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太痛了——
毫不夸张地说，工藤新一觉得自己快死了。
那是钻心刻骨的疼痛，好像心脏被人反复蹂躏，非要把所有的血全都挤干净一样。
上次感受这种痛，还是他被琴酒喂了药。
“所以这次……是怎么回事啊……”
他喃喃着醒来，声音沙哑的厉害，嘴里还有腥味。
然而模糊的视线逐渐变清晰时，他竟然看到了冲矢昴。
这个粉色头发的男人就坐在他的面前——也是乌丸沙耶公寓的餐桌前——静静看着他。
“醒了？”他很淡定地开口，然后扔了两件衣服过来，“醒了就把衣服穿上。”
工藤新一：“？”
穿衣服？穿什么衣——
工藤新一低头的下一秒，他觉得世界都凝固了。
“喂——”
“如果你想要吵醒正在熟睡的你的小女朋友，那你可以喊出声。”
冲矢昴的声音及时截断了工藤新一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叫。
工藤新一：“……”
好消息：他变大了。
坏消息：他没穿衣服。
更坏的消息：他竟然变大了还赤-裸着出现在了乌丸沙耶的家里。
“——！”
见鬼了！
虽然他很希望变回来，但也不至于是这种样子吧？！
工藤新一闭着眼暗暗骂了一声，随即立刻转过身背对着冲矢昴，狼狈且快速地穿着衣服，同时还时不时看向乌丸沙耶的房间门——
如果乌丸沙耶这时候醒来，他这“变-态”的头衔就永永远远挂上了。
……跳进东京湾也洗不清的那种。
所以这是什么情况啊喂！？
他穿好衣服——冲矢昴还贴心地给他带了内裤——才感觉自己稍微松了口气，转过身看着冲矢昴：“所以你——”
工藤新一刚开口，却忽然愣了一下。
……是平视着的冲矢昴。
他再次遇见冲矢昴，并且知道他是FBI赤井秀一易容的人时已经变成了江户川柯南，而上一次平视冲矢昴这张熟悉的脸，好像还是在东大陪着神结咲时期的乌丸沙耶。
那样的日子仿佛近在咫尺，转过身就能看到。
当时他还是那么意气风发，而又骄傲不矜。
“怎么了？不问问吗？”冲矢昴开口。
工藤新一一下子被拉回了现实。
“……问，”他深呼吸一口气，立刻找回状态，凑到冲矢昴面前压低了声音问，“所以这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变大？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乌丸大小姐看没看见你？”
冲矢昴似乎轻轻地笑了一下，有条不紊地回答着工藤新一的问题。
“我不知道。我只是忽然收到了你一句‘救命’的简讯，然后就动身来了。你们的门打不开，我从楼上的阳台翻了下来，发现你浑身——”
冲矢昴拉长了声音，工藤新一立刻急了：“喂喂，拜托，说重点。”
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回想今天下午了……
“我发现你就这样躺在厨房的地板上。本来我想把你藏在卧室里，但你这是一居室，而你的小女朋友还在睡觉——所以我只好把你卷着沙发上的薄毯子扔在阳台门口，然后回去给你取衣服。”
工藤新一：“……”
听起来都很合理，但既然如此——
“那为什么我醒来时还是这样？！”
“因为我回来后给你的小女朋友用了点安眠喷剂。在保证她出不来后，我觉得应该让你醒来时维持原状，这才有助于你回忆之前发生了什么。”
工藤新一：“……”
一时间，沉默和无语还有深深的无力感全部朝工藤新一袭来。
他掩面，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FBI的严谨还是赤井秀一的捉弄。
最后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好吧……本来我想象过我再次恢复时应该是多么开心的……”
结果现在却变成了这样。
有开心，但好像不多。
“算了，至少能你说得对，我该想想在此之前发生了什么……啊对了，你的那个喷剂没什么副作用吧？”
冲矢昴眯了眯眼：“放心吧，没问题。”
工藤新一点了点头：“那先走吧，出去再说，留在这里不好。”-
下到楼下时，工藤新一甚至觉得自己很久没呼吸到一米二以上的空气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活动了活动四肢，这才慢慢感觉到恢复身体的真实感。
冲矢昴带着他去到了他的车里，两人并没有离开乌丸沙耶的公寓楼下，只是在车里坐着聊起来。
冲矢昴开门见山：“所以你为什么忽然恢复了状态？”
工藤新一有点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好像也没做什么，我就是在边吃东西边给你发简讯……然后忽然很痛，特别痛，这个痛感和琴酒喂我吃了药后我变小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我根本没力气离开，又怕喊出声吓到乌丸沙耶——”
工藤新一说着舔了下嘴唇。
他的嘴唇被咬破了，这是他醒来时嘴里充满血腥味的原因。
而此刻伤口已经变干，血凝固在嘴唇上，舔一下还有淡淡的腥味。
“再后来，我只记得我用最后的意识给你发了简讯，再就没有意识了。”
他简单总结。
这一切说起来就是那么奇怪而不可思议，但它偏偏发生了。
“哦对，”他又补充，“我当时吃的是酒心巧克力，夹心是中国的老白干。”
冲矢昴点点头：“我看到了，桌子上还有巧克力的包装……在此之外呢，你今天还发生了什么？”
“……”工藤新一忽然一阵心累，“就像简讯里说的，我发现乌丸沙耶胆子大到联合了日本公安去抓琴酒。伏特加被活捉，琴酒死亡，你说的那个波本——他是公安派进组织的卧底。”
“什么？”冲矢昴忽然睁开眼睛，“你说波本是卧底？”
“对，我本来想在简讯里说的，结果还没说就晕过去了。我也很震惊——而且看起来，他职位可不低。”
当然，除了这些事情之外，我还和大小姐吵了一架。
工藤新一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但他说完后车里却一阵安静，他转头看向冲矢昴，却见他难得用那双睁开的眼睛盯着方向盘，眼神带着些复杂的情绪。
“原来如此……”
工藤新一一愣：“什么原来如此？”
“……”
冲矢昴抿唇，没说话。
半晌，他摇摇头，又眯起眼，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没什么。倒是你的小女朋友简直出乎我意料，她能耐不小，一出手就干了我们这么多年都没干成的事。”
工藤新一一下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喂喂——什么小女朋友啊，才不是，不要乱说。”
“是吗？”冲矢昴挑了下眉毛，“我刚才明明说了好几遍，你都没有反驳。”
“诶？有吗？”
“脸红了啊，年轻人。”
“……”
工藤新一眼神连忙闪躲开：“别、别说这种玩笑话啊！说正事——我为什么会变回来？”
“变量一定是今天我做了但以前我一直没做过的事……吵架？巧克力？白酒？”
冲矢昴“哦？”了一声：“吵架？”
“……这不是重点啦，”工藤新一连忙摆摆手，“应该是白酒。只是现在不知道是所有酒都可以让我变回来，还是只有白酒可以，或者只限制于中国的老白干……”
“而且，也无法确定我会不会变回去。”
说到这儿，工藤新一有些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那种变回柯南、什么都不能做的事——他真的不想再经历了。
他有很多要做的，无论是关于组织，还是关于……乌丸沙耶。
冲矢昴看了他一阵，摇着头收回视线：“这我就不知道了。现在你能选择的只有——一，住回我家；二，找理由继续留在这里。”
“很遗憾，但我真的没有那么多时间陪着你处理你的事。琴酒死亡，伏特加被日本公安扣下——这些都是大事，我要赶快去和总部联系，再去确认很多东西。”
工藤新一还瘫靠在椅背上：“知道了。我这样子肯定没办法回乌——”
他说着一顿，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琴酒死亡，伏特加被抓——这的确是大事，那如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组织的人查到乌丸沙耶，这家伙岂不是危险的厉害？
“你要回我家？”冲矢昴适时地接下了他的话。
“我——”工藤新一抿唇，犹豫片刻又叹了口气，“算了，我想办法留在她这里吧。”
“好不容易拿回了这具身体——总得做点什么才行。”
冲矢昴：“……”
工藤新一充满唏嘘地感慨完，却发现冲矢昴不仅没说话，看着他的眼神好像还变了。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喂喂——等等！我说的是我终于可以保护那家伙了啊！”-
再三辩解又回到工藤宅拿了一套小时候的衣服后，工藤新一被冲矢昴再次留在了乌丸沙耶的公寓楼楼下。
冲矢昴临走前看了眼表，说：“我用的剂量很轻，你的小女朋友应该快醒了。”
他揣着兜，用一双半月眼麻木地抗议：“都说了不是女朋友……”
冲矢昴则敷衍地点点头，开着车扬长而去。
“……这家伙摘下面具和戴上面具真是两幅表情。”
工藤新一喃喃着吐槽了一句，转过身望着楼上属于乌丸沙耶的窗口。
“头痛——找什么办法留下来啊？”
“按照她的想法，我这时候和她应该很不熟才对……见面第一次就要住进去什么的也太失礼了吧？”
“总感觉会被大小姐拎着扫把赶出去……”
风轻轻吹过工藤新一的发丝，他自言自语着，眼眸却仿佛能跳过楼层，看到乌丸沙耶。
“说起来，还下应该是第一次以工藤新一的身份和原本的她见面……”
等等。
为什么感觉心跳好像快了一下？
少年眨眨眼，蓝色闪动的眸光宛如星辰。
第082章 借住
乌丸沙耶感觉自己睡了好久。
她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卧室的窗户没拉窗帘，外面大厦的灯光如同汇聚而成的一条倒流银河。
“……天黑了啊。”她看着窗外，神色淡漠地喃喃。
漆黑的卧室很适合一个人坐下来想些什么，乌丸沙耶坐在床上，想了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觉得宛如一场梦。
头有些痛，胃里空空的，绞痛感让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一天都没有吃饭。
柯南那家伙呢，不会还在生气吧？
她揉了揉太阳穴，懒洋洋地从床上起来。刚才淡漠的气息已经无形中收敛回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咔哒。
卧室的房间门被打开，客厅里依旧是夜色与窗外闪亮繁华的灯光，寂静寥然，空无一人。
乌丸沙耶眨了眨眼，用喟叹的语气喃喃：“不会吧……这就气跑了？”
“在这方面真是应该和工藤新一那家伙好好学一学啊，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什么的，也太幼稚了吧？”
她揉着头返回房间拿起了手机，荧光在一片黑暗中亮起，新简讯来自江户川柯南。
【From小侦探：沙耶姐姐，我的爸爸妈妈忽然回来了，我出去几天再回来哦。】
【From小侦探：记得好好吃饭，注意安全，有事打电话给新一哥哥。】
乌丸沙耶：“……”
嗯，看语气好像也没生气了，就是还有点小别扭。
还知道叮嘱她吃饭，有事找工藤新一。
“才不会找他呢……”她喃喃着，用简讯回复了柯南。
【To小侦探：知道了，回来带你去吃意大利菜。】
她忽然想吃意大利菜了。
发完简讯，乌丸沙耶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撇，饥饿感导致的疲惫让她甚至懒得去点个披萨，她只是直直躺在沙发上，头轻轻一偏，就能看见外面的璀璨的灯光夜色。
这就是新的时代。
她要在这个时代，夺回属于她的东西，然后让它更加——辉煌。
……
叮——
门铃打破了乌丸沙耶的发呆。
她猛地一个起身，在黑暗中稍微歪了歪头，神色带上些谨慎。
是谁？
知道她住在这里的，明明只有柯南和安室透。
柯南出去了，安室透不会不通知她就贸然上门……
她正想着，门外却传来了清晰的、熟悉的声音。
“请问是乌丸小姐的家吗？我是工藤新一。”-
