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121:佛像
云居久理站在灯光下,头顶的云层凝聚成细细密密的雨滴落下,犹如丝线一般连绵不绝,落在云居久理的发间然后顺着她的发尾微微滑落。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雨了。
云居久理沿着薰衣草边缘看着另一头的小桥,虽然看起来好像隔着的位置不是很远,但实际上却遥遥相望。
因为这个薰衣草田的对岸是一条河,旁边还有深度提醒和栏杆围绕。
“那边是什么?”云居久理问。
红谷升捏着一根烟,细细品尝后回答:“知恩院啊。”
云居久理蹙眉:“知恩院不是在京都吗?”
“那里好像是新建的吧,反正寺庙这种东西日本到处都是,只不过是名字不一样而已。这个国家的人啊,总有一股奇奇怪怪的信仰,好像永远都在求助别人。不是警察,就是上天。啧。”红谷升调侃道。
“知恩院……”云居久理细细念道。
忽然!
她脑光乍现,一直以来困扰她的思路在看到了知恩院之后被打通。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身后的梅泽一见一眼,梅泽一见刚好也在看她。
二人眼神对视的时候,云居久理伸手撑住栏杆从桥上一跃而下,踩着薰衣草田朝着桥的另一边。
*
松田阵平把车开到布太的时候,坐在后车厢里的伊达航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明白了松田阵平的意思。
“所以你觉得‘传真炸彈犯’会把炸彈放在这里吗?”伊达航摇下车窗。
从警视厅里出来之后,松田阵平就直奔这个地方而来。
但是松田阵平没有告诉其他的警察,只有他们两个人过来……嗯,来的还有另外两个公安。
本来松田阵平是不打算让安室透他们过来的,但是那两个人肯定也不能放过抓捕罪犯的机会,就直接跟在后面了。
“不联系其他人吗?”伊达航问。
松田阵平说:“不了,那家伙的目标明显就是奔着我们来的。把其他人叫过来,反而会让被盯上的目标被放大,而且人变多了之后多多少少也会打草惊蛇。”
伊达航点头:“说得有道理,传真虽然发送到了警视厅,但是根据‘传真炸彈犯’的性格不会那么快就把自己的底牌放出来,而是先进行持续一整天的暴乱骚扰,最后再放出最后的‘大烟花’。”
正如伊达航所说。
其他警察都在外面处理那些骚乱的“小烟花”,而他们直奔着目的地而来,就是因为松田阵平猜到了三封传真里的暗语。
“这里是新建的知恩院,也是日本京都最具有代表性的神圣寺庙,原址是在总本山上。”伊达航看着越来越近的八角寺,但是心情却跟着发沉。“你认为第三封传真上面的云居莲花寺,暗示的是知恩院吗?”
松田阵平点头:“是的。”
“虽然二者都是京都的寺庙,但还有很多相同的建筑物……”
松田阵平笑笑:“你看到附近的薰衣草花田了吗?”
伊达航点点头:“难道你认为这是第二封传真的……内容?”
“第一封传真和第二封传真指向的地点是东京电视台,所以罪犯可能以为我们会自动忽略掉前两封传真上面的内容。但是加上,我们不仅要把全三封传真的内容并在一起思考,而且还要跳出它给予的线索。”
松田阵平的眼睛眯起,手臂闲散地搭在车窗边缘。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密密匝匝的小雨,浸湿了他的袖口和手指。
伊达航沉思片刻,明白了松田阵平的意思。
“紫色的火焰,代表的就是这片薰衣草田吗?”
松田阵平点头:“是的,这也代表着普拉米亚的‘火焰’炸彈。因为她的炸彈在爆炸后,就会起火。不过我不认为炸彈会被埋放在薰衣草田里面,这应该也是一个迷惑性的线索,想要说的是真正的大家伙在薰衣草田附近。
而第一封的小丑图案就非常重要了,那个图案和扑克牌上的小鬼图案很相似,而鬼牌的罗马音是oni fuda。”
伊达航对oni没有什么反应,但是fuda的反应比较大。
他看着自己此时此刻进入的领域,说道:“fuda又叫布太,就是这里的地名。”
松田阵平点头:“oni也有恩威和威严的意思,这里已经超过了都厅的范围,所以都厅排除。再联想到第三封传真里面的云居莲花寺,唯一和这个词汇有关的就是这家知恩院了。”
薰衣草田就像是一片在潮湿雨夜里面摇摆的紫色火焰,包围着那座八角六棱塔和坐落在东南西北四个角落里的祭拜堂。
现在已经是早上八点五十六分了。
距离寺庙开门还有四分钟,门口聚集着很多前来祭拜的游客。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们的手里都捧着在门口领取的素香,站在焦红色的大门前等待里面的僧人帮自己开门。
松田阵平他们进去的时候没有亮明自己是警察的身份,而是混在游客里面。
寺院里面有着仿花火的烛光,摇摇烨烨渗透着圆形的光斑,落在四个人的身上的时候把他们都变成了阴暗角落里寻找猎物的暗鹰。
搜查炸彈的位置交给松田阵平了。
因为不知道炸彈犯会不会在暗处盯着这个地方,所以安室透他们三个人只能和游客们待在一起,以这样的形式来保证他们的安全。
游客能参观的地方肯定不会有炸彈的,因为一打眼就看到了拆除也一定会拆得很快,所以松田阵平第一件事就往员工工作的区域找。
知恩院的区域很大,松田阵平只能避开工作人员暗中寻找……
*
云居久理他们几个人过来的时候,知恩院里面已经人流济济了。
不管怎么看,也不像是这里有炸彈的样子。
中条青方去停车,其他几个人就站在门口准备领取素香。
等中条青方停好车回来之后,对他们说:“我在停车场里看到了警察的车。”
应该是松田阵平的。
云居久理就知道那几个人肯定来了这里,这也说明了自己的猜测没有问题。
小山医生站在门口,伸手抬了抬鼻梁上的镜片,微微蹙眉:“今天是朝元日,所以来祭拜的人很多。从这个范围来看,大概能容纳三千多人在里面。”
如果这里的炸彈真的被引爆。
绝对又会是一场四年前的云居莲花寺事件。
云居久理看了一眼院门内若隐若现的古钟,很多人围在钟前祈祷。
中条青方小声说道:“但是这里也没有拉戒备啊,如果松田警官他们觉得这里有炸彈,不应该先清场然后找炸彈排除吗?”
梅泽一见着他一眼:“如果拉戒备的话,罪犯就会直接引起爆炸彈的,你以为游客们的性命重要、这里的工作人员们能逃得掉吗?能把炸彈装在这种地方,那个人肯定早就做好万全准备了。”
中条青方“喔”了一声,看向云居久理:“云居律师,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云居久理眯着眼扫了一眼旁边安保室,说道:“知恩院的八角亭朝拜需要预约,我需要知道预约名单。”
知恩院这个地方人流量虽然密集,但就是因为人流量密集所以在这里放置炸弹很容易会被发现,因为不是所有警察都会像松田阵平他们那样考虑得那么周全。
一但发现炸彈,肯定会立刻把这个知恩院里里外外封锁起来,让炸彈自己引爆拉到,完全不顾别的小炸彈附近的人的死活也不管这栋知恩院主人折损的金钱损失。
然后乐滋滋地去找警视厅邀功,说“瞧,我们找到了大炸彈的位置,大炸彈附近没有人员伤亡”。
只有松田阵平他们会到大炸彈的附近,顶着炸彈有可能会提前引爆的风险,不动声色地拆除炸彈把自己的血肉拿来当堵塞火焰的壁墙。
没错,他们一定会这么做。
云居久理知道。
云居久理回头看着跟在自己后面的四个男人,又重复了一遍:“我需要知道有没有预约过知恩院,现在,立刻!”
四个人一怔,红谷升吹了个口哨,伸手撩拨了一下自己齐肩的长发,笑道:“这有什么难得,看我的。”
他说完,走向帐台前的女前台,然后撑在桌子上笑颜如花地跟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个年轻的女前台眼冒桃心、娇笑连连。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没说几句那个女前台就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然后拧开了抽屉把抽屉里面的书本拿出来翻阅。
再然后,她抬头跟红谷升说了几句后,红谷升就捧着她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一下。
得到情报之后,红谷升推开玻璃门走出来,留下那个女前台坐在屋子里捧着脸犯花痴。
红谷升长得很漂亮,男生女相又会说话,只要不是什么太过分的事情,随便一个小信息对方还是愿意提供的。
除了云居久理之外,其他几个人好像对这个情况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中条青方调侃:“又是你的客户?”
红谷升点头:“嗯哼,在我进去之前不是,在我出来之后就是了。我答应她,给她提供一个黄金VIP豪华包间的三个小时畅享,以及本人我长达一个小时的五万円陪唱,她就告诉了我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
顿了顿,红谷升笑眯眯道:“你们猜怎么着?今天啊……东京电视台台长,没错,就是昨天那个差点死掉的大理台长,预约了今天过来。并且,已经来过了。”
云居久理一惊。
会有这么巧吗?
怎么两次地点,都选在了东京电视台台长会去的地方?
她还没开口询问,耳边传来了一声如山崩地裂般的嗡鸣轰响。
蹦——
热浪袭来,尖叫覆盖。
地动山摇的崩塌将眼前的八角六棱塔震的摇晃。
“咣——”
与此同时。
知恩院的大门像是被什么东西催眠了一样,自动关闭。
知恩院内三千游客,成为了捆在佛像众生世界内的囚徒。
第122章 122:救人
门内的人在暴动、门外的人也在暴动。
怎么回事?
为什么门被关上了?
就连那个给红谷升提供了信息的女工作人员也很震惊,急急走出来和其他被关在外面的工作人员沟通。
“什么情况?是哪里出问题了吗?”
“门怎么自动关上了?是谁改了遥控线路?”
“听说最近有个炸彈犯在到处**,我们不会是碰上了吧?”
“那被关在里面的人该怎么办啊?听说现在警察都在市区内到处排查,这里可是郊区啊!”
“哎哟,还警察呢。听说里面就关着几个警察,全部都被罪犯当成人质了!走吧,走吧,快走吧!幸亏我们没有进去,不然的话我们也被关在里面了。哎!你是谁?你快放开我!”
云居久理揪着那个说话人的领子,美目怒瞪:“你说什么?里面关着几个警察?是怎么回事?”
“我也是听说的,早上九点的时候有个很气派的人跟着自己同行的助理在偏堂喝甜水的时候,好像被谁挟持了,然后就有一个警察亮警官证说自己可以代替所有人当人质,让他们放人。那个警察和被挟持的人怎么样谁都不知道,反正乱七八糟的,幸亏我这个人不喜欢看热闹就提前出来了,真是谢天谢地……”
那个人一边说着,一边情形着自己的“幸运”,反正也事不关己,懒得去理会里面的人的死活。
中条青方在旁边听完之后小声都呢:“怎么会这样呢……”
云居久理沉声:“被挟持的那个人八成是电视台台长。”
“那么救人的会是松田警官吗?”小山医生问。
云居久理摇头:“不,他是这几个人里面唯一一个会拆弹的,大概率会去搜索炸彈的痕迹。一听到有炸彈,阿仁他就开始兴奋,不会放过炸彈不管的。救人的也不会是另外两个公……”
话说到这里。
云居久理忽然止住,她知道安室透和景光的身份比较特殊,所以没有把“公安”这个词说出来。
所以,综上所述。
被挟持的应该就是电视台台长,而亮警官证救人的就是伊达航。
虽然不知道外面的大门为什么突然关闭,但现在她要做的就是进去!
