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那晚谢淮唱了六首情歌。
夏夏坐在星巴克和年轻人聊了许久。
世界安静祥和,霓虹灯流光溢彩,光亮混入漫天雪花,飘飘落在松树翠绿的松针上。
年轻人咖啡喝得见底,起身穿外套。
窗外的谢淮把吉他从身上摘下,弯腰整理琴包里的钱。
人群嘈杂,一个男人搂着怀里的女孩站在最前排:“帅哥,也给我女朋友唱一首吧。”
谢淮在北风里坐了一个小时,鼻头吹得通红。
他手指微微发僵,点了点手里的钱:“今天就唱到这了,我赶着去陪女朋友。”
夏夏钻过人群,谢淮拉她到身边:“她来了。”
年轻人跟在夏夏身后过来,他看见谢淮和他手里的钱:“你谁啊?”
谢淮把钱揣起来,厚着脸皮笑:“谢了,兄弟。”
他握住夏夏的手:“快跑!”
年轻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哭笑不得:“你们别跑!等等!”
两人一直跑到商场背面才停下来。
夏夏气喘吁吁满脸通红,她朝后看,年轻人没有追上来。
“他挺好的,应该不会怪我们。”
“我是怕他要钱。”谢淮掏出兜里一把票子,“这钱不能分他,还要给你买衣服。”
“这么多!”夏夏不可思议,“卖唱也太赚钱了吧,以后天天唱岂不是就要发财了!”
“你做梦呢。”谢淮轻笑,“今天运气好才有这么多,换到平时十分之一都没有。”
夏夏数了数钱,谢淮点歌一首两百,加上路人零零碎碎的打赏,总共有一千四百七。
夏夏觉得不可思议:“竟然真的会有人花两百块在路边点歌。”
谢淮:“无聊的有钱人哪有那么多?赚钱除了靠运气,还要靠脑子的。”
夏夏不解。
“今天什么日子啊?”谢淮说,“你别小看了男人的好胜心。”
“先生,给您身旁这位美丽的小姐点首歌吗?”他微微勾唇,彬彬有礼温柔到极致。
他眼里全是笑意:“淮哥这么帅一男的,言语里又赞美他的女朋友,换成是你,你能摇摇头转身就走吗?”
谢淮说:“他们虽然失去了两百块钱,可他们也得到了绝美的爱情和男人的自尊,这是用多少钱买不来的,懂吗?”
他回文玩店把手串赎回来,又去把夏夏看中的黑色外套买了下来。
夏夏站在穿衣镜前,镜里的女孩头发梳得整齐别在耳后,眉清目秀,面容姣好。黑色风衣包住膝盖垂到小腿,让她看上去更娇小,她挺直脊背朝镜中的自己笑了笑,甜美又温柔。
谢淮站在她身后,比她高出一个头。
“好看。”
他刚从寒冷的屋外进来,被空调的温度一吹,被风吹过的脸红得更明显了。
夏夏从前只穿过别人的旧衣服和淘宝几十块的大众款,人生第一次穿这么好的衣服,拘谨得动作都不敢大力伸展:“可是好贵啊,要不我们还是买那件便宜的吧。”
谢淮静静打量她:“你再说一遍不要,我吹了一个小时冷风才赚够钱,你敢不要,信不信淮哥把你头打爆?”
“我没有不要,我心疼钱。”夏夏低声说,“就是因为你赚得辛苦,我才不舍得用。”
谢淮忽然笑了,夏夏不懂他笑什么。
谢淮说:“再早几年认识你就好了,那时候淮哥有的是钱,什么都能买给你。”
夏夏听着他嘴里的话,心里甜丝丝的。
她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故意说:“就算你有钱也没有给我买东西的道理啊,你该买给你女朋友才对。”
谢淮嗤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是我小弟,给你买东西是应该的。再有一次,我就算把钱捐给贫困山区,冲进下水道也不会在她们身上花一分钱。”
夏夏头顶的天线触觉灵敏:“她们?你从前有过很多女朋友吗?”
谢淮:“……”
“还好。”他别过脸。
“有多少?”夏夏追问。
她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可现在想想,按照从前谢淮的条件,说他身边没有女人,夏夏是不信的。
谢淮:“真没多少,我记不清了。”
夏夏默不作声看着他,他局促地说:“十个?十五个?反正肯定不超过二十个。”
“按照从前追我那些女生的比例,二十个我已经很克制了。”谢淮见夏夏脸色越来越差,没来由一阵慌,“读书的时候我去趟厕所回来桌上都能被奶茶和蛋糕摆满,两天不收拾东西,桌洞就被情书挤爆了。”
“我如果说没交过女朋友,你肯定得怀疑我的性取向吧?”
夏夏还是不说话。
二十个女朋友,也就是说谢淮在认识她以前已经抱过亲过二十个漂亮的女孩,他除她之外还曾经对二十个女孩这样好过。他也会为了别的姑娘出头,为了别的姑娘在马路上飙车,为了别的姑娘在漫天大雪里唱歌。
夏夏想到这,心如死灰,脸如菜色。
谢淮见她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连忙解释:“虽然数量多了点,但我从前的女朋友都是周抛,短的三天,最长也才一个月,我现在连她们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夏夏心情稍稍好了点,但下一秒又差了:“你这么渣吗?”
谢淮:“……”
“夏夏。”女孩钻了牛角尖,他终于正色了,“那时候的我跟现在不一样。”
“从前我混的圈子里都是些富二代败家子,人人都一个德行。这样女朋友不能作数,顶多算带出去玩撑撑场面的女伴,真心想谈恋爱的清纯小女生我从来不碰。”
“那些和我交往的女孩不傻,说是喜欢我的人鬼才信,在一起时花我的钱,哪怕分手了她们也赚足了目光。”谢淮说,“从前谁认识她们?和少爷在一起几天,转眼就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一个个混得风生水起。”
“她们亏吗?亏的人是我好吧。”
夏夏脸色明朗了一些,她小声问:“那你亲过她们吗?”
谢淮屈指敲她额头:“认识一个周就交换唾液,指不定嘴里还有蛀牙舌苔和食物残渣,恶心不恶心啊?你会和才认识一个周的男生接吻吗?”
夏夏又问:“那你为她们唱过歌吗?”
谢淮笑了:“没有,从来没有。”
*
情人节的夜晚,谢淮搜了一圈酒店也没订到睡觉的房间。
他找了家24小时营业的肯德基,拿卖唱剩下的钱订了两份套餐当晚饭。
夏夏坐在窗边的皮椅上,趴着看外面的雪景。
谢淮端饭过来:“你打算怎么办?”
夏夏啃着全家桶里的鸡翅,含糊地说:“我爸明天白天上班,等他出门我回家把行李拿出来直接回学校,再过两天宿舍应该就能住人了。”
她放下啃了一半的翅膀,期待地问:“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她想让谢淮和她一起回去,多些相处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也担心谢淮留在家里再被讨债的人缠上。
谢淮摇头:“过完年我再走,不能把我妈自己扔在家里。”
夏夏嗯了一声,又说:“我去陪你也可以。”
“陪我?”
夏夏认真地说:“你别觉得我柔弱,我打起架来很凶的。”
谢淮:“女孩子是用来宠的,不是用来挡在我身前的。”
“我是个男人,架我自己会打,打不过就受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夏夏油腻的指尖在餐巾纸上蹭了蹭:“就没有别的办法吗?这样赚钱太慢了,什么时候才能还完啊?”
谢淮:“曾经确实有个赚快钱的机会摆在我面前。”
“机会?”夏夏问。
“那时候我自以为游戏打得不错,打算做主播赚钱。”谢淮说,“可我自我感觉良好并不是我打得有多好,是因为从前他们让我,好的装备给我,人头也给我,剩我自己了,那叫一个菜。”
谢淮轻描淡写:“播了一个月,钱没赚多少黑粉倒是挺多,每天组团来直播间骂我。”
“太过分了吧!”夏夏气愤,“游戏打得差又没吃他家大米,凭什么骂你?”
“吃了。”谢淮说,“有个女人每天给我刷礼物,她男朋友吃醋,加上忍受不了我那菜鸡的手法,追着我喷了一个月。”
“过分!”夏夏说,“这种人怎么还会有女朋友?要是让我碰见,我一定要教教他该怎么做人。”
“你已经碰到了。”谢淮说,“那人就是赵一雷。”
夏夏:“……”
“那天我在大学城闲逛,赵一雷在店里看见我,请我进去喝奶茶。”
“他那时候刚被女朋友绿了,心情不好,喝完奶茶又请我喝酒。”谢淮说,“我问他为什么要请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吃饭,他不说话,喝大了抱着我在路边哭,一边哭一边吐,吐了我一身。”
“雷哥也挺不容易的。”夏夏刚刚教做人的气焰降了降,觉得谢淮看她的目光不对劲,连忙改口,“我是说雷弟也是可怜人,我还是不要教他做人了。”
谢淮:“我又去做颜值主播,唱唱歌聊聊天,晚上回家直播写作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了这么些年,没一点技艺和特长,除了这些我想不到别的赚钱办法。”
“挺好的。”夏夏说,“做主播也是自食其力,后来呢?”
“后来被一个糟老头子看上了。”谢淮淡淡地说,“五十多岁,地中海啤酒肚,据说是浙江的一个富商,资产不亚于我爸全盛时期,他原配死了十多年没再另娶,家里两个儿子七个二奶还有四个私生子,他要包我做他的八奶。”
“只要我陪他一年,不仅八百万他帮我还,我爸欠亲戚朋友那些钱他也一并还了。”
夏夏眼睛瞪得溜溜圆:“那……那你答应了吗?”
谢淮没回答,而是问她:“换作是你,有人用八百万买你一年,你答应吗?”
夏夏想了想,摇头。
她虽然穷,但还没穷到要卖身赚钱的地步。
“那如果你欠了八百万的高利贷呢?黑。道每天堵你学校和家门逼你还钱,你拿不出钱来,他们就要把你和家人溺死到水泥桶里扔到江心去。”谢淮问,“这时候有人用八百万买你一年,你答应吗?”
夏夏没说话。
要么还钱要么死,谢淮没有第三个选择,如果只有他自己,以他的气性,他肯定宁愿去死。
可谢淮还有他妈妈。
“所以我同意了。”
夏夏忽然想起姜景州曾经对她说过,谢淮原本和他同级,他高中休学过一年,而这一年他去做了什么?
她心里一阵说不出的难受,别人在无忧无虑上学的年纪,谢淮却要在一个五十多岁的油腻老男人身下卖屁股。
她想到那个画面,精神有点恍惚。
“他给我订了机票,我收好箱子就去睡觉了。可我那一晚没睡着,脑子里翻来覆去都在想未来一年要怎么过,我妈夜里起了三次,我要走的事情她还不知道。”
“你别说了。”夏夏闷闷的,“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谢淮漫不经心道,“你知道我第二天早起便秘了吗?”
夏夏:“?”
“那几天没休息好,水也喝得少。”
“我人生第一次便秘,以前从来不知道那种感觉那么难受。”谢淮说,“我蹲在马桶上想,便秘尚且这么疼,更别说一个五十岁还能养七个情人的变态老男人,谁知道他会怎么玩我?”
谢淮扬着锋利的眉梢:“我就把机票冲进马桶了。”
他笑了笑:“淮哥也曾经差点走上弯路,没人告诉我该怎么做,也没人能帮我。自己还钱或许很难,但如果那天我去了,就算把债还清,我这辈子也毁得差不多了。也许是我爸在天之灵罩着我,在我鬼迷心窍的时候,用一泡屎警醒了我。”
夏夏沉沉憋着一口气,此时终于吐出来了:“那你爽约了,他有报复你吗?”
谢淮垂着眼睛看桶里的翅中:“我要吃那个。”
夏夏连忙捏起来递到谢淮嘴边。
谢淮张嘴咬住,笑得阳光:“好吃,不愧是我小弟递来的东西,味道都和别人不一样。”
夏夏追问:“他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谢淮吊儿郎当笑:“没有。”
夜半时雪停了。
夏夏躺在肯德基的长椅上睡觉。
店员见店里没什么人,把空调温度调低,自己躲到员工间取暖。
谢淮一直没睡,他坐在夏夏对面,偏着头看窗外银装素裹的雪景。
夏夏不安地翻动,谢淮走过去轻声问:“冷吗?”
夏夏睡得迷糊,喃喃道:“有点冷。”
谢淮把外套脱了搭在她身上,只穿一件毛衣走出店外。
十二点的街上静悄悄,没有行人,只有寥寥几辆车从主路上飞驰而过。
一旁的小卖铺马上就要打烊,谢淮走过去掏钱:“来包烟。”
老板问:“要几块的?”
谢淮想了想,从裤缝里摸出个硬币:“还是来根棒棒糖吧。”
他没离开多远,嘴里嚼着棒棒糖在肯德基前的空地上踩雪。
整晚的雪盖了不远处冬青的叶子,盖了远处松树的枝头,也白路边的广告牌盖上一层白蒙蒙。
谢淮孩子气地把原本光洁的雪地踩满了脚印,嘴里的棒棒糖也吃完了。
兜里的手机响了两声,他掏出来,是齐达给他发的消息。
【谢淮,到底来不来?哥几个等你一晚上,酒都快喝完了。】
谢淮回头。
路灯的光亮直映在肯德基的玻璃窗上,映出女孩熟睡的面容。她蜷缩在沙发上,身上盖了两件衣服,头发因为翻动搓得毛绒绒的,她睡得很熟,哪怕人在外面也毫无防备一脸香甜。
谢淮笑了笑。
他回复齐达:【都跟你说了不去,我忙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第32章
春暖花开。
南城樱花锦簇,校园粉盈盈一片,鲜花缀满枝头。
假期回来,春和路上搭起了一间板房做快递收发点。从前的快递是由快递员送到学校,随便找个路边摆着,发短信叫学生两小时内来取,双方都不方便,现在有了快递点,晚上九点以前都可以取件。
夏夏几天前去食堂吃饭时见谢淮在板房附近晃悠,和负责人聊天,今天再路过的时候他已经气定神闲坐在里面装快递了。
夏夏:“淮哥,吃饭了吗?”
谢淮两手都是黑灰,在裤子上拍了拍:“没。”
夏夏去食堂打了两份饭,坐到板房里陪谢淮吃晚饭。
学生下课,陆续有人来收快递寄东西,谢淮刚吃了几口饭又起来继续忙活。夏夏把他碗里的虾剥好摆在米饭上,又把他不爱吃的葱花和青椒都挑到自己碗里。
寄东西的人走了,谢淮还蹲在地上用胶布缠箱子,他手法不是很熟练,快递箱裹得和木乃伊一样。
夏夏夹了虾仁送到他嘴边,谢淮张嘴吃了。
“怎么想起来做这个?”
谢淮说:“我总不能在街头摆一辈子地摊吧?”
他仰头看了眼面前十来平米的板房,表情不算满意:“还可以了,暂时先这样吧。”
夏夏心细,跟谢淮吃过几次饭,把他饮食喜好都记在心里,她给谢淮打的菜都是他爱吃的。
谢淮用最快的速度把饭吃了,从抽屉里掏出一颗油纸包的果脯剥开塞进她嘴里:“甜吗?”
