展一下,到了后面对手厉害了可就靠你们了。”
“咱们隐藏点实力。”林望严肃地说。
“是,师兄。”江北山坚定地点头。
两人迅速达成共识。
结果如林望所说,第一轮的宗门确实都是些小宗门,他三灵脉四阶的实力站到了最后,将对手击落演练台外,林望潇洒地拱手见了个礼:“承让。”
那位宗门弟子走上台来,也拱手道:“受教。”
这个演武场比试完了,玉牌发出亮光,他们又循着颜色去找新的场所,照例万知闲去抽签,林望上场,其他人在场下给他加油和吃东西。
第一轮的比赛时间有些长,一共三天,所有参与的宗门几乎都会两两对上,最后再根据总的胜场数来决定能否晋级第二轮比试。
第二天比试完,晚上云箬的房间门轻轻响了一声,百里夜和林望溜过来找她。
林望进了门往窗前一坐:“有点怀念传呼鸡了。”
在闲云宗的时候传呼鸡各个房间飞,大家都爱用它传话,搞得灵犀也每天变成小黑鸡跟着它飞来飞去。
百里夜坐到桌前:“明天的不用比了,直接认输吧。”
林望了然:“赢的次数够进第二轮了?”
百里夜点点头,看了一眼云箬,三个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云箬压低声音:“我们的目标是——”
林望:“第四名。”
百里夜:“赢灵石。”
“很好。”云箬收尾。
说完云箬就撵他们俩离开,林望被云箬直接从窗边拉起来,不明所以就被推到了门边,正要控诉她对大师兄如此粗暴,坐在桌子边的百里夜也被一巴掌推过来了。
“赶紧走,一会儿月辞要来找我,被她发现我们三个人密谋就不好了。”
百里夜被云箬推着背往屋外赶,有些失笑:“不用这样吧?”
云箬推人推到一半,越过百里夜的肩膀看到斜对面回廊上纪月辞的房间门打开,一把把林望和百里夜揪了回来,拉着衣服急得团团转,最后把他们往窗前一推:“出去,先躲着。”
林望正要说话,云箬的房间门被敲了敲,纪月辞道:“云箬。”
云箬回头看了一眼,挥手示意他们赶快出去,上前打开了房门。
纪月辞站在门前,端着一壶茶:“我刚刚泡的,还睡不着,提前过来找你聊天。”
“好。”云箬侧身让她进来,“刚好师父给的点心还有。”
两个女孩子喝着茶,吃着糕点,什么都聊,话题跳跃很快,前一句还在聊今日比试的种种,下一句就开始比对万知闲带回来糕点哪种更好吃。
林望和百里夜蹲在窗外的崖壁上,被迫听墙根。
这间院落背靠崖边,窗外位置不大,稍微往外就是悬崖,又不能绕到院外另一边,从屋檐上走更是不现实,本来他们来小师妹房间聊聊天说几句话多正常,结果云箬被纪月辞突然出门冲昏了头脑,就这么把他俩推出来了。
现在出去就说不清了。
林望蹲了一会儿,腿麻了,龇牙咧嘴尝试着换一边腿的中心,刚一动,头顶窗户吱呀一声被推开,纪月辞站着屋里透出的烛光后,半张脸都浸在阴影里,语气比山风还要凉:“找到两只小贼。”
云箬在纪月辞背后双手合十给他们作揖道歉,一副惊讶的语气:“你们怎么在我窗外呀?”
纪月辞默默回头看她:“再装一个试试?”
“……”云箬只好实话实说,“师兄们找我聊天呢。”
纪月辞才不相信:“聊天需要这么鬼鬼祟祟的?说不说,不说我读心了啊。”
在秘境中试炼许久,纪月辞大体能做到避过别人的目光,也不可以往人眼睛里看,不像以前,哪怕是视线扫过某个人,都能听到对方心里的想法,现在她觉得轻松了很多。
林望和百里夜从窗外翻进来,被纪月辞虎视眈眈的看着,屋子里的气氛一时间有点寂静。
纪月辞威胁要看心思,却没有真的那么做,反而给林望和百里夜倒了盏热茶,看着他们喝茶,自行猜测:“阿望,你是不是喜欢云箬?”
林望点头:“当然啊,我小师妹嘛。”
“不是那个喜欢。”纪月辞道。
林望噗一声差点把茶水喷出来:“啥?”
纪月辞认真看着他:“一个人不敢来找云箬,还让阿夜跟你一起来是不是?上次在那个秘境的城镇试炼里我就发现了,现在终于可以证实了,原来你真的对云箬……这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
林望哆地一声把茶盏放下,瞟了一眼百里夜:“没有的事!师姐这可不能瞎说啊,我们是在商量明天比试的事!”
纪月辞眼底闪过一道光:“比试的事有什么好商量的?”
“我们想赢灵石嘛,不得商量……一下……”林望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话赶话说了一半才反应过来,顿时震惊的看着纪月辞,“纪月辞,你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套我话?”
纪月辞唇角勾了勾:“很成功。”
林望:“……”
他转头去看百里夜,百里夜无语的看着他,云箬也很无语,看着他的目光里还有一丝对笨蛋的同情。
林望气得磨牙。
“你们要为了我赢灵石对吗。”纪月辞听到林望这么说就什么都明白了。
“是,也不是。”云箬立刻道,“虽然想要赢灵石确实是为了还清明仪宗的欠债,但不只是为了月辞你,而是我们作为闲云宗的一份子,想要让宗门越来越好,等赢了灵石,我们可以在后院加盖一间屋子给百里夜,让他放工具和架子,还可以给林望师兄盖一间能烘干药材的……”
百里夜听她说到一半,忽地哦了一声,关心地问道:“原来小师妹想要多盖几间屋子,是要和月辞分开住?怎么了,那间屋子太小了吗?”
云箬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纪月辞顿时差点盯着云箬读心,努力控制住了,语气有些焦急起来:“和我住在一起太挤了吗?是不是我晚上老是睡得晚影响到你了?”
纪月辞想到云箬在宗门总是很早就起床,以前一直以为是云箬作息好,现在被百里夜这么一说,开始自我怀疑,难道小师妹是早上故意早早出门的?她不喜欢和别人一起住?
天哪,纪月辞的天差点塌了。
莫非云箬一直在忍受她?
“百里夜?”云箬不可置信的看了桌对面的人一眼。
百里夜懒洋洋地对她挑了下眉,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明明只是一瞬间的眼神,云箬却瞬间懂了他想传达的意思,这家伙作为师兄居然如此小心眼,把她拖下水就是为了报复她让他们在窗外蹲了一刻钟。
好狗啊。
趁着云箬跟纪月辞解释,并且真诚邀请她对自己读心,指天立誓保证自己绝没有那么想的时候,百里夜和林望一起溜了。
林望还有些不放心:“我们就这么走了?”
“云箬会哄。”百里夜道,“还是你去哄?”
林望想到以前经常被纪月辞句句扎心的经历,瞬间释然:“交给小师妹吧,月辞最听她的了。”
两个不要脸的师兄各自回屋睡觉去了,留下云箬苦口婆心跟纪月辞解释她其实就是想多多操劳百里夜和林望,给他们盖大房子,做更多的结界玉和灵器,炼更多的灵药,好让宗门发家致富。
纪月辞最后总算相信,表示也可以给她盖一间,她可以多酿酒,也可以多赚钱的。
于是两人达成共识,以后赚了灵石给宗门盖房子。
然后纪月辞也没回房间,云箬留她一起睡,以此证明她和纪月辞住在一起真的没有半分勉强。
“我其实晚上有些怕一个人睡。”两人熄了灯睡觉,这院落的床很大,并排躺两个人绰绰有余,云箬的眼睛在黑暗里亮亮的,“所以和你住在一起的时候睡的很安心,早上起得早是我喜欢早上山里的空气,有点凉,山风吹得人很舒服……晚上听着屋子里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我会觉得黑暗里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你怕一个人睡觉,也怕黑。”纪月辞侧身看着云箬。
云箬点了一下头。
“我不怕。”纪月辞挪过来一下,把手搭在云箬的被子上轻轻拍了拍,“我以前在世间流浪,荒郊野外也睡过,我保护你。”
云箬笑起来:“好,多谢师姐。”
“不许说谢。”纪月辞道。
“好。”云箬立刻改正。
两人把头闷在被子里一起笑,最后抵着额头睡着了。
隔天林望就没比试了,上场之后直接说身体不舒服认输,他轻松,对手也挺开心。
几下子结束了闲云宗的所有场次的比试,万知闲回住所去准备他们的晚饭,对自己徒弟无故认输的事完全不问,其他人也就明白了,师父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
江北山不太明白为什么能赢不赢,百里夜干脆就把目标告诉他了:“咱们要赢灵石,你数数名次,算算我们要赢的场次。”
江北山算了没一会儿就放弃了,无条件接受新的目标,反正赢比赛和赢灵石一样是赢。
几个人在十几个演武场间乱逛,林望拿着个小本本记录各个宗门的输赢场,晚上和百里夜回去一起算之后可能遇到的对手和他们第二轮要保持怎么样的胜率,毕竟想要拿第四名的奖励,一不小心多赢了就不好了。
云箬凑过去看林望的记录,有些不明白:“你们怎么就笃信能赢第四名,万一咱们根本进不了最后一轮的决赛呢?”
