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丸沙耶是被人给叫醒的。
她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但迷迷蒙蒙地睁开眼时，耳边是工藤新一“咲”“咲”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喊谁。
然后她慢慢起来，才发现原先她的头是靠在工藤新一肩膀上的。
少年也没介意这些，在旁边叨叨：“睡得真沉啊……果然还是昨晚没睡好吧？”
乌丸沙耶的困意还没完全清醒，揉了揉太阳穴道：“昨晚那么折腾，怎么可能睡好。”
哐当。
她话音刚落，旁边过道便传来一声东西掉落的声音。
这一声把乌丸沙耶猛地惊醒，她和工藤新一几乎同时转头看去，就见金毛少年岸谷顺一怔愣地看着他们，而他手里的水杯正顺着教室的台阶一阶一阶滚下去。
“……”
他抿唇，脸“噌”一下通红，拳头却握得更紧，在乌丸沙耶和工藤新一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转身跑了。
站在岸谷顺一身后的安室奈佐伊更是脸红的像个苹果，眨眨眼，手忙脚乱地朝岸谷顺一追去。
乌丸沙耶：“……”
乌丸沙耶：“所以他们是误会什么了吧？”
“……大、大概吧……”
看着岸谷顺一和安室奈佐伊慌忙逃离现场的背影，乌丸沙耶轻啧一声，食指不自主轻敲着桌面。
“那个……这样会不会对神结小姐不太好啊……”
这反应的纯情程度和工藤新一简直不相上下啊。
“要不还是稍微解释一下吧？或者事情结束之后再、再去解——”
“呐，大侦探，”乌丸沙耶忽然转头，思索着看向旁边的少年，“这是不是可以把岸谷和安室奈排除在外了？如果昨晚是他们两人之一的话，刚才绝对不会露出那种表情吧……喂喂，我的便宜男朋友，你发什么呆？”
乌丸沙耶头一次发现工藤新一显出意料之外的慌张和局促，那张颇为帅气的脸已经隐隐爬上绯红。她眨眨眼，想起来刚才工藤新一好像在磕绊地说些什么，但她光顾着想岸谷顺一的事情，没听清。
“啊，”她点点头，“你刚才说什么了吗？”
工藤新一：“……”
乌丸沙耶：“？”
“嗯……”工藤新一伸手摸了摸鼻尖，干笑一下，“对，你说的也是……的确他们看起来也不是很像……嗯，凶手。”
“对吧！那看来目前比较明显的还是冲矢昴……吉川速也没什么特殊表现……”
乌丸沙耶说着收拾好了自己丝毫未用过的书本。
“算了，走吧，剩下的边走边说。”-
下课之后学生们三三两两形成人海，从教学楼离开着，乌丸沙耶和工藤新一混在其中，一个是假大学生，一个根本就不是大学生。
但工藤新一……乌丸沙耶看了看身边的少年，他身材高挑，朝气蓬勃却又聪明可靠，身上还带着点不同于同龄人的懒散感，明明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但放在大学生堆里也毫不突兀。
某种方面来讲，他比同龄人成熟不少。
工藤新一本人倒还没发现自己正被观察着，他环顾了一圈周围，然后轻轻吐出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其实我刚才在课上也仔细分析了一下目前出现在神结小姐身边的人。”
“其中冲矢昴和岸谷顺一对神结小姐的感情是最明显的……但刚才岸谷的，嗯，反应，确实比较大概率可以不考虑他了。”
“吉川速目前没什么特殊表现，但也是对神结小姐有着隐秘的感情。安室奈佐伊按理说刚才也可以排除，但这里又有一个问题……”
他顿了顿，乌丸沙耶倒接上话：“你是想说岸谷顺一发现我脖颈处的掐痕其实是安室奈佐伊告诉他的？”
“啊咧？”工藤新一有些意外，似乎又有些愉悦，“神结小姐不愧是考上东大的人啊，反应很快。”
这话明显是夸赞，乌丸沙耶轻哼一声，并不在意。
她接受过的夸赞太多，甚至于说除了父母和日本史方面的老师，没有人敢对她做的事说任何一个“不”字，工藤新一这夸赞太简单，全然没有那些仆从和世家前辈说得华丽、听得悦耳。
但饶是如此，她嘴角还是勾了勾。
她悠哉道：“其实我是想找安室奈问一下的——比如他们为什么聊到这个话题——但后来安室奈就一直跟着岸谷顺一，我实在没找到机会。所以安室奈佐伊是喜欢岸谷顺一吧？”
工藤新一点头：“嗯，我也赞同，这个已经很明显了……神结小姐有没有安室奈佐伊的联系方式？虽然最好是面谈，但如果没有机会的话，线上也……啊咧？”
“怎么？”
“那个……是不是安室奈小姐？”
乌丸沙耶稍歪头，顺着工藤新一指着的方向看去。
那好像是各大社团的招新活动，其中一个帐篷上挂着“占卜社”的招牌，门口是正常做着宣传的学生，而在旁边一角，却是个披着斗篷的怪人，宽大的斗篷帽沿遮住怪人的脸，阴影下黑洞洞的，面前还摆着一个色彩神秘斑斓的水晶球。
安室奈佐伊就坐在水晶球面前，认真听着这怪人说些什么-
“……这就是你们的缘分。”
乌丸沙耶和工藤新一走近时，就听见斗篷里传来这样一个女人的声音。
他们站在安室奈佐伊的身后，看不见她的神情，但能听出来她的语气有些期待，又有些局促。
“真、真的吗？我和岸谷君……真的还有缘分吗？”
“当然～”
怪人——或者现在可以说是魔女了——呵呵笑起来，仿佛这点预言对她而言轻而易举又胸有成竹：“放心吧～那一位影响你们关系的人活不了多久了，死神早就夺走了她的灵魂，她逃脱不了既定的命运的。”
刚来就听见这些的乌丸沙耶：“……”
虽然但是，这明显说得就是她吧：）
她不太在意这些别人听起来不吉利的话——无论是神结咲还是乌丸沙耶，最终都不会在这具身体上活下来——倒是有些惊讶于这魔女多少真说对了，看起来似乎有些本事。
乌丸沙耶抱着手臂的手指在胳膊上轻轻敲着，她转头看了眼工藤新一，却发现他眉头皱起，全然没了刚才来时信誓旦旦保证演好男朋友的样子。
哐当。
一道响声从前面响起，是安室奈佐伊猛地站起身：“您是说，那位小姐会有危险吗？！”
“危险？”魔女声音娇媚，带着点蛊惑人心的感觉，“什么是危险？死亡吗？”
“那有什么能帮上那位小姐吗？”安室奈佐伊神色担心，“我……不想让她死。一个健康的人为什么会死呢？而且这样的话……他也会伤心的。”
“吼吼吼～～天真善良的孩子，这并不是我们任何人能够决定的。命运就是这样……好了好了，回去吧，我的下一位客人要来了。”
魔女的声音开始不耐烦了，乌丸沙耶和工藤新一则连忙藏到帐篷旁边的立式招牌后面，这后面空间狭小，乌丸沙耶几乎是靠在工藤新一怀里。
她抬头，看见工藤新一眉头依然皱着，她挑了挑眉梢，伸手“啪”一下拍在了工藤新一眉间，把他吓了一跳。
“神结小姐？！”
“别皱眉，皱眉干什么？”乌丸沙耶理直气壮道，“你这张脸皱眉就不好看了，我不喜欢。”
工藤新一：“……”
他眉头果然舒展开了，当然眼睛倒是变成了半月眼。
乌丸沙耶哼哼着收回手：“所以咱们刚才也听见了，我觉得安室奈佐伊的嫌疑也能排除。”
“那还问不问她关于岸谷顺一的事？”
“嗯……问吧？反正不问白不问。”
乌丸沙耶正说着，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消息。现在安室奈佐伊也走了，他们不用担心对方发现他们偷听，也从竖式招牌后走出来了些，乌丸沙耶则掏出手机看消息。
竟然是来自安室奈佐伊的。
【From安室奈佐伊：神结同学，虽然你可能会觉得莫名其妙，但近期请注意安全！】
哦嗬。
这倒是她没想到的。
乌丸沙耶把手机屏幕在工藤新一面前晃了晃，工藤新一也有些意外：“这么看来……确实不像是安室奈。”
“那我顺势问问岸谷顺一的事？”
“试试。”
于是乌丸沙耶又敲着手机回复了简讯。她还不是非常熟悉手机的键盘，所以按字有些慢，大概一分钟，她才把消息发出去。
【To安室奈佐伊：好的，谢谢（笑）另外，冒昧问一下，今天安室奈同学为什么会告诉岸谷同学掐痕的事情？】
她发出去，站在旁边看的工藤新一啧了啧：“神结小姐在手机上说话可真温柔啊。”
“诶？是吗？”乌丸沙耶忽然微笑，勾起工藤新一的胳膊，眨了眨眼，目光明亮地看着他，“我的便宜男朋友，我平常对你不温柔吗？”
少年定定看着她的眼睛，先是一怔，随即脸颊渐渐爬上绯红。
“……那个，神结小姐你还——啊！痛痛痛痛——”
刚才还绯红的少年现在差点跳起来。
乌丸沙耶轻哼一声，收回摸到少年腰间掐了一块软肉的手，利利索索松开少年的胳膊，拍了拍手，任由旁边的工藤新一还在嘀咕着“真是，我就是随口一说嘛”之类的话。
滴滴。
手机收到了回复。
【From安室奈佐伊：对不起神结同学，真的很抱歉！我一开始只是想……想告诉岸谷，如果那真的是工藤君做的，那么工藤君也不是好人选，这样岸谷他就一定还有机会……我是想这样让他打起精神来的。真的真的对不起，神结同学！也请代我向工藤君致歉，实在抱歉！】
乌丸沙耶：“……”
工藤新一：“……”
“好无私的人。”
“……啊嗯。”
乌丸沙耶摸了摸鼻尖，她被诅咒前，在那名利场上闻到的都是金钱和交易的味道，而她被诅咒后，遇见的又都是变态杀人犯，现在明晃晃出来这样一个无私又善良的人，她还真有点不适应。
总感觉这世界早就不该是这样了。
【To安室奈佐伊：……好吧，没事。但为什么安室奈同学选择在那个时候告诉岸谷同学？】
【From安室奈佐伊：本来一开始是没想到的……但是吉川君问我看没看到那个掐痕，他也感觉是工藤君做的，有些担心神结同学，又说这样或许很快就会分手……然后我才想到了。】
吉川速？！
乌丸沙耶和工藤新一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意外。
而就在这时，旁边却忽然响起一道张扬而蛊惑的笑声。
“哦吼吼吼～～”
“漫长的命运和时空的纠葛啊，让我来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角落里竟藏着一个……被诅咒的少女！”
第032章 预言（倒v结束）
“被诅咒的少女！”
兴奋又清脆的声音落下，空气变得安静，晚风吹过，乌丸沙耶鸦睫一颤。
“好了～还不出来吗？”魔女的声音引诱着，“既然来了，那就是命运指引你们来到这里。为什么不听听赤魔法的预言呢？”
那魔女并没有朝这边看过来或者走过来，但他们相隔很近，近到工藤新一摸了摸鼻尖，试探着小声问道：“神结小姐……她不会是在喊你吧？”
乌丸沙耶眉梢一挑。
“骗子不都这样吗？吆喝着喊，喊到谁就是谁。”
“……”
工藤新一似乎不是非常认同她的观点，而半遮挡着他们的立式招牌“哗啦”一下被拨开，一个红色的脑袋钻过来，兀地出现在乌丸沙耶和工藤新一之间。
“什么——？”红发少女一脸不满，“什么‘骗子’？！我这是魔法！魔法！正统的赤魔法！”
斗篷上的帽子落下来，里面竟然是这样一张年轻漂亮的脸。
这位红发魔女冷哼一声，收回脑袋，不耐烦地把立式招牌拨弄到一边，得以腾出空隙，让她以完整的形象站在乌丸沙耶面前。
头发上金色的蛇头头饰、肩头各两条生动的金蛇、腰际古怪的花纹腰带、金属制的装饰护腕……魔女抱着手臂站在他们面前，脸上神色高傲。
工藤新一却觉得这高傲和神结咲脸上的高傲有些不同。
魔女的更年轻朝气些，也更娇媚一些，而神结咲眼中的高傲带着冷意，似乎不让任何人靠近。
魔女朝他们笑了笑：“吼吼～你们难道不想窥探一下未来吗？可不是所有人都有被我测算命运的机会哦～很难得的～”
乌丸沙耶歪歪头，黑色长发垂下，她挽起，懒散道：“你是指混进大学校园里摆摊的机会吗？江古田高中二年级b班的小泉……红子？”
“……什、什么？”
“袍摆别着你的校牌啊，”乌丸沙耶朝着少女袍摆的位置抬了抬下巴，语气懒散，“是换校服的时候不小心别到的吧？下课之后从中野马不停蹄地跑来文京……这种机会确实不多。”
得了乌丸沙耶的提示，红发女人连忙低头看去，袍摆果然斜斜别着她的校牌，学校、班级和姓名一览无余。
“……呵呵。”小泉红子干笑了一下，一脚把裙摆踢开，倒也没俯身去捡，神情重新变轻松。
“好吧……想我小泉红子可是出身正统的巫术世家小泉氏、赤魔法的第132代正统继承人，你以为如果不是命运指引我来，我会来这儿？……算了，我不和不懂魔法的人计较这些。倒是这位小姐，不想知道关于‘诅咒’的事情吗？”
