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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呢,意料之中。
谢逢青坐在沙发上,架了根烟。听到严知希说明来意后,他没有想象中的高兴,也没有不满。
就像无数次朋友与亲人来找自己帮忙和解决问题时差不多的心理:你很强大,你能解决所有事,所以这次也帮帮他们吧。
严知希和自己本就是纯利益合作关系,让自己帮助她事业上的难题,也是情理之中。
但莫名的,今晚情绪有点上来。
他兴致不高,落座后,让严知希直接进入主题。
“想要什么和李特助说就好了。”谢逢青撩着冷淡的神色:“今天挺晚了。”
那意思是你影响到我的私人休息时间了。
严知希眨眼,放下瓷碗,清脆一声:“你不是不吃没剥皮的葡萄吗,这是剥好皮的。”
……谢逢青眼皮一跳,脑海中所有一个想法,你讨好做的也太明显太舔了吧我觉得真不至于——
一看,碗里是个巨大的富士山苹果。
“?”
她那时洗完澡,长衣长袖,脸蛋素净。其实找谢逢青谈的事也很简单,几分钟就能搞定,为什么不微信聊?因为严知希觉得这种事当面说显得诚心诚意一点。
但今晚谢逢青情绪一直不高,严知希也没找到机会提。就想着,先哄哄他吧。
拿给他的青提也没吃,说什么,不吃没剥皮的。
严知希看着那一袋阳光玫瑰,心想,剥皮了那不是暴殄天物吗,就是要带皮才好吃,他不吃算了。
转而把青提收进冰箱,眼神一撇,就看见厨房的苹果和全自动削皮机。
“剥好皮的苹果。”
看着谢逢青难以置信的眼神,严知希摸摸鼻子,改了下措辞:“哦,削好皮的。”
谢逢青……他莫名笑了声:“你好样的,严知希。”
随后拿起苹果,咬了一口。
“别奉承了,聊正事。”
语气也挺一般的,但严知希眯眼观察,觉得这位周身没刚才那么凛冽了。
“我后天要去参加会议,届时就没时间再谈了。你小姑上次等我感冒,我挺愧疚的。下个月是她小朋友满月吧?这是我送她的礼物,希望她成为妈妈后也能维持自己的爱好。”
严知希拿出金字滚烫的封涵,隐越能窥见其内容一二,是宋师的封山作《浮金雕南山》。有市无价,珍贵难寻。
谢逢青和他那群家人关系和情感都复杂,确实血脉相连,但这些年愈发疏远,贸然关心会很奇怪。
但严知希作为他的妻子来送,各方面来说,都要和谐客气一点。
“……你要说的是这个?”谢逢青神情古怪。
“还有。”严知希想了想,“前些天你回来,你忙我也忙,就忘记了。其实我真挺想你的,也很惭愧让你承受那么大的压力。谢逢青,抱歉啊——”
她笑意盈盈,于昏暗灯光与浓稠夜色中,双手捧出支非常卡哇伊闪闪发光的粉色巴黎钉。
“虽然说抽烟不好,作为你名义上的妻子呢我应该劝你戒烟更显的正常?但都是老烟枪,我懂——”她说:“这是送你的新婚礼物。”
“今晚见你情绪不高,大少爷,开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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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市金坞区,帆船酒店,国际博览芙蓉会。
“出轨事件后,这算是容砚与和温舒琳首次合体出席吧?”“他们在内场吧?好可惜看不到了……”
“我早上看见容砚与了,身边跟着个年轻小女孩,这就是他那个的得意门生?”“也太嫩了……不像。”
“我听说金坞文家的小公主都来了,真的假的?一个小小的博览会……”
周遭鼎沸,严知希今天装扮过,非常抢眼。
她还是以metoo私人馆主的身份前来,其实也没有赵易安说的那么恐怖嘛。主要是严知希的名声打出去的,她是西欧油画最年轻貌美的明星画家,国内外社交平台粉丝500万,含金量极高,活粉量惊人。知名活跃度比粉丝两千万的新生小花高的多。
对于这种明星画家,圈内毁誉参半。但她还有容砚与带着,多半是赞誉奉承。
眼下,容砚与不在她的身旁,其实各种声音,就没那么好听了。
“希希,今天好美!清冷禁欲,你好白。”
“希希宝贝,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好久不见了……”
“希宝贝你怎么现在还没跟容老师去内场啊!要开始了……喂,你踩我干嘛!”