百里夜看她一眼:“你太小看你自己了,你和北山进决赛完全没问题。”
云箬把压力甩给北山:“师弟,听见没有,第二轮就靠我们俩了,林望师兄没用了。”
江北山拍拍胸脯:“嗯,看我的。”
林望很受伤:“师妹怎么能这么说师兄……”
他话没说完,几个人走到他们面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当先一人看着林望,有些疑惑:“哎,你……是林望师兄吗?”
听到这个声音,林望脸上的神色微妙的停顿了一瞬。
他转过身,站在他面前的几个宗门弟子一身统一的青蓝色衣袍,叫住他的这位容貌英俊,脸上的笑容却有些耐人寻味。
林望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对方嘴角笑容愈盛,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真是林望师兄,你在这里干什么?莫非也是来参加盛会的?”
“是。”林望淡淡道。
“就凭你?”对方这次是真的笑了,笑容从嘴角蔓延到整张脸,英俊的眉眼都舒展开来,“哦,不好意思啊,我这人就是说话直,师兄一定不会介意吧?”
他说完自己顿了一下,又道:“瞧我,怎么还叫你师兄,真是,你都不是我们广辰宗的人了,不知你现在在哪个宗门?你离开广辰宗后,我还有些想你呢,毕竟以前都是你带着我修习的,师兄。”
他嘴上说着不该叫林望师兄,却依旧一口一个师兄。
云箬皱了皱眉,这人话语里的恶意简直藏都不想藏。
“英哲师兄,这是谁啊?”他身后几个人问道。
“哦这位啊——”蒋英哲拉长了声音,脸上依旧挂着一抹有些假的笑容,热情道,“我来给师弟师妹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广辰宗的一位师兄,林望,天之骄子人中龙凤。”
“可我们不认识他啊,也没听说过。”其中一个师妹疑惑道。
“那是当然了,你们进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宗门了。”蒋英哲道。
他故意说话一点一点往外挤,并不一口气说完。
他身后的师妹果然就接着问道:“既然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为何要离开宗门?而且刚才我们看了一场他的比赛,他直接就认输了啊?这是为什么?”
“这事说来话长。”蒋英哲慢悠悠道,“为什么说林望师兄是天之骄子,因为他刚进广辰宗外门的时候只是刚刚三脉觉醒,半年时间没到,三灵脉就都突破到了第四阶。”
“这么快!”另一个广辰宗的弟子感慨道,“想必现在一定很厉害了吧?”
“非也。”蒋英哲继续道,“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突破过了,进宗门半年后是什么修为,三年后离开宗门的时候也是什么修为,当时师父还感慨了好久,要是早知道林望师兄因为别人夸一句天才就如此止步不前,还不如不收他入宗门,起码不用给他那么高的期望。”
他叹了口气,伸手来拍林望的肩膀:“师兄,师父那时是真的自责,后悔收你做徒弟,让你进了师门,否则你就在那民间当自己是三脉觉醒的稀里糊涂的天之骄子,也好过被打击到一蹶不振心灰意冷的离开,人还是不能对自己报太高的期望,否则失望愈大。”
“你看我,当初你还鼓励我只要努力修习就能进步,说你自己也很努力,我那时其实挺不喜欢你的,你一个天才来劝我要努力?不过就因为我不像你那么自视甚高,却也踏踏实实的一步步升阶了,这次来参加盛会,我可是参赛弟子里的首选。”
林望被他拍了一下肩膀,面不改色,笑了笑:“恭喜。”
蒋英哲脸上的笑顿了顿,还要再拍,百里夜上前一步搭着林望肩膀,散漫地道:“恭喜。”
“你恭喜什么?”蒋英哲皱眉。
“你不是你们宗门参赛的首选吗?作为林望现在的师弟,我也跟着师兄恭喜你一下,你不也专程带着师弟师妹们来‘看望’林望师兄吗?”
“你是他师弟?”蒋英哲看了一眼林望,“就你那四阶的修为,还能当别人师兄?那个宗门这么废,居然被你抢了个师兄当?”
“你不也能当人家师兄吗,何必质疑别人。”纪月辞面无表情地道。
她戴着轻纱,微风吹过只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蒋英哲看不见人,道:“你是她师妹?”
“我是他师姐。”纪月辞淡淡道。
蒋英哲上前一步,彬彬有礼道:“这位师姐有礼了,不过既然你是林望的师姐,方才也在比试现场吧,他上台就直接认输,这样的举动简直给宗门蒙羞,作为师姐你怎么也不管较好师弟?”
“你说对了。”纪月辞道,“我师弟当然是我来管教,关你屁事。”
她曾经在民间流浪,骂人话也是听了不少的,虽然不及江北山听过的丰富,但配上纪月辞冷冰冰的语气,杀伤力一句话就够了。
蒋英哲万万没想到一个看上去该是大美人的人嘴里居然吐出这么粗俗的话,脸色变了变,冷哼一声看向林望:“看来你进的果然不是什么好宗门。”
“自然的啊师兄。”他身后一个师弟讨好的说到,“他们现在参加的是第一轮比试,都是些小宗门,不像咱们直接进的第二轮,这不就证明他现在的宗门是什么水平了吗。”
“对啊,我都没想到。”蒋英哲点了点头。
他实在太做作,纪月辞听不下去了,转身就走:“走了。”
百里夜搭着林望的肩膀一起转身跟上,江北山也跟了上去。
蒋英哲眼看林望要走,顿时十分不满,呵道:“站住!”身形一掠就要过去拦住他,他离林望很近,几乎伸手就能扣住他的肩膀,却只觉得眼前一闪,一涨带着笑意的脸就出现在他面前。
云箬笑道:“路又不是你们广辰宗的,怎么还不让人走了?”
她笑得实在好看,漆黑透亮的眼睛里像揉碎了一把星星,一身浅绿色的衣裳衬得她明眸皓齿,皮肤白皙,蒋英哲被面前的笑脸硬控了五秒,才反应过来:“你是谁?”
“林望是我师兄。”云箬道,“对了,你刚刚是不是说我师兄上场就认输,给我们宗门蒙羞了?”
“难道不是吗?”蒋英哲想到面前这么好看的姑娘居然是林望的师妹,心中不禁惋惜,估计修为也不怎么样,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我觉得你说得对,一上场就输了的人确实给宗门丢人。”云箬认真地点点头,“你这么厉害,肯定不会和我师兄一样吧。”
蒋英哲被她这附和的态度搞得有些不解,却很受用,忍不住露出一个得意的笑:“那是自然,第二轮比试,你可以来看我比赛。”
“好呀,你们叫什么宗门来着?我没记住。”云箬眨了眨眼。
“广辰宗。”蒋英哲回答。
“小师妹。”百里夜回头喊了一声。
“来了。”云箬答应了一声,回眸朝蒋英哲笑道,“第二轮我们宗门应该会和你们遇到,到时候请多指教。”
“应该的。”蒋英哲不知觉地跟着她笑起来。
云箬转身跑走了,半响后蒋英哲才反应过来。
忘了问她的名字!
罢了,等比试遇上,他当着这位师妹的面打败林望,估计她会主动来告诉他她的名字。
蒋英哲本来之前还有些紧张后天的比试,现在却巴不得赶紧开始比赛。
“你跟他说什么了?”百里夜问。
林望和纪月辞他们往前走了,他落在后面一些等着云箬。
“宣战。”云箬说。
百里夜挑了挑眉:“我听着怎么不是。”
“隐秘的宣战。”云箬从善如流地改口。
百里夜忽然道:“别笑。”
云箬愣了一下,收了脸上的笑:“怎么了?”