“不想，”乌丸沙耶面不改色，甚至轻嘁一声，“我们最不信这些，是吧，新一？”
她悠哉朝旁边的少年看去，工藤新一一顿，倒也笑起来：“我是侦探，当然是唯物主义者。”
乌丸沙耶心里轻轻松了口气，但小泉红子的眼神在乌丸沙耶和工藤新一之间流转几下，故作遗憾起来。
“是吗？好吧，我可叫不醒装睡的人。那伟大的魔女大人就先给你们一点小小的忠告吧……”她说着抚摸了一下手里的水晶球，流光溢彩，随后她蛊惑般的声音响起，“灾难将至，今夜死神会从睡梦中收割灵魂……小心点哟～”
说完，小泉红子似是也懒得在他们面前废话，勾起嘴角，带着魔女特有的笑声转身离开了。周围人被她的笑声所吸引，又在看到她美丽容颜的那一刻被折服，皆露出痴迷的神色。
乌丸沙耶抱着手臂，指尖在胳膊上上下敲打着，安静目送小泉红子的背影融入人群。她没有回到原先占卜的位置，应该是要离开东大。
这小插曲出现的没头没尾，但不知道是不是乌丸沙耶很信这些东西，她竟然真隐约感受到一种“命运”的味道。
是的，事实上她并非像她表现得那样不相信小泉红子，恰恰相反，从一开始“漫长”和“诅咒”这类字眼出来，她就察觉到小泉红子的不一般。
毕竟她和工藤新一不一样，她可不是什么唯物主义者。
乌丸家当年每五年祭祀一次，什么神社什么巫术的都涉及些，身为继承人，她非常明白这里面是有道道的。不仅如此，她自己本身更是被“诅咒”缠身，如果她能通过这女人多了解些“诅咒”，有利无害。
她第一反应便是——这算是个机会。
但这只是电光火石之间的飞快思考，不足两秒，她便又立刻放弃了这个机会。
今天……
工藤新一在场。
她不想让他察觉到任何关于“诅咒”的事情。
这家伙的好奇心和正义感简直要溢出来，是，他少年英才、意气风发，但如果让他在她身上种下好奇的种子，深深挖下去，挖到组织的根，那才是大难临头。
她可不想把工藤新一扯进这种危险中，至少目前，这还是他无法掌控的危险。
等工藤新一帮她抓住了凶手呢，他们就可以再不联系了。她会大发慈悲地在暗中为工藤新一留意组织，保证他别丢掉小命，然后等她回到乌丸沙耶的身体里，也会按照约定支付他一笔不菲的报酬。
从此就可以再无瓜葛。
她才不想欠工藤新一的。
嗯，仅此而已。
这样想着，乌丸沙耶收回看向小泉红子的视线。她神色依旧和从前一样，仿佛刚才心里的心思都是别人在想。
她轻哼一声，神色不在意地看向工藤新一：“走吧……喂，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乌丸沙耶眯了眯眼，她发现工藤新一没看那女人，反而将目光落在她脸上。那目光有些深邃，只有在工藤新一思考时，乌丸沙耶才会见到他露出这种表情。
她当即撇嘴：“喂喂，你不会真的信这种鬼话吧？”
工藤新一答非所问：“神结小姐觉得‘今夜死神会从睡梦中收割灵魂’是什么意思？”
乌丸沙耶轻嘁：“幼稚直白的话……翻译过来不就是‘今晚别睡太沉’？要我说，这种话多半都是唬人的。所以你竟然真的在思考？我的便宜侦探男朋友，你真信啊？”
“怎么会？”少年眼眸已经清明，手揣进兜里摩挲着，语气却比乌丸沙耶还随意，“习惯性破解谜题罢了。我们侦探从来不信这些，不然破案直接找巫术师不就好了？还要警察干什么。”
听这话，乌丸沙耶就满意点头：“嗯，看来还不算太笨。”
她收回视线，落下的鸦睫盖住一层冰霜，再扬起时又是懒怠的娇纵。
“行了，既然如此，那就快走吧，我饿了。”
“所以晚餐吃什么？”
“你问我？不是你说要做饭的吗？”
“哈？那明明是下午你跟我搭话——是是，好吧，大小姐……”
……
少女抱着手臂走在前面，少年揣着兜三两步就追上了她的步伐，懒散地跟在旁边，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少年还凑上去稍弯腰笑着说什么，像极了一对匆忙去约会的小情侣。
而无人注意的不远处，粉棕色短发的男人镜片反光，目送着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人群中。随后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正亮着一条新简讯。
【赤井君，我们到了哟～现在我们先去超市买点食材，今晚就在家里一起吃吧～边吃边聊！^＿^】
他沉默地看了简讯几秒，然后不急不慢地回复。
【好的，麻烦了，晚上见。】-
另一边，乌丸沙耶和工藤新一紧赶慢赶在五点到达了超市，距离超市下班还有一小时，时间足够他们采购。
说起来，乌丸沙耶还没怎么逛过“超市”，以往在乌丸家这些都有专人采买，后来被诅咒了，只有一次复活在“超市”，但当她刚明白过来这是个什么地方时，子弹就已经穿透了她的胸膛。
所以她还真有些好奇。
这时候她就体会到使用别人身体的好处了。
如果她现在是乌丸沙耶，她是决不允许自己出入如此嘈杂平民的环境的。但“神结咲”就不一样了，她现在正好借着“神结咲”的身体光明正大体验一下超市，等她回到了乌丸沙耶的身体，她就不会再对这种平民玩意感到好奇。
工藤新一就不知道乌丸沙耶这些心思了。
他常年独居，逛超市是家常便饭，甚至都是他懒得做的事，除非必要，他自己也常糊弄着用外卖解决。
工藤新一心里盘算着要买的东西，正觉得拎个筐子也够了，就听旁边这位大小姐颐指气使地开口。
“要推着个小车吧？”
他抬头，就看神结咲指着购物推车，眼眸比平常亮一点——上次这模样还是上午捉弄足球部的人，显然，大小姐现在对购物推车充满兴趣。
……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
工藤新一失笑，非常自然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硬币，成功兑换了一辆小推车。
“是是，遵命，”他说着语调上扬起来，朝气又欠揍，“反正不满足神结小姐的要求的话，倒霉的也该是我吧？”
被他调侃的少女冷哼一声，倒是更得寸进尺：“知道就好，跟上来吧。”
工藤新一：“……”
真是直白的任性啊……他啧啧感叹着，嘴角却不由勾起。
长腿一迈，他三两步就推着车赶上了神结咲。
第033章 偷拍
超市的模式是喜欢什么拿什么，到时候统一付钱，乌丸沙耶发现她非常喜欢这种模式！
这和当年她在册子上选珠宝、挑古董，然后让商家把这些东西送过来，自有管账的去付钱差不多。
何况百年后很多吃的她都没见过，看起来却又还不错！
于是乌丸沙耶非常阔气而愉悦地不断往推车里扔东西，而负责推车的工藤新一则抽着嘴角任由推车里的小山一点一点越来越高，心里庆幸幸好这超市离家近。
他可不指望这位大小姐一会儿帮他拎哪怕一点东西。
工藤新一正想着，神结咲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少女正认真的对比着“清新黄瓜薯片”和“巴西烤肉薯片”，头也不抬地说道，“昨晚来的警官是不是说今天夜里会安排两个人在外面蹲守？”
蹲守？
工藤新一想起来了，确实，似乎是为了保证明显受到伤害的神结咲的安全，今晚会有两名警官在车里蹲守神结宅，如果有人再度夜潜，也能直接抓住。
“对，”他点头，“怎么了？”
神结咲最终把“清新黄瓜薯片”扔进推车里，然后继续朝前面的货架看去。
“没什么……我就是在想，今晚你要不要和他们一起？这样我一个人当诱饵，比较容易引凶手上钩，你和警官在一起，也比较安全——啊，那个红色包装的，好像是玉米片，给我拿一包。”
“……”工藤新一轻而易举拿下了货架顶层的零食，放进车里，“神结小姐怎么忽然这么想？”
神结咲瞥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
“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主要是你看起来好像有些喜欢我……到时候为我卖命可怎么办？总觉得你的口头答应不太靠谱。我是个很怕麻烦的人啊，万一你因为救我而落得个半身不遂什么的，我不会感激，只会很头疼的。”
少女的话絮絮叨叨落在耳朵里，他看着神结咲挑拣零食的模样，那双眼睛明亮又高傲，似乎带着笑意，却没有任何亲近的意味，瞳孔像黑色冰山，无人能及又无人敢靠近。
一个抬眸，一下挑眉，一瞬眨眼……时间仿佛慢下来，工藤新一眼前叠上了很多重影，是不同的脸庞，却偏偏慢慢重在了同一双眼睛上。
“听明白了没？”
神结咲理直气壮的声音高了些，打断他恍惚的神思，回过神来，那双眼睛依旧明亮。
这种情况从他遇见神结咲后已经太多次了，从最开始的自我麻痹、告诉自己不要搞混她们，到现在他已经能够将情绪收放自如了。
工藤新一熟练地掩下眼中的情绪，轻快道：“知道了，不过我一票否决。”
“为什么啊？”
“我不想赌。哪怕是距离神结小姐只有几百米，哪怕跑到神结小姐身边只需要几秒，我都不想。”
工藤新一坦言。
乌丸沙耶没说话。
他低头看了看少女，她黑色的眼眸平静，但工藤新一不会再被她骗过去了。
从岸谷顺一那一拳让她生气开始，他就知道在这个一直表现着“除了活下去我什么都不在乎”的少女心里，可喜可贺的、荣幸至极的，他竟然占了些地位，哪怕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他已经懂了这双眼眸平静时的意思。
她在压抑自己的某些情绪，显然她也已经习惯了这么做，片刻之后神色就恢复如常。如果不是他在意识到这点后特意观察，那么他也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好吧，随便你。”她抬了抬下巴，眼眸倔强、坚定而高傲。
忽然的，工藤新一有些想伸手揉一下她的头发，但他仅仅指尖颤了下。
“……话说回来，”他语气轻快，“既然神结小姐担心我的安危，那为什么不直接和我结束委托——等等，那个派还是柠檬的更好吃，草莓的发苦。”
“是吗？好吧。”
神结咲把红色包装盒放回去，又拿了黄色的放进推车。
“难道我在你眼里就那么笨吗？”神结咲不满地瞥了他一眼，那一瞬眼刀也那么熟悉，连轻飘飘又收回去的神态也不陌生，“我既然已经把你拉进局，那就不是我说让你离局你就能离的。但是为你加上些守卫，让你靠棋局远一些……这倒也还行。”
“还有，”她强调，“谁担心你的安危？”
“是是，神结小姐只担心自己，于是神结小姐决定去当诱饵……”工藤新一拿了一袋苹果放进推车里，“这下——”
“苹果我拿了。”神结咲忽然打断。
工藤新一一怔，朝推车里看了一眼，果然已经有了一袋苹果。
他后知后觉“哦”了一声，又把苹果拿出来，放回去，语气带上一丝好笑，接着说：“——这下倒反而让我来做‘国王’了？又是守卫又是诱饵……我却被摆在最安全的位置。”
神结咲瞪大眼睛看着他：“国王？你？你别想得太美，我只是……”
只是？
只是怕麻烦？只是觉得他还不配为她牺牲性命？
这熟悉的话他在他记忆里早就存在，他听得毫无新意，几乎都能接上了。
但少女却没给他验证猜测的机会，因为一声“咔嚓”从旁边传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
少女自然流露出来的骄纵在这一刻消失地无影无踪，猫一般的警惕让她的眼眸立刻敛起情绪，飞速朝他背后看去。
工藤新一也吓了一跳，下意识把神结咲护在身后，并转头朝声源看去。
入目的是个身材高挑、穿着棕色风衣、戴着有宽大帽檐帽子的女人，她正鬼鬼祟祟地从货架尽头探出半个身子拍照，黑色墨镜和口罩遮盖住她的五官，但依旧能暴露出拍照声给她带来了同样的惊愕。
奇怪的女人？
但是又……有点熟悉？
工藤新一一怔，没明白自己这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但他还是没放松警惕。
场面一瞬间安静下来，两方谁都没动，气氛似乎尴尬在了原地，直到另一声成熟儒雅的男人声音传来。
“亲爱的，怎么了……”
这声音一出，工藤新一瞬间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货架尽头即将现身的男人。
