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半，乌丸沙耶裹着毯子站在工藤新一旁边，目送着值夜的警官离开。
警官来搜查过了，乌丸沙耶的房间里没有留下任何关于凶手的毛发痕迹等，外面的监控恰巧也停电，捉不到嫌疑人，只能多加小心。
所幸有工藤新一，这位听过他大名的警官也放心一点，拍着少年的肩膀笑道：“无论是侦探还是男人，的确要保护好自己在乎的人，好小子。”
工藤新一干笑着没应也没否。
等警察们冒着雨离开后，神结宅再次安静下来，乌丸沙耶裹着毯子回到房间，身后跟着工藤新一。
啪嗒。
打火机的火苗再次点燃蜡烛，烛光亮起，暖意顿时填满房间。窗户也关上了，风雨被阻挡在外面，房间此刻安静温暖。
乌丸沙耶侧躺着蜷进被窝里，一言不发地看着工藤新一把被从客房拿过来，铺在她床边，然后把枕头靠在床头柜边当靠枕靠着，借蜡烛的光[1]看着手里的书。
“你不睡吗？”她问。
少年神色自然，丝毫看不出困意：“啊，神结小姐先睡吧，我看一会儿书再睡。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语罢，他露出一个笑意，带着安抚，年轻却可靠。
“那蜡烛呢？”
“我睡的时候吹灭就好了。”
光影下，乌丸沙耶看着少年的轮廓，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明明也就十七岁……
却总做着很靠谱的事情。
把她从玻璃碴里抱出来、教她最简单的固定蜡烛的方式、收拾披萨盒、在危险时第一时间砸开她的门……现在又在她旁边打地铺。
真的是要时时刻刻守着她了。
“你拿什么把门砸开的？”她又问。
“诶？就是我枕头下面的刀啦，还好神结小姐你家的门是木门，锁也比较老旧……”他不好意思地一笑，“就是明天神结小姐得找家具公司换门了。”
乌丸沙耶摇摇头。
这算什么？一扇门而已。
“你说是我打翻了台灯，砸出动静，你才来的？”
“嗯。我听见声响，以防万一就出来问你还好吗，喊了你两遍你不回话，但是房间里又有声音。我试着开门，发现门被反锁了，这才知道出问题了。”
原来是这样。
乌丸沙耶眼睑稍垂：“我并不知道我砸翻了台灯，我根本没醒过来。”
如果不是工藤新一在，她今晚是不是就被掐死了？
工藤新一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沉默，又勾了勾嘴角：“应该是迷药之类的。没事的，这次我在旁边，咱们又报过警了，他今晚不敢再来第二次了，放心吧。”
“……我不怕，”乌丸沙耶敛回目光，“你只管帮我逮到他就行，我会付给你钱。”
她声音淡淡的，却听见少年轻轻笑出声。乌丸沙耶重新看过去，就对上眼中映着光影的蓝色眸子。
“神结小姐打算给我多少钱？”
“……你别看我现在没钱，以后我会有钱的。”
乌丸沙耶在被窝里抬了抬下巴，说得理直气壮。
少年眼眸却温和下来，他收回视线，看着书，却又不像在看书：“没事的，我不用钱，我只想神结小姐可以好好的活着……健康的、自由的活着。”
房间安静下来，少年的话和蜡烛的光一样飘忽。
蜡油滴下来，晕成一团白。
乌丸沙耶神色淡下来，她不再说话了，在被子里翻了个身背对着工藤新一。身后没有翻书页的声音，半晌，乌丸沙耶又翻身转了回来，她眼眸清明，看着看书的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她道，“我睡不着，你讲故事吧。”
“哈？”少年一愣，显然被她一句话打得猝不及防，“故事？可是我……我也没有故事啊？”
“那就讲你为什么答应我吧，”乌丸沙耶淡淡道，“我知道，你在透过我看别的人。”
工藤新一：“……”
乌丸沙耶看着他，少年有些纠结地抓抓脑袋：“实话说……神结小姐不是不喜欢提这些吗？”
“你很啰嗦诶。”
“……是是。”
工藤新一投降地举起手，把那本一页都没翻过的书合上，又把枕头放平，整个人躺平进地铺里，拿手交叠着垫在后脑勺上。
乌丸沙耶在床上，比他高一截，也拿手垫在耳侧，目光向下落在工藤新一的脸上。
烛光摇曳。
少年看着天花板的烛影开口：“其实说实话，也不是有多像……只是神结小姐的这双眼睛让我觉得熟悉。”
“像鹤山，又像平宫——啊，这两位都是我的同学——还像……我想不起来的一双眼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觉得熟悉，嘛，很奇怪吧？”
少年看向乌丸沙耶。
乌丸沙耶没说话。
奇怪吗？
她是神结咲，可她的确也是鹤山奈奈子，是平宫美惠，他们短暂地相遇过，目光相接，他们的眼眸在某一瞬相触，隐藏着的皆是工藤新一和乌丸沙耶的灵魂。
乌丸沙耶错开视线，明知故问道：“所以你……在街上和我说我让你想起一位朋友，就是这两位之一吗？”
“啊，是平宫。脾气和你真的是不相上下，如果你们遇上，怕是要打起来。”工藤新一语气带上点笑意。
“你说你有点喜欢她？”
“对……啊！不过不是那种喜欢啦！只是，觉得她还是个不错的家伙……”
“我知道。”乌丸沙耶打断了他。
工藤新一一愣：“诶？你知道……？”
“我是想问——”她顿了顿，欲言又止，眼神从别处落回工藤新一的脸上，又飘到别处，淡淡道，“你真的觉得，她是个不错的家伙？”
“对啊，”少年有些发懵，“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可是你刚才不是也说‘我们脾气不相上下’——这才不是什么好话吧？”
“所以喜欢神结小姐的人少吗？”
乌丸沙耶一噎。
这答案犯规，毕竟她不是神结咲。
但她不能这么说。
“……花言巧语。”
她抿唇，扔下这句话。
工藤新一一脸“你怎么能这么冤枉我”的苦笑，乌丸沙耶看出来也不理睬，敛回视线，闭上眼睛。
她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但能感受到外面的世界是明亮的。她听见工藤新一重新拿起书，但依旧一直没有翻页的声音。
时间似乎再次静止下来。
直到不知多久过去，乌丸沙耶听见工藤新一说：“嘛，其实有时候，我会荒唐地想，自己是不是被诅咒了。”
少年声音淡淡的，带着些落寞和茫然，乌丸沙耶没睁开眼，工藤新一却好像也知道她在听。
“很多人……我当侦探之后，很多人都在我面前离开。我无法救下……我很想救他们，但是……”
“所以我很干脆地答应了神结小姐的委托，哪怕什么线索都没有，说出去警察也不会信……神结小姐让我想起鹤山和平宫，我没有救下她们，我很后悔，我想……我想让神结小姐活下去。”
乌丸沙耶藏进被子的手指蜷起，她想起上次也是这样，然后她的指尖勾住了工藤新一的衣摆。
这次，工藤新一也说他想让她活下来。
“笨蛋。”
她冷淡开口。
然后乌丸沙耶睁开眼，从床上爬起半个身子，跃过床边悬在工藤新一的上面。黑色的发丝顺着脸侧滑下，落在少年的脸和胸前，像线，把他们勾连在一起。
然后她从枕头底下拿出刀，正对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被吓了一跳：“诶？神、神结小姐？！”
乌丸沙耶神色平淡：“呐，我问你，我现在是‘恶’，你是不是看得见？”
“哈？”
她又抬头，在工藤新一的视线里露出纤细的、带着青紫痕迹的脖颈，还有往下垂着的领口……工藤新一脸“噌”一下红了，视线飞快躲开，却在下一秒迎来一片黑暗。
他头顶上的蜡烛被吹灭了。
少女窸窸窣窣地回来了，黑色发丝在他的脖颈和脸上轻轻扫着，有些痒。
“现在，我举着刀，依旧是‘恶’，你还能看到吗？”
工藤新一平躺着，他面前就是少女漂亮的眼睛，在外面微弱的月光映衬下像黑暗里的宝石，他一时看怔住，就听见上面响起一声轻笑。
“看不到吧？”
“所以啊——”少女有些得意，又有些高傲，“年轻人，让长辈来给你上一课吧。‘恶’是无处不在的。它最擅长狡猾地藏在黑暗里，不会因为是不是诅咒就消失。而只有‘光’亮起，才会让‘恶’露出原形，懂了吗？”
他皮肤上的黑色发丝丝丝缕缕地离开了，少女重新躺回到床上，还不忘把刀重新放在在枕头下面。
工藤新一还看着天花板，双眸睁大，呼吸轻缓。
“所以别瞎想了。”
他听见少女的声音，很轻很淡。
“收起你愚蠢又不切实际的想法，这世界上没什么诅咒，好好当你的侦探吧，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一夜好眠。
地板又冷又硬，睡得他骨头疼，但精神却相当好，因为这是他难得的、没有做梦的晚上。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流进来，他抓了抓头发，打着呵欠从地上爬起来。侧过视线，旁边床上的神结咲还蜷在被子里窝成一小团，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少女睡颜很安静，让人完全想象不出来醒来会是什么美丽又恶劣的女人。但就是这张脸，工藤新一看着，只觉陌生，和平宫、鹤山都扯不上丝毫关系。
他自始至终熟悉的，都是那双眼睛。
为什么啊……他在心里无奈喟叹，倒也没想非要得到一个答案。
看着神结咲睡得那么香，工藤新一也想钻回被子里再小睡一个回笼觉。然而他掏出手机，赫然发现时间直指八点。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神结小姐——！快醒醒，完全迟到了啊！！”
第024章 新出医生
半小时后，神结宅门前的玄关长廊挤着两个人。
乌丸沙耶已经穿好鞋，靠在门边又困又懒散地打了个呵欠，然后摸摸肚子。
