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041:睡觉
云居久理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
她看到了漂浮着的鬼脸面具。
就和“迷途之鹿Bar”店里那个老板手背上的一样。
但是在梦里面的那些面具更加具象化。
它们围绕着她。
青白的颜色打底,猩红色的眼球里面只有一颗黑色米粒大小的瞳孔。
它们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云居久理。
围着云居久理为圆心的地方漂浮着、游动着。
桀桀桀桀……地冲着云居久理笑。
云居久理想要问它们都是谁。
但是它们除了冲着她笑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云居久理不过要去追赶它们,但是在梦境里面,它们始终和云居久理保持着一个较远的距离。
在这样的距离之中。
云居久理的身体也因为阳光照射过来的第一缕阳光,从这梦魇之中苏醒。
她感觉自己的手臂有点麻。
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
浑身因为缩在沙发上睡了一晚上,而导致骨骼有些不太舒服。
可云居久理在坐起来之前,却发现她的手好像被另一只手拉着,有一颗脑袋枕在她的手臂上。
她躺在沙发上睡。
他就靠着沙发坐在毯子上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察觉到沙发上的人醒了。
松田阵平眯起一只眼,看了云居久理一眼。
“早上好。”
他声音有点刚刚醒过来之后带着睡意的沙哑,但也有着清晨第一缕阳光的暖意。
云居久理眨了眨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笑颜,把手臂抽回来的时候连带着肩膀都有点酥麻。
“不好意思,昨晚看新闻看得太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松田阵平的后脑勺一空,看着她揉着手臂的样子,歪着头问。“不过你好像睡得不是很好的样子,做噩梦了吗?”
云居久理坐正的时候,抓了一把微微潮湿的额发,发现自己一晚上都在流冷汗。
要说这个梦啊……
确实不是什么有趣的梦。
“我梦到了那个鬼首面具。”云居久理低声说。
“鬼首面具?”松田阵平伸了个懒腰,回头问:“你昨天说的那个在红谷升手背上看到的纹身?”
“嗯。”云居久理随便应了一声。
梦醒来之后。
云居久理已经快*要把梦里面那种不好的心情忘记了。
但是那个面具一直没有忘记。
她从沙发上坐起来,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然后去拿旁边自己的手机,想要看一下距离去接小坂小阳还有多久。
松田阵平也站了起来,去洗漱间里洗脸。
洗完脸出来之后,看到云居久理手里捧着笔记本在上面写写画画,然后凑过去看了一眼:“咦?你在画……那个鬼首面具吗?”
云居久理点点头,笔尖很快就把红谷升手背上的那个鬼首面具描绘在纸上。
松田阵平拿起来端详片刻,也没有想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个东西,而是把纸撕下来,然后对着折起来放进了自己的钱包里。
“行吧,我回头再帮你查一查这个东西。”
云居久理点点头,眼睛一瞥的时候看到松田阵平的钱包里面好像放着一个很眼熟的东西,伸手抓了一下:“这是什么?”
“哎?你抢什么啊……”松田阵平的速度也很快,伸手把钱包高高举起,不让云居久理拿到。“私人物品!禁止查看!律师可没有搜身的权利!”
“我刚才好像看到上次调查离婚案的时候,我们在雪地里拍的那组照片……上次栗山说要去把我们那组照片洗出来,但是一直没在律所见到过,是被你拿走了吗?”
云居久理垫脚去抢,但这个家伙仗着自己的个头高,愣是没有让她摸到钱包的边角。
刚才松田阵平拿起钱包的时候,云居久理就看到照片被放在了里面。
还是一张……云居久理坐在他腿上,搂着他的肩膀、一只手端着他的下颚二人脸颊相贴的照片。
真的是……要多亲密有多亲密……
太丢人了。
云居久理得脸颊有点热。
这岂不是代表着,只要他每一次打开自己的钱包,就会被人看到里面的内容吗?
“不行不行!快点拿出来!”云居久理跳到沙发上去抢。
松田阵平跑开:“不。”
“未经我允许,把我的照片放在里面,你这是……”
“当时可是你自己坐上来的。”
“你别胡说了,我那明明是为了调查才会这样!”
松田阵平在房间里跑来跑去,云居久理抓不到钱包,就追着拿钱包的人。
二人一路打打闹闹,互相拎着自己的公文包,朝着楼下的停车场走。
直到警视厅。
这个话题都没有结束。
松田阵平仗着到了自己工作的地盘,把钱包放在手里扔着玩然后仗着自己要工作,火速开溜。
“云居律师,这都是小坂小姐的东西啦。”佐藤美和子把拘留人的私人物品交给云居久理的时候,还把上面贴有的标签顺便也撕了下来。
“谢谢,她现在在哪里?”云居久理问。
佐藤美和子给云居久理找了一个等待的地方:“白鸟警官正在把人送过来,你在这里等一下就可以了。”
云居久理点点头。
然后低头看了一眼小坂小阳的东西,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一些钱包、一包口罩、一瓶看起来有点像维生素的药盒、出行证、化妆品之类的。
她还看到了一家医院的汇款单,以及药单上面的购药记录。
医院?
小坂小阳家里有人住院吗?
云居久理把医院的位置记下来之后,就听到了走廊外面有脚步的声音。
不过把小坂小阳送过来的不是白鸟任三郎而是打着哈欠的松田阵平。
“喏,人我给你带来了。”他懒洋洋地冲着努嘴,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朝着云居久理勾了勾。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让她过去。
云居久理先把小坂小阳的东西交给她,然后轻声安慰一句之后就朝松田阵平走了过去。
松田阵平的手指套在钥匙扣里,冲着云居久理来回摇晃说道:“事情大条咯。”
“嗯?”云居久理愣了一下。“什么?”
“如果要是不能和解成功的话,野口父子就打算反诉告你当事人诽谤、污蔑、毁坏他人名誉什么的……”
“……”云居久理。
“这是佐藤窃取来的‘小情报’,你的那个当事人现在情况很凶险喔。”
“……”云居久理。
*
小坂小阳的情况有多凶险,云居久理当然知道。
因为在云居久理把小坂小阳被拘留之后发生的事情转述给之后,小坂小阳的态度还是很坚决,一定要五百万和解金。
至于为什么一定五百万。
在云居久理和松田阵平到达小坂小阳钱包里塞着的那张药单地址之后,就明白了。
小坂小阳的妈妈生了病。
是冠心病。
不得不说,身边跟着一个警察其实还是挺方便的。
虽然律师也有搜查权,但是有的时候想要查什么资料,警官证要比律师方便得多。
两个人挨着电脑,查看小坂小阳妈妈病历的时候,听到医生说;“心脏搭桥手术以及后续的各种治疗、再加上未来有可能产生的额外费用,至少要五百万才能够。”
二人对视一眼。
嗯,这就是小坂小阳一定要五百万的原因了。
这个病例被松田阵平带走一份当备份。
云居久理走出医院的时候还在想这件事。
松田阵平抄着兜走在前面,回头看着云居久理笑:“就目前的所有情形来看,对你的当事人非常不利,你知道我们国家在去年的时候就把强行发生忄生关系的赔偿金提升至了二百五十万。虽然我们知道为什么小坂小阳要五百万和解金这件事,但就算把这件事放到法庭上来看,那些死板的法官们也只会认为你的当事人目的性明确。”
云居久理当然也知道。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想要知道为什么小坂小阳突然同意和解了……”
刚才她把小坂小阳从警视厅里带出来的时候,云居久理见她一副什么都不想要跟自己说的样子,所以也就没有问。
现在这样的事情,不管落到谁的眼睛里都知道。
这是一场没有谈拢的“皮肉生意”。
松田阵平见她朝着地铁站的位置走,便问了一句:“你要干嘛去?”
“回律所。”
松田阵平跟了上来:“嗯?你现在就要回律所了?我还以为你会去和你当事人的母亲交流呢……”
“交流什么呢?交流一下让她说服一下自己的女儿?现在的情况很糟糕,让她不要和解吗?”云居久理没有回头。“说到底这不过还是委托人她自己的事情,如果她觉得拿到钱就是最好的结果,我就没有必要再去说服她做出别的什么决定。”
松田阵平眨了眨眼,没有对她的这句话进行评价。
“我只需要想办法帮她拿到她想要的价格,就可以了。”云居久理止住脚步,回头看着松田阵平。“调查真相是警察的职责啊,不是吗?”
松田阵平被她这若有若无的笑意刺挠,心脏像是别羽毛撩了一样痒痒的。
他垂首:“我知道了,那我去警视厅了。回见,拜~”
云居久理点点头,在转身的时候,悄悄拿出手机给栗山绿打了一通电话,接通之后对着手机的对话口小声说。
“栗山桑,是我。我早上给你发的简讯你看到了吗?嗯?当天去练歌厅的人你都找到了?太棒了栗山,我们现在就出发,我去找你。”
云居久理放下手机,朝着松田阵平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偶尔也想要跟男朋友耍点心眼。
第42章 042:前女友
云居久理让栗山绿做的事情其实也很简单。
把案发当天陪同野口治和小坂小阳去练歌厅里面唱歌的那些人全部都找出来。
这件事云居久理还是不想让松田阵平也参与的。
万一那些人说了什么对小坂小阳不利的事情,她这个绝不可能作伪证的男朋友,就是她第三起案子的“绊脚石”啊!
心里想着“我是律师我又不是警察我不需要调查真相我只要赢”的律师小姐,收拾好了东西准备迎接客人。
因为云居久理是律师,所以警视厅那边并没有对云居久理进行隐瞒。
昨天晚上松田阵平去处理“迷途之鹿Bar”那几个人的时候,云居久理就去找佐藤美和子要来了练歌厅的监控视频,警视厅里面对于这件事也有备案。
云居久理就直接通过警视厅的信息,找到了那几个人的身份证号码,然后调取出来了对方的基本信息和手机号。
不得不说,毕竟是跟在妃英理身边那么久的秘书。
栗山绿做事还是非常有效率的。
通过云居久理给予的手机号,栗山绿不到半天的时间,就把所有人都联系好了。
但是栗山绿很好奇,在茶水间里准备茶水的时候,看着会客厅里面坐着的六七个人,小声询问:“云居桑啊,你想要询问一下案发其他人这没什么问题,为什么把他们全部都叫过来了啊?他们本身不就是野口治的朋友嘛,肯定会向着自己的朋友啊。”
云居久理神秘莫测地笑了笑,没有解释栗山绿的疑问,而是对栗山绿说:“给他们一人泡一杯茶,然后把屋内的空调调整到25度。”
栗山绿“哎”了一声,按照云居久理要求的照做。
那些人本身就因为和野口治是朋友,所以很多口供都是向着野口治的。
比如说。
——“唉呀,我们当时去的时候啊,看到了那个年轻的女人也很奇怪。野口治刚和前任分手没多久,就又谈了一个那么漂亮的女朋友,看起来好像还只是一个大学生。说实在的,那个时候还挺羡慕这小子的。”
——“什么什么那个女人和野口治不是情侣关系吗?真是难以置信,那个时候野口治向我们所有人介绍她是自己女朋友的时候,她也没有反驳啊。之后怎么还要告野口治强女干呢?不会是价钱没谈妥吧?”
——“别胡说了,野口不是这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就像当时那个女人来的时候,大家不是都觉得她性格好、长相好、说话也很温柔吗?谁能知道是做那种职业的呀。你们别看野口那小子平日里面温文尔雅,实际上啊,啧啧。”
很好。
这几个互相认识的人终于说到了有歧义的地方。
栗山绿听到这里的时候,好像能明白为什么云居久理要把他们所有人全部都聚集在一起了。
她轻轻扯了扯云居久理的袖子,挪到云居久理的身后,小声说:“他们好像都开始畅所欲言了耶。”
云居久理点点头:“没错,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如果我一对一地询问他们,他们会因为跟我不熟,而导致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经过大脑的筛选。
人的第一意识会先保护自己,他们因为是野口治的朋友,再加上小坂小阳的职业,会下意识地先往大家公认的一种舆论去进行描述,来保障自己的语言不会被推翻。
可是如果身边有很多认识的人,他们就能够放松心情的,进行一些朋友之间的评价。”
栗山绿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么你让我把室内的温度调到25度,又是为什么呢?”
“科学实验证明,人在合适的温度里面会更加放松。”云居久理微微弯唇,看着眼前对于这件事激情讨论的几个人,知道自己该引导一下他们的思维了。
云居久理从栗山绿的手里接过茶水,走过去笑盈盈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看样子我真是接了一个完全没有办法打赢的官司啊,早知道她是陪酒女,我就不接了呢。
可是也没有办法啊,我也希望这件事能够尽快结束,毕竟上次我也警视厅里见到野口先生的时候,他文质彬彬、怎么看也不像是强女干犯,如果这件事情对他产生什么影响的话,我对自己的职业学会没有信心的呢。”
栗山绿在旁边看着,简直想要为云居久理的演技点赞。
这也太会说了吧。
完全把自己放置在了野口治的角度来思考问题。
漂亮的外表在某种时候是可以让人放松警惕的。
野口治的朋友大部分都是男性,见到有一位长相漂亮、语气温柔又是牟護士年轻女人,也跟着都精神放松了起来。
其中一个人看起来个性比较开朗,刚才就他说得最多,从云居久理手里接过茶水的时候跟着嬉笑道:“嗨呀,野口其实也不在意这个了,他们家本身就是自己开公司的。这小子又是一个富二代,别看他平时文绉绉的,其实还是挺会玩的。”
云居久理眼底微亮,但不着痕迹地装作懵懂:“哎?这是什么意思呢?虽然野口先生家里很有钱,但他不是第一次去那种地方吗?”