“不许对他那么笑。”百里夜抬手在她鼻尖点了一下,垂眸看着她,补充了一句,“不然你林望师兄看到一定很心碎。”
云箬噗地笑了一声,努力忍着笑,跟上百里夜的步伐,凑到他面前去变幻脸上的笑:“不许怎么对他笑,这样吗?还是这样?或者是这样?”
她一下子嘻嘻笑,一下子哈哈笑,最后露出一个龇牙咧嘴的假笑,并且控诉百里夜:“你刚才不也笑了。”
云箬伸手去戳百里夜的唇角:“你刚才是这么笑的,嘴角微微抬了一点,还有眼睛,眼睛不要这么垂眸看我,抬起来一点点,对,眼神要冷一点……”
她伸手去摸百里夜的眼角。
百里夜迅速垂眸,伸手绕过肩膀一把蒙住了她的眼睛:“够了,我的笑没有这么复杂。”
云箬被他蒙着脸,也不挣扎,很放松的跟着他的脚步走。
百里夜低头看了一眼,云箬微微仰着头,半张脸被他捂住,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淡色的唇瓣,嘴唇一张一张地跟他说话,百里夜的视线停留了一会,移开了目光。
第69章
几人回到住所, 万知闲还在准备晚饭,听到声音从厨房窗口探出头来:“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去看别的宗门的比试?今天的场次全都比完了?”
“师父我来帮你。”江北山挽挽袖子去帮忙。
云箬看了一眼林望, 不知道怎么跟师父说。
她不清楚林望师兄有没有跟其他人说过自己的事,或许他不想提呢。
只听林望笑了笑:“遇到我以前宗门的人了。”
“什么!?”万知闲的头从窗口缩了回去, 片刻后从厨房小跑了出来,拉着林望在他身上拍了几下,“你没事吧?”
他手劲大,林望被拍得差点岔气:“你再拍下去就有事了。”
万知闲皱眉看着他:“没打起来?”
林望失笑:“我都多大了师父,又不是小时候, 还能不分场合在演武场和他们打起来?”
“这才对。”万知闲道。
林望笑道:“嗯。”
万知闲接着就道:“等之后的比试遇到他们狠狠揍!揍的他们下不来台。”
林望:“……”
咱俩谁是徒弟啊?你怎么比我还冲动?
万知闲挥了挥大炒勺:“玄阳宗今日送了好几种肉过来,我给你们做古董羹吧, 热腾腾的, 去去晦气。”
“谢谢师父!”云箬啪啪啪拍手, “我爱吃。”
“我也爱!”江北山跟着鼓掌。
万知闲十分受用, 还是两个小徒弟最会讨人喜欢, 转身回厨房去:“北山也去歇着吧,这个简单。”
林望准备回屋, 走到屋门口一回头,背后跟着一串。
“干嘛?”他问。
“审你。”纪月辞说,推开他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云箬紧随其后,后面跟着小尾巴江北山, 百里夜走在最后, 进屋前瞥了林望一眼,同情地道:“自求多福。”
林望啧一声:“你说什么风凉话?你小心你也有这天。”
他进了屋, 云箬和江北山熟门熟路的去翻出茶煮上,纪月辞坐在方桌的主位, 伸手一指对面:“坐下。”
林望哭笑不得:“这算什么架势?”
云箬一本正经道:“请你喝茶。”
“我房间,你们请我喝茶?”
云箬解释:“在我老家,请你喝茶就是审你的意思。”
行吧,反正横竖就是要审。
林望坐下:“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不用审,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我懒得提而已,先说好啊,听了无聊可不许骂我。”
林望的家乡在南边一处城镇,算是个大户人家,但他娘只是个填房的小妾,体弱多病,刚生下他就没了,大宅里各种明争暗斗,他没了娘,也不招父亲疼爱,自己摸爬滚打的长大,厌倦了宅中那些虚伪的面孔,比较喜欢一个人待着,下场就是更不招人待见,住在最偏远的屋子里,下人们也时常忘了给他送饭,一饿就是好几天,他父亲知道了顶多责骂一顿照顾他的人。
下人知道老爷的态度,对他就更是敷衍了。
十二岁的时候,小镇周围有妖兽经过,瘴气侵袭,还好镇子有结界玉护着,又有宗门人刚好在附近,很快赶来驱散瘴气。
那是小镇里第一次有修士来,那几天他都偷偷跑出去看。
他长相精致,穿的也好,因为常年待在屋子里,皮肤白皙,神情有些阴郁,两个来处理瘴气的宗门弟子很快就记住了这个小公子,他们走的那天林望鼓起勇气和他们搭话,问他们要怎么样才能成为修士。
两个宗门弟子告诉他,修者有修者的学院,去了那里就能知道自己能不能修行,能不能成为修士。
当天晚上,林望回家自己收拾了行李,在桌上留了封信,出发去学院了。
他一个小孩,又没怎么出过门,一路上什么都经历过了,被骗,被抢钱,被打,也被好心人收留过,给他饭吃,他发现宅子里那些虚与委蛇都不算什么,全都是嘴皮子功夫和演戏,外面的世界才是真的弱肉强食。
到了学院的时候林望长了一岁,已经学会了对人说人话对鬼说鬼话,也会保护自己了。
他到了晴岧山下的城镇,运气恰恰好赶上学院招生,当时还不需要推介信,这些他都不知道,稀里糊涂的上山进山,稀里糊涂被测灵脉,居然是三灵脉觉醒的好苗子,顺顺利利的进了学院。
简直就像是上天在助他。
他在学院待的时间也不长,一年时间不到,学院开放日的时候被广辰宗看上,带他回宗门做了外门弟子。
在宗门不超过半年时间,林望从三灵脉一阶入门,连连破境,一口气突破了三灵脉四阶。
如此短的时间进步神速,让他成为了广辰宗最受瞩目和期待的新弟子,一时间风头无两。
这个时候他还不到十四岁。
之后十四岁,十五岁,十六岁。
他的修为就像停滞了一样,再也没有分毫的进步,哪怕他每天都修习到很晚,比任何人都努力,他的灵脉都没有任何突破的迹象,他的剑术练得再好,反反复复却也都是那样,他凝不出灵剑,挥不出他想象中的那道剑意。
把他带回宗门的宗主从一开始对他的满心期待,变成了一声叹息。
“林望啊,你的修行路或许就到此为止了。”
林望听了这话没什么反应,但那天后他更加努力了。
夜深人静的山门演武场中总是只有他一个人,有时候练累了会在演练台上睡过去,被第二天来修习的师兄师姐们叫醒,笑着让他回去睡觉。
林望看得出来,那些笑是看笑话居多。
那些看着他的期待的目光,终于全都变成了嘲笑。
他越是努力,他们就笑得越明显。
最后连林望都觉得自己可笑。
林望十六岁那年的冬天,宗门一位长老外出历练,遇到秘境,带回来了一件上品法器,办了次广集令,邀请附近的宗门和修士前往山门赴席观宝,共襄盛举。
万知闲刚好就在那附近游历,顺便去凑了个热闹。
那天宗门还办了个弟子间的擂台赛,让年轻人们借着这个机会切磋比试,林望的几个师兄师弟起哄着把他推上了台,向其他宗门的人们介绍这是他们宗门近年来最有天赋的弟子,立刻有爱比试的宗门弟子上台讨教,听林望的同门们把他说的很厉害,拿出了十二分的认真来比试,结果发现对手不过如此。
下台的时候那宗门弟子看着林望的眼神带着几分失望和嘲弄:“这就是广辰宗的天才?不过是个低阶而已。”
寻常弟子被这么看不起,早就生气了,林望却没什么反应,也没有下台去,他就站在台上,朝台下道:“还有谁要比试?”
他一次次被打败,一次次在台上跌倒又站起来,直到广辰宗的宗主听说他在台上丢人现眼,传令让人把他从台上带了下去,朝其他宗门弟子宣布林望只是个外门弟子,并不代表广辰宗的水平。
之后他指了几个弟子上台,和其他宗门比试才挽回了些颜面。
林望被宗主教训了一顿,坐到演武场的高台上看比试。
万知闲觉得这个少年有趣,过去跟他说话:“你叫林望?”