咔哒，房门被打开，乌丸沙耶久违地看见了几乎可以说她在这个世界上最熟悉的人。
“工藤新一？”她愣住，粉唇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你怎么会来？”
少年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却更显身高和成熟，仿佛褪去了高中生的气息，像个大学生。
她视线不由自主地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下一刻才收回。
而工藤新一好像也有点尴尬，但又刻意想把这尴尬隐藏起来，于是挥挥手，装作自然熟地笑着开口：“那个……晚上好，乌丸小姐。”
乌丸沙耶：“……”
两人在门框上对视了两下，工藤新一率先转开视线。
——这大小姐今天怎么穿裙子睡得觉啊？！
晃眼的大片皮肤和散落下来的黑色发丝一起吸引人看向乌丸沙耶的脸，让他实在不知道看哪里。
工藤新一轻咳一声，抬起手，将拎着的棕色大纸盒隔在两人面前，盒子上面写的“pizza”。
“有点事想找乌丸小姐商量一下……还没吃饭吧？要不一起吃点？”
乌丸沙耶：“……”
胃更痛了，好像在叫嚣着要立刻吃到这散发着美好味道的披萨。
乌丸沙耶敛眸。
好吧，好歹这位这大侦探知道带着吃的上门。
她只是单纯想吃点披萨，而已。
乌丸沙耶这样想着，懒懒耸了一下肩，后退着侧开身，给工藤新一留出进来的空间。
“好吧，请进，大侦探。”她轻轻地、语气有一丝悠哉笑意地开口。
工藤新一在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
果然——买披萨是对的。
他神色立刻轻松了两分，说着“多谢”进屋，却发现里面一片漆黑，充斥着晕黑的夜色和远处落地窗外闪烁的霓虹灯光。
而在一片犹如星海的灯光之前，乌丸沙耶站在他面前，斜斜靠在旁边的角柜边。长发落在瓷白的皮肤上，露出漂亮的锁骨和纤细的脖颈。再往上，是姣好的面容和慵懒而闪烁的眼眸。
而大小姐自己则打了个呵欠，声音不大道：“快点，披萨要热着吃。”
工藤新一：“……”
他想象了至少五种和乌丸沙耶见面的画面，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啊喂？！
犯规了吧——
他摸着鼻尖笑了一下，连忙进来，目光却躲开：“乌丸小姐刚才在睡觉吗？有点暗啊，开一下灯吧……”
啪嗒。
灯光骤然亮起，好像救了工藤新一一命，他又虚虚松了一口气。
转过身，是乌丸沙耶稍稍歪了点的头：“你怎么知道我家的开关？”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这种户型的灯光开关一般都是装在这里的。”
“……”乌丸沙耶眨眨眼，又随意点了下头，“好吧，先洗手来餐厅。”
什么在此刻都没有披萨重要——
……她怕她再不吃东西，她的胃会先吃了她的其他内脏。
公寓里亮起了灯，又多了个人，乌丸沙耶把窗帘拉起来，忽然又感觉到了熟悉的氛围。
那种舒心的、放松的、活着的感觉。
瞧瞧，前脚送走小侦探，后脚就又接进来一个大侦探。
她随便披了件薄衫，轻车熟路坐到了餐桌边：“说吧，是什么事，竟然让工藤侦探上门？”
乌丸沙耶说着拿起一块披萨，热气腾腾的芝士香气混杂着肉汁的味道充斥鼻间，在饿到极致的时候，这一块披萨令她心情颇好。
连带着看对面讨厌的大侦探都顺眼了一些。
而少年好像也放松了些，但又有点不好意思：“是这样的……因为一些事情，所以我最近，有点危险。”
“我原先住的地方已经不安全了，思来想去，虽然非常冒昧，但还是想问问沙——啊不，乌丸小姐，我能不能在这里稍微借助一阵？”
乌丸沙耶刚吃了一半披萨，听见这话睁圆了眼睛，咬着披萨定定看向工藤新一。
“啊！——但是也、也不会很久！而且我睡客厅的沙发！我以我侦探的名誉来保证我的人品！”
安静的餐厅凸显了工藤新一的声音。
乌丸沙耶眨眨眼，扑哧一声笑出来，撑着脑袋看向少年：“工藤君，不会是你的小跟班让你来的吧？因为他人走了，不放心我的处境，所以让你来陪着我？”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绝对没有！”
少年一本正经地保证。
乌丸沙耶“哦——”了一声，声音拉长很多，让人猜不出她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
然而在最后，她却以一句轻轻的“随便你”作为结尾。
“随便你，”她说，“想住就住吧。”
这下换工藤新一愣住了。
……这么简单？这么容易？
“……乌丸小姐不来点什么，三条守则或者要求之类的吗？”他有些犹豫地问，“那个，至少也应该确认一下我是不是真的工藤新一吧？”
他一下子认真起来：“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想说了，沙——不，乌丸小姐——”
“叫我的名字吧，”乌丸沙耶忽然轻巧地打断了他，“看得出来你很想叫我的名字了。”
“……”少年一顿，只能干笑着摸了下鼻尖，“哈哈哈，抱歉，有点口误……”
他辩解着，心里却想，都是自己叫习惯了。
沙耶什么的……
他边想边飞快地跳过了这个话题：“沙耶小姐，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那些组织的事情……但既然你也知道，我就不和你绕圈子了。”
他开始正色：“在我进来之前，至少也要确认一下我是不是真的工藤新一吧？”
“还有，就算我是工藤新一，沙耶小姐和我也没见过面，应该在门口问清楚我来的目的。”
“不止如此，最好不要把陌生的客人一个人放在厨房和餐厅，这里有刀具——唔——”
一口带着芝士香气的披萨忽然被塞进嘴里，他一愣，撞进乌丸沙耶黑亮的眼眸。
“好吵，”她说，却没有抱怨的语气，只是淡淡的悠哉，“吃点披萨吧，啰嗦的侦探先生。”
“不用确认，因为看出来了你是真的。”
“不问目的，因为你不会有什么过分的贪图。”
“把你一个人放在餐厅……也是因为相信你那以侦探的名义而起誓的人品。”
她说了一长段话，然后抽出纸巾一点一点擦拭着纤细手指上的油渍。
“而如果你还问这些事为什么的话——”她顿了顿，敛眸不再看他，语气却轻巧，“因为……”
“因为咲曾经和我说过，工藤新一……是个值得信任的家伙，是个很好的、善良到像个笨蛋的好人。”
少女的话音一点一点落进工藤新一的耳朵，他嘴里还是她塞过来的披萨。
“咲小姐……告诉你的？”他怔怔看着乌丸沙耶，咬着披萨支吾着问。
乌丸沙耶理所当然地“嗯”了一声：“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想你，但既然是她的话，那我会相信的。”
房间安静下来了一会儿。
工藤新一忽然轻笑了一声——这应该是他踏进这个房子，不，是他决定借住在乌丸沙耶家后最轻松的一个时刻了。
“那就多谢咲小姐了。”他说。
“也多谢……沙耶小姐的信任。”他又说。
乌丸沙耶轻轻哼了一声，听不出心情好坏。
第083章 夜晚
工藤新一肯定是被江户川柯南拜托来看着她的——乌丸沙耶非常肯定。
原因再简单不过了。
工藤新一是一个遇见危险一定第一时间把身边人都保护好的笨蛋。
如果他真的遇到了狼狈而危险的局面——他不仅不会来投奔她，还会离她远远的。
乌丸沙耶如是想着，神态轻松，眼眸带笑。
这个笨——蛋，以为这种拙劣的谎言能骗倒她？
她轻哼一声，准备关掉吹风机。
然而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外面有隐约的说话声。
“……去你那里？过几天吧……”
“……对，就是有点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没事……”
“别随便打听……这两天……有点危险……你别管……”
乌丸沙耶：“？”
吹风机还呼呼吹着风，乌丸沙耶愣在原地，指尖还按在开关上，吹风机却始终没有停。
“……裙子？你喜欢就买……”
“……喂喂，我真的不会挑……”
少年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乌丸沙耶眨了下眼，任由这些话从脑袋里面经过，然后理成逻辑……
于是她忽然反应过来——
好像，貌似，工藤新一这两天……真的有危险？
然后无处可去，所以才来投奔同样“知道组织内情”的她。
……也可能并不是无处可去。
毕竟刚才的电话里他说了“去你那里”。
那为什么不去那里？
因为“有点事”，但“你别管，有点危险”。
乌丸沙耶：“……”
原来她猜测的没错，只是角色另有其人。
吹风机的风还呼呼吹着，她忽然想起刚才在饭桌上自己笑着说——
“工藤君，不会是你的小跟班让你来的吧？因为他人走了，不放心我的处境，所以让你来陪着我？”
乌丸沙耶：“……”
乌丸沙耶：“——！”
丢人吗，乌丸沙耶，人家拿你当共苦的好同党，你还以为人家是受人所托？！
竟然还那么理直气壮地说出来——
吹风机的风还吹着，直到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乌丸沙耶才回过神，发现吹风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误触成了冷风。
……冷死了。
冷死了冷死了冷死了冷死了冷死了。
这呼呼的冷风吹向无法被浴巾包裹住的肩头和脖颈，她狼狈地“啪嗒”一下关掉吹风机，手再贴到肌肤上，却摸到了一片热。
乌丸沙耶“啧”了一声，搓了下脖子，又把浴巾脱下来，换好新的长袖睡衣，这才用力一把按下浴室地门把手。
“咔哒”。
浴室打开，少女抬着下巴，维持着一如既往地神色出来。
工藤新一正坐在沙发上看电影，听见她的动静，他第一时间转过头朝她看去，先是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但又随即一愣。
“……怎么了吗？”他睁着一双澄明的眼睛问她，神情疑惑，“感觉……心情不太好？”
“……”乌丸沙耶一愣，随即撇开视线，语气很随意，“没有。”
“……”
“……”
“……”
“好吧好吧，就是吹风机坏了，只能吹冷风，所以有点讨厌。”
乌丸沙耶被工藤新一那双眼睛看得有些乱，刚才尴尬的自我猜测还在脑内盘桓，她拒绝接受自己竟然会在别人面前自作多情，又害怕工藤新一刚才看出来了端倪。
然而这随口编的理由却让工藤新一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没事，一会儿我看看。”
“……”这都信？
乌丸沙耶抿唇。
“……刚才在打电话？”她又问，但问出口的下一刻，她一顿，又立刻继续，“——有点吵，你声音小一点。”
“欸？”工藤新一一愣，有点摸不着头脑，“好……放心，不会再打了。”
乌丸沙耶：“……”
她于是点点头，“嗯”了一声，自顾自朝房间走去：“我洗完了，先回房间了，你自便。”
工藤新一：“……？”
“哦——”乌丸沙耶忽然转过身，表情非常随意，仿佛就是随便一问，“之前忘问你了，你身边的危险能解决吧？——不能的话，带到我身边还怪麻烦的。”
工藤新一：“……放心，没问题的，能解决。”
“啊，还有，”少女又停下脚步，轻轻抬着下颌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他，“玩笑归玩笑，说真的，你最好和你的小跟班说一声你在这儿，不然他回头回来，你们两个就只能一起睡沙发了。”
工藤新一：“……”
他还接收着乌丸沙耶的讯息，对面的少女却清了下嗓子，随即进屋关门一气呵成，把他一个人留在了厅里。
工藤新一……工藤新一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是错觉吗？
怎么觉得大小姐洗个澡出来一下子就又变脾气了？
吹风机惹的祸？
“还有什么‘玩笑’……”
工藤新一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厅里回忆，最后终于把这句话定位在了乌丸沙耶说他是被柯南派来的那句话上。
“原来是玩笑……”他恍然，随即又抽了抽嘴角，“什么嘛……吓我一跳。看那家伙意味深长的样子，还以为哪里有破绽，才被她猜了个大差不差……”
说实话，他不太希望乌丸沙耶经常将自己和柯南联系在一起。他怕以乌丸沙耶的脑子，想着想着就发现他们越来越不对劲……最后再发现他就是柯南，柯南就是他。