在场的几个人都笑了笑:“不是说没去过那种地方的男人就不会玩哦。”
云居久理更加“茫然”了:“哎?”
那几个人又笑道:“其实我们也是听说的啦,野口治和他前女友分手之后,他的前女友就经常跟我们吐槽。”
“那么……为什么呢?”云居久理问。
“无非就是说……那方面的事情啦。”那几个人点到为止,也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
但云居久理心里清楚,说的就是忄生爱方面的事情。
野口治在忄生爱方面,好像有什么特殊癖好。
至于到底是什么特殊癖好,这几个人就没有继续说了,因为他们确实也不知道。
再准确一点来说,是野口治的前女友没有告诉他们。
不过云居久理还是获得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那就是野口治在明知道小坂小阳是陪酒女的前提下,还带她去和自己的朋友见面,并声称小坂小阳是自己的女朋友。
在这一点上云居久理觉得自己没有想错。
压根儿就不尊重陪酒女的野口治,也没有打算真的把小坂小阳当成自己的女朋友。
送走了这些人之后。
云居久理就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整理目前已有的线索,然后列出来有用的关系网。
栗山绿回来的时候看到白板上面多了一个人的名字,好奇道:“云居桑,你把野口治的前女友也写上去了啊?”
云居久理点头:“这个很重要。”
根据刚才那几个人的话述。
野口治和自己前女友也没有分手多长时间,就和小坂小阳认识了。
所以博客上面的很多资料应该都还没有来的及删掉。
栗山绿觉得这个时候的云居久理简直就像是私家侦探一样,刚才云居久理和那几个人都互换了博客地址,然后顺着对方博客里面的留言找到了野口治的博客,又顺着野口治的阅读记录,把里面所有的女性用户全部都单列了出来。
直到最后,在那些女性用户里面找到了野口治前女友的博客。
云居久理握着鼠标,点击着上面的内容,翻阅野口治前女友的博客信息。
栗山绿在旁边心悦诚服:“这都能被你找到啊,你也太厉害了。”
“现在毕竟是信息化的时代,刚才那些人和野口治都是同一个新闻媒体专业。我记得这个专业有一个选修课是要求经营自己博客,并保持一定的浏览量的。所以我猜到他们应该都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博客中心,为了保证热度和浏览量,他们一定会互相留言。”
云居久理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截图博客里面的内容。
旁边的栗山绿一直点头:“原来如此。”
野口治前女友的博客内容并不多,基本上全部都是在分享一些吃吃喝喝的内容,还有一些自己的日常出行。
之前和野口治在一起的合照基本上也被删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些文字式的蛛丝马迹证明着自己之前和野口治的关系。
从时间来推算。
他们两个人交往的时间并不算太短。
云居久理给野口治前女友的私信后台留了一个言,简单介绍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之后,说明自己希望能和她见面详谈。
等了一会儿,云居久理看着信息一直都是【未读】,所以也就不等着对方回复了,而是把这个账号交给了栗山绿。
“如果她回了信息,你记得告诉我。”云居久理叮嘱道。
栗山绿点头:“放心吧,不过你还要出去吗?”
“嗯,我要去一趟小坂小阳的学校。”云居久理说。
野口治这边的信息提供得太少了,具体还是要询问小坂小阳才能知道。
就算小坂小阳不打算起诉想要和解,也要拿出一点能谈判的标准来吧。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
云居久理和某位刑警先生想到一起去了。
本来云居久理还在想自己要怎么进入那所学院,结果在绘梨花音乐学院大门口见到松田阵平的时候,云居久理还挺高兴。
警官证可真是一个万能通行证。
松田阵平好像来了很久。
阳光的影子投在他的鼻骨上,将他过分笔挺的鼻梁上,让他和校园里面那些青春而又稚气的大学生们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穿着墨绿色的正装制服,笔直的裤筒勾勒着他修长的双腿。
腰间别着一枚墨镜,休闲而又懒散地站在树下,瞭望远处的胶皮操场。
云居久理也不知道他在看谁。
但是眼睛里有些追忆的放空。
在几年前。
他也是这种校园里的某一位少年,身边还会跟着一个人。
学生时代的日子总是美好的。
因为所有人都生活在同一片土地同一个天空下。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走向哪里。
只是享受着这样无忧无虑的每一个午后晨光。
这里是音乐艺术学院,路过的很多学生形象都很不错,看起来有一种完全脱离了学生的书生气。
松田阵平瞧着云居久理身上穿的衣服,笑道:“你这是什么啊?”
云居久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白衬衫、百褶裙,说道:“栗山给我准备的学生装。”
“大学生才不穿这个呢,你现在看起来……”松田阵平嘴角弯弯。“像高中生。”
他绝对没有说假话。
云居久理长相本来就比较偏稚气,乌黑的发梢垂耷在耳畔,挽起来的时候露出一点耳边轮廓。阳光照在上面渲染得略微有些绯红、乌发也呈现出少许咖啡色。
白色的衬衫一尘不染。
她捧着书、脸上戴着一枚圆形无边眼镜儿,看起来乖巧而又白幼。
抬头的时候,眼睛微微弯起。
“学长~演艺社怎么走呀?”
某位路过男生被这句甜甜的“学长”叫住了脚步,脸颊绯红地挠了半天头,给云居久理指了一个地方,然后还跟着说:“我带你过去吧。”
云居久理笑着点头:“好呀,麻烦您了。”
松田阵平“切”了一声,看着云居久理跟在那位男同学的身后,把书抱在怀里笑容干净而又甜美的样子,忽然有点幻视云居久理失忆之前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样子。
他有多久,没有见到云居久理这样的笑容了?
虽然知道云居久理是为了把自己完美融入到这个学校里,伪装自己是这个学校里的学生来探取自己想要的情报,但是……
怎么那么不爽呢?
第43章 043:烟草
小坂小阳在演艺社练习。
她在“迷途之鹿Bar”的工作只不过是休息日的时候才会去,平日里自然还是要在自己的学校里刷学分。
这一路上,那位随手被云居久理抓过来的男学生也跟他们讲了很多的事情。
其中,基本上都围绕着小坂小阳。
“啊,小坂啊,我知道她。”男生和云居久理并肩走着,说话也很随和。“虽然这么背后议论不太好,但我觉得她也挺可惜的。”
“唔?为什么这样说啊?”云居久理声音放低,她的声线本来就很细,分贝一低就有一种异常甜美的感觉。
“小坂她啊,是我们学校声乐系的系花呢。人长得很漂亮、性格也很好。但可惜妈妈一直生病,本身考艺术就是一件需要很多经费支撑的事情,去做陪酒女也是意料之中吧。毕竟这可是一份很‘高薪’的职业……”
松田阵平跟在后面听着的时候,没有说话。
怎么小坂小阳去做陪酒女这件事情,被这么多人知道了?
之前小坂小阳对于自己是陪酒女,这件事情可是一直避而不谈的。
没道理会渲染告知给自己同学校的同学们吧。
云居久理也问了这个问题:“你们是怎么知道她在周末的时候去做陪酒女啊?”
“嗨~她告人忄生侵犯这件事,几乎全校的人都知道了。”男生大咧咧道。“就是三天前,那位要被她起诉的男方父母好像认识我们学校的某个领导人吧。然后这件事……大家就都知道咯,所以说啊,去找什么样的兼职不好,为什么非要……”
“……”云居久理。
什么?
难道是因为,野口父母向学校施压,才导致小坂小阳打算撤诉和解吗?
但是推算了一下时间好像也不太对。
这位男同学说,野口父母是在三天前的时候来找的学校领导。
但是前天的时候,小坂小阳还来咨询律师打算起诉啊。
莫非是学校这边又施加了什么压力吗?
云居久理默不作声,跟在男同学的后面,走到演艺社的社团楼下面的时候,她微微向男同学鞠躬。
鼻梁上的镜片闪烁着一尘不染的薄光。
在那一瞬间,松田阵平觉得她和自己的老师还真有一点相似之处。
她收起了方才甜美的笑容和细弱的声线,语气平淡:“人们不会嘲笑丢了钱的失主、也不会讥讽被车撞了的受害者,所以我们也不应该调侃被忄生侵犯的对象,你说是吧?”
男孩被她一噎,脸臊得通红:“对、对不起……”
“谢谢你的带路。”云居久理转身,朝着楼内走。
松田阵平在后面憋着笑,发出促促的笑音。
云居久理回头问他:“你笑什么?”
“你变脸变得也太快了吧?”松田阵平笑出声来,“上一秒不是还学长、学长的吗?结果用完人家,就开始说教,真的是……”
“……”云居久理。
“我都要思考一下当初你跟在我的屁股后面转,也甜甜地喊我前辈~前辈,是不是也想要利用我做什么事情了。”
他本来是开玩笑,云居久理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连忙点头:“说不准哦。”
“……”松田阵平。
“说不准我压根就没喜欢过你,只是因为你的手里有我想要的东西,我才会黏着你。”云居久理认真地分析着。
“喂,不要开这种玩笑。”松田阵平收起了笑容,停在云居久理的面前。
长而宽广的楼梯上面,分布着斑驳的光影。
淡薄的阳光勾勒着他修长纤瘦的身型。
云居久理有些局促。
哎?
生气了吗?
难道是因为她刚才说自己有可能利用他,所以不高兴了?
他站在上面往下看的时候,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现在立刻把没喜欢过我这句话收回去,不然我会较真很久很久。”
“……”云居久理。
在这一瞬间。
云居久理好像被他眼睛里某种实质化的物质穿透。
她第一次发现,刑警先生的眼睛那么尖锐,就像是古代神祇的长矛,可以轻而易举地揭开她的皮囊。
或许……他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吧。
只是云居久理没有恢复记忆,他就一直当做这件事是一个未解之谜。
他一定想过。
之前的云居久理到底有没有喜欢过。
所以在云居久理说出这个可能的时候,会有一种被撕开了面纱的不安。
云居久理差点忘记了。
她的刑警先生可一点都不笨。
“以前的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所以我也没有办法跟你保证什么。”云居久理看着他,隆冬的暖阳就像是冰川里的火种,围绕着他们,让四周都变得暖烘烘。“但是我能跟你说的是,现在的你对于我来说是不可替代的重要存在。”
这不是假话。
虽然云居久理知道自己现在从他的家里搬走也不会如何,但她已经不想离开了。
阿仁的家。
是她失忆之后的第一个栖身之所。
云居久理歪歪头,让阳光完全落入她的笑容里。
这个笑容真诚、干净又富有生机。
松田阵平眼尾微微上扬,阳光都跌跌撞撞落入他的眼中,他朝着云居久理伸手:“这还差不多,过来。”
云居久理把手递过去,和他十指相扣。
*
小坂小阳在演艺社里排练最新的话剧。
刚才云居久理在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门口张贴的宣传海报,所以才推算出来小坂小阳这个时间点应该在排练。
只不过他们两个人来的时间好像不是特别合适。
排练室里聚集着很多人。
但是那些人里面并没有小坂小阳。
反倒是旁边的教职工办公室里,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其中有一个声音很熟悉,是小坂小阳。
云居久理和松田阵平悄悄走过去,站在没有关闭的门前,趴着耳朵听了一会儿。
嗯。
没错。
屋内就是小坂小阳在和另一个人对话。
从他们对话的内容可以判断出来,对方是演艺社的指导老师。
“老师,为什么把我的女一号换掉?是因为那件事吗?我们排练了那么长时间,怎么可以……”
“小坂,我也不想瞒着你。这是我们一致讨论的结果,并不完全是因为那件事,而是你最近的状态。这次话剧演出,是我们那么多人努力了那么长时间的结果。现在只是暂时把你的角色改掉,没有说要把你踢出去的意思。”
“可是现在大家都……不就是要打算把我踢掉吗?”
小坂小阳的声音带着哭腔,可是却还在倔强地和老师据理力争。
云居久理在外面听了一分钟,最后学生和老师的辩论,以小坂小阳哭着跑出来结束。
小坂小阳没有看到云居久理和松田阵平,而是一路跑回了自己的更衣室,然后在里面小声啜泣。
旁边有几个路过的演艺社社员,听到更衣室里面的哭声,往走廊另一侧歪了歪,好像听到这种声音都会觉得很晦气。
“真是的,现在怎么想起来哭了啊?”