林望抬头看他一眼,点了点头,少年人刚过十六没多久,浑身青涩的气息,和小时候比起来没有了阴郁感,反而多了几分沉稳。
林望看着台上比试的宗门弟子,忽然道:“我要走了。”
万知闲莫名其妙:“去哪?”
“离开广辰宗。”林望说,“我好像没有资格再留在这里了,与其让宗主赶我走,不如我自己走。”
就像他十二岁的时候选择离开家,他的一切行为都是他自发的,他喜欢自己做决定,不太愿意被别人掌控他将来要走的方向。
“广辰宗还不错,留在这里你或许还有突破的机会。”万知闲道。
“没有又如何呢。”林望道。
“嗯?”万知闲笑道,“方才你那些同门故意让你上台出洋相,你不生气就算了,怎地现在修为突破不了你似乎也很无所谓?”
“我努力过了。”林望笑了笑,清隽的脸庞上没什么愤怒或者不甘的情绪,“能走到这里我也很知足了。”
他没在看万知闲,清瘦的身形依旧还是少年轮廓,身姿却笔直挺拔,下了台离开了。
他去和宗主告别,和同门们告别,没有任何人留他。
这些年他努力修习,没交到什么朋友,甚至许多后入门的师弟师门他几乎都不认识。
显得他的离开很是一身轻松,没有挂碍。
他连夜下山,却在山道上遇到了万知闲。
万知闲盘腿坐下山道边的树下,听到脚步声看了过来,眉毛一挑:“嚯,还真的说走就走啊?”
林望脚步顿了顿,转身往另外的方向走。
万知闲站起来,没去追他,只是不远不近的缀在他身后喊道:“哎,别跑,我不过去,我等你哭完了再说。”
林望:“……”
他转身怒道:“我没哭。”声音还带着刚哭过的鼻音,并且一不小心吹了个鼻涕泡出来,还因为止哭止得太快,开始打嗝。
林望:“……”他要跟这个人拼了。
如果修为够,他现在就把这人灭口。
他向来是说干就干,擦了把脸,朝着万知闲攻了过去,万知闲一笑:“跟我打?来啊。”
两人在树林里你来我往,万知闲根本没用全力,却没有随意制住林望,或者敷衍的对待他,而是认认真真和他打了一场,时不时出声道:“你基本功练这么扎实,说努力看来不是吹牛。”
林望几乎使出了全力,精疲力竭,最后倒在草地上动不了了。
万知闲没事人一样走到他身旁坐下,安慰他:“不错,让我出汗了,你小子可以。”
林望:“……”好讨嫌的话。
但不知道为何,他却一点都不讨厌万知闲。
他躺在地上,看着头顶阒静的夜空,忽然道:“普通人可以过得乐天知命,修士也可以追自己的道,夹在其中不上不下的人是不是会活得比较辛苦?”
“两个世界好像都没有我的容身之所。”他静静的说。
万知闲低头看他一眼,这小子,在宗门的时候还装得屁事没有,离开的时候却偷偷哭,想来也是,十几岁大的人,哪里消化得了那么多的情绪。
普通资质的人一步步爬修行路,到了前进不了的地方依旧会接受不了,何况他这样一开始被推上云端的孩子。
“喂。”万知闲问,“要不要跟我回宗门?”
林望没说话。
万知闲又道:“我宗门只有两个人,我和我那小徒弟,你去了或许会热闹些。”
“……你不嫌弃我?”林望说。
“喜欢得不得了。”万知闲笑道。
“……撒谎。”林望嘀咕。
他坐了起来,看着万知闲:“我不想跟你去,想先去到处走走看看,如果我过一些时日又想去你宗门了,你还要我吗?”
“随时欢迎。”
之后两人互相走了不同的下山路离开,万知闲给林望留了闲云宗的地址,一年后的冬天林望自己找上门来了,他没有再想办法精进的修为,也没有去任何宗门举荐自己,反而走了不少地方,学了一身医术。
他和万知闲说自己挺想当个医师,万知闲就知道,他是真的放下了。
真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少年人,很了不起。
从此闲云宗多了一个人。
“半个月后师父又带回了阿夜,我都惊叹于他收徒弟的速度,以为我们宗门要不了多久就会弟子遍地跑,搞得我那段时间很焦虑。”
“焦虑什么?”纪月辞没听明白。
“怎么养活自己啊。”林望道,“师父经常出门,也不会赚钱,师姐每天待在屋子里,新来的师弟就爱说一个字,不。为了不让大家饿死,我得下山挣钱吧?还好学了一身医术。”
云箬和纪月辞对修界不怎么了解,江北山也差不多,所以当林望说自己“还好学了一身医术”的时候,只有百里夜和万知闲一样明白了他的心情,知道他放下了修行这条路。
能继续修行,不会有人愿意只成为一个医师。
“讲完了。”林望喝干了杯盏里的茶,笑道,“我都说了很无聊吧,现在信了?”
他的故事里没有什么委屈,没有什么不得已,不像月辞一样有跌宕流离的过去,也不像百里夜从不提及自己的家世,但他看得出来他曾经待的地方一定非富即贵。
否则不会什么也不会做,让他干点活净添乱,还有一身深不可测的修为。
总之林望觉得他的经历就和他的修为一样,乏善可陈。
所以今天蒋英哲喊住他的时候,他一时间甚至没想起这个曾经的同门的名字,他对蒋英哲说的那些话其实没什么所谓,早就放下的事,但他在那一瞬间突然就想起了自己不在闲云宗的那些日子。
他不讨厌那段年月,毕竟也是他心怀期待拼命努力的日子,很值得,只是觉得和现在的日子比起来,竟恍若隔世。
十年,对修者来说本该不值一提的。
“吃饭了!”万知闲在院子里叫。
“来了。”林望应了一声,发现大家还坐着不动,“干嘛?腿麻了?”
“师兄。”云箬抬头看着他,“你还记得送我来闲云宗的那个大叔吗?他曾经在学院待了十年,体脉突破了三阶,可他是个非常厉害,非常了不起的人,在我眼里,林望师兄也一样。”
江北山不知道说什么,立刻跟着云箬点头:“我也觉得,师兄可厉害了!”
“师妹。”林望弯腰看她,语气里带着笑意,随后一个毫不留情的脑瓜崩弹在云箬额头上。
云箬双手捂着脑袋,被震惊的纪月辞一把搂在怀里,道:“师兄你干什么?”
林望按住想跑的江北山也给他脑门来了一下,声音十分响亮,江北山大叫一声,林望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像那个大叔?我有那么老吗?师妹这是安慰我还是损我?”
“是表达我对师兄的敬仰。”云箬认真说。
“嗯。”百里夜也道,“我也对师兄很是敬仰,要不是你,我遇到危险情况多动几次灵力,怕是早就死在路边了。”
“还有我。”纪月辞也认真说,“要不是你,我可能饿死了。”
“噫。”林望被肉麻得抖了抖,“少来,我那是夸张的说法,你们自己这么说就显得很像在讽刺我。”
“没有没有。”大家整齐划一地一起摇头。
除了被林望按住脑袋的江北山。
“你们一帮小兔崽子没听见我叫是不是?”万知闲一脚踢开房门进来,“还吃不吃饭?不吃我喂狗了。”
“大黄不在这里啊师父。”江北山好心的提醒他。
万知闲瞪着他,江北山猛地站起来,林望没按住,被他一个顶门心撞在下巴上,咬到了舌头,疼的吸气半天,江北山手足无措:“师兄要不你别吃古董羹了,太烫了。”
林望不止舌头疼得吸气,还差点被气到吸气:“我不会吹冷了吃?”
“对啊。”江北山恍然大悟,“那我帮师兄吹。”
林望:“……你走开。”
一窝小的被万知闲从屋子里赶出来,院子里的黑玉石桌上本来刻着千古棋局,今天他们去看比试的时候还听其他宗门的弟子提起,说每个住所院落里刻的都不一样,很多爱棋的都在琢磨研究,看能不能解开,玄阳宗能收集到这么多有名的残局,儒雅至极,难怪弟子个个都是擢秀,德才兼备,一处住所中的布置都如此精致。
此刻这大受赞誉的棋盘被压在铜锅下,上面煮着沸腾的清汤,满桌子都堆满了切片的肉和洗好的蔬菜,下汤里滚一滚就可以吃,万知闲的汤底不知道怎么熬的,清新又醇香,本来还打打闹闹的徒弟们上了桌就不说话了。
主要是江北山吃的太快了,不赶快吃就没得吃了。
这小子本来体脉就强,速度一等一,因为在长身体还特别能吃,云箬涮两片肉的功夫,他已经吃完一盘了,吃蔬菜更是不讲究,几乎汤里一过就夹走。
但他还记得自己的承诺,给坐在旁边的林望师兄夹了不少。
林望吃了片胡萝卜,怒了:“这不是没熟吗?”
