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启程
马车上, 荣蓁醉得昏沉,只觉自己被人扶住,靠在了?身旁人的肩上, 马车轻晃,可身旁的肩膀却甚是安稳,让她想?好?好?睡一觉。慕容霄侧眸看着她,手指轻轻触碰在她的脸颊上, 曾经心?心?念念留不下的人, 如今便在自己身边。
荣府到帝卿府的路不算短,慕容霄却希望这?一路再长一些, 那日收到都城的信件,秋童便猜出一些来, 满心?欢喜地捧到他面前, 荣蓁离开慕容府之后,没?有人敢到他面前提起她,可却也都知道,荣蓁并不是他的逆鳞, 而?是他的软肋。
荣蓁呓语几声, 慕容霄听?不真切,他低头去听?,才听?见?她一直在说的是“对不起……”,慕容霄将她拥紧了?些,却也想?问她一句,这?一声对不起究竟说的是谁?
帝卿府里,月色如霜一般洒在殿前, 恩生手中?捧着大氅,与姬恒一起立在殿前, 站得久了?,只觉双腿都已麻木,他劝了?一句,“殿下,您说殿里太闷到外面透透气,可在这?里都已经待了?小半个时辰,夜里寒冷,若是伤了?身体,又要养上许久。”
姬恒仰头看着月光,“你?说,这?月有阴晴圆缺,人呢,是不是也是如此?明月如玦,纵得一夕圆满,却还是会有缺憾。我站在至高之处,摘下了?别人的月亮,可即便靠得再近,也捂不热。”
恩生知道姬恒心?里苦,何止是他,连荣大人的脸上也少见?欢颜。
正在这?时,外面侍人来禀道:“殿下,大人的马车停在府门?外,只是似乎醉了?酒。”
姬恒闻言大步走了?出去,恩生连忙让人跟上。
而?府门?外荣蓁未下马车,一些下人也不敢催促,子芸走上前去,隔着车帘唤了?几声“荣大人”,见?里面没?有响动,她伸手掀开了?车帘,却没?想?到马车里竟还有一名男子,慕容霄抬起眼眸,眼中?的冷淡和威慑让子芸定在原地,良久才听?他道:“她醉了?,你?仔细扶着些。”
子芸讷讷地点着头,将荣蓁从马车中?扶了?下来,即便荣蓁身边的男子来来去去,也不是她能过问的,何况有了?云轶之事在前,子芸知道最要紧的是管好?自己的嘴。
无人留意马车中?窗帘掀起一角,慕容霄的眼神停留在她两人身上,子芸扶着荣蓁到了?门?前,这?时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子从府中?走出,行走间虽疾如风,但却未损其周身的清贵之气,他将荣蓁接过,面上隐着些愠怒,“大人怎么会醉成这?样?”
子芸不敢说话,荣蓁脸颊泛红,醉得厉害,姬恒吩咐下去,“去熬完醒酒汤送到正殿来。”
而?后只见?他将大氅披在荣蓁身上,将人扶回了?府里。慕容霄收回了?眼神,府外的马车也缓缓驶离。原来那就是她的正夫,即便逆着光看不真切面容,可依旧看出那人对她的关切。她究竟为何而?难过呢?
荣蓁酒醉不醒,姬恒好?不容易将那碗醒酒汤喂下去,她身上的中?衣已经湿了?大半,姬恒让 恩生取身干净的寝衣来,将她身上的湿衣‖褪去,又仔细为她擦身。荣蓁酒意发散,额上出了?许多汗,胃里又有些难受,姬恒怕她被呛到,便守着她整夜未睡下,直到天边泛白。
荣蓁醒来时,难得没?有宿醉后的头痛,她扶着坐起身,却见?姬恒伏在榻沿上睡着,身上连件厚实的衣袍都未披着,荣蓁伸手抚在他的头上,何必呢,何必对她这?样好?。
荣蓁将姬恒扶到榻上,许是困顿极了?,姬恒并未醒来,荣蓁替他将外袍除去,盖上锦被,这?一夜如此漫长,他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等姬恒醒转,已到午后,荣蓁又出府去,若不是恩生告诉他,他还以为荣蓁并未回来过。他的直觉没?有错,荣蓁在躲着他,也有意疏远他,姬恒不知自己何处错了?,或者本?就没?有对错,一切只由她的心?来定。
府宅里,荣蓁正与慕容霄对弈,她轻轻落下一子,道:“佑安那里我已经安排好?了?,明日便可以离开。”
慕容霄明白,她是希望颜佑安越早离开越好?,道:“你?放心?,我不会耽搁。不过,你?也要告诉我,你?究竟遇到了?什么难事?或者说,是什么人让你?陷入困境?”
荣蓁却没?有说实情?,道:“并没?有什么人,就像你?从前那般,树大招风罢了?。不过若是有这?个人,你?又打算如何?”
慕容霄将黑子落下,轻飘飘道:“我可以帮你?杀了?她。”
荣蓁相信慕容霄做得出,倒同郑玉一般,只是郑玉为她愤慨,慕容霄说起杀人却像是用膳饮茶一样简单。周围无人侍候,她问了?一声,“秦不言告诉我,她说你?让千绝宫的人保护她。你是不是要告诉我,这?又是怎么回事?”
慕容霄对她没有隐瞒,“就像你?想?的那样。”
原来他知道她在想?什么,的确,荣蓁早就有过猜测,千绝宫的杀手受命于慕容斐,可那里也有慕容霄的人,他使出的暗器与千绝宫杀人的绝技相似,或者说他将其中?的人策反了?,所以才会了?解慕容斐行事的动向。
荣蓁告诫道:“这?刀虽用着顺手,却也锋利。你?要留心?,莫被反噬。”
慕容霄看着她,“那你?呢,我将颜佑安带走,你的日子会好过了吗?”
荣蓁道:“自然。除他之外,还有一个小侍,与他一同长大,也是离不开的,他们一应开销都由我承担。”
慕容霄淡声道:“难道我慕容家还养不起两个人吗?这?钱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只不过颜公子到我府上始终是客,你?莫要想?着托付给我便一劳永逸。一年之内,你?若是不能去江南一趟,我便让人将他送回来。”
荣蓁却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没?有应,也没?有否去。
颜佑安离开那日,为着不打草惊蛇,荣蓁并没?有出现,他是知道的,也没?有强求,可出了?这?都城,何时才能回来?从前虽不能相见?,但也在同一片天空之下,酒楼教?坊也有人提及她。但随慕容霄去了?江南,都城里的一切便恍若前世。
颜佑安从马车中?望着城墙的方向,只觉都城渐行渐远,可突然听?见?一阵马蹄声传来,荣蓁着了?一身墨色斗篷骑着马而?来,她到底还是来送他们了?,马车刚停稳,颜佑安便从上面跳下去,荣蓁从马上下来,颜佑安朝着她奔来,紧紧将她抱住,颜佑安知道他不该如此,可却只想?不顾一切放肆一次。
荣蓁道:“去了?江南,若有不习惯之处,便告诉慕容霄,他已经答应了?我,会好?好?待你?。”
颜佑安只说“好?”,他没?有问荣蓁何时将他接回,正如他没?有问荣蓁为何要将他送走。
外面风大,荣蓁将斗篷解了?披在他身上,颜佑安推拒不得,她只道:“乌衣巷的院子会一直留着,我也会让人去打扫。”
这?便是许诺了?,颜佑安点了?点头。慕容霄看见?了?这?一切,并没?有下车,直到荣蓁走过来,隔着车帘,同他道了?句:“一路小心?。”
慕容霄嗯了?一声,便吩咐手下人启程,荣蓁仍旧停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离开。
荣府的动向有人盯着,颜佑安一离开,冯府便得了?消息,冯冉听?闻只冷笑一声,“她莫不是以为将颜佑安送走,便可以高枕无忧了?吧。”
其身边人道:“家主?,可要让人去将颜佑安追回来?”
冯冉却道:“不必了?,便由着她,省得她费尽心?思再做些徒劳无功之事。即便颜佑安这?个筹码没?了?,她现在的把柄也足以让我控制。除非她要玉石俱焚,可她敢吗?陛下一心?要整顿吏治,可要让陛下知道她最宠爱的臣子枉费了?她的栽培,枉法徇私,打了?陛下的颜面,甚至只是为了?一个男人,你?说她又是何下场?”
而?盯着荣府的不止有冯冉,紫宸殿里,庆云笑着道:“陛下倒也不用再传荣大人问话了?。”
姬琬瞥她一眼,道:“又发生了?何事?”
庆云道:“荣府那边将人送走了?。”
姬琬明白过来,哼了?一声,“这?个混账早该如此,不过她能想?通也是最好?。省得让朕费心?。”
庆云知道陛下这?是宽慰不少,“奴婢早就说过荣大人不是糊涂之人。”
姬琬道:“你?倒是不忘替她开脱,罢了?,她既然知道孰轻孰重?,朕也不再追问了?。阿恒那边可还好??”
庆云道:“帝卿或许还不知道此事,前日进宫来,奴婢去太后宫里一趟,还见?帝卿同太后有说有笑。”
“这?是最好?。”姬琬揉了?揉眉心?,将手边的一份答卷丢到一旁,“明贤的少师好?歹也是朝中?大儒,竟连一个六岁的孩童都教?不好?。可见?做学问这?事,只在自身。”
庆云不敢乱语,只道:“陛下莫要着急,明贤公主?一向聪明伶俐,再长几岁,或许便懂了?。”
姬琬叹了?口气,“朕只怕等不了?那么久。”
庆云连忙跪下,“陛下这?是哪儿的话,您春秋正盛……”
姬琬抬起手,“莫要再说了?,平素只听?人呼万岁,难道朕还真以为自己可活万岁不成?再去寻觅旁的人选吧,为明贤换一位少师。”
第082章 摆布
颜佑安离开荣府的事?也渐渐传到了?姬恒的耳朵里, 恩生本以为他会开怀,他和荣大人之间的关系也会恢复如初,可事?实却并非如想象般美好。
元正给假七日, 如今都已回官署公务,吏部并不算忙,荣蓁却总到最后才走,连飞鸾也看出些什么, 私下同她道:“大人, 您可是有心?事??”
荣蓁放下笔来?,极其认真地同飞鸾道:“这些日子也忘了?问?问?你, 如今在吏部可还适意?”
飞鸾心?思澄澈,道:“有大人在, 不论?去?哪儿, 我都觉得心?安。”
荣蓁思虑一番,道:“若我想给你换个差事?,你可愿意去?别处?”
飞鸾愣住,“大人, 这是何意?”