“谁知道呢,同意和解八成是因为根本就没有那回事吧。”
“就是就是,不然的话她和解什么呀?”……
讨论的声音渐行渐远。
但声音很清晰。
在更衣室里面哭泣的小坂小阳大概率是听到了。
她是把眼泪擦干净了之后才走出来的。
似乎是不想要让人看到自己这副怯懦的样子,但瞧见了站在门口的云居久理和松田阵平之后,她的眼泪又开始往外面滚落。
“对、对不起……我……”她一边说着“失礼了”一边擦拭眼泪。
云居久理给她递过去一张纸,然后看着她先把自己的情绪发泄出来之后,才带着她朝着外面走。
小坂小阳也没有问她是怎么进来的,但看到了旁边的警察先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们找了一个空旷无人的小花坛,四周安静得有些诡异。
明明再过一条街就是人流密集的上课之路。
好像有谁看到了这里,故意和这里的某个人拉开距离。
自从小坂小阳坦白了自己遭遇了忄生侵犯之后,她的情形就从受害者变成了这样的情况。
原本似乎还没有那么恶劣。
大家本来还抱以同情的态度。
但她选择和解之后……
“……就变成了这样。”小坂小阳捂面。“我没有办法,我不想的……”
“不想什么?”云居久理坐在她旁边。
松田阵平站在一个很远的位置,把安静的空间留给了她们两人。
在这个时候,刑警先生还是体现出了一点自己的高情商。
他毕竟是警察,如果自己在场的话,小坂小阳肯定不会什么都说。
小坂小阳虽然不说。
云居久理大概率也能猜到。
“你同意和解要五百万是为了给你母亲筹集药费对吗?”云居久理没有用疑问句,而是用肯定句。
小坂小阳垂首,默认了云居久理的猜测。
“在你来找完我之后,医院就给你打了一通电话告知你、你母亲的情况以及后续的治疗金额。我可以理解你为了给你母亲筹集药费选择和解,但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要持刀去攻击野口治,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就算他的手里有你们发生关系的视频,这反而对我们有好处,能证明是他强迫你的……”
云居久理得语气平淡,没有什么特别的同情怜悯、也没有任何责问。
她知道自己现在不管用什么样的语气和小坂小阳说话,都没用。
小坂小阳的手抓着自己裤腿上的裙摆,把齐膝的百褶裙抓出了一道又一道的痕迹。
她也像是被这样的力道遏制住了喉咙,连说*话都带有干涩的哑音:“他说,他要把我在‘迷途之鹿Bar’的事情告诉我妈妈。他说他要把我在‘迷途之鹿Bar’跳钢管舞、和客人调情的视频都发给我妈妈……我……”
云居久理:“……”
小坂小阳的爸爸很早之前就去世了。
妈妈就是她最后的亲人。
在小坂小阳提到自己妈妈的时候,云居久理忽然心脏微微抽痛,有一种附之骨髓的疼痛让她的呼吸微微停滞。
那种骨骼里面好像被什么抽离的孤独感像是被唤醒了一样,让云居久理无所适从的神经微痛。
“我以为只要和解就能拿到钱……”小坂小阳捂着脸。
她完全没有想到,原来自己同意和解,就变相地承认自己确实是为了钱。
现在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
包括曾经那些同情她的人,也都认为确实如此。
她,一个陪酒女。
巴结富二代不成,于是决定勒索起诉对方忄生侵犯。
“云居律师,你相信我吗?”她泪眼婆娑地看着云居久理,好像把云居久理当成了唯一的希望。
云居久理也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老实说,云居久理也没有想过。
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很重要吗?
她不想要输而已。
她也没有想过如果野口治真的被冤枉了,该怎么办。
小坂小阳长得很漂亮。
并不是浓艳型的美女,而像是一条丝绒般温柔而又细水长流的菟丝花。
她本不应该盛开在迷途绚烂的夜晚。
而应该是骄阳灿烂的日下。
但此时此刻,这团花簇已经被揉成一团。
“咚。”
有一块小石头落在了她们面前的河面上。
泛起点点涟漪。
云居久理顺着投掷石头的位置看过去。
他的脸被薄薄的光辉包裹,眼角眉梢微微扬起,手里把玩着一块小石头扔至水里。
“咚。”
第二颗小石头落在水面上,明镜的湖面又一次被击碎,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云居久理看着他。
松田阵平也在看着她。
他的眼眸在轻薄的墨镜里微微扬起,只有笔挺的鼻梁折射出棱角分明的光影。
“嘛,再大的石头砸在水里,也不会影响这潺潺流水啊,不是吗?”他说转过视线,看着小坂小阳、也在看着云居久理。
流水终究会驶向远方。
云居久理轻声问:“对了,我去接你的时候,在你的背包里看到了一瓶药盒。但是在药单里面却没有见到那瓶药的购买记录,所以应该不是你买的吧?”
小坂小阳点点头:“是我妈妈给我的,她说那是维生素,让我早晚吃一颗。”
“我能看看吗?”云居久理朝她伸手。
小坂小阳点点头,从自己包里拿出那瓶药递给了云居久理。
云居久理拆开药盒倒出来一粒之后,放在鼻尖闻了闻。
松田阵平走过来,也捏着那枚药仔细端详了片刻:“这不是维生素啊。”
小坂小阳抬起头:“不是维生素吗?”
云居久理点头:“这是解酒片。”
“……”小坂小阳。
松田阵平抿抿唇:“你每次带着一身酒气去照顾你妈妈,我想不傻的人都应该知道你去干什么了吧?”
“……”小坂小阳。
*
云居久理站在门外,看着小坂小阳和自己妈妈在说着自己要起诉的这件事。
小坂小阳把自己在周末的时候去做了什么兼职工作、遇到了什么事情,未来有什么打算全部都告诉了自己的妈妈。
妈妈躺在病床上,对小坂小阳所说的话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一切就像云居久理猜的那样。
小坂小阳的妈妈可能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被人忄生侵犯。
因为在小坂小阳说到这件事的时候,妈妈才有了一些反应。
只是这些反应,全部都变成了安慰。
“没关系的,不要哭……”
躺在病床上的女人有气无力。
坐在病床前的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妈妈没关系的,就按照你的想法,像流水那样不要畏惧顽石的阻挠,勇敢地朝着大海奔流吧。”妈妈拍了拍她的手背,努力笑着,说道。“我们就一起,努力吧。妈妈会努力,等着你胜利的好消息。”
小坂小阳泣不成声:“是……”
云居久理站在门外,浑然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流了眼泪。
她是不爱哭的。
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松田阵平的面前流眼泪。
她为什么哭,连自己都不知道。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只手指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泪珠。
他的手指温度掠过的时候,云居久理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一片烧红。
松田阵平并没有问她为什么哭,而是伸出手臂从背后环住她。
三角领口别着的纽扣贴在她的脖颈后方,有点冰。
这应该是失忆之后,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流眼泪吧。
就算没有了记忆、就算八岁之后她一直都生活在寺庙里。
但她应该也是有亲人的吧。
她的亲人在哪里呢?
云居久理之前一直都没有想过这件事。
如果说她是孤儿的话,那么应该都去世了吧。
云居久理这个名字是云居莲花寺的住持给她起的,那么在八岁之前她的名字又是什么呢?
在摩天轮上,救了他们两个人的那把羊角弯刀上所写的英文“H”,和云居久理这个名字好像没有什么关系。
那么代表的又是谁呢?
她八岁之前的记忆被清空。
唯一能够找到一点线索的云居莲花寺也在四年前被炸毁。
云居久理叹了口气,合上了病房的门。
那滴眼泪被抹掉之后她的表情又恢复如常。
他们两个人把闲聊的时间留给了这两个母女。
云居久理看了一眼这家医院的大门口,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好像有一点点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虽然说医院的构造大致都差不多。
但是这家医院的门口院子里有一座小天使雕塑的喷泉。
那些涓涓细流在流动的时候,清脆的水流声也一并传递过来。
松田阵平从口袋里拿出烟盒递给她,调侃道:“来一根吗?”
云居久理摇摇头。
松田阵平的烟瘾其实也不大。
只是在思考问题的时候会来一根调剂。
云居久理自从认识松田阵平开始,那盒烟到现在好像就没有抽完。
他站在抽烟区,指尖拨开烟盒,牙尖咬着烟,然后另一只手点燃。
红光燃起之后,一团薄雾从他的唇角弥漫。
他看起来并不像一些烟鬼那样露出享受的表情,而是眉心微蹙,被烟草的苦涩浸透肺部。
云居久理笑笑:“你刚才那一套还挺像样的。”
“跟那家伙学的。”松田阵平扁扁嘴。“他平时就很喜欢用这一套来哄女生。”
他们两个人的默契现在已经到了,云居久理自动把“那家伙”和萩原研二画上等号。
云居久理适时地夸奖:“小坂小阳确实挺受用的。”
“谁哄她了,我是哄你呢。看你被她抓着问你信不信任她的时候,你那副犯难的样子……”松田阵平抿了一口烟。
云居久理心情变好,歪头问:“警视厅应该不让抽烟吧?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忘了。”松田阵平捏着烟,手臂架在走廊尽头的窗边,让烟草在外面随风飘扬。“好像是那家伙死掉之后吧,是他先开始抽的。那个时候他跟我说,抽烟会让男人变得更man。我觉得他在扯淡,他去世之后,有的时候特别烦我也会来一根。”
唔。
所以刚才他是看出来云居久理心情不佳,所以才问她要不要也抽一根吗?
云居久理朝他伸手:“我想试一下。”
松田阵平饶有兴致地从烟盒里拿出一根,递给她。
云居久理学着他的样子,咬住烟草的吮吸位置。
“火点燃的时候,吸一口,它就会被点燃。”松田阵平说。
云居久理“嗯”了一声,按照他说的方式抿了一口。
他的烟草是薄荷味的,含住那口烟雾的时候感觉口腔都被烧灼的薄荷叶气味填满,又凉又苦。
“咳咳咳……”她呛得喉咙发痒,摇着头,打算把烟撵掉。“太苦了,不好抽。”
松田阵平笑了:“你以为是吃糖果吗?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
云居久理也不知道抽烟需要什么技术,她在找垃圾桶的时候,指尖捏着的烟被他夹走。
他咬在了云居久理刚才抿着的位置。
牙尖抵着她牙尖留下来的痕迹,俯身看着云居久理笑:“我这款,已经很甜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底薄光微动,烟雾纵横缭绕。
云居久理抿了抿唇。
齿间苦涩散去,薄荷的清凉甘甜浮现。
嗯。
确实有点甜了。
云居久理目光放空,不看旁边这位让她心跳加速的对象。
在她看向那座雕塑喷泉的时候,云居久理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雕塑喷泉很眼熟。
看着看着,她忽然脑袋灵光一闪,下意识地兴奋抓住松田阵平:“我想起来了!野口治前女友的博客里,拍到过这个喷泉!”
“……”松田阵平。
她到底为什么……每次都在气氛很不错的时候聊工作啊!
第44章 044:木偶
和妈妈聊完之后的小坂小阳终于做出了决定,她出来之后,整个人的情绪变得无比冷静。
医院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
松田阵平开车,带她们去了律所。
因为现在野口一家要反诉,这件事已经不简简单单是单方面的案件了。
小坂小阳面对这场纠纷,也有可能会以反诉被告的身份出现在法庭上。
作为要备案的警察,松田阵平坐在旁边旁听。
云居久理先给小坂小阳端了一杯水,让她详细讲述自己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
作为话题的引导者,云居久理先开口询问:“野口治是什么时候和你认识的?”
她没有立刻询问忄生侵犯的事情,防止当事人的情绪低落。
小坂小阳回忆了一下,说道:“11月4日。”
云居久理点头:“是在‘迷途之鹿Bar’吗?”
小坂小阳点头:“那天是周末,我当班。我除了会在‘迷途之鹿Bar’陪酒之外,还会兼职跳舞和唱歌,烘托场面氛围。主要的收入来源,还是陪客人喝酒之后的酒水提成。所以有人叫我过去陪酒的时候,我都会以陪同喝酒为主。”
“野口治当时去的时候,身边有几个人?”
“三个人。”小坂小阳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想起来道。“哦对了,那个时候野口治说是自己和朋友一起来玩,但是五天前的练歌厅里没有那两个人。”
云居久理垂眸,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录:“明白了,也就是说在野口治第一天和你认识的时候携带的那两个人并没有出现在练歌厅对吗?”
小坂小阳点头:“自从上个月和野口治认识了之后,他就问我要了联系方式。那个时候我想着,他看起来出手挺阔绰的,应该挺有钱的,如果能够经常光顾我的话我也能尽快赚到钱,所以我就同意了私下联系。”
“那么在你们两个人私下联系的过程当中,他的表现如何呢?”
“说实话,挺正常的。”小坂小阳叹了口气。“他告诉我自己才刚刚硕士毕业,准备去爸爸开的公司工作。就很正常地聊一些日常琐碎,问我工作辛不辛苦之类的。”
松田阵平跟了一句:“所以他就是那个时候知道你的妈妈生病住院的吗?”
小坂小阳点头:“是的,自从上个月在‘迷途之鹿Bar’认识了之后这一个月以来,我们也只是线下联系而已。直到上周他又去‘迷途之鹿Bar’找了我一次,说是自己刚跟前女友分手心情不是很好,但是过两天有一个硕士同学聚会,想要让我以他女朋友的名义去给他撑点面子,事后会给我一笔感谢金,我就同意了。”
云居久理坐正了:“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联谊会上所有人都以为你是他女朋友,但是你没有反驳的原因吧。”
但这也很糟糕。
在练歌厅的时候,野口治故意和小坂小阳进行各种亲昵行为,小坂小阳也没有反抗。
这一点一定会被对方拿捏的。
最重要的一点是……野口治在要求小坂小阳伪装成自己女朋友的时候,是在线下和小坂小阳说的。
并没有什么录音和聊天记录可以作为证据。
小坂小阳低头:“对不起,我知道那天是我太冲动了。但是一涉及到我的妈妈,我就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那个时候我想的是如果我妈妈知道这件事,一定会被我气死,所以我就……”
“这件事情已经翻篇了,既然已经做了,那就没有办法再后悔。”云居久理说。“现在野口他们打算反诉,就是因为拿捏到你手里没有证据,所以打算告你诽谤和污蔑。你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力来面对这一场诉讼。”
之后要问的,就是最残酷的问题。
云居久理端着笔记本,一只手握着笔,笔尖停在纸上:“练歌厅的当天晚上……”
经历了12小时的被拘留。
小坂小阳表现出来的姿态要比刚来到律所的时候勇敢得多,至少对于当时发生的事情,已经能够很清晰地讲述了。
“那天我们结束的时间是23点,大家唱完歌都很累了,再回去的时候野口治提出要送我,我觉得时间这么晚自己一个人回去也不太方便就同意了。再然后……”
云居久理见她眼眶微微浮现红意:“再然后?”