江北山狗狗眼亮晶晶:“这才好吃呀,脆脆的。”
林望服气了:“你吃,别给我夹。”
然后他发现江北山不给他夹的话,他根本夹不到,唯一一个能从江北山筷子底下抢吃的人只有云箬。
云箬也万万没想到,为了吃火锅,她居然用出了自己的灵技。
一顿古董羹吃到很晚,江北山扶着溜圆的小肚子满足的回去睡觉了,万知闲悠哉悠哉的收拾,其他几个人则纷纷表示要在院子里跑两圈消消食,在江北山的带动下,统统吃多了。
林望望天:“我吃撑了。”
纪月辞看地:“我这辈子没有吃这么撑过。”
偏偏万知闲还要来取笑他们:“不就是个古董羹,以前是没想起来弄,喜欢吃以后回去多给你们做,瞅瞅你们吃成这样,哎真是师门不幸。”
“不。”云箬摇头,“师父,明天也给我们做吧。”
百里夜看了她一眼:“嗯,明天也做吧师父。”
“行啊。”万知闲没意见。
云箬笑看着百里夜,握拳道:“吃穷玄阳宗。”
百里夜也学她的样子握拳:“吃穷他们。”
林望摆手:“我不行了我现在不能听见吃这个字。”
纪月辞则有些忧愁:“我觉得我晕肉了。”
“不会,明天你们就想继续吃了。”云箬说。
前三日一过,第一轮比试结束,宣布了进入第二轮的宗门,闲云宗赫然在列。
失去比赛资格的宗门有些提前离开,但大部分都留了下来,毕竟难得来一次首宗主峰,就当来玩了,住所继续住着,每天去看其他宗门比试,心态好的宗门弟子输了也不介意,遇到想要挑战的对手还会下个战书,对方要是应了,就找个空着的演武场比试切磋。
第二轮比赛难度开始提升,弟子实力和宗门名声都和第一轮的小宗门不可同日而语,云箬仔细听了一下所有参赛的宗门,听到了广辰宗,但没听到明仪宗。
应该根本没来参加。
第一天闲云宗没有比赛,照例拎着小本本去看其他宗门的比试,搜集弟子资料和熟悉对手,广辰宗倒是第一天就有两场,云箬跑去看了,蒋英哲修为不错,三灵脉中体脉应该突破了五阶,另外两脉也不弱。
两场比试,广辰宗都胜了,甚至胜得算是漂亮。
看来能和他们遇上。
云箬放心了。
她本来还担心闲云宗第一天没比赛,广辰宗要是输了后续就不一定会对上他们。
她看完比赛,从看台上下来,蒋英哲看到她,似乎想过来跟她讲话,冲她招了招手,云箬没理他,直接出去了。
百里夜倚在出口的一棵松树上,看到她出来也朝她招了招手:“师妹。”
“你那边的比试结束了?”云箬走过去。
“嗯。”百里夜朝场内看了一眼,蒋英哲要走过来找云箬,远远看到他就站住不动了,百里夜笑了一下,往前一步侧身挡主云箬,推着她往前走,“明天的比试,让北山第一个上吧。”
“不好吧?”云箬觉得有点残忍,“会不会结束的太快?”
江北山现在的修为她在秘境试炼里可是见识过的,光是速度就可以秒对手了,除非对方有什么法宝可以制住他,但问题是现在江北山不仅能控制自己的速度,剑术也在百里夜和万知闲的指导下日日精进。
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江北山了。
“你上也差不多。”百里夜道。
“怎么会?”云箬反驳,“我现在也挺习惯压制我的灵技的,只要对手不太厉害,我可以多打一会儿。”
说完她就觉得自己的话挺矛盾的。
对手实力和她差不多或者高一点,她都能压着灵技好好切磋,如果对方太厉害,直接把她灵技逼出来了,在这次以“将对方击退出演练台”就算赢的比试里,她反而能以最快的速度取胜。
不过不重要,他们的目的就是赢钱。
没办法,谁叫他们闲云宗缺钱呢?用灵技又不违反比试规则。
第二天闲云宗的比试有六场,三场单人比试,三场双人比试。
第二轮的规则显得比试更加公平,和同一个宗门都有两场比试,第一场单人,第二场双人或三人,看双方有几个人上场来决定,万知闲之前和他们说过,比赛要杜绝一个宗门只靠一个人就赢到最后的情况,也为了给个人实力不突出,但综合实力不错的宗门一个机会。
确实挺公平。
早上闲云宗抽到的对手是和他们一样从第一轮比赛升上来的,林望和他们对上过,但因为他们第三天晋级的胜率已经够了,他上了台直接就认输了。
上台来的宗门弟子看到是闲云宗的人,顿时松了口气。
他们昨天一胜两输,今天必须拿个头彩,碰上第一轮都直接认输的闲云宗,简直是交了天大的好运。
何况对方上场的弟子一看就年纪还小,修为必定也一般。
如果修为好,会留在这样的小宗门?他们宗门就算籍籍无名的了,这个闲云宗更甚,听都没听过,据说来参加比试的就这么六个人,刚好凑够人数的感觉,不知道是宗门不重视还是本来就不抱什么希望,反正不是什么需要注意的对手。
他们也去观摩过其他对手的比试,有些不用看,闲云宗就在不用看的范围里。
包括他们现在的比试也是,没多少人来看,看台上只有稀稀拉拉几个宗门弟子。
估计其他宗门也觉得闲云宗是不值得注意的对手。
江北山上了台,有些紧张。
这是他第一次上台比试,他从前根本就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曾经很痛恨自己的灵技,甚至想要让万知闲帮忙废掉他的灵脉,省得他控制不住的时候伤了人,他第一次灵脉爆发的时候就差点伤了百里夜,还差点伤了师父。
他曾经无比希望自己只是个普通人。
可他现在居然能掌控自己的速度了,还能在继续精进自己的修为,能保护宗门里的人,能来参加比试给宗门赢钱。
没有比这更让他感到骄傲的了。
江北山眨了眨狗狗眼,有点想哭。
对手看到他眼里闪烁的泪花,似乎有些好笑:“喂,小子,要不要认输?”
江北山摇了摇头。
对方笑道:“那一会儿被打出去输了可别哭着耍赖啊。”
台上两人就绪,裁判退到场边宣布比试开始。
对面弟子只觉得一阵风迎面掠来,他什么都还没看清,什么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被击退出台外了。
江北山站在台边,标标准准地行了一个礼:“承让。”
这是他这两天看林望师兄比赛学到的。
那弟子有些茫然地拱手回礼:“受教。”
他回到自己宗门的队伍里,依旧还是觉得费解:“我怎么输的?”
其他弟子沉着脸,其中一个试探性地道:“好像是他把你推下来的……”
这名弟子满身问号:“啊?”
但他又觉得好像是真的,他根本来不及动,好像真的是被人一掌推出演武台外的,但是这合理吗?要真是这样,对方身法得多快?连裁判都没看清,他听得清清楚楚,他退出台外的时候,隔了好半天裁判的声音才迟疑地响起来,宣布闲云宗获胜。
好诡异。
莫非对方是高手?
一个高手藏在一个小宗门里,专门就为了来参加比试虐一虐菜鸡?
荒不荒谬?
他迅速看向宗门中体脉已经五阶的一个弟子:“双人场你和我一起上。”
“是,师兄。”
于是稍后的第二场比试,对方上了两个人,闲云宗随机应变,也上两个人,江北山和云箬。
云箬正要上去,百里夜按了一下她肩膀,站起身来:“我去,用不到你。”
“需不需要吃颗糖?”云箬没什么意见,只是有点担心百里夜。
百里夜被她问得直接气笑了:“小看师兄是不是?这还不需要我用灵力,师妹且吃糕点看着吧,师兄帮你清道。”
双人比试比单人比试结束得没那么快,也总算让对手明确的看出来了,闲云宗两个人一个速度是真的快,体脉大概六阶了,另一个嘛……他们有些看不明白,明明对方一出手只是最基础的剑式,招式也实在普通,但不知为何却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仿佛只要与他的剑尖相对,就会被无名的剑意压制。
开什么玩笑,对方可是连灵剑都凝不出来的低阶啊!哪来的剑意。
其他的感想没有了,因为他们输的太快了,来不及观察出更多的东西。
但他们记住对方了,闲雨宗!