直到推着推车的男人彻底出现在他面前——
“老爸？！”-
乌丸沙耶的父母和她常保持着距离——不仅仅是精神上，物理上也是，无论是吃饭、出行还是闲聊，她和他们始终有至少半米的距离。
用乌丸夫人的话来说，这有利于他们每个人维持优雅与矜持，而不是像平民那样粗鲁地拥抱、打闹、毫无气质地凑在一起，像罐子里的沙丁鱼。
于是现在，乌丸沙耶看着样貌美丽的女人把工藤新一狠狠搂在怀里，脑袋里凭空冒出两条沙丁鱼，不由稍微后退了些。
“老妈——！”工藤新一从女人的怀里挣扎出来，抓了抓被揉乱的头发，“我说，你们不是在美国吗？怎么会忽然跑来日本啊？！”
棕色卷发的漂亮女人笑眯眯着又捏了捏工藤新一的脸，握着手机洋洋得意：“不偷偷回来怎么会发现我的儿子背着他亲爱的母亲大人偷偷谈恋爱呢～还有！我和你爸是在新加坡，你是不是又不看我给你发的邮件？”
“……啊，就这两天忘记看了而已……”
“是～吗～？我看某人是忙着陪女朋友吧——”
女人眯了眯眼睛，拉长语调，不太像长辈，反而更像朋友。
她调侃和促狭地朝工藤新一挤了挤眼睛，就兴致勃勃地朝乌丸沙耶看过来——
而就是这一瞬的对视，女人的视线愣了一下，似乎有诧异一闪而过。
这让乌丸沙耶也愣了一下，她自觉自己没看错这情绪，但下一秒，女人脸上就又噙起了和煦温柔的笑容，仿佛刚才真的只是她的错觉。
“呐呐，抱歉，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女人声音好听极了，朝她说话像是在哄小姑娘，“我是工藤有希子，小新的妈妈，还请多多指教哟。”
说着，女人伸出手。
乌丸沙耶敛眸，轻轻握了握。
“……神结咲，”她勾起一个笑，收敛住自己的大小姐脾气，“还请您多多指教。”
此时站在旁边任由有希子又玩又闹的男人才笑着开口，他比工藤有希子沉稳一些，但眉眼同样温柔和善良。
“我是新一的爸爸，工藤优作，初次见面，神结小姐。”
“您好。”乌丸沙耶浅浅鞠了下躬。
这一刻她觉得面前这三个人真的是太像了，眉眼都舒展着善良，气质都和善而干净，不愧是一家人。
按照这样的理论，会不会她和她的父母也是一样？
一样刻薄、高傲、自私而讨人厌。
乌丸沙耶平静地边笑边想。
“所以你们为什么忽然来日本？”工藤新一无奈的声音又响起，和以往不同，这次还带上些孩子对父母的随意，“老爸你也真是的，竟然放任老妈偷拍……”
工藤优作笑起来：“哈哈，我也是没注意到嘛，是你妈妈眼神尖，看到了你和神结小姐。”
“谁让我们回家发现你不仅人不在，就连日常用品都没了？”工藤有希子哼哼一声，“本来我和你爸在新加坡出完差，想着顺道来给你一个惊喜的……没找到你，冰箱里也没东西，我们就先出来采购咯。”
工藤有希子说着就又看向乌丸沙耶，神色认真又八卦：“咲小姐，说实话，我们家的臭小子没有欺负你吧？欺负你的话你就来告诉我哦，我帮你教训他！”
乌丸沙耶：“……”
是错觉吗，总觉得工藤夫人的话有另外的意思……
但还未等她开口，工藤有希子又摸着下巴认真分析道：“不过应该不会……毕竟创口贴贴在了小新的嘴角……”
乌丸沙耶：“……”
这次感觉另外的意思更重了啊！？
独钟自我
而同时，旁边的工藤新一终于爆发出哀叹。
“喂喂老妈！你在说什么啊——！”
第034章 最重要
滴滴——
身后的车按下喇叭，把开车的美丽女人唤回神，她随即一脚油门下去，这辆亮丽的红色道奇Charger嗡鸣窜出，在夜色的灯光下依旧耀眼。
“委托？”工藤有希子心不在焉地握着方向盘，神色惊讶，“不是真的在一起吗？！”
乌丸沙耶坐在右后座没吭声，她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街道，任由工藤新一将事情的前后因果解释给这世界上他最信任的、绝对不会影响这件事一丝一毫的两个人。
“……是啊，就是这样，所以你们别再说奇怪的话啊，很失礼的。”
工藤新一懒懒地在左后座翘起二郎腿。
“怎么这样啊……”有希子遗憾地拉长声音，“我还以为你终于开窍了呢……白高兴一场。”
工藤优作在副驾笑了笑，关注点比有希子正经很多：“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神结小姐是怎么知道自己即将遇害的？”
“喂喂，老爸！”
“没事的，工藤君，”乌丸沙耶终于出声，她收回视线，神色噙着淡淡的笑，“只是实在抱歉……关于这点，我无法告诉其他人。”
车里安静一瞬，只有工藤有希子似乎未察觉到气氛的安静，笑着开口：“厉害诶——听起来很像我以前演过的一部戏！呐呐，优作你还记得吗？”
“你演过的戏我怎么会忘？《明日花园》里的女主角，一个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但必须保密的女孩。”
“Bingo～还不错嘛，我本来打算如果你没答上来，今晚就让你去睡沙发的。”
“哈哈……”
工藤优作的语气听起来自然却宠溺，倒是有希子像个任性的小姑娘。乌丸沙耶坐在后面感受着从未见过的平民家庭模式，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觉得有些熟悉。
熟悉？可是怎么会熟悉？她父母的相处模式可完全不同。
乌丸沙耶不太在意，随即把这想法抛之脑后。
后面就再没有提委托的事情了，倒是乌丸沙耶从工藤一家人的对话中得知工藤有希子是个演员——似乎还挺有名，怪不得在东大餐厅时工藤新一说“好歹我也是工藤有希子的儿子”——工藤优作则是个推理小说家。
超市离家很近，三两句聊天中，他们就到了工藤宅。
这一路上乌丸沙耶已经做好今晚一个人睡的心理准备了，毕竟一家人难得相聚，而她和工藤新一又是孤男寡女，她不觉得工藤夫妇会让工藤新一继续住在她家。
但这辆红色道奇却径直经过工藤宅门口，继续向前又走了将近一百米，停在了神结宅的大门前。
“好了～”工藤有希子潇洒地从驾驶座转过头，一手搭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把墨镜从鼻梁上往下扯了扯，“三两步路我们就不送你们进去咯，买的东西让小新一个人拿就好哦，咲小姐。”
乌丸沙耶：“……？”
她愣了一下，就见旁边工藤新一已经开始非常自然地道别：“知道了，我什么时候让她拿过东西，啊对了，我从你们的购物袋里顺了两瓶饮料……神结小姐？神结小姐？喂喂，别发呆了，已经到了。”
“……啊。”
乌丸沙耶收回神思，简单和工藤夫妇两人道了别。
下车后工藤新一已经从后备箱取出了他们买的东西，两人站在路边朝车里的工藤夫妇挥手，然后眼睁睁看着这辆红色道奇毫不留恋地掉头，流畅驶进工藤宅花园。
乌丸沙耶：“……”
晚风吹过，乌丸沙耶很少地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所以为什么你还会住在我家？”
“不然呢？”工藤新一一脸理所当然，他拎着购物袋转过身，轻车熟路地朝神结宅大门走去，“神结小姐以为他们会把我喊回家？”
乌丸沙耶眨了眨眼，跟上去，啧啧开着门，语气唏嘘：“你们一家人都真胆大——难道他们没意识到这可能会让你丢掉小命？”
“我八岁时就追着犯人跑了。”
工藤新一先让乌丸沙耶进了房子，然后他也踏进门，熟练地换鞋，把购物袋放在旁边，脱下外套挂在玄关上。
“十岁那年，我破了一个校园盗窃案，犯人恼羞成怒，持刀就朝我砍，被我绕着路带到了警卫室。”
“十一岁那年，我在银行遇到了抢劫案，和外面的警察里应外合，成功让他们从侧门围进来逮捕了抢劫犯。”
乌丸沙耶也换下鞋，光脚跟着工藤新一一路走到厨房。
暖黄色的灯光下，工藤新一正把买好的东西分类拿出来放进冰箱，乌丸沙耶站在吧台边，在静谧的夜晚里撑着脑袋听他谈及那辉煌的天才少年回忆。
“然后到我十四岁时，我跟着我老爸在北海道破了一个餐厅杀人案，凶手当时还把我当作人质……”
“然后呢？”
乌丸沙耶在死的时候常被当作人质，这让她有些感同身受。
“然后——”工藤新一一顿，忽然半月眼起来，“喂喂，等一下，这是神结小姐你家吧？为什么这么久了都是我一个人在干活？”
乌丸沙耶：“……”
乌丸沙耶：“你真扫兴！”
她撇撇嘴，意兴阑珊地从吧台边过来，在袋子里拿了袋苹果去水池边洗。
“所以后来呢？”她又问，顺便挽了下从脸颊边垂下的头发，这才打开水龙头，任由冰凉凉的水流淌在她手上。
“然后……然后我老爸说出了凶手不知道的隐情，他后悔莫及，把我放了。”
“……”
“毫无参考价值。”乌丸沙耶嘟囔，发丝又讨厌地垂下来，她慢吞吞地洗着苹果。
工藤新一好像没听见她的嘀咕，继续自顾自说着：“所以神结小姐不用担心我父母会担心我。从我小时候起，他们就知道什么对我来说最重要。”
“哦，什么对你来说最重要？”
乌丸沙耶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对话上了，她被垂下来的发丝弄得有些烦躁，但手上沾了水，她不想用湿湿的手去碰她的头发。
然后她就听见工藤新一开口：“嗯……真相、正义、生命……”
他认真细数着那些侦探必备词汇，乌丸沙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正一心烦弄地甩着发丝，就在她不耐烦了，打算甩手不干时，工藤新一口中的最后一个词汇落下。
“……还有神结小姐。”
发丝还痒痒地落在脸侧，乌丸沙耶神情却一顿，脑袋不由空了一瞬。
“什么？”
发丝依旧落下，但她无意识地问。
“就是神结小姐啊，”工藤新一理所应当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少年特有的、轻快自然的语调，“现在，能够让神结小姐活下来，这就是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事……他们明白，所以他们不会让我住回去的。”
他如此说。
冰凉的水哗哗地流着，哗哗哗哗，不停地流着，像无数的时光碎片从乌丸沙耶脑海里流过。
祠庙、正厅、宴会、神社、无数的人、无数的话……她的记忆力非常好，过往始终活在她的脑海，如水流般哗哗流过，丝毫没有停留，直到最后，是工藤新一。
她身为平宫时的工藤新一。
她身为鹤山时的工藤新一。
她身为神结时的工藤新一。
他说【我会救你】
他说【你最重要】
……
哐当！
一颗苹果从她手中滚落，砸在水池里，响亮的声音让她收拢回神思，她眼睁睁看着面前的水哗哗流着，像是没有尽头，像是一瞬即逝-
与此同时，工藤宅。
灯光大亮，同样的安静，工藤有希子优雅地吮了一口红茶，这才满足地放下杯子，看向对面的男人。
“就是这样了，”她道，“说实话，你告诉我们新一直接住进那位小姐家里的时候真得吓了我们一大跳……但是我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这种理由。”
这种明明牵强奇怪，但是由于太牵强又反而让人有些信服的理由。
于是她道：“赤井君觉得呢？”
坐在她对面的，赫然是黑发绿眸的赤井秀一。
男人褪去伪装后神情也恢复到往常的淡漠，倒是绿色的猫眼终于睁开。
“确实出乎意料。‘委托’是接近侦探很好的方式，但是……”赤井秀一眼中划过思索，“今天我在学校见到了甘露，她脖颈确实有被人掐过的痕迹。”
“诶——？”工藤有希子掩口惊呼，“如果是为了以假乱真，那牺牲也太大了吧？！”
“确实。主要在我的了解中，甘露并不是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人，她那同伴倒是有可能……不过话说回来，工藤夫人似乎对她有些好感？”
工藤有希子瞬间豆豆眼。
“诶？有吗？”
“啊，因为虽然我一直称呼她是甘露，但工藤夫人坚持称呼她为‘那位小姐’呢。”
工藤有希子眨眨眼，明明已经是十七岁少年的妈妈了，但眼中依旧亮着少女般的光：“厉害——不愧是FBI精英探员啊，竟然被发现了～”
说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捧住脸：“主要是我在超市看到她和小新的互动……诶呀诶呀，那模样简直和我和优作一模一样嘛，还怪合适的……”