她要进去,必须进去。
他……需要她。
云居久理握紧拳头,走向大门。
“喂,你要干嘛去?”中条青方拉住了她。“你不想活了?里面的情况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你找死吗?”
“真正的‘传真炸彈犯’就在里面。”云居久理指着大门,双目凌厉。“难道你们不想抓住真正的罪犯,去救你们的同伴了吗?”
四个男人彼此沉默,梅泽一见第一个给她了回应。
他走到云居久理的面前,半屈着身体,指着自己的膝盖和肩膀说:“门是绝对踢不开的,就算踢开了里面的人肯定会被惊动,只能爬进去。”
云居久理嘴角弯弯,说了声“谢谢”,然后被他扶着先踩上梅泽一见的膝盖又接着踩上他的肩膀,在他起身的瞬间云居久理身体的位置也跟着上移。
可即使如此,她距离墙顶还差一大截。
不行。
勾不到。
梅泽一见的手挪到云居久理的脚上,打算用手把她拖起来。
云居久理有些吃惊,低头看着梅泽一见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支撑着云居久理了,如果要拖着她上抬可能……
另一只手也撑了过来,云居久理分别踩在梅泽一见和小山医生的手上,被两个人用手托着很快身体的位置又上移了很多。
很好,她能摸到墙头了。
云居久理的手臂使劲,用力一撑让她的双腿也能扒到墙上。
再低头的时候云居久理发现梅泽一见在下面朝自己伸手。
他说:“拉我上去。”
云居久理一惊:“你……”
梅泽一见笑笑,耸肩:“怎么了?我这条被警察队伍遗弃的‘警犬’还是有点能耐的,多一个人帮你救人,就多一分胜算吧。快一点,别废话了。”
云居久理心头涌现暖流,双腿骑在墙头上身体附低伸手拉他。
梅泽一见踩着小山医生的肩膀,一只手拉着云居久理也坐上了墙顶。
小山医生同样伸手:“我也去。”
中条青方扶额:“你们……都是怎么了?里面的人吓得要死想出来,你们居然还要跑进去……”
正想着自己要不要也进去,毕竟这也是抓“传真炸彈犯”帮心鬼侑的好机会,旁边的红谷升也走了过去。
红谷升被拉上去的时候,坐在云居久理的旁边气哼哼:“我可不是为了救那几个臭警察,你们绝对绝对绝对不要误会,我是为了救小鬼。而且,我也不能看着宝贝你犯险!”
云居久理笑笑:“知道了,一会儿碰到刑警们不需要你帮忙,你在里面充人数就行,可以了吗?”
“这还差不多。”红谷升扁嘴。“我真是闲得要命啊,应该看着那几个警察被炸死才对,但现在我坐在这里就相当于自己的命运也跟他们拴在了一起。真是烦死了,爸爸、妈妈,你们相信我,如果一会儿真的有什么意外我不会管他们的,真的!”
说完,他双手合掌向天祷告。
云居久理没理他,几个人都看向了还在墙外面的中条青方。
中条青方深吸一口气,从自己裤腰里拔出一枚枪咬在嘴里,然后走到墙角下也开始向上伸手。
“唔拉唔上,我唔看你们唔死,快点唔……”
他含糊不清地说着,咬着枪防身一点点挪上墙。
云居久理看着中条青方,诧异:“你怎么还有枪?之前不是被缴了吗?”
中条青方把枪握在手里,哼笑道:“我的家底厚实,你男朋友再收多少都没关系。”
“……”云居久理。
五个人齐刷刷看向寺庙里,耳边听着里面的哀嚎声都蹙紧眉头。
四个男人同时看向云居久理,梅泽一见开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云居律师?”
云居久理大概看了一眼整个知恩院的构造,屏息静气地听着声音的来源,确定了位置之后抬起手然后下摆,做了一个先跳下去的手势。
墙有点高。
大概两米的样子。
云居久理跳下去的时候做了一个缓冲的动作,又刚好落在一堆落叶里面所以没有摔倒。
幸好寺庙里面有很多古韵飞檐单独的房屋,还有一口高达五米的古钟作为掩体,让他们几个人能够挪到囚禁着人质们的地方。
梅泽一见观察了一圈,指着西南角的小道说道:“那条路没有监控。”
云居久理点头:“好,那我们从那里绕进去。”
刚说完一个好消息,他们沿着那条路过去的时候就得到了一个坏消息。
有一个戴着黑色头套的人握着手枪在门口把守。
云居久理惊了,这种在影视剧里面才能看到的只露着两只眼睛的黑色头套,居然真的在她面前出现了。
梅泽一见一点都不意外:“我猜的没错,能够挟持三千多位游客,必然是有一波团伙。不然那些游客们绝对不会乖乖地待在一个房间里不走动。”
身为前任刑警如是说。
红谷升一点都不觉得危机的“噗哧”笑出声来,拍了拍梅泽一见的肩膀:“还是你有经验。”
中条青方捂着红谷升的嘴巴:“别出声!”然后他开始摸枪。“不然把看门的那个人解决掉吧。”
梅泽一见摇头:“不行,这只是一个看门的,里面肯定还有他们的头目。你又没有带消音器,肯定会惊动他们的。”
“那怎么办啊?”中条青方端着枪,还没下保险栓。
跟在最后的小山医生拍了拍红谷升的肩膀,说道:“把你的领带给我。”
红谷升撤掉领带,递给他:“你要干什么?”
小山医生从口袋里拿出来一瓶褐色的药剂,上面写的什么东西云居久理没有看清楚,但大概率是吸入式麻醉。
她蹙眉:“你要用这个?”
小山医生把液体倒入领带里,说道:“放心,这个是麻醉不会致死的。”
梅泽一见低头看了一眼,从脚边随便捡起一枚小石头。
瞧准位置之后,梅泽一见故意弄出了一点小动静。
那个人听到声音,朝着声音的来源走过来之后,中条青方和梅泽一见眼疾手快迅速扑了上去,在对方尖叫之前一个摁住对方的肩膀、一个摁住了对方的腿。
而小山医生用领带捂住对方的口鼻。
不到一分钟,那个人就犹如死猪一样瘫倒在地。
为了防止这个人醒过来,小山医生把领带缠在那人的口鼻位置,然后又在领带上倒了一点液体之后让中条青方用皮带把他手脚捆住丢在旁边的树叶丛里。
云居久理看着那个小瓶子,知道大概率就是小坂小阳那个案子里面用到的药物。
这种管制药物必须要登记在册,而且每次使用都要报备的,但作为医职人员能够拿到还是很轻松的。
更何况像中条青方这种连枪械都能拿到手的,帮小山医生搞点非法药物也很轻松。
云居久理伸手在黑面罩男的身上摸到了一只对讲机,但是对讲机里面分为几个频道,她不知道哪一个频道能够联系到其他绑匪,更不敢随便出声被对方听出声音不是自己的同伴然后提前撕票。
他们几个人绕到木门后面,透过门缝查看里面的情况,发现屋子里面一共有四个装束和方才绑匪差不多的人在不停的乱走巡视情况。
而其他人质全部都反手捆着、嘴巴封住半蹲在地上。
而这些人质里面……云居久理看到了景光。
第123章 123:天平游戏
在云居久理他们来之前的一个小时里面发生了很多事。
守在门口的安室透看到了电视台台长身边跟着几个助理,进入了知恩院内朝拜,然后就涌入进来一群面戴黑色头套的绑匪。
那些绑匪们训练有素,是直接从知恩院寺内的四面八方各个入口进入,直接把所有人离开的位置都给封锁住了。
而他们目的性也非常直接,在所有人里面精准地找到了东京电视台台长并且对其进行了胁迫。
大理台长被绑匪带走的时候,伊达航出面和绑匪协商,声称可以用自己来换电视台台长。
这位老班长。
在警校的时候会替那几个人挡教官的斥责,出了警校之后还是会替那几个人挡绑匪的枪。
安室透和景光是公安身份不能暴露,松田阵平还在找炸彈,伊达航责无旁贷成为第一个当炮灰的对象。
伊达航被绑匪带走了,但是换来了三千游客们短暂的安全。
景光和安室透隐藏在人群里面,同样手被反绑在后、嘴巴上贴着胶布防止他们发出声音。
略微拥挤的偏堂里面被三千多个人挤满了,只留下几条小道,方便屋子里四个绑匪来回巡视。
“全部蹲好,不要抬头!”绑匪之一怒道,要挟在这里的所有人。
现在伊达航和电视台台长不知道被那个为首的绑匪送到哪里去了,安室透和景光也被分别被放置在的一南一北两个人堆里面,他们对视一眼的时候开始犹豫该怎么脱身。
四个绑匪的手里有枪。
而且现场到处都是人,只要一开枪必定有死伤。
松田阵平还没有被抓,这是目前唯一的一个好消息了。
从那几个绑匪的态度来看,这一次的出现是为了电视台台长,看样子之前他们的猜测没有问题,昨天那枚在东京电视台的炸彈大概率就是为了炸死电视台台长。
二人在想办法的时候,安室透忽然瞧见景光的双眼一亮。
安室透顺着景光的视线看去的时候,看到了一个虚掩的门缝里面似乎有人影的闪过。
但只是一瞬间,外面又恢复了正常,就像是没有人出现。
尽管只有那一瞬,安室透还是看到了。
是云居久理。
还有云居久理带过来的那四个人。
安室透微微松了口气,很好,好戏要开场了。
*
知恩院内确实有一枚炸彈,就在六棱八角塔的三楼。
被装置在房梁上。
没错,就是普拉米亚那惯用的“火焰”。
六棱八角塔是整个知恩院最中间的位置,而且四面八方都是单面玻璃建造*,从里面能够看到外面但是从外面却看不到里面。
松田阵平爬上屋檐,从身后的背包里面拿出了拆卸工具然后进入了工作状态。
这款炸弹的型号他已经非常熟悉了。
从体积来看,一但爆炸整个知恩院都会化为乌有。
他得小心一点。
“你还挺难搞啊,小家伙。”松田阵平咬着手电筒,眯着眼端详面前的这颗双色炸彈。
第一步,他的左右手并用开始先进行最基本的炸彈外壳。
排线、拆导轨、主线排控……
这一次的拆除要比之前每一次都熟练很多,虽然在排线上用了一点时间,但是也要比第一次进展快不少。
但也因为拆得太快,让他的心里很不安。
普拉米亚费尽心思,做了这么多事,不会只在知恩院里放这么一颗炸彈吧。
虽然身为警察不应该这么想,但松田阵平很想说,这不像是普拉米亚的风格。
只有区区三千个肉票,普拉米亚会满足吗?