“我以为你早上会做早餐。”她说。
少年还在旁边曲膝系鞋带：“其实我确实可以……但是神结小姐，你家冰箱没有东西啊。”
“是吗？”乌丸沙耶不太在意，“可能用完了吧。”
“明明就是从来没做过饭，厨房用具都崭新……”工藤新一半月眼地抬起身，他磕了磕鞋尖，又把挂在旁边的外套套上，“行了，路上在便利店稍微买一点东西吃吧。下午等神结小姐下课了可以去超市采购……”
他说到一半顿住，忽然意识到这听起来很像新婚夫妇下班之后一起逛超市。
但对方看起来倒完全没意识到。
“那买点披萨，”乌丸沙耶眼睛一亮，又轻咳着飘开视线，“还有汉堡和炸鸡，拉面也买上点吧。”
工藤新一应下：“回头记下来就好了。话说神结小姐很喜欢吃披萨啊，昨晚也是吃了一半，我当时还害怕披萨买少了。”
“一半？！”
乌丸沙耶声音一高，把工藤新一吓了一跳，连忙转头看向她。
“……”少女一顿，又抱着手臂眯了眯眼，声音降下来，“我才没吃一半，你不要吃了4块还不承认。”
“诶？”工藤新一一愣，“我吃了四块吗？我记得我也只吃了三块啊？”
“我只吃了两块，我、很、确、定。”
昨晚她还因此提醒工藤新一少吃点芝士呢，她记得清清楚楚。
工藤新一抓了抓头发，也有点费解：“啊……好吧，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肯定是你记错了。”
乌丸沙耶说，然后迈着理直气壮的步子出了门。
昨晚大雨过后，今天天晴朗的很。
阳光好人的心情也会好一点，路上，乌丸沙耶咬着工藤新一在便利店买的三明治，有种少有的放松感。
“现在我们去帝丹？”
“对。去完帝丹再去东大，神结小姐不会迟到十点的课。”
“好吧。”乌丸沙耶不在意迟不迟到，只下意识摸了摸脖子。
她今天特意穿了个非常薄的长领蕾丝打底，虽然隐隐约约会露出一点青紫，但除此之外不是毛衣就是围巾，她总不能在九月就穿个毛衣。
反正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来……吧？
乌丸沙耶沉思着，抱着手臂的手搭在臂边，白皙的指尖轻轻上下敲着，吸引了少年落下的视线。
她不曾注意，工藤新一眸光一紧，蓦地抬头看向她正垂落的眼眸。
半晌，他收回视线，抿唇，呼出一口气-
两人到达帝丹时正好九点十分，工藤新一轻车熟路地把她带进自己的校园，整条校园主干道很安静，没有几个人。
少女的短跟小牛皮鞋在路上敲出清脆的声音，把工藤新一甩在身后。但没过两分钟，身后却传来工藤新一的声音。
“神结小姐，”他顿了顿，继续道，“其实从昨晚我就一直有一件事想问你。”
“什么啊？”
乌丸沙耶随口应着，没转身，因为她正伸手接住了一片绿叶。
随即工藤新一的声音再次响起：“就是昨天……神结小姐说并不喜欢把花放进花瓶里，但我却发现近期花瓶里养过一束黄雏菊。不仅如此，它还新鲜着，就又被你从花瓶里拿出来扔进了垃圾桶……”
“我有些想问神结小姐，为什么？”
落叶从指缝再次落下，乌丸沙耶神色一怔。
黄雏菊？
她猛地想起昨晚冲矢昴也指出了垃圾桶里的那束雏菊，看来它和工藤新一说得就是同一束，而且这束还是冲矢昴送给她的！
啧！
她一开始就不该因为心情放松就流露出自己的个人喜好！
乌丸沙耶暗暗后悔起来，但问题又来了，既然原来的神结咲喜欢冲矢昴也喜欢那束花，为什么又把它扔了？
这毫无厘头的行为让她现在很难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但这问题又不能沉默太久，于是乌丸沙耶抿了抿唇，让语气尽量满不在乎。
“当时喜欢他，就想摆拍个照片发给他，摆完就扔掉了。”
“那照片呢？”
“删了。”
“不是要发给他？”
“我又觉得自己何必讨好一个男人？就没发。”
“所以神结小姐昨天上午都还喜欢冲矢先生，仅仅到下午就变心了？”
“什么？”乌丸沙耶一愣，没跟上工藤新一的思路。
她转头，直直对上工藤新一的视线，少年这次看着他，眸光闪烁，并未闪躲。
“昨天我看的时候花瓶上还有水珠，证明神结小姐上午还为它喷了水。然后神结小姐拍照、扔花，下午和我一同回去时就已经对冲矢先生毫无情意了……是这样吗？”
乌丸沙耶：“……”
什么水珠她是不知道了，但她知道现在编得越多，都只会露出更多的马脚。
凶手的马脚还没抓到，她却马上就要被怀疑了：）
真不愧是好侦探啊。
乌丸沙耶心里没什么感情地喟叹。
但她转念又一想，这诅咒的事情，如果她不说，而是让工藤新一自己猜出来……
这想法刚冒出来，乌丸沙耶甚至没想全，一阵钻心的剧痛就忽然袭来！
痛痛痛痛痛痛——！！！
意识在这一瞬间疼得差点消散！
乌丸沙耶脑袋“嗡”一下什么都无法思考，只剩下“痛痛痛”不断地、无意识地重复着，她感觉自己在迅速下坠，而耳边也响起工藤新一慌张的、遥远的声音。她似乎被人接住，但她只想全身朝胸口处蜷缩起来，双手狠狠捂着胸口，几乎要把指甲抠断！
这一瞬，所有疼痛都比不上胸口的痛！
“神结小姐？神结小姐？！”
“该死……”
工藤新一明明就在她身边，声音却仿佛隔着一层屏障。她痛的头发晕，太阳穴突突直跳，耳鸣环绕着她，丝毫不敢喘息，氧气几乎消耗殆尽。
不想了！
她再也不想关于诅咒的事情了！她会死死隐瞒！行了吧！
别痛了，别痛了，别痛了！
“神结小姐，你撑住，我这就叫救护车……”
工藤新一的声音再次响起，乌丸沙耶用尽了力气，咬紧牙关颤抖着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一下工藤新一的手。
就这轻轻的一个触碰，那只手即刻便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温热传递过来，痛感似乎随着她心里的祈求逐渐减轻。
“神结小姐？！”
“不……”
她摇摇头，实在没氧气能够说话。
可她又不敢呼吸，这是人的本能，害怕仅仅是一个呼吸就让疼痛再次袭来。
“不？不叫救护车？”
她又点点头，然后把头埋在一片温暖的黑暗里，不让工藤新一看见她的脸。
那是工藤新一的怀抱。
“……可恶！”
头顶上响起少年咬牙地一声斥骂，随即，乌丸沙耶再次感觉到一阵腾空，强有力的臂膀将她抱起，风从她耳边刮过，少年在抱着她飞奔。
“我带你去医务室，这总可以吧？！”
乌丸沙耶没吭声，她没力气应下了，但不拒绝就是默认。
秋风呼啸掠过，她不敢想象少年跑得究竟有多快，直到“哐当”一声，门被推开，乌丸沙耶意识模糊中听见工藤新一一声惊喜的声音。
“新出医生……太好了！您今天值班！”-
医务室安静温暖，外面阳光打进来，正洒在床上的少女身上。
新出智明摘下听诊器，神色关怀地看着乌丸沙耶。
“神结小姐有什么心脏类疾病吗？”
乌丸沙耶轻摇了摇头，她脸色还煞白，但痛劲儿已经过去了，只毫无力气地靠坐在床上，发丝轻轻垂下。
工藤新一在她旁边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她接过，而面前这个说话柔和的校医又问：“那有任何家族遗传病史吗？无关心脏的也可以说。”
乌丸沙耶依旧摇摇头。
“那这是第一次心口痛吗？”
乌丸沙耶垂了下眼，轻轻开口：“两次。”
“昨天晚上有过一次，也是毫无征兆。”工藤新一在旁边补充道。
新出智明眉梢稍微扬了扬，眼神在工藤新一和乌丸沙耶之间流连了一下，便很含蓄地收回视线，又问了几个和病情相关的问题，乌丸沙耶也都回答了。
没得出丝毫结论的校医表情有些为难，只建议乌丸沙耶好好去医院检查一下，她应了，心里倒没当回事。
反正这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别人检查也检查不出来。她不让工藤新一带她去医院也只是觉得麻烦——她讨厌医院——大不了她就隐瞒好诅咒就是了。
多大点事。
她神色松了松，轻轻吁了口气，趁着新出智明写就诊记录的时候拽了拽旁边工藤新一的袖口。
“走吧，”她说，“我觉得我好多了，没事了。”
“再休息休息吧？”他看了眼手机，“现在是九点半，再休息十分钟我们就直接去东大上课，时间还来得及。”
乌丸沙耶皱了皱眉：“你不是还要退你那什么足球部吗？”
工藤新一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笑了下：“那都是小事，下次再弄就行了。”
乌丸沙耶没说话，她沉思两秒，朝工藤新一伸出手，少年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从她的包里拿出手机，递给了她。
“不错，”乌丸沙耶很满意地打开手机，边敲着屏幕边勾了丝笑，“很有眼力，可以给点奖赏。”
旁边的人没吭声，乌丸沙耶切去一抹视线，发现工藤新一正抽搐着嘴角、半月眼看着自己，似乎颇为无语。
乌丸沙耶也不在意，哼哼着又收回视线。倒是旁边的新出医生又走来了，笑着开口：“话说回来，这位神结同学我倒还没见过，是工藤君的新朋友吗？”
“啊，算是吧。”工藤新一客气地笑了笑。
“感觉关系很好呢～真是青春啊。”新出医生弯了弯眼。
工藤新一没应也没否，干笑着抓了抓头发。
医务室安静了一小会，新出医生忽然又道：“啊，工藤君是不是还有事？其实工藤君可以先去办事，办完再来找神结小姐的，我这会儿也没事，可以帮忙照看一下。”
“诶？”
工藤新一没想到新出智明会这么说，同样的，乌丸沙耶正敲邮件的手一顿，指尖悬在“发送”上，并没有立刻按下去。
但旁边少年的声音却立刻响起，没有丝毫犹豫。
“谢谢您，”他笑了笑，语气轻松，“不过还是不用了，我也比较想陪着她。”
第025章 球赛
“很入戏嘛，大侦探。”