不过女人笑过后又舒了口气，把手肘杵在膝盖上，手撑着脑袋回忆道：“嘛，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孩子和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孩子有些像呢。可能是眼睛？或者是眼神？还是气质？”
“以前认识的孩子？”赤井秀一握着红茶杯柄的手一顿，倾身朝工藤有希子靠了靠，“会有可能就是甘露吗？”
“诶？那倒不可能啦！”工藤有希子摆摆手，“那还是十年前我们一家生活在美国时候的事情了。”
“小新那时候才七岁，不知道在哪里认识了一个女孩做朋友，还神秘兮兮的不告诉我们……诶呀，那时候我还以为小新很早就会开窍呢！结果没想到竟然是空欢喜……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那孩子还活着的话，没准儿小新还真的就会开窍诶。”
“还活着？”赤井秀一一下子抓住重点。
工藤有希子叹了口气，语气有些遗憾。
“是啊，也就是那几天的事情，那孩子却被仇家杀害，葬身在了一场火海中。”
“那时小新才七岁……和我们忍着眼泪说一定要抓到凶手。后来他也的确抓住了，那是小新破得第一个案子，但事后他发了一场高烧，把这些事情全都忘记了。”
“医生说这算是大脑的自我保护，建议我们不要告诉他这件事。反正……”
工藤有希子回忆了一下十年前那位医生的话：
【如果这段记忆对他足够重要，那么未来有一天，他一定会自己想起来的。】
第035章 挽发
乌丸沙耶从水池捡起苹果时，身后响起工藤新一的声音。
“……没事吧？吓我一跳。”少年说。
乌丸沙耶收拢回自己差点失态的神思，敛眸垂睫，飞溅出的水花落在睫毛上，在灯光的映衬下细碎像钻石。
她掩盖住自己乱了套的呼吸，故作无事道：“哦，是头发，头发太遮挡视线了。”
工藤新一眨眨眼，欲言又止。
“好吧……嗯，那给我来洗？”
这语气好像是确实意识到乌丸沙耶没干过家务。但这时候说这些已经晚了，早两分钟，乌丸沙耶都会甩手一扔说“还算你有眼力劲嘛”，至于现在……乌丸沙耶只想面对着水池，她不想自己被工藤新一发现这如此丢人的一面。
像是、像是从来没听人说过这种话，从来没被人当成过“最重要”的丢人的一面。
“我自己洗，”她拒绝，语气有些刻意地颐指气使起来，企图隐藏着情绪，“洗个苹果我又不是不会洗……你帮我挽一下头发吧。”
“倒也行，随你。”工藤新一语气有些意外，但也轻快。
水龙头里的水依旧流淌过皮肤和苹果，乌丸沙耶搓着苹果，暗暗咬了下嘴唇，庆幸着此刻自己正面对水池，而非面对工藤新一这个净说些狂妄之语的家伙。
她听见少年嘀咕着“少见啊，竟然坚持要自己干家务”之类的话，于是撇撇嘴，冷哼一声，任由少年的指腹不经意划过颈间，然后撩起自己的长发。
“对了，”她又开口，“我没有发夹，你可以稍微捏起一撮，然后——”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少年轻轻松松道：“好了。”
乌丸沙耶：“？”
好了？
这就好了？
她犹疑地甩了甩头发，很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头发并没有被夹子夹起来，但它确实被束在了脑后，虽然松松垮垮，但不再从侧边滑下来。
工藤新一这家伙竟然还精通这种技能？
乌丸沙耶有些好奇：“你常给女孩子挽头发？”
“哈？”工藤新一正在旁边继续分装胡萝卜，听到这问题的语气比她还古怪，“怎么可能……你在想什么，谁会常做这种事啊。”
“是吗？那你怎么学会挽头发的？”
乌丸沙耶边问边把最后一个洗好的苹果放进果盘里，然后关上水，终于结束了一场家务，身心放松地把果盘端到吧台上。
她顺手拿起旁边的手机当镜子，照了照脑后的头发。
“而且不错嘛……”她有些赞叹，“把头发挽进一小缕头发里，这样就算没有发夹和发簪也能把头发挽在后面[1]……我还以为只有我知道这种方法。”
她说着放下手机，才发现自己自说自话了半天，工藤新一竟然不理她。
乌丸沙耶挑了挑眉，捡了个苹果走过去，快准狠地把它塞在了正发呆的少年嘴里。
“唔！”
工藤新一晃回神，慌忙接住苹果，就看见神结咲抱着手臂，像只得逞的猫，高贵又得意洋洋地靠在旁边。
他才想起来神结咲刚才的问题。
“啊……抱歉，走神了，”他讪讪一笑，“咔嚓”一口咬下苹果，“我只是……”
“只是？”
“只是……嘶，有点想不起来了！对啊，我什么时候学会的？”
“……”
神结咲闻言露出更加奇怪的表情，一副“你好像不太正常”的表情，但很快她就没耐心地跑了，似乎生怕留在这里还要被他扣押干活。
只留下工藤新一站在原地，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
见了鬼了。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学会的？-
晚餐很简单，是蛋包饭和烤秋刀鱼。
但——
“我再——也不相信你的厨艺了！工藤新一！”
灌了一整杯水的乌丸沙耶坐在沙发上扬声抗议。
另一边，工藤新一摸了摸鼻尖：“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咸嘛。”
“别狡辩了，你就专心研究破案吧工藤新一，明天叫外送。”
“……”
乌丸沙耶在吃完此生最咸口烤秋刀鱼后无情地剥夺了工藤新一下厨的机会。
呵，能吃完这顿晚餐已经是她乌丸大小姐给他最大的面子了。
她咂了咂嘴，不再理会工藤新一，从零食柜里摸了包薯片一边吃一边摆弄着百年后的伟大高科技——电视。
而她的便宜男朋友则坐在旁边翘着二郎腿看书，乌丸沙耶瞥了眼，竟然是她书架上那本《关于英式古典建筑中的对称之美》[2]。
“什么啊，你竟然对这种书感兴趣吗？”乌丸沙耶把电视画面停在一部动漫上，懒散地伸了个懒腰，“我还以为你只对侦探小说感兴趣。”
工藤新一倒也没有看得很入神：“随便看看，身为侦探就是要了解很多细碎的知识嘛。毕竟案子千奇百怪，谁也不知道凶手到底都利用了哪些奇怪的手法。”
“所以还要了解如何给女孩子挽头发？”
“喂喂，”工藤新一半月眼抗议，“能不能放过这个话题……再说了，也没准呢？或许未来还真有机会让我用它来破解某个谜题。”
“哦，”乌丸沙耶敷衍，“那祝你成功。”
工藤新一抽抽嘴角：“……完全就是没有一点真心的祝福吧。”
乌丸沙耶自得地哼哼一声，默认了工藤新一的吐槽，然而下一秒轻松愉悦的心情就被破坏。
她刚看的动漫竟然播放结束了！
可恶啊，她真的很想知道那个墙外面到底是什么。
“什么嘛……”她啧了啧，只好继续调着节目找有意思的东西看。
工藤新一倒是在旁边道：“不过话又说回来，神结小姐倒是在书上做了很多标注。”
“因为那是我老师的书啊，”乌丸沙耶懒洋洋地按着遥控器，“森谷教授是我们必修课的老师，今早我请假翘的就是他的课。”
“诶——？！森谷帝二竟然是神结小姐的老师？”
“是啊，很奇怪吗？”
“嗯……倒也合理，只是森谷帝二的名头太响了，反而让我忽略了他的教育身份。”
“说起来我和他还认识呢……”
乌丸沙耶说着说着不说了，她目光自始至终没离开屏幕，但手朝工藤新一伸了出去。然后不过两秒，伴随着少年嘀咕着“真是吃力不讨好”，她的手里就握到了工藤新一递过来的水杯，指尖无意间轻触，少年的手温热。
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温热。
工藤新一的手，工藤新一的怀抱，都是这个温度。
乌丸沙耶抿了两口水，这才满意地继续道：“森谷教授好像觉得我有些天赋？昨晚还发简讯问我要不要参加一个去参赛的小课题，课题组里都是他带的研究生——不过课题成果肯定不算我的一份，就是打打下手学习学习这样子。”
“那也是很好的机会啊，那可是森谷帝二……”工藤新一惊叹，“原来神结小姐这么擅长学习吗？”
乌丸沙耶倒无所谓：“是吗？我拒绝了。”
“诶、诶——？！”
“因为我对建筑不太感兴趣啊，当初报这个专业也只是随便报的。”
乌丸沙耶的谎话张口就来，实际原因其实是她根本没有建筑系的知识和天赋，森谷帝二想培养的是神结咲，又不是乌丸沙耶，她才懒得用演技去应付这建筑界的大拿。
万一露馅怎么办？
而且就算培养也培养不了多久，反正她马上就快死了。
“哦对，”乌丸沙耶忽然想到，“昴学长也拒绝了。”
“哈？！”
“嗯，听说理由是心情不太好，状态低迷，不想影响课题组进度……我怎么没看出来一点他状态低迷的样子？”
“……”工藤新一抽了抽嘴角，“我竟然会觉得你们两个造就了森谷帝二人生中的滑铁卢时刻……别的人可能都是挤破脑袋也进不了森谷帝二的课题组，你们倒好……啊！话说冲矢先生拒绝不会是因为‘失恋’吧？”
“有可能吧，谁管他呢。”
乌丸沙耶打了个呵欠。
反正她的理由是“日常有些繁忙，实在没空参加”。
“不过森谷教授半个月后的茶会我没拒绝，”乌丸沙耶敛眸，嘴角稍稍勾起，“听说森谷教授要为乌丸集团设计一座新的商业大楼，这个项目嘛……”
“我倒还蛮感兴趣的。”-
浴室里哗哗传来淋浴声，乌丸沙耶趴在客房的床上搜关于乌丸集团的信息——没办法，主卧的门忘记修了，为了安全起见，两人决定搬到昨晚工藤新一原本住着的客房。
“乌丸莲耶……”乌丸沙耶在手机里输入关键词，很快便跳出五花八门的新闻。
日本经济界的统一认知是乌丸莲耶正以一百一十岁的高龄在背后掌权乌丸集团，而他终身未娶，只在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孩子秘密培养成为下一代的继承人。
但小道消息是乌丸莲耶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公共场合了，不少人说乌丸莲耶早就死了，现在集团已经由他领养的孩子接手管理，不对外宣布只是害怕继承人年纪太小，会被竞争对手盯上。
至于真实情况……乌丸沙耶眯了眯眼睛。
她那贪婪又自私的弟弟竟然会把乌丸家族的产业继承给一个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呵，她才不信。
“要不然是未婚生子，要不然……我看这家伙找巫师让他转生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她正嘀咕着，就听身后“啪嗒”一声，身后的浴室门打开，工藤新一伴随着白色的水汽出来，水珠从发丝上垂下，顺着锁骨流进白色浴袍里。
少年拿着毛巾随意揉搓着头发：“好了……我已经全部试过了，无论是水压还是开关都没有危险，神结小姐去吧。”
乌丸沙耶赞赏地点点头，随意道：“嗯，干得不错，回头加钱。”
工藤新一：“……”
每每这种时候，他就觉得自己是个仆从，而神结咲是随意打赏的贵族大小姐。
不过等拿着睡衣准备进浴室了，乌丸沙耶又还是轻叹一口气：“就是可惜浴室有些热，我其实还是比较喜欢先用浴室，也就你非要先试试……”
“……”少年半月眼，“大小姐，这种时候就不要再挑挑拣拣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
乌丸沙耶摆摆手，抱着睡衣进了浴室。
其实浴室温度还好，工藤新一似乎没有用很高的水温冲澡，而且几乎所有地方他都清理了一遍，甚至沐浴露瓶子上淋的水滴也被擦干净，只剩氤氲的水汽和空气中淡淡的沐浴露味能够证明工藤新一确实冲了个澡。
这家伙总是在意外的地方细心嘛……乌丸沙耶眉眼不自觉地舒展开，轻哼着日式小调解着衣服的扣子。然而就在她刚解开第二颗扣子时——
嘭！
浴室里一声巨响，工藤新一的视野兀地陷入一片黑暗，而随之是从浴室中传来的、少女一声短促的惊呼！
他心脏停跳了一拍，几乎是顷刻间就扔下书，起身朝浴室的方向奔去——
“神结小姐！”
第036章 多管闲事
乌丸沙耶额头刺痛的下一秒，浴室门“轰”一下打开，她被黑暗里的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拽住。