要是这样，万一他这辈子变不回去……她会愧疚吧？
还是那种表面装得无所谓，背地里记一辈子、愧疚一辈子的那种。
毕竟这位大小姐啊，最擅长干这种事了。
工藤新一啧啧着摇头叹气。
另一边，乌丸沙耶回到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抿了抿唇。
……她刚才找的场子应该还挺合理吧？不会被发现自己之前说的是真话吧？
她可不想在工藤新一面前丢人！
谁会喜欢在讨厌的笨蛋大侦探面前丢人啊？
乌丸沙耶心里一刻不停地想着，手里的动作却也同步进行。
她回到床上，拿出手机，立刻给安室透发了简讯。
【To安室透：帮我留意一下组织对今天工藤新一出现的态度。另，尽快解决他的事，再拖下去有危险。】
发出去，顺利收到对方的回复，乌丸沙耶稍稍放下了一点心——反正问工藤新一他也不会说，不如她自己去查。
解决完这件事，她翻了下简讯，又收到了来自柯南的简讯。
【From小侦探：意大利菜？没问题～[笑]】
【From小侦探：听新一哥哥说他去沙耶姐姐那里了，那你们两个都要小心哦，我陪完爸爸妈妈就回来[乖巧]】
乌丸沙耶：“……”
是她的错觉吗？
怎么感觉这小侦探有种格外卖乖的感觉……
“明明是下午还在朝我嚷嚷的小鬼……”她嘀咕着，眯了眯眼睛，又想不出来原因。
最后她索性不想了，洗完澡又乏得很，直接蜷在床上迷迷糊糊睡过去。
而另一边，淋浴哗哗响着，工藤新一站在旁边，心满意足地看着手机。
这下绝对不会把他们两个联系在一起了吧？
果然还是要在当柯南的时候多装装样子……-
等工藤新一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厅里已经一片安静，颇有种深夜的静谧感。
少年发丝上的水珠落在衣领上，晕开一点深色，再往上是俊朗帅气的面庞。
“还是原来的身体舒服啊……”他小声感叹着，就连以这副身体蜷在沙发上都觉得开心。
要是可以不变回去就好了……他想，然后把组织什么的都解决掉，他还是那个名侦探工藤新一，上上报纸，出出新闻，没准有一天，他的名字还会和乌丸沙耶的名字一同出现在一个版面。
左边是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再破奇案，右边是乌丸氏家主出席盛宴？
好像也没什么关系——但不知道为什么，想想就很开心。
工藤新一躺在沙发上，毛巾搭在旁边，他仰头就能透过落地窗看到外面的夜色。
这是非常安静的一晚，困意渐生。
直到——
嘭！
乌丸沙耶的房间里忽然响起一道闷声。
工藤新一本来马上就要阖上的眼眸迷蒙着睁开，下意识抓了下头发，正要翻个身——
下一秒，少年却忽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不对！
是乌丸沙耶房间里的声音——
困意一下全部消退，他蹭一下站起来，连忙敲了敲乌丸沙耶的房门。
“沙耶小姐？沙耶小姐？”
房间内一片安静。
工藤新一抿唇，犹豫不过一秒就又开口。
“——沙耶小姐，抱歉，我要进来了。”
咔哒。
房门被打开，少女的房间安静平和，没有任何外人，也没有危险的气息，有的只是——
“沙耶！”
工藤新一一惊，连忙朝躺在床边地上、昏睡过去的少女迈去。
少女的身体纤细而柔软，轻轻一捞就捞进了他的怀里，他又喊了两声，听见带着点嫌弃的、无意识的哼唧。
而掌心贴近少女额头的那一刻，却热得厉害。
工藤新一一怔愣：“发烧……真的是吹风机冷掉了啊？还以为又是什么玩笑……”
毕竟他用得时候又没什么问题。
不过现在不是再想这些的时候了。
“沙耶小姐？沙耶小姐？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
“……”
少女闭着眼睛躺在自己怀里，工藤新一抿唇，下一刻直接就要把人往身上背——
却也就是这时，他的手忽然被人握住。
那是一声很轻的“啪”，甚至都没握住，差点又从他的手腕上滑下去。
他手腕一转，轻易接住了乌丸沙耶的手，任由她可以毫不费力地握着自己的手指。
“不去医院……”她闭着眼睛，隐隐露出病意，但还能说出颐指气使的语气。
工藤新一一时哭笑不得：“拜托，大小姐，这不是普通感——”
“不去……”她坚持。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一度觉得自己在乌丸沙耶手里永远赢不了，包括此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
“……是是，好吧，那就不去医院，我去给你拿药。”他道。
这是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温柔又无奈的声线。他这样说着，然后将乌丸沙耶横抱回床上，盖好被，把少女捂得严严实实。
顺了她意时，她就又乖巧起来，收起了颐指气使的劲。
看得工藤新一抱着手臂半庆幸半感慨。
“什么嘛，看来今晚留下来还真留对了……”他喃喃，转头又去厅里找药箱。
这样折腾了十分钟，他端着药和水重新回来，乌丸沙耶的姿势都和他离开前给她摆得一模一样，甚至表情都不变——
像个睡着的猫。
“……也就这时候会听话，”他笑道，然后轻轻拍了拍乌丸沙耶，“大小姐？醒一醒，吃了药再睡。”
少女颤了下眼睫，迷蒙着睁开眼，被工藤新一扶着喂了药。
她小口小口喝着水，眼见着一共也没喝多少，她撇过头，工藤新一只好收起杯子。
——反正药吃了就行。
然后工藤新一又把乌丸沙耶塞回被子里，自己则坐在旁边的地上，懒懒打了个呵欠。
“也不知道不去医院行不行……”他啧了下，自言自语着。
旁边却又传来小声的抗议和埋怨：“不去……医院。”
“……知道了，不去，没有去，大小姐。”工藤新一随便应和。
他的回应再次安抚了少女，房间安静下来，他忽然觉得有些搞笑，又有些可爱。
然而就是在这时，他却又忽然听见乌丸沙耶小声的喃喃。
“……不去，工藤新一……你不能去医院。”
“太危险了……笨蛋。”
少女声音很小，又充满嫌弃，好像他工藤新一真的是个笨蛋。
第084章 久而重逢
工藤新一：“……”
房间很安静，少女轻浅的呼吸带着一点点热气，铺洒在工藤新一随意落在枕边的手上，让少年的指尖蜷缩了一下。
他小心地挪开手，然后盘腿坐在床边的地板上，稍稍垂眸就能看见乌丸沙耶的睡颜。
“真是，到底谁是笨蛋啊……”他轻声喃喃，又拿手抵着腿，撑着脑袋，“万一烧糊涂了怎么办？”
他这话不像是在问乌丸沙耶，但也不像是在问自己，就只是深夜的自言自语，诉说着一些藏在话语深处的东西。
直到后来他也有些困了，头朝前抵在床边，不知不觉睡过去，又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自己正在被一道目光注视。
他睡眼朦胧地睁开眼，额前的刘海被抵得乱飞，眼前却是少女安静如深夜远星的黑色眼眸。
“……”
“……”
下一刻，困意消散，他一下子瞪大眼睛，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退。
“沙耶小姐——”他低声惊呼，狼狈慌乱地抓了抓头发，“你、你醒了？”
他本来是想问——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很吓人的好不好！
少女侧躺在床上，这才慢悠悠敛眸，波澜不惊地坐起身。
“睡醒了，睡不着了。”她懒懒说，说得理直气壮。
“啊……”工藤新一呆了一下，然后又慢慢凑近，“还烧吗？”
她摸摸额头，又放下手：“有点，没事，习惯就好。”
工藤新一：“？”
喂喂，生病这种事情还可以习惯？
他眨眨眼，又觉得还真是这样——乌丸沙耶才回到这具身体没多久，就已经生病两次了。
不过她现在显然已经恢复了大半精神，就看那熟悉的模样就知道了。
全然没有刚才猫猫一样乖巧任rua的样子。
这倒也让他放了心，随意顺着话题聊起来。
“那个，沙耶小姐总是生病吗？”
乌丸沙耶“嗯”了一声，很平常地说：“毕竟钱啊美貌啊权力啊什么都有了，总要有哪里稍微差一点吧。”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不愧是你，沙耶小姐。”
将一件“我身体很差体弱多病”这种惹人怜爱的话说得这么欠揍，也只有乌丸沙耶能做到了。
然而乌丸沙耶听到这句话却看向他，稍有些探究地歪了下头：“……你很熟悉我吗？”
“欸？”
“从一开始就是……无论是说话还是表情，好像很了解我，但是明明才是第一次见面吧？”
“……！”
如果说刚才还有一丝丝想要打呵欠的困意，那么现在就是完全清醒加警备状态了。
就知道不好瞒这大小姐啊啊啊——！
工藤新一在心里狂风骤雨，但面上哈哈干笑了一下：“有吗？可能是做侦探的习惯吧……总是会刻意观察一下身边的人，然后推测一些东西这样子。”
“是吗？”乌丸沙耶语调忽然变了一点，“那你都推测到了什么？”
她饶有兴趣地在黑暗里看向他，工藤新一一噎，将视线从少女的眼眸上错开。
拜托——他就是随便一说啊！
他天天都在她身边，他当然了解她了啊！
“这个嘛……”他挠挠头发，“比如……沙耶小姐今天心情不太好？”
他说着眼睛一亮——就是这个了！
正好还能借机问问这大小姐怎么洗个澡就变了脾气。
少年一下子认真起来，有条有理地分析：“其实从我刚进屋子就感觉到了——沙耶小姐今天似乎遇到了不是很开心的事情？所以连家里的灯都没有开，然后也没吃任何东西……但好像这种情绪在我进门没多久的时候就消失了。”
“当然，也可能是在我敲门前就已经有了缓和的苗头。”
——比如乌丸沙耶给他发的意大利菜简讯。
其实看到这条简讯的时候他也松了一口气，感谢神明让这大小姐没有更和他赌气。
“后来似乎开心了一段时间……但出浴室之后心情又不好了，”他说得非常专业，一股公事公办又胸有成竹的感觉，“对吗？”
“……”少女一顿，有那么一瞬间工藤新一觉得她像即将炸毛的猫，但下一刻她就又恢复情绪，平淡开口，“大错特错！”
工藤新一：“……”
“没有任何不开心，我今天还办成了大事，心情非常好。”她还抬了下下巴。
工藤新一抽了抽嘴角。
不是他说，这位大小姐的嘴也太硬了吧？
“但是沙耶小姐从浴室出来之后就是语气很差劲吧？”他不甘示弱，也抱起手臂，“我作为侦探，这点观察力还是有的。”
“是吗？”乌丸沙耶挑了下眉，“那你说，我为什么不开心？”
工藤新一瞪大眼睛：“？”
这不是他想问的问题吗？
“我怎么会知道——这是沙耶小姐你的事情啊！”
“可你不是说我不开心吗？我开不开心也是我自己的事情吧？”
“这属于客观分析啊，沙耶小姐明明就是一出来就朝我发脾气，身为第一次见面的人，我也会生气的吧？”
“哦，所以你现在生气了吗？”
“哈？倒、倒也没有……但是沙耶小姐你现在看起来很像是想和我吵架的样子啊喂！”
乌丸沙耶一顿，又扯了扯嘴角：“是吗？更荒谬了。我和工藤君第一次见面，为什么会想和工藤君吵架？”
“是啊，为什么——我也很想知道啊。明明我还照顾了生病的沙耶小姐——”他说着忽然一顿，脑海里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乌丸沙耶不会一生病就喜欢吵架吧？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他就见乌丸沙耶扯起来的嘴角又落了下来：“我又没让你照顾。”
“你走呗，随便你去哪里——”她说着又“哦”了一声，“知道了，因为工藤君知道自己现在身处危险，不想连累在意的人，所以肯定不会去，就只剩下我这里了吧？”
“反正我只是一个素未谋面的、知道内情的陌生人罢了。”
一串话劈里啪啦砸过来，把工藤新一砸得更懵了。
什么跟什么啊？什么“别的去处”，又什么“不想连累在意的人”——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哈？”
他呆在原地，却见乌丸沙耶双唇一抿，脸上也闪过一丝懊恼的神色，随即撇过头，钻进被子里。
“我要睡觉了，”她说，“不许说话，吵死了。”
工藤新一：“……”
明明一开始是她半夜醒过来说睡不着的吧？！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他摸摸脑袋，总觉得哪里不对——所以刚才那些话是什么东西？
他开始回忆，与此同时乌丸沙耶在被子里背对着工藤新一，心里无声地尖叫。