荣蓁道:“这样安排或许听着儿戏, 只是却比在吏部稳妥些。”
飞鸾小?心?翼翼道:“可是我的存在让大人为难了?,若是这样,大人只管安排便?好。大人已经帮了?我许多,我实在不能拖累了?大人。”
荣蓁温声道:“你做事?很好,来?吏部也帮了?我不少?的忙。这样安排并非因为你有不当之处,反而更是因为我知道你的品行能力,才为你选了?两条路, 或是回大理寺,你不用担心?旁人如何言语, 我会亲自同裴大人知会一声,她也会看在我的面子上照拂你。还有一条路,便?是去?郑校尉麾下,你是习武之身?,又?能吃苦,将来?或许也有一番建树。只是,怕要比大理寺危险一些。”
飞鸾知道她已经没有留下的可能,思索着荣蓁的话,答道:“大人,我选第?二个。”
荣蓁甚是欣慰,这也是她想为飞鸾选的,“好,我会同郑校尉说一声,不过也只能从底层做起。”
次日散值后,荣蓁约了?郑玉去?酒楼,她同郑玉说起此事?,郑玉想都未想便?一口答应,“好说,不过她既是你身?边的老人,用着不是更顺手一些,怎么替她谋了?这条路?”
荣蓁并未同她说出真实打算,只道:“吏部虽好,可她毕竟文墨不算精通,我觉得去?了?你麾下,将来?才会有升迁的机会。”
郑玉点点头?,“你倒是知道替身?边人着想,希望她能念着你这份情。”@无限 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荣蓁道:“从前元正之后,你总会邀我出来?喝酒,说在府里烦闷,怎么,如今倒是转了?性了??”
郑玉赧然,“我这夫郎怀胎七月,已然成了?我郑家的大功臣,可是把我母亲和父亲拿捏住了?,我母亲只让我多陪陪他,我也没有办法不是。”
从她的话语里,荣蓁可没有听出半分不情愿来?。
两人正说笑着,忽而听见外面吵闹声响起,荣蓁本不想多事?,可谁知外面双方竟动起手来?,一人摔在雅间门上,跌进房中,被同伴扶起之后,并未向她二人致歉。骤然被人扰了?清净,郑玉有些不快,想同那几人理论?一番,荣蓁道:“算了?,将人请出去?便?是。”
荣蓁起身?走到廊中,刚要唤小?厮进来?,可往外面一瞧,有人捂着脸正指着人群中一人,恶狠狠道:“给我打!”
荣蓁定睛一看,有些惊讶,而后在双方又?要动手之前,将那始作俑者制住,郑玉一直瞧着外面的动静,见荣蓁动手,连忙走出来?,到她身?边,“你方才不是说不愿多管闲事?,怎么自己又?忍不住了??”
荣蓁往人群中遥遥一指,被簇拥着的女子额上滴着血,像是被砸伤了?,而那被荣蓁制住,原本还在挣扎的女子,瞧见荣蓁面容时?,顿时?老实许多,“荣大人……”
荣蓁冷笑一声,“原来?你认得我,可你知道方才被你打伤的人又?是谁吗?”
那人面色一暗,仿佛这才知道惧怕,荣蓁松开了?她,“她是温宪大长公主的女儿,昭云郡主。”
荣蓁话音一落,方才还在帮着动手的几人顿时?畏缩不前。
郑玉也难掩惊讶,道:“我怎么不认得这位昭云郡主。”
荣蓁道:“不止你,恐怕朝中多数人都不认得,还是除夕宫宴上见过一面,这才知道。”
除夕宫宴也是陛下的家宴,温宪大长公主是皇帝的姨母,先帝庶出长姐,一直在封地,不常入京,此次也是到了?年节,才会到都城里来?。
郑玉又?问?,“打人的又?是谁?”
荣蓁冷冷道:“是户部的人。”若非铨选,她怕是也不知此人身?份。
郑玉道:“这次怕是有好戏看了?。”
郑玉所料不差,温宪大长公主心疼女儿,次日一早便?告了?御状,姬琬也极为震怒,在场的证人众多,此事?已无可抵赖,姬琬当即便将人押入大牢。
而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经刑部彻查,此人乃是捐官而至户部,平素半月都不到官署一日,而户部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时间户部人人自危,冯冉自然是有失察之嫌。
此事?连荣蓁也未能幸免,陈御史弹劾吏部及户部,直称铨选之事两部长官有失职之罪。
冯冉态度谦卑,并无反驳,将此事?认下,只称:“臣的确失职,只是这人乃仓部主事?,臣平素并不常见。但此事臣愿一力承担罪责。”
荣蓁倒是佩服起冯冉做戏的本事?来?,或许在姬琬面前,冯冉从来?如此,因有荣蓁牵扯进来?,姬琬也不好直接罚处,只说容后再议。
而从紫宸殿出来?,走在宫道上,冯冉收起了?方才的神色,同荣蓁道:“荣大人为了?毁我当真是不遗余力啊,那日竟这么巧,我户部的人与昭云郡主起了?冲突,而荣大人刚好也在,更止住了?一场纷争。”
荣蓁侧眸看向她,“你这话是何意?”
冯冉冷哼一声,“荣大人,可莫要以为自己有天大的靠山,便?想着置我于死地,将一切销声匿迹。不妨告诉你,若我冯冉势败,你荣蓁绝不会好过。荣大人,这人也是你铨选通过的,陛下问?起来?,你最好想想该怎么交代?”
冯冉长袖善舞,亲自去?温宪大长公主府上探望,又?替那人赔罪,当着姬琬的面,温宪大长公主没少?夸赞了?冯冉,自然也没少?了?荣蓁。
而这场波澜竟要这样风平浪静的过去?,除了?户部那一人,荣蓁与冯冉各罚三月俸禄,权作惩戒。
只是冯冉并不满足于此,她让人送了?些礼到荣蓁府宅中,荣蓁三令五申过不能收礼,可冯府的人竟强行将礼送到府中,荣蓁明白,冯冉这是想拉她入水,将她二人捆在一处罢了?,从此吏部只怕便?要由冯冉摆布。
第083章 彻查
荣府里, 几个箱子陈在正堂之中,管家急得来回踱步,一见荣蓁从外面进来, 连忙上前解释道:“大人,此?事真不在小的,我已经按您的吩咐再三推辞了,可那些人硬是将这几箱东西送进府来。我又?不敢大肆声张, 只能先让人给您送信。”
外面天色阴沉, 荣蓁的脸色亦好不了多少,她伸手将那几个箱子掀开, 里面尽是些金银珠宝,泛出的光华直晃眼, 荣蓁将箱子合上, 吩咐道:“将这礼原封不动贴上封条,也?不许府里的人走漏消息。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管家连忙称是,荣蓁又?警告一句,“若有人敢动这里面的东西, 莫怪我不留情面。”
管家忙道:“大人放心, 小人绝不敢。”
可这样多的银子,又?岂是放心二字便能成的,荣蓁唤了府里一名守卫,道:“你去吏部一趟,将飞鸾找来,就说本官有事要吩咐她。”
那守卫领命而去,飞鸾闻讯匆忙出去, 正与刚进官署大门的韩云锦撞到一处,飞鸾语带歉意, “韩大人,您没事吧?”
韩云锦本有些恼怒,可抬眼瞧见是荣蓁身边的随从,便又?换了一副温和脸色,“不妨事。”
飞鸾恭敬地行了礼,而后从韩云锦身旁走过?,韩云锦见她神色匆匆,心里起了些疑惑,到了官署之后,却又?得知荣蓁也?不在,她同身边人问?了几句,那人方?才恰好知道些内情,同韩云锦耳语几句,“方?才我进去同荣大人送些文书,刚好她府里的下人过?来,好像说是冯大人去她府里送了礼,然后荣大人便回了府。”
见韩云锦有些惊愕,那人低声道:“在朝中,同僚之间礼尚往来也?不算什么?,只要不抬到明面上来,陛下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种事是绝不了的。不过?,咱们还是要守口如瓶。”
韩云锦敷衍地附和着,心里却开始盘算。她思来想去,坐了马车出门,一路来到荣府门外不远,她并未下来,只在马车里看着里面的动向。
不多时荣蓁便从里面出来,来不及换身衣袍便乘了马车离去,韩云锦吩咐车夫跟上,却也?没忘叮嘱几句:“别离得太近,被?人察觉了。”
外面风雨欲来,而荣蓁却是要进宫,韩云锦望着宫墙,心里却已经猜出荣蓁要做什么?了。
荣蓁仰头看着这高高的宫门,此?一去,便难以回头了,权势,爱人,她所拥有的,或许霎那间便成泡影。可她还是举步走了进去,从一开始便做了选择,不是吗?
荣蓁被?庆云领着到了紫宸殿,掀起衣摆同姬琬行礼,“臣荣蓁拜见陛下。”
姬琬抬头看她一眼,“外面就要落雨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紧急过?来。”
荣蓁俯首再叩,“臣要向陛下请罪。”
姬琬以为她说的是颜佑安的事,“你还知道来请罪,倒也?不算色令智昏。”
荣蓁一字一句道:“臣有罪,其一罪在身为陛下臣子,明知陛下心怀宏愿,却为户部铨选徇私。其二罪在明知冯冉贪赃枉法,却未能向陛下告发,枉费陛下信任。其三罪在……”
姬琬的脸色渐渐变了,她甚至失态到打断了荣蓁的话,“你说什么??”
庆云在一旁侍立着,也?意识到此?事的严重,却不敢劝半分,只怕荣蓁下一句说出的话会让陛下勃然大怒。
荣蓁胸前微微起伏,她捏紧了指骨,“其三罪在今日被?迫收受冯冉贿赂,退无可退,才来向陛下坦明一切。”
姬琬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所说的都是真的?”
荣蓁道:“字字句句为真,不敢欺瞒陛下。”
姬琬怒极反笑,“好一个不敢欺瞒,你可知道单你说的第一桩事,朕便可以治你的罪!”
荣蓁沉默不语,姬琬平复着怒意,同庆云道:“去将户部铨选的文书全找出来!”
庆云不敢耽搁,连忙去办,等她回转,将一摞文书呈到姬琬面前,姬琬将那些一一展开,问?道:“你究竟替谁徇私?”
荣蓁道:“户部七人,皆是。”
姬琬的手都在发抖,盛怒之下将一摞文书砸在荣蓁身上,落到她膝边,“好,真是好,这便是朕的亲信,朕的重臣,你可真为朕办了桩好差事!”
荣蓁闭上了眼,“臣自?知罪该万死,愿领受一切 责罚处置!”
姬琬定定地看她一眼,挥手让庆云出去,殿中只剩她们君臣二人,姬琬问?她,“你到底是为何而与冯冉沆瀣一气?”
荣蓁如实道:“自臣上任吏部之时,冯冉便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先以一名侍奴算计于臣,只是事未成功,她便选了另一条路。让人将颜佑安绑走,给他下毒,又?百般折磨他,臣找不到解毒的法子,又?不能眼睁睁看他去死,只能答应了冯冉,在铨选之事中放户部一马,而那些人皆与她有贿赂之嫌,冯冉保全那些人,也是在保全她自己。”
姬琬甚是失望,“便为了一个颜佑安,你就这样辜负朕的信任!荣蓁,你当?初不过?是行宫猎场里的一个护卫,朕也?不是不知你主动寻得这个机会接近朕,朕并不在意这些,只因为朕看中你一心向上的野心,朕便也?愿意给你这个机会,扶持你到了今日。荣蓁,朕待你不薄,你就是这样回报朕的?”