果脯的味道甜丝丝的,爽而不腻,夏夏点头:“哪里买的?”
“软院一个朋友家里给他寄的特产,他妈手工做的,外面买不到。”谢淮把剩的几颗全都放进她衣兜,“你喜欢就行。”
谢淮手抄进夏夏的口袋,坠了坠她的衣服。
他笑得偷偷摸摸,像个偷拿家里糖给喜欢的女孩吃的十岁小朋友。
*
夏夏中午下课回到宿舍,赵珊琪正在分零食。
她捧着一盒果脯,脚边地上还摞着二十盒,比开小卖部还夸张。
夏夏看着她手里那谢淮口中据说外面买不到的果脯,愣了一下。
蔡芸:“你别说,这东西还挺好吃。”
赵珊琪兴冲冲说:“是吧?我给家里每人都买了两盒,你也去买吧,健康又营养,价格也不贵。”
蔡芸:“瞧给你兴奋的,又不是你赚钱,你开心什么?”
赵珊琪笑盈盈的:“看他赚钱我就高兴。”
夏夏打开微信,这学期谢淮还没送过外卖,她已经很久没打开群聊消息了。
上周谢淮在群里发了几条消息,是果脯的照片和一张二维码,他一冒泡纷纷有人跳出来问淮哥什么时候送外卖,开学这些天食堂已经吃够了,还有人打趣他也开始接起了广告,一次能拿多少广告费。
谢淮嘻嘻哈哈聊了一会,回了一句:【口味真的不错,我们夏夏都说好吃。】
夏夏看到这句话,悄悄瞥向赵珊琪。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赵珊琪喜欢谢淮,谢淮却一直对她不冷不热,在学校除了夏夏和辛浦,他对任何人都是一副疏离的模样。可赵珊琪也不馁,她做了二十年千金小姐顺风顺水,乍一下踢到谢淮这块铁板,不仅不灰心丧气,反而对谢淮的冷淡乐在其中。
赵珊琪下单的时候肯定看到过谢淮这句话,她肯定也知道自己和谢淮关系匪浅,可她似乎从来都没对此有过什么表示和反应,既没有吃醋,也没有嫉妒,更没有来她面前示威。
赵珊琪确实也没有理由嫉妒。
夏夏又想,自己跟谢淮也没什么特殊的关系,不过是纯洁的大哥与小弟。
她盯着赵珊琪,想事情想得出神,赵珊琪朝她笑笑:“夏夏吃吗?”
“不吃。”夏夏摇头,出于一种宣誓主权的心理,又接了一句,“谢淮他给过我了。”
*
暖风和煦。
春天是最让人发懒犯倦的季节,讲台上选修课女老师读课本的声音闷闷沉沉,催得人只想入睡。
谢淮坐在后排的窗边,已经睡过去了。
“对于初入校园大学生来说,做好一份有条理的人生规划对我们未来四年甚至整个人生至关重要……”
日头正高,夏夏被太阳晒着也开始犯困。
她手心拖着下巴,假装在听课,眼睛已经闭起来了。
“离下课还有十分钟,拿出一张纸,写下你们的人生规划……”
夏夏睡得迷糊,手肘没撑住,头砰噔一声掉到桌子上。
一旁睡着的谢淮被她吵醒,讲台上的老师听到声音转过脸来。
谢淮搓着惺忪的眼,人还没睡醒。
夏夏问了后桌同学老师布置的课堂作业,从本子上撕了两张纸递给谢淮。
谢淮心不在焉拿起笔,在纸上唰唰写着。
夏夏轻声说:“珊琪昨天在宿舍分零食,她买了很多果脯。”
“赵大小姐有钱,买多少都不稀奇。”谢淮突然来了精神,弯腰从挂在桌侧的包里掏出两盒塞给夏夏,“你不用吃她的,我专门跟朋友要了一些,你留着吃。”
谢淮:“别给蔡芸吃,那女的心术不正,也别给赵珊琪,她自己有,祝子瑜也不准给。”
夏夏:“为什么?”
“我不喜欢祝子瑜。”谢淮说,“天天拉你去逛街,我晚上值班都没人陪我吃饭了。”
“源太不是在帮你吗?”
“不想和他一起吃。”谢淮板着脸,“就知道拿手机看动画片,跟他说话只会傻笑。”
夏夏手下的笔在纸上描描画画:“你还送外卖吗?子瑜之前让我问你,她好久没吃过北街那家烤肉饭了。”
谢淮摇头:“送外卖来钱太慢,只赚个辛苦费,每月还完就不剩什么,根本攒不下钱来做别的。过段时间我出去走走,手里几个群那么多人,都是潜在客户,不能浪费了。”
夏夏没问他要做什么。
谢淮有他的考虑,做事也很稳妥,他不会做让自己吃亏的买卖。
“你们两个同学,刚刚在睡觉,现在又在说话。”老师在班上溜达,看同学写的人生规划,“我看看你们写了什么。”
她拿过夏夏手里的纸,那纸上没写字,画了一个简笔小人。
“如果你的人生规划能画出来,当成作业交上去也不是不可以,我看你完成作业的方式新颖,说不定还会给你打个A+。”老师说,“可你只画个小人,我怎么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呢?”
夏夏窘迫,把纸接过来折起来夹进课本。
她刚才和谢淮聊天注意力分散,不知怎的,画着画着就在那小人手腕上添了一条手串。
她又重新撕了一张纸,认真想着人生规划的问题,那是她从未踏及的领域。
夏夏从前很少去想以后的事情,年少的日子太苦了,除了繁重的课业就是如跗骨的蛆虫般怎么也摆脱不掉的贫穷。未来,还是能由自己规划的未来是一件再奢侈不过的事情。
好比一个形如枯骨即将饿死的人,你问他梦想是什么,他一定会啐你,骂道饭都吃不饱,谈什么梦想。
夏夏刚刚半只脚迈进温饱线,这个问题确实难倒她了。
老师拿起谢淮的纸,他的字写得比狗爬还丑。
老师脸色难看,夏夏偏头去看,只见那纸上满满当当,全都写着同一个字。
——钱。
*
宿舍。
赵珊琪唉声叹气:“我那弟弟从小娇生惯养,最让人头疼,这个月气走了三个家教,除了我爸没人管得了他。”
蔡芸:“小孩子嘛,打几下屁股就听话了。”
“打?他就是我爸的心肝宝贝,前两天家教罚他写单词,他和我爸告状,我爸第二天就把人家辞退了。”
“我家现在就需要一个脾气好,有耐心,又能管得住熊孩子的老师。”赵珊琪说,“最好是女孩子,他对漂亮的女孩子还能收敛一点,要是男生,他捉弄人的鬼点子多得是。”
蔡芸涂着指甲油,漫不经心说:“别急,肯定能找到的。”
她这学期交了个男朋友,大三的学长,是学生会的现任主席,姜景州的顶头上司。
今天周五,她洗了澡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要出去约会。
“珊琪,我晚上不回来睡,查寝帮我应付一下。”
蔡芸出去了,祝子瑜昨天就翘课和网上认识的驴友出去旅行了,宿舍只剩夏夏和赵珊琪两个人。
赵珊琪在座位上写专业课的读书笔记,夏夏去楼下洗衣机取洗好的衣服晾在阳台,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屋子里像没人一样安静。
夜里温度降了,小雨淅淅沥沥拍打着窗户。
夏夏戴着耳机背英语,肩膀被人拍了拍,她转头,赵珊琪站在背后。
她鬓边的头发湿了,身上的T恤也湿了一半,手上拿着夏夏刚晾的衣服。
“下雨了。”她把衣服递给夏夏,笑着解释,“你在做听力,我就没叫你。”
夏夏连忙说:“谢谢。”
衣服已经不滴水了,她把衣服挂在床头,赵珊琪爬上自己的床拉上帘子玩手机。
雨越下越大。
夜里十点半,夏夏的听力做到一半,宿舍的灯忽然灭了。
她的台灯是充电式的,断电后也不能再用,床上赵珊琪翻了个身,撩开帘子:“夏夏,是停电了吗?”
夏夏摘下耳机:“我去问问宿管。”
她下楼去,走廊黑黢黢的,宿管值班室门口围了好多女生。
宿管操着口浓重的南城口音:“断电咯断电咯,都回去等着。”
夏夏回了宿舍,赵珊琪穿着条纯白色的睡裙站在走廊:“什么时候才能来电?”
夏夏说:“宿管说要等到明天。”
她拿上脸盆和牙杯出去洗漱,再回来时赵珊琪依旧在走廊。
走廊也没有灯光,不过来往的女生不少,夜里十一点还很热闹。
“珊琪。”夏夏叫她,“你不回来吗?”
赵珊琪进门,夏夏把房门反锁上。她换上睡衣爬上床打算玩会手机就睡下,外面一道刺眼的闪电划过后,惊雷声炸响,夏夏那浅色的床帘上印着一个人影,夏夏吓了一跳,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她拉开帘子,是赵珊琪站在地上。
赵珊琪看起来快哭了:“我害怕打雷,夏夏,我今晚能和你睡吗?”
她这话说得纠结,上齿咬着下唇。
她也知道自己和夏夏的关系微妙,贸然提出这种请求很叫人为难,如果不是怕极了,她麻烦谁也不想麻烦夏夏。
夏夏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侧开一个身位让她上来。
赵珊琪爬上来,宿舍的床很小,两个娇小的女孩子躺着也不免有些拥挤。
夏夏把被子甩到床下抖了抖,示意赵珊琪躺到里侧。
“我睡觉不老实,这个床栏也不高。”夏夏笑着说,“我怕半夜把你挤下去,你睡在里面吧。”
赵珊琪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两人缩在一个被窝里。
夏夏没再玩手机,她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温暖的春天,她和赵珊琪都只穿了一条睡裙。
女孩子肌肤温热光滑,各自身上又有淡淡的体香,被子暖和,偶尔手脚碰到一起摩挲,温热又舒服。
“你想做家教吗?”赵珊琪忽然问。
夏夏已经快要睡着了,听到她说话又迷糊着醒了。
“想啊。”她说,“可是靠谱的家教很难找,我之前找过几次,都是骗人的中介。”
“如果你想做,可以来我家教我弟弟。”赵珊琪说,“我弟弟上初一,他平常虽然很皮,但他对女孩子很温柔的。我爸妈离婚了,我妈在国外,我家平时只有我爸和保姆,我爸人特别好。”
夏夏想了想:“还是算了……”
“你别因为其他理由拒绝我,除非你真的不想做。”赵珊琪说,“我请你做家教也不是出于私人原因,你成绩好,性格也好,还知根知底,我不是施舍你,我是真的很需要人帮忙。”
她眸子在黑夜里亮晶晶的。
夏夏被她戳穿,略略窘迫:“我从来没做过,怕做不好。”
“没关系。”赵珊琪笑笑,“只要能管住我弟弟,让他乖乖把作业写完就行了。”
她笑嘻嘻朝被窝里拱:“那说好了,明天你跟我回家一趟。”
夏夏答应了。
她刚刚准备睡被赵珊琪闹醒,现在想睡也睡不着了。
赵珊琪一丝睡意都没有。
她面朝夏夏,侧身躺着,忍不住问:“我感觉从开学起你就对我特别疏离,是因为我和蔡芸走得近吗?”
夏夏说:“不是。”
她确实和赵珊琪不太亲近,仅仅维持在普通线以上的舍友关系,而最近一段日子因为谢淮,两人的关系又有一点点微妙。
可夏夏最开始选择和赵珊琪疏离确实不是因为蔡芸。
赵珊琪和她不是一种人,两人性格迥异,从小的生活环境和经历更是天差地别,就算走在一起也未必有聊得来的话题,况且开学那段时间蔡芸常常在背后吐槽她没钱,她再去和赵珊琪处好关系反而看起来像动机不纯。
“不是因为蔡芸……”赵珊琪喃喃道,“那就是因为谢淮了?”
夏夏沉默,她看向赵珊琪。
两人对彼此的心思心知肚明,今晚之前却从没人说破。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讨厌?”赵珊琪声音低低的,“谢淮不喜欢我,我还总缠着他,想方设法花钱也要创造和他相处的机会。”
“可我真的控制不住,我就是喜欢谢淮。”赵珊琪看着她,认真地问,“你明白那种感觉吗?夏夏,你喜欢谢淮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坎布里巴巴8瓶、蛋挞儿1瓶、MAD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33章
雨夜风寒,阳台的门没关紧,地砖沁着潮意。
夏夏脚底板一阵凉,动脚蹬住被子踩在脚下:“你喜欢他是你自己的事,我喜不喜欢他不影响你。”
赵珊琪拿被边将自己裹得像个钻地鼠:“谢淮喜欢你,如果你不喜欢我就可以追他,可如果你们互相喜欢,我这样就很像插足的小三。”
夏夏静住:“谢淮喜欢我?”
“谢淮当然喜欢你。”赵珊琪说,“不然他为什么对你好?”
“不要我的围巾要你的,不吃我的海底捞吃你的盒饭,我请他打篮球赛他不理我。我说只要他参加,就让舅舅撤销你的通报处分,他才同意。每次我跟他说话,他三句话两句不离我们夏夏。”
夏夏半边脸埋在枕头里,不让赵珊琪看到她控制不住的笑意。赵珊琪每说一句,她的笑就更深一分,嘴角都快咧到耳根。
“我想不明白。”赵珊琪说,“你很漂亮,我也不丑,你很温柔很可爱,可我性格也不算坏。”
“谢淮为什么不喜欢我?”她语气染上哀怨。
夏夏把脸从枕头里抽出来,和她对视。
女孩刚刚憋了半天笑,脸颊有些红了,好在这漆黑的夜里看不出来。
夏夏说:“刚才的问题我还没回答,你说这话合适吗?”
赵珊琪怔住,她补充:“在你情敌面前说这种话,就不怕惹我生气把你踹下床?”
赵珊琪:“你果然喜欢谢淮!”
夏夏:“我有不喜欢他的理由吗?”
赵珊琪性子懦懦的,又忍不住问:“那你喜欢他哪里啊?”
夏夏冷静地说:“你喜欢他哪里,我就喜欢他哪里,但我远比你更喜欢他。你见过的、没见过的他,或许还有你接受不了的他的另一面,我全都喜欢。”
赵珊琪问:“他还有我没见过的样子?”
“有。”夏夏俨然一副正宫模样,“可我不会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也未必一点机会都没有。”赵珊琪想了想,“万一你们分手,或者他不喜欢你了……”
她话说到一半,抬眼撞入夏夏眸子里。
夏夏:“我真的会踢你哦,你敢再说一句,就算现在不动手,半夜装梦游我也要把你踢下去。”
赵珊琪:“……”
她翻过身去,趴着不说话了。
夏夏问:“明天我是不是不用去你家了?”