第70章
当天三场比试, 单人都是江北山,云箬本来还想着要是三人场,她一定要上去, 结果前两个宗门第二轮也都是双人上场,百里夜每次都快她一步上去了。
第三场对上的宗门叫林清宗, 他们之前没有看过这个宗门的比试,应该是两边的比试刚好都是同时间进行。
“还是我和北山上。”
闲云宗的赛事部署很简单,百里夜一句话就结束了。
其他人都同意。
云箬微微同意。
因为是自己宗门比试,他们坐在最底下的看台边,观看比试的人依旧不多, 但比之前多了一点,纪月辞几次转头朝高处的看台上看。
“怎么了月辞?”云箬也跟着看了一眼, 什么都没发现。
“没事。”纪月辞说。
她只是感觉有人在看他们, 但视线也没什么敌意。
比赛开始, 看台高处一个宗门弟子吩咐身边的几个同门:“看清楚了啊, 这次一定要看清楚!总不能输的稀里糊涂的, 晚上回去怎么和师父交代。”
正是今天第二场和闲云宗比试输了的长永宗。
旁边穿着另一个宗门服饰的弟子闻言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哎,你们是不是今天早上和闲雨宗比试的那个, 那个什么宗门来着?长远宗?”
长永宗的弟子一脸黑线:“我们是长永宗。”
他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台上那个叫闲云宗,我知道你们,今早第一组,赤安宗。”
赤安宗的弟子哦一声点了点头:“那现在比试这两个宗门名字还挺像, 一个闲雨宗, 一个闲云宗,挺有趣的。”
长永总弟子:“……”你有点离谱了哥们儿。
长永宗弟子解释了一下, 赤安宗的弟子总算明白了,原来是他记错名字了。
都怪对方宗门太小, 给他记名字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长永宗弟子:“……”明明也没记住我们的?
他们往下一点的看台位置上零星坐着几个宗门弟子,此刻正在说话,手里也拿着小本本,一看就是来提前了解敌情的。
其中一人道:“闲云宗?从来没听说过,林清宗倒是不错,之前看过他们一场比试,单人赛那个女弟子很厉害,体脉和神灵脉应该都突破高阶了,灵器是鞭子,有些难对付。”
另一人也道:“多看看,明天大概遇得上。”
两人正在说话,后方看台上有人幽幽道:“他们会输。”
这两个宗门弟子回头看去,赤安宗和长永宗的弟子们齐刷刷看着他们:“闲云宗赢定了。”
两个宗门弟子:“??”
这些什么人,看穿着不是同一个宗门的,但听他们说话,他们好像都是闲云宗的。
“何以见得?”其中一个宗门弟子问道。
“你看了就知道。”赤安宗弟子道。
“闲云宗肯定一刻钟就结束比试。”长永宗的弟子大胆预测时间。
他确实已经很大胆了,因为他们连一刻钟都没有撑到。
两名宗门弟子哈哈一笑,并不在意,心中更加笃定对方就是闲云宗的人,专门穿了不同的衣服来扰乱对手的观察?不对啊,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小宗门,有什么好扰乱的,根本没人观察他们好吗?
这宗门真是戏多。
他们还是对林清宗更在意,反正他们大概也碰不到闲云宗,不过碰到的话更好,稳赢。
演练台上,裁判退到场边,宣布比试开始。
江北山立在台上,发现林清宗的弟子也是个很年轻的少女,顿时有了点莫名的亲切感,双方走到台中互相拱手见礼,林清宗弟子手掌一翻,掌中唰地出现了一条细细的长鞭,长鞭发着银光,一看就是灵力化物。
江北山嚯了一声:“你使鞭子呀?我还没跟灵器是鞭子的人对打过呢。”
对方少女好奇道:“你见过哪些灵力化物?”
江北山老老实实:“我只见过灵剑。”
“你们宗门的人都用灵剑?”少女问。
江北山点点头:“我师父,二师兄,小师姐都能凝出灵剑。”
少女等了等,见他没接着说,有些奇怪:“你们宗门有三个人能灵力化物?”
“对啊。”江北山笑道,“很厉害吧。”
少女默了。
上来之前就知道闲云宗是个小宗门,反正以前都没听说过,没想到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小,一整个宗门,居然除了宗主,只有两个人能灵力化剑,这宗门实力得弱成什么样啊。
少女都有些不忍心打江北山了,她甩了甩鞭子,决定速战速决。
但她没想到被速决了的人是自己。
“承让。”江北山站在演练台边。
少女已经双脚都离开了台沿,眼看就要跌下台去,因为身体惯性她根本站不稳,估计要摔了,正当她做好了背摔的准备,衣领被一把揪住,减缓了她摔出去的速度,让她得以稳住身形,落地后猛退两步站稳了。
少女松了口气。
江北山蹲在台边:“你还好吧?”
少女:“……”当然不好啦,我都输了!
重点是她都没明白自己怎么输的,她可是体脉五阶,居然没看清对方的动作?怎么可能?
江北山见人没事就站起身来,转身往台上走。
“你等一下!”少女追到台边,“还有双人场,你还上场吗?”
“上啊。”江北山说。
“行。”少女转身走了。
看台上,两个在比试开打的前一刻都笃定林清宗会赢的宗门弟子瞠目结舌。
输了?
都没怎么打呢,一方就被击退演练台输了。
他们一起把目光看向看台后方的赤安宗和长永宗,发出灵魂质问:“你们是闲云宗的人?”
不然怎么笃信他们会赢。
“谁是闲云宗的人?”长永宗弟子立刻报上宗名。
赤安宗弟子得意朝他们点头:“服了吧?都告诉你们闲雨,啊不,闲云宗会胜了,你们还不信。”
两个宗门弟子:“……”不是你得意什么啊?你又不是闲云宗的。
还有一轮多人比试呢,这种小宗门能出一个出类拔萃的弟子应该掏空家底了,绝对不可能还有第二个,第二轮能不能继续赢下去还得另说。
“双人比试更厉害。”赤安宗弟子叹气。
“甚至有些邪门。”长永宗弟子表示同意。
两个宗门弟子:“……”够了你们不要再长他人志气了!
台下,百里夜一身懒散劲就上演练台了。
林清宗第一轮的少女也走上台来,身后跟着另一名弟子,比试开始,少女凝出长鞭,另外那名弟子手腕翻转现出灵剑,竟是两个都神灵脉高阶。
“师兄,怎么打?”江北山问。
百里夜从场边武器架上随便挑了柄剑,淡声道:“不用灵技,好好切磋,用骨剑认真打,这是你学习的机会。”
“好!”江北山上场至今第一次被批准用武器,顿时来劲了,场下众人只能看到他手臂一扬,手中就多了一柄通体雪白的长剑,剑鸣清越。
“靠,他还有武器!”台上赤安宗的弟子扑到看台围栏边缘,“那是什么剑?”
“反正不是灵力凝的,他似乎没觉醒神灵脉。”长永宗的弟子道。
赤安宗弟子有些不解:“他这种时候就不应该用武器,那剑那么长,重量不小吧,他优势就是速度快,拿了武器不是拖慢自己吗?”
长永宗弟子点头赞同。
底下两个宗门弟子的小本本上默默新开一栏,开始记录闲云宗。
开打了一会儿,他们有了新的发现。
“他的速度完全没慢。”长永宗弟子道。
“他的剑看上去很轻。”底下两个宗门也加入了他们一起分析,“对他的速度完全没有影响。”
“剑术也不错。”赤安宗弟子夸赞,换来另外几个宗门弟子的注目礼。
“另外那个弟子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嘛?”两个宗门弟子注意力几乎放在江北山身上,对百里夜的关注不太多,但因为之前听赤安宗和长永宗的人吹过牛,分了点注意力在百里夜身上。
赤安宗的弟子也有些奇怪:“他怎么几乎不动手?”