荣蓁如何能不知,若不是为此?,她也不会那样犹豫不决,可正因为了解姬琬,才不敢拿颜佑安的性命去赌,“陛下对?臣的恩情,臣始终铭记于心,此事亦是臣之过。”
姬琬问?她,“你将颜佑安送走,究竟是因为冯冉,还是担心朕会迁怒于他?”
这两桩皆有,荣蓁叩首,“臣重罪难赎,万死不足以谢君。”
姬琬冷笑一声,“万死?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吗?可朕若杀了你,阿恒又?该如何?朕当?初便该心狠一些,除了颜佑安,也?不至于让你为了他而优柔寡断!便是朕顾虑太多,才会纵出今日祸患。朕当?初为阿恒选婚,可他执意要嫁给你,朕为了成全他一片心意,才赐婚你二人,到头来,却是朕错了。朕此?生最恨威胁,你却让朕进退两难。你来告诉朕,应该如何处置你,如何全皇室颜面!”
荣蓁又?何尝有双全之法,她垂下头去,姬琬拂袖,“你先退下吧!”
荣蓁行礼告退,从紫宸殿出来,外面已经下起了雨,庆云看了荣蓁一眼,她的脸色苍白,仿若整个人都失去了魂魄,庆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看着荣蓁慢慢走远。
她在雨中走着,步子缓慢,本以为将一切说尽,心里或许也?会放下这块巨石,可没想到会更加沉重。即便对?颜佑安没有情,这件事她也?是义不得辞,更何况,颜佑安也?是因她而受这一遭,如今求仁得仁,又?何怨?
徐贵卿领着小皇子,同宫人走在廊中,只一眼便认出了荣蓁的身影,他顿住了脚步,顾不得众人眼光,撑着伞去寻她,一名宫人连忙跟上去。
徐贵卿撑伞走到荣蓁面前,替她遮住落雨,面上藏不住担忧,“荣大人这是怎么?了?”
荣蓁看他一眼,“徐贵卿安好。”她说完便从徐贵卿身旁走过?,徐贵卿追上去,将伞塞到她的手中,自?己?被?雨淋着,宫人替他遮住,荣蓁推辞,徐贵卿却道:“你若淋病了,我……帝卿会担心的。”
荣蓁将伞接过?,道了句谢,徐贵卿看着荣蓁离去的身影,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姬琬心情不虞,不肯见任何人,徐贵卿只能带着小皇子回了宫。庆云小心翼翼进去侍奉,“陛下,该进膳了。”
姬琬道:“朕没有胃口,先搁着吧。”
庆云跟在姬琬身边多年,自?然知道何时应该开口,“陛下可是在为了荣大人的事而烦心?”
姬琬看了她一眼,显然是在让她说下去,“奴婢不敢妄言,只是奴婢知道,陛下之所以发愁,并非是因为要处置荣大人,而是因为即便是这样,您还是想要保全荣大人。”
姬琬道:“揣测圣意,可是死罪。”
庆云顿了顿,“奴婢同荣大人并无私交,只是奴婢觉得,荣大人虽有错,但其根本还是在冯尚书的身上。朝中若一直有这等人在,即便是荣大人这样对?陛下一心忠诚的臣子,也?难以避免被?陷害利用。何况,荣大人及时向陛下坦诚认罪,可见她心里还是以陛下为重的。”
姬琬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道:“朕要好好想想。”
荣蓁回了帝卿府,满身都已经湿透,初春时节,身体经受不住,刚到府里便晕倒了,好在府里侍卫及时将她扶住,姬恒听闻很是震惊,忙让人去请太医,荣蓁换了一身寝衣,躺在榻上,身上冷得厉害,姬恒扶着她靠在自?己?身上,喂她喝下了姜汤。
太医过?来之后,替荣蓁诊脉,却只道是受了风寒,开了些发散风寒的药汤,荣蓁这一病,两日未去上朝,姬恒衣不解带地照顾她,荣蓁消瘦很多,醒来看见姬恒眼下的青影,她伸手抚摸着姬恒的脸,“殿下……”
她一开口才知自?己?声音沙哑得厉害,姬恒将她的手贴在脸颊上,“你知不知道,你昏倒之后我有多担心。”
吏部里,韩云锦一直在等着朝廷动向,可没想到荣蓁病了两日,皇帝那里却毫无动静,不该如此?啊,她因明贤公主之故,时常出入宫中,曾向宫里人打听过?,听说荣蓁那日被?陛下斥责,淋雨离开,应与她猜测无异,可陛下不仅没有立刻将冯冉查办,更没有动荣蓁分毫,实在有些难以捉摸,韩云锦思忖许久,等来的却是皇帝命庆云女史?去帝卿府探病。
韩云锦猜了出来,皇帝是要保荣蓁,她心底有些不平,即便是犯了这样的错,也?被?皇帝轻轻放下,她不甘心。所有人都说她韩云锦被?陛下厚爱,可是比起荣蓁,这厚爱又?何其单薄。荣蓁二十有一,便官拜正三品,可她要熬多久,就这样看着这个机会从手中消失吗?
韩云锦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一计。户部与吏部,两部的长官同时有罪,若可以,她此?举可除去冯冉与荣蓁两人,上位的机会便有了。
御史?台侍御史?荀姝是她同乡,两人也?算有些交情。韩云锦将荀姝约到一处茶楼,将此?事同她仔细道来,荀姝也?甚为惊愕,“你想让我如何?”
“这件事总要有人捅破,即便没有切实的证据,但只要摆到明面上来,便经不起查。”
荀姝有些畏惧,“冯冉在京中颇有势力,我可不敢得罪她。更何况荣蓁是宁华帝卿的妻主,陛下怎能不回护?”
韩云锦道:“你在御史?台多年,可有出头之日,眼下这机会就摆在眼前。或者我们可以借陈御史?之口,将此?事弹劾到陛下面前。”
荀姝思索了一会儿,韩云锦从袖中取出几张银票,道:“荀姐姐,我知道你在京中不易,母族无法帮衬,如今还没有置办下一处府宅,这银钱虽不算太多,但足以解你之困。”
荀姝的犹豫被?韩云锦看在眼里,她面上慢慢绽出笑意,“倘若她日我能得势,必然不会忘了姐姐。”
冯冉也?有些忐忑,那日她的人来禀报,说荣蓁进了宫,她着实被?荣蓁的胆量吓住,可过?了两日,皇帝并无动作?,或许是她猜错了,荣蓁并没有同冯冉说起此?事,其心腹也?劝冯冉稳住,“陛下未必就知道了,大人您切莫惊慌,免得自?乱阵脚。”
可冯冉的希望还是落空,次日早朝时,御史?中丞陈立英上奏弹劾吏部尚书荣蓁,户部尚书冯冉,直将两人铨选谋私之事揭露于朝廷之上,百官议论纷纷,即便是隔着冕旒,也?能看出皇帝的怒意。
之前因为洪县县令一事,姬琬曾道朝中若有贪赃枉法者,绝不姑息,一律重判。而御史?台监察百官,陈御史?的弹劾,不论最后结局如何,姬琬都要命人彻查此?事,冯冉脸色微变,竟想不到会有此?等变故。
第084章 徒劳
只?是荣蓁与冯冉毕竟是三品官员, 没有绝对证据,不可刑审下狱,而刑部恰有几间屋舍, 姬琬下令先将二人押在?此处。
朝中?皆知荣蓁与陛下的关系,动了荣蓁,便代表着皇帝的决心,而庆云在?一侧瞧着姬琬的脸色, 显然这也是愤懑又?无奈之举。
荣蓁病了几日, 好?不容易下床走动,姬恒让厨房熬了些参汤, 又?做了许多?荣蓁爱吃的菜,荣蓁胃口不好?, 并未用许多?, 夹了一些到姬恒碗中?,道:“你照顾我这么久,自己也没好?好?用膳,瞧着都瘦了一些。”
姬恒温声道:“只?要看见你安稳, 我这心里?也就踏实了。”
他话音刚落, 恩生便慌张走进来,连规矩都忘了,道:“殿下,外面来了刑部的人,说是奉陛下的旨意,请大人到刑部去?一趟。”
姬恒面带疑惑, 荣蓁却觉释然, 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总算不必再战战兢兢, 说话间刑部的人便来到了正殿前。
为首之人乃是刑部侍中?武亭芳,曾在?益州时与荣蓁一同办案,她拱手同姬恒二人行礼,“臣见过帝卿,见过荣大人。今奉陛下口谕,传荣大人去?刑部一趟。”
姬恒皱起眉,“陛下口谕?你这是何意?皇姐有什?么事要传我妻去?刑部问话?”
武亭芳早知此事难办,而荣蓁却突然开口,“我随你们去?。”
姬恒察觉此事怕是有些隐情,可他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旁人将荣蓁带去?刑部,他站起身来,漠然道:“慢着!武大人,你既来我帝卿府要人,单凭皇上?的口谕却是不能。本宫贵比亲王,这帝卿府也是如此,你若是不给本宫一个交代,执意要将人带走,便看你能不能出得了这帝卿府!”
帝卿府中?蓄有府兵,姬恒话音刚落,便有十几名兵士进到内苑来,将刑部的人团团围住。姬恒的话也让刑部的人退却,说到底手中?不过是一份差事,陛下的确是说要将荣蓁带回来,可若惹怒了帝卿,陛下回头?还?会认下吗?
一众人中?唯有武亭芳不为震慑,她更看出宁华帝卿虽然强势,但身边的人却可以左右他。武亭芳同荣蓁道:“荣大人,你也知我等办差不易,又?实在?不敢以下犯上?冲撞了帝卿。您不妨同我去?刑部走一遭,是非曲直,到时便可明了。以荣大人的身份,谁也不敢随意冤枉了大人。”
荣蓁道:“你们先退到外院,我有话要同帝卿说。”
武亭芳挥手让刑部的人都退了出去?,帝卿府的府兵将她们拦在?内苑门外。
姬恒心头?突而涌上?一丝恐慌,他侧眸看向荣蓁,她的神情有些悲伤,“我有事一直瞒着殿下,如今也是时候说出口了。三日前我已经向陛下坦诚,受冯冉胁迫,而为户部铨选开了窗。”
姬恒不解,“受她胁迫,是因着那个侍奴?可我早已将此事解决了。”
荣蓁摇了摇头?,她甚至不能去?看姬恒的眼睛,“因为颜佑安,我才答应了冯冉的要求。”
姬恒并非无知之人,大周律法他更是知晓得一清二楚,若是荣蓁答应了冯冉,东窗事发时,荣蓁哪里?还?有退路!
姬恒摇头?,“不,我去?向皇姐求情,不论是什?么原因,我都不会让你有事!”他异常坚决,“若是有,便由我们一同承受!”
荣蓁怔怔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姬恒走到荣蓁身边,握住她的手,“不就是去?刑部吗?我陪你一起。”
荣蓁却放开了姬恒的手,转过头?去?,“殿下对我的情意我没齿难忘,只?是殿下,难道你还?不懂吗?是我去?向陛下请罪,今日发生之事,我并非毫无所觉。”
姬恒喃喃道:“你将颜佑安送走,去?皇姐面前认罪。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
荣蓁道:“是,我已经辜负了佑安,不能再做一个对不起陛下的臣子。”
这番话倒似将他与她分向两处,不,她犹豫的人和事里?,从来没有他。
姬恒眼眶泛红,有些难以置信,“从你打算认罪的那刻起,便已经将我丢下了,是吗?在?你的一切打算里?,从来都没有将我划进去?。我姬恒与你成?亲这么久,在?你的心里?便没有分毫重量吗!”