乌丸沙耶——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你的情绪管理呢？你的处事不惊呢？不过是斗两句嘴就什么都乱说——天啊，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果然和笨蛋在一起就会被传染笨蛋！
而且这有什么好说的啊！？
谁还没两个在意的人呢？哦对，她没有……可她是一般人吗？在意等于软肋，她才不需要这种东西，只有像工藤新一那种普通人才会有……更何况他还是谁都会在乎一点的那种。
再说了，在工藤新一的眼里，他们本来就不认识……不对不对，认识又怎么样？算算过往，他们也不过是合作关系，他办事她付钱，两清。
对啊，本来就是这样。
所以她到底在胡乱说些什么？她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乌丸沙耶想着，越想越清醒，也就是在这时，她忽然听到身后有工藤新一的声音。
“沙耶小姐？你睡了吗？”他问。
她不做声，装睡着。
结果工藤新一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带着些无奈，又带着些笑意。
“好了，沙耶小姐，人睡着的呼吸状态不是这样子的——你肯定还没睡。”
他其实说了一半实话，全部的话应该是——别人睡着什么样子他不知道，但乌丸沙耶睡着了绝不是这样子的。
果然，这句话说出去，不出两秒，乌丸沙耶脸色很差地转过身：“那你一开始还问？”
“礼貌嘛。”他露齿一笑，带着少年气，又毫不在意乌丸沙耶的态度。
“我是忽然想到了，沙耶小姐——你怎么偷听我和我老妈的聊天？”
他的语气带着笑意，乍一下听起来像调侃，但细细深究——却带着一点诱哄的意味。
“——”乌丸沙耶一惊，鸦睫在黑暗中颤了颤，但很快又定下心神，“我说了，是你太吵了，我在浴室用吹风机都能听见。”
“我，”她又强调，“讨厌吵闹。”
工藤新一眨眨眼，没有任何意外，双手一举：“是是——是我说错了，而且下次我打电话一定会小点声音，抱歉——”
完全没有诚恳道歉的样子。
乌丸沙耶哼了一声，敛回视线，却又很快一顿。
等等——
他刚才说什么来着？给谁打电话？
她愣了一下，又朝工藤新一看去，对上了工藤新一一双掺杂着了然和得意的浅笑眼眸里。
“……”
她有种工藤新一看穿了她的感觉。
比如——他知道自己不爽不是因为吵闹，而是因为一些“其他东西”。
这个“其他东西”她自己不知道，也可能是可以知道但不愿意去想明白，于是扔在那里，认为反正也用不到。
但他却忽然知道了——猜到也好，用侦探的分析能力分析到也好，反正他就是知道了。
她又收回视线，决定不和工藤新一对视。
房间还是黑暗的，似乎没人想要在今晚这场对话中打开灯，让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暴露于灯光之下。
乌丸沙耶想再次翻过身背对着工藤新一这个一出现在她面前就扰乱心神频添麻烦的讨厌家伙，但在这之前，工藤新一又忽然开口。
“沙耶小姐，说句实话——”
少年的声音不再那么欠扁，反而认真了两分。
“虽然的确是和沙耶小姐第一次见面，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和沙耶小姐认识了很久。”
“好像是很熟悉的……很重要的人。”
乌丸沙耶一愣，她慢慢转头看向工藤新一，看到他头发有点乱，双腿盘着坐在地上，有点狼狈又有点可笑，但偏偏那张脸干净又真诚。
“所以沙耶小姐，”他又开口，“我之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这是个问句，但少年干净的、带着笑意的眼眸里并没有疑问。
他只是静静看着乌丸沙耶，把这句话传达给她。
好似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第085章 矛盾
“所以沙耶小姐，我之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少年的声音落在安静的黑夜里，这句话好像从很久远的地方传过来。
是哪里呢？
啊，想起来了。
【那个……我之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这是乌丸沙耶当初以平宫美惠的身份遇见工藤新一时，他说出的第一句话。
一模一样的话，一模一样的人。
“……”乌丸沙耶顿了顿，借着月光看工藤新一的脸，“是吗？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
她又换了个姿势，侧躺着将手臂垫在耳下：“工藤君是不是对很多女孩子都这么说？”
工藤新一挠挠头：“啊啊，这么一说好像的确也说过这种话……”
乌丸沙耶轻哼一声，却没有丝毫生气的意味。
工藤新一又道：“但虽然这样说可能有些狡辩的意思……可我的确总是在她们的眼睛里看到一位我熟悉的人。”
“这句话，虽然说给了不同的人听，但实际上都是想要说给那一个人的吧？”
“真希望她可以听见啊。”
工藤新一看着乌丸沙耶的眼睛，笑着轻声感叹。
这干净却深邃的眼眸像夜晚的大海，不知道何时就会有蛊惑人心的人鱼歌声从中响起。
乌丸沙耶的视线对上这双眼睛，一瞬间仿佛就身陷进去——有种这句话，其实就是在说给自己听的感觉。
可下一秒，她迫使自己冷静的抽离。
不对不对——乌丸沙耶，不对啊喂。
工藤新一又不知道平宫美惠、鹤山奈奈子、神结咲和乌丸沙耶都在某段时间里是同一个人。
而且就算是，在平宫美惠之前，他也没见过她。
别多想了，这句话才不是说给你的呢，乌丸沙耶。
“——是吗？那但愿她会听见吧，”她咂了下嘴，翻过身，“我困了，你别再喊我了。”
她背对着工藤新一，看着月光说。
而身后也响起少年有些轻松笑意的声音：“好，晚安，沙耶小姐。”
黑暗一片寂静。
半晌，又传来一声很淡而好听的声音。
“晚安。”-
翌日。
乌丸沙耶醒来时就闻到一股香味，这味道很熟悉，咖啡香带着吐司的甜味，淡淡地溢过来，很容易让人有一个美好的清晨。
她打着呵欠出卧室，就见工藤新一白衬衫黑长裤，修长而清爽地站在灶台前摆弄着锅具。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转过身，笑着打了招呼。
“早安，沙耶小姐。”
“……早安。”
好自来熟啊，这家伙。
她在心里想。
不过——今天有人做早饭了，是不是就不用去安室透家里拿早餐了？
乌丸沙耶又打着呵欠进了浴室，顺便给安室透发了不要早餐的简讯。
倒是安室透，今早凌晨给她发了新简讯。
【From安室透：已升职，加薪如下，合作愉快。】
【From安室透：图片.JPG】
乌丸沙耶点开图片，是一张密密麻麻的情报单，上面甚至详细到某分某秒的监控录像记录，其中记录了琴酒临死前是坐着工藤新一骑的摩托车离开，以作为琴酒私下和工藤新一有联系的证据。
而后还有工藤新一死在角落的照片——这是之前让怪盗基德拍的，又发给了安室透。
最后情报组的结论是：琴酒和工藤新一有不明交易，而工藤新一这次已确认死亡。
这是安室透的情报记录，全组织几乎最令人信服的情报源。
此外，安室透已经以警方的名义秘密联系了工藤夫妇，为了将这出戏演好，工藤夫妇会“秘密”前往日本，而安室透则会“偷偷拍下”，作为工藤夫妇返回日本为儿子吊唁的证据。
这样一来，工藤新一的“死亡”必定会成为事实。
乌丸沙耶松了一口气。
她将手机放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多管闲事的乌丸沙耶——她现在几乎要这样称呼自己。
而至于为什么要三番两次管工藤新一的事情，她心里已经无法说服自己是因为不想欠他的人情。至于其他原因……她有所察觉，却强迫自己不去深究。
有些东西，是她生命中从未出现过的、也没有计划会出现的东西。
深究会带来什么呢……乌丸沙耶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着，黑眸平静，透过这双眼睛，她仿佛看到了百年前的自己。
那是太小的时候了，她尚想要讨好父母，却换来母亲的呵斥和父亲的冷眼相待。
再后来，弟弟的出生成为新开始，她幻想过会是个什么样子的弟弟——会不会跟在她身后当个烦人又粘人的跟屁虫？
但他亲手推她入深渊，又成为了结束。
“真是讨厌的人和无用的东西。”她朝自己道。
然后她收回眼神，用花洒下的热水淋透自己-
吹风机呼呼吹着热风，乌丸沙耶将头发吹干，出来时餐厅桌子正好摆好了早餐。
西式日式都有，虽然当年乌丸沙耶的早餐远比这些丰盛，但这可不是乌丸家那些高薪聘来的厨子们做的。
它们出自工藤新一的手，而她没想到工藤新一这么大动干戈，简直和要参加美食比赛没什么区别。
“这么丰盛？”她挑了下眉，随口感叹着。
端着咖啡的少年一顿，自然道：“既然是借住嘛，总要稍微做点什么吧——来尝尝？”
“嗯……”她随手拿了一块吐司，外层酥脆，一口咬下去却能咬到牛奶，香气一下子就充斥口腔，唤醒所有味蕾。
“如何？”工藤新一亮着眸子看她。
“用牛奶泡过了吗？”
“啊啦，被尝出来了？今早一起床就开始泡了，吸足牛奶的吐司再拿黄油煎会更香一些。”
的确很香。
乌丸沙耶点点头：“还不错。”
工藤新一一下就笑了起来，有点得意洋洋，又表现得仿佛理应如此。
“啊，对了，”他又看过来，“还发烧吗？”
乌丸沙耶拿着吐司的手一顿——她今早可没量体温。
不过感觉没什么难受的了，应该不烧了吧？她想着，又伸手摸了下自己的额头，含糊着：“嗯，不烧了。”
工藤新一：“……”
他眨眨眼，又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沙耶小姐根本没办法自己一个人生活啊。”
乌丸沙耶没当回事——她本来就应该有很多管家和仆从——而下一刻，一个稍带温热的东西竟然轻轻贴过来，落在她的额间。
乌丸沙耶：“！”
她睁大眼眸，条件反射地看过去，就见工藤新一一本正经地将手背贴在自己额头，随后又收回去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最后皱眉：“糟糕，好像还有点烧。”
“……没什么难受的感觉了。”她生硬地收回目光，看着手里的吐司。
“这种事才不是自己说了算吧？”工藤新一说着又返身去卧室拿温度计，随后不顾乌丸沙耶一脸麻烦的表情，径直将温度计贴在少女额头上。
滴——
37.6度。
工藤新一不出意外地点头：“果然啊……饭后我出去买点药好了。”
“出去？”乌丸沙耶皱了皱眉，又很快舒展开，无所谓地嚼着吐司，“但是你最近不是惹上麻烦了吗？出去再回来，不会把麻烦也一起带来我家吧？”
工藤新一却笑道：“沙耶小姐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
乌丸沙耶正喝咖啡，听见这句话差点呛到，咳了两声，咳得脸有些泛红，却鼓着脸朝工藤新一反驳：“别自作多情了，我这才不是担心——”
她说着，却落进少年闪亮的蓝色眸子里，里面笑意点点，又故作认真地看着她。
乌丸沙耶：“……”
她又轻咳一声，收回视线，语气也放平：“随便你，但是如果被人跟上了，别往我这儿跑。”
工藤新一露牙一笑。
“嗯，遇见危险会第一时间向沙耶小姐求助的。”
“？！”
乌丸沙耶又看向他。
这人听不懂她的话吗？
乌丸沙耶抿唇，可她又觉得自己这样子岂不是正如他意？或许这个讨厌的家伙就是故意反着听她的话，以此找到一些作弄她的乐趣？
于是她又觉得不能落下风，正想扯出一抹笑回击，少年却先一步离开了她面前。
“好了，先吃饭吧。”他坐回对面的位置，认真地、单纯地、真诚地说。
乌丸沙耶：“……”-
果然，只要工藤新一一出现在自己面前，生活就全乱套了。
她维系的大小姐形象轻易就被这家伙搅乱，她的随心所欲也被工藤新一强行戴上了“还没退烧，要吃药”的枷锁，更不要说还有起伏的心情、乱七八糟的心思……
乌丸沙耶一个人窝在沙发里，看着电视上播放的电影，一点内容却都没看进去。
工藤新一出去买药了，出门前他戴了个口罩喝鸭舌帽，不是很显眼，也不会让人一眼就认出来。
明明以前自己生病时恨不得所有管家喝女仆都围在旁边静候差遣，可现在工藤新一跑去给她买药，她却并不觉得开心。
工藤新一这家伙，为什么非得去买药呢？
他又不是她的仆人，她更不会支付给他薪水——他完全不该这么做。
可他还是做了。
……其实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答应救她、接受她的委托、帮她打扫家务还做饭……