场上百里夜就像个外围人,林清宗的两人和江北山打的十分精彩,这次江北山没怎么用灵技,只维持着点速度,专心致志沉浸在剑术比试里,一边打一边想象着百里夜和师父教自己的剑式,眼神坚毅而专注。
林清宗的少女觑到他剑式的破绽,一鞭子挥了过去。
江北山打得太专注,反应过来的时候鞭子已经要抽到身上了。
“专心打。”
百里夜掠过来漫不经心地抬剑化解了少女的攻势。
有师兄护持,江北山打的更加专心了。
比试以林清宗两人灵力撑不住,灵力化形的武器消散,认输告终。
江北山打的大汗淋漓,拎着骨剑朝对手认认真真行礼:“多谢指教。”
林清宗两人也气喘吁吁,裁判宣布闲云宗获胜,比试结束。
看台上的宗门弟子们看着百里夜陷入沉思。
赤安宗:“他居然隐藏实力?打我们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长永宗:“不,我怎么觉得他在故意让速度快那小子跟人切磋剑术?你没发现这一场他速度也一般吗,之前可看都看不清。”
另外两个宗门弟子欲言又止。
怎么办,他们虽然觉得百里夜实力一般,但是内心却忍不住偏向“他故意不出全力”那一边。
太可怕了,明天他们要接着观察闲云宗。
看台下,江北山擦汗下场,不停地跟百里夜讲自己比试切磋的感受,十分兴奋,骨剑被他几下子拆开收好,百里夜看出了他几个招式的问题,懒声让他慢点说话,给他讲解他失误的地方。
“感觉怎么样?”云箬问江北山。
“我知道为什么小师姐喜欢压制着灵技和人比试了,切磋招式让我进步了好多,我喜欢这种感觉!”
云箬找到同道中人,自己也兴奋起来了,和江北山开始交流感受,两个人都一副激动的样子,其他三人交换了个眼神,林望牵着江北山,纪月辞挽着云箬,让他俩讨论,领着他们往演武场外走去。
“喂!等一下。”林清宗的少女追了出来,一指江北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江北山报了自己的名字,少女一抱拳,认真道:“我记住你了,闲云宗江北山,我是林清宗玉箐,你很厉害,但到下次再遇到,我一定会比你厉害,我会很努力的。”
江北山眨眨眼:“我也很努力啊,也不一定下次你就比我厉害了。”
“那到时候我们再打过。”玉箐道。
“好。”江北山点头。
等林清宗的少女走了,江北山被林望揉了一把脑袋:“行啊你小子,以武会友了。”
江北山笑得眼睛都闪闪亮了:“师兄,她夸我厉害。”
“我们不也夸?”
“那不一样。”江北山说,“对手的夸奖听上去更加真实。”
林望:“?”合着我们夸奖你你都以为是友情赞赏啊?
他们走出演武场,正准备回闲云宗的住所去,却发现必经路上等着两个人。
一个是玄阳宗宗主的二徒弟南宫少尘,一个是庚桑箬。
庚桑箬依旧是一身明艳的红衣,手腕上缀着细细的金铃,正百无聊赖的踢一颗小石子,抬头看到闲云宗众人,目光迅速锁定了云箬,手臂一抬指住她:“云箬!别想躲我!”
她飞快朝云箬跑过来,被百里夜往前一挡,暂时停住了。
毕竟上次云箬见了她和师兄都绕道走,她今天是专程过来找她讲话的,不想把人吓走了。
“你怎么还是这样?”庚桑箬有些不开心,“亏我还特意把山腰最好的那间院落给了你们闲云宗。”
“我们的住所果然不是随机分配的。”林望道。
“当然不是。”庚桑箬一扬下巴,发现云箬站在百里夜身后根本不出声,皱眉道,“给了你们这么好的住所,就当上次你在秘境里救我的谢礼了,谁让你不进我们玄阳宗。”
“怎么样,有没有后悔?”庚桑箬试图探头去看云箬,“要不是这次办百川会,你们这样的小宗门根本没机会上我们玄阳宗主峰来,这边只是弟子们的演武场,还有更多好地方呢,我可以带你去转转?”
云箬根本没听到庚桑箬说什么,她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不远处的南宫少尘身上。
因为南宫少尘一直在看着她。
她把手掌死死握住,抵抗着心底不受控制升起来的恐惧,百里夜的手不动声色伸了过来,在袖子下牵住了她冰凉的手指,就像曾经帮她按摩那样,一个一个指节地轻抚,让她慢慢松开了用力到发麻的手指。
她深吸一口气,握住百里夜温暖的手指,总算觉得安心了不少。
真奇怪,就像她对玄阳宗三个师兄从心底控制不住的恐惧,她对百里夜给予的安全感也觉得莫名其妙,这种安心也不受她的控制。
这似乎有些危险,就算是当年在玄阳宗,她面对三个师兄的宠爱,更多的也只是想要以心换心,觉得他们对自己好,自己也要对他们好。
可对百里夜不是这样的。
现在百里夜对她好,她居然觉得理所当然,就算想要给百里夜送很多他喜欢的玉石,前提也是她想要这么做,这么做她很开心,而不是为了回报和感激。
“喂!”云箬一直不说话,庚桑箬怒了。
她好着脾气说了这么多话,这人怎么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师兄还说她爱发脾气呢,云箬才是真的脾气差吧。
不,不止脾气差,她还没礼貌!
庚桑箬气得伸手去抓云箬:“你出来跟我说话,我又不会吃了你!你对我有什么意见你直接说好了,装什么哑巴?”
“你找我干什么?”云箬总算出声了。
“说话啦?”庚桑箬脸上露出一点得意的喜色,“我就是来找你玩的,你们比试不是结束了吗?我住的灵秀峰就在旁边,我带你去玩?顺便让你长长见识,你都没怎么出过你们小宗门吧?”
“阿箬。”南宫少尘走了过来,教训道,“你怎么一口一个小宗门?没礼貌。”
虽然话语是教训,语气里却听不出来责备。
“我又没说错,他们本来就是个小宗门嘛。”庚桑箬道,“那天我让送玉牌的外门弟子帮我带玉牌去,他回来说他们居然都没住在玉京街。”
南宫少尘叹了口气,朝闲云宗众人抱歉的道:“诸位勿怪,师妹是孩子心性。”
庚桑箬不高兴了:“你怎么老说我是孩子,就算我受伤躺了十多年没意识,但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不许那么说我。”
“行。”南宫少尘无奈地道,“你也就敢跟我这么横。”
他一边说,目光不留痕迹地观察着云箬,目光凝在了某一处——云箬和百里夜的手臂挨在一起,衣袖纠缠,不难猜测出他们藏在衣袖下的手应当是握在一起的。
南宫少尘目光冷了些。
“哟,云姑娘?”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
两个金袍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个笑嘻嘻抬手朝云箬挥了挥,另一个面无表情。
“是会审堂的金衣使者!”
“他们怎么来了?”
旁边来往的弟子看到会审堂的人,纷纷回避让路,小声议论起来。
“你们不知道吗,为了比试公平,玄阳宗请了会审堂到场见证,最后的一轮比试他们也会加入评审和裁判。”
“啊?那怎么不请三大世家的人?”
“就是,会审堂整天跟死人打交道,晦气得很。”
“晦气?”二大耳朵一动,朝声音的方向看去,笑道,“谁说的?敢不敢站出来?”
一群宗门弟子们挤在一起,谁也没动。
二大笑眯眯道:“没胆子认就别说,嘴这么欠,哪天你不小心被人打死了,不还得我们会审堂帮你追凶?来来来,站出来让我认认你。”
宗门弟子们敢怒不敢言,你这话说出来确实晦气啊!
其中一个弟子应该是刚才那个说晦气的弟子的师兄,看二大一副不依不挠的样子,只能站出来道歉:“两位大人请见谅,是门下弟子口无遮拦,还请大人有大量,回去必定让师父责罚。”
二大哂笑:“说说而已,别当真,我是大人嘛,不和小孩计较,散了吧。”
宗门弟子们一窝蜂的散了。
云箬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她算是看出来二大是最不好惹的了,一大听到这些话根本没反应,他却还认认真真和一群宗门弟子计较起来了,还大人呢,幼稚得很。
她上次去了会审堂一趟,虽然被冷得差点冻僵,但是也因此了解了会审堂是什么样的地方。
他们会为了某个宗门弟子的死认真追查,哪怕对方是大宗门也不会徇私舞弊,否则上次明仪宗少宗主之死,在关胜业的压制之下,他们直接把云箬交给明仪宗就完事了,还省心。
而且她还记得二大说会审堂招人的原则,就是对大宗门不会心向往之,绝对中立的人。
所以看到会审堂的人来,云箬更加确信这次比试的公平性了。
别人觉得会审堂晦气,她现在却觉得会审堂简直上悬明月,是修仙界的开封府没错了。
二大一大走到他们面前,南宫少尘点头见礼,两人也回了个礼。
到闲云宗这边他们就随意了不少,二大笑嘻嘻看着云箬:“还说看你们比试呢,结束了?不会输了吧?”
