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7点，冲矢宅。
室内灯火通明，餐桌上两份西式晚餐加上一份披萨，柯南盘腿坐在椅子上，面前的东西一点没吃，神色严肃又担忧。
倒是旁边的冲矢昴依旧平静地切着牛排：“你说她为什么还去找组织的人？”
“不知道，”男孩语气有些淡，是不合年纪的成熟，“谁知道这大小姐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往好处想，至少她去找的是波本，而不是琴酒。”
“……这个笨蛋。”
冲矢昴耸耸肩，又吃了一口牛排。
“波本一开始在波罗就是为了调查你，现在你死了，他还留在波罗，目的不言而喻，他们还不相信你的失踪是死亡。既然这样，你现在不担心你的大小姐对组织暴露她知道你还活着的事情？”
餐厅一阵安静。
冲矢昴看了眼旁边的男孩，却见他眼神温和了一些。
“这倒不会，”他说，“我相信她。”-
“所以……你是卧底？”
乌丸沙耶站在安室透面前，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风见裕也，神色一愣， 第一次露出讶异的表情。
安室透语气放松，但其实眼神很正经：“这是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我既然告诉了乌丸小姐，就意味着乌丸小姐只有两个选择了……但我相信乌丸小姐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被逮捕，或者，加入他们。
这两个结论不难得出，但安室透不知道的是，她根本不需要做出“正确”选择。
因为她走得，本就是一条正确之路。
“当然，”她抱着手臂点头，语气笃定而随意，“所以为什么是我？”
她已经看出来了，今天是这人给她下得套。今天安室透一定在咖啡店就知道了她的目标是她。但乌丸沙耶不明白的是，安室透凭什么认为是她？
这是一张陌生的脸，它一定第一次在安室透面前出现。
面对乌丸沙耶坦诚地提问，安室透道：“这是个很有意思的赌局。不知道乌丸小姐知不知道，您已经在组织被通缉了——当然，是只属于琴酒的通缉令。”
他说着将手机的简讯画面调出来，放到了乌丸沙耶面前：“一开始我只认为是个普通的任务，直到我发现你似乎真的是乌丸家的人，而你也是boss直言要杀掉的人。”
“乌丸小姐，相比你自己也明白，你在这局游戏里一定是一个很重要的角色，绝不是某个随便命丧黄泉也无所谓的小喽啰。”
安室透自信地收回手机。
“而且，你应该也不想被琴酒杀掉吧？”
【杀掉】
乌丸沙耶听见这个字眼不由眯了眯眼睛，那种生命消逝的感觉对她而言已经太立体太熟悉，是随便一想就能够闻到死亡气息的程度。
所以，她绝不会让自己死掉。
Uni独家
“当然，”她垂眸，“我的命……很珍贵。”
安室透很满意：“那么乌丸小姐，我们现在需要知道的是组织为什么要杀你，你重要在哪里？这个答案对我们而言很重要，也方便我们后续展开合作。”
“不知道。”
“什么？”
“我说，我不知道。”
安室透皱了皱眉。
乌丸沙耶理直气壮：“事实上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被组织通缉的事情。我说了，前十七年我一直在当植物人，和组织没有任何牵扯。而我这次来找你，是因为我欠了一个人人情，我想要还掉。”
“人情？”
“对。而因为我和组织没有关系，所以想让你帮我。今天跟踪你，也是我打算抓抓你的把柄……”她耸耸肩，“然后用来威胁你。”
“……”
安室透愣住了，乌丸沙耶觉得他那表情像是拿彩票去兑奖结果被通知是个假彩票。
她轻啧了一声：“不过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拜你所赐，我刚才有了一个新猜测。”
乌丸沙耶说着接过安室透的手机：“你见过你们boss吗？”
“没有，我还不够格。”
“哦……”
乌丸沙耶看着手机上的新闻，正想说什么，马路上一辆车疾驰而过，上面的喇叭播放着宣传领导演讲，还带着摄像头。
她一顿，又重新闭上嘴，把手机一抛，高高扔还给安室透。
“这里说话不方便。我知道怎么合作了——先给我找个房子吧，要最安全的那种。”
“我不能让人发现。”-
咔哒。
乌丸沙耶拎着假面骑士的乐高玩具回到冲矢宅时，客厅一片明亮，冲矢昴不在，只柯南坐在沙发上，看见她眼睛一怔，直接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沙——沙耶姐姐！”
他飞快跑过来，再没说话，而是握住乌丸沙耶的手连忙转了两圈，左瞅瞅又看看，确认她的确一点都没受伤后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一松气，反而让他更严肃了。
“沙耶姐姐！怎么可以一声不吭就跑出去！现在这么危险，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乌丸沙耶眨眨眼，扑哧一声懒散轻笑：“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不是没事吗？喏——我给你带了礼物，算是补偿，别生气了。”
她摆摆手，把假面超人的乐高扔进柯南怀里，踩着拖鞋朝餐厅走去：“披萨披萨……啊，薄饼，双倍菠萝，不错。”
乌丸沙耶洗了个手就挑出一块，然而握到手上却已经是凉的了。
“因为沙耶姐姐说了一会儿就回，却硬生生托了一个小时。”
旁边响起男孩冰凉凉的话，乌丸沙耶转头就对上柯南那张有点臭的脸。
而假面超人的积木原封不动倒在沙发边，连塑封膜都没拆。
乌丸沙耶挑了挑眉：“一个小时？那么久？好吧，那就一会儿出去再买好了，正好——”
“沙耶姐姐，你不能这样不管——”
“——正好要搬家。”
“——不管别人……诶？”
两道声音各说各的，最后是柯南先一步愣住，怔怔看着乌丸沙耶。
“搬家？”他问，“搬到哪里？新一哥哥真的不让——”
“停停停，别提他了，”乌丸沙耶语气悠哉地打断柯南的话，“我今天想了想，你说得对，我和工藤新一本来也没怎么熟，我为什么要住他的房子？”
“啊？嗯……所以……”
“所以，我今天找到了另一个朋友，决定搬去他那里住了。”
“他？”柯南跟着重复了一遍，神思断了一瞬，下一刻接上后直接五雷轰顶，“等等等等——他？！”
他？
波罗咖啡厅？！
柯南一时惊在原地，乌丸沙耶歪了歪头，视线落在柯南身上：“是啊，‘他’……怎么了吗？”
“诶？”柯南豆豆眼，但很快又甩头甩开，“不是！那个、就是……”
“？”乌丸沙耶眼底的深究之色又浓了一分。
柯南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说，而乌丸沙耶眼睑一垂，下一刻摸出几张钞票放在了餐厅桌子上，起身回房间了。
男孩转头看了一眼，连忙跟上去。
“还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沙耶——姐姐，你哪儿来的朋友？”
“喂喂，小鬼，我不能有朋友？”
“不，可是，你，我——那个朋友是做什么的呀？”
“咖啡师？侍者？”
“！”
柯南像个甩不掉的尾巴一样紧紧跟着乌丸沙耶，她本来也没什么行李，加上今天买的衣服简单塞了个半空不空的行李箱。
“冲矢先生呢？”
“出门了，今晚不回来——所以沙耶姐姐，你要搬到——”
“那我就不和冲矢先生打招呼了。柯南君帮我转达吧，钱我放在餐厅桌子上了，以后我有机会会再感谢他的。”
“知道了啦，所以——”
啪嗒。
钥匙落在墙柜之上，乌丸沙耶拖着行李，转身看向这个一直跟着她的男孩。
乌丸沙耶忽然的转身让柯南顿住。四目相对，乌丸沙耶没有蹲下，而是斜靠在墙柜上。黑亮的长发柔顺淌下，露出一张矜贵而漂亮的脸。
“柯南君，我知道你和工藤新一有你们的联系，”她说，“但我也有我要做的事情。你帮我转达给工藤新一，他那条命是我——我的朋友，咲，拿命救来的，所以珍惜一点，不要再浪费她难得的好心了。”
“……”
“而你，”她这才蹲下，轻巧地拍了拍男孩发顶，“不要掺和大人的事情，好好上学吧。”
“……沙耶姐姐！”
乌丸沙耶却起身，拎着行李箱头也不转地离开了。
晚上的风有点凉，她扯了扯风衣，心里数着数字。
十。
九。
八。
……
一……
滴滴——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乌丸沙耶脚步停下，掏出手机，上面赫然是【工藤新一】的名字。
少女的鸦睫垂了垂，转身朝亮着灯的冲矢宅望过去。
“您好，哪位？”她接通电话，语气平静。
“沙——沙耶小姐，咳，那个，我是工藤新一。”
听筒里少年的声音有些匆忙，隐约还传来一句低低的嘀咕：“真没记我的电话啊……”
但他下一句又重新清晰起来。
“是这样的，沙耶小姐，我听柯南说你想要租我的房子，哈哈，那真是太好了。你不要听他胡说，其实我一直想找一个靠谱的人帮我看顾我的房子，租金什么的根本不重要。沙耶小姐的话，一定是很靠谱的人。所以——”
乌丸沙耶让工藤新一说完了所有的话，神色依旧平静：“啊，如果是这件事的话，那要让你失望了，工藤君，我已经找到别的房子了。”
“……诶？不再考虑一下吗？”
“不，谢谢。”
“……”
电话那头沉寂了下来，半晌过后，对方似乎终于忍不住。
“沙耶小姐，其实——”
“工藤君，我倒是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问题？你请讲。”
“是柯南君刚才给你打得电话吗？”
“啊，对，对对。”
“这样啊……”
乌丸沙耶看着冲矢宅，风吹开她的风衣和长发。
“那柯南君的电话还真是快啊。”
她出门到走到这里不过十秒，在这十秒里，他们完成了柯南打电话，说出前因后果，再由工藤新一打过来。
怎么，闪电侠吗？
电话那头的少年一愣，似乎没明白乌丸沙耶问题的意思，但乌丸沙耶又开口。
“好了，工藤君，我的车已经到了。我心意已定，不用再多说，也感谢你的好意，以后有什么事再联系吧。”
她说完，挂断了电话，面前停下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她下午新租来的车，配有司机。
“小姐。”
“嗯。”
乌丸沙耶坐上车，司机关上门，绕回了驾驶位：“小姐，直接去您手机发给我的位置是吗？”
“走——”她顿了顿，懒散地将胳膊撑在扶手上，“算了，等一分钟吧。”
“诶？是。”
其实不用一分钟，大概过了二十秒，乌丸沙耶就听见身后传来呼喊声。她转头，却见到的是柯南。
男孩背着书包飞快朝她的车跑来，边跑边喊着“等等我”，直到到了车门下，乌丸沙耶按下车窗，在夜色中露出被路灯照亮的脸。
这一眼，男孩愣了一下。
“又怎么了，小侦探？”她问。
下一瞬，男孩回过神，都不回答，直接跑到车的另一侧，打开车门坐了上来。
“走吧，”他乖巧而正经，“我想了想，我还是想和沙耶姐姐住在一起，而且沙耶姐姐和男性两个人住在一起也不安全吧？房租的话我妈妈会打过来的，没有关系。”
乌丸沙耶：“……”
她盯着他，没说话。
男孩咳嗽一声：“嗯，沙耶姐姐？”
乌丸沙耶：“……”
她笑了一声，这声笑像无语又像无奈，还像纵容。
“藤井，开车。”她说，“半路在乐美达停一下。”
柯南悄悄松了口气，司机“是”了一声，车终于驶进夜色。
其实并不远，大概十五分钟，乌丸沙耶就带着柯南到了她的新家，也是安室透公寓……的隔壁。
进到空无一人、显然是刚被人租下的公寓内，乌丸沙耶刚放下行李箱，就听男孩在后面错愕地问：“沙、沙耶姐姐的朋友呢？”
“隔壁。”她答得随意。
“诶——？！不是一起住吗？！”
“我什么时候说要一起住了？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和我住在一起吗？”
“……”
乌丸沙耶转头，就见柯南半月眼，抽了抽嘴角。
……这模样还真有点像工藤新一。
“我说——”她蹲下身，扯了扯男孩的脸，“你不会真是工藤新一那家伙的私生子吧？”