周遭为她默哀,只觉得事到如今还没搞清楚严知希为啥被贬下凡来,还是别想着拍马屁讨好严知希了。
但严知希还真没她们口口相传中那么可怕:“容老师带tuk的形象代表人进去,我在外面等就好。”
她说的很平静,但周围听的倒吸凉气。
严知希还是太体面了,圈内人尽皆知容砚与在开会前几天突然带了个新人,而对tuk主责严知希兼他昔日得意门生不管不顾。
阴谋论都快爆了好吗。
最广泛认同的说法是容砚与玩学生玩腻了,所以换新人了。
“所以你……真和容老师掰了啊?”
她们想问的是你真被容砚与抛弃了啊?
那还有机会和好吗?
我们巴结你还能得到好处吗?
严知希笑着,说:“不知道呢。”
语气难得带点冷刺,眼神很冰冷,仿佛洞悉问这话的背后用意是什么。
问话的人被刺到,不敢黑脸,只能讪笑。转头就和朋友疯狂打字吐槽。
而旁的听到严知希这个回答,态度也变得微妙。
没了容砚与,还讨好她做什么?
严知希无所谓,在周遭或真情或假意的喧闹中,看到有人给自己发消息。
竟然是他。
【老师。:孟凛深发来的终稿是你们一起审批通过的?】
【老师。:你晚点再重修一版给我。】
她难得,愣了下。
这些天,容砚与的态度非常冷漠回避。却在今天,在芙蓉会开场的日子,主动递话。
原来老师是这个意思。
严知希捏紧手机,打字:您什么时候需要?
【老师。:今晚。】
【yan:下午有中场休息,我拿到电脑立刻发给您。】
【老师。:不用,你亲自送来。】
她不死心,非要把话说到底,所以也终于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晚上,女学生亲自到男老师的房间,这话,严知希被刺过。
她呼吸短促:【温老师在。】
【老师。:只有你我。】
严知希僵硬着,有人发现她情绪不对劲,想过来安慰,严知希反应神速遮盖手机,厉声:“你干什么!”
“……没,没什么,看你不太好……”
“怎么了,希希?”
严知希知道自己反应过了,但不等她解释,漫来一道甜美的笑音:“知希姐姐,你怎么还在这儿呀?”
李乐宜着华丽嫩鹅黄礼裙,装容粉嫩到能掐出水,笑容甜美,小高跟哒哒地过来,昂首时宛若最得宠的小公主:“容老师等你很久啦!”
……迎着周遭或诧异或羡慕忌恨的目光,严知希知道躲不过,隐蔽叹息一声,上去了。
内外场之别,规格无差,只是鸿沟明显。
严知希习惯性落座在身形高大宽厚的容砚与身边时,周围立刻有人高声:“你坐的是乐宜的位置!”
这声儿高,严知希愣了下。
李乐宜跟在后面,表情微妙,眼神轻蔑。
容砚与抬眸,侧脸英俊,但淡漠如初,也没搭腔,看着严知希的侧脸。
满桌都这么看着严知希,她抿唇,随后起身。
圆桌上位置精确设计过,满了,严知希略显狼狈的退居后位,站在容砚与和李乐宜位置中间的后面。
李乐宜施施然落座,对着容砚与笑了声:“老师,知希姐刚在外面和罗美所的人聊天呢,也挺悠闲的。”
罗美所,京市第三梯队的美术系会所。但他们第一档的人心高气傲惯了,从来也是和同阶层的人审美互通。
李乐宜这意思,满桌人随意咀嚼下就明白了。
“小严确实在那边有几个好朋友。”容砚与语气温和,转头笑问她:“今天玩的开心吗?”