好像以前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差遣他去做饭简直信手拈来。
所以是她变了吗？
不想让工藤新一做太多，也不想让他太靠近。
乌丸沙耶有些烦躁地捋了一下头发，关掉电视，房子立刻又安静下来。
她静静望向天花板，远处学校的钟声却响起。
中午十二点了。
她想，工藤新一出门已经半个多小时了。
应该快回来了。
她这样想着，又看向门。
好像下一刻，少年就会敲响这扇门，她打开，会看见工藤新一洋溢着笑的蓝色眼眸和一口白牙。
他可能还会说——瞧吧，沙耶小姐，很安全的，我才不会被人发现。
“……”乌丸沙耶静静看着门。
她不想让工藤新一去买药，她想让工藤新一就这样离开，带着所有扰动她的、乱七八糟的情绪。
可她又想，或许马上，工藤新一就会敲响这扇门了。
午时很静，阳光轻洒进窗，落在她身上。
Uni独家
她就这样看着门，像在看一个未拆包装的礼物。
而她，则像一只薛定谔的猫。
第086章 咫尺
“这是您的药，请收好。”
“好的，谢谢。”
鸭舌帽下的脸点了点，接过塑料袋后离开药店，重新回到阳光普照的石板路上。
“天气真好啊——”工藤新一感叹着，连看向周围的景色都觉得更顺眼了。
差点就要适应小学生的视野了。
他心里腹诽着，轻快拎着退烧药往乌丸沙耶家走。
今天是工作日，有不少学生会趁着中午出来买便利店的东西吃。而这里离帝丹又不远，时不时就会有穿着熟悉校服的同学从工藤新一身边走过。
而他——却穿着白衬衫和黑长裤，逆着人流的方向与他们擦肩而过。
“……差点都要觉得自己已经不是高中生了。”他自言自语着。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也远离正常的高中生活有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他是江户川柯南，因为那个黑衣组织的事情而踏进新世界，仿佛和以前那段“名侦探工藤新一”的世界越来越远。
无论是学校还是同学，亦或是朋友还有探案生活——都仿佛正在远离他。
这种感觉可不太妙。
可……总有一个存在好像在这之中离他越来越近了。
工藤新一想着，朝前方望去，高层公寓大楼中的某个小窗户里，黑发少女或许此刻就像猫咪一样窝在沙发上等他回去。
那个大胆的、任性的、却让人无法不去想的大小姐。
这样一想，好像又没有那么糟糕了。
谁说人只能在一个世界中生活？谁又规定他就该适合普通的生活？
——当然，如果是能以工藤新一的身份继续就更好了。
“毕竟小学生真的很不方便啊……”他喃喃，然后重重吐出一口气。
而就在这时，前面的银行忽然出来一位国中生年纪的少年。他被连个黑衣保镖保护着，安静而淡漠地飞快踏进路边停着的劳斯莱斯。
仅仅是个侧脸，工藤新一看见便一愣。
……是他。
那个上次差点撞到元太的国中生。
也是让他奇异地认为和乌丸沙耶很像的国中生。
上次他还盘算着怎么样能够再见到他，没想到这次倒是在路上偶遇了……？
虽然还仅仅是侧面一瞥，但还是……好像！
不仅仅是长相，还有那奇怪的、高高在上的气质。
工藤新一一怔，而劳斯莱斯已经在此刻扬长而去，根本不给他跟上的时间。
只这样一面，工藤新一最大的收获是记下了车牌号。
然后他很快掏出手机。
“博士？对，是我。嗯嗯，有点急事，你有没有办法查——”
扑通！
一阵钻心的痛忽然袭来！
这一瞬间仿佛氧气立刻耗尽，工藤新一眼前一花，差点倒在地上。
好痛——
扑通！
太、痛了……
“新一？新一？！你还好吗？！”
博士的声音还在电话里，他几乎要蜷缩在地上，但周围已经有人朝他这里看去了。
要……变回去了吗？
不行……不能在这里变小……
“博士……”他咬紧牙拿起手机，摇晃着躲开人群，在一个深巷里靠下，“来……接我……”
每呼出一口气，每说出一个字，都是剧痛。
他将地址报给博士，连挂断电话的力气都没有，手机就从手中滑落。
随后是手里的药，塑料袋落在地上，药盒洒出来，沾染上地上的泥水。
工藤新一痛苦地喘息着，深巷很窄，挡住了两边的阳光，只有前面两栋楼之间地狭缝处能让阳光射进来。
而就是这竖竖一道阳光间，属于乌丸沙耶的公寓楼正伫立在远处。
那是工藤新一陷入黑暗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一点了。
乌丸沙耶看着手机上的时间，眉间蹙了蹙，看向门，又收回视线。
工藤新一还没回来。
她家附近虽然没有药店，但来回一小时无论如何都该是足够的。
“不会真出事了吧……这家伙。”她喃喃。
乌丸沙耶想着，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口渴。
“……”她掏出手机。
【To陌生号码：忽然想喝鲜榨果汁，帮我买一瓶回来。】
这个陌生号码烂熟于心，她不用刻意去背，也不用记在手机的通讯录里。
简讯发出去之后她又躺了五分钟，直到对方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乌丸沙耶这才坐起来。
不对劲。
工藤新一之前说过，他会始终保持手机电量充足，所以绝不会是手机没电。
而他走之前也说过“有什么事就联系我”的话……
“该死。”乌丸沙耶暗骂一声，握着手机就从沙发上起来。
她抿唇，将手机的声量调到最大，然后回房间换了一身衣服。这期间细微的晕厥感让她意识到自己的确还有些烧，但这并不能阻拦她换衣服的动作。
“这个麻烦的家伙，不是说了不会有事吗？”
“还说什么有事会先来找我……不会就那么倒霉的连呼救都做不到了吧？”
她自言自语着，语气烦躁，动作却丝毫不慢，简单套上外套后就朝着门的玄关走去。
手按下门把，她推开门，而也就在这一刻，一声“诶呦”从下面响起。
乌丸沙耶：“？”
她错愕地低头，就看见江户川柯南正捂着脑袋，一脸痛苦地看着自己。
“沙耶姐姐怎么忽然开门……”他捂着头，抬头再看她时眼睛又染上疑惑，“啊咧？沙耶姐姐是要出门吗？”
乌丸沙耶：“……”
乌丸沙耶：“……对，我出去买果汁，忽然想喝果汁了。”
她轻抬了下下巴，一脸无所谓。
“倒是你，不是说要过几天再回来吗？”
男孩挠着头哈哈一笑：“老爸老妈忽然有事情就走了哈哈哈……啊，对了，新一哥哥不是说沙耶姐姐在生病吗？病人是不能出门的啦！”
“新一哥哥？告诉你？”乌丸沙耶一顿，“你见到他了吗？”
男孩很乖巧地点头：“嗯嗯！刚才在楼下碰到新一哥哥了，他匆匆忙忙的，好像有什么急事要忙，看到我就让我把药带上来，让我给沙耶姐姐带话说不用担心，是有另外的事情，还叮嘱我一定要看着沙耶姐姐把药吃完，好好养病。”
柯南带话带的很到位，说得井井有条。
闻言，乌丸沙耶的脸色慢慢淡下来。
明明都是无所谓的表情，但柯南总觉得此刻少女的眼神有点冷。
真该死啊……他在心里想，大小姐一定生气了，还会在心里给他记个大仇。
所以要不要这么倒霉啊？！在这时候变小？好歹也等他把药送来吧！
柯南越想越冤屈，但面上尽力掩饰着心虚，干哈哈看着乌丸沙耶。
直到乌丸沙耶淡淡飘出两个字：“是吗？”
柯南想疯狂摇头，但只能点头：“嗯嗯！”
他还把药举起来：“新一哥哥看起来的确有事……就，挺忙的……”
乌丸沙耶：“……”
少女敛眸，沉默了一瞬，然后“哦”了一声，语气又变得悠哉自然。
“随便他，这家伙不把麻烦事带回来就行，”她说着看向他，又随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好了，进来吧。”
过关了——！
柯南心里重重呼出一口气。
乌丸沙耶还没迈出的步子又收回来，她换回拖鞋，接过柯南带回来的药，把它随手放到厅里的桌子上。
然后她打开电视，电影的声音重新充斥在公寓里，正是大结局的时刻，男女主拥吻在一起。
西方长相的男主说：“抱歉，但我不会再让你等我了。”
她怀中的女人笑着，却没有说话，只是再次吻上男主。
两人在阳光下、悬崖边拥吻着，他们身侧是大海，随着画面被拉远，他们变得愈加渺小，甚至无力抵抗一片浪花。
这是一部老片子了，叫极限营救[1]。现在播完的是
第二部，而它还有三四五六七八部，在第三部的时候男主就又离开了女主。第四部，女主甚至死在了男主的怀里。
刚进来就听见电影台词的柯南：“……”
他摸了摸鼻尖，无奈却没有办法。
乌丸沙耶轻哼哼了一声，扔下遥控器，回房间重新换回睡衣。
再出来的时候，柯南已经准备好了药和水。他像个小大人一样看着她把药吃下去，然后又照旧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
“吃点甜的吧？”他笑着说。
乌丸沙耶一顿，接过糖，剥去糖衣，却忽然塞进男孩的嘴里。
看见柯南诧异地睁大眼睛，她才得逞地笑出来。
“这是小孩子才吃的东西，下次留给自己吧。”她说，又捏了捏男孩的脸。
男孩只好嚼着糖，边坐上沙发边道：“沙耶姐姐看起来也和小孩子差不多嘛——”
“哈？你是在说我幼稚吗？”
“诶？！不不不——才不是！是……”
柯南一下子又说不上来，他挠挠头，最后只好朝着乌丸沙耶讨饶一笑。
乌丸沙耶又捏了一下他的脸。
气氛意外和谐，但柯南却明显觉得有些安静——不是指声音，而是指乌丸沙耶。
他看向少女，她有些百无聊赖地看着电影，姿势懒散，表情随意，明明她一直都是这副状态，但他却就是觉得她比上午时安静了。
如果此刻他是工藤新一，那他就可以问她是不是还难受——大概率会得到对方的否定，那么他就又可以说，那你这么无精打采做什么？
大小姐或许会气鼓鼓看向他，但又飞快收回神色，不在意地说这是优雅，你们这种普通人才不会懂。
然后他们就你来我往的一句接着一句。
可他现在是江户川柯南，没办法俯身看着乌丸沙耶，也没办法把她气出无可奈何的可爱模样。
他又收回视线，看着自己的手，轻轻叹了口气。
半晌，他忽然跳下沙发，朝乌丸沙耶道：“沙耶姐姐，我出去一下。”
乌丸沙耶眨眨眼，随意摆摆手。
她才不会问一个小鬼要去哪里，去就去吧，活着回来就行。
“那沙耶姐姐你在家里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我很快就回来！”
男孩说完这些话才离开，留下乌丸沙耶窝在沙发上，诡异地想着——
“这小鬼不会真的和工藤新一有血缘关系吧？”
“长得像就算了，怎么连说话都一个样子……”
她撇撇嘴，抱着抱枕将自己更深地陷进沙发里。
药劲上来，困意沉沉，乌丸沙耶也没抵抗，顺着这阵困意慢慢沉进黑暗。
她没做梦。
就这样沉沉地睡了不知道多久，等她再次醒来时，窗外的天色都变得橙红，宛如世界末日时一团燃烧的火焰球。
而柯南早就回来了，正歪七扭八地靠在她旁边睡着，书摊开在地上，一看就是从他手上滑下去的。
乌丸沙耶动作很轻地起身，她给柯南的脑袋下面垫了个抱枕，又把自己身上的薄毯盖在他身上，这才弯腰捡书。
而再抬头，她却见桌子上还多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杯鲜榨橙汁。
第087章 宴会
平淡的生活就这样过了一周。
许久没有过过如此平静的生活，柯南还有点不适应。
这一周里，老爸老妈“秘密”回来了一次，却没有见他，只说“不方便见面，要帮日本公安那边解决你的事情”。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乌丸沙耶联合安室透和怪盗基德做的局，为的就是让他从“失踪”变为“已亡”。
这样，他就会安全很多——虽然乌丸沙耶还不知道他就在她身边。
他这样想着，然后看了看乌丸沙耶。
这位大小姐正在敷面膜，金箔般闪耀的面膜像个劣质的黄金面具，但配上那条裹出她纤细婀娜身材的、材质光滑、价格不菲的黑色吊带睡裙，乌丸沙耶整个人一下子就又像是穿着礼服要去参加假面舞会的少女。
“这时代真好啊，”她对着镜子左瞅瞅右看看，“感觉效果不错。”
柯南背对着她没吭声，在书后面的脸抽了抽嘴角。
废话，那可是三万円一片……再想想老妈，女人的钱真好赚啊。
不过如果一直都是这样的生活……他转过头，又看了看窗外，晴空万里，一望无际，却反而让人心安。
那也挺好，他想。
不过前提是，他得回到工藤新一的身份……
“柯南君。”
乌丸沙耶忽然喊他，他思路被打断，连忙收起表情，露出天真的神色。
“诶？”
“过来。”
“？”
男孩一愣，但很听话的走了过去。
“沙耶姐——唔哇！！”
一张冰凉的面膜盖在他的脸上，他下意识一喊，却又飞快闭嘴——差点让什么流到自己嘴里了！
“别动——”乌丸沙耶充满兴趣地把面膜贴在柯南脸上，“脸本来就小，再动的话会有精华流到眼睛和嘴巴里……”
柯南在心里哀嚎。