“再然后,我就在他的车上睡着了。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四周很吵、有人在拿灯照我的眼睛,还有人在我耳边说话。具体说的是什么我也不记得了,但是我就记得有异物……在那个。”她说着,声音也变低。
“我很害怕,想要大喊却喊不出声、我想要反抗但是连眼睛都睁不开。我就记得我在不停地晃动,像一个木偶一样被摆来摆去……直到第二天醒来,我看到自己赤身裸体……
醒来之后,我发现自己身上有很多青痕,报警的时候法医也来做过伤痕鉴定。他只是说,我们是正常发生忄生关系,让我做他的女朋友什么的……”
云居久理的笔尖停止:“在你睡着之前,他有给你喝过什么吗?”
小坂小阳摇头:“没有,他什么都没给我。我只是一坐上他的车就觉得很困,然后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你当时坐的位置是副驾驶座还是后车厢?”松田阵平问。
“后车厢。”小坂小阳回答。
很好。
这个回答又锁死了后车厢内可能藏人迷晕她,这个可能。
按照小坂小阳的这个说法。
听起来更像是一场迷奸。
但如果野口治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小坂小阳自己莫名其妙睡着了的话……
“你的脸怎么了?”云居久理突然开口。
松田阵平也看向小坂小阳,发现她脸颊处有一片淡红,之前还以为是哭出来的,但现在看好像有点……
小坂小阳摸了摸自己的脸:“唔,前段时间好像有点过敏。”
云居久理走过去,松田阵平也跟了过来。
二人一左一右地坐在小坂小阳的两侧,仔细观察着小坂小阳的脸颊。
小坂小阳脸有点热,不自觉地摸了摸脸:“怎么了吗?”
“别动!”云居久理仔细端详着,发现那种红肿的感觉确实像是过敏得来的皮疹。
虽然已经快好了,但是因为刚才小坂小阳情绪激动,导致还没完全好的地方又开始泛红。
松田阵平也发现了。
“过敏的位置……好像在人中、鼻头、嘴角这三处。”松田阵平说。
云居久理点头:“按理来说,如果过敏的话应该以脸颊为主,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脸部过敏,从鼻头开始的呢。”
小坂小阳愣了愣:“其实仔细想想,我也不知道我这个过敏到底是哪来的,我印象当中自己好像不是什么过敏体质。对了!我被忄生侵的第二天,就开始有这些皮疹了!”
云居久理又看了一会儿,大胆猜测:“你离开练歌厅的时候,是不是戴过口罩?”
小坂小阳忙不迭地点头:“是,最近流感有点严重,我会随时戴着口罩。”
“七氟醚。”松田阵平说道。“一种液体可吸入式全身麻醉药,让受害者吸入,只需要2分钟就可以让人意识消失。”
小坂小阳浑身发抖。
“你的口罩上被喷入了这样的液体,但是因为那个时候在练歌厅你们大家都喝了一点酒,你也有一点微醺状态,所以对潮湿的口罩没有什么反应。”云居久理说着,语气颇为凝重。“你脸上的皮疹,应该就是七氟醚过敏。当然了,除了这种药物之外,还有一些别的什么比如说‘阿发加急流贷芬太尼’,也属于深度麻醉的药物,但这种药物一般都是注射使用,如果被注射过这种药物,也会产生选择性失忆。”
小坂小阳抖得更厉害了。
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七氟醚可是管制药物。
也是常见的强女干药。
一闻即晕不是说着玩的。
这种药物也被列入了只有相关专业工作者才能获取到的药物。
野口治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个药物呢?
当然。
目前这也只是猜测。
或许还有别的可能。
而唯一的答案还在小坂小阳的身上。
云居久理起身,对小坂小阳说:“你现在立刻去医院,做一个抗体报告。证明你对七氟醚过敏,然后把这个报告书拿过来给我,这个案子还有转机。”
“是!我、我、我现在就去……”小坂小阳强忍住愤怒和哆嗦的双手,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就在她前脚刚走的时候,后脚栗山绿兴奋地从另一头冲进来。
“云居桑!野口治的前女友回信息了!她同意跟你见面!就现在!”
第45章 045:模拟
在和野口治的前女友聊完之后。
云居久理对整件事情豁然开朗。
她们两个人聊了很长一段时间,栗山绿在外面等待的抓心挠肺。
一打眼瞧见云居久理从咖啡厅大门走出来,栗山绿也赶紧跟了过去:“怎么样?怎么样?云居桑?事情问清楚了吗?”
云居久理点头:“差不多了,野口治前女友的爸爸是小坂小阳妈妈所住医院的病人,大概率是野口治到自己前女友家里医院的时候,偶然间瞧见了小坂小阳。”
栗山绿点点头:“哦哦,所以说野口治才知道小坂小阳的妈妈在哪里、也知道小坂小阳缺钱吗?”
云居久理点头:“不过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弄明白。”
栗山绿问道:“是什么啊?”
“暂时先不告诉你,我现在要去另一个地方。”云居久理开始收拾东西,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某个人打了一通电话。
栗山绿跟在她后面,胃口被吊了起来:“我们要去哪里呀?”
“去事发的练歌厅。”云居久理说着,朝着远处疾驰而来的一辆黑色马自达招手。
栗山绿看着那辆熟悉的车:“哎?你把松田警官叫过来干嘛?”
“模拟现场。”云居久理一边说着,一边往车来的地方走。
“等、等等!模拟现场?”栗山绿抱着自己的公文包跟在身后,呆若木鸡。“不是啊,这一次的案子不是忄生侵犯吗……这个怎么模拟啊?难道你和松田警官要当场……我还是不去了。”
栗山绿还没来得及迈开腿往后面走,就被云居久理伸手又给扯了回来,顺手塞进车厢里。
云居久理说:“你不能走,还得让你留下来拍照呢。”
“……”栗山绿。
“我不行!”栗山绿。
云居久理也没管她说的为什么不行,而是直接坐在了前面,把手里的地址塞给了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顺口问了一句:“野口治的前女友同意出庭了吗?”
云居久理点点头:“都说好了,一审定在后天,她会如约而至。”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还原案发当天的全部过程。
云居久理递给栗山绿一个计时表、一个摄影机,然后嘱咐道:“栗山桑,一会儿的话这个摄影机要全程录像。”
栗山绿苦哈哈地接下来,说了一声“好”。
上一次按键模拟也就算了,毕竟只是坐得比较近而已。
但是现在,根据案件的性质不一样,一会儿要是有什么……特别那个啥的情况,她该怎么办啊。
车开到了练歌厅。
松田阵平又递过来一张地图,递到云居久理的手里:“我已经把路线图都画好了,但是我对这条路还不太熟悉,如果一会儿要是路过了哪个路口的话,你记得提醒我一下。”
“好的。”云居久理拆开地图,看到上面已经有画好的各个路线。
松田阵平说:“红色的路线是练歌厅到酒店最远的路线;绿色的路线是最近的路线;黄色的路线基本上时长都差不多。”
云居久理点点头:“好,那我们就先从最近的路线开始走。”
然后,她回头问了一下栗山绿:“栗山,摄影机和计时器都可以开了。”
“哦哦,好。”栗山绿立刻端着摄影机和计时器,进入工作状态,随后开口询问。“你们是想要看一下从练歌厅到案发酒店的时间大概有多少吗?”
云居久理“嗯”了一声:“他们当天是在23点15分结束了聚餐,然后各自离开。调取了练歌厅的录像也可以证明这一点,但是案发酒店的时间里面显示,他们是在23点55分的时候才抵达,这个时间好像有点问题。”
虽然栗山绿不知道有什么问题,但是在按照这几个路线全部都走了一遍之后,她也发现了问题的根源。
三个小时之后。
栗山绿把自己录制好的所有视频全部都储存起来,然后翻看了一下录制时间之后说道:“云居桑,不对啊。最远的路线用时20分钟,最短的路线只需要15分钟,其他的路线都在17到18分钟左右。为什么练歌厅散场到他们到达酒店的时间,中间居然间隔了40分钟?”
松田阵平也调取过当时的监控录像。
因为那个时候的监控录像还没有普及,很多偏远的区域里其实是没有配备监控设备的。
只有几个人口流动比较密集的街道能够看到野口治的车辆在行驶。
云居久理点头:“不止如此,我去询问过那家酒店的大堂经理。他说野口治在头天晚上的时候,就把酒店包间给订好了,而且定了两天。这说明什么?”
栗山绿赶紧说:“说明这个家伙早就有那方面的想法了!不然他为什么要提前订酒店啊?这本来就是一场诱导小坂小阳入瓮的大阴谋!太可恶了!这个家伙!现在居然还信誓旦旦地声称,自己只不过是和小坂小阳正常发生了忄生关系,居然还要反诉小坂小阳诽谤和敲诈。真是的……”
云居久理有些犯难。
这并不能证明,小坂小阳就是非自愿的。
主要的一切都源自于他们两个人计划如何假冒情侣,是线下商定。
这也就导致了没有任何人证和物证能够证明小坂小阳和野口治不是情侣关系。
哪怕不是情侣关系。
一时心动发生了关系,也是有可能的。
云居久理仔细想了想。
或许所有事情的关键,就在于从练歌厅到酒店里面的那四十分钟,多余出来的时间、在小坂小阳被迷晕之后人事不省的那段时间里,到底去做了什么事情。
他们三个人去了那家酒店。
松田阵平之前就来打过招呼。
酒店的经理单独留出了一间房屋构造和案发房间差不多的空包间。
他在前面带路的时候还一直唉声叹气:“唉呀,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啊,那个时候他们两个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小情侣呢。结果第二天那个女孩就哭哭啼啼地跑出来说要报警,你看这事儿闹得。”
松田阵平没跟他墨迹什么,而是问他要了一份当时的值班记录。
经理人看着这位警官先生面色凝重,站在旁边小声嘟囔:“前两天警察不是过来查过一次吗?怎么今天还来啊?”
云居久理随口问道:“案发的时候是谁当值?”
大堂经理摇了摇头:“那天晚上本来是我当值的,但是因为不太舒服,哮喘病犯去医院了。所以换酒店前台并没有人看,我是第二天白班的时候才过来的,然后就听说了这件事。这件事情跟我们酒店可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这是正规的地方……”
松田阵平也没理他,问他要了套间钥匙之后就把他推了出去。
栗山绿看着这两个人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询问道:“现在我们要干嘛啊?”
云居久理从自己的背包里面拿出警方提供的现场照片,依次摆在房间的桌子上:“小坂小阳当时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所以没有办法太细致地提供一些细节方面的线索。”
在这种时候。
完全的复刻现场就变得异常重要。
警视厅提供的照片,身为当事人的律师也有权利调取一份。
只是没有办法进入现场,让云居久理觉得有点可惜。
一比一复刻案发现场,对于警察来说也是曾经在警校里面必不可少的一个课程。
松田阵平对着照片,摆放房间里面的各个陈列。
一抬头的时候他发现云居久理也在对着照片去进行空间模拟。
动作娴熟,极其专注。
从上次在“迷途之鹿Bar”的时候他就很想说了。
云居久理很多时候表现出来的感觉,都让他觉得好像是经历过什么特别的训练,而这些训练绝对不是什么律师训练营里教的。
那天之后。
松田阵平和安室透又断了联系。
他也没去管那家伙的任务,还不知道“迷途之鹿Bar”别查之后,他的事儿怎么说呢。
房间里面的陈列摆好之后。
栗山绿看着凌乱的房间,依稀之间感觉自己犹如身临其境一般进入了一场忄生侵犯的案发现场。
桌椅板凳凌乱地摆着一个奇怪的造型。
床铺上面也有很多奇怪的水渍。
枕头被摞在一起。
房间里面的花瓶、台灯也全部都堆到一起。
看起来好像很符合一个忄生侵犯的场所。
但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栗山绿刚想问再然后要做什么,就看到云居久理走到松田阵平的面前,戳了戳松田阵平的背脊,小声说了句:“背我。”
“……”栗山绿。
她总觉得自己今天好像不应该来这里。
松田阵平微微弯腰,双腿弯曲,让云居久理跳上自己的背。
云居久理趴在他的背后,双臂垂耷在他身前,然后回头对着屋内的栗山绿说:“栗山你跟过来。”
栗山绿“噢噢噢”了两声捧着摄影机跟在了他们身后,看着他们从楼梯间模拟着松田阵平背着“醉醺醺”的云居久理从另一头往包间内走。
从监控里面看。
当时的野口治就是这么背着小坂小阳进入了房间。
在云居久理进入房间之后,松田阵平就一路背着云居久理往床边走。
再然后,云居久理被放置在床上。
她看着松田阵平,暗示松田阵平继续往下做。
当一个男人,背着一个“人事不省”女人进入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房间时,想要做那种事的时候,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先……
栗山绿开始想要给自己捂上眼睛了。
难不成他们现在就要开始脱衣服了?
当然了。
案件模拟倒也没有必要模拟到这个程度。
他们也只是简单地伪装了一下流程而已。
但是在进行到脱鞋子的时候。
云居久理突然说了一句:“等一下。”
松田阵平蹲在床边,抬头看着云居久理。
云居久理拿起旁边的一张照片,对松田阵平说:“你看,在案发的时候。小坂小阳穿来的鞋子是扔在玄关处的,但是正常情况下来说,如果脱衣服的话不是应该把鞋子扔在靠床的位置吗?”
栗山绿在旁边沉思片刻:“或许是因为野口治这个人有点强迫症?鞋子就比较喜欢放在门口之类的地方?”