然而,事情在松田阵平基本上已经把炸彈拆除完毕之后,发生了变化。
楼下传来枪响,松田阵平从房檐上跳下来之后就看到外面楼下发生的状况。
几个戴着黑色面罩的人闯进来把所有人都堆在偏堂。
因为玻璃是单面,所以外面的人看不到松田阵平的位置,只有松田阵平能看到那些人进去之后没多久,伊达航和另一个中年男人就被所有绑匪里面个头最矮最瘦的一个人用枪顶着走了出来,然后身后也跟着几个绑匪一起进入了六棱八角亭内。
那个持枪的人身形轮廓让松田阵平觉得非常熟悉。
是克里斯蒂娜。
他在八角踏的三楼,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那两个人,松田阵平知道这个塔下面大概有暗层。
把被放在外面的炸彈排除掉了之后,松田阵平沿着楼梯朝着楼下走。
整个八角亭的楼梯都是用青石板搭建,看起来有点类似于战国时期的建筑物风格,走的时候需要很小心不然很容易会被潮湿滑腻的鹅卵石台阶滑倒。
因为整个八角亭的构造太过空阔,又有很多雕梁画栋和石墙建造,所以人走在上面的时候脚步声的回音特别清晰。
松田阵平本来打算潜伏到关押着伊达航的地方,但是没想到真的到了地方发现自己根本就不需要潜伏什么,因为有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一身黑的人背对着松田阵平。
黑衣人的左右两侧各有两个两米高的圆柱形玻璃桶。
而那里,各站着一个人。
左边是松田阵平未曾谋面过的电视台台长大理又桥。
而右边……
伊达航站在玻璃桶里,脚底和面前全部都被玻璃封死了,只有上面没有被玻璃盖住。
虽然可以爬出去,但是他的双脚被铁链牢牢铐在地面上。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他和大理台长所在的玻璃桶里面都有半膝高的粉红色化学液体。
这个液体是什么,伊达航和松田阵平再明白不过了。
就是普拉米亚所使用的双色炸弹里的某一种易燃药物。
“别过来!快走!”伊达航冲着松田阵平大叫。
“救救我、救救我……”大理台长又哭又叫。
绑匪没有封住伊达航和大理台长的嘴巴,任由他们两个人冲着站在入口的松田阵平大喊大叫。
松田阵平的脑袋被大理台长叫喊声嚷得头疼,他看着站在两个玻璃桶中间的黑衣人,冷静道:“普拉米亚,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来了,放了他们,我让你平安离开日本。”
虽然私下谈判不应该由一个警察来做,但是现在形势紧迫,外面还有三千多个肉票,他不能不这样。
黑色帽檐里面挤出一个女人的轻笑,她伸手摘下自己头上的兜帽露出满头金发。
在转过来的时候,白皙似冰的皮肤被烛火映照着,犹如鬼魅。
看到绑架了自己的居然是一个俄罗斯人,电视台台长可怜巴巴地哀求道:“你就是最近那个臭名昭著的‘传真炸彈犯’吗?你在日本做了那么多场案子,不就是想要钱吗?我可以给你很多钱,你想要多少我都有,快把我放开!”
“闭嘴!”普拉米亚厉声喝道。
她的怒斥让大理台长暂时停止了哀嚎和哭喊。
此时此刻大理台长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刚来的这位年轻小伙子身上,拼命地朝着松田阵平作揖希望松田阵平能够救自己。
松田阵平的手指各捏着u盘的一头,缓慢地走向普拉米雅:“这里是你想要的设计图,除了这个之外,你还想要什么你尽管提。”
普拉米亚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握着一把弹簧刀,在手里转着玩。
在松田阵平从门口走到厅内的时候,普拉米亚出声制止了松田阵平的前行:“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们吗?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做一个假的给我?而且现在对我来说这个设计图的图纸我已经不在意了,反正从我做了第一起案子开始到现在,只有你一个人拆掉了我的‘火焰’。只要你死了,我的‘火焰’还是完美的。”
松田阵平眼睛眯起,浮现警惕的怒气。
在普拉米亚说话的工夫,松田阵平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玻璃桶。
他们俩南北分成两侧中间立着一个类似于天平掌舵的玻璃杆,最上面悬挂着承载了蓝色液体的玻璃桶。
玻璃桶上又各分两支连接着关着大理台长和伊达航的两个玻璃桶。
就像是一个吊着秤砣的天平。
只是秤盘上当成这场交易的商品,是两个人。
普拉米亚哈哈大笑,她已经给眼前这个刑警想好了一个游戏,而现在,她慢悠悠地在两个玻璃桶前转悠,就连声音都有一种乐在其中的悠哉感。
“很好,既然我们的玩家都到齐了,现在我就来给你讲一讲这个‘友情天平’的游戏。
我这个人啊,最讨厌什么所谓的友情了。
简直就像是腐烂的榴莲,散发着一股又酸又臭的虚假味道。
想必这个人你应该也认识吧,没有错,就是你们日本东京电视台的台长。这个人的身份可不简单,他的一句话能够掌握整个日本电台舆论的风向。背地里收的油水,肯定也不少。
如果你救了他,你猜他能给你多少好处?
我要提醒你一句,那可不仅仅只是名义上的好处,还有很多你可能都想象不到的财富。”
说着,普拉米亚走到了伊达航的面前,伸手碰了碰伊达航面前玻璃桶上的按钮。
“而他,是你的什么所谓好友。
今天你要在他们两个人之间选一个,谁生谁死这个权利在你的手里。
不过我可要惋惜地对你说一句。
没有被你选择的那个人,就会启动开关,液体会导入他们的玻璃桶内和他们脚底的粉色液体相融。
至于会发生什么,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不过你放心,液体是我重新制作过的,只会产生火焰而不会发生爆炸,你拥有绝对的安全。”
但是被困在玻璃桶内的人会被火焰吞噬。
然后被活活烧死。
第124章 124:选谁
八角亭廊外。
云居久理初步判断了一下屋内绑匪们的身份。
“他们会是‘传真炸弾犯’的同伙吗?”
梅泽一见也不知道。
他已经不干刑警很多年了,对于现在的一些事情也不是很了解。但中条青方看着屋内巡视的这几个人,仔细辨认着那些人模样,不是很确定地说道。
“前段时间有人联系到我手底下的几个人,说有一笔买卖问我们愿不愿意干。能联系当地黑社会的事情,无非就是一些烧杀抢掠,绑架恐吓之类的琐碎事件。
有的人因为身份的问题,没有办法出面解决的事情,就会让我们来处理。但是我下面的人因为知道我最近事情多,所以没有接那个活儿。”
云居久理蹙眉:“你想表达什么?”
梅泽一见补充道:“他想表达的是这些人有可能是被雇来的。”
“雇来的?”云居久理问。
中条青方点头:“他们手里的枪型号非常老旧,而且弾程很差。也就是仗着现在警力都被调到了市区所以才在这么偏远的地方持枪作案。看他们那副哈欠连天的样子,一看就是没有经过什么正儿八经训练的闲散人员。”
云居久理猜测道:“所以有可能是普拉米亚雇佣来帮自己打下手的一些小混混?”
梅泽一见点头:“很有这个可能性,一但出了事这些人就是普拉米亚拿来顶包的弹药。”
“那还等什么,动手吧。”红谷升撸袖子。
中条青方摁住了他:“你着什么急啊,看不到人家手里有枪吗?硬碰硬是不行的,万一惊动了普拉米亚,她把炸弾点燃我们都得死。”
“那怎么办?”红谷升问。
云居久理眯了眯眼,小声说道:“我们有内应,但现在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
她话音刚落,室内的就传来骚动。
有一个小女孩被妈妈抱在怀里,发出害怕的哭声。
位置也很刚好,就在云居久理的前方。
一个绑匪手里握着棍子朝着母女二人走来,骂骂咧咧道:“不许哭!”
被这样一吓唬,小女孩更害怕了。
哭声渐响,景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的位置也挪了过来,横在小女孩面前。
“不要这样吓唬她,这只是一个孩子。你们不过是想要钱而已,我们刚才都已经把钱交给你们了!”
他的身体刚好挡住了云居久理所在的窗外,甚至还半站起来给云居久理他们破窗而入找机会。
云居久理明白他的意思,耳朵里听一边看室内的躁动,一边回头给身后的几个人使眼色。
四个人明白了云居久理的意思,依次找好相对应的窗外,然后五双手同时摸向窗沿。
三、二、一……
“咣——”
巨响传来!
五道阳光同时灌入。
直直落在昏暗的室内。
四名绑匪的四双眼睛已经完全不够用了,根本不知道先看向哪里的时候,一个被红谷升和小山医生用麻醉剂捂住嘴巴;一个被梅泽一见反手夺走手里的枪械擒住在地;一个被中条青方用枪抵着,顺便恐吓了一句:“不许动。”
而最后一个,想要把枪瞄准云居久理但是被景光撩腿踢飞手里的棍棒,云居久理反手接住之后对着那人的脑袋自上而下,轮了一下。
那人应声倒地,昏迷在云居久理的脚边。
全场躁动,尖叫连连。
梅泽一见经验老练,进行控场,指着云居久理说:“大家不要动,保持安静。我们……她是警察!”
被指着的云居久理:“……”
*
普拉米亚说得好听。
什么所谓的游戏,充其量不过就是她玩弄他人生命的乐趣而已。
被绑在玻璃桶内的电视台台长已经吓得面如土色,连一整句连串的话都不会说了。
伊达航的状态明显要比台长好很多。
他虽然也很想脱身,但是自己的双脚被铁链靠住,根本就没有办法挪动半分。
开关就在玻璃桶外壁。
普拉米亚一会儿走到电视台台长面前,一会儿又绕到伊达航面前。
她的手一会儿摸摸这个按钮、一会儿摸摸那个按钮,一副戏耍所有人的姿态。
她对松田阵平说:“你没有多长时间考虑,我只给你10秒钟。你想清楚要救谁,十、九、八……”
读秒一点点归零。
这场游戏好像不管最后输赢如何,普拉米亚都要让松田阵平变成一个杀人犯。
这才是她最终的目的。
松田阵平的拳眼握紧。
怎么办、怎么办……明知道这是普拉米亚给他设的全套,但是他现在受制于人又不得不被她牵着鼻子走。
没错了。
八角亭三楼的那个炸弾根本就不是普拉米亚的主要目的。
“七、六……”
读秒越来越少。
这个情况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像是多年前的一幕。
只不过那个时候被绑架的不是电视台台长和警视厅刑警,而是即将成为检事总长的喜多结一郎和他的司机。
那个时候不管是谁都明白。
喜多结一郎是内定的检事总长,牺牲他的司机来保住一个厅长,自然会被这个厅长记恩,日后好处不断。
升官发财是必然的。
所以那个时候任谁都会选择救喜多结一郎吧。
红谷升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想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他并不应该怪谁,甚至应该随波逐流也成为挤进酒肉臭朱门里的某一个。
可是心里总是有一个声音告诉他。
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
没有谁应该为谁去死。
因为被牺牲了的是他的父亲。
没有人知道给一个大官当司机需要忍受什么。
24小时无责旁贷的待命,不管是天南海北都要奔赴前行的认路熟路。
甚至有的时候还要自动充当起瞎子聋子,自动无视车内的某种带颜色的行为或者是交易现场。
在红谷升爸爸之前,喜多结一郎每过一个月就会换一个司机。
不是因为怕司机听到太多的秘密,而是因为没有人能忍受得了这样高强度的工作。
但只有红谷升爸爸坚持了三年多,风雨无阻地给喜多结一郎当司机。
那个时候红谷升才刚上高中。
他清楚地记得妈妈为爸爸担心了很久。
因为听说喜多结一郎有暴力倾向,心情不顺的时候喜欢砸东西,但凡是视野范围内能看到的一切都会变成他顺手扔掷地发泄物品。
而后来爸爸经常性头破血流地下班回家,也成了这件事最好的证明。
在红谷升和妈妈多次要求爸爸辞职的时候,爸爸却因为工资高为由推辞了。
“小升想要就读的音乐学院收费太高了,等他大学毕业,我就辞职。”
爸爸这样保证着,然后任由妈妈擦掉满脸血垢,忍着疼头还傻笑。
可最后,爸爸死在了红谷升高中毕业的当天。
红谷升也没有就读自己心仪的大学。
是命运吗?