这还是他十七岁人生里第一次敷面膜，他相当听话，一动不敢动，定定站在乌丸沙耶面前，唯恐那些液体流进嘴里——就算是三万円的东西也不能随便进嘴巴啊喂！
而与此同时，乌丸沙耶的手指就在他脸上任意摆弄，滑过或者抚摸，温热透过冰凉的面膜以一种奇异的感觉传递给皮肤，他的感觉不由随着乌丸沙耶的手一起移动。
摸到右脸，他右脸的触觉就格外敏感，捋到额头，他又觉得头发都要竖起来。
而面膜很快敷好，等乌丸沙耶的手离开时，又有种无法决定的怅然若失。
但这感觉也只有一瞬，它很快就被敷面膜带来的新奇感和无奈感所淹没。
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柯南：“……”
一脸满意又狡黠的乌丸沙耶：“嗯，不错。”
不错……不错在他脸上的面膜，还是他头上猫猫脑袋的发夹将他的刘海竖着夹起来，像个黑色的野草？
他看着镜子，粉色的猫猫脑袋的正露着得意的笑，旁边的乌丸沙耶眼中狡黠，两者如出一辙。
“沙耶姐姐……”他无奈，却还是乖乖顶了二十分钟的面膜。
乌丸沙耶心满意足，后面还给他的脸抹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叫不上名字，但很贵就是了。
然后他才去穿上乌丸沙耶给他新买的黑色小礼服。
——是的，他们今天晚上其实是要去参加宴会。
但具体是什么宴会——乌丸沙耶没告诉他。
所以直到坐进车里，他都在想，这次不会真是什么新车展览的晚宴吧？
窗外灯火通明的霓虹景色飞快倒退着，车里放着电台自己挑选的歌曲，悠扬而低沉，女声又干净，非常适合这样一个静谧的夜。
柯南听着歌，已经感觉到了昏沉的困意，但很快，手机的简讯声吵醒他。
滴滴——
滴滴——
他一个激灵，第一反应是自己的手机，可抬头再看，是旁边的乌丸沙耶拿起了手机。
乌丸沙耶今晚穿了一条亮黑色的礼服裙，鱼尾款式包裹出漂亮的身材，而上身的斜肩又透露出一点少女的年轻灵巧。
不看也罢，一看就忍不住多看两眼。
她那挽起来的、复杂的发型是在造型店里完成的。五六个人摆弄着她的头发，将她层层环绕，他只好无聊地在旁边看手机。手机没意思就看杂志，杂志完了还有报纸，等都翻得差不多，乌丸沙耶才被人扶着出来，他抬头，看见白炽灯下一朵盛开的黑玫瑰。
滴滴——
滴滴——
又是手机响，将他从看了那一眼后的回忆世界里拽出来。
他发现乌丸沙耶没再看手机，于是说：“沙耶姐姐，你的手机。”
乌丸沙耶转过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打了个呵欠：“笨——蛋，是你的手机。”
“诶？？？”
他一惊，低头看去，手机屏幕是亮的。
柯南：“……”
还真是他的手机。
“哈哈哈……有点困了……”他默默鼻尖，讪笑着拿起手机。
【From博士：小新啊，上次那个车牌号的事情，我终于找到了！】
柯南：？
他不是不记得这件事，但这件事在三天前就被阿笠博士回复了，车牌属于一户姓“宗田”的人家，家里做珠宝生意，很有钱，也仅仅是有钱。
他皱了皱眉，飞快打字回复，然后还没发出去，博士的新简讯就来了。
【From博士：虽然那个车牌是属于宗田的，但是他家现在的长子不参与家族生意诶，而是在给乌丸家做司机——就是那个日本最有钱的乌丸家！】
乌丸。
乌丸！
柯南一怔，眼睛睁大，又看了两遍，确认那个字的确是“乌丸”没错。
下意识地，他转头看向乌丸沙耶，少女百无聊赖地撑着头，露出纤细雪白的鹅颈，正看着车外的景色，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想些什么。
他又飞快收回视线。
【To博士：好，谢了博士，有大用。】
信息发出去，不出一分钟就得到了回复。
【From博士：哈哈哈哈哈，我也是巧合啦。今晚带着那几个小鬼参加宴会，正巧看到了那辆车，问了一下才知道是这样。】
宴会？
柯南又愣了一下，博士也去参加宴会？今晚这么多宴会吗？
他正向再问，身下的车却缓缓停下。不知何时，他们已经开到了一座庄园里，而守在外面的侍者戴着白手套为乌丸沙耶打开门。
“走了，”乌丸沙耶下车前拍了拍他，“一会儿可不要给我大吵大闹。”
柯南：“……”
他什么时候大吵大闹了！
……除了乌丸沙耶总是擅自做一些奇怪的、危险的事情以外！
简讯的事情被搁置，他跟着乌丸沙耶下了车，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偌大的、几乎望不到边际的庄园，而他们则已经站在铺着红地毯的宴会厅门前。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盛大的私人宴会。
全日本有能力办这种宴会的家族屈指可数。
而看到这一切的柯南脑袋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喂喂，这大小姐不会带着他混进了乌丸家的私人宴会吧？！-
乌丸沙耶看到柯南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和惊讶，心里就满足了。
没办法，生活太无趣了，只有玩一玩身边这个常背着她和工藤新一联络的小鬼才能让她感觉到一点快乐。
她就知道，这家伙起先一定以为是什么普通的豪车宴会，现在又会觉得她莽到直接闯进乌丸家。
——这样想非常合理，毕竟她一个做了十七年“植物人”，又没有乌丸家的实际承认，其实和孤家寡人没什么区别，认识的名流理应只有乌丸家。
嘛，就是这样，才会让她有机会逗弄柯南啊。
非要说的话，谁让他和工藤新一总有那么几分像。
“沙耶姐姐？”男孩的声音从身侧响起，他拽着自己的手，压低了声音问，“这到底是什么宴会啊？”
其实已经进来了，即便乌丸沙耶不回答，他也很快就会知道真相。
但是正当她打算回答时——另一道声音，比她更快地响起了。
“沙耶小姐——”
那是一道明媚的、充满活力的声音。
乌丸沙耶不是第一次听，无论是她现在是乌丸沙耶的时候，还是以前她不是乌丸沙耶的时候。
“园子——”
她转过头，朝着走来的铃木园子扬起一个灿烂而温柔的笑，看呆了旁边的西服小鬼-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会来呢。”
园子利落地将刘海用发卡别上去，露出光洁漂亮的额头。她今天穿了一条紫色的小礼裙，旁边坐着毛利兰，一身淡粉色的礼服裙，都既青春又漂亮。
“这位就是我常和你说的朋友，毛利兰。”她又介绍。
然后小兰朝乌丸沙耶笑道：“我是毛利兰，很早就听园子提起您，初次见面，还请多指教。”
因为是初次见面，而乌丸沙耶在铃木园子面前的身份又比较特殊，所以难免有些拘谨。
但两人给她的自然感还是不变，这正是这个年纪的少女们最善良而烂漫的东西。
“乌丸沙耶，还请多指教。”乌丸沙耶温柔的、和善的开口，一双眼眸盛满明亮，好像涉世未深的天真大小姐。
柯南：“……”
他震惊，又错愕，还无法说话。
乌丸沙耶的余光瞥了他一眼，心中得意一笑，心想他此刻一定在想——
喂喂，这家伙什么时候和铃木家的人搭上线的？！
啊，今晚计划大成功，她又想。
“这位是我朋友的弟弟，因为暂时和我住在一起，所以就一起来了～”她拍了拍柯南，然后用如沐春风的语气提醒他，“柯南君，和园子姐姐、小兰姐姐打招呼。”
男孩隐隐一个激灵，立马露出乖巧的笑：“园子姐姐、小兰姐姐——”
他甚至让自己的声音比平日里多嗲了两分——没办法，这时候还要什么面子啊！
要是让这两位说一句“你和工藤新一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欸”，他就要完蛋了啊！
第088章 宴会（2）
原本非常和谐的宴会场景忽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柯南：“……”
他强装镇定，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别发现我别发现我别发现我别发现我别发现我别发现我别发现我别发现我——
他在心里如此祈祷。
乌丸沙耶倒是没注意他的紧张，她正转身拿了一杯无酒精的香槟，再转过来就发现小兰和园子正盯着柯南看。
她眉梢稍稍一挑，笑问道：“怎么了吗？”
“诶？”小兰先一步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不不……抱歉，只是觉得——”
“江户川柯南，”柯南非常有眼力劲地补充，“小兰姐姐叫我柯南君就好啦。”
“啊，原来你就是博士说的那个孩子？”小兰愣了愣，又摸摸鼻尖，“这样又感觉没那么像了……”
“像？”乌丸沙耶追问。
小兰点点头：“嗯，可能是错觉吧，觉得柯南君很像我们的一位朋友……”
她说着露出有些难过的神色，园子也在旁边长叹一口气，撑着脑袋饮下杯子里剩下的香槟，然后摆摆手，拍着小兰的后背。
“没事啦，那家伙或许正在新世界美滋滋当他的大侦探呢。”
她这样说着，但神色也有着遗憾，随即她又转过头，看向柯南。
“啊——说真的，要不是年纪对不上，我刚才都以为是工藤那家伙的转世呢。”
柯南：“……”
柯南：“哈、哈哈……”
他干笑，又有些尴尬，然后看向乌丸沙耶。
乌丸沙耶当然知道她们说得是谁，而这一切的“幕后主手”其实就是她。
不过现在她更关注的是——果然不止她一个人觉得柯南和工藤新一很像吧？
她歪歪头，指尖在香槟酒杯的杯壁上轻轻敲着，这动作把柯南看得一个激灵。
——这是乌丸沙耶惯用的、思考时的小动作。
——她在思考。
柯南：“——！”
见鬼了……要知道这个宴会其实是铃木家的，他才不来……
他挠挠头，干笑着收回目光，心里祈祷这时候来个什么打断乌丸沙耶的思考吧，随便什么都行——
“沙耶小姐？”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还真有人来打断了。
四人的视线同时被新插进来的声音吸引过去，乌丸沙耶也转过头，就发现安室透正穿着一身侍者服，颇为惊讶地看着乌丸沙耶。
乌丸沙耶也微微掩住嘴：“安室君？”
“是，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您……”男人礼貌和煦地笑着，但眼中不免多了两分惊喜和恰到好处的局促。
旁边的园子和小兰窃窃私语，不时露出八卦的笑意。
“……之前就碰到了……说是为了见某个人……”
“诶？！原来……”
柯南的耳朵听了个半差不差，明白了原委——八成是园子很意外地碰见安室透，而这人解释说是为了能见到某个人特意来……
哈哈，他在无人可见的角度亮出一双半月眼，然后抽搐着嘴角看园子和小兰非常“贴心”的悄悄离开，还朝安室透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喂喂，明明我，你们刚才还以为死了的家伙，才和这大小姐关系好啊，到底在为外人加油什么啊，他们不过就是合作而已……
柯南在心里嘀咕，转而看向乌丸沙耶和安室透。
少女噙着淡笑，在余光看到小兰和园子离开后，语气也跟着懒散轻松了两分。
“……走了，”她说，“所以有什么事非要在宴会上说？我来这里可是要忙别的事的。”
“没办法，最近朗姆严查‘老鼠’，我得格外小心点，就不用简讯联系你了。”
安室透说着声音压低了一点：“最近会有个大动作，我猜和boss有关，你最好能去看看。”
Boss？
她这就来兴趣了。
“什么？”
“一个全球监控——太平洋浮标。”
“全球监控？”
“根据一张脸，可以搜索出全球所有监控中这张脸的出现地点和时间，甚至可以根据长相的相关度检索出可能拥有血缘关系的人。”
乌丸沙耶眼眸闪过一瞬惊讶，高科技发展至此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
“听起来很像乌丸家的SBO二代？”
安室透也一惊：“原来沙耶小姐还知道SBO二代的事情。”
乌丸沙耶轻哼一声：“知道，但不太了解。”
毕竟仅有的科普还是来自于上次在黄昏别馆地下室的怪盗基德。
“嗯，其实差不多，”安室透点头，“听说这次太平洋浮标的投建也是有咨询乌丸家，甚至乌丸家似乎有提供过技术人才……不过太平洋浮标的功能比SBO二代更高。”
“不知道是因为这个还是因为什么……”他眯了眯眼，“boss让我和琴酒去毁掉它。”-
毁掉……太平洋浮标？
安室透走后，乌丸沙耶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她此前一直以为乌丸家和组织不仅有联系，还极有可能是合作关系……但现在看来，为什么组织要毁掉乌丸家提供过技术支持的项目？