她了解姬琬,几日挣扎,便是不知该如何处置她,而如今尘埃落定,应也是下定了决心。大周律法,官员贪赃枉法者,轻则削夺,重则贬谪,而她所犯之罪,却为更甚,如能减死一等,只?怕却也逃不开流徙的下场。
荣蓁捏紧了衣袖,故意说着伤人的话,“殿下何必说这样的话,当初是你亲自去陛下面前,求陛下赐婚你我,若非如此,何来我们的婚事呢?殿下金尊玉贵,没有了荣蓁,也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帝卿。殿下怪我没有考虑你,可比起佑安来,殿下自有亲人朋友守护,若非殿下阻拦,我与佑安又何曾会是现在的结果??”
姬恒身子一震,竟有些站不住,他问荣蓁,“这可是你的真心话?”
荣蓁还?是开口,“字字句句,皆肺腑之言。殿下请自珍重。”
姬恒只觉一颗心被踩于地上?,碾碎了去?,“原来我做这么多?,却都是徒劳无功。”
姬恒是荣蓁最不想伤害的人,可如今却不得不伤他,她仰起头?,“陛下常骂我混账,怎么殿下却忘了。”
荣蓁说完便举步走了出去,没有回头?看姬恒一眼。
武亭芳听到脚步声传来,转过身去?,只?见荣蓁缓缓走了过来,府兵分散两旁,让开了路。
既然荣蓁愿意配合,自然是再好?不过,武亭芳分外客气,“荣大人,马车便停在?门外,您同我过去?吧。”
荣蓁停下步子,问她,“冯冉呢?”
武亭芳道:“今日早朝,陈御史弹劾您与冯大人,直指数条罪名。冯尚书当场便被送去?了刑部。陛下吩咐,此案由三司会审,押在?刑部,荣大人放心,定能还?您一个清白。”
“清白?”她实在?不算清白。
刑部的人已经走远,恩生摸不透荣蓁的想法,可正殿里?,姬恒扶着额,只?觉晕眩得厉害,恩生连忙将他扶住,姬恒却道:“快去?备好?辇车,本宫要进宫一趟。”
第085章 进宫
许是早就猜到姬恒会进宫, 姬琬下令不见任何人,姬恒就站在紫宸殿前?等着?,庆云一直劝说, “殿下,皇上也有她的难处,如今此事朝中皆知。皇上是天下之主,自然要?做好?表率。”
姬恒今日却?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他扬声道:“陛下今日不见我, 我便等着?,等到陛下肯见为止。”
他话虽简短, 可语气里透着?决绝。只是姬琬并没有回应,姬恒便在殿外立了整整两个时辰。前?两日下过雨, 天本就有些阴冷, 这样下去只怕身体会受不住。
庆云只能?进殿去,姬琬以?手撑额,听见脚步声,她抬头问了句, “阿恒还不肯回去吗?”
庆云叹息一声, “帝卿用情至深,只怕陛下不见一面,帝卿是不会改变心意的。”
与其说是不想?见,倒不如说是不敢见,姬琬对姬恒从来都是有求必应,只怕见了姬恒,关?于荣蓁的事便会动摇。可又实在太了解他的性子, 姬琬无奈让步,道:“让他进来吧。”
姬恒的腿都麻了, 被?宫人搀扶着?进来,姬琬见状忙要?起身,可又怕被?他拿捏住,姬琬只能?掩饰住眼中的关?切。
姬恒行礼道:“臣弟拜见陛下。”
往常他何时这样守过规矩,这不过是为了荣蓁罢了。姬琬将手中奏折丢到一旁,道:“只因?为荣蓁,你便要?和皇姐生分了不成?”
姬恒却?道:“臣弟岂敢,如今我妻身家性命皆在皇姐手中,臣弟又怎能?不敬!”
姬琬道:“你以?为朕没有想?法子保全她吗?可如今此事牵扯甚广,朕若是放了荣蓁,又以?何让臣民信服?”
姬恒言辞激烈,道:“皇姐为难,可是荣蓁呢?您把她破格提拔至此,可有想?过她的处境?她一心为皇姐办事,为朝廷办事,冯冉几?次陷害她,这些臣弟都看在眼里。我不求皇姐全然放过她,可皇姐若是重罚,岂不是又让天底下那些一心忠君之人心寒?”
庆云的一颗心都提了上去,生怕两人争执下去,会引得陛下大怒。可这天底下敢与陛下争执的,怕也只有帝卿了。
姬琬道:“朕正是为了不让天下人心寒,才要?言出必行!”
姬恒仰头看着?她,“好?,陛下高义?,若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
姬琬胸前?起伏着?,显然也是在平息情绪,“朕只能?答应你,绝不会取荣蓁性命。”
姬恒心中一痛,“皇姐这是何意,你打算将荣蓁如何处置?”
三司会审如今还未有结果,可姬琬的心里却?已经有了定夺,姬琬不得不安抚他,“人常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阿恒,你的一颗心都扑在荣蓁身上,你握得太紧,自己也会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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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恒回帝卿府时,在门前?瞧见了郑玉,面色焦急,她穿着?官服便过来,显然也是得到了荣蓁的消息。
姬恒脸色很差,她想?开口问的话又咽了回去,姬恒从辇车上下来,看着?她道:“郑校尉是为了荣蓁而来?”
郑玉心直口快,又实在担心荣蓁,“殿下,今日您怎可让刑部的人带走她?”
姬恒没有 说话,恩生看着?他的脸色,忍不住道:“郑大人,并非是殿下不阻止,是荣大人自己选择随她们去的。殿下刚从宫里回来,您即便是关?心荣大人,也不要?这样苛责我家殿下。”
姬恒抬手同她道:“有什么话,进去说吧。”
郑玉跟在他身后,一路去了正堂,姬恒坐于主位,同恩生道:“去为郑校尉沏杯茶来。”
郑玉道:“殿下恕罪,我现在只怕没有喝茶的心思。”
姬恒淡淡道:“郑校尉对阿蓁的这份情谊,本宫很是感动。如今倒也有一桩事要?劳烦郑校尉替本宫去做。”
郑玉道:“何事?”
姬恒开口,“不论因?何缘由,荣蓁都无法回来。如今夜里冷,刑部那几?间?屋舍无法御寒,你替本宫走一趟,拿着?本宫的玉牌,送几?床锦被?到刑部。”
郑玉道:“我自然是愿意前?往,只是,殿下是荣蓁的夫郎,您不亲自过去吗?”
姬恒不知自己该以?何心情见她,“她怕也不想?见我。”
恩生将茶送到郑玉手边,姬恒又吩咐他去备好?锦被?,郑玉道:“殿下,有些话我知不该由我说,但想?必您也知道,荣蓁与颜公子一同长大的情谊,她为了颜公子而受制于冯冉,可即便不是颜公子,是殿下您,她也会这样做,只是殿下这样的身份,又有谁敢乱来。荣蓁重情义?,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便是如此,这几?年来,她的性情也变了许多,外人眼里沉稳又精通世故的荣大人,在我眼中却?是压抑本心。我只希望殿下无论如何也要?抓住她,因?为我担心,若这一关?击垮了她,她会消沉下去。她所经历的事,换到寻常人身上,未必能?受得住。”
郑玉说完,恩生便回来复命,只说一切都准备好?了。姬恒让人送郑玉出门,郑玉回头看向姬恒,“殿下可有什么话要?我转达?”
姬恒摇了摇头,“你方才的话本宫都记下了,荣蓁有你这样一位朋友,是我们的幸事。”
郑玉道:“殿下放心,我会让人照顾好?她的。”
郑玉一路坐马车到了刑部,里面的人瞧见她进来,有些惊讶,郑玉亮出手中玉牌,“我受宁华帝卿之命来为荣大人送些东西。”
那人似乎有些为难,“这……刑部关押的人,没有陛下的旨意,不得私相授受,亦不得同她人交谈。”
郑玉眯起眼眸,“荣大人不是犯人,案子还没有审理,陛下都未给荣大人定罪,难道你便可以?了吗?”
那人连忙道:“下官不敢。”
这时武亭芳从旁走出,“郑校尉又何必为难我们刑部的人。”
郑玉道:“原来武大人还未回去,刚好?,既然方?才这位做不了主,倒不知武大人是否可以?。还是说要?验看一番这玉牌的真假。”
武亭芳让那人先退下,而后她同郑玉道:“我没有为难荣大人的心思,既然要?见,便由我来引路吧。”
荣蓁没有想?到郑玉会来,她身后侍从是帝卿府的,荣蓁不会认错。还未等她问清楚,郑玉便从包裹里取出一些吃食来,“饿坏了吧,快吃些。不过这可不是我准备的,我不敢擅自邀功。”
荣蓁抬眸看她,郑玉说着?实话,“是帝卿,你走之后。他不仅进了宫为你求情,只是这结果不得而知,还让我带了些吃的给?你送来。”
她临走前?还狠狠伤了他,荣蓁问她,“殿下他可还好??”
郑玉道:“人倒是镇定,只是脸色实在不太好?。”
荣蓁想?起姬恒的模样,没来由地一阵心疼。
本以?为被?关?押在刑部,便能?平息一切争论,谁知次日早朝,刑部的人上奏,称荣蓁府中收受贿赂,与朝中官员有利益往来。
这钱荣蓁曾说给?过姬琬,只是那时不方?便处置,如今更难了些。
第086章 拉扯
纵然有人为荣蓁求情辩解, 但?陈御史在朝中丝毫不让,“贴了封条又?如?何,荣蓁若真的清正廉洁, 便不该放任府里人将其收下。如?今既收下了,便已是默认,所谓封条,谁又?能断定这不是她留的后手, 若是无人揭发, 这钱财难道还会进国库不成?”