或许是吧。
可为什么命运的天平永远都偏向有钱人呢?
他也会变得有钱吧。
到时候就可以把人命玩弄于股掌之中了吗?
在各个夜场酒吧巡回卖唱的时候,他看到了世间百态很多丑陋的嘴脸。
直到遇到了小山医生。
他给红谷升递了一张名片,并说:“有一个人很欣赏你,希望你加入我们,成为我们的伙伴。”
红谷升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知道小山黑智是来传话的。
他无数次问过小山黑智、也问过中条青方,“那个人”是谁。
但他们都说没见过,但他们都是“那个人”拉拢起来的。
作为传话的对象,小山黑智告诉了红谷升他们全部的计划,并拨给了红谷升一笔钱作为发家资金。
他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那么信任自己,难道就不怕他卷款携逃吗。
但作为唯一一个见过“那个人”的心鬼侑,告诉他们。
“这笔钱本来就是送给你们的,你们可以任意支配。但‘那个人’说了,ta能给你们的只是经济,但心理上的需要你们自己解决。”
而所谓心理上的,就是让不该死的人瞑目、该死的人死亡。
红谷升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自己素未谋面过的“人”,居然这么了解他。
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内心深处的仇恨这么深。
只不过被“那个人”凿开了一个小洞,他就看到了浩瀚深渊。
他的爸爸本来不应该死的。
死的应该是另一个人。
凭什么?
凭什么?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在时隔多年之后,又有一个刑警要面临着当初同样的选择。
外面的人质已经被救下来了。
暂时由梅泽一见、小山和中条他们保护着。
云居久理带着红谷升猫着腰过来的时候,虽然不知道地下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们站在楼梯间透过缝隙只看到了关着大理台长和伊达航的玻璃桶。
“如果你不选,我就会把两个按钮同时按下,到时候两个人都要死。怎么样?想清楚了吗?你还有最后五秒钟的考虑时间,四、三……”
普拉米亚的声音也越来越沉,仿佛是穿过牙齿缝隙里挤出来似的冰冷。
云居久理明白了!
普拉米亚这是逼着松田阵平选人啊!
这个女人太狠毒了。
难道闹这么一场暴乱,就是为了跟得罪过自己的这几个警察玩这么一场游戏吗?
她想要冲下去,但却被红谷升摁住了肩膀。
“别着急!”红谷升死死摁住云居久理的肩膀。
云居久理挣脱了一下,但却发觉红谷升异常用力。
略微透明的玻璃瞳孔里,映照着这阴暗潮湿的氤氲。
虽然没有惺惺作态的笑意,却充满了冷若冰霜的讥讽。
“我还真想看看,他会选谁。”
第125章 125:喜欢
“三、二……”
普拉米亚声音带笑,手已经各自摸向了左右两侧的开关按钮。
只要独苗归零。
悬挂在两个人头顶的蓝色液体就会从导管里注入到玻璃桶内。
松田阵平的声音发狠,怒道:“你敢!我会杀了你!一定!”
他几乎是不管不顾地朝着普拉米亚所在的位置飞扑。
与此同时,普拉米亚抽出左手摸向怀里的手枪,枪口对准松田阵平的位置,扣动扳机。
“砰!”
他这种不要命的进攻,完全就是打算把自己全部都放置在普拉米亚的枪口之中,来给伊达航他们换取一点点生存的可能。
普拉米亚连开五枪。
火光在枪口炸开了花。
他躲过了第一发、第二发……但有一颗子弾擦过松田阵平的肩膀,在他的右肩位置牵出一连串的血珠。
“够了!”伊达航怒道,手握拳打在玻璃上,“松田!你快走!普拉米亚不会杀大理先生的,她想要看到的就是我们自相残杀!既然这样,那我就如你所愿,普拉米亚。”
他踮起脚尖,手趴在玻璃罩上。
虽然因为有铁链的禁锢,他没有办法爬出来,但他可以触摸到外壁的按钮。
“噹——”
他按下了自己玻璃罩上的按钮。
只要他死了,普拉米亚就没有要挟松田阵平的条件了吧。
咣——
悬在上面的横圆柱玻璃倾向了伊达航。
然后里面蓝色的液体开始朝着伊达航的位置倾斜。
蓝色的液体开始缓慢而又匀速地朝着伊达航所在的位置而来。
浓稠的液体,就像是逐渐蔓延过来的触手,每一滴液体都有自主意识似的在活跃着。
整个八角亭内的声音迭起。
大理台长在尖叫着、松田阵平趁着普拉米亚手里的转轮手枪还在上子弾想要去阻止玻璃管泄漏液体。
普拉米亚做出防范,扫弾不小心击中了天花板上的吊灯罩。
室内灯光摇晃。
犹如鬼影般摇曳。
室内乱成一片,松田阵平看着那蓝色的液体一点点朝向伊达航的位置倾斜,他的瞳孔挂满刺骨的寒意。
肩膀上面的疼痛感让他的灵魂也跟着破碎。
四年前,他曾经亲眼见证过自己好朋友被炸死,难道现在又要再看一次这样的场面了吗?
不,不对!
这根本就是普拉米亚的圈套。
她能够两次都对东京电视台台长动手,想必应该是有人指使,普拉米亚一边被警视厅的人追着一边又被安室透他们卧底的组织找着,还能在这样的地方布下这样的机关,除了有人帮忙之外肯定还有别的什么人暗中纵容。
这一次递放到警视厅的传真里面没有提什么勒索的要求,恐怕都是一种障眼法。
就是为了杀掉电视台的台长。
她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到手的人物吗?
答案肯定是不会。
所以这一次,普拉米亚压根就没有想过让他们任何一个人活着离开这里。
见血了。
控制着玻璃管的平衡杆也歪斜了。
伊达航和松田阵平两个人的性命危在旦夕。
这样千钧一发之际,云居久理按捺不住了,她必须出手!
可另一个人速度比她还要快。
红谷升摸出中条给他的枪,瞄准了悬挂在两个玻璃桶上的平衡杆。
本来红谷升也不想管的。
但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鬼使神差地拔枪救人。
刚才不仅是红谷升看到了,云居久理也看到了。
其实松田阵平就算选了
普拉米亚在第二天的时候就想要在东京电视台把大理台长炸死,并且提前得知了大理台长的行踪把作案的地点挑选在了大理台长会来的地方,这也说明了大理台长是她的目标。
这场游戏也只是顺带和松田阵平他们玩而已。
说到底,还不知道是谁拖累谁呢。
就算松田阵平选择了伊达航,放弃电视台台长的生命,她也可以体谅的。
哪怕是说出去,也不会有任何人怪他。
可是云居久理看到了他的隐忍和挣扎。
就像是曾经在记忆里面有关于摩天轮的事情。
他也是这样。
在选择拆除炸彈和不拆之间被拉扯。
他冲上去激怒普拉米亚,云居久理也明白松田阵平的意思,就是希望能够把普拉米亚所有的火力都吸引到自己的身上来找机会救下伊达航和大理台长。
可谁也没有想到。
伊达航也是一个笨蛋,居然会选择按下自己的按钮自焚。
都疯了。
大家都疯了。
都好像为了一件事开始不顾一切了。
在这一秒里。
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缓慢的让人害怕。
如果蓝色的易燃液体真的倒入了伊达航所在的玻璃桶内,他就死定了。
“砰——”
“嗖——”
红谷升扣动扳机,室内传来一声枪响。
松田阵平看到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吊灯因为长年累月的潮湿腐蚀,导致摇晃了几下之后实在是承受不住这么高强度的晃动,从中间折断。
吧嗒——
绳索断裂的时候,室内陷入了黑暗。
在室内的光线彻底被垄断之前,松田阵平看到有人用子弾打穿了悬挂在大理台长那边的横杠吊杆。
原本因为失去平衡而偏向于伊达航的蓝色液体,因为另一头的钩锁断开,而垂直掉落。
就像是一个跷跷板。
原本因为有一个人坐在了另一头导致重心偏于对方,但又因为另一头又做了一个人而保持了平衡。
液体这种东西,本身就是会朝着重心偏移而导致下垂的液体,重新又流回了罐内。
液体停止了流动。
伊达航的命暂时保住了。
但绝对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只有走廊的微弱灯光,能依稀看到普拉米亚换好了弹匣又重新把枪口对准距离自己最近的松田阵平。
一个人影掠过。
普拉米亚还没有来得及做出防御的动作,手里的枪就被一只腿踢飞。
重创导致普拉米亚怒火中烧。
在黑暗之中,她虽然看不清楚对方但对方也看不清楚她。
她从自己的裤口袋里抽出一把匕首,胡乱捅了一气。
在凌乱里面,她明确自己好像戳中了谁,但也知道这个地方不能留。
最后一次。
普拉米亚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自己栽在这几个日本警察手里。
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
云居久理在一片凌乱里面听到了一个清脆的扣啦声,有人拉开了手榴彈的扣环。
糟了!
因为看不清手榴彈的位置,大家都很危险。
云居久理被一个坚硬犹如石头般沉重的身体紧紧压住,有一双手捂住了她的耳朵,把那剧烈地可以撕开耳膜的声音阻挡在外。
轰隆隆……
整个八角塔都被手榴彈的爆炸余波震动。
云居久理的大脑被这种余波冲击着隐隐作痛,眼前弥漫着一种犹如鸡粉般的白色碎光。这种感觉非常熟悉,就像是每次记忆追溯之前的大脑空白。
但这次没有之前那么强烈,因为她听到松田阵平的闷哼自头顶传来,然后支撑着的身体便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彻彻底底压在了她的身上。
还有他似受了很大伤痛的哼声,抑制不住地翻涌化成滚热气流,流淌在云居久理的脖颈处。
“阿仁……”云居久理叫着他的名字,可是得不到半点反应。
松田阵平昏过去了。
*
在中条青方他们带着人赶来的时候,普拉米亚已经跑掉了。
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但她扔掉了自己雇佣来的几个人,把那些人当成了诱饵自己堂而皇之的消失在了所有监控区域之内。
“有人协助她!一定是有人协助她!”伊达航站在病房外面,笃定道。“我让搜查一课的人去调查了附近的监控,都被人为的破坏过了。普拉米亚不是日本人,凭她自己一个人做不到这一点。”
站在旁边的安室透和景光不约而同的点头,后者说道:“老实说,我们所潜伏的组织之前能够和普拉米亚搭上线,其实都是源自于组织里的某个情报实力。”
伊达航诧异:“是吗?所以不是组织联系上的普拉米亚,在组织和普拉米亚之间还有一个中间人吗?”