乌丸沙耶基本恢复了，语气又轻快起来。她迈出医务室，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旁边的少年揣着兜：“万事小心嘛，我说过了，这次一定会帮神结小姐抓住凶手……一点疏漏都不会再犯。”
“觉悟不错，”乌丸沙耶点点头，把手里手机朝少年一扔，也不管身后他手忙脚乱地接，自己已经朝前走了，“走吧，去退你那什么足球部。”
“诶——？‘请假邮件’……啊，神结小姐，你把上午的课请掉了？”
身后的声音匆匆赶上来，最后落到乌丸沙耶的旁边，她轻哼一声，懒洋洋道：“反正目的是去找嫌疑人吧？下午也有课，到时候再找就行了。”
“我不想上课，你随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乌丸沙耶没想到她随口一句话，真帮了工藤新一一个忙。
或者说，是那个叫“井道陆一”的足球部部长的忙。
“工藤！所以来踢这场比赛怎么样？踢完再退呗！”井道陆一急得焦头烂额，“三个替补和木泽本人全都住在宿轻町，那里发生了连环车祸，堵得一塌糊涂，我们已经等了一个小时了！再这样下去，可就不用比了！”
明明是来退部的，却被拜托着临时上场比赛了。工藤新一和乌丸沙耶都没想到会这样，工藤新一摸了摸鼻尖，试探地看向乌丸沙耶：“那我去比一下？你在内场边上的座位上等我？”
井道陆一也看出来决定权不在工藤新一，而在他身边这位叫神结咲的小姐身上了，眼神跟着工藤新一一起看向乌丸沙耶，紧张的厉害。
乌丸沙耶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正好我请假了上午的课，你去吧。”
“太好了——”井道陆一重重地松了口气，感激地看向乌丸沙耶，“真是善解人意的小姐啊！重新介绍一下，我是井道陆一，这小子的学长。”
他说着拍了拍工藤新一的肩膀：“还是第一次见工藤单独带女孩子来我们这儿……神结小姐就是工藤的恋人吧？好像不是帝丹的同学……不过没关系，也和工藤一样叫我学长就好了。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帮忙！”
旁边的工藤新一正喝着水，闻言差点呛出来。
“喂喂！学长！咲她——”
“好啊，”乌丸沙耶打断了工藤新一的话，笑眯眯地看着井道陆一，“学、长。”
井道陆一：“诶诶！”
工藤新一：“……”
井道陆一是热心、简单又直来直去的壮汉，丝毫没感觉到气氛的古怪，又笑着朝工藤新一道：“那工藤，你赶快换衣服，我先带神结学妹去内场等你？”
工藤新一连忙摆手：“啊？这不用了，没事的学长，咲在门口等我就好，一会儿我带她过去。”
“哦～真是热恋中的青春啊！”井道陆一颇为欣慰地看了看两人，也很理解地先走一步，“那工藤你先换着衣服，我去告诉他们一声。这群小子最近还喊着没见你呢……嘿嘿，我会向他们解释你最近在干什么的。你快点啊！那个神结学妹，那我就先走了！”
乌丸沙耶弯眸，矜贵地伸出手稍微摆了摆：“嗯嗯，学长再见～”
井道陆一风风火火的离开了，全然没了刚才愁眉苦脸的模样。
足球部办公室一下子就剩下了乌丸沙耶和工藤新一两个人，更衣室就在隔壁，工藤新一去换衣服，乌丸沙耶就在外面等他。
更衣室里传来少年的声音：“所以说你捉弄学长干什么嘛，他是你说什么他都会信的人啦。”
乌丸沙耶在门外无所谓地卷着头发，为自己的恶趣味辩解：“所以啊，要让他知道社会无情，人心险恶，不要轻信别人。”
“我说你啊，真是……”
唰！
更衣室的门被打开，乌丸沙耶指尖还捻着头发，抬眸朝门口看去，就见工藤新一换上了踢足球专用的运动服，蓝白条纹的短袖衫中间是“TEITAN”的字样，蓝色短裤和白色运动护腕中间露出一截漂亮的肌肉。
“很有架势嘛，”乌丸沙耶抱着手臂点点头，跟着工藤新一一起往场内走去，“你擅长踢足球？”
工藤新一笑出白牙：“还好吧，但先前也被东京诺瓦鲁队[1]邀请过呢。”
然而乌丸沙耶只歪了歪头：“没听说过。”
“哈？！”工藤新一差点没跳起来，“没、没听过？！”
“嗯，我有必要一定知道它吗？”
“……那BIG大阪队呢？比护隆佑呢？”
“不知道。”
工藤新一这下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乌丸沙耶了：“……真是稀奇啊，就算是不看足球的日本人也都会知道吧？还是说你干脆就讨厌足球？”
“嗯……也没有吧，”乌丸沙耶含糊起来，“也是稍微了解一点的。比如……威廉·兰金？”
工藤新一：“……”
他抽了抽嘴角：“那是格拉斯哥的物理学教授吧……而且他和足球也没什么关系，是他的学生亨利·戴尔[2]支持体育，然后东大工学部的前身才把足球加入必修课……神结小姐一定是在学东大校史的时候看到的吧？其实还是完全不看足球吧？！”
乌丸沙耶眼神飘了飘。
别说，工藤新一还真说对了。这些是她当年上东京帝国大学基础物理课，老师讲到威廉·兰金是随口提到的，她模糊就这么记了一个名字，谁知道还记错了。
而且工藤新一还能挑出错来！
这家伙怎么什么都知道？
“好吧好吧，我承认，对足球没什么兴趣，”乌丸沙耶摊手，“所以一会儿别指望我给你加油，你自己踢吧，我补会儿觉。”
“是是——”工藤新一也不在意，“要回去把外套取给你吗？在外面坐着补觉会冷吧？反正也没两步路。”
乌丸沙耶闻言一哽，眼神不自觉落下，下巴倒反而抬了抬，语气闪过一瞬间地不自然。
“好吧。”-
乌丸沙耶披着工藤新一的外套一起去了比赛场内。
井道陆一老远就朝他们两个招手，后面还跟着一群又是“哦哦哦——”又是“工藤你小子”的队友。走近之前，工藤新一侧了侧头，小声道：“一会儿要是这帮小子随便说话，神结小姐不理就好。”
“知道了。”乌丸沙耶随便摆摆手。
她可是从官场贵族的社交圈里历练出来的世家贵女，还能应付不了几个毛头小子？
走近之后，果然好几双视线都时不时落在她身上。
“工藤新一啊工藤新一……还不快来介绍一下？”
“真浪漫啊，还披着外套……”
“‘啊～这位是我的恋人～’”
“我说你们别吓到学妹啊！哈哈，学妹，我是山崎俊，帝丹二年级，请多指教！”
“我我我，我是中村修一，帝丹三年级，还请多多指教。”
……
几个人喧喧闹闹地和乌丸沙耶打了招呼，乌丸沙耶不用工藤新一介绍，自己噙着悠闲的笑意，不至于让人不舒服，但也不至于让她不舒服。
“神结咲，东京大学建筑系一年级学生，还请多指教。”
少女轻笑着，像温柔又可爱的大小姐，然而她轻飘飘的话落下，却如平地炸雷，把在场所有人炸了个没声儿。
“什、什么？”
“喂喂，我没听错吧？山崎，你听到的是什么？”
“东、东大、建筑系……”
“部长，你不是说……学妹吗？”
“……”
下一瞬，瞠目结舌的所有人齐刷刷把目光转向工藤新一，就差把“你小子竟然谈到了美女学霸的东大学姐？！”这句话写在脸上了。
其中井道陆一眼睛瞪得最大：“不是学妹？！”
“我也没说是学妹吧部长……”工藤新一摸了摸鼻尖，讪笑一下，“是你自己说让咲叫你‘学长’的嘛。”
井道陆一：“我……！”
他狠狠一叹，念叨了一句“回头再收拾你小子”，转头就朝乌丸沙耶笑起来：“那个，学、学姐……不不不，神结小姐，神结小姐，之前不好意思啊……”
乌丸沙耶正恶劣地玩得起劲，笑眯眯摇摇头。
“没事的学长，以后咱们可以各算各的，我叫您学长，您叫我学姐。”
“不不不不不！这怎么行呢！……喂工藤！你倒是说两句啊！”
被点名的工藤新一无奈掩面。
“好了咲，别逗学长们了，”工藤新一一只手摸了摸后脑勺，另一只手虚虚搂住乌丸沙耶，实际上并没有碰到她腰，但看起来略显亲昵，“她啊，就是这样子的性格。”
“哈哈哈！没什么没什么，本来就是我的问题嘛！”
“是啊！本来就是部长的问题嘛！神结小姐很可爱啊，工藤，你小子走大运啊。”
“对啊对啊！”
几个人干笑着吹捧起来，乌丸沙耶差点笑出声，只笑眯眯道：“新一，你的学长们都真好啊。”
“哈哈哈哪里哪里……”
“被夸的真是不好意思啊哈哈……”
场面诡异地愉快又尴尬，乌丸沙耶自己玩得很尽兴，笑着坐到旁边，朝工藤新一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我会为你加油的哦，新一。”
“明明是要补觉……”少年无奈嘀咕了一句，但还是弯下身替乌丸沙耶拢了拢披在背后的外套，并趁机道，“就算是补觉也别太放松，小心一点。”
“我就在旁边，有危险就喊我。朝我跑过来也没关系，球赛没结束也没关系，不用管其他，无论是什么时候，我都会保护你。”
第026章 易容
偌大的足球场，人声喧闹，就是旁边都还闹着“真浪漫啊”“谈了恋爱就是不一样”之类的调侃声。他们听不见工藤新一的话，只看到他垂头亲昵地替她整理外套，还说着什么。
而这几乎是浪漫偶像剧情节里的女主角本人——乌丸沙耶，她刚才还笑着，闻言笑容却顿了一下，“唰”地抬起头，眼睛正对上那双正经认真都澄清蓝眸。
一阵风吹过，轻轻撩起工藤新一的发丝。
乌丸沙耶耳边一下就静了下来，只剩下工藤新一的眼睛。
半晌，她敛眸，轻轻把视线瞥到另一边。
“知道了，大侦探，”她语气没了之前的愉悦，很淡，随即又忽然扯出一笑，整个人往后靠去，远离了工藤新一，“去吧，我没事的。”
工藤新一没发现她的不对劲，笑着点了点头：“嗯，那我去了。”
少年拍了拍她的肩膀便朝队友们跑去了，他们一同朝球场中间跑去，中途工藤新一还转头朝乌丸沙耶摆了摆手。
乌丸沙耶静静看着，没给他回复，眼中方才那捉弄人的愉悦已经消失殆尽，只剩复杂和零星的……茫然-
虽然说要补觉，实际上乌丸沙耶毫无困意，所以还是会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看工藤新一踢球。而说到足球……