赵珊琪听到这话又翻过身来:“要去。”
“谢淮喜欢你我没办法,这是你的床,你威胁我我也只能认怂,但你等着吧。”赵珊琪信心满满地说,“从小到大我弟弟和我感情最好,他一定会给你添麻烦帮我报仇的。”
*
赵珊琪家在市中心闹中取静的黄金地段,小区内假山池塘流水淙淙,入眼全是欧式风格的三层别墅。
赵珊琪约了闺蜜逛街,带夏夏过去以后就离开了。
今天周六,赵晋松在家休息,他年近五十,却保养得当丝毫不显年龄,第一眼看上去倒像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他穿着家居服,鼻梁上架着金框眼镜,温文尔雅。
他正给夏夏倒水,楼下跑下来一个抱着足球的男孩子。
赵晋松招手:“世杰,过来见见夏老师。”
“什么老师啊?”赵世杰一脸不耐烦,“都说了别请老师,我要出去踢球,让她哪来的回哪去。”
他话音刚落,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女孩。
夏夏端正地坐在那,笑着和他打招呼:“世杰你好,我是夏夏,你姐姐让我来教你学英语。”
夏夏今天穿了件红色T恤和黑色雪纺半身裙,半截胳膊和脚踝露在外面,皮肤白莹莹的。
赵世杰发育快,才初一的年纪已经长到一米七了,他比夏夏还高,看着夏夏就像看着一个白净娇小的瓷娃娃。
“夏夏?”赵世杰摸了摸后脑勺,“爸,你该不是找了个高中生给我补课吧?”
夏夏接过话,嗓音甜而温柔:“我是你姐姐的同学,你不愿意叫我老师,也可以叫我姐姐。”
“姐姐?”赵世杰扁嘴,“不叫。”
他依依不舍看了看手里的足球,随手朝客厅角落扔过去。
“不是要教我学英语吗?”赵世杰酷酷地说,“来吧。”
赵珊琪在外和姐妹血拼了一天,傍晚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的时候,赵晋松一个人坐在客厅喝茶。
“世杰呢?他不会又出去玩了吧?”
她看了眼腕表,已经六点了,天色擦黑,赵世杰却不在屋里。
赵晋松指指楼上。
赵珊琪狐疑地上楼,赵世杰的房门虚掩着一条缝,她趴在门口,听里面传来赵世杰笑嘻嘻的声音。
“我姐就是个两幅面孔的老女人,她在外面性子好,在家里对我可凶了,总和我爸告状。”
“赵珊琪喜欢的男生不喜欢她,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要换成是我,我也喜欢你。虽然我不待见我姐,可她在外人眼里怎么也算个女神,那男的竟然看不上她,好酷一哥们。”
赵珊琪:“……”
赵世杰:“夏夏,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喜欢的那个男生有什么过人之处?我也学学去追我们学校的小女生。”
夏夏淡淡道:“你把这十个单词背了,我就告诉你。”
赵世杰趴在桌上嘀嘀咕咕背起单词。
赵珊琪表情复杂,她下了楼。
赵晋松:“那女孩是你舍友?挺有意思,性格和看上去完全不一样。”
赵珊琪气不过:“赵世杰他就是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从前的家教都是顺着他的心思,把他当小少爷哄,夏夏不理他,他倒自己贴上去了。”
“你别怪世杰,你跟他一个德行。”赵晋松说,“那个叫谢淮的男生,如果你实在喜欢他,爸爸可以帮你,他缺钱用,和我宝贝女儿在一起还怕没钱花吗?”
“算了吧。”赵珊琪没精打采的,“他又不喜欢我,干嘛强求呢。”
*
夜里九点。
夏夏乘地铁回到学校,谢淮守在板房里整理快递。
夏夏没回宿舍,特意绕了一圈来找他。
她从背包掏出两个塑料餐盒:“赵珊琪家保姆做的饺子,我还没吃饭,再陪我吃个宵夜吧。”
她看向谢淮的目光满是温柔和笑意。
谢淮去外面水龙头洗过手,回来坐下:“你去她家做什么?”
夏夏问:“我不能去吗?”
“她喜欢我。”
夏夏笑吟吟的:“我知道啊。”
谢淮没再说话,他不用筷子,手指捏着饺子朝嘴里塞,狼吞虎咽吃了一整盒。
“你没吃饭吗?”
晚上赵晋松留夏夏在家吃了饭,临走前又叫保姆给她打包。
夏夏已经吃饱了,但想到谢淮夜里有去超市吃宵夜的习惯,就拿了两盒回来。
“没胃口。”谢淮说。
夏夏把自己面前那盒也推给他,谢淮看起来丝毫不像没胃口的样子,又吃了半盒。垃圾桶里有一个食堂专用的圆饭盒,夏夏捡起来,里面的米饭被吃了,菜却基本没动过,是谢淮最讨厌的吃的青椒小炒肉,不知是谁给他带的。
夏夏坐不住,把谢淮弄乱的台面收拾干净,又帮他整理放快递的架子。
谢淮吃完饭去丢垃圾,他一声不吭,夏夏跑出去跟在他身后。
她全然没有下午对赵世杰爱答不理的样子,蹦蹦跳跳的:“淮哥,你怎么不开心?我今天去给赵珊琪的弟弟做家教,那小孩挺有意思……”
谢淮停下看她,夏夏对上他的视线,能清晰读出他眸子里的烦躁。
——他心情不好。
谢淮似乎想说什么,又别过头去,语气淡淡:“算了。”
他拉上板房的卷帘门,没回宿舍,而是一个人朝操场走。
夏夏不知道谢淮怎么了,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追了上去。
谢淮在前面走,夏夏怕烦到他,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静静跟着。
深夜十点路上学生不多,操场附近漆黑一片,四周小树林茂密,不少情侣在隐蔽的地方亲热。
谢淮从来不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他更像一个热血冲动的少年。
他今天不似平常那样嬉皮笑脸,用不可一世的语气说话,也没有因为生气就动辄威胁要搞她。
夏夏觉得这样的谢淮有些陌生。
谢淮坐在操场的台阶上,夏夏坐在他身边回想。
刚刚他问她为什么要去赵珊琪家,她反问他不可以去吗?他没说话。
赵珊琪说谢淮喜欢她,夏夏不傻,即使没从赵珊琪嘴里听说那些话,她也能感受到谢淮对她和对别人的不一样。
谢淮不说,她就一直装傻。
谢淮是在生我的气我吗?夏夏想。
她明明知道赵珊琪喜欢他,还要装作毫不在意,想让他先说出心里话。
春风如醉。
夏夏歪着脑袋,她看谢淮的目光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灼热。
谢淮撑在台阶上,懒洋洋靠着。
他在仰头看星星。
“珊琪昨晚跟我聊了很久,说她喜欢你。”夏夏喃喃道,“我知道她喜欢你,可那又怎样呢?”
谢淮目光从星星挪到她脸上。
他今晚比平常沉默,眼睛里的光却依然很亮,夏夏与他对视时,脸都被灼得烫了。
“我确实不在意她啊。”女孩轻巧一笑。
她嗓音温柔,在如水的春风里令人着迷:“我为什么要在意她?”
谢淮一个姿势坐久,半边身体麻了,他想要站起来,却被女孩手掌按在肩膀。
她学着他往常捏她脸的手法,原封不动捏了回去。
谢淮怔怔看着她。
“谢淮,你喜欢我吗?”
月色温柔,映着女孩甜美的面容。
她神情有一丝紧张,但更多的是羞怯与期待,她笑容明媚,带着和孤注一掷的洒脱和勇敢。
她松开捏谢淮脸的手,偏头过去,轻轻吻了吻他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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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谢淮下巴很硬,被夏夏温热的嘴唇蹭了蹭,原本冰冷的皮肤顷刻热了起来。
夏夏直起身,拉开与他的距离,又问一遍:“你喜欢我吗?”
她的吻突如其来,谢淮愣了一下。
女孩笑容纯净,眸光水盈,鬓边的发丝被晚风拂动,安静陪在他身边,像只软绵绵的小猫。
谢淮没作声。
夜晚寂静,体育馆前栽了一排春樱。有风吹过,他耳朵动动,在某一刹那,听到花朵坠下枝头,砸落地面的声音。
“你答应打篮球赛,是为了销除我的处分,珊琪送东西你不要却要我的。”夏夏红着脸,一件件细数,“帮我整治夏军、还有之前你在群里说我们夏夏……”
“对不起啊。”谢淮忽然打断她的话,“拿你做挡箭牌了。”
“赵大小姐太粘人了,我被烦得没办法,不过咱俩关系这么铁,你肯定不会生气吧?”
他指着下巴,脸上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亲我就算了,以后可别这么傻随便亲人,外面那些男人坏得很,你一个香香软软的姑娘,这样容易被人占便宜。”
夏夏满腹的话还没说出口,呆住:“我为什么要随便亲人?”
谢淮不与她对视,偏头看一侧的樱花树。
夜色浓得深邃,锦簇的花团失了白日娇艳的色彩,在这漆黑夜里缀于枝干,与叶子无异。
他说:“我怎么知道。”
夏夏咬着嘴唇,解释:“珊琪说你喜欢我,我也……”
“赵珊琪是我吗?”谢淮说,“她说什么你就信?”
夏夏那句“我也这样觉得”被他一句话堵回去。
她满腔赤诚的爱意与少女心思被天降一盆冷水浇灭,怔怔看着谢淮,鼻头忍不住发酸。
今晚谢淮心情差,她连问都不问就自以为是,认为他的异样是因为她,她还自以为是亲了他。她所说的话做的事都是基于“谢淮喜欢她”这个命题下,可如果谢淮不喜欢她,她的做法会让他觉得恶心吗?
谢淮眉心蹙着,其间藏满化不开的烦躁,他冷漠地盯着脚下操场的塑胶,一言不发。
夏夏压住心里的难受,问:“那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这个问题你之前问过我。”谢淮说,“我已经解释了。”
“就是因为把我当小弟?”夏夏说,“你看着我说话。”
谢淮视线挪回她身上,对视之间,夏夏探读到他的眼神里有很多她说不出来的未知情绪。
“是。”
女孩的神情从温柔娇羞变为震惊失落也不过短短片刻,她久久没吭声。
“你喜欢我吗?我问你最后一次,你想清楚再回答,你说什么我就信。”
谢淮嘴唇动了动,几次张开又合上。
他与夏夏影子被月光照得细长,如两棵并排的树平行矗在塑胶地面上。
“我知道了。”夏夏站起来,拍了拍裙子,“对不起,淮哥。”
她平静地说:“刚才你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别放在心上。”
她转身走了。
谢淮回头,朝她背影喊:“夏夏!”
女孩的背影纤细单薄,她脚步很快,磕磕绊绊,几次差点摔倒。
她走入甬路下的树影里月光照不到的地方。
谢淮起身追了上去。
*
夏夏憋了一路眼泪,进了宿舍后忍不住蹲在地上哭。
她印象里这些年来自己哭的次数屈指可数,上一次是谢淮帮她整了夏军那晚,她百感交集,抱着一杯泡面哭得满脸花,再上一次是和平嘉澎分手那天,她一个人待在会所漆黑的屋里,对那些人与生活深恶痛绝,对将要发生的事心惊胆颤。
再向前数,夏夏已经记不得了。
她以前没这么爱哭,也不会当着别人的面哭,可自从遇见了谢淮,似乎每一次流眼泪的糗样要么被他看到,要么和他有关。
“傻逼谢淮。”夏夏嗓音哽咽,“狗比,垃圾,臭男人。”
她抱着小腿,脸埋在膝盖上,争相涌出的眼泪把裙子和T恤打湿了。
夏夏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是不被谢淮喜欢更难过,还是在谢淮面前丢人更难过。
她只要一想到刚刚问谢淮喜不喜欢她还不由分说亲了他的画面,就想一头撞死在背后宿舍的防盗门上。
夏夏哭得满脸鼻涕眼泪,她从地上爬起来坐到位子抽纸擦鼻涕。
“当个锤子挡箭牌,不喜欢我还对我好,还唱歌给我买衣服,是傻逼吗?”
她进屋灯也不开,室内漆黑。
她就这样趴在桌上边哭边骂谢淮,嗓子不知是因为哭的还是因为骂的,音质沙沙的。
头上忽然响起拉帘子的声音。
夏夏哭声停住,听见背后床上传来蔡芸的声音:“夏夏你有病吧,大半夜让不让人睡觉了?”
夏夏进门时灯关着,屋里也没动静,她以为宿舍没人才敢肆无忌惮地哭,没想到蔡芸十点过就暗搓搓躺到床上了,那窘迫的样子被蔡芸看见,她本来就崩溃的心情这下更崩溃了。
她拿上纸抽出门,坐到走廊去哭。
手机有电话打进来,是谢淮的,她想也没想挂断。
宿舍在走廊尽头邻窗,转过头就可以看到楼下棕榈的树梢和天上皎皎的月亮。
月晕惨白的一圈像栓在树上,恍恍惚惚,看在眼里一阵模糊。
夏夏沮丧地想,可去他妈的落魄王子和灰姑娘吧。公众号:时光扫文 整理
落魄王子虽然落魄了,但到底曾经是个王子,而她,水晶鞋都没有一双,还妄想做他的灰姑娘。
夏夏不停用纸巾擦着鼻涕,忽然听见宿舍门咔哒一声,被蔡芸从里面锁上了。
*
谢淮站在女生宿舍楼下。
两个宿管在楼前台阶上聊天,一对对情侣从谢淮身边擦过,男生将女生送回宿舍不走,还要在楼下的柱子后面抱着吻别。
谢淮手指抚过夏夏亲吻的下巴,继续拨电话。
对面关机了。
谢淮脸色阴沉,眼睛红得吓人,他静了几秒,甩手将手机砸到地上。
正在聊天的宿管被他吓了一跳,她捡起谢淮屏幕炸了的手机递给他:“年轻人,火气这么大?”
两女生穿着睡裙从楼上下来去热水房打水,路过谢淮身边时正在八卦:“你认识社会学系的夏夏吗?我住她隔壁,刚刚出门的时候她就坐在走廊哭,纸抽都用掉一整包,好像是和她室友闹矛盾被锁在门外了。”
谢淮眼皮子抬了抬,他没接手机,绕过宿管径直朝女生宿舍走去。
宿管拦住他:“那个男同学你干什么?现在十一点了,不准进女生宿舍。”
谢淮被两个宿管一人架着一只手臂,不耐烦地甩开:“你没听见她们说有人被关在门外吗?”