有三个可能。
第一，两方关系破裂，不在合作；第二，两方关系即将破裂，组织开始背地里唱反调；第三……两方关系依旧，而组织打算毁掉太平洋浮标这件事，乌丸家知晓并支持。
“呐，小侦探，你觉得呢？”她随口一问。
“一定是这个‘太平洋浮标’触碰到了那个组织的利益吧？”柯南摸着下巴，“如果不毁掉SBO二代，而去毁掉太平洋浮标的话，那就证明太平洋浮标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影响了那个组织……诶？沙耶姐姐？”
乌丸沙耶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直白的目光几乎要穿透他的灵魂。
柯南：“……哈哈，沙耶姐姐？”
乌丸沙耶：“平时没少和工藤新一联系吧？就连猜测的样子都一样，难怪会被园子和小兰认错。”
他刚想反驳，但后来一想，反驳了不就成了他天生就和工藤新一像？
他立刻点头：“是的，这段日子新一哥哥说让我要好好保护沙耶姐姐，所以也教会了我不少东西。”
乌丸沙耶：“……”
乌丸沙耶：“让你保护好我？”
他又点头。
乌丸沙耶神色古怪，说不上开心还是其他情绪，但最后她还是哼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倒是柯南终于有机会问问题了：“话说回来，沙耶姐姐为什么会和园子姐姐认识啊？还会来参加铃木家的宴会……”
乌丸沙耶轻笑。
“你以为我说去车展看车买车是哄你的？”她捏了捏男孩的脸，“铃木家赞助承办的车展，每交易成功一辆豪车，都会有一笔品牌收入。”
“钱虽然对于铃木家而言不算什么，但这是他们最近重视的新领域，顺利的话可以和欧洲市场合作，自然会着重关注一些……出手阔绰的买家。”
“啊，园子虽然还是学生，但课余时间也会来车展学习经营——三来二去，我们就认识了。”
“我直说了我的名字，还拜托园子帮我隐瞒‘乌丸’的身份，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我的身份了。”
乌丸沙耶歪歪头，似笑非笑。
柯南：“……？！”
怪不得这大小姐三天两头换车？！他还以为她单纯是一时兴起……
“说实话，最近买车买的已经把存款花得差不多了……”她摊手，“所以今晚要再挣回来。”
“挣回来？”
“当然了，这种时候，我可不会浪费自己花出去的每一分钱。”
乌丸沙耶矜傲地说-
柯南这才得知这场宴会的详细情况。
这是铃木家举办的晚宴，为庆祝铃木投建的“全日本最大的海上观鲸馆”建成，同时还会展出一张铃木史郎新收购的名画。
这幅画外界不知道是哪幅，但园子和她说过，是百年前名画师峰藤俊雾[1]的作品《鲸澜》[2]。
外界都知道这幅画在百年前被某位海外富豪收购，后辗转不知何处，而铃木史郎能收购它作为观鲸馆的宣传，可谓运气加上实力，大下血本。
“……所以，沙耶姐姐也是为了这幅画而来？”柯南问。
乌丸沙耶点点头：“还没到时候，一会儿要找个机会见到铃木史郎，告诉他那幅画是假的。”
“……诶——？！”
一声惊呼引来周围几个人的关注，所幸宴会热闹，并没有招来所有目光。
柯南连忙捂住嘴，朝周围几人道歉，又惊讶地看回乌丸沙耶，少女倒还是一张云淡风轻的脸，这态度简直笃定了这幅画是假的。
他想了想，半猜测半询问道：“难道这幅画的真迹在乌丸家？”
乌丸沙耶“唔”了一声，点点头：“差不多吧。”
——如果当年她那个蠢弟弟没有把那幅画撕毁的话-
宴会开始了。
所有被邀请的宾客到齐，台上的乌丸史郎就开始了讲辞。
乌丸沙耶远远还看到了阿笠博士带着那几个上次在黄昏别馆见到的小孩子。她低头想告诉柯南他的小伙伴来了，但一低头，就看见柯南正在发简讯，表情一本正经，不知道在发些什么。
“……”她又收回了视线。
讲辞过后是正式开始，中段才会展览藏画，她打算等开场结束就去找铃木史郎。而等开场结束后，铃木史郎却匆匆消失在了宴会里，乌丸沙耶没找到他人。
乌丸沙耶：？
一个合格的家主怎么可能消失在自己举办的宴会之上？
柯南跟着她一起在宴会里转，而很快，柯南比她更早发现了是哪里出了问题。
“啊，沙耶姐姐……”他拽住她的手，指了指另一个方向，“那里，好像是高木警官过去了。”
第089章 宴会（3）
宴会厅那扇金光闪闪的厚重大门将厅内热闹的声音隔绝，一门之隔，厅外的另一间房间里，肥胖的男人倒在红鹅绒地毯上，双眼僵直，张大了嘴巴，手还掐着自己的脖子。
“死者大川一泽，57岁，名画鉴定师，死于**中毒，死亡时间未超过一小时……”高木涉对照记录本念着，旁边是目暮警官和其他警务人员。
而站在死者旁边的人，正是铃木史郎。
谁会这么倒霉，在自己的庆贺晚宴上遇到杀人案件？
是的，就是他。
铃木史郎一边哀叹自己的运气欠佳，一边也为死者感到悲哀，但这都还好，毕竟他这个年纪了，大风大浪见得太多。
“警官，我已经让侍者封锁了宴会厅，虽然宾客还不知道，但如果有人要离开，他们会第一时间联系警察……”他老道地说着一些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尽管警员已经封锁了整栋庄园。
总要和警方打好关系，这是每个集团都要做好的事情，除了目中无人的乌丸氏。
目暮警官也点头：“好，麻烦了，铃木先生，我们一定会尽快调查——”
“爸爸——”年轻的声音打断了目暮警官。
几人转过身，是铃木园子和毛利兰，旁边还有毛利小五郎。
“毛利老弟？！”目暮警官惊呼，“原来你也来了啊？那就不奇怪了……”
“什么不奇怪？”
“不，没什么……”
目暮警官打发了话题。
毛利小五郎好歹也曾是自己人，现在又在当侦探，他默许着毛利小五郎询问了现场，但还是让无关人员都站在警戒线外。
直到——
“啊咧咧？”一个男孩忽然冒出来，他趴在死者旁边的地毯上，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搓了搓地毯。
“这里有红色的液体诶，是血吗？”
这一声，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毛利小五郎瞪了下胡子，“欸呀呀”着把他拎起来。
“这是哪里来的小鬼，不是说了不能乱闯现场吗？”
“啊，爸爸，这是——”小兰正想解释，另一道少女的声音又响起。
“柯南君？”
这是一道有些清冷却很悦耳的声音，不让人觉得清高，但又让人觉得难以靠近。
再看过去，穿着黑礼裙的少女站在不远处，她踏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走过来，每一步都走得很稳，礼服尾摆随着步子稍稍荡着。
“美女——”毛利小五郎直了眼睛，却被小兰拍了后背。
“爸爸！这是沙耶小姐啦！和我一般大！”
“哈？！”
“爸爸……真是太失礼了！”
“真是，是毛丫头就早说嘛……”
毛利小五郎又失去兴趣，他揣着兜转过身，顺便把手里的男孩扔出警戒线。
“别再进来了，小鬼。”他懒洋洋地嘱咐，只以为是小孩子不懂事。
而另一边的目暮警官扬声：“啊！竟然是红酒？但是现场并没有任何红酒杯……”
毛利小五郎匆匆赶过去。
而乌丸沙耶这才走过来，顺手把被人扔出来的男孩捡起来。
“我去了个洗手间的功夫，你就跑到这儿了？”乌丸沙耶语气懒散，“不要乱跑，我没那么多功夫找你。”
柯南点点头：“是——”
他又凑上来，小声道：“不过沙耶姐姐，你看，铃木史郎先生就在那里诶，好像因为这里发生了凶杀案，所以在和警方沟通解决。”
凶杀案？
乌丸沙耶一个激灵。
她对“凶杀”太敏感了，听到这个词，甚至条件反射就想跑。
当然，她并没有真跑，反而下一秒就在心里唾弃自己被诅咒养出来的恶劣习惯。
这反而让她更站定在原地，没有离开：“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刚进去就被扔出来了……”柯南有些沮丧。
“是杀人案啦，”园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声音响起，“沙耶小姐，你害怕的话先离开吧，看着怪吓人的。”
铃木园子相信她不会是凶手，而这也是个台阶——不对，她不需要什么台阶——这时候，乌丸沙耶转身离开非常合理。
但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旁边难掩愁绪的铃木史郎，又朝园子笑着摇摇头：“没事，我不害怕。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这只是客套话，没人会指望一个大小姐在杀人案上帮忙。
但这打开了园子的话匣子。
“放心吧，目暮警官是老手了，应该很快就能破案。而且小兰的爸爸也在，他爸爸是一名侦探哦。”
“侦探？”乌丸沙耶小声惊呼，“那很厉害。”
“也没有啦，只是勉强糊口而已……”小兰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但远处响起毛利小五郎哼哼的笑声：“放心好了！本侦探一定会抓到凶手的！”
“爸爸……”小兰掩面。
“倒是沙耶小姐，好淡定哦。”园子又说。
她看着乌丸沙耶眨了眨眼睛，明明面前的人还是笑着，但她总觉得对方给她的感觉和之前有些微妙的不同。
乌丸沙耶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可能因为常看杀人恐怖纪录片，所以就还好。”
“诶——？！完全看不出来沙耶小姐是喜欢看杀人恐怖纪录片的人。”
“是吧？其实我也有些后悔啦，真的很吓人。但是看多了就还是习惯了。”
乌丸沙耶无奈又无所谓地摊手。
旁边的柯南本来还在找线索，听见乌丸沙耶的话，一愣，转头看向她，又慢慢露出感慨又唏嘘的表情。
他大概是全场唯一一个知道她究竟在说什么的人吧。
虽然连乌丸沙耶都以为没有人会懂。
柯南又想起当时他被那外国人用刀刺穿时的感觉——
痛啊，当然痛了。
死亡是这么痛苦的事情，所以将死亡作为“礼物”送给别人的人……当然也不可饶恕。
柯南敛眸，他转过身，继续蹭着毛利小五郎的便利打探案件消息-
乌丸沙耶和园子攀谈了一会儿，期间柯南很幸运，铃木史郎竟然认识他，原因是此前他和冲矢昴一起帮他破过一起发生在公司的案子。
乌丸沙耶：……怎么走到哪里都是命案。
不过也因此，铃木史郎也是在场唯一一个愿意给柯南讲案件细节的人。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铃木史郎的眉头也越来越深。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快到展画的时间了。
那副曾经被乌丸莲耶撕碎的画。
她思索片刻，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直接告知铃木史郎，但最后她还是走向了柯南。
如果她此刻告知铃木史郎那幅画的事情，铃木史郎可能会直接去处理画的事情。
要是再有什么细节，可没人会告诉这位体验侦探生活的男孩了。
当然——这其实完全和她没关系。
但莫名的，她有一种相信他的感觉，她觉得柯南或许真的分析到了什么。
或者说……
乌丸沙耶看着柯南思索的模样，敛了敛眸。
没什么或者。
她整理了表情，打算去问问柯南情况如何，然而就是这时，柯南却先一步跳起来，目光直直看向她。
乌丸沙耶：“？”
柯南跑过来：“沙耶姐姐，我要去洗手间！我先去了！我憋不住了！”
乌丸沙耶：“……”
所以……上厕所为什么还要告诉她？
乌丸沙耶一脸奇怪地看着柯南，然而男孩已经跑远了，很快消失在长廊上。
而另一边，铃木史郎似乎真的等不住了，他正和目暮警官商量着宴会的事，希望在不打扰到其他宾客的情况下继续完成宴会——反正嫌疑人有三个，已经站在旁边了。
乌丸沙耶这才朝铃木史郎走去。
然而就在这时——
嘀嘀嘀——！
嘀嘀嘀——！
嘀嘀嘀——！
一阵手机的响声忽然从地上传来，包括乌丸沙耶在内的所有人看过去，竟然是落在地上的一只红色手机。
那是柯南的手机，乌丸沙耶不会认错。
她捡起来，上面显示着【除了福尔摩斯外最厉害的侦探】。
乌丸沙耶：“……”
太明显了，她应该让柯南回去给工藤新一换个备注。
她是不该替柯南接电话的。
但这铃声一遍又一遍响着，似乎非常坚持着要让这边的人立刻接通。
而柯南此刻却在洗手间。