虽然的确对足球没兴趣，但足球规则乌丸沙耶还是了解的——毕竟一百年前足球还算热门运动，想要在宴会上和谁都能聊上两句，这种热门话题都要多少懂一些。
也正因此，乌丸沙耶发现工藤新一足球踢得确实好，断球利落，传球又快又准，进球率也高。她还搜了搜工藤新一说得那两个队，都是比较有名的职业队。
这家伙似乎在哪方面都还不错。
又会破案，又会踢足球，脑袋看起来也灵光，学习肯定不差。
脸嘛，也帅气。
虽然家里可能穷了点……乌丸沙耶撑着脑袋打了个呵欠，但比起乌丸家，又有几个不穷的？估计这家伙在普通人中也算家境不错的。
真是天生就该无忧无虑的家伙啊。
乌丸沙耶看着工藤新一又进一球，身后爆发出观众的欢呼声，他自己也眉眼飞扬，发丝和汗水一起随风飞起，眼睛清透，洋溢着少年意气。
有点妒忌。
乌丸沙耶莫名有这种感觉。
但下一秒她就挥散掉了这荒谬绝伦的想法。
她有什么可羡慕这家伙的？她可是乌丸家的大小姐！要什么不有什么？
可笑。
乌丸沙耶懒散着裹了裹工藤新一的外套，忽然觉得旁边坐下了一个人。她警觉地转过头，却发现竟然是个认识的人。
那个医务室的医生……新出智明。
这家伙怎么忽然出现在这里？
乌丸沙耶神色戒备起来，翘着地二郎腿也放下来，为随时跑路做好准备。
而这个男人却慈眉善目地看着球场，平和开口：“想和你单独聊一下还挺难……干得很不错嘛，甘露。”
乌丸沙耶：“！！！”
她瞳孔骤缩，却逼着自己硬生生收回视线不再看他，怕这男人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
他称呼自己是“甘露”，那这家伙也是组织的人？工藤新一身边有三个？！
为了不暴露自己不是神结咲的事情，乌丸沙耶秉承着“少说少错”的原则没开口，但对方倒是道：“我知道你不知道我是谁……嘛，这样呢？”
男人后半句话的声音忽然变成了女人的声音，喧闹狂热的足球场内，只有乌丸沙耶听见了这一变化。
变声……乌丸沙耶脑中飞速划过当初密室上所有组织成员的介绍，最后定格在【贝尔摩得，擅易容变声】。
贝尔摩得……是贝尔摩得！
“贝尔摩得……”她轻轻开口，“你是贝尔摩得。”
那个“疑似是boss情人”的女人。
新出智明笑了笑：“真是聪明的小姑娘，怪不得能这么快就接近工藤新一……看起来倒是比波本还厉害。怎么做到的？”
“抱歉，无可奉告。”乌丸沙耶敛了敛眸。
“啊～秘密～我懂的，”贝尔摩得语气带了些笑，“别紧张，我不会抢你的功劳的。我在这里有别的任务……倒是你，干得很好，等确认工藤新一的危险性后大概会晋升，到时候琴酒可能会是你的新老师哦，害怕吗？”
琴酒？新老师？
那岂不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她本来就计划着让琴酒杀了她这个叛徒。
“……不，”她平复了一下语气，“不如说，我倒是很期待他能教会我什么。”
“Bravo！真有趣，这让我也期待起来了。好好干吧，甘露，”男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过还是有一点要提醒你……”
“你的任务是调查工藤新一有没有抓到组织的蛛丝马迹，如果没有，那在任务期间也要保证他不要接触到关于组织的任何事情……不要惹麻烦，懂吧？”
“啊，”乌丸沙耶了然点头，“就是如果遇到组织的事情或人，就带着他跑远点——但既然这样，如果近期有什么发生在附近的任务……总要有人来告诉我一下吧？也让我有所准备才行啊。”
她语气不卑不亢，贝尔摩得闻言没答复，但也没拒绝。
“你会是个好成员的，”贝尔摩得噙着笑点点头，恢复了一开始儒雅的男人嗓音，他站起身，朝乌丸沙耶伸出手，“祝你好运，甘露。”
“你也是……”乌丸沙耶扯出一抹笑，“贝尔摩得。”
目送着新出智明离开，乌丸沙耶脸色沉了两分，看着远处还因为观众欢呼而眉飞色舞的少年，她更是叹了口气。
这家伙真是不知道自己惹了个什么组织……还在那里什么都不知道的踢球。
算了，乌丸沙耶揉了揉太阳穴，碰到她算他幸运，看在他也算是她乌丸大小姐的救命恩人的份上，这事她会暗地里处理好的。
既不让工藤新一接触到，也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嘛，工藤新一啊。
乌丸沙耶看着远方的少年，眯了眯眼。
这下我们可不是什么雇佣关系了。
能让乌丸大小姐给你当保镖……算你走大运了-
最后一球踢进对方球门时，乌丸沙耶身后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她坐在椅子上撑着脑袋，静静看着工藤新一和队友们热烈地抱在一起。
他的目光和她相撞，相隔很远，但乌丸沙耶也能看见工藤新一眼中的意气风发。
然后工藤新一和队友们说了什么，在一众打趣中朝她跑来。等站到她面前时，少年发丝沾着汗水，手撑着膝盖，眼睛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乌丸沙耶等着少年说什么“怎么样，我赢了”之类的话，但却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却是——
“还好吧？我看刚才新出医生来了，你别怕，他是好人。”
乌丸沙耶：“……”
这人真的是……不按规矩出牌。
那种在平宫时就被工藤新一弄得无措的感觉再次油然而生，乌丸沙耶抿了抿唇，心想什么好人，那可是大大的坏人，笨蛋。
但她肯定不能这么说，只随意地摆摆手：“没事，就是闲聊了几句……不过你离他远点吧，我觉得他有病。”
少年一愣：“有病？”
乌丸沙耶点头，随便胡诌着：“嗯，他问我如果我和你分手了，可不可以接受他的追求。”
“诶——？！”工藤新一难以置信，“真的假的？！……新出医生不像是、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啊……”
乌丸沙耶摆摆手：“人不可貌相，反正离他远点就是了，小心他妒忌你然后害你。”
工藤新一似乎一时还很难接受这个现实，站起身朝着新出智明离开的方向看去——明明早就看不到他的身影了——乌丸沙耶也不想反复强调这件事，于是换了话题。
独钟自我
“你的足球，”她顿了顿，神色切到一边，“踢得还不错。”
闻言，工藤新一又一下子扬起笑：“是吧？其实我也觉得我今天发挥很好……”
“是因为有人在旁边鼓励吧？”
一道调侃的声音打断了工藤新一的话，乌丸沙耶抬眸看去，是那帮足球部的队友，他们嘻嘻哈哈相互搂着过来，挤眉弄眼地看着工藤新一。
“我可是看清了哦，神结小姐眼神一直落在工藤你身上，真幸福啊你小子。”
“浪漫～”
“有幸运女神加持，动力就是不一样哦～”
“哈哈哈哈哈——”
“喂喂，好了，你们别吓到咲……”工藤新一无奈地笑着，把脚下的足球轻轻一踢就踢到了他们面前，被部长井道陆一嬉笑着接住。
他噙着笑，正经走到井道陆一面前，伸出手：“好了，部长，最后一场比赛，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井道陆一也捧着球握住工藤新一的手：“啊，放心吧，今天你还是足球部的成员，就不多谢你了，不过以后还是欢迎随时来啊。”
“知道了，部长。”
“哈哈哈！”
工藤新一和井道陆一握过手，又和其他部员笑着简单道了别，这才和乌丸沙耶一起离开。没走出球场时，乌丸沙耶还听见身后那些个小子最后的闲聊。
“神结小姐这性格……工藤这小子有得受啊……”
“笨蛋，你懂什么，这叫情趣！”
“就是！那家伙明显乐在其中啦，森山你还有得学呢……”
……
乌丸沙耶轻笑了一声，引起了旁边工藤新一的注意。
“怎么了？”
她摇摇头，掩住眼中情绪，抬眸时已然是往常那懒散悠哉地模样。
“没事——只是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什么？”
“就是……工藤君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第027章 理想型
唰！
房门被拉开，年幼的工藤新一捧着砖头厚的《福尔摩斯探案集》边看边走出书房，吸引了正在和好友打电话的工藤有希子的视线。
女人长叹一口气：“……还说呢，我觉得我儿子根本就没开窍。不信你等着啊……新一～小新～过来过来。”
听见妈妈的召唤，工藤新一不得不从书里抬起头：“干什么啊妈妈。”
工藤有希子笑咪咪地问：“呐，小新，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孩子呀？”
“哈？！”工藤新一一下子半月眼，“女孩子有什么好的？哭哭啼啼，也不看福尔摩斯……啊！痛啊老妈！干嘛打我啊！”
捂着脑袋的男孩高声抗议，而旁边的女人一脸“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不耐烦地赶跑了工藤新一，继续和好友煲着电话粥。
“……不过我看小新最近交了一个新朋友，神神秘秘的～还不让我们见，真稀奇……”
……
然后是国中时候，他从教室睡醒，小兰和园子正讨论着新转来的校花，见工藤醒了，小兰兴致勃勃地分享感慨，却被园子打断。
“这家伙肯定不懂啦，他一看就不开窍，”园子无趣地撑着脑袋，“不信你问他，呐，工藤，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彼时正好新转来的校花经过班门口，他和校花对视了一眼，校花羞涩地转过头，而工藤新一打了个呵欠。
“反正不是转校生这样的吧？”
“诶——？！”小兰惊呼，“新一你竟然不喜欢吗？我一个女生都心动诶……”
无关风月