“唔才不四——”
无关风月
乌丸沙耶松开手，男孩连忙揉起脸：“沙耶姐姐的力气太大了啊，痛……”
她轻哼一声，站起身开始简单的收拾带来的行李。柯南跟在她后面收拾，到最后柯南发现这是个简单的、拎包入住的一居室。
等等。
一居室，那岂不就意味着——
“啊，对了，因为只有一间房，所以一会儿你打个地铺吧。”
乌丸沙耶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
柯南抽了抽嘴角：“我就知道……这家伙。”-
收拾很快就结束了，披萨还热着，乌丸沙耶心满意足地吃了两块，又给自己倒了杯香槟，透过窗户望着夜色，心里总算安定了一些。
灯下黑——这是最安全的地方。
[谁都不能找到我，然后在合适的时机，我会引蛇出洞。]
[合适的时机？]
[对，你告诉我这些后，我有了一个新猜想。]
[什么？]
[关于……乌丸氏和组织的关系。]
乌丸沙耶回忆着和安室透的话，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组织要么是乌丸莲耶的，要么和乌丸莲耶有着非常深厚的合作。
所以这组织才能在她的事情被爆上网络后第一时间发出通缉令。
乌丸莲耶害怕她回来。
还是那个又怂又蠢的弟弟呢。
如果她是乌丸莲耶，这时候就应该将这件事广而告之，然后用最吸睛的方式逼她出来。
藏在黑暗里的毒蛇，永远比烈日下的锋刃更加可怕。
这是个很好的猜测，但验证方法是，她需要把乌丸莲耶找到。
可这家伙藏得很深……
“沙耶姐姐。”
柯南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乌丸沙耶的思考，她转过头，就看见柯南刚洗澡完，脖子上还搭着毛巾，一脸单纯。
“沙耶姐姐和新一哥哥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吗？”
“怎么忽然这么说？”
“因为沙耶姐姐走之前和我说的话，还有我觉得你们两个很奇怪……本来新一哥哥忽然出国就很不同寻常了，沙耶姐姐呢？为什么一个下午就决定忽然搬过来？”
啊。
原来是套话来了啊。
乌丸沙耶这下听明白了。
她笑了一下，又伸手去捏男孩的脸，捏得他诶诶唔唔地叫。
“别装了，小侦探，”她说，“我知道你们的秘密了。”
还诶诶唔唔的柯南：“？！”
第072章 白玫瑰
新搬入的一居室公寓一片安静，乌丸沙耶捏着柯南的脸颊前后晃，像捏软面团，有种上瘾的感觉。
特别是他好像还被这句话吓到了，站在原地任由乌丸沙耶蹂-躏，一双蓝眸瞪得很圆，露出慌张和掩饰。
“什、什么啊哈哈哈哈沙耶姐姐，我和新一哥哥哪里有秘密呀哈哈哈——”
男孩干笑，乌丸沙耶挑了下眉。
“很惊讶？以为我不会发现？”她说着松开男孩的脸，转而拍了下他的发顶，“我又不是笨蛋，不然他是怎么做到总是凌晨及时给我打电话的？”
“新一哥哥没准会很早起呢！”
“……这话你信吗？”
“……”
柯南罕见地沉默了。
他深深地看了眼乌丸沙耶，脸上挣扎又犹豫，但最后还是垂了垂眸，不再作态。
乌丸沙耶知道他妥协了。
“好吧——”
“好了——”
两道声音忽然开口，又都一顿。
乌丸沙耶眨眨眼，眼看着柯南扯出一个笑，开口道：“……老样子，你先说吧。”
……还挺正经的，这时候倒不像个小学生了。
明明乌丸沙耶才是大人，但她回到乌丸沙耶的身体后迅速找回了之前的感觉，习惯什么都是别人让着她，这时候也觉得理所应当。
而且上次，两人同时开口，也是柯南先让她说的。
乌丸沙耶于是心安理得道：“在这点上你还真是和工藤新一那家伙挺像……好了，我知道工藤新一没有出国，他就住在冲矢宅，你一直和他保持联系，对不对？”
“我——”柯南正打算顺势摘下眼镜，但忽然一顿，猛地抬头，“等、等等……沙耶姐姐？”
“我？我什么我？”乌丸沙耶单手撑着下颌，懒散将一双眼眸瞥向柯南，“我才没有生气。我和工藤新一又不认识，没什么关系，他避着我防备我不见我，随他去。”
乌丸沙耶又收回视线，不再说话，满脸无所谓。
柯南：“……”
还说什么不生气……这其实是见面会呛死他的程度吧？！
但他还是偷偷松了一口气。
刚才他还真以为乌丸沙耶看出来了，没想到这家伙猜对了，但只猜对了一半。
也是，谁会想到一个人会平白无故变成小学生？
柯南一噎，摸着后脑勺干笑：“哈哈哈……沙耶姐姐，其实新一哥哥不是不见你啦，是他觉得比较危险……”
“知道危险还非要做？”乌丸沙耶轻嘁。
柯南：“……”
原来下一句在这儿等着他呢。
这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这个像矜贵的猫一般的少女，即便生气也不会是朝你亮爪子，而是转过身背对着你，不时睨你一眼，露出不在乎却又不离开的样子。
柯南的精神却忽然放松了。
“可能是有什么不得不做的理由吧……”他笑道，“就像沙耶姐姐一样。”
乌丸沙耶没吭声。
她哼哼了一下，半晌又道：“所以这家伙能适应那么狼狈的生活吗？”
柯南闻言沉默，却还是乖巧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边擦头发边说：“还好啦。虽然和以前不太一样……但是新一哥哥也有在慢慢适应。就是破案麻烦了一些，自己没办法出面。”
“哈，不愧是他。”
乌丸沙耶表达了一个毫无夸赞之意的夸奖。
柯南听得出其中的意思，抽抽嘴角，却又听见乌丸沙耶道：“我看这家伙脑袋里除了破案也没有别的了。”
这句话声音不大，有些像自言自语，柯南抬头看向乌丸沙耶。
月光下的少女黑发散下，露出半张精致小巧的侧脸。鸦睫卷翘，红唇丰盈，乌丸沙耶的美貌并不妩媚，却依旧带有攻击性，像花圃中唯一盛开的一朵白玫瑰。
这张脸，在脑海中慢慢和他当初在手机上搜“乌丸沙耶”时那张只露出半张脸的模样重合。
他竟然记得那么清楚。
柯南自己都有些意外-
于是搬离冲矢宅的第一天，柯南在地板上睡了一夜。
睡前他躺在地板上还想，第二次了，自己似乎是在乌丸沙耶身边睡地板的命，每次都是这样。
越这样想，他心中越是一阵唏嘘，觉得命运如此，兜兜转转，到头来竟然还是这样。
然而想着转过头，他发现乌丸沙耶已经心安理得地睡着了。
柯南：“……”
是啊，他在乌丸沙耶的身边又有什么可感慨的呢，这家伙没让他睡在客厅地板就不错了。
这样想想竟然还有点满足？
柯南一时都觉得自己荒谬。
他幼年几乎在美国长大，习惯了睡床，搬回日本后也基本维持着比较西式的生活习惯。然而就是这样并不是很习惯日式生活的他，竟然有一天也会因为睡地板而感到满足。
“工藤新一啊工藤新一……”他在黑暗中喃喃，“你还真是败给她了。”
无人回应，房间里只有少女清浅而安稳的呼吸。
他知道，这种时候通常是乌丸沙耶已经熟睡的模样。而也就是这种时候，乌丸沙耶在月光下才会显得收起身上张扬而高傲的利刺，变得安静。
不戴眼镜的男孩眨眨眼，侧着头看床上的乌丸沙耶，还是淡淡勾起一个笑意。
然后他才睡去。
直到一阵悉窣声从耳边响起，他慢慢睁开眼，发现天光已经大亮，而乌丸沙耶正蹲在他旁边，黑色发丝落下来，扫在脸上痒痒的。
“……！”
他一惊，连忙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竟然恢复了工藤新一的身体，只是浑身无力，根本使不上劲儿。
这是……她做的？
“沙耶？”他试探着开口。
少女“嗯”了一声，那随意中带着跋扈的意味倒是非常真实。
工藤新一：“……”
他偷偷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痛痛痛——！
他倒吸一口凉气，但同时确定了自己竟然不是在做梦。
而面前的少女也在这时开口。
“别挣扎了，工藤新一，一会儿会有人来带你走的。”
“工藤新一，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解药的事情我会大发慈悲地帮你顺手解决掉，而你就不要再耽误我的事情了。回你的美国吧，剩下的我来解决。”
“……”
不是，他怎么恢复成工藤新一的？既然恢复了，为什么还要解药？
“喂——”
他还没缓过神，却见乌丸沙耶就这样起身打算离开。
莫名地，他心中忽然有一阵预感，如果这次放手，那么他就再也抓不住乌丸沙耶了。
房间里很安静，少女起身时没有任何声音，一切都像哑剧。
直到——
啪。
清脆的一声，他的掌心紧紧扣住了少女纤细的手腕。
这一刻，他忽然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还有起身的力气。
他一怔，却顾不得这些，只连忙坐起身，一字一顿道：“我不走。”
风轻轻吹开窗前的薄纱，乌丸沙耶逆着光转身，歪了歪头，重新蹲下。
“为什么？”
“……这哪有什么为什么？这件事不该只让你一个人来做，我是侦探。”
“就是这个原因？”
“……就是这个原因。”
他迟疑了一下，不明白乌丸沙耶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然而乌丸沙耶却“哦”了一声：“可美国也有很多案子。工藤新一，这个世界上的黑暗永远不会泯灭，只要有光，就会有影子。怎么，大侦探，难道你只有在日本才能发光吗？还是说这些生命不平等，只有日本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不！”他一愣，几乎是条件反射就回答，“生命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任何人身上，都是平等的。”
“那你为什么非执着于日本这个案子不放？你去美国，那里也虎蛇盘踞。你去意大利，黑手党也够你发光发热。”
“……”工藤新一一时哑口无言，“因为我的身体……”
他说着，但视野里骨节分明的成年手掌向他无声证明着，自己已经恢复了工藤新一的身体。
“因为什么？”乌丸沙耶的声音适时响起。
他回过神，看向乌丸沙耶，这才发现自己握得竟然那么紧，用得力气竟然那么大。
少女被他拽得几乎要贴在他身上，双腿紧挨着他的腿，她的双唇饱满晶莹，呼出温热的、有些薄荷香气的甜味。而她那双明亮的眼眸离他那么近，又那么平静，里面倒映着他，像是一面照出他心意的镜子。
他脖颈有些发热，连带着还有前腹、后背，几乎全身。
是啊，为什么？因为什么？
“因为……”他看着乌丸沙耶，抿唇，又开口，“因为——”
“起床啦——起床啦——！”
一阵尖锐的像鸡鸣的声音忽然炸开。
“快点起床啦——！！”
顿时，天旋地转，他面前的乌丸沙耶在漩涡中消失。工藤新一猛地睁开眼睛，依旧是天光大亮，乌丸沙耶蹲在他面前，和刚才几乎重合。
“……？”
他脑袋有一瞬间的懵，让而下一秒，少女手里的手机再次发出那尖锐的、刺耳的铃声，竟然真的是模拟公鸡腔调的二次元起床铃声。
它诡异地响在乌丸沙耶手里，而少女则端着一杯咖啡蹲在他面前，优雅矜持地抿了一口，和铃声的画风格格不入。
工藤新一被这铃声叫回了神，整个人彻底清醒，在一片聒噪中看见乌丸沙耶的领口正随意开着一颗扣子，露出一小部分白皙的皮肤。
“……呜哇！”
这这这这家伙——穿得什么睡衣啊！
他差点蹦起来，迎面撞上乌丸沙耶一脸“你在鬼叫什么”的表情。
“沙、沙耶姐姐——！”他重重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将视线挪到乌丸沙耶的脸上，“吓我一跳……”
少女又抿了一口咖啡，一脸事不关己：“是吗？如果你也觉得的话，那就松手。”
“？”
柯南一愣，低头看去，自己那属于小学生模样的手正紧紧拽着少女的手腕。
“……”
该死，他刚才竟然真的是做梦。
第073章 三个问题
乌丸沙耶其实也没想叫柯南起来。
关于这小子几点上学、上学会不会迟到、迟到会怎样这一系列事情与她是全然没有关系的。
她只是路过时听见他好像模模糊糊说着梦话，于是想蹲下身听听他说得是什么，结果刚蹲下，男孩的手就死死拉住了她的手腕，力气出奇的大，喊也不醒。
她只好用一些非常手段叫他起床了。