近乎讽刺。
严知希抿唇,没回话。
她好不识趣。
容砚与笑了声。
“是乐宜自作主张,怕你在外不习惯。既然有朋友在外面就好,先出去吧。在旁边的中厅等我,我晚点来找你。”
他姿态客气疏离,一派清风明月的做派,不必多问,任谁都能觉得他是关心后辈的恩师。
周遭看似不关心这边,都在与李乐宜热切交谈,实际上眼观鼻鼻观心。
严知希也配合着,表情淡然,但隐藏在侧面抓手机的指骨已然泛白发青,浑身上下有十分不自然的颤抖。
呼吸短促,但胸脯起伏挺明显了。
一直以来,她都是受人尊重的严大小姐,亦或者是雷厉风行的严总监、严馆主,再怎么说,那张清伶而充满攻击性的脸,也让旁人对她有所顾忌。
而后,严家破产,她不得意更加谨慎内卷,或有或无的工作也被她重新珍视。
曾经她有摔桌翻脸的底气。
眼下,明明知道容砚与就是故意的,就是在大庭广众下羞辱她、规训她、把她的自尊踩在脚底嘲弄、又或者架在火上烤。
严知希深吸一口气,那张刻板冷漠的脸上,浮现出一点笑意。
她说:“好的,老师,那我先去外面等你——”
“小严——?”
自外而来的女声明艳动人,喊着笑意和惊喜,却让严知希浑身气血翻涌,瞬间僵在原地。
“小严,你在这儿啊,砚与说你在外面,我还出去找你呢,”
她走进来,拉着严知希的手,那张浓稠美艳的脸上笑意盈盈,伸手抱住了她:“回来了怎么也不和老师说呀?老师真的好想你——喔!”
她被温舒琳抱了个满怀。
假装闲聊的满桌人看到此刻,都忍不住抬头茫然的看向来人,不是说容砚与对学生很生气吗?他的妻子怎么态度这么好?
严知希……她只感觉女人浑身馨香盈软,抱着自己非常用力的诉说思念。
那一瞬间,在刚才受的委屈似乎都有了出口。
鼻尖微酸,严知希僵硬的抬手回抱,不敢太用力,只是轻轻的搭在女人的侧腰,声音微哑:“——温老师。”
“怎么回事啊,你们这么安静?”温舒琳终于松开严知希,转而面向所有人。
随后她明媚笑道:“老公,要不是我今天真来了,我可又要错过和小严见面了!”
她过分美,艳色过重过浓,白金色轻薄开衫轻浮盈盈而动。
裸.露出大片雪白泛红肌肤,欲的太躁动,举手投足间都勾魂摄魄,满桌目光被吸引。
容砚与微微张口,正准备回答时,正厅外又曼来懒散不耐的一道清越嗓音:“——温舒琳,你哪儿去了?”
怎么直呼大名啊,谁啊。
众人疑惑,还有点微妙的不满。
在这场艺术节芙蓉会上,哪怕是投资商大佬,也要给行业内最顶级的两位老师面子。
但严知希听到这个声音,愣怔片刻。
“哎呀。”温舒琳下意识摁了下严知希的手,笑眯眯地对大家说:“今天各位真的很幸运哦,有位神秘的顶级大帅哥陪大家吃饭喔——”
严知希下意识看了眼温舒琳:“——是小谢总?”