旁边的园子摆摆手：“我跟你说啦，他啊，满脑子只有福尔摩斯罢了。”
“也不是吧？”工藤新一抗议地反驳园子，“我也知道转校生好看……但是就是，感觉差点什么吧？”
他抓抓脑袋，又想不出来差什么。
园子哼一声：“行啦，说得像你喜欢转校生转校生就会喜欢你似的……看你的福尔摩斯吧！”
……
在后来高中了，他的鞋柜里依旧常有情书，扔掉又太失礼，所以只能赴约然后当面拒绝。
拒绝多了，他也掌握了套路，认真听完对方的话然后拒绝，最后加一句“xx同学很好的，只是我们不适合”就够了。
有时也会遇到被拒绝的女孩子问“那工藤君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这种问题，他一开始敷衍着回答“漂亮、温柔、聪明、性感……”，反正都是好的词汇，但后来回答多了，他也会好奇同样面对这种问题的小兰是怎么回答的。
反正这家伙的情书收的也不比他少。
“拒绝别人时如果被问‘喜欢什么样的人’该怎么回答？”小兰不假思索地回答，“就是理想型啊——温柔又顾家、安静但可靠、学识渊博、照顾妻子、专一不花心、不酗酒不抽烟不赌博、工作稳定安全、没有危险……”
小兰认真数着，被工藤新一半月眼总结：“其实就是和大叔相反的类型吧？”
“啊，说到爸爸，周末我还撮合妈妈和爸爸一起吃饭来着，希望他能争气一点……”毛利兰握着拳额间突出十字，但很快又平稳下来，“新一怎么这么问？”
“啊，没什么……”
“什么啊，不会新一还是不知道自己的理想型吧？”
“这种问题也不是很重要吧？”
“是是，对于推理狂而言确实可有可无啦……”
工藤新一面上不在意地敷衍过去，但这是大侦探少有的知识点滑铁卢时刻，他回到家头一次面对着纸深思了这个问题。
【喜欢什么样子的女生？】
笔尖悬而未落，整整两个小时，他只写了一个数字“1”。
总有什么是他想写的，但怎么想，却又都想不起来。
最后他长叹一口气，把纸随手夹在了旁边一本书里，滚到床上蒙头就睡，第二天又什么都不在意了——
什么理想型，哪有踢足球看福尔摩斯快乐！
这个问题就被抛之脑后，直到今天，酣畅淋漓的足球赛结束后，神结咲没由来的忽然再次提出这个疑问。
工藤新一看着神结咲的神情顿了顿，随即耸了耸肩，不太在意道：“不知道。”
不是任何特定形容词，就是不知道。
神结咲歪了歪头，那双漂亮的眼睛染上兴趣：“不知道？你这个年纪的男孩不是都喜欢漂亮温柔的女孩吗？或者是性感成熟的大姐姐？——总会有两个形容词吧？”
是啊，形容词还不好找吗？
他曾经用过的、一切好的形容词似乎都可以用——毕竟谁会不喜欢漂亮、温柔、善解人意的女孩呢？
“但是……就是不知道，”工藤新一语气也没什么可惜，倒有点随意的意味，“其实也挺奇怪的，形容词可以找很多，但每次想往形容词上靠时……就总会有种不真实感，好像有根线在把我往另一边扯。”
尽管他都不知道这根线的另一边究竟是什么。
他也不是很在意。
倒是神结咲啧啧一声：“那我大概知道了。”
“哈？”
“难道不是显而易见吗？”
神结咲理直气壮，那双眼眸看向他，带着得意的笑意和事不关己的调侃。
“线的那边当然是——福尔摩斯。”
“恭喜你，工藤君，你要和福尔摩斯谈恋爱咯～”-
乌丸沙耶乐得调侃这个看起来还没开窍的纯情少年，但这种问题反问她，那就太简单了。
“那神结小姐呢？喜欢什么类型的人？”
洗完澡、换完衣服出来的工藤新一和她走在离开帝丹的路上，闲聊时问出了这个问题。
乌丸沙耶边敲手机边头都不抬就答：“优雅、聪明、帅气、矜贵……”
她敲完手机，抬起头，就看见对面有一个少年正上着车：“啊，那个看起来就比较符合。”
工藤新一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马路对面是个茶色卷发、红棕眼眸的混血少年，正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修身风衣，肩头还立着一只鹰。他把鹰送进黑色迈巴赫，自己也坐进去，司机这才回到驾驶位，驱车离开了帝丹门口。
“嗯，还凑合。”乌丸沙耶很随意地收回目光，顺便把手机收到包里。
“完全也不是在意的语气啊……”工藤新一有点无语，“如果是园子那家伙，看到理想型都会跳起来了。”
乌丸沙耶随手卷着发尾：“因为也就是随意一答啊，事实上我根本就没考虑过理想型啊谈恋爱啊这种事……无聊，谈感情是最无聊的事情。”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我忽然理解了神结小姐确实是那种上午还喜欢下午就失去兴趣的人了……”
诶？这还能联系到一起去？
乌丸沙耶卷头发的手一顿，随即美滋滋放下了。
也算是误打误撞，这下不用她再解释那些神结咲本人留下的矛盾点了，不错。
乌丸沙耶换了个话题：“所以接下来去哪里？”
“不知道啊……吃午餐吧？吃完休息一下，下午神结小姐就可以上课了。”
“去哪吃？”
“我都可以，我又不挑。”
乌丸沙耶“哦”了一声，轻描淡写道：“那你要快点选择了，我讨厌做选择，而且——喏，我叫得车到了。”
“叫车？！”
“是啊，现代科技真方便啊。”
……-
下了车，乌丸沙耶看着面前热闹的校门，不禁感叹：“你还真是敬业啊，大侦探。”
“还不是上车太快我想不到位置……”工藤新一半月眼嘀咕着，又道，“再说，反正都是要吃饭，听说东大的赤门拉面味道很不错？”
“嗯？哦，还凑合吧。”乌丸沙耶敷衍着。
毕竟一百年前的东大又没有这什么奇怪拉面，她想。
回忆着之前比赛时候查手机记下来的东大地图，再加上东大和当年还是东京帝国大学时的路况改变不大，乌丸沙耶非常顺利的就带工藤新一来到了中央食堂。
看着那熟悉的钟楼，乌丸沙耶还有种回到百年前的恍惚感。
赤门拉面的标志很显眼，看得出确实是有名气，再加上又正好是饭点，人相对多一些，乌丸沙耶和工藤新一买完面找了一阵才找到空桌，一路上他们还凑得很近，颇为小心。
毕竟不像帝丹，这里是东大，乌丸沙耶——或者说神结咲——的主场，有着极大可能性会出现凶手。
而也就是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呼唤。
“咲咲子！喂喂——咲咲子——！”
刚落座的乌丸沙耶和工藤新一颇为意外地对视了一眼，然后朝声源看去，就在斜对面的桌子上正坐着四个人，三男一女，其中一个是冲矢昴，而另外三个乌丸沙耶在班级相册里见过，是她的同班同学——岸谷顺一、吉川速、安室奈佐伊。
岸谷顺一是个头发染着金毛、喜欢玩摇滚乐的高个少年，正非常热情地朝乌丸沙耶挥手。
吉川速相对沉稳一点，穿着格子衬衫和牛仔裤，比起岸谷顺一像个学霸，推了推眼镜，朝乌丸沙耶点头示意。
安室奈佐伊是剪着娃娃头的乖巧女孩子，也正朝乌丸沙耶招手。
而坐在他们对面的冲矢昴，他放下筷子，那双在镜片后面的眼睛依旧眯着，笑意盈盈地朝乌丸沙耶和工藤新一点了点头。
“果然来食堂吃饭没错啊……”工藤新一感叹着，“那咱们过去？人家可是在非常热情地邀请你啊，特别是你那位学长……都把旁边的椅子拉开了。”
乌丸沙耶扬了下眉梢：“吃醋了？男朋友？”
“喂喂……”工藤新一抽了抽嘴角，“那到底过不过去？”
“去，当然要去。”
怎么可能不迎战？
乌丸沙耶说着就起身，工藤新一也跟上脚步，在外人眼里，两人亲昵而相互笑着边聊边走过去，正是热恋的小情侣模样，然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我说大侦探，你能演好吧？”
“什么话，好歹我也是工藤有希子的儿子吧？”
“哦，所以呢？”
“……”
“？”
“没什么……”
……
两人端着赤门拉面走了过去。
那是张六人桌，只有冲矢昴身边剩下两个空位，工藤新一主动坐在了冲矢昴旁边，扬起客气的笑。
“很巧啊，冲矢先生，明明昨晚刚见过，今天就又在食堂碰面了。”
冲矢昴推了推眼镜：“是很巧呢。虽然如果不是咲请假了的话，我和咲今早就能见到了……但能在食堂见到工藤君，倒是我没想到的。”
言外之意，好像工藤新一耽误了两人的见面。
短短一个打招呼便是剑拔弩张，空气似乎都紧张了一些，但下一秒，工藤新一对面的金毛少年岸谷顺一惊呼出声，将暗流涌动的氛围打断。
“等等等等，工藤？那个有名的侦探——工藤新一吗？”
他话音落下，沉稳学霸吉川速和乖乖女安室奈佐伊眼中都升起一抹诧异之色，齐齐看向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轻松笑着：“也算不上有名啦，但的确是侦探。刚才还没和大家做介绍——”
“初次见面，我是工藤新一，是个侦探，也是……咲的男朋友，还请多多指教。”
第028章 资格
我的男朋友。
乌丸沙耶在心里催眠了一遍自己，嗯，我的男朋友。
而餐桌则安静一瞬后，三人齐齐惊呼出声。
“诶——？！”
惊呼声引来周围其他学生的视线，金毛少年岸谷顺一直接拍案而起，一脸震惊和委屈，几乎泫然欲泣。
“咲咲子——！！你竟然有男朋友了？！不是说好优先考虑我或学长的吗？！”
冲矢昴：“哦？还有这事？”
工藤新一：“……？”
乌丸沙耶：“……”
沉稳学霸吉川速：“？”
乖乖女安室奈佐伊：“抱歉……我们会安静一点……抱歉……”
几乎所有人都呆怔震惊地看向金毛少年岸谷顺一，然后又把视线转向了乌丸沙耶，只有乖乖女安室奈佐伊还在为岸谷顺一而向周围的学生小声道歉。
而乌丸沙耶自己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她一噎，连忙收起那一瞬惊愕的神色，脑袋飞速转起来。
然后她干笑了两声，语气有些飘忽。