柯南松开后她手腕依旧有一圈红印子，乌丸沙耶“啧”了一下，这才起身：“醒了就起来吧，正好吃早饭。”
“早饭？”男孩一愣，看着她的表情难以置信。
乌丸沙耶：“……”
这家伙的表情……他不会以为是她给他做饭吧？
……
显然，柯南是这么认为的。
以至于他被乌丸沙耶带到隔壁，看到开门的安室透时整个人都呆滞着。
所以说……吃早饭，就是来隔壁家蹭饭？！
还是朝这个FBI钦定组织重要人员的波本蹭饭？！
男孩的瞳孔骤然一缩，几乎条件反射地将手按在手表上，但安室透本人却很淡定，似乎早就被乌丸沙耶打好了招呼，甚至还带着轻笑。
“来了？”
少女点点头，颇为熟稔而信任的朝安室透伸手：“饭。”
柯南一顿，看了看乌丸沙耶，又朝安室透看去。
只见身材颇好的男人穿着白色衬衫和棕色西装裤无奈摇摇头，转身朝房间里走去，很快就拎了一大一小两份便当出来。
他脸上没有在咖啡厅时那样和善客气的笑，但此刻他状态轻松，柯南看得出。
“大的是早餐，小的那份是给你弟弟的午餐。”安室透说着，顺便低头朝柯南笑了一下，有点像成年人营业哄小孩。
柯南：“……”
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但说不上来。
乌丸沙耶没有给柯南这个长时间思考的机会，她接过饭，轻快又随意地道了声谢就转身离开了。
事情发展的太快，每一步都出乎柯南的意料，他尚有点错愕地跟着她回去，半路没听见安室透关门的声音，倒是听见男人喊了一声——
“啊，对了……”
“沙耶小姐？”
男人的嗓音也好听，正经不失温和，柯南忽然想到先前自己还在帝丹高中时那些对安室透疯狂喜爱的女同学。
她们说：“安室君真的太——帅了～”
她们还说：“声音也很好听啊！真想要安室君喊我的名字……”
她们还还说：“真的！简直是和我说话我会一秒沦陷的程度啊。”
柯南：“……”
还是这个声音，此刻朝他身边的少女说：“早饭之后我去你那里一下。”
男人说得非常理所应当，而少女也点点头。
柯南……柯南说不出话了。
他跟着乌丸沙耶回到他们的一居室，关上门，去餐厅打开便当，颇为丰富的日式早餐几乎摆满了半个桌子，且色香味俱全，饶是安室透是组织成员，也让柯南闻着就觉得食指大动。
“吃吧，”乌丸沙耶随意也依旧优雅地分给他一双筷子，“吃完我让藤井送你去学校。”
这双筷子接得柯南一脸复杂。
他不是没想过饭里下毒的可能，但是既然乌丸沙耶都这样信任波本了，那么至少这顿饭，一定是安全的。
乌丸沙耶不傻，他也不傻。
从昨晚搬来起他就猜到了乌丸沙耶和波本一定是做了什么交易，但他以为交易之外，两人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程度，没想到情况全然相反。
“那个，沙耶姐姐，”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乖一点，企图降低面前少女的防备心，“你和隔壁的哥哥关系很好吗？”
盟友？朋友？
这是他心里暗猜的答案。
却不想少女歪了歪头，轻描淡写地开口：“没有，是他在追求我。”
非常随意的一句话落在餐厅里，换来的是长久的寂静。
柯南：“……”
柯南：“？！？！”
“诶——？！？！？”-
“柯南君？柯南君？”
女孩童稚的声音清晰地响在耳边，柯南回过神，才一下子发现面前竟然是三张放大的、充满担忧的脸。
步美拧着眉：“柯南君，你已经一上午都在发呆了。”
元太叉腰：“有什么就说出来啊。”
光彦则抱着手臂：“感觉心事重重，一定和今早送你来上学的豪车有关。”
柯南：“……”
是的，没错，今早他的确是坐着乌丸沙耶的黑劳来上学的，一度收获了他此生都没有收获过的小学生们的注视。
但这不是他发呆的原因。
他不明白的是，明明他心里在清楚不过乌丸沙耶一定是在骗他——她和波本交情甚至比他工藤新一还要浅，身份又摆在那里，波本绝不可能是在追求她——但为什么他脑袋里始终对早上的画面挥之不去？
“感觉像是失恋了啊。”
“诶——？！可是柯南君根本就没有恋人吧？”
“不一定哦，我发现其实江户川总是偷偷给别人打电话……”
三小只的讨论再次传来，回过神的柯南抽抽嘴角：“都不是，不要乱猜啊喂。”
小小年纪就懂失恋什么的……现在的小学生都这么早熟吗？
他在心中腹诽，却不想三人根本就不听他解释，自顾自敲定了答案，甚至光彦还一本正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振作起来，江户川，你还是很优秀的，将来一定会有更多女孩子喜欢你。”
步美脸一红，也点点头：“是啊柯南君，请不要太伤心。”
元太在旁边挠挠头：“失恋是很重要的事情吗？”
柯南：“……”
他无奈叹气。
“真不是，我说你们哪里见到我有过喜欢的人啊，我这辈子喜欢的人都注定要是福尔摩斯的。”
“诶——？！”步美一愣，“柯南君没有一直想念的人吗？就是那种始终浮现在柯南君的脑海里，让柯南君常会想起的人。”
男孩闻言一笑。
这种问题小兰当年就问过他，他说“这怎么想都是福尔摩斯吧”？
“没有啦，”他摆摆手，下意识说着老答案，“这怎么想都是福——”
他一顿，脑海却忽然浮现出一个声音。
【线的那边当然是——福尔摩斯。】
【恭喜你，工藤君，你要和福尔摩斯谈恋爱咯～】
少女说这句话时的容貌已经在他脑海里模糊，但唯独那双满含调侃笑意的眼睛，那样清晰，仿佛就在眼前。
“停！”
步美的声音忽然炸开在耳边，一下子打断男孩飘远的思绪。
他回过神，就见步美严肃而好奇地看着他：“就是刚才，柯南君，你刚才的停顿是在想谁？”
柯南：“……”
想谁？
想那个可恶又让他无可奈何的大小姐。
而这个答案几乎到嘴边了，他却说不出口。
只剩步美眨眨眼，眼中划过一丝失落：“好吧，第二题——有没有一个人是柯南君即便无可奈何也还是想要对她好？”
女孩的问题飘进脑海，拽出他无奈给乌丸沙耶做饭的画面。
那是暖黄色的灯光下，少女将苹果塞进他嘴里，眼眸在灯光下笑得亮晶晶，像狡黠的猫。
柯南没说话，而步美已经语气稍轻一些地问出了第三题。
她眼中流露出一些失落和释怀，看着失神的男孩轻轻开口：
“第三题，柯南君……提到她，你会开心吗？失去她，你会难过吗？”-
“所以说‘我在追求你’这个理由吓到你的弟弟了？——抱歉，但这是让组织不注意你最好的办法。”
安室透失笑，边说边接过了乌丸沙耶递来的现磨咖啡。
“追求者”这个关系是昨天他们就定下的。既可以为后来安室透常跑隔壁做出解释，也不至于让组织做多关注。
特别是琴酒——这家伙似乎对这种“幼稚麻烦”的关系嗤之以鼻。
乌丸沙耶顺势坐到他对面：“都说了不是弟弟，是工藤新一认识的小孩子。工藤新一失踪之后，他就一直住在我这里了。”
“他父母呢？”
“把他委托给工藤新一了，所以……”
乌丸沙耶懒散地耸了下肩，发丝滑落，一切自然，她面不改色说着无关紧要的谎话。
安室透轻笑：“沙耶小姐还真奇怪，一边说自己是植物人，一边又有人和沙耶小姐有渊源。”
“反正这不在我们的合作关系里吧？”
“是是——”
安室透拉长语调，然后语气才慢慢正经起来。
“说正经事吧，沙耶小姐委托我的事情，刚好今天就有新变故了。”
“——组织下了任务，如果宫野明美能够抢到十亿日元，组织就会让琴酒送她离开组织——当然，她以为还有她的妹妹。”
安室透沉稳的声音重重落在“琴酒”身上。
让琴酒送……乌丸沙耶很快就明白过来这其中的含义。
是啊，让他送的话，何止是离开组织，可以直接离开这个世界了。
这个笨蛋。
乌丸沙耶敛眸，却没有过多思考就道：“我要救她。”
语气随意但不容置喙，这是上位者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气势。
安室透眯了下眼，又道：“救她需要计划。琴酒是死咬叛徒尾巴不放的人，如果你不能在他面前制造出她死亡的假象，那么即便是天涯海角，琴酒也会去找。”
“那你的计划呢？”
安室透摊手：“我有计划，但需要你的配合。你知道的，我的身份不能暴露给宫野明美，这不划算。而且就算是我去提醒她，她也不会信，同样会殊死一搏。所以沙耶小姐，这件事要交给你来做。”
乌丸沙耶：“……”
她沉默一瞬。
安室透默认她和宫野明美有旧识——不然也无法解释她冒着风险也要帮宫野明美——可事实上宫野明美并不认识她这具身体，所以她不听安室透的，自然也不会听她的。
“可如果她也不听我的呢？”乌丸沙耶模糊其意，“你知道的，她脾气很倔。”
“那就没办法了，要么半路掳走她，要么乌丸小姐想办法和琴酒殊死一搏——我是不可能出面的，这点我们昨天就说了。”
嘶……头痛。
乌丸沙耶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
她明白，安室透的理由固然合理且充足，但安室透一定还有另一个打算——他想看看她的能力如何。
如果她是个空口夸大、纸上谈兵的人，那么她会很快被安室透踢出合作关系，甚至面临公安的时刻监督，防止她泄密。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宫野明美踏进火坑，也必须把这一仗打得漂亮。只有这样，安室透以后才会为她提供更多的资源。
所以……怎么做？
要做成一件事，需要资源。
那她现在有什么资源？一个刚刚苏醒、身体都不属于这个年代的人，她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寥寥无几。
乌丸沙耶敛眸，将目前能得到的所有信息和资源在脑中快速整合，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安室透也并不着急，他看着面前的少女，毫无催促之意。
直到忽然，乌丸沙耶的眼眸一亮，随即看向他。
安室透一怔。
这一刻，乌丸沙耶身上所有懒散随意的气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张扬的、毕露的锋芒。
“安室君，”她说，“你想不想抓住琴酒？”
第074章 她的梦话
晚秋的东京街道偶有干枯的红枫，被风吹在地上滚着。
柯南走在回公寓的路上，心里还想着步美的问题。
【第三题，柯南君……提到她，你会开心吗？失去她，你会难过吗？】
事实上最后一个问题他依旧没有答案，但好像那就是答案。
在他沉默之后，步美一个小学生，却像个大人似的拍着他的肩膀说“要好好珍惜她啊，柯南君”，那副表情有点想哭，倒整得他手忙脚乱。
他安慰得笨拙，甚至不明白步美为什么忽然不开心——明明一开始是他们三个来安慰他吧——到最后还获得步美两句话。
“柯南君大笨蛋！”
“柯南君……不能也惹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难过哦。”
柯南：“？”
救命，他怎么和现在的小学生完全聊不到一起去啊？！
于是更加鸡飞狗跳了。
然而就是这样的间隙，他脑中却还闪过一个荒谬的想法——
如果是她呢？
如果是乌丸沙耶，她会不会在他面前流泪？如果她也这样，自己又该怎么办？
然而下一秒，他又觉得自己真是蠢到家了。
那位大小姐怎么可能在他面前流眼泪？
步美是柔软的、纯洁的小雏菊，而乌丸沙耶，她是美丽带刺的白玫瑰，碰一碰都扎手。
而唯一一次……他能想到的，还是那次火海中的泪痕。
那张漂亮的脸即便被烟火燎得全是灰，却依旧漂亮，两道浅浅的泪痕顺着眼尾留在脸上。
因为无人注意这细小的地方，而工藤新一在发现后就拿指腹轻轻拭去——虽然没什么效果，只是把烟灰蹭均匀，以至于泪痕也被掩盖——所以这成为只属于工藤新一的秘密。
就连乌丸沙耶也不知道。
“废话，这家伙要是知道自己被我看到这种事，一定会把我沉到东京湾吧……”
他喃喃，抬头时发现自己已经快到公寓门口了。他身边就是安室透的公寓门，早上男人探出半个身子说“我去找你”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柯南盯了这门半晌，轻嘁一声，撇着嘴按下隔壁的密码锁。
滴滴四声，门打开，里面非常安静。
柯南眨眨眼，边换鞋边道：“我回来了——”
依旧没有人回应他。