云居久理摇了摇头:“不仅是这个,在案发的时候,屋子里面所有的陈设全部都被统一堆放在了一个位置,就是这里。”
她指着房间西南角的角落,说道:“如果只是为了做爱,这些东西完全是没有必要挪动的。”
“……”栗山绿脸通红。
不是,云居桑……你有必要说得这么直白吗?
就……怪让人害臊的。
第46章 046:一审
看着栗山绿懵懵懂懂的样子。
云居久理又拿出旁边的一张照片,对栗山绿说:“你看。”
栗山绿把脑袋递过来的时候瞧见云居久理拿出来的这几张照片,全部都是用过了的保险套。
云居久理一边说着*,一边手指着照片里面的保险套,对栗山绿分析着:“是现在问题来了,在案发现场的时候警方看到了十三个保险套,这说明什么?”
栗山绿要疯了,脸红如血。
她本来是不想回答的。
但是云居久理一直追问,她就只能呜呜咽咽地说了一句:“难、难道是野口治,那方面比较出色?”
“……”云居久理。
“噗哧。”屋子里唯一的一个男性实在没有忍住笑出了声。
松田阵平坐在床边,靠着床板枕着手臂,看起来很是闲散但一直听着云居久理在循循善诱着。
云居久理一点都没有觉得这种事情有什么值得窘迫的,所以也没有把栗山绿的脸红当一回事,而是仔仔细细地跟她分析着:“对于区分这种东西是否用过或者没有用过,只需要看一看里面是否有精液残留就知道了,你看这些保险套里并没有精液残留。”
栗山绿一怔,从云居久理的手里接过照片:“对哎?为什么呢?为什么没有精液残留呢?难道是因为他自己处理过了吗?”
“这一点你就说对咯。”云居久理点头。“这些保险套里面并没有精液残留是因为被野口治处理过了,但很奇怪啊,他不是自称自己和小坂小阳是正常的性关系吗?为什么要清理保险套里面的精液残留呢?清理掉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为了处理掉里面的DNA。”
栗山绿听得哑口无言:“啊?”
她已经完全愣住了。
完全没有想明白野口治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就算查出了里面有自己的DNA残留又能怎么样呢?
在第二天小坂小阳醒过来的时候也没有要逃离的意思啊。
说到这里。
云居久理回头向床上的唯一男性请教:“警察先生,你觉得一个正常男人一晚上用掉十三个保险套,这科学吗?在你们男人的世界里,这样的水准,算什么程度啊?”
“……”松田阵平。
“……”栗山绿。
*
酒店里面的疑点重重。
但小坂小阳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她的过敏原检查报告出来的第一时间就立刻给云居久理送了过来。
报告上面显示的也确实是七氟醚过敏。
这至少证明了在那个时间段里小坂小阳确实接触过那个药物。
云居久理把报告收好,带着小坂小阳出去的时候,小坂小阳突然止住了脚步。
“怎么了?”云居久理看着她目光直直看着站在酒店大堂里的那个经理人,心跳跟着变重,“你想起来了什么吗?”
“我见过这个人。”小坂小阳说。
云居久理心下微微狐疑:“案发地第二天不是你来找他报的警吗?”
“不,当时值班的不是这个人。”小坂小阳笃定道,随后在紧盯着那个人片刻后,她忽然说道。“我想起来了我在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
云居久理赶紧问道:“什么时候?”
“上个月!野口治第一次来‘迷途之鹿Bar’的时候,跟在野口治身边的两个人里之一,就是他!”
云居久理眉心微蹙,随即舒展。
很好。
这个事件的最后一块拼图,找到了。
翌日。
一审开庭。
*
陪酒女与某社长之子的感情纠葛,在上午十点开庭。
当日,淅淅沥沥的雨幕夹杂着雪花,让整个天空变成了灰白色。
就像是天空的遗迹一般,往人家挥洒自己的薄灰。
因为天气恶劣,来旁听的人很少。
还有一小部分是报道这方面的新闻媒体。
这是一场有关于女性的拉锯战。
让云居久理有些意外的是现场来了很多媒体人。
栗山绿跟在云居久理身后的时候伸手扯了扯她:“云居桑,好像都是野口他们叫过来的人耶,我刚才偷偷的冒充路人去问了几句,他们说是野口爸爸怕自己的儿子以后再被这种事情纠缠,所以叫来了一些新闻媒体人,准备在庭审结束之后报道出去为他的儿子证声。”
在事件发生的时候,野口一家人就坚决否认忄生侵事实。
野口父母可能真的觉得自己的儿子是无辜的吧。
云居久理不以为然:“喔,那很好啊。”
小坂小阳看着那些捧着笔记、目光紧紧盯着自己的媒体人,紧张的咽了口口水。
云居久理回头看着她:“放轻松,一切都交给我。”
小坂小阳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在一审之前提出反诉的野口治辩护人,站在众审判团面前提出了自己的诉求。
云居久理听着被告辩护人捧着诉状,一字一句地念道:“经上述条例证明,我方与反诉被告为正常关系发展,并非其所说【忄生侵犯】事实。
我方要求反诉被告撤回起诉,并登报声明我方当事人并无忄生侵事实,且给予三百万元名誉损失费,并依法判决反诉被告诽谤罪状。”
小坂小阳这边的诉求已经说过了。
双方各执一词。
接下来就是辩论时间。
反诉原告辩护人依次举例了小坂小阳和野口治的关系、一些目击证人的证明,包括小坂小阳和野口治在私下联系时的各种暧昧聊天记录等。
云居久理不慌不忙坐在椅子上。
旁边的栗山绿反倒有些紧张。
这一次庭审和上一次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上一次再来的时候,虽然也是被告,但是情形并没有现在的那么焦灼。
对方的律师明显也是有备而来,并没有因为云居久理是一个新人律师就有所怠慢。
一上来,对方就放了练歌厅里的监控视频。
这个监控视频云居久理也看过。
在唱歌的时候。
小坂小阳和野口治多次出现了拉手、拥抱、甚至是亲脸颊等亲密行为。
反诉原告辩护人指着监控视频里面的小坂小阳和野口治说:“裁判长,你们可以看到。像视频里面呈现出来的这样的情况,很难不会让人以为他们两个人是情侣关系吧?
包括刚才酒店的工作人员也声称,在我方和对方进入酒店的时候,也举止亲密。这也说明了,我方当事人认为自己和反诉被告之间是交往关系,反诉被告全程也没有任何反抗,这绝对不是一场忄生侵犯。”
裁判长点首。
认可对方提供的线索。
小坂小阳坐在正中间的证人席上。
对方律师言辞犀利,丝毫没有顾及对方女性的尊严。
“小坂小姐,你认定我方当事人对你进行了忄生侵犯,请问你声称自己是被迷奸的前提下,如何确定自己就明确表示出了自己的抗拒呢?你是否清晰地认知和你发生关系的是我方当事人?你在这期间是否有过享受?”
小坂小阳深吸一口气。
果然像云居久理说的那样。
在庭审的时候,她的伤口会被血淋淋地扒开供人观赏。
栗山绿在旁边紧张到做得很板正,有些担忧地看着小坂小阳,生怕小坂小阳再出现情绪失控的场面。
但好在。
云居久理提前给她做好了心理建设。
小坂小阳眼眶虽然有些微红,但语气坚定:“在我坐上了野口治车上的时候,我就因为困意昏迷,在这期间我时不时地会有一点意识。我能感觉到,有人在对我进行侵犯,我也推搡过对方,询问对方到底是谁。但是很快,我就又‘睡’了过去,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九点,我醒来的时候发现野口治躺在我的身边。”
云居久理举手:“裁判长,在我方当事人失去了自我意识的情况下。哪怕是我方当事人没有明确拒绝对方,也不应该在我方当事人没有办法进行任何个人意识的情况中发生忄生关系。在这一点上就已经涉及了忄生侵害!”
裁判长刚听云居久理说完,还没来得及表态,对方律师立刻跟了一句:“我并不认可这一点,据我所知,小坂小姐的职业是歌舞伎町的陪酒女郎吧?”
云居久理笑了笑:“据我所知,全日本有百分之二十八点七五的男性做过牛郎。换算成具体数字,大概就有一千多万人。按照反诉原告方的意思,你是打算也剥夺这一千多万曾经当过牛郎的男性维权权利吗?”
“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反诉被告方不要歪曲……”
“在这场指控强女干案中,你提及与本案无关的当事人职业,就是在扭曲我方当事人的人格和尊严,我自然也有权利扭曲你的人格和尊严。”云居久理笑道。
她四两拨千斤地打断了对方想要在小坂小阳职业上面做文章的意图,对方律师微微一怔,随后立刻稳定心神,站起来说道:“在12月6日当天,反诉被告曾手持尖刀,要挟我方当事人,这可是警视厅内也有拘留记录的……”
云居久理笑了:“哦呀,我想只要是人在人生当中多少都做过一些偏激的行为吧。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没有说过这种奇怪的话呢?
话说回来,我今天在来出席庭审的时候,路过一家爆爆冰摊位,还听到老板因为停车的问题和路人争吵,二人都说过‘再啰嗦杀了你喔’之类的言论。
难道说了之后,就一定会付之行动吗?如果这样的话,咱们国家设立再多的拘留所也是不够用的。哪怕是路边有一个醉汉,也会出于保护的目的对其进行短暂的12小时拘留。”
对方笑道:“反诉被告辩护人,你把拘留说成警方暂管保护是不是不太合适?”
“我当然可以这么理解,因为我方当事人当时持刀前往的时候,可是在野口先生及其父母在场的前提下。我想问一下,你见过持刀犯人以一抵三的去进行要挟吗?首先在这个人数上面,我方当事人才比较吃亏吧?”
“什、什么……”对方被噎了一下,脸颊涨红。
这多少有点歪理了吧!
“而且那个时候,据路人口述,双方是进行了一番激烈争吵,我方当事人才掏出尖刀。我反而想问一问,你们说了什么刺激我方当事人的话?才导致她不得不拔刀‘保护’自己?”云居久理说完,野口治父母在旁听席上怒不可遏。
“胡说八道!”
“这才是污蔑!”
“真是难以置信,居然有人能这样颠倒黑白!”
“太过分了……”
云居久理站起来,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小坂小阳、又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野口治,目光扫过旁听席上的野口父母以及……坐在角落里的松田阵平。
他抱着手臂,微微扬首。
指骨在自己手臂外侧轻点,啪嗒、啪嗒,啪嗒……叮咚。
云居久理接收到他传递给自己的讯号。
很好,他给她找的证人到了,她也要开始了。
她微微起身,先朝审判席上鞠躬,然后走到正中间巡视了一圈,然后嘴角弯起。
庭审现场的灯光,犹如初生的金色太阳。
随着金光落下的瞬间,犹如一道道耀眼的华光。
淡淡的光,亦如她清浅的声音,一字一句随着室内的温度上升。
“裁判长,对于这起起诉后反诉的强女干案,我方申请三号证人上庭。”
三号证人。
野口治前女友,平川朋菜。
原本坐在反诉原告位置上的野口治忽然坐正了。
第47章 047:玩具
对于野口治这个前任。
野口治的律师也听他提起来过。
当时他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野口治要提到自己的这位前女友。
野口治只是说:“我是因为跟那个女人分手之后太过无聊,所以才会去了歌舞伎盯这种地方认识了那个陪酒女。不知道对方律师会不会联系我的前女友,我和我前女友分手的时候并不是很愉快,我怕到时候我的这位前女友会说一些对我不太好的。”
虽然这句话说起来有点牵强。
但是他还是相信了野口治。
反正就是个前女友。
看眼前这位新人律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虽然他不以为然,但还是想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他站起来:“裁判长,对于三号证人我也进行过了解。她是我方当事人的前女友,二人于一个月前分手,之后就没有任何联系。我个人认为这件事与本次诉讼无关,不明白反诉被告方为什么要让这位证人出席?”
裁判长看向云居久理,用目光询问。
云居久理拿起旁边一个检测报告:“这是我方当事人昨日从医院拿来的检测报告,上面明确表示我方当事人对七氟醚过敏,而她脸上的皮疹也是因为七氟醚过敏导致。这就奇怪了,我方当事人没有任何身体不适,最近也没有进行任何需要吸入麻醉的手术,那就很奇怪了,她为什么会产生七氟醚过敏呢?”
随后,栗山绿立刻心领神会地递给云居久理另一个证物。
那是野口治前女友的博客,在博客的过往记录里面有几条记录,是跟她家里人的工作有关的。
云居久理把其中一条摆放在投影仪下面,让庭审现场的显示屏呈现给所有人看。
她走在正中间,朗声道:“大家可以看到,这是一条来自于11月2日的博客。在博客上面,平川朋菜小姐发的一条——【不管做什么领域,都要细心!细心!再细心呢!】”
对方律师摊手:“所以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代表什么——”云居久理的目光落在野口治的身上,眼角微微上挑拉长,犹如一把弯刀,悬在他的头上。“代表着,平川朋菜父亲所在的麻醉科,丢了一瓶七氟醚,导致她的父亲被罚款和处分。”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一直到三号证人,平川朋菜坐在证人席上。
三号证人有些局促。
云居久理站在她的旁边,侧对着裁判长:“平川朋菜小姐,你认识坐在那边的那位年轻先生吗?”
平川朋菜点首:“嗯,是我的前男友。”
“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们交往了多久?”
“大概一年左右的样子。”
“听说你们之前的关系好到已经会见了双方父母,是真的吗?”云居久理又问。
平川朋菜点首。
“那么我能再问一句,你们是为什么要分手的吗?”