“女生宿舍的矛盾关你什么事?”宿管说,“进不去宿舍她会下来拿钥匙,你别想找借口混进去。”
谢淮顶着夜里的冷风坐在台阶上,刚刚那两个女生的话还清晰响在耳畔。
“她就坐在走廊哭……”
“纸抽都用掉一整包……”
心脏像被人架在指尖捏来捏去,一阵烦躁和心疼。
谢淮划开摔烂的手机屏幕,继续给夏夏打电话,她一直没有开机。
他起身再次朝宿舍门口走去,值班的女同学一早得到宿管的交待要盯紧他,拦在门口不准他进去。
谢淮面无表情,那眼神让人看了害怕。
他没再进去,转身往回走,台阶下放置着一个铁皮垃圾桶,谢淮经过,一脚踹在上面。
垃圾桶焊在地上纹丝不动,只是他那一脚过后,表面留下一处深深的凹陷。
夜里十二点半,宿舍断电锁门。
夏夏眼泪刚刚收回去,她手边的地砖上铺着一堆鼻涕纸。
夏夏把垃圾收拾干净,下楼去找宿管拿钥匙。
凌晨的走廊偶尔有女生穿梭在洗漱间和宿舍之间,夏夏下了楼梯,正对着的宿舍大门外,谢淮站在那里。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手插口袋站着。
男生宿舍此时也已经锁门了,夏夏不知道他在这做什么,一会又要去哪睡觉。
她目光在他身上略过一眼,像没看到他似的,走到宿管值班室的窗口。
宿管还没睡觉,两个人在里面核对查寝记录。
“门口那男生站了一晚上了,到底想干嘛呀?”
“谁知道呢,一会摔手机一会踹垃圾桶,怪吓人的。”
夏夏接过钥匙,转身上楼,谢淮一直看着她。
她走到楼梯上脚步停住,回头和他对视。
他目光落在女孩带着泪痕的脸颊和她胸口湿透的T恤上,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
而他又什么都没说,轻轻别过了眼睛。
*
夏夏在躲谢淮。
一连两个星期,她上课踩点到,下课打铃了就跑,回去不走春和路,特意绕一个大圈回宿舍。
谢淮没在食堂见过她,后来一次远远看见她从校门口过来,手里提着外面买来的盒饭。
他刚要走过去,她也看见他,转身就跑了。
半个月没说一句话,两人间的微妙气氛明眼人都看出不对劲了。
周末。
姜景州陪谢淮出来办事,两人就近在外面吃午饭。
饭间,姜景州问:“你和夏夏吵架了?我很久没在你那看见她了,她以前没事就爱去陪你。”
谢淮:“没吵架,夏夏那性子吵不起来,她也有自己的事,不可能天天和我混在一起。”
姜景州打量他神色,放下筷子:“出什么事了?”
谢淮说:“没什么。”
姜景州心思剔透:“男女之间冷战无非就几个原因,你们还没在一起,我猜是你告白人家不愿意,被拒绝了吧。”
“没有的事。”谢淮说,“你还不了解我吗?”
“说的是。”姜景州笑笑,“按照少爷的性格,就算被拒绝也会死缠烂打穷追不舍。不是你被拒绝,那就是反过来了。”
他问:“你不喜欢夏夏吗?”
从前读书时谢淮就和他玩得好,姜景州性格温和,人也通透,什么都知道但看破不说破。那时谢淮身边人很多,但大多都是圈子里攀比胡闹的败家二代,真正算得上朋友的只有姜景州和齐达两个。
姜景州挺了解他的:“不可能吧。”
谢淮手里的筷子敲着碗边:“喜欢又不能当饭吃,谈个屁的恋爱。”
他自嘲:“就我现在的情况,只能耽误她,她跟着我能得到什么?穷一辈子、喝一辈子西北风吗?”
姜景州:“你都不问问她,就知道她不愿意和你受穷?况且你也不一定会穷一辈子。”
他唇边挂着温文尔雅的笑:“机会来了,赚钱不过一眨眼的事,可缘分没了,说不定就再也找不到了。”
“我不用问她。”谢淮专。制地说,“她从前那么苦,难得好起来,我凭什么还要让她和我吃苦?她跟谁都比跟我好。”
“穷不穷放在一边。”他说,“前提是我得有命活一辈子。”
他摸了摸额角,寒假时贴着纱布的伤口留下了一道疤,平时用头发遮着看不见。
他撩开头发,姜景州眯了眯眼,看到那是一道刀割的口子,不过一个手指骨节长短,却刺得很深。
“那年的事你记得吗?”谢淮神色平静,“他们绑了我妈。如果我和夏夏在一起,谁敢说下次我拿不出钱来被绑的人不会换成她?我命这样我认,夏夏她做错了什么要跟着我过提心吊胆的生活?”
姜景州:“你什么都知道,你还去招惹她?”
“一开始没想招惹她。”谢淮说,“我只是看她可怜,她刚开学的样子你见过吗?身上一分钱没有,人穷就算了,性子还怂,你就当我同情心泛滥,莫名其妙就想罩着她。”
“后来……”谢淮沉默。
他脑海中晃过一些画面,每一幅每一帧里都有女孩清秀的脸和甜美的笑,她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跑,又或是安安静静坐在他身边,开口时嗓音软软叫他淮哥。他挨了打自己还没觉得疼,她倒是气得跳脚,一副要去找场子的凶狠架势。
谢淮:“你就当我没忍住吧。她那么乖还那么招人疼,我也是个男人,怎么不能喜欢她了?我就想保护她几年看她过得好一点,但我没想到她会先开口。”
姜景州:“夏夏也许没你想得那么懦弱,她未必会在意这些。”
“她懦不懦弱是她的事,我不带她蹚浑水是我的事。”谢淮说,“就算她不怕死,我也不能拖她去死。”
姜景州沉默了片刻:“一雷兄之前跟我说了个事,他犹豫要不要告诉你,你记得咱们整夏军那天吗……”
街外一阵吵闹,姜景州的注意力被分散。
他话留半截在嘴里,朝窗外看过去。
谢淮:“什么事?”
姜景州:“……谢淮,你看对面那人,我怎么看着像夏夏?”
谢淮转过脸去。
正午的太阳毒辣,只见对街的马路边驻足着一堆行人,在人行甬路上,有人在打架。
谢淮目光落过去就挪不开了。
只见刚刚他们口中那又乖又招人疼还有些懦弱的女孩把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骑在身下。
她揪着那人的衣领,拳头抡得老高,一下一下砸在他脸上。
谢淮搓了搓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
紧接着,耳朵里传来夏夏那熟悉的声音。
她没有和他说话时的软糯和温顺,嗓音带着冷冽的怒意:“来啊,不是要打架吗?有种你就干。死我,你们干不死我,我就他娘的干。死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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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一连两个星期,夏夏情绪低落,脾气暴躁。
她心理活动不停在谢淮是个大狗比我再也不要理他了与谢淮其实也没错,他只是不喜欢自己而已,爱情这东西是不能强求的两者之间反复横跳。
她一身低气压,祝子瑜不敢惹她,赵珊琪也不敢跟她说话,就连在家称王称霸的赵世杰见到夏夏进门,也老老实实扔下足球跑回屋里背单词。
她狠不下心当面骂谢淮,也不好拿别人撒气,只能拼命压抑,时间一久,她觉得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
周末,夏夏收到燕姐的消息,问她有没有空做兼职。
这次的活儿是给一家淘宝店做试装模特,店家是卖长筒袜的,对模特的身材和脸要求严苛,不过出手也大方,拍一天四百块钱。
拍摄地点在市区的写字楼,夏夏如约在早上九点赶到。
店主是个年轻男人,姓李,摄影师叫他李哥,夏夏却不想叫他哥,礼貌地喊他李先生。
拍照的屋子是租的,不到一百平米的房间,一大半面积堆着货物、包装袋和用完就丢的垃圾,在一个小角落里摆上穿衣镜和毛绒地摊、搭上粉红色的背景布,看着邋遢的地方拍出来的照片倒也很小清新。
李哥满意地打量夏夏:“刘燕这次给我找的模特还不错,你多大?”
夏夏说:“快十九了。”
李哥递给她一套水手服:“去试衣间换上。”
他口中的试衣间是用布帘围起来的一块狭窄地方,一面靠墙一面是帘子,夏夏这样纤细的身材在其中转个身都会擦到墙壁。
李哥就在一帘之隔的外面整理拍摄要用的袜子,夏夏迅速把衣服换了,在系水手服的红领结时,帘子忽然被人拉开。
她吓了一跳,转头看见那个身材魁梧的摄影师站在外面。
摄影师见她已经穿好衣服了,表情乏味砸吧嘴:“对不起啊,没看见里面有人。”
李哥:“穿好就来试袜子吧。”
他准备的袜子全是带白色蕾丝的长筒袜,夏夏套上脚的时候摄影师也不调设备,就在旁边盯着看。
“腿真漂亮。”他和李哥对视,“之前刘燕找的那几个腿又粗又黑比例还不好,后期我P了一晚上都拯救不了,这个妹妹原图拍出来调个色就行,都不用大动。”
夏夏勉强笑笑:“可以拍了吗?”
李哥摇头晃脑:“你的腿不该这样站,分开一点。”
他双手比划一下,没等夏夏动作,就蹲下来掰开她的小腿。
夏夏腿上穿着丝袜,被他的手一碰,触感又痒又奇怪。
她后躲:“要什么姿势你跟我说,我自己会摆。”
李哥笑笑。
一上午夏夏换了十几双袜子,那摄影师要求又多又怪,一会让夏夏坐在窗台上,一会让她躺在地毯上,一会又让她倒垂在沙发,将腿搭在沙发背上。
夏夏没动:“我穿短裙,做这个动作会走光。”
摄影师言语粗俗:“你怕什么?我又不拍你的内裤和小。逼逼。”
夏夏:“换一个姿势。”
“搞错没?”摄影师说,“李哥花这么多钱请你拍照,你不敬业就算了,还在这耍大小姐脾气。”
夏夏眼神冷了。
李哥打圆场:“算了,我们先吃午饭,下午再拍。”
外卖到了,摄影师去拆饭盒。
夏夏站在一旁没动,她盯着李哥,他正蹲在地上收拾东西,拿起夏夏穿过的一双袜子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他回头看见夏夏在看他,也不觉得尴尬:“下午我们不拍长筒袜了,改拍丝袜。我们店丝袜销量更高,尤其是开裆黑丝,如果你想赚钱,我可以把你拉进老顾客群,那里买家很多,但苦于有价无市,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一条一个月的原味袜子卖三千块不成问题。”
夏夏问:“你店铺叫什么名字?”
李哥说了个名字,夏夏掏出手机搜,发现他的店不是家单纯卖袜子的,而是卖情趣袜子。
“李先生。”她收回手机,“我学校临时通知补课,下午没办法继续拍了。”
她甜甜地笑:“是我给您造成了麻烦,今天的报酬我就不跟您要,我先走了。”
她弯腰捡起自己的衣服,要走出房门时被摄影师拦下:“你现在走,我们去哪找模特啊?”
他动手按着夏夏的肩膀,夏夏蹙眉:“放开。”
摄影师:“说好了一天就是一天,你必须拍了开裆袜再走。”
夏夏:“如果我不拍呢?”
男人:“那你别走了。”
李哥:“别欺负小姑娘。”他话这样说,却不上前阻止。
夏夏反手拍掉摄影师满是汗毛的手掌,推开他却不朝门口走,而是进了卫生间,反手把门锁上。
她把自己的衣服换上,掏出手机坐在马桶上给燕姐打电话。
燕姐听完她的话沉默了几秒。
她挂上电话,紧接着夏夏听见外面李哥的手机响起来。
燕姐的声音清晰传出来:“姓李的,你做什么恶心生意我不管,但我介绍去的姑娘你敢为难她,今晚老娘就去你家操。你。妈,你把人给我放了,该给的钱少给一分,我连你爹一块操了。”
李哥没有生气,反而挺平静的:“刘燕,你不厚道。”
夏夏相信燕姐是不知情的,摄影师也说过从前她介绍来的女孩外形不出挑,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没有受到为难,夏夏听李哥的语气没有丝毫惊慌,知道今天这事麻烦了。
李哥在房间接电话,摄影师就站在卫生间门口堵她。
他一身腱子肉,身材魁梧,夏夏得仰头看他,而李哥体型虽然偏瘦,身高却也有一米八。
夏夏起身去翻卫生间的东西,洗漱台上有瓶喷雾,她把里面的水倒了,把洁厕灵混着水兑了进去。
李哥把燕姐的电话挂了,夏夏没敢再拖,趁着他在房间的功夫拧开厕所的门。
摄影师堵在门外:“舍得出来了?”
夏夏藏在背后的手掏出来,把稀释的洁厕灵喷了他一脸,摄影师捂住眼睛哀嚎。
他看不清东西,却还伸出手抓夏夏。夏夏灵活地侧身躲开,提膝猛地顶在他两腿中央,男人捂着裆。部跪在地上,李哥闻声出来,夏夏飞速开门跑出去。
电梯不在这层,夏夏跑进逃生通道,顺着楼梯朝下跑。
她听见楼上两个男人追出来的声音,一秒都不敢停,一口气从八楼跑下去。
她跑到一楼的时候,电梯也停到一楼,男人走出来:“你朝哪跑?”
夏夏一路狂奔,临近马路边被追上了。
摄影师扯住她的手臂,因为疼痛涨红的脸色还没褪去:“打了人就想跑,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夏夏走不掉了,但人已经在外面,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她抬起明亮的眸子,看着他轻轻笑:“那你想怎么样?”
四周行人见两个男人围着一个小姑娘拉扯,停下脚步观望。
“看个鸡。巴!”摄影师不耐烦地吼,“这丫头拿洁厕灵喷我,你们在这看热闹,还不如回家看你妈的逼。”
他又凶又狠,路人被他这么一吼,纷纷散了。
男人说:“你问我想怎么样啊?”
他手指向下:“你把我踹疼了,给我舔舔消个肿呗。”
男人笑得满脸邪气:“舔完再把开裆丝袜拍了,这事就算完,你给刘燕打电话也没用,你以为她能救你吗?”
他话说完,发现女孩神情不仅没怕,反而异常冷静。
她淡淡地问:“我要是不呢?”
男人阴阴挑起浓黑的眉,掌心拍拍她的脸,那动作虽然不疼,却很侮辱人:“你觉得我在这教训你,有人敢管闲事吗?”
夏夏把肩上的书包摘下来:“你今天真的惹着我了。”
她一脚蹬在男人的膝盖骨上。面前女孩的长相太过柔弱无害,具有极大的欺骗性,哪怕着过一次道的男人还是毫无防备,他踉跄一下跪倒在地,夏夏抡拳朝他眼睛砸了一下而后整个人前扑,把他按死在地面上。
她翻身骑在他身上,面无表情:“不是要打架吗?来啊。有本事你们干。死我,你们干不死我,我就他娘的干。死你们。”
*
姜景州:“真的是夏夏吗?我又觉得不像了,我们再观察一下?”