“人呢……”他一愣，喃喃着进屋，“沙耶姐姐？沙耶姐姐——”
从客厅找到厨房，从厨房找到餐厅，除了关着的卧室门，其他地方都没有乌丸沙耶的身影。
“在卧室睡着了？”
他自言自语着朝卧室门走去，敲了敲门，没动静。喊两句，依旧没人回应。
这时他才发现公寓的窗户正大开着，窗帘被轻轻吹起，格外营造出一种诡异的静谧感。
“！”
喂喂，拜托，不会吧？！才住进来一天就出事情吗？！
“沙耶姐姐！沙耶姐姐！我进来了哦——”他连忙喊着企图开门，然而门把手却根本按不下去。
打不开。
从里面锁住了。
不锁还好，这一锁，直接让他慌了。
该死的，不会这么出什么事了吧？！
他就知道搬来波本这家伙的隔壁准没好事！
“沙耶姐姐？沙耶姐姐！”男孩喊着一啧，最后真急道，“乌丸沙——！”
咔哒。
门在声音最大的那一刻被忽然打开，露出一个还氤氲着些热气和清香的窈窕身体。
简单的白色浴巾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美好的线条。往上是修长白皙的脖颈和微微泛红的脸颊，再之上，柯南撞进一双蒙着些许水雾的眼眸。
他怔然愣在原地，还未合上的嘴巴微微张着。
并眼睁睁看着这双眼眸流露出无奈——
“真的吵死了啊，小侦探。”-
“小孩子都是这样吗？找不到大人就着急？”
乌丸沙耶已经换好了睡衣，正敷着面膜。她透过镜子看了眼，背后的男孩正横在沙发椅上，既有一副经历完一场虚惊的疲惫，又红着脸。
“还不是沙耶姐姐怎么喊都不出声，冲澡还要锁门……”男孩也小声抱怨着，他撇撇嘴，转头不满地看了一眼乌丸沙耶，神色一顿，又匆匆撇开。
脸更红了。
“而且沙耶姐姐明显就是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吧？这样才更让人担心啊！”他声音大了点。
乌丸沙耶敷衍着：“是是——你又知道了？”
“……当、当然了！”男孩忽然一本正经地坐起来，看着镜子里乌丸沙耶的脸道，“是新一哥哥啊！他说沙耶姐姐一定是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让我跟来保护你，还说有什么危险更要小心和注意……”
他说着说着忽然发现镜子里的少女转过来了。
“我……和工藤新一很熟吗？”乌丸沙耶歪歪头，仿佛一脸不解。
柯南：“！”
“诶？哈哈哈哈哈——还、还好吧？不是说新一哥哥和沙耶姐姐有共同的朋友吗？哈哈哈……”
他干笑着，心想刚才真一不小心说多了。他该记住的，在乌丸沙耶眼里，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诅咒，更不知道那些人都曾经是她。
不会露馅吧……
男孩背后有点虚汗，正想着再怎么转移个话题，却看见少女又忽然轻巧地转过身，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也是，”乌丸沙耶点点头，将面膜里最后一个气泡挤出去，“他就是这样一个大好人，谁都会管，谁在他眼里都一样。”
柯南：“……”
“沙耶姐姐是在夸新一哥哥吗？”他小心翼翼问。
乌丸沙耶起身，转过来拿衣服时顺手捏了一把柯南的脸：“笨蛋，我是在以一个自私自利毫无同情心的身份损他这位心地善良见义勇为一生都奉献给日本民众的大侦探。”
柯南：“……哈哈。”
“这家伙早晚会被他的好奇心害死的，”乌丸沙耶一顿，撇撇嘴，声音又小了点，“不是这次就是下次。”
所以为什么要这样伟大呢？
乌丸沙耶不懂。
她懒散地敛眸，却听见旁边男孩又道：“也不一定吧，感觉很多人都会帮新一哥哥啊，沙耶姐姐不会吗？”
“我？”她懒懒抬起眼皮，“我当然不会。”
柯南：“……喂喂。”
男孩露出一双半月眼，还抽抽嘴角。
乌丸沙耶没看见，还继续补充：“不仅不会，我还要把他当作范例来教育你——多管闲事是没有好下场的。”
男孩一噎，撇撇嘴，忽然眼睛一亮，整个人从沙发椅上跳下来，走到乌丸沙耶面前。
“啊咧咧？那沙耶姐姐昨晚做梦为什么还喊新一哥哥？还让他小心？”
“……？！”
乌丸沙耶一个鲤鱼打挺，一双黑眸错愕又闪过一丝慌乱，带着满满的不可思议和……心虚？
刚才那颐指气使的气焰瞬间灭了一半。
“我…我说的？”
这反应让柯南一愣，原本一副乖巧的表情呆了一下，语气反而虚了：“嗯……”
乌丸沙耶：“……”
好吧，她承认，她昨晚的确梦见工藤新一了。
她梦见那一心求死的家伙差点倒在琴酒的木仓下，那一木仓让她直接惊醒。彼时夜色尚浓，她看了眼手机，凌晨两点，而旁边得男孩睡得正沉，她还轻轻松了口气，擦去额间一层薄汗，又喝了点水。
没想到她还是梦话里说出来了？还被这小子听见了？
乌丸沙耶呆了一下。
她还没有过这么丢脸的时候。
而柯南也呆了，他没想到乌丸沙耶会是这副表情。
他只是随口一编，打算唬一下乌丸沙耶，让这大小姐总在他面前口是心非。
但这个反应……
“你听错了。”
少女的声音斩钉截铁地传来。
她站起身，呼了一口气，又拍了拍他的脑袋。
“柯南君，要分清梦境和现实啊。”
说完她就走了，说是要去摘面膜，可这面膜一共才敷了不到五分钟。
柯南：“……”
看着重新合上地浴室门，柯南眨眨眼睛，随即好像真明白过来了一点——
不会真被他说中了吧？
大小姐昨晚做梦梦到他了？还……担心他？-
另一边，乌丸沙耶卸完面膜，定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真的说梦话？”
“……不会吧，我从小就不说梦话啊，否则那些佣人一定会告诉我的。”
“而且和工藤新一一起睡得时候他也从来没说过自己说梦话啊。”
“……等等，难道他其实也听见过，只是没告诉我？”
乌丸沙耶一顿，更沉默了。
感觉是工藤新一那个讨厌的家伙能干出来的事情。
他不会那时候一边听还一边偷偷笑吧？
啊，更讨厌了！
乌丸沙耶的脑海里甚至已经浮现出工藤新一蹲在自己床边，撑着脑袋露出一口白牙笑的可恶模样。这模样越想越清晰，越想越具体，直到她在脑海里看到那双满含笑意的湛蓝色眼眸——
乌丸沙耶忽然一顿。
……好清楚，和现实中的那双眼眸分毫不差。
是从什么时候起，工藤新一这家伙的脸竟然这样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不知道。
好像不知不觉之间就已经记住了，记得那样深刻。
而且——
在没有任何外人的浴室里，完全封闭的安全空间中，乌丸沙耶鸦睫一颤，垂了垂眸，露出一张她绝不会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甚至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表情。
她很久没见到工藤新一了。
也很久没见到他这样笑了。
也不知道……这个讨厌的家伙，现在那样可怜又狼狈，还能不能这样笑出来？
乌丸沙耶：“……”
她忽然一阵沉默。
当然，她一定是被气累了，所以才想休息一会儿。
她这样想着，心里舒服了一些，也放任自己靠着墙轻轻滑下去，蜷起膝盖用手臂抱着，最后把下巴垫在膝盖上。
这是她在不断重复着的死亡中养成的一个习惯姿势，明明很常用，却在遇见工藤新一之后被她抛在脑后。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就是那样淡淡的，带着些已经几乎塑在脸上的骄傲。
虽然这些骄傲此刻好像有些生锈。
半晌过去，乌丸沙耶从睡衣的口袋里摸出手机，按下一串熟悉的号码，却在拨通键的上方停了下来。
她的确没有保存这个号码，但她那么聪明，记住乌丸家所有的账目和关系都轻而易举，一串数字全然难不倒她。
可指腹在拨通键上方悬停片刻，她还是按下了删除键。
号码被全部删除，她转而点开安室透的简讯。这次她敲键盘敲得非常快，甚至是毫不犹豫。
【To安室透：确定了吗？什么时候抢？】
不想，对方回复的也很快。
【From安室透：很巧，刚确定，今晚。】
第075章 狡猾的猫
翌日，《米花银行深夜遭劫，痛失十亿日元》登上米花日报、东京日报、金融时报一列头条，乌丸沙耶刚从安室透家拿回来早餐时，就见洗漱好的柯南也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抢劫犯的具体身份信息尚未得知，但昨夜同时发生的两起杀人案件，已经警方确认，与三名抢劫犯之中的两名吻合，现尚有一名抢劫犯逃离中……”
乌丸沙耶放下早餐时瞥了一眼电视，上面是个相当漂亮的女主持，好像叫水无怜奈。而有关新闻所搭配的画面，正是已经被警戒线围起来的米花银行。
她平静地扫过这画面，又波澜不惊地收回视线：“吃——早——饭——柯南君。”
“诶？是——”
男孩非常乖巧地就跑来了。
乌丸沙耶没什么胃口，坐在柯南的对面喝着咖啡。
“沙耶姐姐，还是安室哥哥的早餐吗？”
“嗯，”乌丸沙耶随意地点点头，“这家伙的手艺还不错……勉强可以当个厨师。”
柯南：“……”
对组织的情报高手给予如此高的评价，不愧是你啊大小姐。
男孩在心里腹诽一通，拿叉子戳了戳奶黄软弹的玉子烧。
好吧，他也不得不承认，无论是什么身份，安室透的手艺没得说。
但他每次吃安室透做的早饭总觉得很奇怪啊喂！
他切下一小块，如嚼树皮般放进嘴里：“所以安室哥哥为什么每天都给我们做早餐？”
乌丸沙耶很奇怪地看了男孩一眼：“不是说了吗？他在追求我……啊，我明白了，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是‘追求’？”
“诶？”柯南一愣，“啊、哈哈，那个，其实——”
“简单就可以理解为厨师和仆从和管家的结合体吧。”
少女干脆利落的话截断了他的磕巴。
柯南：“？”
乌丸沙耶看着柯南忽然呆住的表情，歪了歪头：“不是吗？要为你做美味的食物——厨师；要为你服务——仆从；还要管理好家里的事情——管家。呐，差不多吧？”
“……倒、倒也好像差不多……”男孩声音有些虚地应着。
乌丸沙耶点点头：“嗯，就简单这样理解就好了。以后柯南君如果想要追求哪个女孩子就可以这样做。”
“哈哈，好的。”男孩干笑两声，敷衍着应下。
“所以柯南君会做饭吗？”乌丸沙耶忽然问。
“诶？会一点点……”
“一点点可不够啊，要再学一学，至少到——”
乌丸沙耶沉吟片刻，柯南有些好奇：“到安室哥哥的级别？”
“不，”少女摇摇头，抿了口咖啡，“到你新一哥哥的级别吧。”
“诶——？！”
“嗯，我也是听咲说的，说是他的厨艺也‘非常令人难忘’。”
最后几个字被少女咬了狠狠的重音，随即乌丸沙耶端着咖啡杯，一双眸子盛着些闪亮而狡黠的笑意。
“你如果好奇，可以去问问他，或许还能取取经呢。”
柯南：“……”
男孩没说话，只抽了抽嘴角。此刻在他眼里，乌丸沙耶身后就有一条黑亮柔滑的尾巴，正随着乌丸沙耶颇好的心情左一下右一下摆着。
Uni独家
不就是做了一顿咸到不行的饭嘛……那还是因为有人调换了调料，这家伙要不要这么记仇？
他只觉失笑。
少女大概也觉得这个话题没了意思，伸了个懒腰：“好了，快吃吧，吃完还是藤井送你去学校。晚上或许他接你，或许你自己回来。”
她一顿，又道：“我可能不在，不在的话反正你也会做饭，自己随便做一点或者直接点披萨都行。等不到我就自己睡，把门反锁好，我有钥匙。”
少女说得语气淡然，就像晚上她要出去参加派对。
但柯南闻言心却一跳：“沙耶姐姐今天要去干什么？”
“宴会。”
乌丸沙耶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邀请函，上面是某品牌车展在东京分区的晚宴邀请。
“虽然很懒得参与就是了……但的确有一辆车有些喜欢，”她说着看向柯南，“柯南君也觉得现在这辆有些旧吧？今天运气好的话，下次让藤井开新车送你上学。”
柯南：“……”
柯南：“……哈哈。”
他的心又一下子落地了。
毕竟，这太像是乌丸沙耶能干出来的事了。
乌丸沙耶则淡定地收回邀请函，把最后一口咖啡喝掉，径自朝卧室走去。
“好了，我要再眯一会儿，不然晚上会困。还有你的午餐便当就在桌子上，忘记拿我是不会给你送的。”
“是——”