“等等，岸谷，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她卷着头发，有些心虚地收了收下巴，“我是说如果我没有遇到真爱的话……才会优先考虑你的。”
饭桌上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沉默，就连正道歉的安室奈佐伊都停下来，带着震惊的眼神看着乌丸沙耶。
这是什么渣女发言……
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告诉你：你是个备胎。
工藤新一闻言也转头看向她，抽了抽嘴角。
激动站起的岸谷顺一则顷刻间变成一尊石像：“咲、咲咲子的意思……和工藤君不是玩玩，而是、而是……真爱……”
乌丸沙耶：“……”
原来刚才说优先考虑你也只是优先和你玩玩吗。
神结咲，你真是好一个花心人设：）
她在心里默默对神结咲进行了一番控诉，面上只能不变地笑着，还伸手握住工藤新一的手。
“是的，我和新一……是真爱。”
过两天逮住凶手就分手的那种【真爱】。
两人十指相扣，肌肤和肌肤相触碰，少年的手比她的暖和点，被她握住时一顿，然后只好配合地反扣过来。
哐当！
金毛少年岸谷顺一栽坐回椅子上，面前的饭也不吃了，天也不聊了，只把头埋在桌子上，呆毛都蔫了。
“抱歉……我想静静……你们先吃吧……”
乌丸沙耶：“……”
不知为何，虽然有点愧疚，但总觉得这个人好像可以从嫌疑人列表里除出去了……
她轻咳着松开工藤新一的手。
不过这下倒终于安静了，周围学生收回热切看热闹的视线，只剩下工藤新一那意味不明的眼神和轻声啧啧。
在外人眼里，他这眼神像只在吃醋质问“原来你还对别人说过这种话”，但只有乌丸沙耶看得到他桌子底下偷偷伸出来的一个大拇指。
赫然是钦佩她能说出这种话。
乌丸沙耶微笑。
乌丸沙耶伸手，轻轻抚过少年的手，趁少年一瞬僵硬的时机顺势朝里，摸到他腰际，快准狠地狠狠一掐。
“嘶——”
工藤新一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乌丸沙耶继续微笑：“怎么了吗亲爱的，哪里不舒服告诉我哦。”
工藤新一僵硬扯起嘴角，冲矢昴推了推眼镜，金毛少年岸谷顺一还埋在桌子上，发出妒忌的悲鸣-
小插曲过后，几个人也简单介绍了自己。
“吉川速，”那个沉稳学霸道，“还请多指教。”
娃娃头的女生也连忙跟上：“安、安室奈佐伊，初次见面，还请多多关照。”
金毛少年没吭声，乖乖女安室奈佐伊轻轻拍了拍他，声音很小：“岸谷君？”
蔫蔫的声音于是响起：“我是……岸谷顺一……”
冲矢昴由于已经认识了，就再没说废话，反而将视线投到了乌丸沙耶这边。
“话说回来，咲今早没来上课，是哪里不舒服吗？”
“早上？”乌丸沙耶正挑了一口面，闻言随意道，“早上我去看新一的足球赛了。”
她话音落下，冲矢昴还没说什么，金毛少年岸谷顺一倒是“噌”的一下抬起头，哀怨控诉：“足球赛——！上次我邀请咲咲子你看我的摇滚比赛，你还说要上课走不开……”
冲矢昴在旁边眉梢一挑，吸溜了一口面：“确实是出人意料的答案，所以最后赢了吗？”
“啊，还算顺利。”工藤新一沉稳轻松答道。
“恭喜了，看起来工藤君很擅长足球？”
“还行？”
乌丸沙耶现学现卖地插话：“也就是被比护隆佑邀请过的程度吧。”
正哀怨的金毛少年岸谷顺一：“……”
又是一声悲鸣。
“那确实很厉害，”冲矢昴点了点头，话锋却轻轻一转，“虽然我记得咲以前说不怎么喜欢看比赛的。”
“……”
这话说得隐晦又坦白，饭桌顿时安静一瞬，连金毛少年岸谷顺一的悲鸣都停了。
工藤新一拿着筷子的手也一顿。
但他随即笑了笑，从容不迫地转头看向旁边的乌丸沙耶。
“但如果是我的话，大概有资格成为咲的例外吧？”
这眼神真诚、阳光又自信，仿佛不是在演戏，而是他笃定了这就是事实。
乌丸沙耶一怔，一瞬后才找回神思。
不过这问题倒问到点上了。
被她主动拥抱、任由他和自己睡一个屋、破天荒让她愿意做一次开导……
“你成为例外的次数还少吗？”乌丸沙耶敛眸，语气淡而懒散，带着零星骄纵的意味，“放心吧大侦探——”
她说出了今天饭局上第一句属于“乌丸沙耶”的话。
借着欺骗的名义，这句话说得格外顺畅。
“现在在我这里，任何事，这世上没人比你更有资格。”
不是暧昧，不是承诺，不是表白。
却是陈述真心-
演技终究比不上事实。
这话说得有多真诚呢？
饶是知道在演戏的工藤新一都看着她一怔，眼中闪过一瞬恍惚。
更别说其他人。
冲矢昴沉默，神色晦涩，金毛岸谷顺一又是一声悲鸣，今天他几乎成了悲鸣尖叫鸡，安室奈佐伊则又为他的悲鸣杂音而朝周围人小声道着歉。
乌丸沙耶对金毛岸谷顺一的悲鸣和安室奈佐伊的道歉已经习惯了，但她偏过视线，却见沉稳学霸吉川速的眼神暗了暗。
那抹暗很晦涩，且一瞬而过，快到会让人怀疑是否是错觉。
下一秒，沉稳学霸吉川速的表情就恢复了正常。
乌丸沙耶愣了下，眯了眯眼睛。
是错觉吗……？
“新一。”
她忽然娇声开口。
工藤新一无奈转过头，但语气却带着些许宠溺：“是是——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乌丸沙耶看着转过来的这张俊脸，任性又嚣张地说了句“别动”，然后抽出一张面巾纸，非常霸道地、随意地、但又亲昵地在他嘴角处按了按。
然后她收回手，漫不经心道：“好了。”
但她的余光已经瞥向了吉川速握着筷子的指尖。
饶是他表情再如常，那泛白的指尖已经说明了一切。
错觉？
呵，任何细节都别想逃脱她乌丸沙耶的法眼！
工藤新一：“……”-
一顿拉面午餐很简单就结束了。
午饭结束后还有半小时的午休时间，几人都没事干，正好下午
第一节课又是冲矢昴负责的选修课，干脆就打算提前一起去教室坐着小憩一会儿。
他们选择了一条有些偏僻的幽静小道，一行人加上乌丸沙耶和工藤新一总共六个人，前后浩浩荡荡朝教学楼走去。
为了保证安全，乌丸沙耶和工藤新一习惯于走在人群最后，不把后背暴露给外人。
正好方便了乌丸沙耶和工藤新一聊天。
乌丸沙耶牵着工藤新一的手，两人状似亲密情侣，实则工藤新一低声说着：“说吧，刚才突然给我擦嘴角是为了什么？”
乌丸沙耶神色一惊：“猜的很准嘛，大侦探。”
工藤新一抽了抽嘴角，没说话，但那表情明显就是在说——不然我实在想不到大小姐你竟然会为我服务的原因了。
乌丸沙耶冷哼一声：“好吧，看来你也知道自己的实际地位。嘛，刚才我发现了一件事情。”
“？”
“吉川速，”她指了指前面正走路的少年，“他也喜欢我。”
她把自己的发现简单给工藤新一说了一下，后者思索片刻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在场的三位男性都……”工藤新一顿了顿，倒吸一口凉气，“喂喂——这样看，我还树敌众多？”
乌丸沙耶抬抬下巴：“是啊，所以害怕了？我可告诉你，害怕也没办法，咱们可是合作关系，你要有合作精神……喂，干嘛这么看着我？”
工藤新一懒散地带着调侃笑意：“看看神结小姐还能说出什么话留下我。”
“……”
“滚。”
“扑哧，”少年笑出声，蓝色的眼眸里碎着阳光，“好了好了，抱歉，我开玩笑的。如果能帮神结小姐抓到凶手……”
语及此处，他的笑意零零散散散去些。
“——就算是丢掉我的命，那也没关系。”
工藤新一认真的话落下。
一阵微风吹过，树叶沙沙响，乌丸沙耶看着工藤新一，一时间怔愣在原地。
第029章 误会
蠢话。
天大的蠢话。
乌丸沙耶咬着嘴唇，在回过神的一把推开工藤新一，指尖在这一刻瑟缩了一下，但她依旧抬起下巴：“别说这种蠢话，你就是我雇来的侦探，还——”
“还没有资格为神结小姐牺牲性命？”
工藤新一神色不改，甚至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眼中带着些怀念。
乌丸沙耶：“……”
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错误。
乌丸沙耶后牙被咬的“嘎吱”一声，但她面上神情却更加高傲起来，似乎要和面前的少年划开界限，分个地位高下。
“我忽然想起来，先前合作的太快，有些事没说清楚，不过现在也不晚——”
“我不接受合作方在牺牲自己性命的前提下帮我。如果你做不到，那么我们立刻终止合作，我现在就可以走到前面告诉他们我们‘分手’了，然后把你赶出我的家。”
工藤新一眨了眨眼，似乎也被她的态度吓到了：“等等等等，神结小姐，我是侦探我明白，实际上极少会出现这样极端的情况。我保证，我们两个一定都会安全的。”
“不，你保证，如果在只能二选一时刻，你会放弃我优先选择自己。”
“不可能。”
工藤新一斩钉截铁地拒绝，乌丸沙耶双唇一抿，轻飘飘说了个“好”字，立刻转身朝前面快步走去。
没走两三步，她胳膊忽然被扯住，一股力气把她拽回去，她险些栽到身后那人的怀里，抬起头就撞进少年难以置信的眼眸。
“喂喂——大小姐，你怎么说一出就是一出？你——”
少年一顿，神色犹豫片刻，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露出一脸“败给你了”的表情。
“好吧好吧，行，我保证，如果是性命攸关的时刻，我会优先选择自己。”
“如果做不到？”
“如果做不到，那么我就再也不能当侦探了。”
“呵，你死了当然就当不了侦探了。”
乌丸沙耶嗤一声，转身就又要走，但又被少年一把扯了回去。
“好好好，行行行，大小姐，那你说，如果做不到怎么办？”
少年彻底没脾气了，全然由着乌丸沙耶的模样。乌丸沙耶抿了抿唇，然后抬头看向他，语气任性。
“如果你做不到，那么就算我活下来了，我也会立刻去死。”
“……”