对面那女孩打人的架势凶狠又不要命,她膝盖死死压着男人的小腹,一手揪着头发,一手打人,还专朝脆弱部位打,那出拳的速度和刁钻的角度,一看就是久经架场的老将。
男人反应过来,凭借力量优势把夏夏推了下去。
他刚要反身骑上去,夏夏柔软地将腿曲到膝盖,脚掌顶着他的胸口把人蹬了出去。李哥从后面上来,架住夏夏的手臂将她拖起来,摄影师骂骂咧咧爬起来,臂膀抡圆给了夏夏一记巴掌。
谢淮嗓音冰冷:“还观察他妈。”
夏夏坏情绪憋了半个月,借着打架的引子全都宣泄出去,虽然挨打很难受,但她也没有多强烈的痛感,只觉得身上像装了永动机,能把所有愤怒转化为力量,有着用不完的力气。
她被李哥按住动不了,眼见摄影师从垃圾桶里翻出一个啤酒瓶。
他抡着啤酒瓶朝她头上砸过来的一瞬间,夏夏脑子里出现的不是小时候夏军拿酒瓶砸她那同样的画面,她满脑子都是谢淮。
——如果我受伤了,谢淮会心疼吗。
夏夏控制不住这样想,再看那酒瓶时,心里竟然隐隐期待男人能下手重一些,最好把她打出个脑震荡。
然而预料之中的痛感没有降下来,男人的手停在半空,粗黑的手腕被一只骨骼明晰的手死死钳住。
夏夏像是做梦一样,看见他身后突然出现的谢淮。
谢淮脸色阴沉、冷漠。
他手劲很大,壮硕的男人被他拿捏住手腕一时竟也挣脱不出来。
夏夏看着他,以为他会开口说些什么开场白。
比如你他妈再碰我小弟一下试试,又比如给你几个胆子敢动淮哥的人……诸如此类。
然而谢淮什么都没说。
他面无表情从男人手里抢过酒瓶,反手砸碎在他头顶。
男人痛叫一声,被碎玻璃扎了满头的血顺着太阳穴流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去做了个头发,托尼老师手速太慢导致我做完头发回家晚了刚刚才写完。
我的手速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时速一千的人洋洋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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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酒瓶壁薄,一击就碎在手里。
谢淮脸上是浓到化不开的寒意,他目光遗憾:“这么不经打?”
他将碎掉半截的瓶颈握在手里,转身盯着李哥抓着夏夏的手。
女孩皮薄,手臂上被他捏出两道深红色的指痕。
李哥松开夏夏,谢淮朝她伸手:“过来。”
夏夏揉了揉胳膊,没有听他的话,而是站到姜景州身边。
谢淮眼神一暗:“我叫你过来,你听不见吗?”
夏夏又朝姜景州身边靠了靠,故意不理他:“学长,他们俩都不是好东西。”
谢淮问:“他们怎么你了?”
夏夏不鸟他,垂着眼睛看向脚下的石砖,谢淮拽着手腕把她拖到自己身边:“我问你话呢!”
他神色不耐烦,看似粗鲁的动作手下却收着力道,他捧起她的脸检查:“打你了?”
夏夏单方面跟他闹了半个月的别扭,突然又和他贴得这么近,被他温柔的呼吸拂过脸上,那些女孩矫情难过又委屈的心思再也藏不住了,她眼眶一热,就这么当着谢淮的面哭了出来。
谢淮以为她是受了委屈,拳头绷紧,回身一拳打在摄影师的鼻梁上。
男人鼻骨被他砸断,满脸都是血。
谢淮揪住他的衣领将人拎起来,他眼睛红得渗血:“你对她做什么了?”
男人痛得吸气:“……没有。”
谢淮听不得夏夏哭,他忍了这么久的火一点不漏全都发男人身上。
李哥要上来帮忙,被姜景州拦住。
谢淮嗓音冰冷:“不说是吧?”
他将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男人摔回地上,朝李哥走去。
谢淮一上来就把摄影师开瓢了,李哥很聪明的没有选择动手,就剩他一个人怎么也不会是三个人的对手。
李哥长相斯文,推了推眼镜:“有话好好说,我们没伤害她,不信你可以检查。”
他瞥了眼地上躺着的男人:“是他不会说话,惹妹妹生气了。”
夏夏哭了一会,开口时声音还在哽咽:“他们要我穿开裆黑丝拍照,还要我给他舔那个。”
李哥神色僵住:“开个玩笑而已,看给妹妹吓的。”
谢淮面色阴冷,弯腰捡起酒瓶碎片,夏夏拉住他的手。
她手掌温热,柔弱无骨,掌心沾着潮潮的眼泪。
“淮哥,别打他。”女孩抹掉眼泪,两手挽着他胳膊,“我拍了一上午,他还欠我两百块钱。”
谢淮和李哥身高相仿,气质却天差地别。
李哥那张斯文的脸勉强维持着面子上的淡定和微笑,少年身形瘦削,气质却冷到他发颤,站在他面前给他沉重如山叫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钱。”他言简意赅。
李哥干涩地笑,他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掏出两百块给了谢淮。
谢淮明明在笑,却让人不寒而栗:“你要谁穿开裆丝袜?”
李哥:“都说了是开玩笑……”
谢淮:“开你妈。”
他手里的碎片抵到李哥眼睛旁:“我再问一次,你要谁穿开裆丝袜?”
李哥被他按在背后的树上,轻松的表情装不下去了:“小兄弟,人你打了,钱我也给了,有必要做得这么绝吗?刚才我听到旁边有人报警了,我不信你敢动手。”
谢淮一言不发,手腕动了动,把碎片朝他眼球戳去。
“好好好。”李哥不敢拿自己的眼睛来赌谢淮到底有没有这个胆子。
他说:“我拍,我拍行了吧?”
谢淮问:“你让谁舔那玩意?”
李哥一个男人,脸色瞬间难看了:“你把他打成那样,拘留所跑不了。咱们找个地方坐下平心静气谈谈,说不定还可以私了,你非要撕破脸皮,我也没办法。”
谢淮手下用力,他眼眶旁的皮肤一痛,被划出血痕。
李哥说:“我舔,我舔。”
谢淮把碎片扔了,牵起夏夏的手。
李哥:“你能跑哪去?你读什么学校叫什么名字,警察调查一下就知道,整条街都是监控,你刚才打人的画面已经被录下来了。”
谢淮满不在乎一笑:“谁跟你说我要跑了?”
他挑眉,一脸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叛逆:“我饭还没吃完呢,警察来了叫他去旁边餐馆找我。”
李哥阴森森盯着他的背影,又看着他身边的夏夏,嘴里碎碎地骂:“骚。婊。子,装尼玛的纯呢,都出来做网拍了还跟我假清高。”
谢淮刚迈出去的脚步停下。
他回过头,目光触及到男人不甘和屈辱的脸上。
他笑笑,又折回去了:“你说得有道理。”
“我今天把人打成这样,拘留所跑不掉,反正都是十五天牢饭,打一个不亏,打两个血赚。”
谢淮揪住他头发掼着按到路旁的石墩上。
他面无表情:“你骂你妈呢?”
*
夏夏走出校门,燕姐的车停在马路对面。
车厢一阵烟雾缭绕,弥漫着呛人的烟味,烟灰缸里落满烟头,全是燕姐在等她这段时间里抽的。
“东西都拿了?”
夏夏扒开手里的袋子:“换洗的内裤袜子,两件T恤,一条裤子,还有他的棒棒糖。”
“棒棒糖就算了。”燕姐说,“里面不让带吃的。”
夏夏咬着嘴唇:“会不会有人打他啊?”
燕姐安慰她:“警察不会打人,他顶多吃得差,给他多带些钱,没事去商店开个小灶也能凑合。”
“那万一犯人打他怎么办?”
燕姐笑笑:“这是拘留所又不是看守所,谢淮这种打架进去的,人家看见他都得绕路呢。”
她笑了一会,忍不住点了根烟:“这事赖我,我跟那姓李接触过几回,也介绍过几个女孩过去,从来没人跟我说他是拍那种东西的,幸亏有谢淮,不然姐就把你害了。”
“姓李的那边我去处理,你们不用管,等谢淮出来,姐请你们吃饭。”
燕姐把车停到拘留所门外。
夏夏下车,面前的大院白墙红瓦,墙头挂着电网,大门两边白底黑字写着副对联。
苦海无涯法为船,回头是岸盼君归。
夏夏感受着拘留所肃穆的氛围,脑子里想象出谢淮被带去剔了小平头,换上犯人服,手脚都拴着铁链子,嚣张全无的可怜样子,心里忍不住一阵难受。
警察听说她是来送衣服的,把谢淮叫了出来。
谢淮没她想象中那么落魄,身上甚至还穿着自己的衣服,更没带什么手铐。
他接过衣服:“你干嘛一脸苦兮兮的?”
夏夏:“我给柴警官打过电话,他说行政拘留不会记入档案,你不用担心出去以后别人会用有色眼光看你,不过学校知道这件事了,伊老师说等你回去要给你处分。”
谢淮问:“别人为什么要用有色眼光看我?”
他说:“我又没做错事。”
他弯着唇角笑了笑:“你不是在躲我吗?怎么舍得来给我送衣服了?”
夏夏眼睛通红,盯着他:“你有没有良心啊?”
“我没良心还是你没良心?”谢淮说,“做不成恋人就连朋友都不做了,你把淮哥对你的好忘得一干二净是不是?这几天我没空,夏夏你给我等着,等我出去以后一定想办法收拾你。”
警察示意他该回去了。
谢淮把衣服里夹的一千块钱掏出来:“钱我用不着,你拿着吧,剩这半个月对自己好点。”
他威胁:“吃点好的,看看世界,等我出去你就没机会看了。”
*
拘留所的房间是七人寝,房间内有独立的厕所。
谢淮进去时里面已经有五个人了,和他一起被送进来的还有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男人显然也是第一次接触这个地方,对拘留所和监狱分不太清,一脸警惕盯着屋里的人,防备着自己被拖进去一顿暴打或是被扒掉裤子爆菊花。
原来屋里的五个人在打扑克,见有人进来打了个招呼,又低下头玩自己的。
谢淮在窗边找到自己的床铺,把衣物放在柜子里。
中年男人一句话也不说,脱了鞋躺在床上,周围五个人停下打牌,目光全都聚到他身上。
一个寸头年轻人开口:“别上床。”
中年男人还在发怔,听见门外的警察用铁棍把门敲得乒乓乱响:“许大龙你给我下来!谁让你白天躺在床上的?”
许大龙吓了一跳,连忙爬下来。
警察走了,打牌的年轻人笑做一团:“这边无聊得很,基本没人管,就一条,白天不准躺在床上。”
许大龙见这里环境也没他想象中那么可怕,抹了抹额头渗出的汗。
屋里除了谢淮都在打牌,许大龙凑近他:“小兄弟,你是怎么进来的?”
谢淮埋头收拾东西,没理他。
许大龙哼哼了两声,他靠床边坐着,眉眼神态间流露出一丝自然的富态。
床上的被子被他靠得歪歪扭扭,房间内的监控红灯亮了一下,刚刚那警察去而复返。
他这次直接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几个打牌的年轻人连忙放下扑克站了起来,谢淮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动也没动。
“许大龙。”警察指着他的被子,“你干嘛呢?”
许大龙看着自己歪歪扭扭的被子,又看着别人床上豆腐块一样的被子,额头流了几滴汗:“我马上叠好。”
这人一看就是在家从没叠过被子的,别说豆腐块,就连普通的平整程度都叠不出来。
警察不耐烦了:“我先去上个厕所,回来你最好给我原样叠好。”
许大龙朝寸头求救:“小兄弟,能不能帮我一下?我实在不会叠豆腐块。”
寸头:“我也不会,我晚上睡觉都不盖被子,反正现在天气暖和也冻不死,叠豆腐块这不折磨人吗?”
许大龙本身就胖,一紧张汗稀里哗啦流更显得整个人油油的:“那怎么办?他会打我不?”
年轻人摆摆手:“顶多骂你一顿。”
谢淮观察了他一会,起身走过去。
他将男人的被子铺在床上,舀了一瓢水泼在上面,用手把被子的褶子捏出来。
他低着头,把湿漉漉的被子叠成方块,摆在床头。
许大龙感激地说:“太谢谢你了,兄弟。”
谢淮没说什么。
拘留所的日子无聊又乏味,谢淮才进来半天,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晚上十点熄灯,他上了床仰躺望着天花板发呆。他脑子空空的,什么都没有,闭上眼面前就晃着女孩清秀乖巧的脸。
屋里的男人们开起了夜谈会,有的聊自己女朋友,有的聊自己的工作。
寸头骂骂咧咧:“等我这回出去,我还要去堵那包工头的家门,欠了几万块不还,还成天去喝酒嫖。娼,真他妈不拿我们民工当人看。”
没人回应他,他问:“许哥是做什么工作的?”
许大龙尴尬地笑笑:“我是接工程的。”
寸头:“接工程?说得好听,那不就是包工头吗?”
许大龙说:“是是是,但我跟那些欠钱不还的工头不一样,我是有原则的,我从来没拖欠过工资。”
寸头又问:“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许大龙:“扫黄扫进来的,昨晚请建筑公司的负责人喝酒,一时犯浑……”
寸头:“……”
房间弥漫着尴尬的气氛,许大龙转移话题:“看小谢的模样还是个学生吧?你是犯什么事了?”
谢淮目光从天花板收回来,轻描淡写:“打架。”
“哦,打架啊,打架不算什么大事。”许大龙很健谈,“我读书的时候也常常打架,那时候喜欢跟大哥混,大哥一声令下,我们一群小弟就冲上去和另一群小弟干群架。”
“年轻人都有热血鲁莽的时候。”他笑笑,“你为什么打架?”
谢淮眼睛瞥向窗外,狭小的窗口透进一抹清透的月色。月光洒在他脸上,衬着他俊美的脸无比温柔。
他淡淡说:“他们动我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我三月拿了全勤的小红花!!不过四月肯定拿不到了,过几天要出差到处跑,我还没存稿,想想就头疼qaq啊啊啊——崩溃!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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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拘留所的伙食早饭一个白馒头两根萝卜条,午饭和晚饭都是白水煮菜。
许大龙平日在家吃香喝辣,待遇瞬间从朱门酒肉沦落为水煮白菜炖肥肉,一时接受不了。
食堂。
谢淮把碗里的白菜片挑吃了,留了小半碗漂着油花的肥肉。
许大龙:“你不吃就把肉给我吧,这菜素的我根本吃不下。”
他边吃饭边胡侃:“这年头什么都不好做,要在过去几年,那包工程又挣钱又有面,手下乌泱泱一群工人,出门开大奔回家抱情人,简直就是时代的弄潮儿。”
“现在提起包工头,别人就想起欠钱讨薪,你看那寸头。”许大龙瞄了瞄,“我总觉得他要捶我。”
他满肚子白菜帮子,饭后又拉着谢淮去小商店买面包吃。
商店柜台后坐着个老头,许大龙问他要烟,他浑白的眼珠子翻了翻,伸手比了个一。许大龙掏出一百递到柜上,老头从桌子里摸出一根烟。
许大龙:“?”
老头:“一百一根。”
“……”
许大龙在拘留所里不敢乱说话,又掏了张票子:“再来一根。小谢,抽根烟吧,许哥请客。”
他看上去憨憨,实则很精明。
这地方说恐怖也没多恐怖,说好混也没那么容易,他和谢淮同一天进来,容易说上话。谢淮帮过他,且看上去就和房间里那些打群架进来的混混不一样,他身上有股清冷的傲劲,不像这地方的人,平时也不怎么和人说话。
许大龙这两天吃饭放风听思想教育都和谢淮一起,一口一个小谢叫得亲热。
谢淮:“我不抽烟。”
饭后放风半个小时,他绕了一圈走到商店背后蓝花楹的树下。
温暖的四月,暖风拂过,头顶的树枝飒飒作响,吹落一地浅紫色的碎花。
谢淮叼根草叶仰躺在草地上,眯着眼睛晒太阳,看着灿烂的日光把花楹的瓣晒成浅薄的透明色,缭绕的烟圈袅袅向上,被风一吹和,撞到下落的花瓣上消散无踪。
许大龙满足地吐了口烟:“想妞呢?”