身后是柯南依旧乖巧的应答声。
如此乖巧的模样让乌丸沙耶心中唏嘘。
每次她看见柯南的那双眼眸，总还是忍不住会想起工藤新一。不过按照她对工藤新一的了解，这家伙小时候一定不会这样乖吧？
说不定是那种上学路上看到点什么有关案件的事情就立刻跑过去，才不管上学迟到和自己安危的小鬼。
然后如果解决了案件，会臭屁地得瑟两下，笑出一口白牙。
而如果没解决，就会自己懊恼，然后重振旗鼓，说着什么“下次一定”的话……
等等，所以她为什么会猜得这么清楚？
乌丸沙耶躺在床上想了想，脑海里竟然隐约浮现出的是在美国时候的江户川柯南。
那小子好像当时还不戴眼镜，而且，嗯……也没现在这么乖，反而是她刚才想的那样。
臭屁、傲娇、冲动又富有正义感。
……还挺像工藤新一。
乌丸沙耶眯了眯眼。
“……真是，这家伙真的不是工藤新一的私生子吗？”-
另一边，柯南打了个喷嚏。
藤井开着车，从镜子里看了一眼男孩，笑道：“最近降温，我的儿子也有些感冒，江户川君要注意身体。”
他揉揉鼻子：“嗯嗯！”
现在他在大人们面前装乖巧简直炉火纯青，抱着书包坐在后座位，俨然像个小少爷。
说到小少爷……他又想到上次匆匆一瞥时那辆劳斯莱斯里的侧脸。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看得模糊，但那一瞬他真的觉得那孩子很像乌丸沙耶。
要是能再见一面就好了。
可国中和小学该怎么见面？最近似乎有足球部的联赛……那倒是个机会。
只是他年纪太小，组不上高年级的队伍，最多只能凑上个裁判。
但也能混进国中部。
先混进去吧，他想，进去了之后再说其他——
车窗外的景色一闪而过，正想着的柯南一愣，连忙转头。
“藤井叔叔！请稍微慢一点！”
“诶？哦，好的……”
车速慢下来，他趴在车窗上赫然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少年穿着棒球外套和牛仔裤，戴着鸭舌帽，背上着一个棒球袋，正悠哉骑着自行车与他擦身而过。虽然是很平平无奇的装束，但就是那一瞬，柯南还是看清了少年的脸。
——那是他的脸！
男孩的脸上立刻染上意外和惊恐。
不会认错的，绝对不会认错，没有人会认错自己的脸！
所以是谁？谁在伪装他？
那人走去的方向又是——
糟糕！
“藤井叔叔！”他扬声，“停车！”
藤井一惊，脚底下意识就踩了刹车，黑色的车很快停在路边，他甚至还没转头就听见柯南边下车边喊道：“藤井叔叔我看见同学了我和他一起走你不用送我了直接回家吧——”
男孩飞快地离开了他的视线，藤井呆呆地眨眨眼，一句“可是快迟到了”都来不及说出口，男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街道上。
车里独剩下他和播报着银行抢劫案的晨间广播。
半晌，他只能摇摇头：“现在的孩子……”
黑色的劳斯莱斯扬长而去。
而这边，狂奔追过去的柯南实在后悔没带着滑板一起上学。
风呼呼从耳边吹过，可就算他卯足了劲儿跑，身高限制和装备限制让他依旧不能及时追上去，只能模糊跟着那身影，直到自行车停在了他熟悉的公寓楼下。
果然没错，这家伙的目标是乌丸沙耶。
所以接电话啊，接电话啊——
手里手机的嘟嘟声响个不停，可就是无人接听。
是了，他出门之前乌丸沙耶就说要好好再睡一觉。
柯南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地将思路放在了绝对相信乌丸沙耶的角度上。
所以此刻，这人一定是贸然登门，和乌丸沙耶没有任何约定。
这就更糟糕了。
是组织的人吗？很可能，毕竟冲矢先生也说了组织有易容高手。
该死的，骑那么快干什么……
男孩始终追着那个自行车的身影跑，视线尽头，那少年已经停好了自行车，迈着长腿朝楼里走去。而等他跑进公寓时，电梯已经上了一层楼。
只差一点。
可恶！
柯南立刻跳起来按了另一部电梯，从没有哪一刻让他觉得这电梯太慢，楼层太高。
心跳的跳动是数字跳动的两倍，他进去后按下了乌丸沙耶公寓的下一层。
不能直接到他们那一层。电梯声有可能惊扰对方，他必须选择从下一层的安全出口爬楼梯上去。
所以那家伙为什么会伪装成他上门？那家伙又怎么知道他和乌丸沙耶有联系？诅咒暴露还是组织的秘密泄露？
叮——
电梯到了。
男孩飞速跑出去，推开楼梯间的门朝上狂奔。
每一步，头脑风暴和脚步速度都毫不停歇。
直到握上安全门门把手的那一刻——
“来了？”
少女悠闲而不失嘲讽的声音清晰响在长廊，隔着一道安全门，它传进男孩的耳朵。
非常清醒的声音，甚至是早有准备的语气。
根本没有任何睡意。
男孩手一顿，瞳孔瞬间睁大。
而少女还继续说着。
“——你扮工藤新一还是一如既往的逊啊，基德。”
第076章 偷听
乌丸沙耶歪了歪头，看着面前的少年，心里挑剔着他的装扮。
眼神不像，气质也不够像，头发有两缕不一样——工藤新一的那两缕头发从不会翘这么高——甚至身高也……差一点点点点吧。
“你的易容真的没问题吧？”乌丸沙耶边把他迎进来边说着。
黑羽快斗抽抽嘴角：“大小姐，你可以怀疑我，但你不应该怀疑怪盗基德……”
“是吗？”乌丸沙耶不以为意，“好吧。我本来以为是那些警察太笨了，但你要是这样说，可能大部分民众也没有那么聪明……”
黑羽快斗：“……”
他想反驳，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驳。
只能在心里想——
真可怕。
还好青子那家伙没有这样一张嘴和脾气。
门咔哒一声又被关上，乌丸沙耶自顾自走到沙发边，随意懒散地说着：“水在厨房，自己倒就行。”
“是是……”
少年换了鞋，也不客气，真去厨房倒了杯水才重新回来。
他蹲在地上拉开网球袋的拉链，那巨大的网球袋里没有一点网球相关的东西，相反，它包着大小合适的黑色真皮化妆箱。
乌丸沙耶染上一丝兴趣，她翘着腿，撑着下巴津津有味看黑羽快斗打开他的“百宝箱”。
这箱子里不仅化妆用具一应俱全，还有很多凝胶、热熔面胶和更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最上面的一层翻开，还能弹出来一个人脸的模具，两边展着各式各样的人脸和假发。
这下，饶是乌丸沙耶都有些惊讶。
“你用上了这些东西吗？”她有些怀疑地看着黑羽快斗，“我怎么觉得你脸上东西很少的样子？头发感觉也是自己的……喂喂，基德，你不会不认真为我工作吧？”
这话让黑羽快斗一顿，背对着乌丸沙耶干笑两声：“哈哈，要是能让你看出来，那还哪里能干这行……放心吧，保准让你的面具做出来，效果也和我的一样。”
少年后半句话信心满满地担保，乌丸沙耶看着他，即便是同样的语气，看起来也和工藤新一不一样。
真的没问题吧……她心里有点犹疑。
但转念又一想，她和工藤新一好歹是一个屋子睡-过——怎么哪里不太对——的人，琴酒只见过工藤新一一次，剩下都是照片，应该比较好骗？
乌丸沙耶摆摆手：“反正你认真一点，要是你丢了小命，我就只能把报酬捐给怪盗基德基金协会了。”
少年惊讶转过头：“我还会有基金协会？”
“当然，我不会昧下你这点儿钱的。”
“……那可是世纪之星，大小姐。”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工藤新一就不会说这样的话。”
黑羽快斗再次半月眼。
“拜托，我是宝石怪盗好吗？我天生就对宝石没有抵抗力的！不行你把一套绝版的亲签福尔摩斯套书摆在工藤新一面前……”
乌丸沙耶想了想，觉得黑羽快斗也说得有道理。
“好吧，反正最不济你也要知道逃跑，这点你保证过的，连一根头发丝都不可能被人抓住。”
黑羽快斗闻言转过身，手揣着兜，自信地笑了笑：“放心吧，沙耶小姐。”
这是一个铃木园子见到会尖叫的笑。
但可惜，这是一张和工藤新一很像的脸。
乌丸沙耶眨眨眼，“哦”了一声，视线毫无停留地从他脸上挪开。在他身后，那个模具已经被套上了一张没有任何加工的肉色假皮。
“套上了？”
“嗯哼。”
少女点点头：“那让我来看看你的技术吧。”-
【……没问题吧？】
【你用上……了吗？头发……】
【你认真一点……】
【工藤新一不会说这样的话……】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来，不是很清楚，柯南凑近了手机都还是有杂音。
“博士，”他忍不住开口，“你在凑近一点啦……”
而远在阿笠宅，阿笠博士正把连接着电脑的耳机紧紧贴在手机听筒上。电脑画面显示着【连接中】，而它接得正是柯南放在客厅晒着充电的侦探徽章。
“诶呀新一，已经贴到最近了，彻底贴死也会有噪音的。”
蹲在楼梯间里的男孩轻啧一声：“知道了，博士，你先别说话。”
阿笠博士：“……”
听筒里又只剩下了断断续续的交谈声。
【……绝版亲签福尔摩斯……】
嗯？
男孩一愣，免不了心里一动。
但转念一想，两个人在聊什么，才会聊到这种东西？
……思来想去都和他有关吧！
这样想，感觉更要仔细听听了。
所以——
【套上了？】
【嗯哼。】
【……我来看看你的技术……】
短暂的交谈在模糊的背景噪音中传来，响在空旷的楼梯间。
柯南：“……”
柯南：“……？！”
喂喂喂喂喂喂什么东西什么就套上了什么技术什么什么？！？！
他一下子跳起来，结果头顶撞到门把手，门没被打开，他痛的厉害。
“诶呦！”
他倒吸一口凉气，却又捂着头赶紧静下来。
听筒似乎也在这时候一静，紧接着又传来声音。
是一声咳嗽，带着点尴尬。
不是他们的，是阿笠博士的。
柯南：“……博士！别出声！”
“啊啊，知道了啊。不过你没事吧？”
“没事，嘘。”
男孩捂着头神色痛苦地继续听着。
这一刻他真后悔没有在家里装窃听器——虽然有些过分，但至少——
至少也不至于什么都被蒙在鼓里。
他鼓着嘴，重新坐下，可电话又重归安静了。
似乎是那句话之后就再没了声音。
不是吧？
难道人不在客厅？
那能在……
呸呸呸！工藤新一！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柯南又拍了下自己的头，正巧拍到刚才撞到的地方，痛得厉害。
该死。
他啧了一声，不禁趁着这安静的间隙朝楼梯间的安全门看去。
这扇门外三米远就是公寓的门，再推开门，六米以内，或许就是乌丸沙耶和怪盗基德。
那个打扮成他的模样的怪盗基德。
柯南：“……”
要不是怕乌丸沙耶另有计划，他现在真的想报警抓那家伙了。
“真是……”柯南挠挠头，“至少发出点声音啊？什么消息都没有……真的很让人担心啊。”-
与此同时，客厅内。
乌丸沙耶被黑羽快斗贴上了面具，正比划着尺寸。他不让她说话，说是因为脸部肌肉的变动会引起面具尺寸不对，容易贴合不紧密，暴露出贴合缝隙——那才是一场伪装最大的败笔。
乌丸沙耶只好老老实实安静。
所幸面前这位怪盗先生的技术也非常娴熟，每一步看起来都干净利落，没什么犹豫和拖拉，不到半小时就确定好了所有的尺寸——包括脸，包括五官。
掀开面具的那一刻，乌丸沙耶重重呼出一口气。
“闷死了……”她抱怨一声，却忍不住好奇地朝面具看去，“如何？”
黑羽快斗耸耸肩：“还可以吧？”
“尺寸看起来是还行……”
乌丸沙耶看了看，虽然还没有给五官上任何妆容，但饶是这个位置和凸出的眼球、鼻翼、嘴唇……竟然真的有种在看自己的感觉。
还怪恐怖的。
行吧，她承认，这怪盗基德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就是不知道用起来怎么样。”她道。
黑鱼快斗则勾了勾嘴角：“放心吧大小姐，包你满意。”-
【尺寸……还行……】
【不知道用起来……】
【……包你满意。】
柯南：“……”
阿笠博士：“……”
楼梯间再次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柯南捂着脸，就听电话那头再次传来阿笠博士的声音。
这次不仅是尴尬，还带着一点小心翼翼。
“那个……新一啊……你确定这是你说的‘重要事情’吗？”
柯南：“……”
他无奈：“我确定，博士。”
电话那头倒吸一口气：“可是我怎么……”
“喂喂博士，”他打断了阿笠博士的话，认真道，“你在想什么啊喂！”