裴知凤倒是有心为荣蓁说话,可如?今荣蓁一案三司会审, 她身?为大理寺卿,自然也要秉公办事, 便只能缄默。
礼部徐尚书道:“先前只诉荣尚书等人枉法?徇私, 如?今又?揭出受贿之事,臣认为此事应明?确再议,而?陈御史方才?所说似乎也太过武断。”
陈御史道:“这证据早已经摆在明?处,是有人想为荣蓁等人找补才?是真。而?受贿之事绝非孤例, 依臣之见, 先查抄荣府,查其过往有无受贿之事。”
徐尚书拱手道:“臣有异议,荣尚书等人毕竟还未定罪,查抄府宅实有违我大周律例。”
几番争执不下,宫人同庆云耳语几句,她面色一变,近前同姬琬低声汇报, 冕旒下看不清姬琬神色,却见她捏紧了拳, 而?后出声道:“大周律法?存之数百年,不可为一人所破。传朕旨意?,先查封荣府,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早朝散后,徐尚书走到宫道上,一小黄门从旁走出,同徐尚书行礼,徐尚书同其低语几句,“你?替本官同贵卿传达一声,就说今日早朝已经替荣蓁说话,只是,兹事体大,恐怕连陛下也未必保得?住她。你?也帮我劝贵卿一句,不论是谁托付此事,也都?请他摘清干系,莫要再搅进来。”
那小黄门正是徐贵卿宫中之人,闻言连忙称是,徐尚书叹息一声,“朝中局势变幻莫测,并非是我不想替贵卿将此事办好?,只怕一个不慎,便连累自家。”
而?紫宸殿中,姬琬龙颜大怒,庆云自然知道是为何事,半个时辰前,朝中有人揭发荣蓁受贿一事,姬琬眼神示意?,庆云便立刻命人去荣府打探,可没想到能查到的的确不止冯冉这一桩。前些?时日秦不言进京,曾到荣府送礼,这件事说大不大,可若在此时被人大肆渲染,只怕连秦不言也会卷进来。
宫人奉茶进来,庆云忙接过,挥手让人退下,而?后小心翼翼道:“陛下,先消消气。”
姬琬冷声道:“此事朕只能替她二人遮掩住,如?今秦不言守在江南,吴王残余势力?还需她来镇压,绝不可有差错。”
庆云缓缓道:“陛下,散朝之后奴婢又?仔细问了,荣府管家说,秦大人那日送礼是说为江南之事赔罪,荣大人本不愿收下,可秦大人一番苦纏,荣大人无奈才?收了。平素亦是耳提面命,不可收受其他官员私礼。”
姬琬的面色并没有好?多少,“即便她平素收一百件,只要无人揭发,朕也可以视而?不见。可如?今即便是一件,也足以将此案掀翻。冯冉行贿之事她禀告过朕,朕也知道她没有那么鼠目寸光。但?事到如?今,怎么解决才?是要紧事!”
姬琬愁绪未疏,而?太后却突然来了紫宸殿,面上带着怒意?,直道:“孤早就说过,恒儿和荣蓁这桩婚事不可,如?今倒好?,还未过上一年安生日子,便遇见了这样的事。”
姬琬起身?同太后行礼,劝道:“父后身?子不好?,这些?事便不要过问了。宫里人也是,何必将这些?说到您耳边。”
太后道:“孤若是不问,便真的不知恒儿受了怎样的苦了。这孩子平素进宫来从不肯吐露半句,孤这个做父亲的何曾见他这样委屈过。”
姬琬一听才?发觉事有不对,忙道:“父后这是何意??”
太后冷冷道:“皇帝还想为了荣蓁瞒着孤吗?坊间不是已经传遍了,说荣蓁为了一个男子而?被冯冉要挟,更是将那男子接到自己府里去住着,甚至一连几日不回帝卿府。她这可是藐视皇族,欺人太甚!”
姬琬脸色变了又?变,“父后从何人口中听来的?”
太后却语焉不详,道:“你?莫要问这出处,只说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姬琬只能道:“这不过是些?子虚乌有的事。”
太后道:“好?啊,果然你?还是护着她。等咱们皇室的脸面都?扫尽了,你?才?肯责罚她是不是?你?倒是与孤说说,她究竟会判何罪?”
姬琬道:“父后这是冤枉儿臣了,朕哪里是护着荣蓁,可即便不为了荣蓁打算,也要为了阿恒打算吧。朝中的事儿臣会处置妥当,父后莫要再想这些?,好?好?养着身?子。”
姬琬好?说歹说才?将太后劝走,而?后又?召了庆云过来,“你?去仔细查查,到底什么人同父后说了这些?,再给朕查是谁将此事散布到民 间!”
庆云领命而?去,不过半日功夫便回转,同姬琬一五一十道来,“陛下,若奴婢没有猜错,应是孙老正君,今日进宫同太后请安的人虽多,但?只有他同太后私下说话,故而?奴婢这般猜测。而?太后所言不虚,荣大人的事的确已经在都?城传得?沸沸扬扬,事涉皇族秘辛,一些?人难免人云亦云。而?最初却是从一处茶肆里传出去的,而?散布之人据说是外地口音,奴婢没能寻到她的踪迹。”
孙老正君因为孙绮之故,自然乐见荣蓁遭难,姬琬不是不知,她吩咐道:“从今往后,不许孙老正君入宫。民间散布流言者,继续详查,待人犯归案,绝不轻饶!”
晚间,韩云锦在茶楼中等着,荀姝叩门进来,韩云锦往外看了看,见无人跟随,这才?将门关上。
韩云锦官职尚有些?低微,上不得?早朝,只能透过荀姝打听动向,她忙问道:“听闻今日朝中陈御史弹劾荣蓁受贿之事,陛下可曾表态,朝中官员又?有何反应?”
荀姝道:“陛下的态度哪里是我等能看出来的?今日朝中替荣蓁说话的不过两三成,而?其余人虽未弹劾,却也皆作壁上观,倒也算是好?事。”
韩云锦却只怕夜长梦多,“还是太慢了。”她费尽心思在都?城里散布消息,可这些?似乎并未真正影响到荣蓁。
荀姝道了句,“此案的关键还在于冯冉身上,若是冯冉能得?重判,荣蓁也逃不了干系,不过换而?言之,冯冉重判,荣蓁或许也能从中撇清些?关系,只看此事如何定性了。无论如何,我都?想不到荣蓁可以全身?而?退的理由,更遑论再回吏部,你只管安心便是。”
韩云锦道:“夜长梦多,不敢瞒姐姐,这些?日子我总不能安心,可有些?事既然做了,便没有回头的可能,姐姐还要再帮我想些?法?子。”
荀姝替韩云锦出着主意?,“朝中为她出声的虽在少数,但?我却总觉得?,陛下的心未必不在这少数人那儿。你若是想达成目的,不如?琢磨琢磨陛下的心思。”
韩云锦闻言之后若有所思,姬琬的心意??这倒是并不难猜,她自然是向着荣蓁的。
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次日一早便有人将冯冉告到了衙署,直指其贪赃枉法?、谋逆反叛之罪,而告状之人乃是教坊司云轶。
依大周律法?,民告官乃越诉,笞五十,若有污告,法?同罪。
郑玉得?知消息时,云轶已经受过刑,更将其所知写成一纸诉状,签字画押,衙署长官匆匆将此卷宗整理妥当,交于大理寺。而?云轶告冯冉谋逆,却也无疑是在暴露他自己的身?份,被押进刑部大牢。
郑玉去见荣蓁,将此事说给她听,荣蓁难掩震惊,云轶此举是在玉石俱焚,他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荣蓁道:“陛下必不会轻饶了云轶,不论如?何,冯冉都?已经无力?脱身?,云轶实在不必做到这个地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郑玉看她一眼,“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云轶这么做也是为了你?。近来民间流言众多,虽于你?有损,但?倒也算是佐证,若是冯冉定了谋逆之罪,对你?的要挟便是别有用?心。这样的情形之下,至少不会罚得?太重。不过此事,还要看陛下如?何打算。”
荣蓁垂眸道:“他实在不必为了我做到这份上,更何况,我也无法?偿还他。”
郑玉叹道:“莫说是云轶,便是我,只要能有一丝机会能帮你?脱困,我也会奋不顾身?的。只是你?也要想开一些?,云轶虽是为了你?,可他这罪却也不是莫须有的。”
荣蓁抓住郑玉的手,道:“我还没有坦然到看别人为我送死的地步,有些?事你?一定要帮我。你?去找姬恒,云轶的事唯有他能解决。云轶若必死,那便以其他身?份活下来。”
荣蓁不在府里的这几日,姬恒吃不下睡不好?,恩生眼见姬恒消瘦下去,今日连晚膳都?未吃下,他看了一眼便觉没有胃口,若再强撑着用?些?,过后也要吐出来。
郑玉受荣蓁所托来府里一趟,姬恒听了她所说,眼神黯然一瞬,问她,“荣蓁就没有说别的吗?”
郑玉还没有迟钝到这个地步,眼下对姬恒自然是安抚为上,便替荣蓁扯了谎,“她说在刑部的这几日,无时无刻不想念殿下,说要殿下勿挂念她,她定会早日出来同殿下团聚。”
郑玉本是一片好?心,可这样的话落在姬恒耳中,便是错漏百出,姬恒自嘲一笑,原来她真的对自己无话可说,却还是答应了下来,“你?放心,本宫会想法?子留住云轶。”
第087章 残忍
郑玉知道自?己言错, 她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如何挽救,姬恒问道:“她在里面可还好?”
郑玉不是荣蓁, 不会想着隐瞒来让姬恒安心,道:“她自?然?是不好的,如今朝中的议论对她很?是不利,冯冉的事她无法全然?撇清, 朝中人清楚, 荣蓁自?己也清楚,眼下是关押, 从?木窗里还可以看?到外面的天?色,可说不定什么时候, 睁眼便不见天?日?了。其实有些事我不说殿下也能明白, 荣蓁十八岁入仕,在朝中并没有什么根基,一个年?轻人,只两三年?的功夫便是朝中三品大员, 多少人嘴上说着恭喜, 心里却恨不得取而代之?。更何况朝中那?些文官一向?自?诩清流,觉得荣蓁得到这一切不过?是靠着攀龙附凤,若是陛下将?荣蓁视为弃子,有多少人乐见她倒下。”
姬恒的眼眸中蒙上忧色,“我最?是了解皇姐,若是没有真才实学,能为她办事, 即便荣蓁再得她欢心,她也不会许荣蓁高位。”
郑玉脸上再不见往日?的嬉笑与玩世不恭, 正色道:“殿下面前,臣本不该妄言。只是臣除了是陛下的臣子,也是荣蓁的至交。说句大不敬的话,荣蓁于陛下也不过?是一把好用的利器,好一些的结局或许便是束之?高阁,坏一些,便只能是折戟沉沙。”她说完,朝姬恒恭恭敬敬行了礼,“我只求帝卿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荣蓁,即便是陛下都已放弃。若不然?,即便她不死,经此重创,后半生只怕也再无斗志,那?才是真正毁了她。”
前番言语之?间或有煽动之?意,可郑玉最?后这话却绝非夸大,荣蓁本就因为颜家才入朝为官,若是最?后落得那?样下场,她即便愿赌服输,也难免会心灰意冷。
姬恒无一丝犹豫,道:“即便全天?下的人都背弃她,我也不会。”
郑玉这才觉得自?己多虑了,这些日?子以来姬恒并没有去刑部看?望荣蓁,她只怕二人感情淡薄,如今倒是不得不对姬恒起?了敬佩之?心,“荣蓁能有殿下这样的夫郎,是她的幸事。”
只是事事并非尽如人意,不过?几日?功夫,冯冉之?罪便已被断定,姬琬下旨革去冯冉户部尚书之?位,籍没其家,冯冉本人也要押往刑部大牢,武亭芳奉旨将?她“请”出去,冯冉却不甘心,知晓荣蓁便在隔壁,她不断喊着,“荣蓁,你以为你赢了吗?狡兔死,走狗烹,你也不过?是皇上的一条狗,哈哈哈,即便我死了,黄泉之?下,我也会看?着你落个怎样的下场!”