“胜了。”云箬道。
“不错不错。”二大道,“还怕你上次回去没养好呢,身体没事了吧?看你脸色不太好。”
“多谢关心,师妹没事了。”百里夜看了大二一眼,“两位身为裁判,还是不要跟某个宗门的弟子私下接触的好吧?”
二大一挑眉,还要说什么,一大面无表情道:“没有私下,大庭广众。”
“不过,”他话锋转了一下,“确实有些话想要跟云姑娘单独讲,上次的事她也参与了,我有些消息要告知她。”
“咱们换个地方?”二大笑眯眯看着百里夜,“借你师妹一下,不介意吧。”
“云箬想去吗?”百里夜没理他,转身问云箬。
云箬猜到他们要告诉自己的消息和上次李姜的死有关,应该是这件事有了进展,或者那个黑袍人有了什么线索。
她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如果能找到李姜的死因和凶手,那就也能知道关述的死是怎么回事,她一定要帮叶景洗清不明不白的冤屈,哪怕她已经不在了。
云箬点点头:“我跟你们去。”
“就知道云姑娘是敞亮人。”二大笑嘻嘻来搭云箬的肩膀,被百里夜逼视了一眼,讪讪的把手收回去了,“走吧,找个安静地方。”
“要安静的谈话地方吗?”南宫少尘道,“我带二位大人去?”
在玄阳宗,南宫少尘室主人,会审堂的两位当然客随主便,一大依旧面无表情:“劳烦。”
“无碍。”南宫少尘翩翩有礼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百里夜往前一步:“我也去。”
“行。”二大完全不意外,“我就知道你得守着你师妹才安心。”
“可以。”一大点点头,对云箬道,“上次实在抱歉。”
“我真的没事了。”云箬道,“走吧。”
百里夜站在他身侧,帮她挡住了南宫少尘看过来的视线。
庚桑箬似乎有些怕会审堂的人,自两位金衣使者来了之后她就没说话了,乖乖跟着南宫少尘,走到岔路口的时候溜了,走之前不忘跟云箬放话:“下次再找你,你可不许躲我了。”
云箬有些无奈。
她几乎可以肯定庚桑箬根本不知道自己鸠占鹊巢的事,看她受宠的样子,谢鸣之和沈苍一三人估计也不可能告诉她她是怎么活过来的,她说自己受伤躺了十几年……可云箬被封入玉棺到现在已经三十年了,庚桑箬要醒也醒了三十年吧,怎么会才十几年?
又或者,她被关在玉棺里不知生死不见天日的日子比自己想象的要久。
她低头沉思,百里夜干脆伸手牵着她,带着她往前走,二大和一大见怪不怪,只有前方领路的南宫少尘不时往回看一眼,看到他们明目张胆牵在一起手,看向百里夜的目光越来越冷。
百里夜察觉到不友善的目光,抬眸看过去。
南宫少尘的目光在他身上一带而过,若无其事的转了回去。
百里夜看着前方飘逸出尘的身影,目光也冷了一瞬。
“此处比较安静,各位随意,我不打扰了。”南宫少尘把人带到就走,礼数周全,也并不打听他们要说什么,非常有分寸,“外面有弟子在附近候着,待会儿带两位大人去见我师父。”
“多谢。”一大点点头。
南宫少尘一走,云箬绷着的神经总算可以放松下来。
这里是一处阁楼群,想来是玄阳宗平时议事的地方,现下安静得很,没一会儿就有个小弟子进来给他们端来了热腾腾的茶水,同样也是什么都不问,放下东西行了个礼就出去了。
“之后我们又到李姜的宗门去问询,他平日是一个很勤勉的人,脾气也很好,但是因为无法进阶压力大,离开宗门前的那段时间比较暴躁,我们问了宗门所有的人,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二大也不寒暄,开门见山地说道,“有一个他的同门师弟,说看到那段时间李姜在吃一种黑色的药丸,以为师兄吃的是精心凝神的灵药,我们问了宗门的医师,说根本没有给李姜吃过药,那药应该是他自己从外面得来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李姜吃的到底是什么?”
“你们不是在查吗?三小有没有查出什么?”云箬问。
一大摇了摇头:“本来还检测出他灵脉里有异常东西,但是几天后就消失了,什么痕迹都没留下,要不是尸体带回去的早,三小也检查的早,或许我们根本发现不了。”
“那他同门的死呢?”云箬又问。
李姜谎称离开宗门去历练,却杀死了一个同门,并且把尸体藏了起来。
不难想象出,如果云箬和陆子云没有找到李姜,他就那么死在了外面,等到他的宗门或者会审堂找到他,只会认为是他错手杀了人畏罪潜逃,并不会发现他灵脉的异常,也不会发现那个和他有关的黑袍人,这只是一起普通的宗门杀人案,根本不会引起会审堂的注意。
“到现在还不清楚,但我可以肯定,一定李姜杀的人,只是不知道他用什么样的手段居然能伪造出越阶杀人的假象。”一大说。
“或许不是伪造。”百里夜忽道。
“怎么说?”二大疑惑。
“往简单了处想。”百里夜道,“李姜偷偷吃的药有问题,导致他灵力暴涨杀人,但是离开宗门后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有可能就是被那个黑袍人追杀,所以受伤躲了起来,之后被云箬他们找到,那黑袍人杀人灭口,那个药,或许就和黑袍人有关。”
“被你这么一说……”二大眉头一皱,迅速思考起来,“倒还挺合理的。”
“但世间并没有什么药能让人灵力暴涨。”一大冷静地道,要真有这样的药,估计仙门百家的药师早就炼疯了。
“那就是你们要查的了,我只是猜测一下。”百里夜淡声道。
“被你这么一猜测,我思路都跟着这个走了。”二大叹了口气,忽而问百里夜,“你要不要来会审堂?我觉得你很聪明啊。”
云箬:“?”
你们会审堂怎么到处拉人?这么缺人的吗?
“我师兄不去。”云箬立刻拒绝。
二大笑眯眯看着她:“你师兄还没说话呢,你们师兄妹怎么老爱给对方做决定?什么毛病?”
“不去。”云箬再次强调,百里夜怎么能去会审堂,遇到危险情况他一动灵力就得完蛋,她看了一眼百里夜,“对吧?”
百里夜笑了一下:“嗯,不去。”
“听到啦?”云箬看二大。
二大无奈:“听到了听到了,我开玩笑呢。”
“说完了?”百里夜问。
“说完了。”一大道。
“那就告辞了。”百里夜转身冲云箬偏了偏头,“走,师父还等着我们回去吃晚饭呢。”
“吃什么呀?”二大好奇。
“古董羹。”云箬说,“两位要一起来吗?”
多几个人吃穷玄阳宗!
二大立刻点头:“行啊。”
一大看了他一眼:“不了。”
百里夜漠然规劝:“两位身为最后一轮的裁判,要是出现在我们闲云宗的住所怕是不妥吧?”
“不妥。”一大拍了拍二大的肩膀,“我们还要去见谢宗主,告辞。”
二大耸了耸肩,只好跟着他走了:“那最终场见了,你们前面可别输了啊,不过输了也没事,就当长见识了。”
双方告别出来,两个弟子过来领着金衣使者去见宗主,另一名弟子给云箬和百里夜带了一段路后指了个方向,告诉他们是回闲云宗住所的路,说自己还要回演武场那边,只能请他们自己循着路回去。
等云箬和百里夜顺着他指的路走了,这弟子才转身回了方才的阁楼。
“南宫师兄,我按你说的给他们指路了。”
“嗯。”南宫少尘点点头。
那弟子行了个礼离开了,南宫少尘等了一会儿,顺着那个方向隐藏气息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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