他定定盯着门，神色认真严肃，眼神却仿佛能够穿透两扇门。
“一定是有别的事情啦。”
“一定是的！”-
正常面具做下来似乎就是一个很无聊的过程。
乌丸沙耶全程当模特和模具二号，一会儿能呼吸新鲜空气，一会儿就要被盖上。到后面反而好了一些，面具直接被黑羽快斗贴合在她的脸上，那本挖出空位置的五官完全与她贴合，竟然找不出丝毫的缝隙。
一张属于宫野明美的脸就这样出现在了镜子里。
这张脸，曾经出现在乌丸沙耶的噩梦里千百回，知道它再次带着熟悉的笑容出现在她面前，这场梦才算短暂地结束了。
乌丸沙耶看着镜子里的脸，慢慢露出一个梦中的笑。
“眼神还要再温柔一点……”黑羽快斗在旁边道，“硬件设施我都已经给你弄好了，剩下的眼神和演技……你确定你能行吗？”
乌丸沙耶没说话。
她静静看着镜子里这张脸，它不断不断地和梦里的脸重合，直到最后，她再次笑起来，看向黑羽快斗。
这笑容明媚而温柔，眼神像浸着水。
“这样……应该还可以吧？”她开口，颈部的变声器让她的声音也变了。
而改变的不止声音，还有语气、神态、气质。
黑羽快斗有点咋舌。
为了做好这张面具，在接到乌丸沙耶匿名邮件的当天，他就去到米花银行开始观察宫野明美。那个在银行柜台工作的女人，一颦一笑都印在黑羽快斗的脑海里。
同时也让他深刻地意识到——这两个人之间有多大的差距。
可就是这样的差距，黑羽快斗方才却仿佛真的看到了宫野明美在自己面前。
“基德先生？基德先生？”女人温柔地喊了两声，随即一沉默，眼神顷刻间变化，声音也懒散起来，“我说，怪盗基德。”
“！”他这才回过神。
面前的宫野明美赫然换了另一种状态，那是原本的乌丸沙耶。
“……沙耶小姐，我也低估你了，你是有点实力的，”他点点头，朝乌丸沙耶伸出一个大拇指，“怎么样，要不要干脆入行？你会是一个好怪盗！”
面前的少女——现在该说女人——无情地拒绝了。
“不，我是要继承亿万家产的人。”
黑羽快斗：“……”
他何必多嘴。
“是是，知道了……好吧，”他又舒了一口气，“那么沙耶小姐——”
“或者说，明美小姐？”
“现在可以来好好详谈了吧，你让我伪装成工藤新一，又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的——真正计划。”
第077章 计划
“降谷先生，你让我们准备的已经都准备好了。”
风见裕也的声音从电话听筒里传来，安室透“嗯”了一声：“在听到信号之前，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准出现，明白了吗？”
“……是。”
或许是“任何”这个词让风见裕也产生了一瞬间的犹豫，但面对安室透——或者说叫降谷零也无妨——的命令，他依旧会无条件的遵从。
毕竟那可是降谷先生啊。
挂掉电话后，安室透又发了一条简讯给乌丸沙耶。这条简讯不长，他发完后很快就收起了手机，站在落地窗前一言不发。
这里是米花町最大的商场之一，透过顶楼温室花园的落地窗能够俯瞰整片米花町。而就在马路对面，一排正在拆除改建的老式仓库映入眼帘。
今天是周末，没有施工的人，那片区域没有一个人影。但安室透明白，就在各个角落的暗处，埋伏着风见裕也的人。
【你想不想抓住琴酒？】
少女的声音还能够浮现在耳边，即便是现在回想也会让他轻轻倒吸一口凉气。
这句话是那样的大胆，但又是那样的诱人。
其实他只是想从乌丸沙耶那里套出来一些关于她或者boss的消息，以此来证明她的重要性，顺便看看她的反应速度。
但他万万没想到，乌丸沙耶能直接说出这句话，而且还罗列出了一个简略却……可以一试的计划。
短时间内能想到这种程度，乌丸沙耶是什么人？
换句话说，她的确是乌丸家的人？乌丸家的人都是这种可怕的程度？
安室透眯了眯眼睛。
他查不到乌丸家，甚至日本公安都无法将手伸进这个拥有几百年历史的古老家族。
但——
“让我来看看你会怎么做吧，乌丸……小姐。”-
【From安室透：笼子已经做好，我只会在最后出现，至于是哪一边——就看你了。】
乌丸沙耶将短信的内容一扫而过，删掉后又关上屏幕，重新看向面前的怪盗基德。
少年顶着工藤新一的脸搓了搓下巴，神色有些复杂：“听起来我的任务似乎并不简单，但也不是很难。”
“是啊，毕竟再难的……”乌丸沙耶拉长了声音，在看到对方眯了眯眼，似乎要表达不满后才继续道，“也没有了。”
怪盗基德：“……”
少年哼了一声，但明显没有真的生气，反而耸耸肩，又笑起来：“放心吧，这点事情交给基德大人来说还绰绰有余。用这件事换世纪之星，倒是沙耶小姐你亏了。”
“是吗？”乌丸沙耶不在意地卷了下头发，“乌丸家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啊啦，沙耶小姐用这张脸做这种动作好奇怪，”怪盗基德一脸别扭，“时间也快到了吧？不如尽快进入一下状态？”
乌丸沙耶闻言看了眼手表，果然已经快到中午了。
按照安室透的消息，宫野明美和琴酒的交易是下午三点，那留给他们的时间的确不多了。
她点点头，再站起身时已经是身材窈窕而神色温柔的女人了。
“那走吧，工藤君。”-
Uni独家
【……走吧，工……】
微弱而模糊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随后更加清晰的是关门声——
它不仅仅从听筒里传来，还有安全门的外面。
这让腿都快在楼梯上坐麻了的男孩猛地一个精神，他立刻扣上电话，保持着楼梯间的绝对安静，同时凑到安全门边听着外面的声音。
“这样出去没问题吗？”
“监控会有人处理，没事。”
“……啧，沙耶小姐还真是神通广大。”
……
这次的声音清楚了很多，但清晰的不仅是吐字，还有声音。
“……变了？”他一怔，一瞬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怪盗基德清楚得喊了一声“沙耶小姐”，那一定就是乌丸沙耶没错，但刚才的声音为什么那么陌生？
他听错了吗？
柯南怔愣了一瞬，但下一刻他就反应过来自己没有时间再思考这些了。
乌丸沙耶和怪盗基德——他们两个人明显是要出去做什么事！
从头到尾，什么补觉、什么宴会、什么换车……全都是假的。那大小姐要去做一件要瞒过他的事情——可有必要瞒一个小学生吗？
乌丸沙耶要隐瞒的，明明就是工藤新一。
“这家伙！”柯南啧了一声，语气中埋怨和无奈都有，最后却都化为担忧。
他不敢坐电梯，怕和两人撞见，只能迈一半跳一半地飞快下楼梯。饶是这样，等他到公寓楼下时也只能看见“工藤新一”正戴着棒球帽钻进一辆计程车。
少女的身影模糊不清，她比“工藤新一”更早一步坐进车里。少年关好车门，这辆车扬长而去，柯南迅速拦下身边又一辆计程车。
“司机叔叔，麻烦跟上前面那辆车，千万不要让他们发现！”
“哈？那得加钱啊，小鬼。”
身下的车也很快窜出去，柯南的眼神紧紧盯着前面那辆出租，甚至将车牌号发给了阿笠博士，让他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尽量查到这辆车的移动轨迹。
阿笠博士显然没有这么厉害，但他运气不错，挑到的司机车技很好，几次几乎要落下时他都能抄小路跟上。
“没想到吧？哈哈，小鬼，曾经我可也是有过赛车梦的男人……”
这司机边自夸着边不远不近跟着前面的车，直到驶进一栋公寓楼下，这辆车才在不远处的路边停下。
“不能再往前了，再往前就要——”
嘭！
车门被关死，一同被扔在身后的是一沓子钱和司机的声音，而柯南的耳边已经被呼啸的风声所取代。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跟上前面两个人的步子。只见工藤新一的半个声音已经进了公寓的侧梯，他一顿，想要追上去的脚忽然停住。
不对。
这公寓和他们租住的高级公寓不一样。
它更加平常，像是普通公职人员会租住的普通公寓——楼梯就在两侧，每一层都是露天的栏杆，任何人上去都能被看到。
如果他在这种地方跟上去，不仅容易被发现，还容易跟丢。
但在外面先观察就不一样了。
他完全可以在这里等着看他们会进入哪个房间，然后再进行下一步。
“对，对……”柯南轻轻吁了一口气，“冷静，工藤新一，同样的事情你绝不能再做错第二次。”
贸然闯入而看到的真相、招致的祸端，这种事他绝不能再做第二次。
男孩这才停下脚步，他抹了一下额间的薄汗，但并没有什么改变——他的掌心本来也浸着些汗水。
他只好将目光朝着公寓楼看去。
这点功夫已经让乌丸沙耶和“工藤新一”一起走到了三层的露天长廊上。两人并肩而行，工藤新一的个子高乌丸沙耶一头，几乎遮挡住了乌丸沙耶的身影。
直到两人转过身，背对着柯南站在一扇门前，他才真正看清了乌丸沙耶……的背影和着装。
只这一眼，柯南愣在原地。
好、好奇怪。
那衣服是乌丸沙耶的风格吗？
还有身材……虽然只是背影，但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来不及想太多，那扇门已经被打开，露出一张柯南有些眼熟的脸。
那张脸在看到乌丸沙耶和“工藤新一”时露出惊恐，但很快，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乌丸沙耶和“工藤新一”在门开的下一刻非常顺利地进了房间。
门被关上，柯南站在原地，脑中的疑惑繁复冗杂。
为什么惊恐？
那张脸他为什么会有点熟悉？
乌丸沙耶又为什么会带着“工藤新一”去这里……
柯南回忆着当初乌丸沙耶和工藤新一的交易，没错，交易里她是打算让怪盗基德扮成他去引诱组织的人……可这算引诱吗？都打上门了，是不是工藤新一也完全没区别吧？
还有那张脸……他在哪里见过？
究竟是哪里……
他沉思着，大约五分钟之后，余光里那扇门再次打开了。
柯南立刻举着手表通过放大模式看去，而这次两人出门是正对着他，他轻而易举就看到了这两人的面容——工藤新一和那位小姐。
乌丸沙耶呢？
乌丸——
等等。
那双眼睛。
那位小姐的那双眼睛……是乌丸沙耶-
“留她一个人在这里没事吗？”
怪盗基德问道，乌丸沙耶则摇摇头。
“没事，这里后面会有人守着，我们来只是为了……它。”
乌丸沙耶晃了晃手里的钥匙，那是真正的保险箱钥匙，用它能够打开普通人一生都不敢想象的财富。
怪盗基德顶着工藤新一的脸在旁边颇为感慨地啧了啧，不知道是在感叹这笔不菲的钱财，还是感叹乌丸沙耶能够面色不改地拿它当作计划里一环。
该说不愧是拿世纪之星出来做交易的大小姐吗？
“接下来去取钱？”
“嗯，”乌丸沙耶点头，“钱很近，取上之后我会带走它。至于你——”
少女的话忽然一顿，福至心灵般，她忽然转过头，朝不远处一篇灌木看去。
那里空无一物，汽车从街道旁边经过，留下引擎的嗡鸣。
错觉吗……？
“怎么了？”怪盗基德道。
乌丸沙耶眯了眯眼，半晌后还是收回了视线。
“……没事，刚才好像感觉到有人在看我。”
怪盗基德闻言反而挑挑眉，神色多了一丝好奇：“啊啦，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乌丸沙耶摇摇头：“我们已经是足够大的黄雀了。”
她还是又转头看了一眼，灌木依旧没有任何人影，她最终收回视线：“——继续刚才的话，我带走钱后，你去我告诉你的地方和那里的人见面——就以工藤新一的身份就好。”
“再往后……”
乌丸沙耶敛了敛眸，眼中没有担忧或者紧张，反而平静如潭水。
仿佛无论多大的变动都能够接受，因为经过了无数意外的历练，而又依旧保持着上位者的心。
怪盗基德感觉此刻自己面前的乌丸沙耶，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而她也就开口着：“你就自己找机会，试着救下那个银发的男人。”
第078章 十亿元
咔哒。
保险柜的门被打开，一个拉链拉得严严实实的大型帆布包出现在乌丸沙耶的面前。
她知道，这就是新闻上那失窃的十亿元。
面对如此大的金额，乌丸沙耶沉默半晌，啧了一声——
“可恶，一定很沉。”
躲在另一个角落的柯南：“……”
他抽了抽嘴角。
柯南看不清乌丸沙耶面对着什么，只能借角度看乌丸沙耶的表情。