武亭芳皱着眉,让人将?冯冉的嘴堵住,“快些带下去吧。”
声音渐渐淡去,荣蓁走到窗边,冯冉既下狱,她恐怕也不会远了。
姬恒让恩生去打听云轶关在何处,丑时,他披着斗篷去了牢里,狱卒退了下去,姬恒停到一所牢房前,里面的人似乎知道有人过?来,可却一动不动,姬恒轻声道:“你就不想知道是谁托付本宫来看?你吗?”
里面人这才有了些反应,牢中昏暗,姬恒只见他扶着墙慢慢起?身,而他所躺的地方竟是一片干草,锁链声响起?,云轶慢慢走过?来,似乎扯动一下都痛得厉害,廊中的烛灯照见了他的模样,憔悴不堪,嘴角还有未干涸的血迹,云轶扶住了牢门,抬头看?着姬恒,“殿下可有法子救她了?”
姬恒还记得第一次见云轶的情景,长街上他与荣蓁纠纏着,虽只是匆匆一瞥,但却也足以记住他的容貌,如今全无颜色,重伤在身,可即便是这样,他最?关心的却还是荣蓁。
姬恒从?袖中取出两样东西,塞到他的手?中,“一瓶是宫中治伤的药膏,颇有奇效。另外一瓶,却是毒药,若是你哪日?受不住,便可以服下它,本宫保证你可以无声无息地死去, 没有什么痛苦。”
云轶轻扯嘴角,“难为殿下想得如此细致,那?就多谢殿下了。只是人之?将?死,殿下能否再仁善一些,让我死得安心,荣蓁她到底如何了?”
姬恒并不喜欢从?别的男子口中听见荣蓁的名字,只是眼前这人愿意以死来换荣蓁的生,姬恒道:“荣蓁无恙,你可以安心了。”
云轶低笑着,“那?便好,那?我便安心了。只是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见到的人,会是你。”
姬恒无意与他攀谈,“你好自?为之?吧。”他转身走了出去,牢中幽暗,耳边似乎还有冷风呼啸之?声,姬恒扯紧了斗篷,可他刚走出牢中,便有人匆忙来禀道:“殿下,方才那?人服毒自?尽了。”
姬恒停下脚步,他没想到云轶这么快便做了选择,他方才那?句话的含义竟是说临死前见到的人是自?己。姬恒侧眸道:“狱中平素死了人如何处置?”
那人正是狱中牢官,道:“回殿下,自?是找仵作验过?,草席裹尸,丢到乱葬岗上去。”
姬恒道:“他既是中毒身亡,那?这毒又是如何而来?”
牢官抬头看?了姬恒一眼,却不敢再开口,她若是敢说是姬恒,怕是顷刻间便要丧命。姬恒道:“仵作验尸之?后,你们当值之人便不能交差。依你之?见,这事如何处置最?好?”
那?牢官费劲心力,思索一番,道:“便……便不找仵作验看?,只说是得了脏病,为防染疾,这才连夜处置了。”
姬恒道:“那?便这么办吧。”
刑部大牢半夜将人抬出,恩生早早便接应在路上,将?人扶到马车中,从?瓷瓶中取出药丸,塞到云轶的口中。一番折腾已近寅时,恩生让人替云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吩咐道:“再过?一个时辰城门便会打开,到时候你们带他出城去便是。”
从?今夜过?后,世间再无云轶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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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琬心情不虞,这几日?不仅没有踏足后宫一步,连觉也睡不踏实,今日?休沐不用上朝,可姬琬依旧早早醒来,庆云上前扶着她坐起?,“才四更天?,陛下怎么不多睡会儿了。”
姬琬道:“方才,朕做了个梦。”
庆云这才察觉姬琬额上有着薄汗,用绢帕替姬琬拭着,“陛下,您只是没有睡好。若实在有些不安,不如天?亮之?后,奴婢将?司天?监召来,让她为陛下解梦。”
姬琬心有戚戚,道:“朕方才梦见荣蓁和冯冉一起?被斩首,她满身是血,却问朕为何不救她。”
庆云也被吓住,“陛下,荣大人此刻还在刑部好好的,并未出事。”
姬琬坐直了身子,“这梦是给朕提了醒,朕一直不舍得处置荣蓁,可拖得越久,变故也会越多。”
庆云道:“陛下的意思是?”
姬琬看?着她,“近来朝中越来越多的人弹劾荣蓁,这些都被朕压着,替荣蓁求情的越来越少。昨日?朕看?了韩云锦呈上来的折子,她倒是劝朕保全荣蓁,朕便召见了她,她同朕说了许多荣蓁的好处,却又说如今让荣蓁避开这些风波才是最?好,或流放或贬谪,等风波过?去,再找些名义将?荣蓁调回京城,这些话却也正好与朕不谋而合。”
庆云没想到昨日?韩云锦竟说了这些,她问:“那?陛下是打算将?荣大人流放还是贬官?”
姬琬看?着外面的天?色,依旧黑暗无比,她的声音淡淡,“或者两者皆有呢。”
庆云想起?姬恒的托付,道:“陛下的打算自?然?是最?好,只是帝卿那?边,怕是不好交代。若依着帝卿的心思,荣大人流放还是贬官,帝卿怕都是要跟去的,况且也要顾及皇室名声……”
姬琬在她面上扫了一眼,“所以此事自?然?要保密。宁华帝卿绝不能有沦为罪人的妻子,便先瞒着阿恒,或者让荣蓁主动提出和离,阿恒若能答应,自?然?是最?好,到时可公?布于天?下,说是宁华帝卿请旨和离,便也不会损了皇室颜面。若阿恒不答应,这事也依旧不能更改,只能由着他怨朕了。”
这对姬恒何其残忍,庆云生出恻隐之?心,“陛下真心要拆散这桩婚事吗?”
姬琬慢慢道:“这婚是朕赐的,朕自?然?是不愿,可她们若是真的情深至此,两厢不忘,最?多过?上两三年?,朕便让她们二人团聚。若是分隔天?涯海角,渐渐地,彼此淡了心思,这件事便就这样过?去吧。朕日?后若起?复荣蓁,没了这场姻亲关系,也就不必这般掣肘。”
这话听上去倒也有些道理,庆云正听着,姬琬却道:“此事由你去办吧,你劝好了荣蓁,阿恒那?里便交给她吧。”
庆云没想到这样的差事竟落到了自?己手?里,着实是一块烫手?山芋,可她也只能接下,天?亮之?后,庆云去了刑部一趟,荣蓁却并不意外她会过?来,“陛下决定了?”
一个个倒都是算准了,庆云道:“是,陛下也有她的难处。”
庆云来时已经打算好如何规劝荣蓁在这文书上签下字迹,可没想到竟用不到,荣蓁朝她伸出手?来,“既然?拿来了,便早些放到明面上吧。”
第088章 万难
庆云也算是看着荣蓁上位的, 如今见?她落得这样下场,心头也是不忍,但姬琬交代的差事她也不能不做, 庆云将和离书取出,摆在桌上,荣蓁走上前去?,上面?早已经由?人拟好了词, “盖以伉俪情?深, 夫妻义?重,论谈共被之?因, 幽怀合卺之?欢。夫妻相对,两体一心。结缘一载, 反目生怨, 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早悟兰因,各还本?道。”
只是这和离书上姬恒署名之?处却依旧空着, 荣蓁的手指落在那处, “殿下可知道此事?”
被她这样一问,庆云怔了怔,已无需多说,荣蓁便已经明白,她道:“殿下的性子向来执拗,怕是不肯签这和离文书。”
庆云道:“是,陛下也只说让我来劝您签了, 而帝卿那边,我只能过去?看看, 若是帝卿执意?不肯,怕还是要陛下出面?。”
荣蓁淡淡一笑,可这笑意?落到庆云眼中,如何都有些苦涩的滋味,像是嘲弄命运无常,而她不得不接受这命运,荣蓁极其了解姬恒,道:“你若是想成?事,便多备一份吧。”
笔墨已经备好,荣蓁提袖在上面?书上了自己的名字,棋局已残,落子无悔。
待墨迹干了,庆云将那和离书收起,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荣蓁会这样配合,而她仿佛成?了毁人姻缘的恶人,庆云心中有愧,安慰荣蓁一声,“荣大人,原本?有些话不该从我口中说出来,只是陛下并非真的将你视作弃子,只需两三年,风波过去?,朝局安稳,陛下定会起复你。你与帝卿的情?意?,自然也不是这一纸和离书便能阻断的。”
荣蓁道:“陛下对我已是厚爱,我不会存怨怼之?心。”
庆云点了点头,她带着和离书去?帝卿府登,只是实?在不巧,姬恒进了宫,她只能先回宫复命,而姬恒恰在紫宸殿中。
姬恒道:“皇姐不妨给我透个底,您究竟要如何发落荣蓁。”
姬恒匆匆进宫,皆因今日姬琬在朝堂上定了冯冉的罪行,家产充公,受凌迟之?刑,户部一应人等或处斩,或流放。
姬琬蹙眉道:“阿恒,不要如何任性,你即便是朕的弟弟,也要明白这是国事,你不可干政。”
姬恒眼眸泛红,“皇姐,臣弟从没有求过您什么?,便连这些您都不肯告诉臣弟吗?”
姬琬并非不想告诉他,而是不忍心伤他,她往殿外看去?,只见?庆云正?候在殿外,也罢,长痛不如短痛,她唤庆云进来,“可都办妥了?”
庆云看了姬恒一眼,点了点头,姬琬抬手道:“把它交给帝卿吧。”
庆云将和离书捧到姬恒面?前,姬恒有些怔然,可将它打开之?后,瞧见?上面?的文书,他的手颤了颤,“这是……”
姬琬声音很?轻,“这是和离书,荣蓁已经签下,阿恒,朕知道这件事是朕亏待了你,只是你是姬氏男儿,应也以皇室为重。你的委屈朕都明白,他日朕定会好好补偿你。”
姬恒只觉晴天霹雳一般,和离书这几个字在他耳边回荡,而手边荣蓁的字迹又像利刃一般往他心头刺,从前在沁园时,她二人也有相拥写?字作画之?时,那时他总央着荣蓁写?下名字,她也依着他,书在他 名字近旁,原本?两情?缱绻,如今都成?了镜花水月,他竟第一次觉得荣蓁的名字如此陌生。
姬琬还在说着什么?,可姬恒却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的泪落于纸上一滴,将墨迹晕染开,姬琬站起身?来,看着姬恒将那和离书撕成?两半,他一句话未说,连质问都不曾,和离书落于地上,他生生踩过,未行礼告退,往殿外走去?,姬琬唤住他,“阿恒,你要去?哪儿?”
姬恒没有回头,“皇姐,我与荣蓁之?间,是由?赐婚的圣旨开始,却不该由?一纸和离书结束。”
姬琬看着他离开,而后许久才道:“阿恒对荣蓁这样死心塌地,我真怕将他两人分开,会夺了他半条命去?。”
庆云以为姬琬是要改变心意?,却听她吩咐,“再让人拟份和离书来。”
庆云顿了顿,才道:“陛下,方才帝卿撕毁的那份,是奴婢早前备下的,荣大人多签了一份。”
庆云将另一册文书呈到姬琬面?前,上面?还有荣蓁的字迹,姬琬道:“你思虑周全,做得很?好。朕记得阿恒有一方小印,如今放在明光殿里,你让人将它取来。”
庆云已经会意?,“陛下不再同帝卿商议了吗?”