温舒琳还没来得及惊讶她怎么知道时,外面那人就已经踏进来了。
“我说,你们这届芙蓉会,办得真的很一般啊。”
男人西装革履,长腿轻迈,笑容特混。话是对温容两人说的,眼神却直截了当落在严知希身上,锋利直白。
“让老婆来参加这种活动,真的很受委屈啊,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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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大少爷亲临芙蓉会这件事,瞬间惊动了整场国际博览会。投资商和各界名流人士纷纷涌来,哪怕毫无目的,也要敬杯酒以示尊重。
谢逢青坐在最高中心位,笑容散漫,来者不拒。
原本的正厅也把重心完全交换在谢逢青身上,容砚与和温舒琳作配,一众人高兴又惶恐。
谢逢青到来,无疑是给芙蓉会贴金。
但他来的太突然,众人压根没做好准备。
“舒琳姐,所以谢大少爷为什么来了啊……”
温舒琳刚与某位上海的投资商交谈完,此刻饮下未尽的酒,笑眯眯道:“他说呢,太久没见到我了,想找个地方叙叙旧。我想起附近不就是帆船酒店?就回来了。”
竟然是如此?不过也没错,毕竟这可是温舒琳啊,没有男人会不喜欢她吧……哪怕她已经结婚了。
这番话把所有人都说的浮想联翩,严知希就在温舒琳身后,自然听的一字不漏、清清楚楚。
她情绪有点低落,此刻沉默地坐在一旁,虽然在一张桌子上,但与谢逢青隔山隔水。
【tks:。】
【tks:不来,跟我,打个招呼?】
很熟悉的句式,严知希却先抬头看了一眼谢逢青。
他笑容迷醉,一如既往的桃花眼勾人,身旁花团锦簇,李乐宜正欢脱灿烂地围绕在他身边笑,其他人也凑在他们旁恭维献好。
谢逢青似乎也被元气少女说的话逗乐了,笑的很好看。他眉骨是非常冷硬的,此刻,却有片刻松动,十分鲜活生动。
随后,她缓慢打字。
【yan:温舒琳是你带来的。】
【yan:谢逢青,你调查我?】
那边手机震动,谢逢青拿起,李乐宜嬉皮笑脸,凑过去就想看——
严知希皱眉。
【tks:老婆,你说话真难听。】
【tks:夫妻之间,本该坦诚。】
严知希打字速度飞快。
【yan:谢总,我自认为我们是十分友好的合作关系,毕竟我从未过多干涉你的私生活。】
【yan:也请你尊重我的私人感情。】
那边……谢逢青直接把手机熄屏,盖在桌面上,浑然不在意。
严知希只觉得浑身气血上涌,被人揭开遮羞布的难堪凌虐着她的感知,外人只见她坐的端正清伶,实际她浑身僵硬微抖。
随后,谢逢青起身,笑容散漫地与温舒琳交谈几句,越过人群,离开了。
此刻,严知希才像突然抽了一口气,缓慢松弛下身子。
单手撑在桌子上,平复心情之际——
“擦擦。”
白色丝巾萦绕非常浓郁的清冽沉香,露出来的指骨干净、泛冷带青、骨感清晰,自上而下的,那眼神冷淡。
严知希……她知道,此刻所有人都在看他们。
“跟我走。”
“还有事,走不了。”
“温舒琳会解决,严知希。”
“你是疯了吗,谢大少爷?”
他们之间,对峙相来平淡而激烈,声量非常正常,没有刻意放大和减少,语气平静到周遭根本意识不到刚才他们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到这里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眼见投射过来的目光越来越多,连温容两人都忍不住对视一眼——
谢逢青平静地看着她,随后,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腕,笑容温和。
“你确定要在这里和我吵架吗,严知希?你知道的,我不在乎公开与否——老婆,这场芙蓉会,你让我很失望啊。”
这声老婆也照样没有任何收敛,严知希听的心惊胆战的看周遭神色但立刻!又被谢逢青掐着下颌转过来。
“如果你不希望更多人听见我们的对话,我希望你现在就跟我走,可以做到吗?——”
眼见他又要吐露那两个字,严知希立刻起身,“走吧,谢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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