谢淮:“没有。”
“许哥虽然不年轻了,但你们这些年轻人一个眼神我就知道心里在想什么,都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许大龙说,“如果不是想女人,有几个男人会看着一朵花发呆?”
“隔壁床那几个每天晚上都偷摸搞事,就你一点动静没有。”许大龙坏笑,“这么久没弄,憋坏了吧?”
谢淮乏味地嚼了嚼嘴里的草叶,吐出来:“还行。”
许大龙:“想女人也不是件丢人的事,男人这东西,成也女人,败也女人。你看许哥,十年前就是个装卸队小队长,每天领着十几个人做苦力,开不起大奔也住不起海景房,要只有我一个人,这辈子也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
“可还有你嫂子跟着我,我吃点苦没什么,总不能叫她跟我一起受罪吧?要不是想为了她搏一把,现在的我指不定还窝在哪个角落里卸货呢。”
谢淮:“那你还去嫖?”
“所以说败也女人,男人有钱就变坏,这个没得解。”许大龙说,“我那工作,上面得请建筑公司的人应酬,下面得和工人喝酒大保健,我不去怎么谈生意?不谈生意怎么赚钱养家?别人都嫖你不嫖,跟你谈生意的人也不安心啊。你不参与,人家就提防你是不是玩仙人跳,会不会拿着人家把柄要挟人把活承包给你,你能怎么办?”
“你还年轻不懂这些,做我们这行能管住自己下半身的男人不是没有,但太少了,稀有程度和熊猫也差不多。”
谢淮:“我爸就不这样。”
许大龙:“你爸是谁啊?这生意和生意也不一样,生意谈得大了动辄几十上百万,这些肯定免不了,你爸只是没接触到这个级别而已。”
谢淮看他一眼。
许大龙:“不过我这次也算长记性了,出去以后得换个路子。现在接工程赚不了几个钱,还两头受气,不如做材料供应商,倒腾些钢筋水泥,两头联系好了,躺着赚钱多舒服。”
谢淮说:“房地产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基建行业发展也冷热不均,市场需求少,倒卖钢铁赚不了几个钱。”
许大龙一愣:“你一个学生懂什么?我做这行十多年,看得肯定比你清楚。”
“哦。”他恍然大悟,“我忘了你是漳市人,你肯定是听说过谢致生破产自杀的事情吧?既然这样,我就来跟你讲讲谢致生是怎么发的家。”
“谢致生你知道吧?曾经的漳市首富,还上过央视财经,做我们这行多少都听说过。他确实是个人才,八十年代倒卖钢铁,赚了第一桶金。那时候的人胆子小,钢铁是能碰的吗?搞个不好就是投机倒把罪,他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也活该他发家。”
“他凭倒卖钢铁赚的钱开了家钢厂,一点点做大,民企做到他这份上也算是风光,可惜了。”
许大龙说:“我不开厂,做个中间商赚差价,就算破产也破不到我身上。你许哥和谢致生不一样,我是要做时代弄潮儿的人,而他,他是时代的眼泪,是大浪冲过淘尽的泥沙。”
“今天这话如果换成谢致生对我说,我不仅得好好考虑一下,我还得重金请他来给我做顾问。”许大龙伸出食指朝谢淮左右晃了晃,牛逼哄哄地说,“可你这个毛头小子不行,你没见过世面。”
谢淮眼珠黑白分明看着他。
许大龙问:“你看什么?”
谢淮说:“谢致生,他就是我爸。”
*
南城春夜温暖,楼外草丛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虫鸣。
十点熄灯后,谢淮洗漱上床。
夜里没有任何娱乐,唯一能打的扑克玩了十几天也没人愿意碰了。
谢淮躺着酝酿睡意,那几个年轻人聊了会天也各自蒙上被子睡过去。
夜里寂静,背后床上忽然传来一阵闷闷的吭哧声,谢淮还没睡着,听见那声音睁开眼睛。
有人嘲笑:“寸头,再怎么憋也不能天天弄,不怕以后不行吗?”
寸头:“反正也没女人看得上我,不行算球了。”
谢淮撕了块卫生纸,揉成团塞进耳朵里。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到后半夜困意才涌上来。
身周温暖,他睁开眼,躺在蓝花楹树下。
温暖的阳光细碎地洒下来,落在他眉心之间,谢淮撑着手臂坐起来,碰到草地上一个滑滑的东西。
他扭过头,夏夏穿着一条白色纱裙,乖巧躺在他身边。
掌下是她手臂细腻的皮肤,滑腻里透着凉意,细细软软的,像触碰着一块成色上好的羊脂玉。
谢淮许久没说话,他喉结滚动:“你怎么在这?”
夏夏撑起半边身体,居高临下看着他,她头发垂落,发梢挠得他脸上痒痒的。
“淮哥,你喜欢我吗?”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神情娇软又无辜。
谢淮别开脸,用不耐烦掩饰心里波动的情绪:“我只是把你当兄弟,你到底要我说几遍?”
“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
夏夏小声哽咽,她不说话,也不埋怨他,安静地把脸哭得一层花。
谢淮给她抹眼泪:“别哭了行不行?你打人的时候不是挺横的吗?”
夏夏哭得更凶了。
谢淮声音软了:“淮哥还没哄过人呢。”
夏夏裙子被眼泪打湿,透明的料子紧紧裹住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和微微丰满的胸脯。
她伸出白藕似的手臂,搂住谢淮的脖子。
“夏夏!”谢淮后退,带着身上的女孩仰在背后的草地上。
女孩跨坐在他腰间,按住他的手臂:“不行,你必须喜欢我。”
谢淮笑了:“这么霸道啊?”
夏夏不由分说吻住他。
女孩的嘴巴和果冻一样软,蹭过他眉心脸颊向下封住他的唇,灵活的舌头飞快钻入嘴里缠住他。
那一瞬间,谢淮整个人都酥了。
她贴着他轻轻蹭,身上的裙子不知什么时候不翼而飞。
她目光纯洁又无辜:“这样你会喜欢我吗?”
谢淮嗓子哑了:“别闹。”
他目光所及之处白得刺目,如春色入了画,让他身体控制不住发热。他闭上眼睛,少女漂亮得没有一丝赘肉的胴。体像有魔力,依旧铺开横陈在他面前。
夏夏抱住了他。
他手掌匝住她纤细的腰肢,把人推开:“我叫你别闹,不听话是不是?”
谢淮眼睛猩红,喘息越来越重,控制不住的手劲把她腰上软肉捏红了。
女孩不管不顾,重新抱住他。
春天叫人发燥,这季节的风、这季节的云,还有这季节的花开和日光都让人心痒难耐。
谢淮压抑到极点,欲。望再也忍不住破笼而出,翻身将女孩压在身下。
梦里的夏夏比平日更乖更软,像只刚脱水的八爪章鱼浑身湿滑紧紧缠死了他。
谢淮想要的姿势她分毫不差摆出来,像个手脚酥软的娃娃任他摆弄,情迷意乱时浑身泛着迷人的虾粉色,甜腻的呻。吟声过到他耳朵里与春。药无疑。
……
谢淮醒来时,窗外的天际刚刚擦开一抹亮色。
清晨五点,他浑身湿透躺在床上,怔怔看着天花板。
那梦太过真实,残余的感觉至今没有褪去。
晨间反应有些难受,他起身拿上毛巾准备去冲澡,裤子黏糊糊的,他愣住。
过来十几秒,他脸色难看,低声骂道:“操。”
作者有话要说:一辆梦幻的假车。(空有一身车技奈何车道限速,不然我能开到外太空
大龙是个重要npc,我每天都在思考该如何让淮哥于无形之中既能装逼成功又能发家致富,为此头发都要掉光了。现在流的泪就是我当时随手敲下八百万时脑子里进的水,好想让他买彩票暴富啊=w=
另外这篇文本质是个谈恋爱的小甜文,白手起家只是为剧情服务,如果后面关于创业的设定有bug,大家笑笑不要太计较,我会尽量写到真实,但毕竟关于这方面我也没啥经验qaq
第38章
南城的蓝花楹一夜之间全开了。
满城柳絮飞扬,春樱花期将尽,春日里的阳光绚烂,将季节交替时阴冷晦暗晒得无影无踪。
夏夏揉着酸痛的脖子,从英语课本上抬起头,赵世杰抱着足球兴冲冲从花园里跑上来:“夏夏,我给你看个东西。”
他把手中的柳叶放在她面前,顽皮地观察她的反应。
夏夏凑近,柳叶上蠕动着一条毛毛虫。
赵世杰下午的任务没有完成,夏夏和赵晋松告状,他被罚傍晚不准出去踢足球。
小孩是在报复。
夏夏笑了笑,捏起毛毛虫放到他T恤上。
赵世杰只敢用小棍把虫子挑起来,被夏夏这一行为吓傻了,嗷一声把虫子抖掉。
夏夏起身收好东西:“这两篇练习做完,下星期我来检查,你敢不做,我就捉一盒毛毛虫,通通扔你被子里。”
无法无天的小魔王赵世杰活了十三年遇见了胆大包天的大魔王夏夏,大魔王油盐不进、冷酷无情,不仅罚他写练习,还用毛毛虫吓唬他,小孩一脸生无可恋。夏夏走了他球也懒得踢,怏怏翻开练习册趴在书桌前做题。
夏夏出了小区朝公交站走,一辆宝马停在路边。
车窗摇下,赵晋松的脸露出来:“回学校吗?我送你。”
夏夏:“不用了,我还要去别的地方。”
赵晋松:“现在是晚高峰,你会挤不上车,附近也没有的士,还是我送你吧。”
夏夏犹豫了一下,上了他的车:“我要去拘留所。”
赵晋松在路口转弯,向城郊开去。
他是个温文尔雅的男人,举止得体,说话与笑容都很有分寸。
车上点着熏香,赵晋松穿着一身银灰色的西装,神情惬意:“去接谢淮?”
他笑笑:“你别用这种目光看我,珊琪喜欢的男生,我肯定要留意一些。”
“您是为了送我,还是为了看谢淮?”
“都有。”赵晋松说,“世杰总想知道能让你和珊琪都喜欢的男孩子长什么样,我也很好奇。”
他转头瞥向夏夏:“你今天的裙子很漂亮。”
夏夏:“谢谢。”
赵晋松似笑非笑,夏夏看到他握方向盘的左手中指戴着一枚婚戒。
“做家教辛苦吗?”他说,“世杰是个不听话的孩子,一定给你惹了不少麻烦。”
夏夏说:“小孩子爱玩是正常的,世杰很乖,也很可爱。”
赵晋松嗯了一声,目光依然没从夏夏身上收回,他语气淡淡:“你这个年纪的女孩才是最可爱的,是应该享受青春尽情挥霍的时候,这么辛苦到处做兼职,你家里人不心疼吗?”
他说:“我都心疼了。”
夏夏一愣,别开眼睛:“我没觉得辛苦。”
*
夹路两旁的蓝花楹开得正好,街头到尾的沥青路上铺满了紫色碎花,远远看去像一幅油画。
时隔半月再次见到外面的天空,谢淮被夕阳余晖刺晕了眼,他轻轻眯起,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傍晚六点,落日正圆。
他回头看了眼拘留所的大门。
许大龙笑眯眯的:“因为个女人进来受这罪,后悔吗?”
“打的时候挺爽,打完有些后悔。”谢淮混不吝地说,“后悔没多踹他几脚。”
许大龙:“……”
许大龙的儿子开车来接他,他揽住谢淮肩膀:“小谢上车,许哥送你回学校。”
谢淮淡淡道:“不用。”
他望向沥青路的尽头,花楹的树枝和花朵沉沉坠着挡住视线,没有车也没有行人。
许大龙问:“有人接你?”
他说:“没有。”
只有夏夏知道他今天出来,但她没说她要过来。
远处路口缓缓驶来一辆宝马M6,夏夏从副驾驶下来。
赵晋松摇下车窗,目光流连在夏夏与谢淮身上:“我顺便把你们送回学校。”
夏夏礼貌地说:“谢谢您,不用了。”
许大龙低声说:“小谢,那男人看你女朋友的眼神不对。这种人我见多了,生活安逸,钱没处花,一人能包三四个大学生。他的M6可不便宜,许多小女孩就喜欢他这款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你得当心了。”
谢淮淡漠:“一个老男人而已,她不喜欢。”
“喜欢的不是老男人,是老男人的钱。”
“谁没有过几个钱?”谢淮说,“宝马M6从前我都当碰碰车开着玩,夏夏见过世面,她不是那种人。”
夏夏下车过来。
许大龙刚走,谢淮的淡定装不下去了:“他谁啊?”
赵晋松坐在驾驶室,成年男人稳重冷静,他看谢淮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幼稚不懂事的小孩。
谢淮原本只是不爽,被他这眼神一盯有些恼。
他不客气地回视,目光带着锋利的敌意。
他越过夏夏,走到车旁:“谢谢你送夏夏过来。”
赵晋松:“我是珊琪的父亲。”
“赵叔叔。”谢淮说,“晚上一起吃个饭?”
赵晋松:“不必了,我还有事,有麻烦记得给我打电话。”最后一句是对着夏夏说的。
宝马车消失在视线中,谢淮问:“有麻烦为什么要找他?”
夏夏:“不然找谁?”
谢淮说:“你真的皮紧了,一看就是太久没挨过淮哥的毒打。”
夏夏低眉丧眼,宁肯看脚下铺着的落花也不看他,谢淮转身走了,她又拉住他手腕。
“等等。”她绕到他身前,“我看看。”
谢淮瘦了不少,他虽然本来就是劲瘦的身材,但瘦而不弱,每次夏夏和他走在一起都觉得很有安全感。半个月没见,他下巴尖了,脸色也因为关在屋里许久不见太阳略微有些苍白。
夏夏说:“你瘦了。”
谢淮手腕被她握在掌心,他目光落在女孩细白的手上,脑子里不可抑制地想起昨晚那清晰又真实的梦来。
梦里的夏夏清纯又娇媚,汗涔涔抱住他,她浑身软得不像话,张口咬住他的脖颈,软滑的唇舌把他魂勾留在了梦里,一时三刻逃不出来。
谢淮觉得自己禽兽又畜生,一边让人哭得稀里哗啦,一边又在梦里念念不忘肖想,天底下没有比他更混蛋的人,如果年少时的谢淮知道他有一天会窝囊成这样,一定能气死当场。
别人说喜欢,谢淮拒绝,原因是不想浪费时间。
而那人换成夏夏,他装作毫不在意,是不想让夏夏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夏夏咬着嘴唇:“他们是不是对你不好?”