这大小姐在怪盗基德的帮助下顶着一张他有些熟悉还不知道如何熟悉的脸，但偏偏神情和这张脸那么不搭配。
“这样看，果然还是本身的长相最适合这家伙的脾气……”他嘀咕着。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张脸他到底为什么会觉得熟悉？
嘶——
肯定在哪里见过！
柯南一边注意着乌丸沙耶的动向，一边努力在记忆里挖掘。而这期间，乌丸沙耶已经取出了这个沉重的大包裹。
“咚”一下落地，乌丸沙耶揉了揉太阳穴。
早知道就应该让怪盗基德帮她拿到仓库附近的。
“怎么就忘了这件事啊……”
“真是，我的生活真是越来越简化了，搬重物这种东西都自己上手……”
再之后是不是就是一个人打扫屋子，一个人刷马桶，一个人洗衣服，一个人——
天，她是要变得全能吗？
“果然还是赶快回到乌丸家比较好……”她又道。
自言自语是她在被诅咒后才养成的习惯，因为无数次的死亡里，她唯一能够诉说的就只有自己。
至于搬它的具体过程——
乌丸沙耶此生都不再想回忆了。
她只知道深秋的阳光依旧让她身后浸着汗，今天结束后她必须好好泡个澡，最好在做个spa。
——如果可以的话。
已经西移的日光斜照而下，正在改建的老式仓库空旷荒废，她一个人，带着十亿日元站在这里，就像一块肥肉落入饥饿已久的狼群。
但——
乌丸沙耶静静敛着眸，她朝身后望去，远处高楼林立，高档商场和办公楼的玻璃窗映照着金色的光辉，散发着金钱的味道，与她一街之隔。
不过是一街而已。
能走过来，就能走过去。
乌丸沙耶收回视线，她看着地上的帆布袋，等待着猎物-
“是啊，猎物。”
电话里传来一道男声，带着些张狂，还有一丝兴趣。
琴酒神色不变：“你的声音真令人恶心，宾加。”
“是吗？好吧，看来你不是很喜欢我关心你的猎物。”
“……”
对面的人男人大概意识到了琴酒不想理他的态度：“算了，我也不过是对那十亿元感兴趣。除此之外，我也还要忙着守我自己的猎物。”
“你的？”琴酒这倒反而眯了眯眼，“朗姆给你新的任务了？终于不再因为上次任务的失败而自我反省了？”
这语气带着嘲弄，宾加立刻急了：“你——！”
下一刻，听筒里传来“滴滴”的声音，琴酒嗤笑着取下手机，落在手机上的眼神像是在透过屏幕看对面的一团垃圾。
伏特加在旁边上前：“老大，我好像看见那女人了。”
他们正站在仓库的不远处，远远望过去，一道纤细的身影站在仓库中央，脚边还放着个帆布袋。
琴酒咧了咧嘴：“这个蠢女人还真是准时——她不会真以为我们会放走她吧？”
伏特加也笑了：“都说了是蠢女人，她也不看看雪莉在组织里的重要性……”
“呵。”
琴酒点了一支烟。
烟味随着微风轻轻散在空气里，乌丸沙耶远远也看见了那两个黑色的身影。
像黑色的乌鸦，行走在血红的夕阳余晖之下。
“看起来真廉价。”乌丸沙耶喃喃，声音轻的只有自己能听见。
而说出这句话的乌丸沙耶此刻脸上确实那种温和的、没有锋刃的严肃。
脚步声一点点靠近，乌丸沙耶捏了捏手边的袖子，直到琴酒和伏特加彻底站定在她面前。
乌丸沙耶——或者说该是宫野明美了——她抿着唇，紧紧抓着袖口，眼神锁在琴酒那慢慢燃烧的烟支之上。
仓库空荡而安静，说任何话都会有回声。
先开口的是琴酒。
“这就是你的十亿日元？”
乌丸沙耶没说话，而是上前一步：“你之前答应我的——是不是真的”
琴酒没说话，伏特加倒是先一步开口道：“喂，你这女人难道真以为我们会放走雪莉？她可是组织里少数顶尖的头脑……和你可不一样啊，宫野明美。”
仓库安静了一瞬，乌丸沙耶却抬头看向他们——然后露出一个带着些锋意的轻笑。
“我就知道你们不会这么做。”
女人的声音不轻不重地落下，并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
“所以——这十亿元，并不是我的逃跑金，而是敲门砖。”
“拿十亿元来表忠心，够得上格了吧？”
她眼中还是温润的笑，但眸光微闪，让琴酒和伏特加都一愣。
伏特加：“你——”
“在发现那些安眠药是毒药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了，”她的声音认真了两分，“自始至终，你们都没打算让我的手干净。”
“既然如此，这十亿元与其送走我，不如成为我的机会。”
“我会想办法，亲自将我的妹妹——从boss面前正大光明地带走。”
最后一句话铿锵有力，饶是琴酒都怔愣片刻。
而就是这片刻——
一个东西忽然从眼前一闪而过，自上落下。
只这一个时机。
乌丸沙耶只要这一个时机。
下一瞬，闪光弹爆发出刺眼的光芒，乌丸沙耶当机立断，立刻趴下！
前方伏特加“糟糕”的声音还没响起，一连串扫射的声音骤然响起——
无数子弹从上方掠过，这一刻，哪怕蹲下都不够，只有完全趴下的人才有可能免于危险。
闪光弹紧接着是烟雾弹，视线里完全没有任何可视的东西，乌丸沙耶捂住口鼻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往边缘挪动，心想——
拜托了，成功吧。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趴在户外的水泥地上，这么脏的地，她趴下去那一刻扬起的全部是尘土——
牺牲已经很大了啊喂。
所以如果再失败——
扑通。
一声巨响忽然砸在身边。
乌丸沙耶一怔，抬起头，就见烟雾中直直对上一双墨绿色的阴冷眸子。
琴酒！
她确实想到了琴酒会躲过这次扫射，但——
还来不及多想，琴酒和乌丸沙耶几乎同时掏出木仓——
嘭！
一声巨响从烟雾中响起。
早已埋伏在仓库旁边的风见裕也一愣，下意识问向身边的人：“刚才……你看到什么东西飞过去了吗？然后好像还有什么蹿……”
那人也呆了一下：“好像是，风见先生。”
风见裕也：“……”
他不知道，但他抬起手。
“停下。”-
木仓声停下的下一刻，乌丸沙耶感觉一双手扶住了自己。
她几乎要以为那双手是琴酒的手，但下一刻，明显要小一圈的触感让她一怔，随即抬眸看去——
烟雾还混沌，迷蒙的视线里，唯独一双蓝色的眼眸和被烟雾半遮半掩的脸面对着她。
他就这样看着她，透过黑框眼镜，湛蓝的眸子盛着复杂而难以辨析的情绪。
关心、严肃、担忧、急切、埋怨——
在这一刻之前，乌丸沙耶还不曾想想一个人的眼神里会有这样多的情绪。
在她的眼里，人大多都是浅薄的。
因为他们眼中无非只有“想”与“不想”。
但此刻，她忽然感觉到了另一种情绪——
那是“想”，又是“不想”。
是已经伸出的手与收回的眼神。
是张扬热烈掀起的浪花，和无奈晦涩退去的潮水。
“……乌丸沙耶。”
是一道声音。
“你敢不敢胆子再大一点？”-
另一边，机车在路上飞驰。
琴酒的肩头是一片湿濡，血液难以抑制的不断涌出，他脸色煞白，却又阴冷的厉害。
在他前面是一个少年，但凡他摘下头盔，再在路人面前转一圈，大多数人都能惊讶地喊出他“工藤新一”的大名。
然而就是这样的少年，此刻却发出另一种妩媚又不失飒爽的声音。
“喂喂，可别死在我的车上。”
琴酒抿唇，眼皮都懒得往上抬一下：“闭嘴，骑好你的车，贝尔摩得。”
“这么凶？”他继续着违和的声音，“好歹也说声谢谢吧？如果不是我收到消息，然后扮成这样来接你——”
摩托随之一停，在一个角落划出漂亮的弧线。
“你就要死在那里了，琴酒。”
摩托停在了一个安静的地方，琴酒抬起头，就见少年正不紧不慢地停好摩托，长腿一迈，从摩托上下来。
琴酒：“……你——”
“我要走喽。”
声音忽然又变成了一道轻快的男声。
琴酒一怔，眼眸一瞬睁大，下一秒手已经摸向了木仓，身下却忽然一阵强烈的电击。
他本就身受重伤，这阵电击让他更加无力地倒在车上。
面前的少年放下遥控，摘下头盔，露出带着笑意的脸。
“工——”琴酒饶是倒在车上，也依旧像一只受伤匍匐的狠兽，“不对，你是……那个怪盗。”
怪盗基德耸耸肩：“大小姐说你活不过明天，所以让你知道也无妨。”
“更何况——”
他说着一笑，手随之掀起衣领，日常的衣服被怪盗基德的白色礼服替换，宛如一只白鸽落地。
“就算你知道，你也抓不住我。”
下一瞬，又是刺目的闪光弹，等这阵强烈的光消失时，怪盗基德也随之消失在原地。
偏僻的巷子只有重伤的琴酒，他的血已经浸湿了摩托坐骑，而在不远的高层处，一把狙击枪准准瞄到了方才闪光弹闪耀的地方。
风凛凛吹过，扬起宾加额前麦黄色的碎发。
“猎物……”宾加勾了下嘴，“这不就到了吗？”
“你说是吧，琴酒？”
第079章 争吵
公安的警车在路上畅通无阻的行驶着。
乌丸沙耶以宫野明美的形象被拷着手-铐捕上警车，商场和仓库都被甩在身后，她坐在警车里，柯南在她旁边，再往右是一个年轻警员。
车起步没多久，那年轻的警员就毕恭毕敬地帮她摘了手-铐。
“辛苦您了。”警员连忙说。
乌丸沙耶这才给分给警员一部分目光。
那警员很年轻，朝气蓬勃的样子，看起来就知道是初入职场的新警员。他看乌丸沙耶的眼神带着激动和钦佩，还有些……欣赏。
“您真的不仅好看，还很勇敢！”
乌丸沙耶：“……”
坐在副驾驶的风见裕也也转头看了一眼年轻警员，似乎是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转回身，继续用简讯和安室透报告现在的情况。
乌丸沙耶一下子觉得有些好笑：“你知道我是谁吗？”
“诶？”那警官一愣，“您、您不是上面派来用十亿日元假装成抢劫犯的小姐吗？”
啊——乌丸沙耶了然，顺势把目光投向了风见裕也。
原来安室透是让他们这样交代的？
也是，既然答应了她放过宫野明美，那么少一个人知道她是抢劫犯的事，也就多一分安全。
被乌丸沙耶注视的风见裕也咳嗽了一声：“好了，入直，坐回去。”
“啊，好的，收到！”
那警员不明所以，但很听话，只还时不时偷偷用眼神偷看乌丸沙耶，像是在好奇刚才他哪里说的不合适。
乌丸沙耶懒得再回应别人的好奇心。
她能感觉到风见裕也是有话要和她讲的，她同样也知道风见裕也想和她说什么，但风见裕也碍于周围有人无法开口，她也就乐得一时安静。
更让她在意的是江户川柯南。
乌丸沙耶将目光挪到了旁边这个男孩的身上。
他稍稍垂着头，刘海随之落下，半遮盖住那双常让她看错的眼眸，让她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很少见他这样安静，没了“沙耶姐姐”环绕耳边，一时之间乌丸沙耶还有点不适应。
加上之前那句让她愣了一下，差点以为工藤新一附身的那句话——
……总有种这小子在生气的感觉。
不过他有什么可闹脾气的啊？！
不好好上学，忽然出乎意料地蹦出来的是他吧？
乌丸沙耶：“……”
她眯了眯眼，“啧”一声，也不说话，只收回了视线。
车就这样安静地到达公安警察厅，下了车的乌丸沙耶理应跟着风见裕也一起去见安室透，但刚走进大厅，一直没说话的柯南却忽然牵住了风见裕也的衣摆。
“大哥哥，”他声音淡了些，听得出来只勉强着客气的声音，“请问这里有医药室吗？”
风见裕也一愣，立刻紧张起来：“小朋友，你是哪里受伤了吗？”
“不是我，”他一顿，然后朝旁边少女的小腿看去，“是沙耶姐姐。”
这声音淡淡的，像是在赌气，却又隐藏不住其中的关心。
乌丸沙耶：“……”
她顺着柯南的视线看过去，自己的小腿竟然真的磨破了一片——伤口并不深，但或许是之前一直情绪和注意力在别处，她完全没有察觉到。
现在看到了，痛觉才仿佛也随之苏醒，小腿隐隐开始发痛。
风见裕也也才反应过来：“啊，抱歉抱歉，刚才忙乱了所以没注意到——有的，沙耶小姐请这边来。”
三人的方向立刻调转，去到了公安厅的医务室。半路乌丸沙耶还得空摘下了面具，露出那张原本的、属于“乌丸沙耶”的脸。
新鲜的空气更加清晰地吸入，乌丸沙耶觉得皮肤都放松了。
倒是小腿隐隐作痛，倒还不如不知道。
医务室里是一位中年女性，看到这伤一挑眉，又看了眼乌丸沙耶，这才道：“嗯，还知道不拿小姑娘和你们一起比。”
她熟练地拿出医药箱，让乌丸沙耶把腿搭在床上，然后摆弄着手里的东西：“知道你们皮糙肉厚了，受点小伤也不来我这儿，但是女孩子细皮嫩肉的，可很容易留疤……”
“留疤！？”乌丸沙耶一惊，“这、这种伤会留——嘶！”