姬琬道:“你见他如今这痴顽的模样,此事还能说得通吗?取来阿恒的印之?后,便将这和离文书交由宗正寺。你再去?请父后来,就说朕有事同他相商。”
庆云替姬恒惋惜,皇室本?就无情?,只是可怜了这两人。
姬恒出宫之?后,便让人将辇车驶去?刑部,不需多问,只看他周身的气场和身后的辇车,刑部的人便已知晓他的身?份,姬恒脚步未停,径直往官署而去?。
武亭芳跟在姬恒身?后,命人将房门打开,姬恒走了进去?,武亭芳替二人合上了门,又让一旁守着的人往远处去?些。
荣蓁知道姬恒会来,她从桌边起身?,却并没有往姬恒身?旁走近,“殿下。”
姬恒已经十日未曾见?她,如今却是满腹委屈而来,他看着荣蓁,却先为和离书之?事辩白,“和离并非我所愿。”
那和离书上的一字一句,皆是拟姬恒口吻,他只是想告诉她,这不是他的想法?,他也从未做过。
当庆云将那份和离书带来时,荣蓁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镇定,可以直面?所有,即便是签下自己的名字。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姬恒站在她的面?前,她的心也在动?摇着,只有一丝理智还提醒着她,长痛不如短痛。
荣蓁垂下眼眸,“我知道不是殿下的主意?,可是与不是,都没有什么?差别。我与殿下是陛下赐婚,殿下原本?适婚的人选也没有我,若不是一桩圣旨,我与殿下本?就没有什么?交集。现在,不过是将一切回到原处。”
十日未见?,她就一点也不想念他,说出口的话依旧如此冷漠,姬恒走到她面?前停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试图将她暖热,“你以为还回得去??你告诉我,你的原处在哪儿?荣蓁,你是不是要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因果报应。从前我只凭自己心意?,求着皇姐赐婚,将你变成?了我的妻。”
姬恒不是善人,当初颜佑安的处境他也从未在意?过,不过是一个外室,打发了去?便是,他也从不觉得与荣蓁成?婚是罪大恶极之?事,“如今你这样毫不留恋,倒真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姬恒将身?上的玉佩取下,“你曾说这是你荣府的信物,是你母亲送给你父亲的文定之?物,你将它送给了我,便是认同我为你的夫郎,不过一年,荣大人便全都忘了吗?”
荣蓁想告诉他,她与颜佑安之?间也是阴差阳错,她并不怪他,可开口时的话却并不相同,“这玉佩殿下若不想留着,便还给我吧。我与殿下本?就不是一路人,强行捆绑在一处,不止殿下痛苦,我也煎熬。殿下可以不认那纸和离书,可在我心里,我与殿下的缘分已经尽了。今后,愿殿下得遇良人,莫要再为我这样的人伤心挂怀。”
姬恒嘴唇翕动?,指尖陷进肉中,沁出血来,“荣大人当真是拿得起放得下,只是本?宫却没有荣大人这样潇洒。你既知道是赐婚,便该明白,这场婚事之?中,我为君,你为臣,我不愿和离,你也休想解脱。冯冉即将伏诛,若皇姐执意?要处罚你,你也依旧是我帝卿府的人,带着我姬恒的印记。”
荣蓁退了一步,“殿下何必……”
姬恒将那玉佩收了回去?,他上前将荣蓁抱住,在她耳边道:“我当初既然有法?子嫁给你,今日便不可能由?着你和离。”
荣蓁闭上了眼,她的身?体远比她口中的话柔软,姬恒抱着她不愿放开。
荣蓁的手慢慢抬起,就这样放纵一次,她虚拥在姬恒腰间,姬恒道:“不要和离,好不好,我知道是皇姐逼你,只是不要和离……”
荣蓁想回他一个好字,可开口却有万难。
外面?忽而有叩门之?声,甚是紧急,姬恒不悦道:“究竟何事?”
却是恩生的声音,甚至忧心,“殿下,宫里人来传话,只说太后突然晕倒,性命攸关,太医院的人都赶了过去?,让您立刻回宫一趟。”
姬恒愣住,而后却是恐慌起来,他将荣蓁松开,“父后的病一直反复,我怕他……”
荣蓁道:“不论如何,太后的安危要紧,殿下快回宫吧。”
姬恒深深望了她一眼,即便留恋万千,却也不得不离去?,他似是怕自己迟疑,大步走了出去?,随着恩生一起离开刑部,坐辇车去?往宫中。
太后这病来得紧急又危险,姬恒守在宫里,一连几日都未离开。
而便是这几日,荣蓁一案已经落下帷幕,抄没家产,流放房州。而在此之?前,朝中也宣明宁华帝卿与荣蓁业已和离。
第089章 欺瞒
荣蓁离京那日, 郑玉带着飞鸾一起?来城外送她,几名衙役等在一旁,留出时间让她们说话?, 郑玉往旁边看了?一眼,飞鸾上前将一个钱袋塞到为?首那人?手中,“此去房州一路辛苦,希望几位可以优待荣大人?, 这银子不?算多, 等几位回来,可以来京郊大营找我。”
那几名衙役对视一眼, 为?首之人?忙笑道:“大人?您哪里?的话?,这些?银子我们不?能收, 不?过您放心, 也绝不?会苛待了?她。”
飞鸾道:“不?必推拒了?,这银子你们收好,照顾好荣大人?,平安到达房州, 日后我定有重谢。”
那几人?这才收下, 荣蓁回眸看着这些?,而后对郑玉道:“你有心了?。”
郑玉从前在她面前一向嬉笑无度,鲜少?有个正经模样,可如今她看着荣蓁手上的梏具,没忍住红了?眼眶,“房州虽比岭南黔州等地要好些?,但这一路也是艰难, 你在路上要多留心些?,不?要轻信任何人?。”
荣蓁心底一酸, “都是快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是这般意气。你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自己,流放异乡也未必便是我荣蓁的终途,它日我能归京,再?同你一起?饮酒。”
郑玉点着头,“会的,一定会有这么一日。不?过是栽个跟头,你可记得曾有算卦之人?说过你绝非池中之物,这房州困不?住你。”
即便这是宽慰的话?,荣蓁也觉得心底暖些?,“那便等着我。”
郑玉眼中带着笑意,道:“好,一言为?定。”
荣蓁往城门方向看了?一眼,郑玉轻声?道:“帝卿他不?在府中,听说这几日太后病了?,他去宫中侍疾。你们和离的事满朝皆知,他对你的情意我看在眼里?,怕也是不?得已才为?之。倒也忘了?告诉你,云轶他被帝卿救了?出去,如今在城外一处寺庙中,你可以放心了?。”
荣蓁道:“和离之事我是知道的,我不?怪他,更?何况这事有点有份。”
郑玉未听明?白,忽有马蹄声?传来,只见孔书宁骑马停在不?远处,明?明?也是来送荣蓁,却不?敢上前。
郑玉道:“皇上处置了?许多户部的人?,她虽未牵扯进?来,得以幸免,但我却觉得她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荣蓁明?白郑玉话?中深意,冯冉在时,户部浑浊至此,唯有孔书宁一人?清白,姬琬如何会信任她,即便她真的清白,可在户部里?如何能不?知晓其中内情,只隐瞒不?报一条,便已是不?忠了?。
荣蓁看了?孔书宁一眼,同她点了?点头,可却难说同情,从前也曾提醒过,孔书宁那时没有选择站出来,便也没有了?机会。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不?论是 她,还是自己。
再?耽搁下去天已不?早,荣蓁一行将要启程,飞鸾满眼忧愁,“大人?,我便只能送您到此处了?。”
荣蓁温声?道:“你跟着郑校尉做事,我也放心了?。”
郑玉上前将荣蓁抱住,“保重。”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郑玉只能停留在原地,看着荣蓁越走越远。
而姬恒却还不?知外面的消息,太后只说自己头晕得厉害,姬恒问太医,“你们也诊过了?,药汤也吃了?,如今却没有好转之象,难不?成太医院的人?便都束手无策?”
徐贵卿侍立一旁,看着姬恒眼中满是焦急,而太医却都垂首不?语,他往周围看了?一眼,道:“殿下这些?时日不?眠不?休,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太后的病虽未有好转,却总算也没有再?进?展下去。不?如臣侍送您回寝宫先?歇歇,总要养好自己的身子,才能继续侍疾。”
太后贴身宫侍也劝道:“是啊殿下,您还是先?去歇歇,这里?还有老奴在。”
姬恒本?要拒绝,可往徐贵卿脸上瞥了?一眼,竟瞧出几分怪异来,他便道:“你们小心服侍着,若有不?妥,立刻来禀报本?宫。”
姬恒说罢,便走出殿去,徐贵卿也跟了?过去,两人?走在廊中,宫人?远远跟在后面,姬恒侧眸看向他,“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本?宫说吧?”
徐贵卿走近一些?,“殿下侍疾这几日,难道就没有片刻怀疑过吗?太后的病来得突然,却也蹊跷。所以臣侍斗胆揣测,太后的病或许并不?是那么严重。”
姬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徐贵卿缓缓道:“殿下是太后亲子,却也关心则乱,至少?臣侍没有在陛下的眼里?看到过这样焦急的神色,而宫中谁人?不?知陛下的孝心。臣侍知道,太后之前几次也是这样骤然起?病,但至少?太医院不?会全然无措。殿下若是不?信,大可以自己验看一番。而太后的病若真的是假的,那太后与陛下联合起?来骗了?您,又是何意图?”
姬恒脸色一变,“你是说荣蓁,不?,不?可能……”
徐贵卿只好道:“臣侍的心意早就瞒不住殿下,所以这些?日子以来,臣侍一直托母族在朝中替荣大人求情,可太后病重这几日,宫中封锁了?所有消息。”
姬恒转身离去,徐贵卿看着他的背影,心头叹了?口气,心道:但愿是自己猜错了。
姬恒回了?太后寝宫,宫侍正扶着太后进?食,见姬恒过来,面露慌张,宫中皆知,太后已病到无法进?食,如今却可以饮下汤羹。姬恒走上前去,将碗接了?过来,喂着太后喝下,一举一动极其淡定,将碗放于一旁,道:“父后,儿臣从来没有求过您什么,可您为?什么要骗儿臣呢?”
太后知道再?也瞒不?住,便也“恢复如初”,他坐起?身来,拉住姬恒手臂,“恒儿,为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姬恒难掩失望,“您看着自己的儿子为?您日夜忧心,寝食难安,便只有一句不?得已吗?”
太后道:“那你要为?父如何做?你一颗心都扑在荣蓁的身上,她如今犯下这样的错事,你还一心要与她在一起?,难道便让为?父看着你跟她一起?流放吗?”
姬恒心头闷痛,却又以为?自己听错了?,“流放?”