“没有。”谢淮回过神,“陪我吃个饭吧。”
*
谢淮点了两百块的冒菜,一个人吃掉一桶米饭。
夏夏捧着碗坐在他对面和他啰嗦。
“这些天你不在,快递都是源太在帮你打理,我偶尔也会过去。”
“燕姐把事情善后了,她说要请我们吃饭。”
……
谢淮夹牛肉给她,又给她空了的杯里倒上酸梅汁。
两人一个说话一个吃饭,就像从没闹过别扭一样,夏夏一个月没好好看他了,难得有机会心平气和坐在一起,心里酸酸的。
“淮哥,谢谢你。”她说,“那天的事你把它忘了吧,你说得对,我是挺没良心的,还对你甩脸色。以后别对我这么好了,你心里怎么想我都知道的。”
“你知道个屁。”谢淮说。
他结了账,夏夏跟在他身后出去。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就把我当个小玩意。”夏夏认真地看着他,“你就是可怜我,同情我,看我一个人在苦海里扑腾,路过时顺手救了我。是我想太多了,我自己一身水,还想把你身上也沾湿了。”
……
谢淮站在眼前,她控制不住难过,絮絮叨叨把这一个月来胡思乱想的话全都吐出来。
她低眉顺眼,乖巧又柔顺。
谢淮看着手里刚喝完水的空塑料瓶,忽然想起夏夏在街上打架的事情。
——她神色冷漠,满脸怒火,几下就把一个男人按在地上打得抱头哀嚎。
在拘留所的日子,他每每想到这事总在疑虑,那个状态下的女孩和平日里判若两人,凶起来的模样令他看了都有些害怕。他一时拿捏不好夏夏是在发火,还是平时都在和他装乖。
谢淮颠了颠塑料瓶,又软又轻。
他抬起手,带着尝试的心理朝夏夏头上打了一下。
“啊!”夏夏捂住脑袋,“为什么打我?”
谢淮不能说想试探你。
他想了想,兴师问罪:“姓赵的为什么要送你?”
“我是他儿子的老师。”夏夏无辜地说,“我打不到出租车,他就送我过来了。”
谢淮又打她一下:“他是看上你了吧。”
“他那么有钱,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怎么会看上我啊?”
“哦?”谢淮继续打她,夏夏的头发已经被他弄乱了。
夏夏理了理头发,“淮哥,你能别打了吗?”
“不可以。”谢淮打得越发起劲,“他就是对你不怀好意,他就是想追你。”
他手下的塑料瓶噼里啪啦响,夏夏被他打烦了,吼道:“别打了!他想追我行了吧?”
谢淮:“你吼什么?还分得清谁是大哥谁是小弟吗?”
夏夏脾气上来了,忍不住说:“谁他妈要当你小弟啊?”
“难不成你还想当我爸爸?”
他只是随口一说,看见女孩表情变了,才想起现在和从前不一样,夏夏说这种话不再是开玩笑了,她的言语里藏着许多女孩细致的小心思。
他蹙眉,刚要补救,夏夏疲惫地说:“是妈妈。”
她神情平静:“赵晋松想追我,赵珊琪想追你,咱们俩再各自努力一下,几年以后,你说不定就得喊我一声丈母娘了。”
谢淮:“……”
他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夏夏转身就走,谢淮又控制不住看向手里的瓶子。
夏夏以往在他面前说话都温声细语,就连音调都没抬高过,刚刚吼他是有史以来破天荒头一次。
也不能只凭这个就说夏夏在装乖吧?
谢淮想: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他那么欺负人家,吼他一句也是正常的。
他想着,手又不安分地抬起来。
他像个顽皮的孩童,玩心重又闹腾,轻轻把瓶身在女孩头上敲了敲。
夏夏转过头,冷漠地看着他。
谢淮眨眨眼,紧接着,瓶子被女孩夺走。
她反手把瓶子砸在他头上猛敲:“你他娘的没完了是吧?你打谁呢!你再打一下试试!老娘搞死你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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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社会角色是指我们对处于特定位置上的人的行为期望,当某种行为方式被认为是有效的,它就会被加以固定,成为指导人际关系的准则……”
初夏阳光明媚,教授目光从PPT挪开,扶了扶眼镜:“后排那位男同学,你想出去踏青吗?”
谢淮听课走神,他在看窗边的夏夏。
女孩脊背笔挺,谢淮只能看到她单薄的背影与姣好的侧脸。她认真听课,偶尔低下头做笔记,鬓边新生的绒毛跟着上下颤抖,被窗外的阳光一晒,泛着淡淡的金黄。
谢淮笑笑:“不想。”
他低头,翻开自己的笔记本,本子里某一页夹着一张白纸。
他展开来,纸上画着一副卡通简笔画。
“……角色扮演是指具备某种角色的条件者去承担这种角色,并按其行为规范活动的过程,此概念最早由米德提出。”
“角色扮演常会面临种种失调现象,而角色失败就是角色失调的表现之一……”
简笔画是刚开学的班会上他画来威胁夏夏的,被夹在书里大半年,碳素笔的痕迹已经褪去了大半,画面内容却依然可以清晰看出来——代表谢淮的小人拿着棒槌殴打代表夏夏的小人。
谢淮拿过笔,在简笔画的旁边打了个叉。
他将纸折好夹回本子里,照着PPT认真抄写笔记,教授讲完这一课,他在角色失调的笔记旁又画了两个小人,这次两人对调,打人的换成女孩。
谢淮最后一笔落下,挑起眉梢。
夏夏那晚拿着矿泉水瓶追着他打了一条街的事情,过了这么久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一想起来就牙痒痒。
谢淮想,一定是我太宠她了,让她这么无法无天。
他得找个机会从头到脚好好给夏夏做个认知教育,以便重新明确她对自己的定位。
*
夏夏下了晚课,顺路去取快递。
快递亭前排着长队,都是刚下课的学生。
夏夏站在队尾假装玩手机,眼睛时不时瞄着在最前面亭子里找快递的谢淮。
队伍一点点挪动,轮到夏夏,谢淮坐在椅子上不动了,他盘着菩提珠,静静看着她。
她报了快递号,梁源太帮她取过来。
“夏夏,帮我撕一下。”梁源太没指甲,快递盒的胶纸抠不下来。
谢淮:“别跟她说话,这女人凶死了。”
夏夏没理他,低头给梁源太撕纸。
谢淮递给她一个快递:“我也撕不下来,你也帮帮我呗。”
夏夏:“滚啊。”
夏夏后面已经没人了。
谢淮把纸盒朝桌上一磕:“源太你出去。”
梁源太刚要听话地出去,夏夏说:“不准出去。”
梁源太:“……”
谢淮直接把梁源太推出门外。
他拉下卷帘门,扯开门旁的电灯拉线。
外面世界的声音被隔绝开,漆黑的夜色也被挡在外面,小小的一方空间被灯光照得温暖明亮。
谢淮逼近,夏夏后退,身体贴到卷帘门上。
“你越来越能耐了,敢让我滚。”谢淮说,“抬头,让我看看这么硬气的人长什么样子。”
夏夏抬起头,瞳孔黝黑,眼里倒映着橘色的灯光。
“原来是夏夏啊。”谢淮语气散漫,“可我记得夏夏从前不是这样。”
他问:“你是精神分裂,还是之前的样子都是装的?”
夏夏被他堵在身体和门之间,没有空隙逃出去。她鼻子正到谢淮胸口,他身上的T恤是刚换的,离得近了,洗衣液清新的味道就钻到她鼻孔,她心猿意马闻着,甚至忍不住深呼吸了几口,脸上却装作波澜不惊。
“没有装。”她平静地说,“在你面前乖是因为我喜欢你,可你不喜欢我,我干嘛还要对你温柔?”
她先是在街上打架,又是暴躁地拿矿泉水瓶殴打谢淮,这些样子被谢淮看到了,她也有些自暴自弃。
谢淮曾说过喜欢她乖,现在她乖巧的假象破碎,谢淮原本就不喜欢她,看到这些后更不可能喜欢她了。
她问:“你把门打开,我要回去。”
谢淮说:“不开。”
夏夏疑惑看着他:“现在已经很晚了,孤男寡女待在一个屋子里合适吗?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这样问,谢淮也说不清。
拘留所出来后,两人的关系变得很微妙。
说是闹别扭,夏夏没再躲着他;说是和好了,却也再不像从前那样亲密。
夏夏不粘着他了,也很少主动和他讲话,除了谢淮来不及吃饭依然会给夏夏发消息叫她带饭,就只有她来取快递的时候谢淮能短暂地从正面看她几眼。
两人各有各的心思,一个没法开口,一个不知道说什么,蹉跎着日子也就一天天拖过了。
谢淮很久没这样近距离看她了。
夏夏天生一张乖乖女的脸,哪怕见过她另一面以后,在谢淮心里她依旧是那个又甜又软的女孩。生气时很甜、暴躁也很甜、就连当街打他时手里举的塑料瓶子都挺甜的。
夏夏低着头,她好不容易有机会凑谢淮这么近,正在抓紧时间偷偷闻他身上的味道。
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她得一次闻个饱,留着回去慢慢回味。
谢淮:“孤男寡女,你还怕我非礼你?”
夏夏说:“该怕的人是你吧?你最好把门打开,不然我能做出什么事情还真不好说。这里没人看见,我一个冲动把你强。奸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谢淮:“……”
他明白了。
夏夏现在是彻底破罐子破摔,随便张口一句话都能把他噎死。
他侧身挪开,桌上放着夏夏的快递盒,他拿起来晃了晃:“买了什么?”
夏夏最近天天买快递,次次都是一个小盒,轻飘飘的半分重量都没有,谢淮每次都好奇里面装着什么。
夏夏说:“给我。”
谢淮更好奇了:“看一眼都不行?”
夏夏啪一巴掌打在他手背上:“给我!”
谢淮嘶了一声:“你他妈的……”
他对上女孩冷静的眸子,想脱口而出的那句“你他妈的敢打我”咽了回去。
“行。”谢淮完全了忘了自己要教育夏夏这件事。
他怂了怂:“给你就给你。”
*
夏夏回到宿舍,随手把没拆封的快递盒扔进垃圾桶里。
她打开淘宝,点进个人主页,物流显示还有三个包裹在路上,一个包裹未发货,全是九毛钱包邮的黑色橡皮筋,明天到一个,后天到一个,大后天还会到一个。
她点进店铺,把大大后天的订单下好,关掉手机从书桌上抽出一张交换生申请表。
南大社会学系每年都有一个交换生名额,对象是邻省的海大。
海大是国内重点大学,社会学的专业排名也在南大之上,学生去交流一年后经历会写在个人档案上,如果交流期间学业出色可以顺延一年,直接在海大学习两年,大四回校,到时毕业证会盖上两所学校联合培养的钢印。
这一个名额是整个专业的人挤破头都在抢的,只看学年绩点和英语四级分数,谁成绩高谁就有资格得到交换名额。
邢鑫开班会说这件事的时候,夏夏留意听了,等班会结束人散去以后,她去找邢鑫要了一张表。
蔡芸当时也在,见她来拿表格脸直接拉了下来。
夏夏填好表格夹在书里,戴上耳机做英语听力。
马上就要考四级了,她每晚都会固定刷一套题。
蔡芸洗漱回来,冷嘲热讽:“我劝你还是别参加考试了,你高考英语才九十分,再怎么做真题也过不了四级。”
夏夏把耳机音量调大,淡漠地说:“你闭嘴吧。”
*
六月。
四级考试在上午九点,夏夏提前出发,先去食堂吃早饭,又赶去伊美贤办公室递交换申请的表格。
伊美贤还没来上班,谢淮翘着脚坐在她位子上。
从开学到现在,一个学年快要过去了,谢淮和伊美贤的较劲还没有结束,为着伊美贤骂他一句蠢,谢淮来她办公室考了一年的校规,日日必到,风雨无阻。
窗台边有个纸箱专门用来装谢淮的考试卷,一年过去,里面已经快要塞不下了。而拜谢淮所赐,伊美贤手下有个校规考了二百次没过的学生,她也与学年中期的优秀导员评选失之交臂。
谢淮卷子做了一半,翘着脚揪伊美贤养在窗台上的绿萝叶子玩。
夏夏跟他打了个招呼,把表格放在办公桌上最显眼的地方就走了。
谢淮拿起表格看了一眼,起身追出去。
夏夏没走远,被他拽住手臂拉了回来。
谢淮手里扬着她的申请表:“你要去海大交流?”
夏夏:“只是写了申请,能不能去还要看专业课成绩和四级分数。”
“你什么时候拿到的申请表?”
夏夏想了想:“五月。”
谢淮眼神暗了:“一个月前就做好去交流的打算,我们天天见面,你却一个字都不对我说?”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夏夏说,“而且你每天那么忙,我什么事都对你讲,你也会烦的啊。”
谢淮这学期除了做快递还在经营微信群。
他去校外找商家合作,回来在群里帮忙宣传商品,而后从商家手里收取一定数额的广告费。
这工作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
他面对的群体是在校生,选的商品就要控制在学生的消费能力之内,有时是零食特产、数码电子,有时是新开的餐饮店、农家乐或者一些娱乐场所的优惠活动,有时是附近培训班辅导班的招生广告。
谢淮在商家与客人之间得小心维持关系,他每天上课、发快递,剩下的时间大部分都在外面跑,夏夏很少能在除了上课以外的时间见到他,她偶尔夜里出去吃宵夜,会在校门外遇见刚刚回来的谢淮。
他不进校门,而是一个人坐在校门口的石墩上吃棒棒糖。
他嘴上不说,夏夏能感觉出他压力很大也很累,如果没有重要的事,她也不想再用自己那些小心思去打扰他。
“我会烦?你问都不问就知道我会烦你?”谢淮脸色阴沉。
夏夏小声说:“我能感觉出来,你现在心情就很烦,是因为我哪里又惹你生气了吗?”
谢淮捏她手腕的力气很大,她有点痛了,挣脱开来。
谢淮:“你是想去交流,还是为了躲我?”
夏夏抿唇:“去交流。”
“我要听实话。”
“去交流。”
夏夏说:“我高考没发挥好才来了南大,我也很想看看水平更高的学府是什么样子,机会很难得,大家都在争取,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为了躲你才申请交流呢?”
谢淮不动声色,但他的沉默也掩饰不了眼神里的晦暗。
他问:“如果我们在一起,你还会走吗?”
夏夏没说话,她心里有答案,却没办法当着谢淮的面说出来。
如果她和谢淮在一起,别说主动申请交流,就算对方请她她也不会离开这里一步。
而刚刚她的话也掺了假。
想去更好的环境学习是真,但为了躲开谢淮也是真,现在两人的关系尴尬又奇怪,她做不到被谢淮拒绝了心意还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守在他身边。
她不吭声,谢淮会错了意。
“我知道了。”
他走回办公室,重重摔上了门。
*
临近考前十分钟,谢淮才冷着脸进来。
他把书包扔在讲台上,拿着听力耳机和笔坐到座位。
他的位子正好在夏夏后面。
夏夏能听出他收敛不住的怒意,也能听出他不加控制摔东西的动静。
谢淮发脾气时就像个孩子,永远都在用他独特的方法吸引人的注意。
听力试音开始。
夏夏把耳机调到四级频道,按了几下,耳机的灯却不亮。
她戴上耳机,听不见一点声音。
昨晚在宿舍试音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快要考试了却出这么大的问题。
她掰开电池匣子,发现里面的电池不翼而飞。
夏夏直接愣了。
早上收拾书包的时候她还检查过电池没有问题,她把耳机放进书包出去洗漱,回来以后直接拿着走了,当时的宿舍祝子瑜和赵珊琪都还在睡觉,只有蔡芸起床了在书桌前化妆。
祝子瑜坐在她右手边,趁老师不注意问道:“耳机坏了?”