这一瞬间她几乎幻视了当时鹤山夫人在浴室朝她扑过来的恐怖场景，下意识想挣扎开这只手，但很快，胳膊上所感受到的这只手的温度便让她卸下谨慎和防备。
她说过，她记得工藤新一的温度。
乌丸沙耶松了口气，少年焦急的声音也从耳侧响起。
“神结小姐！？”
“没事……我没事，”她轻嘶一声，感觉到自己被少年拢进怀里，“好像是灯泡爆了……”
“灯泡？”工藤新一的声音一愣，但随之也稍微放松了些，“那你？”
“嘶……额头有点疼，可能被划伤了……”
“那——”
“没事，先出去拿手电，我不想在黑暗里待着。”
乌丸沙耶打断了他的话。
“……好，我们先去拿手机。”
少年的声音很少这样正经认真，还带着些许安抚，落在乌丸沙耶心上很轻又很重。
乌丸沙耶的左手被工藤新一牵着，他往哪里走，她就跟着往哪里走。温度在皮肤相触间传递，她指尖颤了颤，就引来前面少年的注意。
“没事，”她在黑暗里敛眸，尽量让声音自然，“就是额头有点疼。”
工藤新一没说什么，但他很顺利地摸到了床头的手机，手电筒功能亮起，整间卧室终于有了光亮，像月亮落进房间。
乌丸沙耶轻轻松了一口气。
她垂眸，在白色的亮光中隐约看到她和工藤新一相握的手-
啪嗒。
电闸被重新掰上去，灯光接二连三地亮起，包括电器也叮叮滴滴地响着，整栋房子瞬间有了些安全感。
乌丸沙耶舒了口气，就听旁边工藤新一“啊”一声：“神结小姐，你额头……流血了。”
流血？
乌丸沙耶下意识想要伸手摸一下额角，但手在半空中被工藤新一伸手握住。
“不不，这就别碰了。不过伤口不算深，神结小姐的医疗箱在哪里？”
她看着少年认真澄澈的蓝色眼眸，然后错开视线，理直气壮：“哦，忘了。”
工藤新一：“……”
最终还是让工藤新一在电视柜下找到了家用医疗箱。
静谧的夜里，重现光明的厅内，乌丸沙耶坐在沙发上任由工藤新一替她摆弄额角的伤口。
独钟自我
少年身上还穿着睡衣，发丝半干，偶尔会有水滴悬挂在发丝上，在灯光的照耀下和水晶一样闪亮，而同样如水晶的，还有工藤新一的眼睛。
她今天见过了工藤有希子和工藤优作，两人的眼眸同样是蓝色的，但工藤新一的眼睛更透彻干净，带着少年独有的活力和朝气。
乌丸沙耶忽然想起来当年自己在拍卖会上以一亿五千万拍下的蓝宝石。
“你听说过‘世纪之星’吗？”她忽然开口。
少年眨了眨眼：“那颗百年前被乌丸家拍下的蓝宝石？”
“对。它还被乌丸家收藏吗？”
“唔……百年来没听说过乌丸家拍卖它，如果没有私人赠予的话，那应该还在乌丸家。”
“哦。”
乌丸沙耶不怎么在乎地点点头：“你喜欢吗？”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抽了抽嘴角：“神结小姐，不要用这种‘你喜欢我就买给你’的恐怖语气问这种话。”
“哈？”乌丸沙耶轻嘁，“别自恋了……如果我有的话，我也只会把它展览出来，然后喊你过来参观，再告诉你‘就看看吧，它可是你当一辈子侦探也买不起的东西哦’……哼哼。”
她神色得意地轻哼一声，殊不知在少年眼里，像个毒舌又傲娇的猫咪正甩着尾巴。
“是是——”工藤新一语气丝毫不在意，简直像在哄小孩，“好了，额头就先不要碰水了，一会儿在浴缸里泡一会就出来吧。”
乌丸沙耶摸起手机当镜子照了照，包扎的……嗯，一般般吧，也就比她强那么一丁点-
两人再回到卧室时，值得庆幸的是浴室还剩下一个灯泡亮着。
工藤新一清扫了浴室地板上散落着的灯泡碎片，这才让乌丸沙耶进去泡了个十分钟的澡。而等乌丸沙耶再出来时，钟表也快十二点了。
少年的地铺铺在床旁边，他则已经躺进被窝里继续看《关于英式古典建筑中的对称之美》。
乌丸沙耶瞥了眼就收回视线，懒懒地爬上床：“你这么喜欢森谷帝二，要不半个月后的茶会我带你去？”
“喜欢？那倒也没有……随便看看罢了，”工藤新一摇摇头，合上了书，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关灯？”
乌丸沙耶有些累，整个人趴在床上，脑袋也有些懒得转：“关吧……诶，等等。”
工藤新一喝水的动作一顿：“怎么了？”
“……”
怎么了？
乌丸沙耶舔了下嘴唇，她也说不上来怎么了，甚至她也有些渴，但这一恍惚间，她看着工藤新一，脑海里却恍然想起了她的某次死亡正是死于水中下毒。
那次同样是在办公室，她亲手接的水，只是去了躺洗手间的功夫，回来就被毒死了。
但她也并非次次都这样敏感神经。
或许是因为昨晚工藤新一并没有在床头放水，所以这个动作对她而言来说有些陌生？
陌生，即带来危险。
“……别喝水了吧，”她顿了顿，开始找理由，“刚才咱们都离开房间了，万一昨天的变态趁咱们不在房间的时候翻进来，然后下安眠药，就是为了在夜里杀了咱们怎么办？当然！你死了倒不要紧，但你死了就没办法保护我了，我可不想死……”
乌丸沙耶神色垂眸，正说得一本正经，工藤新一眨眨眼，倒是“扑哧”一声笑出来。
“神结小姐……你倒是有写侦探小说的天赋。”
“？”
“放心吧，外面正是小雨，虽然不像昨天那么大，但如果开窗还是会有雨星潲在窗台上的。”
工藤新一说着走到窗台边摸了摸，乌丸沙耶趴在床上，侧着转了下头，目光随着眼前那两条长腿转着。
然后下一刻，少年忽然转过来蹲下身，那张噙着独属于侦探的自信笑容的脸在她面前毫无防备地放大，黑色碎发落错，露出那双和“世纪之星”相差无几，甚至更胜一筹的眼眸。
他靠她很近，将手指伸在她面前。
“喏，很干净，这扇窗户绝对没有被打开过。”
他说着，然后一笑：“所以放心吧，神结小姐，我在呢。”
乌丸沙耶：“……”
卧室安静，她怔怔看着少年的脸，忽然一哽，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面前是少年干净的手指，还有那双同样干净的眼眸和笑容。他似乎毫无察觉两人的距离，正自信地展示着自己的推理能力。
乌丸沙耶长睫一颤，两人同样的沐浴露味缠绕，她忽然生出一种陌生的、慌乱的、令人讨厌的感觉。
她“噌”一下朝后窜了窜，抿唇定定看了工藤新一一眼，随即一个转身钻进被窝，并且利落翻过身，只留了一个黑色的后脑勺朝着工藤新一。
“随你便！”
少女任性的声音传来，工藤新一还蹲在原地，看着乌丸沙耶的后脑勺眨了眨眼，神色错愕。
“神——”
“有谁在说话吗？吵死了！”
“……”
语罢，她又拿被子蒙过头，这次连后脑勺也没了。
看着鼓起的一团被子，工藤新一摸了摸鼻尖，一脸懵地放下了手里的杯子，起身“啪嗒”一下关掉灯，在黑暗里回到属于自己的可怜地铺。
躺在地上，睁眼看着天花板，工藤新一想了想，终于自信地思索出原因。
他好像不小心伤害了大小姐纡尊降贵的助人之心……？-
黑暗里，乌丸沙耶被被子闷得难受，终于把头从被子里悄悄钻出来，眼神晦涩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呼——
真是倒霉。
她为什么要多管闲事？想当初她乌丸沙耶在乌丸宅管过任何一个人的事？就算父母要投资她不看好的企业，她还多说一句话了？亏钱的又不是她，而现在，死得更不是她。
充其量就是他死了，她也难活罢了。
……啊，对，果然自己还是考虑到这层因素，所以才会多这么一嘴。
对，就是这样。
乌丸沙耶再次轻轻呼出一口气，她依旧背对着工藤新一，眼神慢慢静下来，收敛回平淡的模样。
睡觉吧，她想，然后闭上眼睛。但就是黑暗降临的这一瞬，她脑海中忽然又响起突兀的、蛊惑的声音。
【灾难将至，今夜死神会从睡梦中收割灵魂……小心哟。】
乌丸沙耶猛地睁开眼。
“……”
黑夜寂静，一切安全，身边是工藤新一，楼下是看守的两名警官。这已经是她无数次死亡中最最最最好的开局了，她还担心什么？
乌丸沙耶在黑暗里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
可那个小泉红子说中了诅咒，还说神结咲早晚会死，看起来确实是有两分真本事。
而且下午时还不觉得，现在再想来，小泉氏这个家族她似乎还有点耳熟。
哪一次死亡的时候听过？
乌丸沙耶开始回忆倒放影片般回忆着她死过的经历。从一开始什么都不知道，总是茫然地死去，到后来意识到自己的命运，不知道该如何破解，再到后来……
再到后来，她偶然得知了该如何破解诅咒，于是重复的、倔强的、咬牙坚持着要破解它。
那是怎么个偶然？
小泉氏还没想到，但乌丸沙耶顺着回忆思维飘走，开始回忆那奇怪的偶然。
彼时她重新活在了一个小女孩的身上，然后……然后她遇到了一个青年。
他二十多岁，戴着墨镜，容貌陌生，但看到她时轻笑着蹲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如果你想打破你的诅咒，那么你就必须躲过要杀你的人，将他绳之以法，再找一个想要杀死你、而非这具身体的人……杀了你。】
【除此之外，乌丸沙耶，你别无他法。】
乌丸沙耶：“……”
这样看来，这么多死亡下来，只有这个男人和小泉红子看出了她的诅咒。
难道这个男人也是小泉氏？
乌丸沙耶发散着思维，然后在漫长的一小时后，凌晨一点多，工藤新一呼吸轻浅，她在黑夜里确定了剩下的死亡经历中她依旧没有听说过小泉氏。
那难道是她感觉错了？或者说……其实是被诅咒之前？可是乌丸家一向合作的巫术世家是源氏啊。小泉氏？没听过，应该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氏族。
乌丸沙耶轻吸了一口气，慢慢呼出去。大概是被子包裹她包裹得太严实，她有些热，索性掀开些被子轻轻翻了个身，翻朝回工藤新一那一面。
短暂地凉快让乌丸沙耶感到舒服，困倦更烈，她打了个呵欠，阖眸准备睡去。
然而就在这一瞬，一闪炽光晃过她的视线。
光？
乌丸沙耶一怔，又重新睁开眼，目光所及之处的卧室房门紧闭着，然而门缝外却有光亮。
第037章 大火
工藤新一睡得不沉，但也没做梦，被拍醒时一个激灵，睁开眼就看到手机灯光照亮着一张脸。
白惨惨，像女鬼一样。
“呜哇——！”
他猛地惊醒，差点跳起来，就听见这张脸发出他熟悉的声音。
“我这张脸有这么可怕吗？”
声音倒是其次，主要语气独特，能同时带着不满、娇蛮、冷淡和不屑，工藤新一见过的人寥寥无几。
平宫算一个，鹤山算一个，再就是——
“神结小姐？”他揉了揉眼睛，困意全消，“你不睡觉，蹲在我旁边干什么？”
“哈？别说得好像我要对你做什么似的……我说，咱们上来的时候你关楼下的灯了吗？”
“灯？关了啊。”
他一脸懵地应着，就见手机灯光下，少女白惨惨的脸一下子沉了。
她说：“但外面有光。”
工藤新一一怔，下意识朝门看去，卧室的房门紧闭，但门缝外确实隐隐透着光亮。
“……我真关了。”
工藤新一喃喃着从地铺里起身，深夜离开温暖的被窝，他竟然丝毫没有感觉到冷。神结咲跟在他侧后方，轻轻揪着他的衣摆，他则朝门口走去，握上门把，轻轻地、没有声音地打开门。
光亮像书页般一点点展开，直到房门彻底敞开，楼梯间橘光照顶，热浪袭来，浓烟像死神周身不灭的黑雾，在视野里翻滚着朝长廊另一侧大开的窗户涌去。
火，迅速蔓延的火。
“是火，”身后的神结咲声音一颤，随即扬声，“他要放火杀了我们！”-
滴滴——滴滴——
手机在安静的黑夜里响着，而地下室是老人震天响的呼噜声。阿笠博士趴在研究室的桌子上睡得正香，密闭的地下室全然看不见神结宅的情况。
而再隔壁，厚重的窗帘为熟睡的夫妻遮住一切光源，枕边睡眠模式的手机毫无反应，只屏幕里弹出一条未接来电的消息。
这是本该静谧的黑夜，人们都睡着，但在两栋房子的另一侧，黑烟滚滚从长廊窗户中涌出，散进黑夜，下面火焰熊熊。
长廊的另一侧房间房门紧闭，里面窗户敞开，水洒了一地，烟雾缭绕中乌丸沙耶和工藤新一俯腰趴着，一条浸水的薄被笼罩住两人，他们拿湿毛巾捂住口鼻。
烟雾熏呛，工藤新一咳嗽着挂断电话。
“都不接！”少年声音焦急地从毛巾里传出，“没办法让他们搬梯子了！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跳窗！你家层高太高了！”
该死。