安室透点头:“是的,这个中间人我和hiro一直都怀疑可能是三厅之一的人,并且一定是个有官衔的人做接应。”
在安室透说完之后三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今天的这场混乱太疯狂了。
虽然知恩院里面的人都被救出来了,而且八角亭里面的小炸彈已经被松田阵平拆掉、大理台长也安然无恙。
可是没有抓到普拉米亚或者是“传真炸彈犯”,太可惜了。
病房内。
云居久理坐在床前,轻轻撩开床褥看到了他缠绕着纱布的肩膀和手臂,心情跟着发紧。
肩膀上的子彈已经取出来了,可是手臂上有几道划伤是在黑暗中被普拉米亚刺伤的。
他是为了她挡伤,才会变成这样。
虽然是皮外伤,但他一直昏迷着,可能是手术的麻药劲还没过。
云居久理握着他的手,低头的时候看到了自己无名指上被他系着的那根草绳。
那根草绳像是有生命力一样,把她和松田阵平紧紧捆绑在一起。
云居久理本来是很生气的,因为松田阵平又犯傻得不顾死活,可现在看着他睡着了的样子却一点火气都没有了。
她轻声说:“谢谢你。”
帮她挡了那么多的伤害。
她其实都知道的。
包括在摩天轮上面,她也知道。
在自己和其他人的生命里,他做出了身为一个刑警最应该做的选择。
云居久理压着声音,用非常非常轻的语气,柔和而又缓慢地在他耳边小声说。
“我喜欢你,你听见了吗?我是喜欢你的,很喜欢你,松田阵平。”
她闭上了眼睛,感觉脸颊那块有些烧红。
这种深情而又有些肉麻的告白,只有在他听不到的时候才敢说。
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或许是在神奈川,他说想要和她结婚的那个时候。
也有可能是在大晦日晚上那场烟花里。
还有可能是在更早一点的时候。
反正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真的和松田阵平被这根草绳紧紧捆住了。
“我听见了。”
躺在床上的人轻笑道,略白的唇角弯起来的时候,带有一种病气的迷人。
云居久理一怔,想要坐起来的时候又被一只手摁了回来。
她的唇角被满满当当地亲吻噎住,唇角自软舌之处都是他的气味。
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温热而又湿软。
就像是一块没有味道的软面包,把她从里到外蒸发烤干。
门外传来脚步声。
外面的三个人聊得差不多了,准备进来看看松田阵平的情况。
刚推门进来,就看到云居久理的后脑勺被手扣住。
云居久理赤红着脸,抬眼刚好看到那三个站在门口呆若木鸡的男人,她羞愤难当把松田阵平推开,然后捂着脸飞速跑出门……
“……”门外三人。
第126章 126:放弃
云居久理觉得他一定是故意的。
非要在外面还有人随时可能会进来的时候做这种事。
真的是……
云居久理臊得满脸通红,走路的时候甚至都不想要把脸抬起来。
很好,她现在是彻底没脸见人了。
刚才可是完完全全被他的那几个朋友们看到了。
丢人。
真丢人。
如果记忆在这个时候能再一次被清空就好了。
她会不会就不会觉得那么丢人了呢?
闷着头往前走的时候,迎面遇到了搜查一课的白鸟任三郎。
白鸟任三郎先过来打了声招呼:“云居律师,看到你真是太好了。”
云居久理这个。以为他是找松田阵平的,所以朝着身后指了一下:“你来看他的吗?他的病房在哪里……”
“不不不,我来送个东西就走。”白鸟任三郎从腋下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云居久理。“我还是路过送来的,因为巡逻忙碌了一个凌晨,上午又在知恩院那里逮捕了你们抓到的那几个绑匪,虽然头头跑了但是其他几个小喽啰还在。刚刚审讯完毕这里是笔录,伊达警*官让我送过来的。既然云居律师你在我就不过去了,你帮我送一趟吧。”
云居久理点头,从白鸟任三郎手里接过东西之后说道:“好,我会帮你转交的。”
“辛苦了,我先走了。”
白鸟任三郎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离开。
云居久理捧着那一厚摞的牛皮纸袋,刚转身要回去的时候,眼角余光突然看到黑影掠过自己的面前。
云居久理刚反应过来,她的手里忽然一轻,那份牛皮纸袋就落入了另一个人的手中。
红谷升嬉皮笑脸地伸手开始拆牛皮纸袋的包装:“这里面是什么啊?让我看看。”
“喂!你别乱碰!”云居久理伸手去抢,牵动了手臂处的一根酸劲。
普拉米亚的手榴弹在黑暗中扔掷在人堆里。
因为当时的情况实在是太混乱了,云居久理也没有想明白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她就被松田阵平紧紧摁在身下。
虽然她没有松田阵平他们伤得那么严重,但被普拉米亚手榴弾的随便炸到,后背上也有轻微程度的划伤。
受伤最严重的就是松田阵平。
肩膀上中了一弾、手臂上还有不同程度的划伤。
在中条青方他们赶到的时候,普拉米亚丢下自己带来的那几个人,一个人跑了。
伊达航很快就被救援队的人从玻璃桶里救了出来,连带着还有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的电视台台长。
那个人也没有什么闲工夫去管这几个警察的死活。
在自己得救了之后,就立刻让自己的助理带着他溜之大吉,连笔录都没做就先回家压惊。
红谷升本来还想跟她开个玩笑,但见到这个小可爱横眉冷对瞪着自己,便赶紧把牛皮纸袋还给云居久理,末了还问了一句:“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啊?不会是那个警察写给你告白信吧?这些人可真有意思,拿这个装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刑事档案呢。”
“别胡说八道。”云居久理瞪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应该去警视厅做笔录吗?”
“做完就来了呗。”红谷升耸肩。
云居久理看着他这幅胡言乱语的态度就觉得无聊,虽然在知恩院的时候这家伙开枪救了伊达航一命,但并不代表他就真的和警察们和解了。
他现在虽然嬉皮笑脸着,但任谁也知道他那副游戏人间的皮囊里面藏着的是什么心思。
在生死游戏面前,他能看着事态危机却不动摇,丝毫不管别人的死活。
或许他心理最想要看到的,是一个答案吧。
只不过这个并没有人死亡的答案,似乎并不是让他很满意。
见云居久理要走,红谷升又跟了上来:“我开玩笑的你别生气啊,我知道这个是那几个绑匪们的笔录,难道你不想看看吗?”
云居久理蹙眉:“私自拆开这种公家的东西是违法的,你是在考察我的专业度吗?”
红谷升笑道:“我哪儿敢啊律师小姐,但有的时候也不要那么认死理嘛,反正现在又没有别人,就算你看了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云居久理哼笑:“是你想看吧?抱歉,我没那么大的好奇心。”
“我又不需要看,那些人是谁我都知道。”红谷升得意洋洋地插着兜,然后漫不经心地抬眸瞥了云居久理一眼,一副“你快来问我啊”的样子。
“……”云居久理绕过他,径直朝着回去的路走。
红谷升被气笑了,追了过来:“你知道太多次拒绝一个男人对你的示好,是会让对方越挫越勇的吗?”
“如果你再这么多废话,这个东西下一秒就会砸到你的头上。”云居久理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红谷升举手表示投降:“算了算了,我不开玩笑了。他们让我来告诉你,电视台台长被人下了追杀令,今天被派过来的那几个都是横滨有头有脸的小混混,是为了完成‘某个人’的任务才来的。”
云居久理皱了皱眉,刚想开口,就被红谷升打断:“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想问那几个人不是普拉米亚叫过来的吗?告诉你哦,不是哦。梅泽猜测普拉米亚可能也是听命于某个人,才和那几个小混混一起犯事儿。”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中条青方告诉他的。
这些黑社会和黑社会之间都是有一定的联系。
可能也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吧。
云居久理嘴角弯弯:“不,我想问的是你们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我?不会是以为我们在知恩院回来之后,我就成了你们的伙伴吧?”
红谷升反问:“难道不是吗?”
云居久理只知道黑社会在招成员的时候也会进行一系列的体能和忠诚度的考核,但还是第一次见到非要拉着一个有正当工作的律师入伙的。
云居久理虽然很想反驳,但是在知恩院的时候那四个人也确实很配合她的救援行动。
她坦诚布公道:“和你们合作,只是因为我想要知道你们手里面掌握着多少有关于云居莲花寺的事情,还有就是心鬼侑之前毕竟和我一起生活过,而且我明确知道她不是罪犯想要帮帮她而已,其他的跟你们就没有关系了。”
“是吗?难道你不记得心鬼之前跟你说过,在你来到东京之后她曾经和你吃过几顿饭。小宝贝,你这么聪明,难道想不通那很有可能不仅仅是几顿饭吗?”
“……”云居久理。
如果不是简简单单只吃了几顿饭,那还能是什么?
聊一聊云居莲花寺为什么会爆炸?
鬼心组消失的原因?
以及在离开云居莲花寺之后两个人的生活?
红谷升见她沉思不说话,便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内存卡和读卡器交给云居久理:“喏,拿着。”
“是什么?”
“电视台台长和他夫人的一点八卦新闻,我给你整理出来的。不过我先说好哦,这里有很多都是道听途说的,我可不保证完全的真实。但是标红的内容都是我确定过的,百分百保真。”
云居久理嘴角弯起的弧度稍稍大了一点:“看样子你手里掌握的情报真不少。”
“那当然了,来‘迷途之鹿Bar’里面的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我几乎把所有客户都变成了我的‘朋友’,你以为酒后吐真言这句话是空穴来风吗?”红谷升挥着手朝她道别。“好了,你回去慢慢欣赏吧,里面还有很多猛料喔。”
云居久理一只手抱着白鸟任三郎的资料、一只手握着红谷升给的内存卡,在回到病房里的时候发现那三个人都离开了。
松田阵平半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发呆,见云居久理来了才稍稍把视线挪了回来。
云居久理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刚才白鸟警官让我把这个东西给你和伊达警官,喏。你的嘴都干裂了,喝点水吧。”
她站在旁边地端着茶壶,一边倒水一边问:“他们走了吗?我还以为会在这里待很久呢。”
“外面一堆烂摊子,他们肯定要去忙了。”松田阵平松松散散地靠在椅背上,眼神变得有些薄,像是一块融入了血液里的雨滴,蔓延在云居久理的身上。“你……”
云居久理“嗯”了一声:“什么啊?”
“你能不能放弃心鬼侑的这个案子。”
“——滴。”
涓涓流入水杯的热水忽然止住,有几滴蹦到了云居久理的手背上,犹如擦过了一道火星。
第127章 127:会面
室内沉默了良久,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云居久理端着茶壶的手有点酸了,才听到松田阵平似笑地把语气变得轻快了一些:“我开玩笑的。”
云居久理知道他绝对没有在开玩笑。
刚才那句话说得那么真情实意,他不是那种擅长玩文字游戏的人。
大概率是觉得事情都进展到了这个份上,云居久理肯定也没有办法从这个事件里面抽出来,所以才会说自己是在开玩笑吧。
云居久理不着痕迹地收了收脸上的情绪,端着热水走到病床前递给他:“你不是爱开玩笑的性格啊,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呢?是刚才伊达警官他们说了什么吗?”
松田阵平的右肩膀中弹装着一个吊臂,伸出左手来接茶杯的时候,云居久理看到他右手掌心里的擦伤又续了一层血垢。
估计是刚才拿笔写了什么东西吧,所以涂抹的药都没有了。
有一个警察男朋友就是这样。
怪不让人省心的。
松田阵平也很诚实,喝了云居久理倒的水之后点点头:“嗯,他们跟我说了一些公安前几天调查出来的事情。”
云居久理笑笑:“所以是什么呢?”
松田阵平抿抿唇,略试探道:“你知道背奈云墟在做律师之前是什么职业吗?”
“喔,你说这个啊。检察官嘛,我知道。”云居久理回答得也很坦然。
松田阵平微微错愕:“你知道?”