工藤新一震惊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你有病吧”，但乌丸沙耶没吭声，反而抬了抬下巴，直直对上他的视线，用眼神回复：你就看我敢不敢吧。
气氛僵持起来，直到工藤新一露出一个咬牙切齿的笑，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行，大小姐，你厉害。”-
这小插曲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达成目的的乌丸沙耶松了一口气，虽然她也明白语言禁锢并不能保证一切，但好歹也会让工藤新一脑子里一直绷着这根弦。
倒是工藤新一在旁边一声不吭，看样子像是在生闷气。
乌丸沙耶真要气笑了。
拦着你不让你死，你还生气，这算什么人？也就工藤新一这个笨蛋能做出这种事。
但她顿了顿，又想，是啊，工藤新一是个笨蛋，她当时怎么没想到？
一个单纯的、正义的、涉世未深的笨蛋。
是她的错。
可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人，还能……被她遇见。
乌丸沙耶想着，不由看向工藤新一。
少年大概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慢吞吞挪过来一寸目光，语气无奈：“又怎么了，大小姐？”
大小姐、大小姐。
乌丸沙耶发现他现在格外爱这么叫自己。
不过无妨，她本来就是大小姐。
“没事，”她语气好了些，轻咳一声，悠哉道，“今晚你做饭吗？吃什么？”
“……”工藤新一没吭声，半晌才抽了抽嘴角，“神结小姐，你是不是第一次哄别人？”
乌丸沙耶：“……”
“是啊，”乌丸沙耶扯了抹笑，“工藤君好好享受吧，不是谁都有这个面子的。”
少年点头：“那确实，不是谁都能让神结小姐殉情的。”
“……”
她再不说话了，大不了就冷战到教室：）
乌丸沙耶是这样想的，但差不多走了大半路程时，她发现冲矢昴从前面的队伍落下来了，直至和她与工藤新一成为一排。
她敛眸，神色也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懒散：“昴学长不和吉川君聊课业了？”
“聊完了，”冲矢昴耸了耸肩，“安室奈和吉川似乎在安慰情场失意的岸谷君，我插不上话，只能来凑你们了。”
乌丸沙耶：“……”
说得好像你不是情场失意一样。
“话说回来，”冲矢昴推了推眼镜，“我有些好奇，除了看比赛，咲和工藤君还会去哪儿约会？”
工藤新一有些不解：“冲矢先生好奇这个做什么？”
冲矢昴坦坦荡荡：“当然是为以后和咲约会做准备，及时避开你们去过的地方。”
工藤新一：“……”
乌丸沙耶倒是轻笑一声，手挽上工藤新一的胳膊，又从他身侧探出头，既显得亲昵，又能看见冲矢昴。
“既然如此，要不然下次我和新一约会的时候叫上学长？”
“哦？”冲矢昴神色惊喜，“那当然好了。”
工藤新一：“……”
乌丸沙耶：“……哈哈，不会就算我让学长加入我们的关系，学长也会答应吧？”
“也说不准呢，如果工藤君也愿意的话。”冲矢昴眼睛笑眯眯。
乌丸沙耶：“……”
工藤……工藤新一抽了抽嘴角，已经彻底沉默了。
乌丸沙耶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时语塞，心里甚至开始考虑到底把冲矢昴放进“安全但变态”的分组还是“笑眯眯杀人犯”的分组。
然而就在这时，前面三人中却忽然爆发出一声惊呼。
“什、什么——？！”
是金毛岸谷顺一，他一脸震惊地看着乖乖女安室奈佐伊，表情比刚才在饭桌上认识工藤新一时还夸张。而他对面的安室奈佐伊则满脸紧张，额间已然一层薄汗，似乎没想到岸谷顺一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不、不是……我也不是很确定……岸谷君，你——”
她磕磕巴巴的还没说完，就见金毛少年岸谷顺一不再听她的话，而是带着难以置信的眼神朝乌丸沙耶看过来。
也就是这一眼，金发少年瞳孔一缩，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他崩溃的东西。
乌丸沙耶感觉到自己的手忽然被工藤新一牵住，然后她被往后扯了扯，站定在工藤新一的背后。
旁边的冲矢昴将一切看在眼里，他眯了眯眼，镜片反光。
场面很突然地陷入一种奇怪的安静。
再然后，工藤新一开口了。
他稳住声音，企图和善地询问发生了什么，然而他话还未落下，岸谷顺一却听都不听，咬着牙直接快步上前，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利落揪起工藤新一的领口，丝毫不给工藤新一反应或解释的机会，而是直接抬手一拳——
打在了那张乌丸沙耶颇为喜欢的脸上-
乌丸沙耶惊呆了。
旁边的安室奈佐伊更是捂着嘴惊呼出声。
就连工藤新一都是一脸错愕地挨了一拳，然而岸谷顺一却丝毫没打算停，直接跨上去还想要再来一拳。
这凛凛的第二拳被工藤新一抬手利落截住，局势顿时僵住，两个少年的手都隐约迸出青筋。
工藤新一轻嘶一声：“喂喂……第一拳算你突袭，要是第二拳要是再被你打中，那可就太没面子了啊。”
“混蛋！”
说着岸谷顺一就扬起另一拳，乌丸沙耶一惊，正要俯身过去扯住岸谷顺一的手，却见对面的冲矢昴速度更快，已经一步迈过去，握住了岸谷顺一的胳膊。
然而也仅仅一秒，下一刻他就被岸谷顺一一肘甩开，反而栽到了一旁。
乌丸沙耶：“……”
不过也就是这一秒，已经给了工藤新一机会。
嘭！
又是一声，这次是工藤新一。
这一秒间，他根本不给岸谷顺一反应的机会，趁机单腿弯曲，膝盖狠狠击中岸谷顺一的后背，然后利落干脆抬腰反压，顺势起身，长腿一屈，连手带身掀翻了岸谷顺一！
局势瞬间逆转，胜负已定。
一阵风随之吹过，吹起工藤新一被扯开的外套，棒球服呼啦啦地随风荡着，而少年丝毫不觉，只轻轻松了口气，另一只手擦了擦嘴角，抹出了一丁点红色。
他呲牙咧嘴地轻“嘶”一声，抬头看向乌丸沙耶：“你没事吧？”
乌丸沙耶一怔，没想到工藤新一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她抿唇，从包里掏出面巾纸递给工藤新一，语气有些藏匿的复杂：“……我当然没事。”
白色面巾纸在风中飘扬，冲矢昴抬头看过来，那漂亮的绿色眼眸在无人注意时睁开。
而被反手按住的岸谷顺一正在工藤新一手下挣扎着：“放开我！你这个混蛋！放开——”
“岸谷！”
沉稳学霸吉川速打断了他，连忙跑来隔开了金毛岸谷顺一和工藤新一，反着扯开岸谷顺一：“你疯了吗？！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还不快朝工藤君道歉？！”
“吉川——！是他知道他在干什么吗？！他、他怎么敢伤害咲咲子！世界上最好的咲咲子！”
震耳欲聋的呵斥声落下，乌丸沙耶和工藤新一同时愣住。
伤害？
什么伤害？
她和工藤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
于是乌丸沙耶又看向岸谷顺一：“岸谷君，新一伤害我什么了？”
岸谷顺一闻言一把甩开沉稳学霸吉川速的桎梏，走上前来痛心疾首地看着她：“咲咲子，到这时候了你还护着他吗？你脖子上的掐痕我们都看见了！昨天都还没有，今天就和他一起出现，不是他欺负你，那还能是谁？！”
少年声音愤愤落下，整条只有他们的街道陷入一阵漫长的沉默。
沉稳学霸吉川速推了推眼镜，无人可见他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冲矢昴眉梢则上挑，就连乖乖女安室奈佐伊也紧紧抿唇看着岸谷顺一。
唯独工藤新一瞪大眼睛：“哈？！”
岸谷顺一义愤填膺：“不然这明显就是掐痕的痕迹是怎么来的？！”
“……”
工藤新一欲言又止。
难道他还能说“昨晚半夜翻进来一个人差点掐死你的女神神结咲”？
他的停顿反而让岸谷顺一觉得他是百口莫辩，差点就又是一拳。然而这次工藤新一学聪明了，他连忙拦下这拳头，转过脸看向乌丸沙耶。
“喂喂咲，赶快说两句啊！”
乌丸沙耶在旁边歪了歪脑袋，没想到局面会变成这样，一时也觉得无语又可笑。
“岸谷君，”她道，“我这掐痕不是新一弄的。”
“咲咲子？！”
“真的。”
“……神结咲！”
“岸谷顺一，”少女打断他，这次的语气淡了，“第三次了，我说真的。”
她伸手把岸谷顺一的拳头推回去，将两人扯开，然后站在工藤新一的面前，拿新的纸巾踮脚轻轻擦拭着他的嘴角。
对上少年视线时，她看见工藤新一眼眸中升起的错愕。
她敛眸，收回视线，专心看着那细小的伤口。
一点点血染在纸巾上，应该是岸谷顺一的戒指划伤了工藤新一的嘴角。
乌丸沙耶没说话，工藤新一眨了眨眼睛，也没说话，直到乌丸沙耶放下手，重新转过身，站在工藤新一的前面看着岸谷顺一。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说呢？其实岸谷君打伤了新一，我已经有点生气了……但是……嘛，因为岸谷君是为了我好，所以没办法了，我不能指责岸谷君。”
“不过我还是觉得我个人的私事不用告诉岸谷君，可岸谷君又非要一个理由，那我只能说……”
她轻啧了一声，然后抬起目光，语气很淡，却是鲜有的认真。
“岸谷君，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有可能伤害我，但工藤新一……他绝不会。”
“我相信他。”
少女的话轻却有力，风轻轻吹过她的发丝，露出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睛。