野口治的律师听不下去了,再一次打断:“请问反诉被告,这件事和我们今天的案子到底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你觉得我方当事人是因为经常去歌舞伎町不是这种地方才导致了自己和前任分手吗?但是在我方提供的所有流水记录里面,可以看到我方当事人从来不参与那种烟花之的。”
云居久理背着手:“我可没有这个意思,但是我想说的是,平川朋菜小姐爸爸的医院里丢失了一瓶七氟醚。没过两天他们就分手了,一个月后的忄生侵犯事件里我的当事人小坂小阳又因为七氟醚产生了过敏皮炎,这些事情只需要一个点就能串联在一起。”
野口治的面色微微发青,他看着云居久理的时候,已经不再冷静。
云居久理继续回首询问:“那么平川朋菜小姐,请继续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们的分手原因是什么呢?”
平川朋菜微微垂首。
前天云居久理找过她一次,在线下的时候其实她就已经告诉了云居久理。
可是现在,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这件事的话,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就、就是……”
“裁判长!”有人打断云居久理的提问,是野口治。
野口治站起来,他始终保持着那副彬彬有礼的姿态。哪怕是云居久理把自己的前女友叫过来,也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而是向审判长申请:“裁判长,虽然我和我的前女友分手了。但是我承认和她分手之后,我还保留着对她的感情。所以,我再见到小坂小阳的时候,因为觉得小坂小阳和我的前女友性格相似才会私下留下联系方式……”
旁边听着的栗山绿气急败坏。
这个时候想起来舍不得人家了,怎么刚跟人家分手之后就立刻又巴结了别的女孩呢?
云居久理微微眯眼,知道野口治现在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倒也不是为了博得法官的印象分,而是为了另一个人的印象分。
平川朋菜听着自己前男友的深情告白,突然有些犹豫。
刚刚差一点说出口的话语又堵住了。
“……我也没有想到对方律师会把我的前女友叫到现场,让她看到我如此狼狈的样子,说到底这都是我的不对。我愿意接受小坂小阳的和解金,并且……撤回对小坂小阳的反诉。”
这一句话说出口的时候。
所有人都震惊了。
包括栗山绿也震惊了。
什么情况?
怎么突然就同意那五百万的和解金了?
之前不是说什么如果上了法庭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愿意跟小坂小阳当堂对质吗?
怎么前女友一出现就愿意和解了呢?
云居久理笑了。
她知道为什么野口治会突然同意和解,因为他的命门已经出现。
而云居久理的手里,就掌握这个命门。
对方律师错愕地看向野口治:“你、你说什么?”
野口治站直了,没有理会自己的律师:“仔细想了想,如果当时能够控制住我自己的话,不那么虚荣的请求小坂小阳伪装我的女朋友,这些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真的很抱歉……”
他朝着审判席鞠了一躬,然后又朝着小坂小阳的位置鞠躬。
这副诚恳而又成真的态度,不管是谁看到了都没有话说。
旁听席上的野口父母表情错愕,母亲捂面啜泣、爸爸恨铁不成钢道:“小治!你怎么能这样说?!”
云居久理摊了摊手:“野口先生,你的道歉态度还是挺诚恳的嘛,不过你不觉得现在为时已晚了吗?”
所有人看着云居久理。
她站在灯光之下,表情冷漠犹如固化的月光。
她的声音拍打着在做所有人的耳膜。
仿佛自带魔力一般,让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云居久理从栗山绿的手里又接过来一张证物:“这个是反诉原告提供的野口治最近流水记录,以及野口治曾花费在医院里的部分账单。我想请问一下,野口治先生,【5型磷酸二酯酶】这款药物是你买的吗?”
野口治身躯一震,他看着云居久理,目光怒视而又凶恶,好像要把云居久理手里的东西撕碎。
就连旁听席上的野口父母,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为什么要服用这款药物。
云居久理解释道:“5型磷酸二酯酶抑制剂,这款药物作用于男性勃起性功能障碍的治疗过程。恕我直言一些,野口治先生,你有性功能障碍、在做爱的时候没有办法完成男性应该有的勃起状态,即使成功勃也会早泄。这也是你和你前女友分手没有办法结婚的根本原因,对吗?”
野口治看着云居久理,怒目圆睁。
他的瞳孔里迸射着某种山呼海啸般的愤怒。
愤怒化成火焰,仿佛要把注视着的云居久理燃烧殆尽。
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大喊大叫地想要冲上来对云居久理挥拳头,而是咬着后槽牙,以一种极其阴森的语气说道:“是——”
野口父母呆住了。
他们可从来没有听到自己儿子说过自己有这样的症状。
勃起障碍?
怎、怎么可能呢……
野口治瞳孔里的世界摇摇欲坠,仿佛被崩塌、被摧毁,变成一片废墟,然后化成寒冷的冰水。
直到最后,他像是要把云居久理的样子牢牢记在心里似的,声音被压到最寒:“那又怎么样?我是有这方面的问题,你把朋菜叫过来无非也就是想要把我的窘迫告诉所有人。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我没有这方面的能力,自然也不可能……”
话说到这里。
他本想要就这件事,直截了当的说自己和小坂小阳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忄生关系。
但是在看到云居久理拿出另一个证物的时候,声音戛然而止。
那是酒店的订购记录。
以及被云居久理叫过来的酒店经理。
看着坐在证人席上的酒店经理。
野口治的表情黝黑发暗。
他知道。
自己最羞于启齿的事情被暴露了出来。
他现在想要杀人。
杀掉那个佩戴着天平葵花章、咄咄逼人的女律师。
让她和那天晚上的小坂小阳一样。
在魂无知觉的时候,像一只枯萎的木偶,任他摆弄。
女人。
都只不过是他的玩物而已!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有这方面的障碍又不是他的错!
只是玩弄了一个风尘陪酒女。
他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里接受那么多异样目光的打量?!
都是这个女律师!都是她!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隐疾。
该死的,该死的!
云居久理垂首,看着证人椅上的酒店经理,缓缓开口:“您好,您是案发酒店的大堂经理,我想一周前的事件你应该知道吧?”
酒店经理微微点头。
云居久理又问:“那么那位野口先生,你应该也见过咯?”
酒店经理又点了点头。
“我想问一下,事发的时候,我的当事人也就是事发的女主角在联系你们报警之后,这位男当事人在做什么呢?”
酒店经理深吸一口气,说道:“女方当时报警之后,就一直在酒店大厅里面哭闹。野口先生就一直待在房间里,等着警察过来调查。”
“这样啊,那你当时在做什么事情呀?”
“因为当时是酒店的旺季,酒店的人流量也特别多,为了保护我们酒店的名誉。事情发生之后,引来了很多人的注意,我就一直在处理其他客人的情绪。”
“原来如此。”云居久理点点头,但又故作疑惑道。“唉?不过真的很奇怪啊,一般发生这种事情的话,不是会立刻把男方当成罪犯处理吗?为什么你还敢让野口治先生在你们酒店里随意走动,而不是暂时替警方控制住嫌疑人呢?”
“这个……”酒店经理擦了擦汗。“我当时没有想到。”
“唔,说到这个啊,我也问过案发当天你们酒店其他人,当时你对其他客人们说——
——‘大家不要慌张,大家不要害怕,这是一个误会’。
我想请问一下。
在警察来到之前没有任何人对这件事情进行过调查,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就一定是一场误会,而不是发生了忄生侵犯的案件呢?”
云居久理的声音越来越低。
就像是一把刀子插入了酒店经理的心脏,伤口也越来越深。
酒店经理的脸色有些发白。
云居久理站在酒店经理的右侧,隔着酒店经理,看向同样脸色阴沉的野口治,轻轻笑道:“你应该——认识野口治先生吧?对吧?”
酒店经理的膝盖微微发颤,碰到了证人椅的桌腿。
发出了一声让人唏嘘的“咣当”。
云居久理怜悯的看着他,也看着野口治:“哎呀,我们的庭审才刚刚开始啊。别这样一副想要快点逃离的模样。
有的人在深夜里撕开了别人的衣物,让别人的尊严变成手里的玩物。也应该享受一下此时此刻,自己最大的羞耻被堂而皇之放在众人面前的耻辱感。
你说对吗?野口先生?”
第48章 048:迷雾
事情发展到现在的时候,突然变得开始朝着云居久理这边发展。
野口治的律师并没有因为云居久理说到这件事而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他反而觉得这很荒谬,于是站起来打断云居久理的话,对法官说:“裁判长,我认为我方当事人具有这方面的病症,反而能够证明我方当事人和小坂小阳小姐之间存在的忄生关系,并不存在暴力胁迫……”
云居久理“噗哧”笑了起来。
这个笑声清脆而又明亮。
但是落在某一个人的心里就变成了一把尖锐的刀,在他的心脏处来回切割,把他最羞耻的一件事袒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野口治握紧了拳头。
裁判长敲了敲桌子,询问:“反诉被告,你为什么笑?”
云居久理收了收笑意,先跟裁判长道歉:“抱歉抱歉,我实在是没有忍住。我就是觉得啊,一个拥有这样隐患疾病的人。明明知道自己已经不适合再和女**往,反而主动去追求平川朋菜小姐。
然后在和平川朋菜分手之后, 第一件事情就是立刻再去找一位小姐来伪装成自己的女朋友,出现在自己朋友的面前来为自己‘长脸’。这样的虚荣心,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出于某种程度的自卑?
因为担心被女性知道自己不行,所以就采用药物来完成这件事,这样既满足了自己的性欲,又不会被别人发现自己不行。
就像是一些反社会型人格,在年幼的时候只能朝动物发泄是一样的道理。”
“反对!”对方律师举手。“这已经是在对我方当事人的人格进行侮辱了。”
“天啊,这就是侮辱了吗?”云居久理叹了口气。“你们好容易被侮辱啊。”
“……”所有人。
松田阵平坐在旁听席上,看着她缓步游走在庭审现场,把这里变成了自己的舞台。
他也能够明白云居久理为什么要反复提及这件事。
她就是想要在所有人的面前摧垮野口治的自尊心。
野口治坐在灯柱之下。
灯光的暗影遮不住他脸上的冰冷和阴沉。
那副翩翩君子的儒雅随和在此时此刻变成了泥泞不堪的沼泽。
她背着手,从栗山绿的手里又接过一份证物。
这个证物是一卷录像带和一张票根记录。
“大家可以看一下,这是我模拟从练歌厅到酒店的路程剪辑。从时间上面来看,最短的时间和最长的时间中间都间隔了20多分钟空缺。然后我就在想,这多余的二十分钟都用在路上的话。野口治带着我方当事人去干嘛了呢?
后来我仔细地研究了一下路线图,发现距离酒店最近的一条路上面,有一家药店。于是我去排查了一下当天药店的监控,果然在23点30分的时候见到了野口治在药店里面购买药物。
而购买的药物是糖皮质激素,大家应该都知道这款药物主要治疗的是什么吧,没有错就是支气管哮喘。我想问一下野口治先生,你应该没有哮喘这方面的病症、而我方当事人也不是哮喘病症患者。那么你买这款药物,是给谁的呢?”
只有酒店经理人哆嗦个不停。
云居久理语气变沉,声音清扬:“哎呀,你的脸色好像不是很好耶,经理先生,这款药物是给你买的吧?啊?”
他哆嗦得更厉害了。
野口治为什么会知道那个酒店经理有哮喘?
为什么会给这个酒店经理买哮喘药?
这只能说明野口治和他认识。
全场人唏嘘。
“咣叽!”
有人坐不住了。
“够了!我说够了!我都已经同意和解了!你到底还想怎么样?!”野口治猛地从凳子上弹起来,仿佛下一秒就会扑向云居久理和她同归于尽似的用力。
云居久理笑笑:“我想怎么样?我当然是想要让所有人知道在一周之前的那个酒店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栗山!”
栗山绿应了一声,火速给云居久理又递上了一份新的证物。
是当时警察在现场取证拍下来的照片。
一共有两张。
云居久理依次摆放在投影仪下面。
“首先第一张,这是案发房间的构造,大家可以看到房间里面所有的零散装潢全部都被堆到了一个位置。只有西南角这个位置空缺着。为什么发生忄生关系,要把整个房间都腾空呢?
另外,房间里面搜罗出来的十几个被清理过的保险套,我也合理认为拥有某方面隐疾的野口治先生做不到一晚上用掉这么多保险套。
所以,我想说的是。
但是在现场的,并不是只有野口治一个人。”
此话一出。
不仅仅是裁判长怔住,还有小坂小阳也愣住了。
她的眼泪在这个时候才扑扑扑往下掉。
云居久理调出酒店的监控和订房时间:“另外,裁判长,你可以看一下野口治订这个房间的时间。是在案发之前的前一天,酒店的监控覆盖时间是24小时。这也就意味着我们现在已经看不到野口治先生在并购这家酒店进入酒店套间之内的片段了。
但是呢,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所有的事情都是有痕迹的。
我方当事人小坂小阳小姐说过,自己醒来之后发现手上有捆绑的痕迹,身上也有多处青斑。但是在案发时并没有在现场看到任何*绳索,和忄生爱的捆绑工具。
这可就奇怪了,那些工具去哪里了呢?”