云居久理觉得他更想问的应该是“你怎么知道”,便回答道:“昨天晚上你离开之后不久,我就联系上了中条青方,想要让他帮忙一起去找‘传真炸弾犯’。在路上的时候,他跟我说的。”
在这点上。
云居久理撒了谎。
她没有告诉松田阵平是之前自己去了一趟小山医生的医院得知的这件事,其实从今天早上小山医生跟着他们一起去知恩院救人,松田阵平也能猜到小山医生跟那几个人是一伙儿的。
小山医生能把医院地下室的事情告诉云居久理,就说明那堆东西肯定早就已经转移地方了。
就算现在告诉松田阵平,也没有什么用。
毕竟……
那几个人经过知恩院这次事,给云居久理的印象还是挺不错的。
虽然现在还不是很清楚,这几个人联合起来到底想做什么事,但云居久理打算先观察再说。
至于松田阵平是怎么知道背奈云墟之前是检察官的,警察那边消息灵通,云居久理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云居久理的手搭在膝盖上,语气轻松:“所以说,伊达警官他们和你说了什么有关于我养父的事情吗?”
松田阵平眼角眉梢微微柔和了不少,好像只要一提到背奈云墟,他就会用一种很崇高的态度来对待:“是的,还有关于你养父眼睛的事情。”
其实不用他说,云居久理也明白:“是人为吗?”
松田阵平眼角微微垂耷。
他这个人性格桀骜又不羁,偏得有婴儿刚出生时直顺的睫毛,平日里说话的时候没有什么特别但每次垂眸想事情的时候,光影会被他的睫毛拆开变成一团浅灰,让他原本就桀黑的瞳孔又深了几个度。
犹豫片刻,松田阵平点了头:“是的。”
见松田阵平说得那么难以启齿,好像很在意云居久理会不会因为这件事伤心的样子,云居久理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其实我早就猜到了,之前隐隐约约想起来的一些片段,我就知道他眼睛的问题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律师嘛,毕竟是一个赢了官司会被对家报复,输了官司会被委托人报复的职业。”
云居久理不知道就是因为她这样云淡风轻的态度,反而让松田阵平想起了一件事。
“十多年前,背奈云墟在处理我爸爸那个案子的时候,我就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
云居久理问:“哪里不对劲呢?”
松田阵平抬眸,眼神里面是亦如水洗得波澜不惊:“他把每一场案子,都当成人生的最后一个案子去努力着。”
虽然这么说好像有点悲壮。
但松田阵平确实有这个意思:“公安那边调取出来了当年的那场车祸,降谷和诸伏他们两个人看完之后,都说有问题。车祸是在涉谷发生的,事故发生地点是一马平川的街道,不存在什么逆行和交叉口视觉死角的碰撞。对方明显就是直接从侧弯的位置用自己的副驾驶座冲撞到了背奈云墟的驾驶座上。”
所以当年对方的目的还很有可能是想要对背奈云墟下死手?
背奈云墟自己命大活了下来,但是被碎玻璃扎穿了眼球。
云居久理的手指有些微微颤抖,她努力克制着让自己看起来更平静:“那么肇事者……”
“跑了。”松田阵平语气冰冷。“很难以置信吧?虽然当年的侦查手段没有现在那么完善,但在一个布满了监控摄像头的人流密集区域里,居然让那个人跑掉了。交警们赶到的时候,就查到了一辆境外注册购买的无照牌黑车。”
“……”云居久理。“当年的肇事者倒是和现如今的普拉米亚有点相似呢,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
一只手忽然握住了她搭在膝盖上的手,云居久理抬头看的时候看到松田阵平在安静地凝视着自己,然后忽然像个少年般笑了起来。
“今天看到班长被关在那个玻璃桶里,说实在的,我有点害怕了。四年前的悲剧,我不想要再重演了。老实说如果非得在两个人里面选一个的话,我肯定会选伊达班长。但我知道普拉米亚的目的肯定不止于此,她不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而她最想要看到的,就是我变成了一个杀人犯……”
云居久理并不怎么会安慰人,但知道松田阵平刚经历过一场风波,还是尽自己最大的情商挤出来一句:“这是正常的吧,毕竟你跟那个电视台台长又不熟,如果我是你的话,我肯定也选伊达警官。就算有人真的死了,也跟你没关系啊,这个在我们律师行业内叫‘道德投资’……”
“除此之外,我是在想如果被关在里面的人是你怎么办。”松田阵平叹了口气。
“?”云居久理。
“如果在友情和爱情里面我选了前者,你会生气吗?”松田阵平真挚发问。
“……”云居久理。
“会。”云居久理。
松田阵平保证:“但是你放心,救下伊达班长之后我会跟你一起死的,我知道这叫殉情。”
“呵呵。”云居久理。
*
因为选了友情而被吃了半天冷脸的松田阵平发誓自己是在说笑,但云居久理好像并不吃这一套。
直到松田阵平趁着云居久理不注意,伸手把她拉到床边然后从背后用左手环住她。
云居久理回头瞪了他一眼,他略温的气息流淌而来:“刚才说的想象是假的,但担心是真的。”
“……”云居久理。
“你这么聪明肯定不用我说,也能猜得到是什么样的人对背奈云墟下了黑手、又是什么样的人暗中帮助普拉米亚的吧?”
“我猜不到。”云居久理气哼哼道。
“刚才我和降谷他们讨论过了,基本可以确定就是检察厅。”一说到公事,松田阵平的语气就认真了很多。“当年风靡一时的‘检察厅之年’虽然给检察厅打下了一个非常公正、廉明、正义的形象。但从哪儿以后,检察厅办事的手段也越来越果决和极端。根据降谷和诸伏在组织卧底的调查,这些年有很多刑事律师都和检察厅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利益关系。
千田弟弟的那个案子就是最好的证明,很多刑事律师在碰到公诉案子的时候首先会跟委托人传递‘这个案子很难打’、‘你一定是罪犯吧’、‘早点认罪,还可以争取宽大处理’之类的消极状态。
逼迫委托人认罪来提升检察厅的kpi,但只有一个刺头成为了那个异类,自然就会被检察厅当成眼中钉排除。”
云居久理也顾不上跟松田阵平生气,声音发闷:“曾任职三年检察官的背奈先生,辞职后偏偏去做了检察厅对立面的律师。所以就被‘解决’了。”
松田阵平点头。
“怪不得,四年前在云居莲花寺爆炸的时候,现场还有检察官的尸体。那些检察官们连已经辞职多年、成为了地下拳场的梅泽一见都不放心,生怕梅泽一见的手里再有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东西,又怎么可能会放过曾经的同僚呢?”
除此之外,松田阵平还担心一件事。
他拢着云居久理的手臂微微用力,小声道:“现在的你,也成了当年的背奈云墟,当年的……”
云居久理补充了他没说完的那句话:“检察厅眼睛里的眼中钉?”
松田阵平的下颚抵在她肩膀上,闷闷地说了声“嗯”。
松田阵平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因为他的枪伤严重,子彈是从血肉里面挖出来的,所以必须要住院三天观察伤口愈合情况。
所以晚上的时候是云居久理自己一个人回的家。
刚从医院的大门出来,一辆黑车挡住了云居久理的去路,车窗摇下来的时候里面露出一张云居久理不认识的男人的脸。
那个人甚至连车都懒得下,在车厢内掏出自己的证件照。
是检察官。
“云居律师,我们长官邀请你前往检察厅聊一聊有关于最近你和检察厅的那场公诉案件。希望你能够抽出一个小时的时间。请上车,长官不喜欢别人迟到。”
第128章 128:入职
凌晨三点的检察厅依旧灯火通明。
他们都知道在知恩院发生的事情。
自从警视厅收到了恐吓传真,三厅为了这件事都通宵达旦。
事情好像在知恩院里落网了几个罪犯之后拥有了转机。
有几个站在检察厅二楼楼梯间的检察官,各自手里端着一杯提神的咖啡,面对面站着的时候都在讨论这件事。
“听说了吗?逮捕了那几个绑匪的人里面有一个是心鬼侑的律师。”
“不是律师吗?怎么干起了警察的活计?”
“就是那个赢了速水检察官的律师?为了自己的委托人这么拼啊?”
“这个先不提,这件事对检察厅很不妙啊,这次给警视厅发恐吓函的几个家伙都抓到了,我听警视厅那边的朋友说,那几个人好像和心鬼侑并不认识。这不就说明了心鬼侑不是‘传真炸弾犯’吗?”
“谁说不是呢,之前在车行里面搜到了炸弾,就非说人家是‘传真炸弾犯’逮捕,这段时间还就这件事情在媒体们面前大张旗鼓地说已经抓到了‘传真炸弾犯’,就已经让检察厅没有退路了。如果再一次证明我们检察厅抓错了人……真是丢脸死了。”
“嘘,这次出面的可是总长,你居然敢说总长丢了检察厅的面子,你不想活了?再说了,总长大人那么神通广大,肯定有办法解决这件事的。哎?那个人是不是那个女律师?”
“嘘,别说了,她过来了。”……
云居久理倒是不知道自己被人议论了半天。
其实在上车之前她有点犹豫。
直接拒绝倒也不是不可以。
现在是平权社会,虽然见官低一级倒也没有非得人家要见她,她就必须去赴宴这样的道理。
但云居久理在拒绝和同意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后者。
倒也不至于还没开庭就跟检察厅的人闹得那么僵。
反正那么大一个检察厅,绝对不会对一个没有违法的律师做什么。
云居久理倒是很想要去听听那位“长官”有什么想要对自己说的,所以她就来了。
三厅的构造其实都差不多。
空气里面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潮水气味,可能是因为检察厅内部摆放了很多盆栽,养殖这些植物需要足够的水源。
下次来的时候只是去了监管室的一侧,而这次不一样。
这几个把她带过来的检察官,直接带着她上了需要刷工作证的检察厅内部电梯。
站在电梯里的时候,那两个检察官一左一右站在电梯门的一侧。
仿佛生怕她逃跑了似的,把门口堵住。
云居久理眼看着电梯楼层从一楼变成了六楼,随着楼层的增叠,她也明白了自己要见的人到底是谁。
只是让云居久理没有想到的是,当电梯门拉开的时候,那两个人居然站在电梯里让开了一条道,同时回头看着云居久理说:“长官只邀请了你一个人。”
“……”云居久理。
外面的楼层里面安静到连呼吸都有回声,云居久理走出去的时候看了一眼整个走廊里面唯一亮着灯的办公区。
隔着磨砂玻璃能够看到那间办公室内有人影走动。
云居久理走到门口的时候,透过虚掩的门隐隐约约闻到了里面一股若有若无的雪茄味。
不是很浓郁。
室内的温度也不高。
说明里面的人应该也是刚来。
云居久理站在门口,伸出手指正准备轻轻敲一下门再进去的时候,门内好像有一个人一直站在门口,伸手给云居久理开了一下门然后微微鞠躬。
“云居律师,请进。”
“……”云居久理。
这个迎接她进入办公区的人,云居久理很眼熟,上一次在东京电视台门口的时候见过,也是跟在喜多总长的身边。
室内的温度很好,中间的桌子上面摆放着已经精心装饰过的西餐和红酒。
两侧各摆放着一顶三层烛台,摇曳的火光让坐在桌边的一位两鬓斑白灰发苒苒老者看起来慈眉善目。
在看到云居久理之后,他撑着拐杖站了起来,示意云居久理坐在自己的对面。
“小年轻,我很喜欢你的准时,希望今天突然邀请你过来不会吓到你。”
云居久理走过去,站在桌前礼貌地朝着这位老人家微微拘礼,然后在他对面入座。
虽然没有抬头,但云居久理还是感觉到他一直在看着自己笑。
作为晚辈,自然要先开口。
云居久理故作矜持的微微身体前倾:“喜多总长,我没想到您这样的人物居然会亲自接见我,坐在这里真是让我如坐针毡。我很惶恐,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您告知为什么要单独把我叫到这里。”
她的姿态放得很低。
任谁看了也挑不出毛病。
这是一个最标准的以低见高时应该有的谦卑神态。
眼前这位了年纪的大人和颜悦色地伸手捏着旁边巾帕,塞在自己的领子里,就连语气也非常柔和:“不用那么紧张年轻人,我上次不是说了吗?你很像是我之前认识的一个朋友,白天的时候又听说了你在知恩院里发生的事情,所以才让下面的人把你叫过来。一来啊,是想要跟你叙叙旧;二来,也是因为我知道你是一个很有才能的人,检察厅需要你这样的人。”
云居久理眉色不动,明显是在知道了知恩院的事情,才想要把她叫过来的吧?