站在乌丸沙耶身旁的一位警员说：“那个……如果您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帮您给洗手间里的小孩子。”
这是最优解。
但乌丸沙耶看着这个备注，沉默了一瞬。
“算了，谢谢。”她淡淡一笑，然后转过身，按下了接听键。
接通的那一刻，乌丸沙耶拿着手机的指尖摩挲了一下，她垂眸，忽略过自己刚才多跳了一拍的心脏。
她第一句就说：“你太吵了，柯南不在，你一直打，我才接一下。”
电话对面：“……”
这片刻的安静，似乎是对面也有些诧异她的声音。呼吸声浅浅从听筒里传来，落在乌丸沙耶的耳廓，莫名让她想到工藤新一住在她家的那一晚。
而后，听筒对面响起一声轻笑。
太熟悉了，光是这声笑，乌丸沙耶脑海里就浮现出工藤新一的模样。
他或许一手揣着兜，一手握着手机，找了个地方随便靠着——或者是墙，或者是桌角——眼睛稍稍朝下看，却带着笑意。
“沙耶小姐，好久不见。”
“……你应该不是来打电话和我寒暄的。”
她挑眉，却没挂电话，甚至无声地、不好意思地朝众人笑了笑，指着手机，然后转过身朝远离他们的方向走。
对面“哈哈”笑了两声，很爽朗：“抱歉抱歉——是有一点事情，现在可能要麻烦沙耶小姐了。”
“什么事？”
“刚才柯南那个小鬼把案件告诉我了，我知道凶手是谁，但得麻烦沙耶小姐帮忙转述一下。”
原来是这样。
“我为什么要帮你的忙？”她问。
少女的声音很懒，带着漫不经心。
但她的脚步已经一停，然后又转过身。
“诶？”电话里的少年发出这声音。
乌丸沙耶忍不住轻笑。
可她不知道的是，就在长廊的尽头处，男孩一只手握着领结，一只手拿着手机，正怔愣地看着她的背影。
少女已经朝着目暮警官他们走去。
电话里还在问：“有什么好处吗？没有我就挂了。”
第090章 宴会（4）
乌丸沙耶最终也没要什么好处，因为铃木史郎差点就要离开了，她必须立刻说话。
“……所以凶手是你，大川英。”电话里说。
乌丸沙耶认真而波澜不惊地说：“所以凶手是你，大川英。”
目暮警官和毛利小五郎一众人全部瞪着眼睛看向那个已经面露颓色的男子。他想要反驳，但已经无话可说，因为所有他能反驳的地方都已经被这女人——或者说，是她背后的那个“侦探”——回怼的清清楚楚。
大川英的妈妈直接崩溃了。
“英！英！你——为什么啊……”她从尖叫变成呜咽，捶着儿子的手力气越来越小，最后蹲在地上痛哭。
而身为凶手，大川英却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乌丸沙耶看着大川英，她眯了眯眼，低声询问电话对面的人：“他的动机是什么？”
对面的少年沉默一瞬，有些不解地说：“啊，不知道。”
乌丸沙耶没说话。
说实话，她是不太信工藤新一不知道的。
目暮警官朝高木涉做了个手，高木涉将大川英拷起，一切就在儿子杀了父亲的沉默中结束，唯独大川英的母亲啜泣着。
铃木史郎脸色不佳，他和死者除了合作关系外更是好友，如今好友去世，凶手是好友引以为傲的儿子，凶案又发生在自己庆贺的宴会上，这着实让他不好受。
他叹了口气，看看手表，时间还合适。
“爸爸，”园子有些担忧地看着铃木史郎，“那展画……”
“……唉，”铃木史郎叹了一口气，“继续吧。无论如何，画和人都要分开，作品是作品，无关鉴定它的人。”
大川英眼睑一颤，乌丸沙耶非常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一幕。
她手臂自然垂下，手里握着手机，但电话还没挂，对面是少年的呼吸声，沉默却存在。
安静而悲伤的房间里，柔软却冰凉的红色地毯上，乌丸沙耶忽然开口。
“大川先生，”她淡淡说，“你以为你不说原因，就没有人知道了吗？”
手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男人离开的身影一顿，忽然转过了身，瞪大眼睛看着乌丸沙耶。
乌丸沙耶微笑地看着他：“真不巧，不能如你所愿了，因为我知道原因哦。”
大川英张大嘴巴，他想要说什么，嘴唇翕动着，却无言，只死死盯着乌丸沙耶。
而乌丸沙耶又用更温柔、更含笑的语气道：“而且其实今天我来这场宴会，就是为了这件事呢。”
“所以无论你杀不杀你的父亲，你的盘算都会落空。”
少女浅笑着看大川英，大川英深呼吸着，目光却愈加呆滞，眼球泛红：“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乌丸沙耶忽然又冷了下来，看着大川英的眼神像看一只恶心的臭虫，“在你杀死自己的亲人前，你就应该想想，计划是否会落空。”
目暮警官也诧异地看着乌丸沙耶：“这位……小姐？”
他甚至还没有记住乌丸沙耶的名字。
乌丸沙耶却摇摇头：“这个理由我只想说给铃木先生，至于他是否愿意告诉你们，那就该由铃木先生决定了。”
大川英这时才发出声音：“不——！！不能！不能！！”
乌丸沙耶理都不理他，转身看向铃木史郎：“铃木先生，不知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铃木史郎一脸发懵，但很快他就整理好表情：“好，这边请。”
乌丸沙耶跟着铃木史郎到了隔壁房间，在路上时，她又拿起手机。
“我有些事，就先——”
她忽然顿住，发现手机屏幕已经处于挂断状态了。
乌丸沙耶：“……”
乌丸沙耶：“……………”-
隔壁房间。
铃木史郎其实不太记得这位宾客，只听见她和自己的女儿说了些话，应该是自己的女儿邀请来的。
但实际上，他不太希望铃木园子和她关系太深。
和他熟悉多年的小兰不一样，面前这个穿着黑色礼服的少女虽然和她们年纪相仿，又说说笑笑，但他在商界摸爬滚打这么些年，硬生生把铃木集团做成了现在的样子，在看人方面自然有自己的经验。
这个人，他看第一眼，就觉得和自己的女儿——至少是现在的女儿——不是一路人。
他先前不知道她接近自己女儿的目的是什么，但现在看来，似乎也清楚了。
“不知道如何称呼您？”他说。
乌丸沙耶淡笑：“铃木先生不如先听听我想说什么，这样一会儿我再说自己的身份，或许会让我们的交谈变得容易一些。”
铃木史郎并不觉得冒犯，他这个地位的人了，不会在乎一些刻意摆弄，它们或许真的有大用，也或许只是浅薄的愚蠢——而他不讨厌浅薄的愚蠢，因为好处理。
他点点头，语气温和：“也好，不过得稍微快点。”
乌丸沙耶敛眸：“首先，很抱歉以这种方式和您见面，您放心，我对贵千金不会有任何不利，其实她也是我朋友的朋友。”
“朋友的朋友？”
乌丸沙耶点点头：“对，我是说，工藤新一。”
铃木史郎惊讶了一瞬，看着乌丸沙耶的眼神有了些好的变化：“原来如此。”
乌丸沙耶心里松了口气。
让你挂我电话，她心里想。
其实刚才一进房间，她就敏锐地察觉到了铃木史郎对她的细微抵触，她不想让这个情绪存在太久。
看着铃木史郎的态度变化，乌丸沙耶“嗯”了一声：“而我来这场宴会，其实是听说您即将要展出《鲸澜》。”
“对，”铃木史郎点点头，“那是我花了大价钱从国外一位私人收藏家那里买来的。”
“而且鉴定人是大川英。”乌丸沙耶说。
“嗯，他是大泽的儿子，从小耳濡目染，在这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
说起这件事，铃木史郎就有些哀叹。
而乌丸沙耶则摇摇头：“但他为您鉴定了一副假的《鲸澜》。”
房间沉默了一瞬。
铃木史郎这才惊讶：“什、什么？”
乌丸沙耶说：“虽然很遗憾，但您的那副《鲸澜》是赝品。而我来找您，也是希望您不要将这幅画作为今天的展出，否则日后被其他人发现，对铃木集团的口碑和您的观鲸馆项目也有很大影响。”
观鲸馆项目是铃木集团近几年斥巨资投建的，不可谓不重视，这些乌丸沙耶都在来之前做足了功课。
“他的父亲应该是发现了这件事，所以想要来告诉您，但大川英不允许自己鉴定错作品的事情发生，所以将大川先生杀害了。”
铃木史郎回忆起刚才乌丸沙耶和大川英的对话，发现的确非常符合这个情况。
“但——”铃木史郎没有表露自己怀疑或是相信，他只问，“您为什么会知道《鲸澜》是赝品？”
乌丸沙耶这时才道：“实不相瞒，这幅画当年被峰藤俊雾作为礼物送给了乌丸家，但却在当天晚上被乌丸莲耶——也就是乌丸家的现任家主——撕了个粉碎。”
铃木史郎瞪大眼睛，惊诧于《鲸澜》的毁灭，也惊诧于乌丸家的秘辛。
铃木集团和乌丸集团不同，他虽然已经带领铃木集团走上了日本顶尖的地位，几乎成为无可撼动的豪门大家，但乌丸氏比铃木氏有底蕴，乌丸氏是真正的百年家族。
他其实有很多项目都和乌丸氏合作，但对方始终只派出代理人来与他的秘书对话，即便是他亲自参与谈判，乌丸氏也还是代理人。
后来他觉得太失礼了，要求见到本人，否则合作终止。
然后合作终止了。
虽然合作终止，但这合作对于双方都是锦上添花，没有也不会影响发展。
他们都是龙头老大的人物了，虽然铃木氏年轻，但铃木氏依旧难以撼动。
在这之后，他们没有再拓展新的业务合作，而以前的也没有断。
这是一种微妙的状态。
而现在，似乎有一个人来打破这个状态了。
乌丸沙耶说：“巧合的是，我也叫乌丸沙耶，和我的族中长辈同名。不巧合的是，或许我的父母为我起这个名字，就是为了让我替我可怜的长辈夺回乌丸氏。”
网上传的风风火火的乌丸氏隐秘的继承人，铃木史郎不是不知道。
但他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到她-
宴会展出了《塘中秋色》，展出的那一刻，宴会沸腾，不少人都惊诧于铃木家竟然找到了这幅画，甚至不少人在宴会上讨论需要多少亿才能买下。
乌丸沙耶静静地抿着无酒精香槟，她站在人群之外的小露天阳台上，旁边是红色的野蔷薇，几乎要生长上她的黑色礼服裙。
柯南从长廊里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远远看了一会儿，然后跑过去：“沙耶姐姐。”
少女低头看向她，然后伸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男孩捂着头：“唔！”
“给你的侦探哥哥改个备注，这太容易被人看出来了，谨慎点，小侦探。”
柯南立刻反应过来乌丸沙耶指的是什么。
其实在此之前，这只是一串号码，但他怕乌丸沙耶认不出来，又觉得直接备注名字太明目张胆，所以才改了这么一个。
不用乌丸沙耶说，他其实也会立刻改掉的。
但他还是应下来：“是——”
他听话地从乌丸沙耶手里接过手机，手机还温热，因为乌丸沙耶没有口袋，手机必须拿在手里。
“铃木先生换了一幅画展出，因为沙耶姐姐吗？”
乌丸沙耶没肯定也没否定：“铃木集团应该也不想赌一个可能会成为笑话的可能。”
柯南点点头：“毕竟铃木集团也会怕乌丸氏忽然跳出来，说这幅画的真迹再乌丸家。”
“那倒不是，”乌丸沙耶耸耸肩，“实际上这副真迹已经没有了。”
柯南惊讶地看着乌丸沙耶，她今晚心情很好，于是有耐心给他解释。
“当年峰藤俊雾将这幅画作为礼物送给了过十二岁生日的、乌丸莲耶的姐姐，不过那天晚上，乌丸莲耶就将这幅画撕了个粉碎。”
“诶——？！”柯南也没想到自己会听见一个豪门八卦。
“那个乌丸莲耶……妒嫉她的姐姐？”
“或许吧。”
乌丸沙耶耸耸肩，语气轻快的真的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但柯南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跳过了这个话题。
“不过沙耶姐姐今晚的目的应该达到了吧？”
乌丸沙耶果然明显有了雀跃和得意：“很不错，得到的东西远比花出去买车的那点钱值。”
柯南眨眨眼，一笑：“沙耶姐姐其实是在回收身为乌丸家家主该有的外界权柄吧？”
乌丸沙耶挑了下眉。
她猜到了柯南会知道她在拉拢铃木氏，但她没想到柯南会将这件事的本质说得如此透彻且学术。
“少年，你长了一颗聪明的脑袋，”她忽然蹲下身，捏了捏柯南的脸，“你要不要试着好好努力，争取变得比工藤新一还聪明，然后打败他？”
“诶？！”
“我真想看看那家伙吃瘪的样子呢。”
“……”
柯南干笑两声。
果然啊，在他的手机没电关机的那一刻，他就猜到了这大小姐一定会记仇的。
“不过其实……”他干笑着、用细细的声音说，“这件事沙耶姐姐自己就可以做到吧？”
“我？”
“是呀，”他说，“感觉新一哥哥就算再游刃有余，但是在沙耶姐姐这里，他还是会束手无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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