太后知自己言多必失,“恒儿,荣蓁再?好,比起?为?父和你皇姐,她到底还是个外人?,你便为?了?她,要将你最亲的人?弃之不?顾吗?这世间有哪个父亲愿意看着自己的孩子,跟着一个女子受尽苦楚!”
姬恒的手都在颤抖,“你们瞒着我将荣蓁流放,还有什么,何不?一道说出来!”
宫侍察觉不?妥,已经让人?通知陛下。姬琬匆匆赶来,听到的便是这句,她有些?气愤,“阿恒,为?了?荣蓁你便疯了?吗,如今在这里?指责朕和父后?好,朕可以告诉你,你与荣蓁已经和离,不?论你愿与不?愿,这已是不?容更?改的事实!”
第090章 房州
姬恒忍不住笑了起来, 嘲弄地看?着姬琬,“陛下要皇室体面?,好啊, 那臣弟现下就去追随她?,让天下人皆知?,即便是已经和离,宁华帝卿也依旧愿意在?她?身边做个没有名分的人!”
太后被他这话惊到, 怒气上涌, 伸出?手便要掌掴,可太后刚走一步, 便捂着胸口急促地喘息起来,姬琬连忙将太后扶到榻边, 只见太后面?色涨红, 嘴唇暗紫,两手紧握不开,姬琬吼了一声,“快去请太医来!”
此次不像从前那般, 姬恒忙跪伏在?榻前, 伸手替太后诊脉,他虽不算精通,但脉象弦滑而数,实?在?不像作假,姬恒慌了心神,摇晃着太后的身体,“父后, 父后……”
太医们?很快便至,替太后诊脉施针, 院判见状连忙同姬琬明言,“陛下容禀,太后病来急骤,又见危象,如今神志不清,臣断定乃是中风危症,只怕……”
即便姬琬君临天下,听见这消息也是六神无主,她?勉力自持,“父后的身体一向由太医院照料,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朕都要父后安然。你可明白了?”
院判战战兢兢,忙道:“臣不敢有丝毫疏忽,定让太后醒来。”
姬琬看?向一旁神魂未定的姬恒,“阿恒,这便是你愿意看?到的吗?你是朕的弟弟,也是父后的儿子,他现在?危在?旦夕,你的心里?若还是只有你的妻子,便是枉费了父后这么多?年对你的疼惜。”
见姬恒愧然不语,姬琬便也不再?责备于他,走到他面?前,“荣蓁的事朕自有打算,你先安心在?宫里?照顾父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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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荣蓁一行忙着赶路,都城距房州远隔千里?,几?名衙役奉旨办事,并没有耽搁,却也常有风餐露宿之时,这夜她?们?便歇在?一处破庙之中。
为?首那人走到荣蓁身旁,“荣大人,咱们?今晚就要在?这过一夜了,明日再?赶路。”
荣蓁淡淡道:“我已经是戴罪之身,实?在?担不得大人二字。”
那衙役名唤李岩,几?人之中年岁最长,道:“我们?这些年押送了不少人,这有些门道还是明白的。流放到房州的人,从前也是非富即贵,比起旁的地方那是好得多?。荣大人日后若是还有东山再?起之时,咱们?不求您记得我们?这些人,不怪罪我们?便是。”
荣蓁并没有和她?深交的心思,“言重了。”
李岩笑了笑,又想起些什么,“荣大人,有些事还是要跟您说说,那日虽然郑校尉给了我们?些银子,只是这路途遥远,这钱一路上买些干粮吃食便差不多?用?尽了,要想住店,那便不能了。咱们?这样的日子往后还有很多?,我知?道您从前富贵,怕是没经历过这些苦日子,但咱们?这也是没办法。”
荣蓁看?着不远处正生?着火的几?人,抬眼同李岩道:“我明白。”
李岩得了她?这话,便去和其他衙役一起忙活,这破庙里?虽没有什么御寒之物,但也算是遮风挡雨,那瘦些的衙役悄声同李岩道:“姐姐何必同她?这般客气,都是流放的人了,能有几?人再?回来。”
李岩往荣蓁那里?看?了一眼,见她?闭目养神,并未看?向这边,这才转过头来,低斥一声,“你们?懂什么,凡事都要留些情面?,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她?虽获罪,可那日你难道忘了,来送她?的郑玉可是郑将军的嫡女,还许诺我们?回京之后再?给些银两,多?照顾几?分也是正常的。”
那瘦些的衙役道:“那姐姐真打算让她?舒舒服服地走这一遭,咱们?那银子可是说好了要平分的。”
李岩瞥了她?一眼,那瘦些的衙役道:“不是我小气,姐姐也知?道我家中还有老母要奉养,还没能娶夫生?女,总要攒些钱……”
李岩低声道:“这些事难道我会不知?,我只说照顾一二,可没说要大鱼大肉伺候着。咱们?只要对她?客客气气的,将人平安送到那地界,这差事旁人便也说不出?什么。”
习武之人,对周遭的响动总是明锐一些,她?们?说的话也没有逃出?荣蓁的耳朵,世人皆有私心,荣蓁不觉得奇怪,若是这些人对她?太好,她?反倒觉得离奇了。
过了一会儿,李岩熬了碗粥给荣蓁送来,又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干硬的饼子,“这天 冷得很,您喝了暖暖身子。”
即便荣蓁武艺再?好,一路劳累,便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她?既然没打算死在?这路上,便不会为?难自己的身体,荣蓁手上的梏具没有打开,她?捧着碗道了声谢,碗上破了一个缺口,粥里?还冒着热气,将粥小口喝下,又咬了一口饼子,慢慢咽下,虽食之无味,但足以果腹。
夜渐深了,荣蓁靠坐在火堆边,却怎么都睡不着,一旁的人鼾声不绝,又或是呓语几?句,荣蓁往火堆里?添了把柴,这样冷的夜里?,也唯有腹中清粥,眼前的火,能给她几分温暖。
荣蓁刚要闭上眼睛,忽而听见外面有些声响,她?稳住心神,仔细辨别那声响,离得近些,却像是人的脚步声,不止一个。
几?名衙役都睡着了,而外面的人却不知是敌是友,荣蓁假装睡下,侧躺在?干草上,只见一道阴影落在她们身上,寒光一闪,荣蓁翻身避过,躲过了这一击,也将李岩等人惊醒,慌乱之下拿起手中的刀便同那几人缠斗在一起,荣蓁的手被梏住,只能在?一旁观战,情形并不算好,这些衙役的武艺防身尚可,对战却完全不是对手,没多?时便被打翻在?地上。
荣蓁看?她?们?衣着打扮,几?人并未蒙面?隐藏身份,倒像是劫财的山匪一般,可若只是这般,方才便不会第一个便要取她?性命,荣蓁无法坐视不理,另一名衙役被刀割破了手臂,捂着伤口后退几?步,那“山匪”正要上前,荣蓁旋身过来,一脚将人踢向门边。
那“山匪”的身体摔在?地上,动弹不得,可见荣蓁这一下的力度,那受伤的衙役见状,忙将怀里?的钥匙取出?,忍着痛替荣蓁将梏具打开,“你既然武艺好些,便帮我们?把人赶走,这些是亡命之徒,我们?可能都会死在?这儿。”
荣蓁并未犹豫,将地上的刀接过,扶住了李岩的身体,而后上前挡住了那人挥来的刀,只用?了几?分内力,便将人镇开,口吐鲜血,其余“山匪”便要上前帮忙,忽听受伤那人道:“我们?走!”
不过一瞬的功夫,便解决了这场危机,李岩回不过神来,倒是那受伤的衙役道:“多?亏了荣大人在?,不然以我们?几?个的武功,怕是凶多?吉少了。”
荣蓁并没有向她?们?说出?自己的猜测,既然她?们?以为?那些人只是劫财,那便由她?们?想去吧。荣蓁伸出?手去,示意她?们?给她?戴上梏具。
那受伤的衙役也算是为?荣蓁所救,看?了李岩一眼,又同其他人道:“荣大人武艺这样高,即便是被锁住,咱们?几?个也不是她?的对手,又何必多?此一举呢?更何况,今天咱们?姐妹几?个的命都是荣大人救的,李姐姐,不如便免了这梏具吧,反正也没外人瞧见,大不了白日有人时戴上,旁的时候便取下让荣大人也松快一些。”
那瘦些的衙役刚想驳斥,李岩却觉得有理,便同意了此事,荣蓁将手收了回去,道了声谢。
李岩道:“该我们?说谢才是。”
天亮以后,她?们?一行又重新启程,李岩不敢再?含糊,选了些近路,争取每日在?城里?过夜,至少可以保住身家性命,又暗中劝说了几?人:给的钱已经够了,有些时候可不能为?了钱而丢了命去,更何况,她?人也跑不了,没有路引,又是戴罪之身,去到哪里?都不算安全。
每隔几?日,便难免要在?店中歇息一次,李岩去城中采买些干粮带了上路,荣蓁留在?店里?,由人看?着,店虽简陋,但热水还是有的,荣蓁浸在?温热水中,洗净自己,又将衣服换上。这一路上波折也不算少,途中又遇到过几?个毛贼,不用?荣蓁出?面?,便将人打走。她?们?辛苦奔波一月,总算到了房州地界。
荣蓁从前便听过房州之名,纵横千里?、山林四塞、其固高陵,乃崎岖疾瘴之地,如今到了此处,倒真是被困住了。
荣蓁瘦了不少,肤色也黑了一些,只是仍旧比李岩等人看?着白皙,李岩拿着手中的文书,将荣蓁送到,这便是交了差,临行之前同荣蓁道:“荣大人,这里?的日子也不会比路上好过,凡事你还是忍让一些,说不定就有转机呢。”
荣蓁谢过李岩的好意,房州县令知?道荣蓁过来,并没见她?,只让人将她?带到官庄之中做些杂役。
荣蓁被房州的官吏带到了官庄里?,分派了两身衣服,有些旧了,但到底还算干净,荣蓁白日里?跟着一起忙作,一刻未停,晚间便早早歇下,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即便是神仙也会变得麻木。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荣蓁平素少言寡语,又是新来的,而周遭的人却知?奉承,官庄里?的主事是房州县令身边的小吏,见得荣蓁这般,便想整治她?一番,多?派了些活计给她?,荣蓁并不多?言,默默领下,可却又那小吏更为?不满,便使?了些招数,诬陷荣蓁偷了庄子里?的财物,将荣蓁押到正堂来。
那小吏姓赵,硬要让荣蓁认下,“你若是不肯认,那我只能鞭子侍候了。”
荣蓁被人按住,仰起头来,“难道我认下,这鞭子便不会挨上了吗?我有没有偷,你心里?最清楚。”
那小吏嗤笑一声,“看?样子,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说着她?便起身,要亲自惩治荣蓁,她?将鞭子握在?手里?,又沾了些红色粉末,她?挥起鞭子正要落在?荣蓁身上,忽而听见外面?人道:“住手!”
那小吏停住了,看?向来人,“你初来乍到,也要多?管闲事吗?”
那女子抱臂看?着她?,冷笑一声,“那你倒是说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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