“电池没了。”夏夏说。
祝子瑜也反应过来:“蔡芸拿的?昨晚你不在,她在宿舍说你英语成绩差,我顺口说了一句你只是高考没发挥好。一定是她,你专业课成绩比她好,如果四级分数再比她高,她就没有交流的机会了。”
夏夏把耳机扣到桌上。
听力在四级分数中占的比重很高,她耳机不能用听力算是作废了,她和蔡芸的成绩本来差得就不大,四级考不过,交流的名额一定会被蔡芸拿下。
考试马上就要开始了,夏夏也没办法凭空变出一块电池来。
她趴在桌上,满脸烦躁。
凳子腿动了一下,是谢淮在踢她。
夏夏把凳子朝前挪了挪,谢淮又踢了她一脚。
夏夏直起身,刚要转头和他吵架。
背后桌子朝前推了推,一阵温暖的感觉靠近,夏夏头顶被挂上一个耳机,听力试音的声音一瞬间吵进她耳朵。
她回头,见谢淮起身。
他伸长胳膊,把她桌上的耳机拿了过来。
听力考试开始。
他一脸冷漠,把夏夏那没有声音的耳机戴在了自己耳朵上。
作者有话要说:开篇几句话引自《社会学概论》,想加注释
第40章
谢淮蹲在食堂外的花坛边,午饭时间食堂人来人往,只有他不去吃饭,叼着根从超市买来的还冒着白烟的老冰棍,咬一口冰渣子噼里啪啦朝下掉。
夏夏远远看着,觉得他仿佛一只被遗弃在路边的小流浪狗在悲伤地啃骨头。
她小跑过去,把耳机还给他。
谢淮不接,抬起眼,漆黑的眸子盯着她。
“谢谢。”夏夏小声说,“早上的气消了吗?耳机给了我,你四级一定过不了吧。”
谢淮咬着雪糕棍子:“别跟我装可怜。”
夏夏也不去吃饭,坐在他身边懒洋洋晒太阳。
谢淮:“再过几个月你就可以跑得远远的,海大不会有一个叫谢淮的人欺负你,逼你叫他哥,让你流眼泪,还对你这么坏。”
夏夏静静说:“你没有对我坏。”
谢淮吐掉嘴里的棍子:“你的奸计得逞了,很开心吧?”
他没精打采的,此刻十分后悔刚才把耳机给了夏夏,也给了她远离他的机会。
女孩神情波澜不惊,丝毫没对即将到来的分离有伤感的表示,她越平静他心里越不舒服。
“只得逞了一半。”夏夏伸出白净的胳膊,没头没脑地说,“淮哥,掐我。”
她皮肤白得清透,如一抹白瓷落入谢淮眼里,他不想掐她,倒想按住她咬一口。
“随便你做什么,只要能弄疼我,让我哭出来就行。”
谢淮:“……”
“你这是什么特殊癖好?”
夏夏胳膊向上抬了抬:“咬也可以。”
谢淮握住她羸弱的手腕,放到嘴边。
他张开嘴,夏夏预想到即将到来的疼痛,身体绷紧。
谢淮牙齿抵到她皮肉轻轻刮了一下,落眼即是她细腻光滑的皮肤纹路,甜甜的奶香味钻进他鼻孔。
谢淮没有下口,嘴唇贴蹭时那温热的触碰感令他愣了愣。
他此刻的动作,像在亲吻夏夏的手臂。
谢淮放开她的手,别过脸去:“不咬,臭死了。”
夏夏:“……”
“我不臭。”她委屈,“我昨晚刚洗过澡,还用了海盐牛奶味的身体乳,你再闻闻。”
谢淮又举起来闻了闻:“还是臭,是不是身体乳的问题?你用的哪个牌子?”
夏夏说了牌子,谢淮装模作样哦了一声。
他拎起书包:“走了,你好自为之,有消息记得告诉我。”
他绕过花坛,包带斜挂在半边肩膀,回头朝后看。
夏夏不信邪地嗅来嗅去,她鼻头皱着,眉心拧住,一脸疑惑:“哪里臭了?”
谢淮莞尔,他进了超市,在一排卖沐浴乳的货架间徘徊。
夏夏用的海盐牛奶味在货架的最下层,一个椭圆形的浅蓝色瓶子,谢淮打开瓶盖闻了闻,与夏夏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若无其事合上瓶盖,去前台结账。
夏日午后拂面,夏夏还坐在原地。
她在草丛里揪了朵薄荷,用手指碾碎了放在鼻子下面闻,那味道呛鼻,她眼圈被刺得发红。
谢淮站在超市的柱子后,看夏夏摇头晃脑把薄荷扔了,她看上去不太满意,一溜烟跑进食堂,在麻辣烫的调料区抓了一把洋葱又一溜烟跑出来。
青天白日,她就站在路边,把洋葱挤碎的汁水涂在眼睛上。
谢淮:“……”
夏夏打了好几个喷嚏,洋葱的味道呛鼻子,眼泪控制不住哗哗流。
她一张小脸被泪水盖住,一边走一边流泪,一路回了宿舍。
蔡芸看见她哭着回来,假装诧异:“哟,夏夏这是怎么了?”
夏夏哽咽得说不出话,趴在桌上嚎啕大哭。
祝子瑜说:“她耳机不知道怎么坏了,听力全是蒙的,四级恐怕过不了。”
蔡芸伪善地笑:“有什么可哭的?不及格来年再考,多大点事。”
“你说得轻巧。”祝子瑜瞪她,“你知不知道不过四级就没有资格申请交换生?夏夏她就算专业课成绩再好,这次交流项目也没戏了。”
蔡芸摊手:“那没办法,谁让她倒霉呢?”
夏夏偷偷露出一条眼缝,压在臂下的手伸出来,朝祝子瑜比了个拇指。
祝子瑜演技越发精湛:“就不该跟你说,你除了冷嘲热讽还会说什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蔡芸冷笑,塞上耳机爬上床看韩剧。
*
期末考前一星期,夏夏开始收到鲜花。
一天一束,都是清晨刚从花市买来挂着露水的玫瑰花苞,用牛皮色的旧报纸包着,艳而不俗。
花店的人把花放在楼下就走了,夏夏不知道是谁送的。
她人生第一次收到花,不舍得扔,用喝完酸奶的玻璃瓶插了起来。
夏夏打电话给赵一雷:“雷哥,你给我买花了吗?”
赵一雷:“祖宗,我这个月房贷还没还呢,我喝西北风给你买花?”
夏夏去问梁源太:“源太,你给我送花了吗?”
梁源太笑得憨憨的,弯腰摘了朵白色野花别在她头发上:“夏夏你喜欢花吗?我现在送你。”
回去的路上,夏夏遇到姜景州,她又去问他。
姜景州笑笑:“你为什么不问问谢淮呢?”
夏夏眼珠狡猾地转了转:“我才不问他。”
她故意把谢淮身边的朋友问了个遍,没过几天,谢淮就知道夏夏收到花了。
考完最后一门专业课出了考场,夏夏后衣领被人揪住。
谢淮绕到她身前,看似不经意地说:“听说最近有人送你花?”
“是啊。”夏夏慢吞吞比划,“每天一束,有这么大一捧呢,我抱上楼胳膊都要压断了。”
她满脸无奈:“要修枝,要换水,为了延长它的花期还要滴营养液,好辛苦的,每天手都很酸呢。”
“是吗?”谢淮说,“我帮你揉揉。”
他手劲大,把夏夏按得哇哇叫:“疼死了,放开我啊臭傻逼!”
谢淮:“你骂谁?我看你是……”
“我是皮紧了。”夏夏说,“皮紧了你能怎么样,搞我吗?有种你就来,我巴不得你搞我呢,你可不要不敢哦。”
谢淮:“……”
夏夏已经摸透了谢淮的脾气,知道他嘴上再凶再刁钻再怎么威胁她,手上也不舍得碰她一下。
她现在不仅不怕他,还敢当面挑衅他
谢淮快被气出脑溢血了,揪住她背包的带子:“到底是谁送的,你说不说?”
夏夏得意洋洋:“关你屁事啊。”
她拍开谢淮的手,无视他阴云密布的脸色,转身走了。
*
期末考试刚结束,赵珊琪就飞去日本了。
赵珊琪离开那天,楼下送来的花里多了一张手写卡片,钢笔字遒劲,一看就是练过字的人。
卡片只写了一句话。
——美人如花隔云端。
夏夏闻了闻玫瑰的香味,将前几天枯萎的花从瓶里抽出来,新的插进去。
她瞥了一眼卡片,随手扔进垃圾桶里。
*
夏夏暑假没有回家,在大学城租了一个单间。
她面试了一家辅导班的假期老师,周一到周五给初中生辅导数学和英语、周六周天去给赵世杰做家教。
她租的房子是精装修过的,两室一厅,家具电器一应俱全。由于放暑假,原来租住在这里的学生情侣退房回家了,房东临时找人来住,价格要得很低,一个月只收三百块。
房东把她领进门:“次卧是你的,隔壁主卧有一个男生在租,wifi物业免费,水电平摊,卫生间是公用的,那男生平时不在家,很晚才回来,你如果要洗澡上厕所记得把门锁好。”
夏夏问:“那人好相处吗?”
“看起来酷酷的,不怎么搭理人。”房东说,“不过他也是刚来,相处久了可能会好些吧。”
房东走了,夏夏把东西整理好,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玩手机。
屋子不大,但隔音很好,这里是二十楼,从阳台眺望出去,远处镜湖绿色的水纹在阳光下闪着金黄的波光。
夏夏无聊地登陆教务系统,期末成绩还没有公布,她能不能去海大要等月底才知道。
她打开微信,很久没和谢淮发过消息了,他的对话框已经被压到了很下面。她浏览了一遍谢淮的朋友圈,他很少发动态,哪怕发一条也是广告或转发链接。
她想找谢淮说说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还是把手机放了回去。
临近期末这段时间,谢淮格外忙,听辛浦说别人都在复习考试,谢淮不知道出去干什么,每天都卡在宿舍关门前才回来,夏夏原本以为他是去谈广告,可微信群里他很久没有动静了
闹钟响了,提醒她下午要去给赵世杰上课。
夏夏去上洗手间,冲厕所的时候出了意外。
夏夏从来没发生过上厕所堵马桶的事情,她愣了一下,尝试用旁边的工具通理,可她从小在家上的都是筒子楼的公用厕所,定时冲水,生活上别的技能她会,通马桶这事还真的没有经验。
她越搞越糟,只能把马桶盖扣下来,给房东打电话。
房东笑呵呵的:“马桶一直不太好用,你找个水管工来清理吧,茶几下面有电话。”
夏夏窘迫:“……可我下午要去做家教,时间来不及了,你离得也不远,能不能来这里给他开个门?”
房东一口答应。
夏夏:“尽快吧,我担心隔壁回来会影响他用卫生间。”
房东:“事情交给我你放心,下午两点前一定解决好。”
夏夏松了口气,出门坐地铁了。
*
英语课晚上七点结束,赵晋松留夏夏吃晚饭。
夏夏原本不想吃,可赵世杰姐姐走了,没人陪他玩,他磨着夏夏留了下来。小孩玩心重,吃饱饭就跑到楼上玩电脑,留夏夏和赵晋松两个人坐在餐厅。
餐厅吊灯开着浅色光,夏夏不复下午和赵世杰说说笑笑的模样,她在赵晋松面前显得拘束沉默。
赵晋松问:“饭菜不合胃口吗?”
今晚阿姨做了滇菜,汽锅鸡太油,撒撇太酸,折耳根又太腥,夏夏口味偏淡,吃得很少。
赵晋松:“开瓶红酒吧。”
“我该走了,晚上大学城人少,回去晚了不安全。”
“我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了。”夏夏拿起包,“我坐地铁就可以。”
“你可以不用急着离开。”赵晋松唇边带笑,“珊琪去日本陪她母亲了,她房间空着。反正你明天还要来,不如今晚在这里住下,如果你不喜欢珊琪的房间,家里还有很多客房。”
“我不习惯睡在别人家,谢谢您的好意。”
夏夏走到门口,脚步停了下来。
她回头,赵晋松没有动,他坐在椅子上端详她,目光里蕴着深厚的兴趣。
“赵叔叔。”夏夏嗓音柔软,“谢谢您的花,不过那花挺贵的,以后别送了。”
赵晋松:“如果我没记错,我没有在花店的顾客信息表上留下名字。”
“之前都只有花,卡片是从珊琪离开以后才加的,您是怕被她看到认出字迹吧?”夏夏眼眸轻垂,“您的书房我进去过,墙上挂着一副毛笔字,您的字很漂亮,也很容易辨认。”
女孩冷静地分析,不卑不亢。
她站得笔挺,天鹅颈至两肩的线条细腻流畅。
赵晋松笑意渐浓:“卡片上的字你看了?”
“看了。”
“卡片呢?”他问。
夏夏想了想:“被我扔了。”
*
小区外面是条夜市,晚上繁华吵闹,香味四溢。
夏夏被那香味引诱,没忍住买了烧烤和奶茶回去,初入大学这一年虽然过得辛苦,但也攒下了一些积蓄,她不仅不用担心一日三餐,偶尔还能吃个零食宵夜。
夏夏进了门,屋里一片漆黑,玄关处摆着一双男人的运动鞋。
夏夏摸黑进了客厅,知道隔壁的租客已经回来了。
快要十一点了,灯关着说明对方已经睡下了,她原本打算在客厅边看综艺边吃烧烤,现在只能回屋悄悄吃了。
她怕吵醒对方,踮着脚尖蹑手蹑脚朝自己屋里走。
走过两个屋子中间的过道,对面的房门忽然打开。
一个人形物体倚在门框上。
“我说,这位兄弟。”少年不耐烦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在家没人教过你拉完屎要冲水吗?你平时什么样我不管,但跟我合租,下次再这样放任你的屎漂在马桶里害我不能用卫生间,当心我搞你。”
夏夏:“……”
她沉默好久,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兄弟?”
“废话,你他妈见过哪个女人能拉这么大一坨……”
声音顿住。
谢淮按开电灯开关,与门外的夏夏两相凝视。
他呆滞。
夏夏面无表情:“能拉这么大一坨的女人,你现在见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淮哥:能……能拉那么大一坨的女人好像还挺可爱的。
夏夏: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我中了一个诅咒,不管我几点打开电脑,几点开始码字,永远踩点写完,存稿是什么?不存在的。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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