乌丸沙耶在心里暗骂，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没办法，明明同样都是两层别墅，但神结宅远比工藤宅层高要高，二楼的卧室窗距离地面几乎有八米，而且下面还不是草坪，结实的水泥地在八米的高度下宛如铁板，猛然跳下去还不如等待救援，反正至少119是拨通了的。
可出警大概要八到十分钟，火势比他们想象的迅猛的多——估计是凶手还浇了油——浓烟已经蔓延到二楼，从门缝里抑制不住的钻进来。
乌丸沙耶和工藤新一都明白，火灾中死亡的概率中毒远比烧死大的多。
她咳得厉害，烟雾熏得她眼睛痛，头也跟着又痛又晕，她半靠在工藤新一的怀里，右手骨节泛白，正紧紧握着工藤新一。
“神结小姐！”工藤新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果我们试着——”
“不行！”乌丸沙耶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工藤新一，“现在二层楼都是这种情况，以——咳咳！咳咳咳！以木质房的建造方式，一楼一定走不通的……”
剧烈的咳嗽让乌丸沙耶声音沙哑，正说着，楼下“哐当”一声巨响，用实际情况证明了乌丸沙耶的话是对的。
她好像听见工藤新一一声咒骂，但她有些晕，听不清他具体说得什么，只恍惚间想到了过去。
不是火焰上灼烈的炙烤，不是刺痛的灼烧，而是同样缓慢窒息的死亡。
太久以前了，那是太久以前的一次死亡了。
同样是火海般的别墅，烧断的书柜倒下，砸断她的腿，将她彻底困在浓烟、火焰和绝望中。那时鼻腔的味道似乎也是这样，呛得她肺疼，嗓子早就咳得咳不出声了，又干又哑，嘴唇干裂，头皮焦麻，皮肤被火舌舔舐，她昏厥过去，不记得自己死在了烟雾中还是火焰里。
一如现在，或者……就是现在。
乌丸沙耶呼吸间已经尽是熏呛味道，她听见耳边好像有人喊着什么，但她听不清，甚至张口都困难。
但就在意识恍惚间，她脑海里忽然响起一句话。
【如果能帮神结小姐抓到凶手……就算是丢掉我的命，那也没关系。】
那是少年的话，和少年一样像风，在这一刻驱走零星烟雾。
对啊……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在她旁边……她不是一个人。
这个笨蛋，把自己的命说得那么轻飘飘……可她怎么允许他兑现这句话？
她可以一个人死。
但她不能……拖累他死。
她乌丸沙耶……
她乌丸沙耶——
【绝不能再拖累任何人死了！】
“咳咳咳——咳咳！”
乌丸沙耶剧烈地咳出声，眼睛被烟雾熏得流泪，但她强撑着睁开，顺便撑起身体。
少年被她的动作一惊，连忙惊喜地扬声：“神结小姐！神结小姐！你还好吗？！”
他显然比乌丸沙耶状态好些，但嗓子也沙哑，似乎以为她已经昏了过去，只一个人在旁边费力地干着什么。
“长毛巾……”她不理会工藤新一的询问，只嘶哑着嗓子道，“撕开……系起来……”
然而她话刚落音，工藤新一就把撕好的长毛巾塞到她手里。
“哈，看来——咳咳……看来神结小姐也是这么想的……我已经撕好了，也把它们系在一起了，长度够用咳咳咳……现在得用它把咱们两个的手腕捆在一起……”
乌丸沙耶眯着眼睛，任由工藤新一将她左手的手腕缠绕。
长毛巾绕过她的手腕，再绕过工藤新一的左手手腕，一圈又一圈，将他们缠在一起，他缠得非常紧，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
“好——咳咳！好了！神结小姐帮——”
工藤新一还没说完，乌丸沙耶已经强撑着坐起来，空出的右手捏住毛巾一头。
“系。”她简单地嘶哑出这么一个字。
她看到少年的手一怔，随即烟雾里好像响起一声轻轻地笑声。
两只手此刻默契地像同一双手，打上死结后他们两人各自扯着一头，乌丸沙耶紧咬着牙和工藤新一相互扯着，系紧了那个死结。
然后她和工藤新一相互搀扶着起身，烟雾已经完全填充了这间屋子，两人系紧的两只左手反着握紧窗框，另一条腿迈出窗户。
只要此刻他们同时翻过去，四只手就能在外面扳住窗框，他们会悬在外面，但没关系，只要他们能坚持最多五分钟，救火的火警车就会来，连带着看见他们的位置，直接从外面救下他们。
这几乎是现有情况下最完美的计划了。
毕竟他们没法赌未来几分钟火会不会冲破房门，连带着几乎让人窒死的烟雾一起袭来。
乌丸沙耶捏着窗框的骨节白的厉害，她听见工藤新一低低的、带着些笑意的声音。
“必须握紧啊神结小姐，如果这下不——咳咳……不握紧……那咱俩可就都要非死即残了。”
乌丸沙耶抿唇沉声：“知道了……别啰嗦。”
她明白。
这双手，她必须抓紧。
工藤新一扯了扯嘴角：“那我数三声，咱们一起翻。”
乌丸沙耶没说话，工藤新一垂眸，眼中闪过一丝柔和。
他右手就在身侧，这只手原本是应该在他翻过去的那一刻握紧窗框的，但他虚虚扶着，落在来少女的腰后。
然后他开口：“三……——！”
他刚开口，甚至“三”的尾音还未落下，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巨痛，伴随着的还有惊人的力气。这力气一下将他掀翻出窗台，风呼啸着从耳边掠过，他脑袋一空，右手反应比思考更快，直接一把狠狠扳住窗台，成功悬在了窗外的空中。
新鲜空气和风一同唤醒他，工藤新一瞳孔震惊地看向依旧留在窗里的神结咲，下一秒就想两臂用力翻进去，却被乌丸沙耶厉声喝住。
“不准翻上来——！”
窗户里的神结咲紧闭着眼，浓烟已经让她眼角坠着泪花，五官因为熏呛挤在一起，皮肤不再白净，甚至灰扑扑的，看起来狼狈的厉害。
但她还是开口了。
她说：“我的另一只手……正紧紧抱着床脚。即便你现在——咳咳……现在两只手都松开，你也会因为和我系在一起……而悬挂在空中……”
“我不是担心我——！”工藤新一难以置信地扬声，“我是——”
“但是——！”神结咲撕扯着嗓子打断他的话，“但如果……咳咳……如果你翻进来……我也不会翻出去的……你刚才明明也是打算……呵，打算对我这么做对吧……”
工藤新一一噤，确实，他打算在数到“2”的时候用同样的方法把神结咲推出去。
那一刻，他们竟然都想让对方活下去，哪怕自己死。
“别进来……工藤新一……”
神结咲的声音在上面慢慢响起，被风、火和烟雾递送紧他的耳朵里。
“要么，我们一起获救……要么，你要活下去……”
她声音轻了些，工藤新一甚至怀疑此刻自己的错觉，但神结咲的声音的的确确、真真实实，带上了恳求的语气。
这个不可一世、高傲狂妄、性格恶劣、随便指使他做事、对什么都满不在乎、轻易就生气……那么那么多不算好的形容词堆叠出来的大小姐，在此刻，恳求他。
“别让我……再害死一个人……”
这句话轻轻飘进夜色里，下一刻，“轰”的一声，屋内房门骤然坍塌，火焰狂妄地连带着烟雾冲进来，浓烈的烟直冲冲涌出窗口，饶是工藤新一在窗外也在这一瞬被呛得厉害。
他眼睛也被呛得通红流泪，但他能感觉到自己扳着窗框的手被另一只手紧紧握着。
工藤新一明白，这是神结咲在无声告诉他——
我还活着。
别上来。
第038章 甜梅子酒
九岁那年，雪夜，为乌丸沙耶拿了一条薄被的小侍女死在寒冬里，这是她为帮了乌丸沙耶而付出的代价。
自那之后，没有任何仆从敢帮她，哪怕她再被罚跪在祠庙，哪怕她又冷又饿，膝盖跪得青紫，人饿得发昏，也没有人敢给她薄被和食物。
她的膝盖因此落了病，白天不明显，但冬夜会疼，需要热敷止痛。
每每这时候，热毛巾裹着草药汤湿敷在她的膝盖上，空气里弥漫着草药味，膝盖隐隐作痛，她看着面前小心绦毛巾、连视线都不敢与她相对的侍女，就会想起那个为她拿薄被的小侍女。
帮她的人因她而死，从此至今，无人再敢接近她。
父母只当她是继承乌丸家的工具，弟弟只妒忌她能够有资格继承，所有仆从对她避之不及，她一下子竟成了孤寡之人。
于是，她索性放开性子，仿佛这样就是她赶走了所有人，而非他们主动远离她。
再后来？
后来她被诅咒了，膝盖不会再在冬夜疼痛，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次更加折磨的杀害。
一轮又一轮的死亡让她喘不过气，她不再有闲暇的时间对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小侍女产生些酸涩的情绪，更很难再想起这件事。
但今天，乌丸沙耶忽然想起了她。
为什么呢？
膝盖痛的厉害，似乎和当年的痛也差不多。她睁不开眼，一片黑暗里，火似乎在身后灼灼撩拨着皮肤，火风吹掀起她的烧尽她的衣服，灼痛她的皮肤……
竟然却是凉的。
果然她已经烧傻了吧？火怎么可能是凉的？
但没关系，都没关系。
她在火里，证明工藤新一在窗外。
这就够了。
她恍惚着想，又觉得有些可笑。第一次是她推开工藤新一，第二次是她赶走工藤新一，第三次又是她把他推出窗外。
三次，她想让工藤新一救她三次，却最后都是她差点害了他，然后又由她救下他。
工藤新一……她想，这人怕不是克她吧。
如果再来一次……下一次，她还要找他吗？
不了吧。
不了吧。
当年她披着薄毯跪在祠庙，会知道那个小侍女会冻死在林间吗？
她不知道。
不知道在那个吃人的宅邸，究竟谁才是更冷的那个。
可她明明该知道的。
稍微想一想，就知道了。
她是高门贵族，高门贵族不能滥杀仆从，但冬夜，仅仅是逐出宅邸，就能借寒风杀一个人。
规则尚且能变通，那么她以为前面无数次经验都指向了凶手的目标仅仅是她，不会伤害其他人——这仅仅是经验，怎么就能作为规则？
差点被炸死、差点被捅死、差点被烧死……她要是工藤新一，她都不愿再靠近这样一个被死神追着逃亡的人。
……嘛，但工藤新一是个笨蛋，他或许和她不一样吧。
所以还是她不要再找工藤新一了。
烦死了。
光是想这些，就让她头痛。
光是熏人的烟，就呛得她流眼泪。
烦死了。
工藤新一烦死了。
……
意识像飘散的云和雾，总有慢慢收拢的时候。
乌丸沙耶终于找回一些自己的意识时，身体似乎正僵硬地躺在床上。她稍稍睁眼，刺眼的白炽光照得她眼睛痛，让她连忙闭上眼，但与此同时，耳边却响起一道清亮急促的少年音。
“神结小姐！？”
“护士小姐，护士小姐——这里的病人好像醒了……”
……
随后身边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等乌丸沙耶彻底找回意识、睁开眼时，目光所及之处竟然还是工藤新一。
见鬼了……怎么还是工藤新一啊？
乌丸沙耶思维有些迟钝，但却见工藤新一原本惊喜的脸一僵，随即变成半月眼，还抽了抽嘴角。
“是的，就是我。神结小姐，你在梦里喊我的名字……不会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吧？”
乌丸沙耶：“……”
啊，刚才不小心说出来了，心里话。
不过什么叫“在梦里喊他的名字”？
“我……喊你的名字？”她开口，声音还是有些沙哑。
“是啊，”工藤新一学着她抱着手臂，撇了撇嘴，“‘工藤新一’‘工藤新一’的，我还感动于神结小姐晕过去了都还担心我的安危……”
“呵呵。”
乌丸沙耶干笑，给了对方一个“别自作多情”的眼神。
现在看来她竟然在这场大火里活下来了。真难得，她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乌丸沙耶动一下后背就疼，只能转着眼眸环顾四周，最后落到虽然也穿着病号服，但精神明显比她好太多的工藤新一身上，终于轻轻松了口气。
少年大剌剌坐到她旁边，拿着刀开始削苹果：“别看了，这里是米花医院，你膝盖和后背都是伤，医生处理完你就睡了一整夜，现在感觉怎么样？”
乌丸沙耶嘁了一声，瘪嘴抱怨着：“疼死了——”
然而她话音落下，工藤新一却轻笑了一声：“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别人都是‘没事’，但大小姐才不会这样……喏，我就弄来了这么一点点，再多就没有了，医生也不让喝的。”
他说着端了个很小的杯子凑到她嘴边，清甜的香气萦绕在鼻间，乌丸沙耶顿时就闻出了这是什么东西。
甜梅子酒。
零碎的记忆从脑海里浮现，她想起那天停电的夜里，蜡油滴到她手上，少年询问她为什么不作声，她的理由是……因为没有甜梅子酒。