从知恩院里被带走的那几个绑匪明确地知道自己的头领是谁,而事情发生的时候心鬼侑就被关在检察厅,只要有了那几个绑匪们的一直口供,心鬼侑的罪名就被撤去了一大半。
所以眼前的喜多总长坐不住了。
云居久理怎么可能告诉他那几个绑匪都说了什么,就算想要说可她确实也不知道啊。
白鸟任三郎拿过来的笔录,她一个字都没看到过。
一整天都在医院里面照顾松田阵平,她也没有时间去管警察们的调查笔录。
想必也是伊达航关照过了那几个看管绑匪们的刑警,因为一开始“传真炸彈犯”就是给警视厅下达了恐吓传真,警备局那边下达的指令让警视厅调查清楚,这三天也一直都是警视厅在忙里忙外做调查。
正常流程至少要在警视厅呆七天,才能被其他地方的人带走配合调查。
检察厅提不出来人,所以着急了吧。
“其实我也没有做什么,只是刚好去知恩院那边祭拜的时候发现大门被封锁,听里面的人说才知道原来是发生了绑架案,所以才做了一点较为危险的行为,帮助了里面被困住的人而已。”
喜多总长笑了笑,夸了云居久理几句,然后摊开手示意:“我知道的,之前你接手的几个案子我都让速水拿给我看了。条令缜密、处理娴熟,很难想象是一个修习期刚过的律师。我这个人其实是不相信什么天赋论的,我认为人为的努力要大于天赋,但有两个人改变过我这个看法。”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眼底含笑的卡着云居久理。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纹路就像是树皮扩张的糙痕,因为脸型有一点方所以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养尊处优了多年的白色面盘。
云居久理知道他想要引导自己询问“那个改变了他这个想法”的人是谁,但她偏不问,而是笑眯眯地用叉子搅动面前的意面。
“我倒是见过很多天赋型的人才,就比如说警视厅搜查一课的某位曾任职拆弹班的刑警,他拆除炸彈的本事据说是从很小的时候就自带的了,这一次大家能够从知恩院里面安全逃离也是因为松田警官即使拆掉了炸彈。”
所谓男朋友。
就是应该在这种时候被拉出来挡枪吧。
云居久理笑眯眯地想。
喜多总长笑了两声,虽然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但他给予云居久理的感觉却像是和云居久理认识了很久的老前辈。
“我想那应该是你的恋人吧?这还真让我想起了我的那个老朋友,他虽然年纪比我小很多,但却是我特别重视的一段忘年交。曾经他也有一位很喜欢的女孩,只可惜后来那个女孩成了我的夫人。”
云居久理眉梢动了动,笑容有点干裂。
“哦对了,我的那个朋友跟云居律师你还很熟呢,他的名字就叫背奈云墟。”
云居久理的笑容裂得更深了。
眼前这个年过五十的男人,岁数要比背奈云墟大二十多岁。
背奈云墟喜欢的异性想必年纪肯定也不会很大,跟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头……
“没想到我的养父和喜多总长还有这样的‘交情’。”云居久理不着痕迹地笑笑。
“怎么了?那个薄情的家伙居然没有跟他最疼爱的女孩说过有关于我这个老头子的事情吗?”喜多总长端起红酒杯,轻抿一口,不着痕迹地遮盖住了嘴角的笑意。“他也没有跟你说过,自己之前都是从事什么职业吗?”
云居久理的眉心微动。
很好,终于问到正题上了。
“知道啊,他之前也和我一样,是律师。”云居久理故作真诚。
她在说完之后,看到喜多总长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甚至还有一点松了口气的意味。
她知道,如果自己说知道背奈云墟是检察官,就意味着这位多疑的喜多总长肯定会怀疑背奈云墟有没有把自己之前从事检察官得来的情报告知给云居久理。
只有说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果然,喜多总长的情绪看起来没有那么紧绷了。
在简单的就餐之后,喜多总长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然后抬手往后招了招。
那个一直站在旁边助理拿着东西走了过来,根据喜多总长的示意之后摆放在了云居久理的面前。
“云居律师,这个是总长大人亲自授意的。”
云居久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在翻开第一页的时候确定了,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因为那是一张检察官入职登记册。
第129章 129:睡觉
在良久的沉默里面,这位检事总长倒是没有第一个打破这样的僵局。
但一直站在旁边的小助理先按捺不住了,他站在喜多总长身后,完全不明白云居久理有什么好犹豫的,所以语气里面全都是对云居久理不识抬举地斥责。
“云居律师,律师和检察官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你知道一个律师能够成为检察官需要付出什么吗?”
云居久理当然知道。
每一年有多少人为了通过日本地域级别的司法考试努力,其实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能够成为检察官。
个位数的通过率里面,还要选拔出更加精英的人才,让其进入检察官队伍。
剩下的才会“退而求其次”成为律师。
毕竟做律师还要担心律所会不会有客源、该如何侍奉自己的委托人、满足他们提出来的要求。
可检察官这种吃公家饭的就不会。
有很多律师为了能够成为检察官,每年都在为了甲级考试而努力,而且还会因为自己曾经从事过律师职业,被检察厅顾忌。
毕竟在检察官的眼里,律师这个行业就是一群贩卖法律知识的商人。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喜多总长会专门召见一个接手案子不到五起的新人女律师,给她谋了一个地方检察官的职位,职称直接就是检事正。
他作为总长秘书,并不是真正的要务官员。
但也知道这种荣誉代表着什么。
喜多总长亲自开辟了绿色通道,免面试和笔试成为检*察官,这代表着什么?
“这可是代表了总长对你能力的认可,你知道能够跟在总长的身边,被总长亲自教养的检察官有几个人吗?除了速水检察官之外,你是第二个。”助理站在旁边,语气沉重。
这样的身份,就算官衔再低。
都会被人高看一眼的。
因为能跟在总长的身边处理事务,就意味着是检察官们最大领导的耳目。
云居久理一点都没有觉得这是什么恩赐,相反的她觉得这是大祸临头。
从她来到现在那么长时间,一直都不说到底为什么要让云居久理来这里,在询问了云居久理和背奈云墟的关系之后才提出这个话题。
喜多总长这是什么意思?
云居久理也记不清当时喜多结一郎脸上的表情了,她只知道在被自己拒绝之后,室内的氛围忽然就变了。
就连原本悠扬飘动的烛火都跳动着被气流冲散的火光,这团光映照在喜多总长的瞳孔里,让那玻璃体略微浑浊的瞳孔看着有些骇人。
云居久理起身,面色谦卑:“抱歉,检察官确实是一个非常合适也是所有人都期待的职业。您的厚爱实在是让我受宠若惊,可我这个人也知道我自己的毛病,我喜欢钱和自由。身为检察官,每个月只能领取固定的工资,所有的事情都需要受到检察厅条条框框的约束,这并不是我想要的。毕竟律师是商人嘛,我的本质也是更喜欢混迹于铜臭味之中,没有什么为国分忧的荣誉感和责任心。”
说完,云居久理就朝着喜多总长深鞠一躬……
*
松田阵平在听到云居久理转述完这一切之后,怔了半天,过了三秒钟后才像是憋不住了似的哈哈大笑。
他没有告诉云居久理就被伊达航接出院了,云居久理到家的时候刚好看到伊达航在给他整理东西。
两个大男人听着云居久理讲述自己今天晚上的“奇遇记”,都表示了不同的疑问。
“真奇怪,检事总长那个人我之前听一些同事们聊起过,据说是一个不苟言笑,脾气性格有些急躁的人。但是听云居小姐你转述,好像和船员里的并不一样。”伊达航笑笑。
“不过你还真会自损啊,那个老头真的相信了吗?”松田阵平跷着二郎腿,倚靠在沙发背上。
云居久理耸肩:“他不相信又能怎么样呢?我只听说过逼良为娼的,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人逼着去干检察官的。不过他们大概率会觉得我这个人很不识时务吧,反正那个助理把我送走的时候,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意思。什么他们总长数十年来第一次这么看重一个人、如果我同意了一定会让全国人民都对我刮目相看云云……”
松田阵平笑着看她:“我知道你从来都不屑于这样的虚名。”
云居久理挑挑眉:“谁说不是呢,他们的药物没有对我的‘症’。”
小情侣互相调侃的时候,细心沉稳的伊达航思索片刻说道:“我还是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对,虽然之前也有检察官辞职去做律师,律师考过公务员成为检察官的情况。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检事总长破格录入一个没有笔试、面试的人的。”
松田阵平点头:“所以说啊,这本来就是一个糖衣炮弹。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如果久理同意了明天的新闻头条就会变成‘律政新星一跃成为地检、究竟是实力的象征还是内有蹊跷?’再或者就是‘接手案件未超两位数的美人律师究竟是靠着美貌上位还是实力?’之类的。”
云居久理眼刀飞过去,这家伙真是……就不能盼她点好吗?
她清清嗓子:“反正我是拒绝了,那位总长大人也没说什么,我们用完餐之后就让助理把我送了回来。不过在刚才,我觉得事情还没有那么简单,他说是因为自己和我的养父有交情才请我吃饭,可是在用餐的时候完全没有聊过当年他和我养父的事情。
而找我的时间又那么刚好,他先问了知恩院的事情之后才开始聊了别的内容。谁都知道如果知恩院被逮捕的罪犯证明自己和心鬼侑不是一伙儿的,就能够证明心鬼侑的清白。而这个时候身为心鬼侑律师的我如果变成了检察官,谁最有利?”
与其让云居久理成为自己的敌人,不如把她收为己用。
这就是喜多结一郎的打算。
云居久理也绝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兔。
即使对方是一个久经官场的老狐狸,但云居久理也明白他所伪装出来的所有慈眉善目和和颜悦色都是有目的的。
那张摆放在她面前的入职登记表格就是一枚定时炸彈。
这从天而降的馅饼总得要先让脑袋挨一下吧?
到时候,估计那个家伙就会以投诚来向检察厅表明自己的中心为由,让云居久理帮助他们答应心鬼侑的这个案子。
云居久理并不知道。
她的揣测全部都是正确的。
因为在她离开之后不久,那位被落了面子的检事总长沉默了良久。
在助理把云居久理送走回来之后,才稍稍抬眸看向门口走进来的人:“她走了吗?”