云居久理看向了已经面如土色的大堂经理人,循循善诱道:“我想,一定是你告诉了野口治先生,酒店的监控是24小时覆盖。只要让他提前把所有东西放进酒店里,就不会在酒店的监控里面留下记录,等到事情结束之后,你再偷偷地把作案工具挪到酒店的储物间里,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当时在场的还有另外有一个男人。
就在刚才,警视厅的刑警们已经申请下来了搜查令,在你所在的酒店里找到了你还没有来得及转移的那些忄生爱工具。相信要不了多久,你留存在上面的DNA就能提取出来。”
“不、不……我没有、我没……”坐在证人椅上的那个人抖若糖筛,想要为自己辩解什么,但是感觉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像是一条被钓上岸的鱼。
只能在云居久理的句句逼问下,面如灰土。
没错。
整件事情都和云居久理分析的一样。
野口治和酒店的经理人认识了很久,之前关系也匪浅。
他性功能有障碍这件事知道的人也不多,但作为与一个男人,没有这方面的能力却又有这方面的需求。
在这种时候,酒店经理人就给他提供了一个方法。
那就是迷奸。
前女友的家里是从事医院相关。
弄到一些市面上根本买不到的管制药物并不困难,再加上自己和前女友又是快要结婚的关系,对方家里对他也比较信任。
在一段时间的筹备之后。
野口治就偷到了自己想要的七氟醚。
但是这种药物都是有记档在册的。
少一瓶肯定很快就会被人发现。
但药物丢失,一般情况下来说都先会从医院里面的内部人员开始查起。
但也不能保证有没有可能会查到野口治的身上。
在和平川朋菜交往的这段时间里,她多次提及做爱这件事。野口治也试了几次,但是都没有成功。
平川朋菜对这件事情很不满,明里暗里的对野口治进行了一些语言嘲讽。
野口治也快要受不了自己的这个前女友了,所以干脆直接摆烂。
平川朋菜赌气提出分手之后,野口治也顺理成章的和自己的这个前女友断绝了关系,然后再以心情不佳为由去了“迷途之鹿Bar”。
在最一开始。
一切都按照他和酒店经理的算计而来。
这两个人筹划了一场长达一个月的密谋,小坂小阳不知道的是,这一个月里面,野口治除了去过“迷途之鹿Bar”之外,东京所有知名的夜店野口治都去过。
广撒网。
选择性捕捞。
小坂小阳就是野口治他们捕捞上来的第一条“鱼”。
但绝对不是他们这个扭曲计划里面打算捕捞上来的最后一条“鱼”。
云居久理拿出警视厅复原过的野口治手机内通讯记录,摆放在所有人的面前:“裁判长,你们可以看到在这些被复原的聊天记录里,野口治先生在加了我方当事人之后还陆续加了其他四、五位女性。
我也对这些女性进行过职业排查,发现她们居然全部都是陪酒女呢。
这个时候难道大家不好奇吗?野口治先生这么排斥陪酒女、又看不起陪酒女,为什么要加那么多陪酒女的信息?
我认为这就是一场提前谋划的系列迷奸案。”
庭审进入了最终阶段。
对方律师完全没有想到整个事件会往这个方面发展。
在场的所有人看着云居久理,也看着野口治。
在那一瞬间,好像有谁的立场发生了改变。
肃穆严谨的庭审殿堂里。
浅金色的灯光轻轻浅浅的落在云居久理的身上。
外面的雨夹雪好像停了。
屋内的暖风机发出来的声音,就像是摸索着耳膜,让野口治得头脑发懵。
云居久理捧着手里的书文,轻声涌念。
“综上所述。
我方认为,这是一场处心积虑的迷奸案。
对方当事人在进入‘迷途之鹿Bar’的时候,就盯上了我方当事人,以结识朋友为目的和我方当事人交换了私人联系方式。随后又以请求我方当事人冒充自己女朋友为由,在他人面前营造出彼此亲密的假象。
在练歌厅结束之后,对方当事人在我方当事人的口罩亲泡在七氟醚里,导致我方当事人在喝了酒的情况下没有注意到口罩的异样,在吸入七氟醚导致失去意识后,野口治将我方当事人抬进酒店内实施作案。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野口治先生和小坂小阳的感情纠葛,但实际上不然,当夜在酒店套件内还有另外一个人,就是声称自己哮喘病犯请假‘回家’的酒店经理人木铎先生。
因为对方当事人勃起困难,所以作案事实的时候除了野口治先生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就是本案的第三人。木铎先生又是酒店的经理人,所以出入各个套件并没有人怀疑,他也可以很好的隐藏自己作案过程并帮助对方当事人处理监控录像。
而野口治先生则和我方当事人有过一个月的私下联系,由野口治出面声称自己和我方当事人发生关系,不会有人怀疑到另一个人的身上。
所以,我方请求裁判长驳回对方起诉我方诽谤,并撤回我方强奸案的诉讼,改为——
轮奸诉讼。”
她声音着地,犹如一颗石子落在水面上泛起涟漪。
曾经施加给小坂小阳的污言秽语,在这个时候转移了目标。
小坂小阳捂面哭泣,却不再懦弱。
所有人都知道,轮奸案要比强奸案严重得多。
这场案子。
这位新人律师又赢了。
全场喧哗。
雾霾散去,不知不觉围绕在这个世界上的黑暗被一抹阳光冲散。
野口父母坐在旁听席上哭声渐响。
云居久理缓缓合上手里的诉状。
这也是一种审判。
对身为男性尊严的某种审判。
剥夺了他人尊严的人。
不配拥有尊严。
“在我为数不多的三次庭审现场,我踏足此地,并非为了惩冤白谤,而是因为我的职业需要。
收了委托金,为委托人辩护,这是我的工作。收了税金,保护市民,这也是警察们的工作。收了酒钱陪客人聊天舒解心情,这也是陪酒女的工作。
我认为,众生平等,没有任何一个职业远超于其他职业、独自伟大。
故而,也没有任何一个职业理应承受白眼和漠视。
裁判长、律师、警察与陪酒女并无不同。
这是一场针对不被社会认可却存在于这个社会上的伤害事件。”
云居久理放下手里的诉状,做了结束语。
“以上。”
法槌敲定,全场肃静。
野口治双膝发软,面如死灰,瘫倒在地。
第49章 049:朋友
这个案子非常圆满地结束了。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有了答案。
那一天被黑暗笼罩的夜晚,终于等待到了属于它的曙光。
这场反诉案。
以云居久理和小坂小阳的大获全胜画上了句号。
在审判长驳回了野口治那边的诉求之后,酒店经理人木铎和野口治被庭警扣留,准备交给检察厅审理。
之后就是检察厅的工作了,要去调查这两个人对于这场轮奸案的详细证物。
其中就有搜查一课强行犯三系松田警官调查出来的,一部分遗留在酒店储物间里的药物和工具。
量刑和赔偿金,都按照迷奸的罪行定义。
庭审现场里面的人也都依次走了出来。
小坂小阳是被栗山绿扶出来的,后者的脸上也跟着抹泪。
小坂小阳看到云居久理,扑上来抱住云居久理。
云居久理看着她颤抖的背脊,耳边是哽咽地致谢,眼角余光瞧见了缓缓从庭审大门里走出来的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左右两侧依次有人流走出,而他驻足在人群之间。
他不是什么风。流倜傥的外貌、偶尔还会有点让人难以靠近的冷硬。
但在整个时候,云居久理被他那眼角微扬的笑意撩动心火。
刚才在庭审现场的时候。
他全程都在。
云居久理也不知道自己这第三次庭审表现如何,但结果还是很尽如人意的。
栗山绿一边安抚小坂小阳,一边开心地询问云居久理:“迷奸的话至少要十年起步吧?那两个家伙就在里面把牢底坐穿吧!哼!他们居然还敢反诉,恐怕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认为不管是法庭还是媒体都会觉得自己和小坂小姐发生关系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云居久理点头:“现在证据确凿,搜查一课那边也在进行人证搜证。那两个家伙在庭审的时候那副样子基本上已经相当于承认了,所以就之后就看检察厅调查完之后送检的量刑怎么说了。”
“谢谢……”小坂小阳泣不成声。
这个时候的放肆哭泣,不是因为委屈也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某种程度上来说,胜利后情绪的发泄。
松田阵平走过来的时候,听到云居久理用平淡的声音,安抚着一颗颤栗的灵魂。
“你不应该对我说谢谢,你要说谢谢的,是面对这种事情还能勇敢起来的自己。”
她的声音轻柔。
就像是数年前同样用这样语气安抚着一位握拳小男孩的另一位律师。
那位老先生也是这样,轻笑着抚摸着松田阵平的小脑袋,然后笑着说:“成为警察只是司法之路的第一步,维持本心才是最难的一件事噢。”
松田阵平微微吸了一口气,看着外面已经转晴的天色。
总觉得迷雾散去之后的天空,更加美丽。
这只是小坂小阳和野口治的案子。
之后检察厅起诉野口治和木铎多让的时候,小坂小阳还要以证人的身份出庭,到时候恐怕整件事情又要从头梳理一遍。
不过,让云居久理比较放心的是,小坂小阳的情绪看起来还挺坚强的。
估计是因为小坂小阳和自己的母亲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开,也有了这方面的底气吧。
回字形的裁判所大厅来往反复的人群很多,在这些嘈杂的脚步声中,依稀还能听到野口治和野口父母的拉扯声。
野口父母在裁判长宣判的时候,情绪激动。
而野口治甚至已经忘记了该如何为自己申辩,只能看着云居久理一字一句地将自己之前做过的事情讲述出来,然后犹如一条冻死的鱼,不停地颤抖。
栗山绿把小坂小阳带去了旁边的休息室,松田阵平站在云居久理面前打了个哈欠:“我这个月的总结报告,一定会特别好看。”
云居久理笑道:“这都是托了我的福。”
他也跟着笑:“谁说不是呢?”
两个人打趣儿到了门口,今天又刚好是松田阵平休假的日子,云居久理又赢了案子,松田阵平在问到她下午准备去做什么的时候,云居久理还很认真地想了一下说:“嗯……先回律所,把手里的资料整理一下,过两天交给检察厅。”
“……”松田阵平。
“你能不能说一下跟你工作无关的事情?”松田阵平。
云居久理笑道:“北村先生的餐厅出了新品,他上次给我打了通电话喊我去试吃,那么……下午一起吧?”
“这还差不多,那走吧。”松田阵平站直了,迈开长腿朝着外面走。
云居久理觉得刑警先生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还是挺好哄的。
嗯,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已经拿捏好了。
两个人刚走到裁判所大门口。
忽然从外面涌过来一大波人。
云居久理一怔,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群围住了。
“你、你们……”云居久理被陌生的人群包围住。
那些人的面孔很陌生,没有见过,也有男有女。
但是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某种好奇的探索、以及兴奋的求知。
“您就是妃英理律师的首位学生吗?对于这次反诉的诉讼,你赢得如此轻松是自己的努力还是妃律师在背后协助呢?”
“……”云居久理。
“云居律师,这是你第三场庭审,三场胜利是否意味着你也会贯彻妃律师的职业准则,成为第二任‘律政界的不败神话’呢?”
“……”云居久理。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场不会胜利的强奸诉讼,你却没有犹豫地接了下来,是因为你早就发现案件的玄机?还是想要挑战一下自己呢?”
“……”云居久理。
“云居律师,即上一次你为被告辩护把原告送进去这件事,这一次在反诉的情况下又把对方所定的量刑加重。是否意味着,你之后将会提前结束修习呢?未来会有自己开律所的打算吗?”
“……”云居久理。
“你们……是谁啊?”云居久理。
这、这到底是在干嘛?
这些人纷纷开口,告知云居久理自己是在哪家报社,举起来的录音器和摄影机,让云居久理有些错愕。
镜片对准云居久理的时候,她的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那种黑黢黢的镜片折射着光芒,里面像是有无法用肉眼看到的甬道,有一种吸引她坠入迷失的奇怪质感。
云居久理在被诸多摄影机镜头对准的时候,思路像忽然停止一样。
他们叽叽喳喳着,说自己是野口治爸爸新来的媒体人,并声称自己看到了一场精彩的庭审辩论,还对云居久理进行了后期采访专栏的邀请。
云居久理全部都没有听进去,只是有些木讷的发出类似于呜啊一般暗哑的声色:“采、采访么……”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嘈杂,就像是淅淅沥沥落下的雨幕。
不久之前还乌云密布的天色虽然迎来了曙光,但空气中还有着没有散去的潮湿感。
所有人围过来的时候,云居久理有一种尴尬的不适。
“采访,就不用了吧,我……”
“抱歉,我们还有事情,现在不方便。”松田阵平拨开人群,站在云居久理的面前,伸手挡住那些人递过来的话筒。
在潮湿的人群里面。
他握住云居久理的手,然后带着她朝开阔的地方走。
“云居小姐……”人流跟了过来。
在这一瞬间。
云居久理莫名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什么公众人物。
原本是野口爸爸准备请过来为自己儿子平反的媒体人,在见证了这场评审之后,好像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都转移到了云居久理的身上。
松田阵平跑得很快。
云居久理也跟在他的十年后,绕了一圈之后把那些人甩掉,坐上了车。
松田阵平好笑的伸手扯了一下安全带,回头看了一眼在外面徘徊的那些记者们,扣在自己的身上回首冲着云居久理笑:“你要出名了。”
“……”云居久理。
日本的司法考试堪称地狱模式。
每一年的录取人数是按百分比的个位数优淘劣汰,从第一名往下不会录取超过太多人。
能够通过司法考试。
就意味着这个人从社会的中下流阶段,已经步入到了更高阶的位置。
这是除了给国家打工考公务员之外,最快能够实现自我价值的途径。
一个律师在脱离修习阶段之后,不管去哪个律所,最起码第一年的年薪就有八百万往上。
就为了这个薪资待遇,还是会有很多人挤破脑袋想要考律师的。
所以日本的律师也不是特别稀缺。
云居久理也没见过有哪个律师庭审完之后,会这样被关注的。
“你好像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平时感觉你还挺能说的,但是刚才好像就……”松田阵平说得比较婉转。
云居久理点点头,她看了一眼车外的人,说道:“这本身不过只是我的工作而已,没有必要赋予什么太高尚的评价,压力怪大的。”
松田阵平笑笑:“这倒是,你的老师虽然被誉为0败绩的律政女王,但维持这样的名声,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吧。”
松田阵平说的这算是一点。
最重要的是……
云居久理总觉得暗处好像有谁一直在盯着她……这种感觉,怪让人不舒服的。
她想起来上次,在“迷途之鹿Bar”的时候,中条青方和那个粉头发男人对她说的那句话。
——“我们也可以帮助你,给你找案源,让你成为比你的老师妃英理——哦不,是全世界都家喻户晓的律、师!”