她就是那么随口一说而已，毕竟过往那么长久的岁月，自从她因为被诅咒而失去了“乌丸沙耶”这个身份后，无论她再受多深的伤，都没有人递给她甜梅子酒了。
但现在，熟悉的香气就在唇边。
“你……”她顿了顿，看上工藤新一的神色带上一丝难辨的讶异，“从哪里弄来的？”
“我家冰箱啊，”少年笑着，“我老妈也蛮爱喝的，不过我不敢给你带多，感觉对养伤不好。”
“……”
乌丸沙耶抿唇，舔舐了一下嘴边的杯子。清冽香甜的梅子香氤氲在唇齿间，几乎没有酒味，但这味道却让她恍然间仿佛真的回到了自己是乌丸沙耶的时候。
从她被诅咒之后，无论是多深的伤口，再也没有人给她递过甜梅子酒。
抿了两口她就不再尝了，乌丸沙耶敛眸，撇头不再看工藤新一，从嘴里稀里糊涂扔出一句模糊的“谢谢”。
“什么？”工藤新一反问。
“……哼，耳朵不好听不清就算了。”
“哦哦，是感谢啊。”
“这不是听见了吗？！”
“啊，真的是感谢啊。”
“……”
乌丸沙耶转回来看着露出一口白牙笑着的工藤新一，微笑的磨了磨后齿牙。
她到底为什么会救他，她疯了吧：）
就在乌丸沙耶沉默压抑自己那总被工藤新一挑起的情绪时，工藤新一削好了苹果，用牙签切下一块递到了乌丸沙耶嘴边。
她刚咬一口，就听工藤新一道：“啊，对了，神结小姐，昨晚我已经把纵火案和夜袭案的凶手给抓住了，就是吉川速。”
“……”
“？！”
乌丸沙耶被还没咽下的苹果汁一呛，猛烈咳嗽起来，后背一下子痛得厉害，工藤新一被她吓了一跳，连忙放下刀和苹果就想帮她，却被她硬生生伸起酸痛无力的胳膊，拽住了手。
“你说，抓住了？！”
“啊……是。”
工藤新一一怔。
他本来以为神结咲会欣喜，但她却表现得难以置信，就像是……
就像是多年的执念夙愿，终于被达成了一样-
“……然后我想起一开始的披萨数量，还有后来神结小姐被夜袭时犯人竟然能从二楼跳窗离开，以及当时在学校时吉川速的走路是几乎没有声音的，我才猜到了吉川速从来没有离开过神结宅，而是一直住在神结宅……住在我和神结小姐身边。”
工藤新一说这话的时候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很难相信生活中身边一直潜伏着一个人是种怎样的感觉。
“后来他还企图将这件事嫁祸给岸谷君，还好岸谷君当初打了我一拳，手上的戒指划破了我的嘴角，才让吉川速栽赃所用的戒指被查出漏洞。”
“说到这，这倒是多亏了吉川速选择用放火的方式杀我们，否则我一时之间真没有注意到神结小姐家的层高根本无法允许二楼的人跳窗逃出。”
少年耸了耸肩。
乌丸沙耶终于听明白了全程，她垂眸，然后又问：“那那两个本该在门口守着的警官呢？”
工藤新一抽了抽嘴角：“他们两个帮忙把一个喝醉的流浪汉送回到临时看守处了……因为那个流浪汉手里拿着刀，警官怕他酒后伤害居民。”
乌丸沙耶：“……”
这也太巧了。
她总觉得不对劲：“流浪汉真的和吉川速没关系？”
“没有，”工藤新一摇头，“这个我们也查过了，流浪汉是个外国人，和吉川速完全没关系。”
……啧，竟然真是这么巧合。
“好吧。”乌丸沙耶淡淡应了一声。
她现在还有些飘忽的、虚幻的感觉，一场大火后一觉醒来，她的诅咒竟然就完成了一半……那最重要的一半。
剩下的，就只要让人杀了她就好。
幸福来得太突然，像她这种几乎是被厄运女神注视的人竟然也真的有这么一天。乌丸沙耶看着工藤新一，确实是他帮了她，一次两次三次，终于从死神的手里抢回了她。
甚至她自己都要放弃了。
乌丸沙耶抿唇，巨大的惊喜并没有给她带来真实的快乐，她眨眨眼，忽然开口。
“哦，对了——”
“话说回来——”
两个声音忽然重叠在一起，然后又一起停下。
乌丸沙耶一怔，和同样愣住的工藤新一对视，然后不约而同的，两人又同时开口。
“我先说。”
“你先说。”
“……”
“……”
工藤新一一脸“不愧是你啊大小姐”的表情：“是是，大小姐先说。”
乌丸沙耶轻哼一声，在病床上也坚持着抬了抬下巴：“我说，你真的不喜欢‘世纪之星’吗？”
第039章 欺骗、矛盾、信任
“……诶？！就是这个吗？”
“嗯。”
安静的病房里，乌丸沙耶理直气壮，工藤新一豆豆眼。
工藤新一没回答，而乌丸沙耶已经从工藤新一的表情上得到了答案。
毕竟他是第一个，在她提起“世纪之星”时脸上没有表现出贪婪的人。
真是个奇怪的人啊，她想。
不图钱，不图名利，不图地位，就喜欢破案，喜欢追求正义和真相，喜欢去当这个世界的光，然后将所有“恶”照出来。
“好吧，我知道答案了，你永远不会知道你错过了什么的，工藤大侦探，”乌丸沙耶啧了啧嘴，声音轻了些，“行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工藤新一这才恢复神情：“啊，我想说——谢谢，神结小姐。”
认真而正经的声音随着阳光落下，乌丸沙耶神色顿住，眼眸闪过一丝愕然地望向少年那双蓝色眼眸里。
然后这双眼眸带上笑意：“神结小姐可能不知道，我们能逃出这场大火，特别是我——真的多亏了你让我别喝那杯水。”
“……”乌丸沙耶很快就反应过来，随即更加惊讶，“下药了？”
“嗯，安眠药。吉川速在我做饭的时候趁我不注意多洒了盐，就是为了让我们晚上多喝水。然后他利用电闸关电，营造出黑暗，再趁着我们慌乱的时候溜进我们的房间在水杯里放了安眠药。如果不是神结小姐当时阻拦了我，哪怕我只是再晚醒过来几分钟……生死都难料了。”
他说得唏嘘，乌丸沙耶听得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所以那个魔女，小泉红子，她说得“今夜死神会从睡梦中收割灵魂”竟然真的……完全贴切！
如果他们都喝了水，安眠药让他们彻底沉睡在梦里，那么死神真的会在睡梦中收割走他们的灵魂！
“神结小姐也想到那个魔女的话了吧？”工藤新一啧啧感叹，“现在想起她的预言，都让我脊背一凉。”
确实。
乌丸沙耶知道她有几分真本事，却没想到这本事竟然这么扎实。
江古田高中2年b班的小泉红子吗？看来她非常需要找个机会再去找她一趟了。
乌丸沙耶心里盘算着，就听工藤新一又道：“不过既然这么准的话，那那位魔女小姐对神结小姐说得‘诅咒’……又会是怎么一回事呢？”
“！”
思路瞬间被截断，乌丸沙耶一噤，随后又摆出平日里嘲讽的做派。
“什么啊，你竟然真的信吗？”她轻嗤，眼神瞥向别处，“这种都是撞上巧合罢了。你忘了我和你说的吗？世上根本没有诅咒，别被骗了，大侦探。”
工藤新一眨眨眼，啧啧感叹：“神结小姐还真是唯物啊……好吧，我就随口一说——”
他正说着，病房的门又被“咔哒”一下打开，工藤有希子和一个白头发老头说笑着走进来，他们手里还拿着各种单子和餐盒，女人对上乌丸沙耶的视线一愣，惊喜的神色很快亮起。
“咲小姐醒了？太好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医生说醒来怎么都要疼一阵的，还好吗？”
女人放下餐盒连忙跑过来，甚至亲昵地握住乌丸沙耶的手，乌丸沙耶的手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差点就要甩开这只手。
不是她说，这工藤新一的妈妈也太自来熟了吧？！
——但偏偏，对着这样热情坦诚的人，她却不知为何，就是无法甩开这只手，哪怕她又想起了母亲的“沙丁鱼”理论。
乌丸沙耶干笑了下：“还好……能活下来就足够了。”
工藤新一倒是在旁边吐槽：“老妈，你吓到人家了啊。老爸呢？”
“什么嘛，我有那么恐怖吗？真是……你爸被叫去警局啦，说是帮些忙。”
白胡子老头笑呵呵地出现在两人身后，和蔼地拍着工藤新一的肩膀：“有希子也是太担心神结小姐了嘛，这一路上一直在和我讲昨晚可把她吓坏了。别说她了，光是我早上起来一出门都吓了一跳，邻居的房子烧没了，门口全是警车，我还以为我在做梦呢，哈哈。”
“早就告诉你不要做实验做到一半就睡在地下室了嘛，这要是博士你的房子着火，你连跑都跑不及了……”少年说着朝乌丸沙耶看过来，“喏，神结小姐，这位就是我说的住在咱们两个中间的阿笠博士。”
“啊哈哈，神结小姐和小新一样叫我‘博士’就好。”
阿笠博士？
乌丸沙耶回忆了一下，工藤新一确实说过这个人，还说阿笠博士看着他在日本长大，是他完全信任的人，有任何意外情况都可以去找阿笠博士。
然后……
这位博士就做了一半实验倒头睡在了地下室，手机还不在身边，也没注意到这场大火。
乌丸沙耶抽了抽嘴角，轻颔首，默默把这个老头归到了“不靠谱”那一列。
“行了新一，你还说博士，你自己小时候都会睡在书房……”工藤有希子撇撇嘴，但一看向乌丸沙耶，她表情就又亲和起来。
“对了，咲小姐，我刚和警部的人通完电话，咲小姐的房子肯定是住不了了。不过刚好我和优作也很快就回美国了，神结小姐如果不介意的话，出院之后可以先在工藤宅住一段时间哦～”
“哈？！”
“诶？！”
工藤新一和她同时震惊，但少年的反应比她大多了：“老妈，真的假的？！”
“真的啊，”阿笠博士点点头，“路上有希子就是这么和我说的呢。”
工藤有希子笑咪咪转头：“怎么了？小新难道有意见吗？”
“……不，”工藤新一抽了抽嘴角，“只是我忍不住想提醒老妈你，我和神结小姐真的没什么……”
“我、知、道！谁要为你和咲小姐牵线啊？我看昴君比你靠谱多了，又帅气又温柔又成熟……”
“等等，”乌丸沙耶忽然开口，“‘昴君’是指……冲矢昴吗？”
“是呀！”工藤有希子说着眼睛就亮了起来，脸上是少女间的八卦，“咲小姐还不知道吧？今早一大早昴君就来探望神结小姐了呢，还带得花束，说话也儒雅温柔……看起来还对咲小姐钟情的很……真浪漫啊～让我想起年轻时的优作了～”
“……”乌丸沙耶略过沉浸在甜蜜回忆的女人，看向旁边臭着脸的工藤新一，“所以冲矢昴早上来了？”
少年懒懒作答：“啊，来了一会就走了，也没什么，我就没和你说。”
工藤有希子忽然凑过来，笑眯眯：“小新不会吃醋了吧～”
“哈？！老妈你在说什么啊！”
“哼哼～不要怀疑顶级演员的洞察力哦～”
……
母子俩你来我往的斗嘴起来，工藤新一显然说不过工藤有希子，阿笠博士就在中间搅浑水，乌丸沙耶收回目光不再看这热闹又亲和的景象，将视线投向窗外。
冲矢昴一个全程没有参与纵火事件的人……怎么这么早就能知道她在医院？
是她想太多了吗？可是冲矢昴这个人总给她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既然他不是凶手，那么他真的就是想追求神结咲？
嗡嗡、嗡嗡。
乌丸沙耶枕边的手机忽然震动，由于是静音模式，仅仅是震动的声音并没有被还在争论的工藤母子发现。
乌丸沙耶自己拿过手机，翻开盖，收到了两条新简讯。
【From安室透：（阅后即焚）今晚23点保证病房没人，我和贝尔摩得会来。】-
夜晚，病房1104。
工藤新一梦见了一场大火。
熊熊烈火将天空烧得橘红透亮，一栋陌生的房子在火中燃烧殆尽，周围一片安静，他站在火的面前沉默发呆，直到脸上湿润，他摸了下脸，摸到了自己的泪水。
恍然醒来，病房黑暗，夜色寂静。
工藤新一感觉眼睛还是有些发酸，他起身，打开床边的灯，在一角橘光下摸了摸自己的脸，竟然真的有一点点湿。
……喂喂，不会吧，工藤新一，你怎么还做梦流眼泪？
让神结咲那位大小姐知道，他的脸就等着被大小姐的高跟鞋按在地上摩擦嘲笑吧！
“什么啊……”他嘀咕着，觉得自己有些离谱。
虽然昨晚那场大火确实是死里逃生，但也不至于留下这样的后遗症吧？
工藤新一啧了一声，抓抓脑袋，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然后才关了灯躺回床上，望着黑色的天花板发呆。
洗把脸倒把自己给洗清醒了……工藤新一长叹一口气，在黑暗中把两个胳膊搭在脑后，百无聊赖地复盘着最近的事故。
神结咲委托自己救她。
冲矢昴坚持追求神结咲。
小泉红子对他们各自给了预言“诅咒”和“火灾”。
吉川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小泉红子的预言之一并最终认罪，道出了所有罪行，其中包括——
偷偷住在神结宅窥伺神结咲、常半夜迷晕神结咲并痴迷的看着她（但没有做其他）、明目张胆偷吃他们的披萨、利用安室奈佐伊和岸谷顺一、谋划杀死神结咲。