那女人习以为常：“有点痛哦，要消毒干净，不然容易感染。”
……但也不用这么痛吧？！
明明刚才处理之前的伤口都没有这么痛！
乌丸沙耶差点就要甩开腿说“换个医生”了，可那“留疤”两个字又回响在耳边，乌丸沙耶一顿，最后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
她抿唇，神色努力维持着和平日里没区别的平静，但掰着椅子的手骨节泛白。
每具身体的承痛能力都是不同的，而乌丸沙耶的这具身体显然更差，所以她也会一直怕痛。
只是经历了太多的身体……她几乎要忘记了这件事。
真是——
啧。
乌丸沙耶敛了敛眸。
而也就是这时，她听见柯南忽然开口：“阿姨，请稍微轻一点吧，这个大姐姐很怕痛。”
乌丸沙耶一顿，看向柯南，男孩却不看她。
……这是什么诡异的赌气啊，这家伙。
乌丸沙耶啧了一下：“我、不、痛。”
始终没看乌丸沙耶的柯南：“……”-
处理完的伤口用白色绷带包扎好，女人嘱咐的换药的话乌丸沙耶一个字没听。
这些不该是她记的吧？反正到时候再叫一个家庭医生来就行了。
这样想着，三人这才出了医务室，重新跟着风见裕也朝楼上走去。
路上的警员越来越少，到最后长廊只剩下了乌丸沙耶、柯南和风见裕也三人。
光洁的瓷砖地板映着三人的影子，风见裕也敲开门，安室透就站在窗边。
这一刻，乌丸沙耶第一时间朝柯南看去，心满意足地看到了这小子脸上终于有了别的情绪——
一路上淡着脸、明显在赌气的男孩此刻震惊地看着安室透，随即又朝乌丸沙耶看去。
四目相对，乌丸沙耶神色不变，精致漂亮的脸悠闲中又带着些得意，甚至抱着手臂歪了歪头，做出一副“问我我也不告诉你”的表情。
男孩一愣，然后却敛起目光，转回头不再看她，脸色平淡而严肃。
乌丸沙耶：“……”
喂喂，不是吧，这小子——
“沙耶小姐。”
安室透的话忽然打断了乌丸沙耶。
乌丸沙耶一顿，还是压下了情绪，朝安室透看去。
“听到了。”她随意应下。
安室透点头：“既然我们已经在这里见了面，我想沙耶小姐应该也知道我想问什么。”
“嗯。”
安室透一噎，想要张口，但看了眼柯南，神色犹豫一瞬，还是改了口。
其实也不算是改口，只是先说的隐晦了一点。
“所以如今这个局面，是沙耶小姐‘天衣无缝’的计划出了意外，还是说，每一步都还是按照沙耶小姐的棋局在走……包括这位江户川君？”
柯南闻言眼睑一颤，这才抬头看向乌丸沙耶。
而少女漫不经心道：“别把什么意外都往我身上推。这小子可不在我的计划里——按照我的计划，他现在应该坐在帝丹小学的教室里——呐，是吧，柯南君？”
她说着重新低头对上柯南的视线，两道目光相交，下一刻，又是柯南先一步挪开视线。
“是啊，按照我以为的‘计划’，沙耶姐姐现在也应该在去往车展宴会的路上。”
男孩声音淡淡的，没了带着些小奶音的“沙耶姐姐”，听得乌丸沙耶还有一时的不适应。
乌丸沙耶：“……”
这家伙是在反讽她？教育她？
她眯了眯眼：“喂喂……咱们两个到底是谁在管着谁啊？小孩子不好好上学还要掺和这种危险的事情，现在竟然在我面前这么理直气壮？”
“是吗？”男孩一下子转过身，直直对上乌丸沙耶的目光，“暗自计划危险的事情，连一点心理准备都不给别人——如果今天不是我踢中琴酒的手木仓，难道沙耶姐姐要在医院里和我见面吗？沙耶姐姐就没有想过别人会担心吗？”
乌丸沙耶：？
“就是想到了才不说啊！不是告诉你我今晚可能不会回吗？”
“身为大人还要骗人，沙耶姐姐以为这样别人就会心安理得的接受保护吗？”
“啧——哈，我说你这个小鬼，你不要以为你仗着工藤新一在背后就敢对我这样说话。我可是——可是连咲都不敢招惹的她的朋友，知道吗！？”
“我、才没有仗着新一哥哥的身份！我只知道，如果新一哥哥在这里一定会说更多——”
男孩扬声说到这里一顿，抿了下唇，语气弱了两分，但坚定更甚，还带着点奇怪的懊悔。
“也会做的更多。”
“绝不会让沙耶姐姐这样涉险，也不会让沙耶姐姐受伤。”
乌丸沙耶：“……”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一刻，她觉得如果不是场合不合适，这小子可能会在胆大包天地呵斥了她之后再打电话去埋怨一通无辜的工藤新一。
因为这句话，似乎真的带着一丝……埋怨。
对工藤新一的埋怨。
可明明这话表面来看是一句夸赞。
办公室一下子安静下来。
风见裕也明显呆在了原地，他完全没想到有一天降谷先生的办公室里会出现一个少女和一个男孩对着吵架的场面。
他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安室透，发现自家上司正带着些探究的看着两人。
第080章 不同
乌丸沙耶咬了咬牙根，很轻的哼了一声，偏过头，淡道：“这和工藤新一有什么关系。”
她不再看柯南，柯南也不吭声，两人的吵闹一下子陷入了冰点。乌丸沙耶脾气上来了，勉强在安室透面前客气地抑制些，但效果也不是非常好。
她抬了抬下巴，又朝安室透道：“你要问什么问题？快问吧，趁我还没被这小子气死。”
安室透：“……”
他耸了耸肩，随意又带着些其他的意味：“我倒是觉得气也是气活。”
乌丸沙耶挑了下眉梢，安室透另起话题。
“好了，既然你这位小同伴也提到了‘琴酒’，那我也就不避讳了。”
“言归正传，沙耶小姐，我记得你一开始向我提出的计划就是‘抓住琴酒’吧？但现在——”
“琴酒呢？”
办公室安静下来，比起安室透始终处事镇静的表情，风见裕也的脸色明显严肃了不少。
这个计划一开始的确是“抓到琴酒”，而烟雾散去后，仓库里只剩下了伏特加。
他一急，想派人去追，却被乌丸沙耶拦了下来。
她说：“不用去追，一会儿我给你一个地址，你去找。”
风见裕也将这件事告诉了安室透，对面沉默几秒，让他听从乌丸沙耶的安排。
直到此刻，乌丸沙耶果然听到了这个问题。
她撇开目光：“你们的人还没找到吗？”
安室透示意着看向风见裕也，风见裕也正打算说“没”，手机铃声却忽然响起，突兀地炸开在办公室里。
风见裕也接了电话，十秒钟后脸色更是疑惑、震惊和严肃。
“降、降谷先生……”他挂了电话，抿唇道，“他们找到琴酒了。”
安室透一愣，还没开口，风见裕也又继续补充。
“只是……已经死了。”
安室透：“……”
柯南：“！”
两道目光重新聚焦到乌丸沙耶身上，前者是探究，后者是震惊。
乌丸沙耶敛眸：“嗯，这不是抓到了吗？我也没说让你们抓到活的吧？”
风见裕也：“？！”
他瞪大眼睛看着乌丸沙耶，像在看什么口出狂言的人。
这不废话吗——
一开始是乌丸沙耶说“琴酒出行都会穿防弹衣，而且这家伙本事非凡，不下死手根本不要妄图抓住他”，所以才让他们扫射的。
事实证明，琴酒的确没有死在仓库里。
但他死在了一个隐蔽的巷子，头部被子弹贯穿，一击毙命，毫无抢救的可能。
“做人不能太贪心。”
少女的声音又轻飘飘响在办公室里。
“伏特加还活着，他是琴酒在组织最信任的人，琴酒知道的东西，他能知道七八分。而撬开他的嘴，远比撬开琴酒的嘴简单七八百倍。”
“已经是翻番赚的买卖了，就知足吧。”
办公室又是一片寂静。
风见裕也想反驳，但他一是觉得这话挑不出大问题，二是上司没说话，他也不好开口。
他只好把目光投到安室透身上。
而安室透的反应反倒是办公室里最平静的。
他定定看着乌丸沙耶，很快就收起目光，点了点头。
“是我一开始想错了，”他道，“大小姐的思维模式又怎么能和我们这些公安一样。”
“对于沙耶小姐而言，消除掉一个琴酒才是最重要的。过度的贪心会招致败北，手起刀落才能断绝后患。”
乌丸沙耶歪了下头，没说话，但也相当于默认。
的确是思维模式的不同。
她的家族、她的教育教给她的就是达到目的后就要干净结束。
她的目的就是干掉琴酒，然后把安室透推到琴酒的位置，再让安室透去试探boss。
至于琴酒……不定时的炸弹不如一开始就让它炸掉。
就是和安室透玩了个语言游戏，有点对不住。
不过也没多少对不住吧？出门在外，都干这么危险的事了……也该学着增加一点语言游戏的防备心了。
乌丸沙耶甚至微微笑了一下：“不必感谢，我上课免费，不收钱。”
柯南一脸“怎么还能这样”的表情看着乌丸沙耶。
“所以还有什么问题吗？”她又问。
安室透也笑了下：“沙耶小姐是怎么让琴酒死在那里的？”
“这个——我建议你先不要知道比较好，这样到时候再知道答案，表情会比较真切。”
安室透：“？”
风见裕也：“？？”
柯南：“……”
“好吧，”安室透点点头，“那最后一个问题，接下来沙耶小姐还想教我上哪一课？”
乌丸沙耶沉吟片刻，很快给出答案。
“‘上位’吧。”-
谈话就这样结束了。
下楼的路上，乌丸沙耶和柯南一句话都没说，两个人安静地走着，直到走到外面，路边停着一辆崭新的奔驰越野。
而下来的人正是藤井。
柯南：“？”
这大小姐还真换车了？
他下意识看了眼乌丸沙耶。这次换她不看他了，少女径直朝车走去，男孩一噎，也收回目光，不吭声地上了车。
后排的位置被两人一人占了一头，车里安静至极，藤井眨眨眼，心里明白过来什么，也只好不说话。
直到进了家门，乌丸沙耶和柯南都还互不搭理。
偶尔两人有对上视线的时候，两人皆一顿，然后同时反向转开视线。
幼稚吗？
乌丸沙耶也觉得幼稚。
她甚至觉得为什么现在她都沦落到了要和一个小鬼耍脾气的地步。
但每次她这样想，再看一眼柯南，想到这家伙在办公室里振振有词像个小大人似的数落她的模样——她就又生气。
瞧瞧吧，现在她没钱没权没势力，连个小孩都能数落她。
要是放在以往，怕不是早就被拖下去——
乌丸沙耶想到这里，顿了顿，又掐了念头。
算了，想再多也没用。
这家伙……简直和那个和他有同样眼睛的人一样讨厌！-
另一边，柯南坐在沙发上，沉默仰头望着天花板。
是的，他痛失了床铺位置，毕竟他本来就在乌丸沙耶旁边打地铺。
现在乌丸沙耶进了卧室，门一关，他进去才会变得怪怪的。
柯南：“……”
他又长叹了一口气。
好吧好吧，他承认，他现在冷静下来已经有点后悔了。
无论如何，乌丸沙耶不告诉他是为了他好，而且他现在本来就是个小学生。
“背后”有工藤新一又如何？
这大小姐的性子他又不是不知道，她是更不会把工藤新一牵扯进来的。
他……只是太着急了。
烟雾中隐约露出琴酒的那一刻，他心几乎都要跳停。直到他稳稳抓住了乌丸沙耶，手里的温热真切贴在掌心，他才重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况且，他真的是在对乌丸沙耶生气吗？
……
男孩抓抓头发。
他又转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犹豫片刻，还是跳下沙发，轻轻敲了敲门。
没人回应。
“沙耶姐姐？”
他喊了两声，还是没有回应。
一丝担心升上心头，柯南开开门，却发现床上乌丸沙耶正睡得很熟。
少女蜷在床上，没有防备和凌厉后像一只温顺安静的猫。
柯南：“……”
他眉间忽然舒展了，甚至露出一丝轻笑。
柯南把被子拖到了乌丸沙耶身上，又站在床头看了会儿乌丸沙耶。
她很漂亮，他一直知道。
但就是这样漂亮的脸，可以骄纵，可以任性，可以耍脾气，也可以冷冽。
……还可以像现在这样安静。
他垂了垂眼睑，想伸手将少女唇角贴着的发丝拨开。但手伸到半空，他一顿，又还是收了回来。
半晌，他转过身，神色无奈的离开，并轻轻关上了房门。
好了，工藤新一，你现在是个小学生，不要再在乌丸沙耶面前露马脚了。
今天难道暴露的还不够多吗？
你也不想被她知道真相吧？
他在心里朝自己说了好些话，无聊地拖沓着拖鞋，边在厨房翻零食边将今天的事情发给赤井秀一。
一心二用的后果就是他并没有注意手里的巧克力是什么馅，直到咬进嘴里，一股浓烈的辣味充斥着口腔，他才赶紧看了眼包装。
“中华老白干夹心巧克力……？”
他喃喃，随即抽抽嘴角。
这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不过……还挺好吃，回味有些香。
这样想着，他索性又拆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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