工藤新一怔在原地。
饶是刚才神结咲逼他发誓，她也没有露出过这种眼神。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双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懒散、嘲笑或高傲——
取而代之的，是无底的沉静和冷漠。
第030章 旁观者清
“还生气？”
轻快的、独属于少年的干净声音从头顶落下来，乌丸沙耶抬头，正对上工藤新一一脸明显的好奇，好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的事。
她轻扯了下嘴角，把语气放松散：“什么叫‘还’？我又没真生气，演戏罢了，你还信上了？”
语罢，她又低下头，企图从包里翻出来自己要找的东西。
刚才的小插曲在岸谷顺一非常不甘心的道歉下结束了，这场闹剧让几个人之间陌生但友好的气氛被毁，取而代之的是丝丝缕缕的尴尬。
乌丸沙耶才懒得在这种尴尬中墨迹，到教室后就和工藤新一坐在了教室角落。这位置本来是大学生摸鱼的黄金座位，他们胜在来得早，所以才顺利落座。
除了冲矢昴在讲台上悠哉准备着课件，其他人都坐在别的位置，大家分散开来，倒是也把尴尬的气氛冲散。
不过尴尬归尴尬，她生气什么？她有什么可生气的？
挨打的又不是她。
她说自己生气——那只是演戏罢了！
如果是一对正常的恋人，男方被莫名打了，女方不就应该生气吗……？
演演还当真了。
工藤新一问得什么自以为是的问题。
乌丸沙耶这样想着，心里莫名舒服了些-
与此同时的旁边，工藤新一懒洋洋地撑着脑袋看乌丸沙耶翻包，神色轻松，眼底却藏着些思索。
他才没把乌丸沙耶的否定当回事，相反，他有些意外，因为他没想到神结咲竟然真的会……生气。
一本正经的生气，带着与平日不同的气势，连他都吓了一跳。
在他的设想里，神结咲应该会正义而气愤地推开岸谷顺一，义正言辞地训斥他一番，然后转身和他离开，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重新展露出轻松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笑意，说“早就告诉你了你是很危险的”“现在你也看见了，你可是众矢之的，不过现在想跑可晚了”“好了，看在你因为我受伤的份上，今晚就不用你做晚餐了”之类的话。
有关心，但不多，毕竟大小姐怎么会在意合作方兼保镖兼舍友甚至还可能得兼两次管家的人。
本该是这样的。
但是他猜错了。
神结咲真的生气了。
尽管神结咲一再强调自己没生气，之前说的话是逢场作戏，但那双眼睛绝对骗不了他。
同时他忽然意识到，她平日里悠闲又矜贵的形象把所有人都骗了，她成功地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是骄纵恶劣的大小姐，包括他。
他逐渐习惯一口一个“大小姐”叫着，习惯看对方慵懒的姿态，习惯将对方当成一只猫，甚至习惯她的骄纵和任性，习惯她是肆意的、自我的。
将她当作花园最娇贵的玫瑰。
但实际上……
这骄纵的外表下、柔软的血肉里，隐藏着的竟然是一副冷硬的骨头。
他们都说女孩子是花，但那一刻，工藤新一觉得，神结咲像悬崖上的石头。
她把这些藏得非常深，深到如果不是这次意外，工藤新一几乎也要彻底被她骗过去，甚至更深到工藤新一无法确定……她是不是也已经被自己骗了。
嘶——
所以更奇怪了啊。
且不说神结咲一个靠父母遗产独居的少女怎么会养出大小姐的脾气，就算用“遗产丰厚”来解释，可这大小姐的脾气下，怎么就又藏着一个更奇怪的灵魂？
工藤新一不由抓了抓头发，他身边没有这种人，根本无从参考。
所以到底是什么会让神结咲这样？
即便从一开始他就告诉自己这不是这次委托的重点，但现在逐渐深入的了解让他很难完全摒弃这些思考。
追求任何谜团的真相，这是每个侦探天生的宿命。
而这个谜团就是……矛盾。
非常矛盾。
与此同样的矛盾，他曾在鹤山奈奈子身上窥到过。
出身在平凡的家庭、拥有重男轻女的母亲、在学校也沉默、普通、不出众……这些汇聚出的鹤山奈奈子，却同样有一双高傲的眼眸和盛气凌人的脾气。
……以及一份倔强和固执，命令式的让他必须离开鹤山家求救。
工藤新一的思绪已经飘到很远了，他甚至感觉到自己马上就要抓到些什么零散的线索，但就是这时，一道同样命令式的声音忽然响起。
“过来。”
神结咲开口。
他一下子回过神，刚才所有思考瞬间倒塌，飞远的思绪回到了安静的、温暖的东大教室。
午后阳光倾洒，落进神结咲的眼睛。
“诶？”他怔愣地眨眨眼，“什么过——”
“来”字还没说出来，一只手就贴上了他的脸颊。
这只手霸道而坦然地用力，捏着他的脸颊，轻而易举将他拽近了少女闲散悠哉的黑色眼眸。
“我说，”她道，“脸凑过来。”-
乌丸沙耶说着，轻轻松松就把少年的脸捏到面朝她的合适位置。
他嘴角那道细小伤口还不时洇出一点点红色，她再次拿面巾纸轻轻擦去。指尖隔着面巾纸轻触少年的嘴角，不小心就会碰到那双薄唇。
说起来，这是她第二次帮工藤新一处理伤口，也是她人生中第二次为别人处理伤口。
上次是腰后被烧伤，这次是挨了一拳……
不过想到这儿倒让她想起来了，上次还是鹤山的时候这家伙明明一点拳脚功夫不会，今天怎么打得那么飒爽利落？
“话说回来——”
她开口想问，说着抬起眼眸，却不想正好和工藤新一的眼睛对上。
那双蓝色的眼眸不知何时开始看着她，阴影笼下来，让这片蓝色没有在阳光下时透亮，像一片雾蒙蒙的大海。
乌丸沙耶一顿，下一瞬就瞥开了视线，眼睑稍垂，低头拆着创口贴。
“怎么，终于像他们三个一样沉迷于这张脸了？”
“……”
少年的眼神再次变成半月眼。
“什么跟什么啊……”他道，“只是想起一点小事。之前也有个家伙……像神结小姐一样，帮人处理伤口也一股强迫劲儿……嘶——！痛痛痛——”
乌丸沙耶冷哼一声，理直气壮地又把少年的脸推回去，两人的距离一下子远起来。
工藤新一连忙捂住嘴角，生怕在被二次袭击：“真是连这点都一样啊……真是，又不是我要说，明明是自己问的……”
“那就好好反省一下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少女稍扬眉梢，“一个人对你凶那可能是那个人的问题，但两个人都对你凶，那你就要反思一下了。”
工藤新一：“……”
虽然很对，但是总觉得哪里有一点不对劲是怎么回事？
乌丸沙耶则得意地笑了。
诶嘿，就算是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出这句话的错误之处来。
谁会想到鹤山奈奈子和神结咲在某个阶段会是同一个人呢？
工藤新一撇撇嘴：“好吧好吧，总是你有理……所以你刚才要说什么？”
她懒懒：“你猜？”
“喂喂，我是侦探，会的是破案，又不是会读心术。”
乌丸沙耶轻哼，比起工藤新一总说出那些出人意料的话，这种让工藤新一觉得无奈的时候，她就会比较舒服。
少女打了个呵欠，拉长声音：“我是想说——你刚才身手还不错啊，三两下就把岸谷顺一给撂倒了，真让人意外。”
“我看起来就很像什么都不会的菜鸟？”
“嗯。”
“……”
乌丸沙耶理直气壮。
不然上次她怎么死活都让工藤新一离开鹤山家去报警？
嗯，不过就算是现在的工藤新一，再让乌丸沙耶选择，她还是会让工藤新一离开鹤山家。
不是友方太弱，而是敌方太强。
工藤新一举手讨饶，语气懒散：“好吧，让你猜对了，至少去年我还是那样。这就不得不说到……算了，说了你又不乐意。简单来说，虽然我没有从小学，但今年年初的时候我让小兰教了我几招。”
“毛利小姐？”
“对，就是昨天我们一起在咖啡店遇到的我的那位朋友，你可别小瞧她，这家伙可是全国高中空手道大赛关中地区的冠军。”
“竟然这么厉害。”
乌丸沙耶倒是真的有些意外，毛利兰是个看起来很温柔的人，没想到武力值这么高。
工藤新一也笑了笑，双手朝脑袋后面一叠，便舒服地仰靠着，目光朝向天花板。
“是啊——早知道空手道这么有用，就从小和她一起学了。”
乌丸沙耶歪了歪头。
她看着少年望向天花板的眼眸，轻轻跳过了他隐匿的情绪：“各有所长，你足球不是也踢的不错？”
“这倒是，”少年眉眼又带上神采，“要是足球也能在危险的时候派上用场就好了——像是危险时候忽然从天上落下一个足球之类的。”
“哦，那还不如直接掉把木仓来得有用呢。”
乌丸沙耶对工藤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屑一顾。
“喂喂，真扫兴啊，神结小姐。”
“我是在教你面对现实。”
“现实啊……”工藤新一闻言喟叹。
乌丸沙耶以为这就是单纯的喟叹。
但过了几秒，工藤新一忽然又继续道：“但我不会甘于现实。”
短短半句话，语气也轻，却带着一股坚韧的、倔强的力量。
乌丸沙耶怔愣一下，半晌才轻轻道：“嗯，我也是。”
这是她难得没有和工藤新一唱反话，她感觉到工藤新一似乎因此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但她不再搭理，只懒散地靠在椅背上阖眸假寐。
午后的安静和温暖让人有些困倦。
其实她很久没有这么大胆了，甚至连这样悠闲的午后都很少会享受到，但今天工藤新一在旁边，他仿佛自带一些安心感，让她拥有“闭上眼”的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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