而最后一条，也是一切的起因，是因为他在窥伺神结咲的生活时，发现神结咲和冲矢昴的感情隐秘且特殊。
【那天清晨，我照常在窗帘后窥伺她，我看见她将冲矢学长送给她的雏菊插进花瓶、认真浇水，还自言自语着说……‘太好了，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我要和他在一起’。】
【她是这么说得……我接受不了，我不能接受她属于任何人！她只能属于我！】
【我妒忌的发疯，在她走之后就把雏菊扔了！我决定不再隐藏，而是当晚等她回来就杀了她。】
【但我没想到……她带回来了你，工藤君。】
工藤新一回想着认罪现场吉川速最后说的话，后面就和他经历的一样了，但唯独有一点，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想明白。
为什么神结咲要隐瞒“喜欢冲矢昴”和“扔雏菊”这件事？
如果一开始神结咲就说那雏菊不是她扔的，那么这个案件就太容易了！轻而易举就能猜到有人潜入了她的家，后面破案会顺利太多，甚至有可能根本不用经历这场大火。
工藤新一抿唇。
他没有再问神结咲这件事，前一次的经验已经告诉他了，神结咲多半不会给他真正的答案。
她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秘密。
工藤新一轻啧一声，这种毫无头绪的谜团感让他兴奋却又苦恼。兴奋在他永远会被谜团所吸引，但苦恼就苦恼在……这个谜团是神结咲。
说出“我永远信任工藤新一”的神结咲，从始至终，都对他刻意隐瞒着什么。
她信任他，但她隐瞒他；她在意他，但她远离他。
神结咲身上有一股非常明显深刻的感觉始终围绕着她，那就是“矛盾”。
可这种“矛盾”并不会让他联想到“善”与“恶”，所以他也无意去非要探究个结果出来。
毕竟……
工藤新一脑海里闪回起他并没有和神结咲提的、当时在大火中的那一幕。
那是那样微弱的、悲伤的、带着些许悔意的声音，它出自神结咲的口中。
【别进来……工藤新一。】
【要么，我们一起获救……要么，你要活下去。】
【别让我……再害死一个人。】
——能够说出这样的话的人，一定、一定、一定不会成为“恶”。
因为她尊重生命，尊重活着。
这样想着，工藤新一轻叹一口气，翻了个身。
“……真是，也不知道这大小姐经历过什么……装得真好啊。”
他喟叹，下意识朝对面的病房看去。
然而就是这一眼，透过病房门上模糊的毛玻璃，他看见一道身影在黑暗的长廊中经过，停在了他的病房前，随即消失。
对方显然是进了一个病房。
但他对面的病房住得赫然是……
“神结小姐！”
第040章 分开
叩叩叩。
叩叩叩。
乌丸沙耶在床上翻了个身，开口道：“谁？”
门外响起熟悉的声音：“神结小姐，是我，工藤。”
乌丸沙耶皱了皱眉：“……什么啊，进来吧。”
语罢，门被打开，工藤新一穿着病号服走进来，他随手打开了门边的灯，房间一下子明亮起来。
灯亮的下一秒他就环顾了一圈，然后才将视线落在乌丸沙耶身上，随即一怔：“啊咧，神结小姐还没睡吗？”
乌丸沙耶睨了他一眼，眉梢稍挑，带着些嘲笑的笑意懒懒开口：“怎么？大侦探现在是不在我旁边打地铺就睡不着吗？”
“……呵呵，”工藤新一抽了抽嘴角，“看你这样子我就知道我真是白担心……真是。”
“担心？”
“啊，我刚才起床……去洗手间，正巧看到好像有人进了神结小姐你的病房，吓我一跳。”
“有人进我的病房？”乌丸沙耶神情古怪地看着工藤新一，“别说得那么吓人。你不会是做梦吧？我一直没睡，今晚进我病房的人可只有你啊大侦探。”
“是吗？”工藤新一顿了顿，轻快又随意地耸了耸肩，“好吧，反正没事就好。那我回去了？”
乌丸沙耶更随意：“如果睡不着的话，要是想留下来打地铺也不是不行。”
“啊，那我干脆来打地铺好了。”
乌丸沙耶：“？”
乌丸沙耶：“哈？！”
她脸上就差写满了“你有病吧”四个字了，这时工藤新一才“扑哧”一声笑出来：“好啦，开玩笑的，我回去咯。”
少年说着便转身离开，还潇洒地朝她摆摆手。等少年彻底关上门，而外面也响起了关门的声音后，乌丸沙耶的病房重归安静与黑暗。
片刻后，乌丸沙耶敛眸轻道：“行了，出来吧。”
唰——
窗帘被撩开，一掌宽的窗台上赫然蹲着一个穿黑色皮衣的女人。她金色头发，蓝色眼眸，很标准的西方长相，还是貌美性感的那一类。
她轻快的像猫，轻轻一跳就从窗台上下来，舒展出火辣的身材。
是克里丝·温亚德，也是贝尔摩得。
她在月色下轻笑着看向乌丸沙耶：“看来他很在意你嘛，还真有一手。”
乌丸沙耶轻嗤：“他是个笨蛋，谁都会在意，和是不是我无关。”
“是吗？”
“不信你可以试试。”
“……”女人随便撩了下头发，但就是这样的随意也依旧妩媚，“或许吧。”
“所以你来找我就是聊工藤新一？”
“半对半吧……本来是和波本一起来的，但他临时有些情况，就让我一个人来了。”
女人边说边朝她走来，随意地坐在床边椅子上，翘起二郎腿。
“两件事，主要还是你的任务有变。”
闻言，乌丸沙耶一怔：“不让我和波本继续监视工藤新一了吗？”
“波本继续监视，你先暂停任务，去帮从欧洲那边来得另一个成员……嘛，说来还真有点奇怪，他之前一直在欧洲，从没有来过日本，但为什么要点名要让你帮忙？”
乌丸沙耶眼睛眯了眯，语气不明：“点名让我帮忙？”
“嗯，”贝尔摩得悠闲地看着自己的美甲，“‘Pinga（宾加）’，你认识吗？”
“……没印象。”乌丸沙耶淡淡道。
顺便，就算神结咲认识，她也不认识。
“是吗……”贝尔摩得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的神色，随即又稍垂眼睑，“好吧～反正作为宾加的副手，到时候他会来找你，你就听他的安排就行了。”
“这个任务不着急，半个月之后才执行，也就两三天的事。在此之前，你还有另一个任务……”
“喂喂，”乌丸沙耶打断了女人的话，嫌弃地开口，“我是病人诶病人，难道组织再没有人了吗？”
这是什么垃圾组织，让一个刚死里逃生，现在还躺在病床上的人连续执行两个任务？
乌丸沙耶此刻真的很想将“我不做”这三个字扔在贝尔摩得脸上，但没有办法，她还想尽快晋升，一方面了解组织和她诅咒的关系，另一方面结识琴酒。
不过她语气恶劣的抱怨却并没有引来贝尔摩得的情绪，相反，金发女人笑着道：“好吧，我承认，第二个任务是我私自给你的，也是我今天来的目的……”
“事实上，这本来是我的任务，但我最近有点事，需要回美国一趟，所以怎么样，甘露，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如何？”
女人夹着烟没又点燃，商量着看向乌丸沙耶。但虽然是商量，乌丸沙耶也没有拒绝的资格，因为贝尔摩得的地位比她高上太多，这就是地位带来的差距，权力带来的资本。
乌丸沙耶轻磨了下牙，敛眸道：“行了，说得好像我可以拒绝似的，所以是什么任务？”
贝尔摩得轻笑一声。
“Good girl～放心吧，很简单，只需要你帮我取个东西，然后再送去另一个地方就够了，”贝尔摩得说着，从贴身皮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乌丸沙耶，“等你出院之后去找个人就好，拿到东西我会再联系你的，不着急。”
乌丸沙耶抬起酸痛的胳膊接过名片，借着月光隐约看清了内容。
【广田雅美，四菱银行职员】-
“出院？”
工藤新一抬了下眸，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剥着香蕉。
“我记得老妈昨天说其实这周就可以，但得拿药回家换。如果想在医院换，那就还得再住一阵。”
“这样啊……”乌丸沙耶了然。
工藤新一切下来一块香蕉，然后塞到自己嘴里：“怎么，神结小姐急着出院了？”
乌丸沙耶敛眸轻嘁：“像个废物一样天天这样躺着多浪费时间……等等，你不是在给我剥香蕉吗？！”
“哈哈哈——那块不太好，我才吃了，喏——”
少年哈哈笑着，用叉子叉了一块新鲜的香蕉递给乌丸沙耶，她轻哼一声，伸手接过。
“话说——”
当啷。
一声清脆的掉落声打断了乌丸沙耶刚开的口，工藤新一连忙俯身：“啊，抱歉，是我的叉子，你继续。”
少年说着蹲下在床边捡着叉子，乌丸沙耶瞥了眼便收回视线，继续说着：“话说回来，我打算再租个房子。今早我在网站上看租赁消息，你们学校旁边正好有个小独栋在出租……喂喂，大侦探，你捡个叉子起不来了？”
“啊？哦哦——”少年这才连忙从床侧下方钻出来，拿着叉子有点狼狈一笑，“掉得有点深，我去洗一下啊，稍等。”
说着他就急匆匆朝洗手间跑去了，风风火火的背影迅速消失在洗手间门口。
乌丸沙耶干坐在床上眨眨眼，抱着手臂撇嘴，语气像个嫌弃的老长辈：“真是，果然还是个小辈啊，一点都不稳重。”-
另一边，洗手间里。
水龙头的水唰唰流着，叉子早就被冲刷的一干二净，少年靠在旁边，摩挲着指腹上的烟草碎。
这烟草碎散落在床侧的地上，一定是有一个抽烟的人曾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她说话时想抽烟，但碍于医院里不能抽烟，所以只能夹着烟在手上把玩。
而且对话时间并不短，否则对方也不会来回把玩手里的烟。
工藤新一又将指腹上的烟草碎摩挲着凑在鼻间闻了闻，烟草味并不浓烈，他无法像福尔摩斯那样精通烟丝和烟灰，但这味道他还是有些熟悉，像ESSA[1]。
他老爸从不抽ESSA。
但从始至终进过病房的他、老妈、博士都不抽烟，唯一抽烟就是老爸。
所以说……
“果然，昨天走廊上的影子和窗帘后模糊的影子都不是我看错了，而是真的……藏了人。”
工藤新一的出这个结论时自己都愣了愣。
他转头看着唰唰流着的水，挠挠头，眼神中生出茫然和纠结，还有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失落-
咔哒。
洗手间的门打开，工藤新一从洗手间走出来，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神结咲坐靠在床上看着窗外发呆。
那双黑色的眼眸深邃而悠远地看向天空，安静像冬天的雪，熟悉像他梦里的每一双眼睛。
然后这双眼眸收敛目光，流转到他脸上时，神色已然染上高傲和懒散，转换自如。
“发什么呆？”
少女娇纵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一瞬间的走神。
“诶？没有啦，就是在想神结小姐出院后的打算……”工藤新一轻快笑了笑，走过去，重新坐在了这张昨晚有陌生人坐过的椅子上，“小兰和园子昨天还和我说呢，神结小姐这两天再没去波洛，安室先生和榎本小姐都忙坏了。”
“是吗？”黑眸少女好像不太在意，“那看来是得找个时间辞掉了。”
“哈？”
“嗯，之前是有点特殊情况……现在我才不去呢，累死人才挣两个钱。”
“……”
怎么说呢，不愧是神结大小姐。
工藤新一抽了抽嘴角，无论如何，神结咲这大小姐的味倒是一直不变。
“啊，对了，”少女又道，“我刚才还没说完呢，帝丹旁边有一栋出租的独立屋，你出院比我早，能不能帮我去看看？合适的话我想租下来，这样出院就能直接搬进去了。”
“搬出去？”工藤新一一怔，“可以是可以……不过神结小姐不住我家吗？”
“我还能真住你家？”少女像是听到了什么奇闻，一声轻笑，懒散随意，“别开玩笑了，大侦探。我委托你的案件你已经帮我处理好了，报酬……你放心，我会给你的。在这之后我们就没关系了，见面嘛，也应该没什么机会了。”
少女零零散散的话轻飘飘落出来，工藤新一眸光顿住，就见神结咲一双黑眸带着笑意，那种什么都没所谓的笑意，除此之外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就这样道：
“恭喜你咯，终于可以甩开我这位麻烦大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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