家喻……户晓吗?
云居久理深吸一口气,胸口有一股热浪袭来。
在很久之后,她才明白这是某种对胜利渴望的冲动。
人会折服于金钱、权利、拥簇。
云居久理知道自己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可能抵挡不住那么强力的诱惑。
*
检察厅。
大理石构造的冰冷区域内,每一个人都犹如规章般死板沉默,行走在庄重的回廊之中。
身着正装的司法官拿着“野口轮奸案”的报告走进来的时候,看到了里面的品茶的某位大人物。
“这些都是搜查一课那边递交过来的案子,我已经安排给下面的人审理了。”
对方支了支鼻梁上的镜片,遮住眉眼里的掂量,“嗯”了一声之后随意翻阅了一下年轻检察官递交过来的案子。
“有什么有趣的案子吗?”他问。
年轻的检察官笑笑:“无非就还是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只有一个刚刚处理完,原本一审诉讼的时候是强奸案,但是一审结束后变成了轮奸,听说是一个刚接了三起庭审的新人律师,当庭的裁判长对她的印象很好,还说了很多褒奖之言呢。喔,对了,就是千田三郎复审案的那位女律师。”
这句话让这位领导人物眉眼微抬,瞳孔带刃,却又很快散去变成和蔼的笑容:“是吗?那位据说接手的人生第一场案子就把我们检察厅十年前一个卷宗推翻了的律政新星?让我们检察厅在国议会上颜面扫地的修习律师?”
年轻检察官听出了领导语气里的不对劲,他并没有被对方的笑容瞒住,而是赶紧低下了头:“好、好像是她。”
“把她的案子找出来。”
年轻检察官手忙脚乱:“是、是……啊!是这个!”
中年男人目光横扫在翻开第一页的人物资料上。
满是磨损老茧的手指,轻轻拂过上面的照片,掠过背景资料停留在姓名栏。
“云居久理?”他声音沙哑,饶有兴致。“真是让人怀念的姓氏啊,我有一个老朋友,也姓云居。”
年轻的检察官笔直地站在桌后,笑问道:“长官您的老朋友吗?一定是了不起的人物,他现在如何了?”
“了不起?当年确实挺了不起的,只不过他现在已经……”中年检察官齿间挤出哼笑,轻蔑冷漠地合上资料,声音黏连而又阴森。
“死了。”
随后。
云居久理的资料,被他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内。
第50章 050:舞台剧
因为云居久理在搜证阶段,对野口治的作案过程还原得太过详细,基本上在反诉庭审的现场就阻断了野口治所有可能翻案的渠道,所以之后的检察厅对野口治的定罪也非常轻松。
在这期间,云居久理也只是给小坂小阳提供了一些出庭之后的话术。
小坂小阳捧着云居久理给她整理好的笔记,每天来找云居久理对话术。
妃英理从横滨回来之后,也听说了云居久理接手的这个案子。
旁听了一会儿云居久理教给小坂小阳的话术,妃英理频频点头,基本上各方面已经很熟练了。
一个律师,能够自己掰头案子是最起码的功底。
但是能教会自己的当事人如何在庭审现场维护自己的权益,这就是一个比较吃良心的活计了。
简单来说。
随律师自己的心意。
教是情谊,不教也是正常。
但云居久理很耐心地把每一个裁判长到时候有可能会问到的、对方律师有可能会问到的、以及对方律师有可能会设置的语言陷阱都全部列出来。
随后。
妃英理当即决定,把自己手里几个难度不是很高的案源拨给云居久理,让她练手。
与其说是练手,这也只是妃英理让她宽心的话语。
实际上也是打算把云居久理拉入正轨。
只是妃英理回来之后,栗山绿这个秘书要回归自己的本职岗位了。
把小坂小阳送走之后,栗山绿兴致昂扬地捧着两张票回来,对云居久理说:“小坂小姐说自己案子结束之后,学校还是让她出演女一号!时间就在明天下午!地址在加迪斯会堂,邀请我们去耶!”
云居久理从她手里接过票劵,看到上面写着【海灵之主】,是一场音乐舞台剧。
忙碌了这几天,也确实应该放松一下。
云居久理点头:“可以啊,我们一起去吧。”
栗山绿犯难:“可是那时候我要跟哥哥去买贺年礼物哎……”
“那……”云居久理看着多出来的那张票,开始犹豫。
栗山绿嘻嘻一笑:“那就让松田警官去吧!”
“……”云居久理。
*
云居久理给松田阵平打了通电话,说到这个事情的时候,松田阵平并没有犹豫非常干脆地说了句:“几点?”
云居久理报了一下时间,松田阵平那边就说了句“好”然后就把电话挂断了。
到了约定的时间之后,松田阵平卡在检票最后一秒的时候赶到。
他身上有一股风尘仆仆的味道,来的时候领口有点乱,看起来好像忙碌了一上午。
“抱歉,差点迟到。”他走过来的时候伸手弹了弹身上的灰。
云居久理看了一眼他袖口的污垢,看起来有点像是在什么墙上面蹭到的,虽然拍打掉下来不少但明显还有一些残留。
“时间有点着急,我就没有回去换衣服。”松田阵平解释道。
云居久理拿着票往回廊走:“走吧,演出要开始了。”
他跟了过来。
这也算是他们为数不多的约会。
之前几次的时候,他都会特地洗漱然后换一件新衣服,但这一次看起来好像确实时间有点着急。
他是出什么任务了吗?
进入会场之后,舞台剧的现场还是挺不错的。
小坂小阳给他们定的位置很不错,刚好在视野最好且最中间的位置。
这里是一个还挺有名的一家大聚堂。
整个建筑风格仿造了锡拉库萨大教堂的设计,在浅蓝色的霓虹光束之中变得犹如海洋一般光怪陆离。
松田阵平依靠在椅背上,放平呼吸。
在来之前,他去见了一个人。
不是别人,是上一次在“迷途之鹿Bar”碰巧见到的那位昔日警校同期,安室透。
而安室透也跟松田阵平说了一件事。
那就是在两个月前。
他们曾和一位炸彈犯交手,是不是害死萩原研二的那个家伙还不知道,但制定的炸彈型号很特别,是液体交融产生爆炸的形式引爆。
据说这个炸彈犯在业内还有一个名号,叫普拉米亚,在很多国家都有过恶行。
虽然松田阵平当时拆除了炸彈,可并没有抓到那个家伙。
好在有一个人在对方的身体里钻了个弹孔,也算是给警方捕获普拉米亚增加一条线索。
但是……
安室透说:“你知道我们现在在执行着什么样的任务,本来我们每年会面就已经很危险了。hiro和那个家伙交手,没有抓住他/她本身就是一个很危险的事情,你知道那些家伙们私底下可能都是有联系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普拉米亚和组织有什么瓜葛,但hiro现在在组织里面的处境不是很安全,已经被怀疑了。”
已经被怀疑了的意思是什么,松田阵平还是知道的。
松田阵平问:“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办?现在来找我是需要我的帮忙吗?”
“我知道你一直在追查害死萩原的那个炸彈犯,根据我这边的情报,提供那个家伙和普拉米亚有一定的联系。你把追查那个炸彈犯的线索给我一份,我帮你找他。”
瞧啊。
这句话说得多么理直气壮。
好像自己查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有任何线索的家伙只要转移给他,就能很轻松地被调查出来似的。
虽然有点不爽。
但松田阵平还是给了安室透一部分的线索。
上午的时候,松田阵平跟着安室透去了一趟公安部。
在公安部那里,安室透提供了普拉米亚和“传真炸彈犯”的炸彈型号,让松田阵平参考。
光说不练假把式。
松田阵平会拆炸彈,自然也会组炸彈。
两个人跟着几个公安部的小公安在一个房间里忙活了一个上午,准备各种型号的模拟碎片。
忙到松田阵平差点连时间都忘记。
安室透还是第一次见到松田阵平这么认真的样子,也跟着听指挥地在旁边疯狂递工具。
在进入尾声的时候,松田阵平才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几点了?”
“2点39分。”安室透看了一下时间,一抬头的时候发现松田阵平已经开始穿衣服了。
“剩下的就是把我拼好地组装起来,你的水平应该是可以完成就不需要我了吧?我先走了。”
松田阵平拎着包往门口走的时候,安室透追了几步:“你急什么?要去警视厅?”
“不。”松田阵平把包扛在肩膀上,哼着小调,迈开长腿。“和我的女朋友去约会。”
安室透:“?”
*
舞台剧演的是什么,松田阵平其实没有特别注意地看。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普拉米亚的那个液体炸彈和“传真炸彈犯”的炸彈型号。
之前他就觉得,这两款炸彈在市面上并不常见。
“传真炸彈犯”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任何下落,情况并不是很妙。
旁边的云居久理倒是全程都看了下来。
这种以歌唱形式的舞台剧还是挺新颖的。
最重要的是这种歌颂爱情的舞台剧总是会引发一些人的共鸣。
坐在观众席上,云居久理感觉四面八方所有人的情绪好像都被调动了起来。
而且最重要的是,小坂小阳的歌声很美妙。
这还是她第一次现场聆听小坂小阳的歌声。
轻扬而又空灵。
日本很多女歌手都以可爱为主。
这样特别的声色,未来一定会大热的。
云居久理这样想着。
在舞台剧结束之后,四周观众的掌声也说明了这一切。
“还不错吧?阿仁?”云居久理回头问了一下旁边这位的意见。
松田阵平回了回神,点头:“啊,是,很不错。”
总觉得他好像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啊。
云居久理没多问,而是等待着舞台剧进入谢幕阶段,她看到旁边有几个人手捧着花束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好像是打算去后台给演员们送花。
为了表达小坂小阳请他们来听舞台剧,云居久理也给小坂小阳买了一束花,准备给她送去后台。
还没刚走到后台通道,就看到有几个媒体人围着一个人。
人群中间的女人穿着舞台剧上的演出服,正是小坂小阳,她在接受着旁边几个人的询问。
而询问的内容,就是有关于小坂小阳前段时间的官司。
对于那件事。
小坂小阳已经可以很坦然地和别人提及了。
“我真的很感谢我的律师小姐,她是我重拾希望的烛火,在我想要放弃和解的时候,是她让我重新振作起来。她是一位了不起的律师,为了我的案子奔波了很长时间也很辛苦。她不仅负责、而且还非常睿智,就像是克里特岛里的‘迷宫夫人’。今天的这场舞台剧有很多我想要对她诉说的话,其中的一句——‘You are a candle in the ashes。’(你是灰烬里的烛火),这句话来形容她再合适不过了……”
云居久理脸一热,把花托人放在小坂小阳的桌子上,就拽着松田阵平离开了。
松田阵平有些好笑:“怎么了?害羞了吗?”
“没有。”云居久理说。
松田阵平笑道:“嘛,谦虚的‘迷宫夫人’雅典娜小姐,你的脸很红。”
“没有!”云居久理瞪着眼,努力控制自己脸热的程度。
松田阵平“切”了一声,走到剧院门外,看着外面的世界:“要过年了啊。”
云居久理也看了过去。
刚才在来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路边很多人都在准备过新年、囤积过年要用的东西。
她算了一下日期。
距离大晦日还有一周的样子。
他们两个人肩膀挨着肩膀,顶着微薄的夕阳往外面走。
影子被融化在了脚底下。
温度下降的时候,空气都变得有些刺骨,这让云居久理控制不住的想要往松田阵平的身旁贴一贴。
这个男人像个暖炉一样。
冬天抱着的时候,真的可以很好的保持自身温度。
云居久理听到旁边的人突然说了一句:“大晦日的话……”
“嗯?”云居久理侧头看他。“什么啊?”
“就是……”松田阵平发出短促的气音,好像对之后要说的话有些犹豫。但思索片刻,还是婉转地说了一句。“大晦日啊,要做的事情无非就是吃饭啊、聚餐啊、去神社寺庙参拜啊,还有就是……”
他又止住了声音。
云居久理跟着他的话,补充道:“还有就是*,要和自己的家人聚餐对吗?”
松田阵平犹犹豫豫没说出口的,无非就是这句话吧。
云居久理已经没有家人了,所以自然也没有人和她一起过什么新年。
光是看着那种氛围,就很容易会被放大孤独。
松田阵平这个时候和她说这种事大概率是因为他要回自己老家吗?
云居久理知道他的老家不在东京,八成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吧,哪怕是警视厅也得让人休息啊。
她认真地说:“没关系的,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你回去的话我会看好家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松田阵平目光沉降下落,看着云居久理,伸手挠了挠头。“反正东京这边也没什么事儿,栗山说律所囤积的案源也清理得差不多了。你留在东京也没事儿,一个人不觉得无聊吗?跟我一起回神奈川……吧?”
云居久理呼吸停滞,被他的目光拥抱。
她能听到他狂跳的心脏声音,在肋骨里面以一种极快的频率,好像催促着云居久理说出答案。
去……神奈川吗?
到时候可能会见到他的家人吧?
云居久理想了想,说道:“可以啊。”
松田阵平的瞳孔里好像有一团火苗。
啪的,就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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