助理点点头:“已经走了,长官,她太不识抬举了。”
喜多结一郎倒是没有生气,只是撑着拐杖站起来笑笑:“年轻人嘛,有点傲气是正常的。我和她同样年纪的时候,比她还要骄傲呢。只是你说巧不巧,当年背奈他和我递交辞职函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助理一怔,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喜多结一郎,揣度了一下他说出这句话的心情。
他不是不知道背奈云墟这个人,只是知道这个人是喜多总长的命门,每次提及的时候喜多总长的心情都会很差所以就没有人敢再提及这个人了。
只是今天看喜多总长的心情似乎还不错,助理也就跟着大胆询问:“辞去检察官的职位去做律师,真搞不懂这些人的思维是怎么回事。我想应该就像刚才那位小姐说的,压根也没有什么国家荣辱和信念感的人才会这样做吧。毕竟我们检察官,可是代替法律惩治罪犯的公务人员。”
喜多总长面色在那一秒变了几瞬。
低沉、思索、冷然最后化为一抹自讽的笑意。
“不过有一个人可不这么想,他认为,我们是把无罪之人变得有罪的刽子手、手握名为法律利刃的强盗、吸食纳税人的金钱任由真正罪犯逍遥法外的昏官。他说他不屑于与我们为伍,宁愿去成为一个贩卖法律知识的商人,一身铜臭也好过一身冤气。”
助理失声:“太荒谬了!是什么样的人竟敢这样污蔑我们检察官!应该把他以诽谤罪逮捕!”
喜多结一郎握着拐杖的手指微微用力,指尖攥住上面的纹路,细腻而又缓慢的揉搓至一声快意的笑:“他不会再这么诽谤我们了,因为他已经死了。不过今天在见到被他教养出来的这个小姑娘之后,我反思了一下自己,当年发生的那些事我确实做错了一件。”
助理不敢出声,静静聆听。
喜多结一郎转向窗外,看着浓郁的夜,眼睛眯起。
“不应该放任他离开东京的,就算离开也应该是一具尸体才对,这样就不会有后续这么多事了。不过以后不会了,我再也不会心软。绝对——不会了。”
*
松田阵平的伤口很深,子彈从里面取出来的时候伤筋动骨,很多事情都不太方便。
伊达航在他们家里借住了一周,刚好也找好了租住的房子,在把松田阵平送过来之后就离开了。
为了防止云居久理晚上睡觉的时候碰到他的伤口,云居久理非常自觉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的时候,云居久理心乱如麻。
其实她没有说得很完全。
在她拒绝了喜多总长成为检察官,到她离开检察厅的中间,他们还有过一段对话。
对话的内容和之前梅泽一见的案子有关。
喜多结一郎问了一些云居久理在处理梅泽一见这个案子时的调查方向
可云居久理明显感觉到喜多结一郎明面上是对她处理案子的好奇,实际上是想要通过她来探寻梅泽一见的部分信息。
虽然云居久理规避掉了一些有关于中条青方他们的事情,但……
云居久理这种程度的装傻对那条老狐狸是没有用的。
正想着。
她隐隐感觉背对着的卧室门忽然被拉开了一条缝。
嗯?
云居久理转过身去的时候,某位刑警先生已经非常自觉的——光溜溜地躺在了她的床上。
“?”云居久理。
松田阵平伸手拽她身上的被子,往自己的身上盖。
“睡觉。”松田阵平。
“?”云居久理。
第130章 130:手指
本来云居久理也没有睡着,洗漱完了之后躺在床上不到十分钟,他就来了。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躺在一张床上了。
因为有另一个人躺在上面,所以云居久理感觉自己的睡觉空间小了很多。
房间里面的光线较暗,云居久理也不知道他现在保持着一个什么样的姿势,更不敢轻举妄动碰到他的伤口。
白天在医院医生换纱布的时候,她可是在场看到了伤口的。
虽然勉强也能称得上是皮外伤,但绝对动到了骨头。
正打算要不要稍微往床旁边侧一侧身体的时候,一只手臂钻进了她的腰下然后往自己的位置用力一带。
她原本是正躺着的姿势,结果被他一带变成了正对着他的侧躺。
然后他鼻尖吞吐出来的热气散在她的头顶,然后沿着她的眉睫,在她以为松田阵平会把这股热气蔓延至下的时候,他忽然声音轻扬得在黑暗中问了一句:“你在病房里说的那句话能不能再说一遍?”
云居久理得脸有点热:“你不是都听见了吗?为什么还让我重复?”
她的声音被埋在他的臂弯里,有些闷闷的。
他身体的温度烫得吓死人,这也导致了云居久理挨着他臂弯的脸颊温度也跟着上升。
“忘记了,所以需要你再重复一遍,这样我才能确定。”他言辞凿凿。
云居久理小声嘟囔:“你又没有失忆,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忘记了?”
虽然松田阵平是光溜溜的进来,但实际上还是穿了一条四角内裤。
但即使如此,过于贴近的身体还是能够让云居久理的腿部感知他臀胯位置的骨骼轮廓和肌纤维线条。结实而又厚扎,那是不同于女性肌肤的柔软,有一种让人血脉扩张得紧实和硬度。
就很想让人把腿搭在上面,然后——夹住!
云居久理忍住了,她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坐起来去清醒一下。
被褥里的热度太高,整个儿把她骨头里的血液都燃烧沸腾,想要找点什么方式清凉一点。
但她的腰被手臂箍住了。
松田阵平的下颚贴着她的头顶,声音带有轻笑:“嘛,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那种话,感觉心里甜甜的。而且我也得到了心里一直想要知道的答案,所以想要再确定一下。”
“确定什么?”云居久理问。
“没什么。”松田阵平的手指轻挠着云居久理腰部的那块软肉,一股奇奇怪怪的瘙痒感从她腰肉的位置一直蔓延到尾椎骨和颈椎。
云居久理开始躲避他的轻挠,就导致自己的位置和他挨得更近了。
“别挠,唔……”
湿湿热热的吻带有一种让人眩晕的酥麻,从云居久理嘴角溜进她的唇齿舌尖,然后再用一股奇怪的勾搅扰乱她的话语。
他的右臂被纱布包着,只是用左臂揽着她的腰就足够把她紧紧拴在身边。
漫长而又有些杂乱无章的亲吻,要比之前任何一次时间都要久。
他像是为了饱腹般的吞食,被他紧紧抱住的时候云居久理感觉自己好像靠着一块炽热的石头。
这块石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她压在了身下,她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睡衣什么时候被解开,还是他的指尖掠过胸肉位置的时候,云居久理才惊醒过来。
她居然被吻迷糊了。
他也太……
他的嘴角微微一痛,倒吸一口气暂停。
云居久理没用力地咬了一下:“够了!”
他俯身还要继续,云居久理捂着嘴别过脸:“你的伤口裂开我可不负责!”
“你早就该对我负责了,又不是只有这一件事。”他的声音发哑。
云居久理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右手就被他握住然后往下抚抓。
在碰到那个的时候她拼命挣扎,想要挣脱的时候被松田阵平感觉到了拒绝后,又被她反握住左右手上抬摁在她的头顶。
这种类似于罪犯被警察逮捕的反扣收拾实在是让人有一点不好意思,她这会儿又想要挣开又不敢太使劲,因为上午在医院的时候医生说过伤口缝好需要静养,不能过度劳累也不能有大幅度动作。
但是……
这家伙看起来一点都没有把医生的话放在心里。
冬天还没有彻底过去。
室内因为开的暖风有点太干燥,所以云居久理就调整到了睡眠模式,这个时候刚好是室内的温度下降的时候。
湿漉漉的呼吸从头灌溉,睡衣纽扣全都被拆开。
云居久理有些哭笑不得。
他哪儿来那么大的力气?
就算右手受伤了,也不影响左手发挥是吧?
在事态发生之前,云居久理知道男人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可能没有办法保持冷静。
但她不能不冷静。
“我可以帮你!”云居久理赶紧说道。
*
半个小时后。
松田阵平的声音在洗漱间外面懒洋洋的传来:“好了没有啊?”
云居久理闷声说了句“嗯”,然后甩着洗干净了的手出来,并瞪了一眼倚靠在门边,冲着自己懒洋洋打哈欠的家伙。
这幅得了便宜又卖乖的笑容,看得云居久理十分火大。
要不是怕他伤口处事儿,她才不会……但如果不用手的话就……
算了。
这也是……女朋友的“义务”吧。
男朋友是哄得开开心心去冲洗了,云居久理打算给自己热一杯牛奶助眠。
但是没想到回去的时候,松田阵平还没走。
他把被角放在腿中间,卷发凌乱地散在枕头上,半眯着眼小憩。
那梨状肌的整个儿曲线堂而皇之地展露在外,因为这段时间忙着查“传真炸彈犯”的事情导致他饮食不规律,消瘦了很多。髂嵴的轮廓也在肌纤维的包裹中,异常清楚。
云居久理站在门口愣了半天,语噎:“不是弄完了吗?你不回去?”
“不。”松田阵平眼睛都没睁,回答果断。“如果你要离开的话,我就再跟过去。”
“……”云居久理。
姿势又变回了一开始的那种。
云居久理依靠着他的臂弯,听着他的心跳闭上了眼睛。
松田阵平伸手关上了灯,然后下颚贴着她的额头,长长舒了口气看起来心情十分美哉。
“很舒服。”他对云居久理刚才的行为作出评价。
“不许再说这个事!”云居久理气哼哼。
“下次你也可以试试我的,我手指也很灵活。”松田阵平认真道。
“嗷——”云居久理闷嚎着伸手捂住了脸。
短暂的笑音之后,他的语气恢复认真:“不要担心我的伤势,我的恢复能力绝对会让你吃惊的。”
“为什么这么说?”云居久理有些好笑。
“所以不用担心,我会好好保护你的,检察厅那些人不是你的威胁。”
他的这句让云居久理忽然有些眼框发热鼻尖微酸。
也是了。
她的男朋友什么都知道。
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也知道在和喜多总长不是那么友好的用餐之后,她未来有可能会面对什么。
“在探寻真理之路上勇敢的走下去吧。”他在云居久理的额角亲吻,然后字句有声。“听到了吗?”
云居久理笑了。
“嗯!”
*
自称恢复能力让人吃惊的刑警先生在第二天还是被医生训斥了。
小山医生在拆开松田阵平纱布的时候,看到汢汢流血的伤口皱眉:“怎么会这样?昨天扯到伤口了吗?”
云居久理低头脸红。
松田阵平主动承认错误:“抱歉,昨天开车的时候不小心跟人撞了一下,所以应该是那个时候把张口挣裂了。”
云居久理头又低了几分。
嗯,确实是开车“撞”的。
在她说出可以帮他的时候,他居然还非常饶有兴致的问她怎么帮,并且那个语气听起来非常让人不爽。
云居久理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了个“手”,然后他几乎全部都弄到了她的手背……
在小山医生帮松田阵平处理完伤口之后,松田阵平就被千田由梨带去缠纱布了。
松田阵平前脚刚走,小山医生就对云居久理说。
“心鬼的庭审定下来了,就在下周三。”
云居久理面色微正,抬头看了一眼医院墙壁上悬挂的台历,确定了一下小山医生说的时间。
那岂不就是三天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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