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警示
宫灯在风中轻轻摇晃, 凉亭中的两人仿若对峙一般,姬恒平声道?:“荣蓁从前的风流轶事的确不少,她与本宫成婚前已亲手?处理干净。”姬恒唇角微弯, 这般闲适的神情里却又带着一丝轻蔑,“徐贵卿以?为自己也算其中一桩?”
姬恒口?中说着荣蓁从前的事,可言下?之意是让他知难而退,徐贵卿又怎会听不出, “臣侍自然不算, 我来寻殿下?也没有挑衅之意,只是有些情感一直压抑在心底, 直让人闷出病来,不见她还好, 一见了她, 我这心便不再是自己的。思来想去,却也没有旁的人可说,也唯有殿下?会听我只言片语。”
姬恒只觉荒谬,宫里的男人不是疯了, 便是病了, 他站起身来,“徐贵卿还是好自为之吧,若是酒饮多了,便回去好好醒醒酒。”
徐贵卿道?:“直道?相思了无益,可殿下?若是能堪破,便也不会在来这儿。”
姬恒皱着眉,回头看他, 徐贵卿仍旧坐在远处,只听他道?:“我十九岁便进了宫, 从进宫门的那刻开?始,徐家的大公?子便已死了,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陛下?宠幸谁我亦不在意,更不想争。但即便心里再不愿,总有侍驾之时,也就是那个时候,我遇见了荣大人。
那是一年春日,陛下?去行宫狩猎,带了一些卿侍跟随,我便在此列。而荣蓁那时还只是猎场中的一名护卫,陛下?一时兴起,让众侍卫比试骑射。那时的我混沌度日,早已不记得自己当?日穿了什么式样的衣袍,可却始终记着,她穿了一身赤色骑服,腰身紧束着,在众侍卫之中拔得头筹,她骑着马向着女?帝的方向而来,明明那样明艳张扬,可眼神中又有着超出少年人的沉稳,我立在女?帝身后?,视线竟全被?她占据,不知怎的,这颗心竟仿佛活了过来。”
姬恒听着他回忆当?年的事,或许正如他所说,他只是想找一个可以?倾诉之人,他怀念着往昔,那也是姬恒不知道?的过去。
徐贵卿继续道?:“连我自己也未曾想过,直到?了二十三岁,已为人卿侍,才如少年人那般情窦初开?,明白?心动是何滋味,实在可笑。可心里却有个声音,想再看她一眼,只一眼便好。但宫里规矩森严,既入了宫,便不会再有同外臣接触的机会,何况她只是猎场中的一名侍卫。许是上天垂怜,陛下?很喜欢她,她也很会迎合陛下?喜好,被?陛下?带去宫中,做了六品的起居舍人。即便是这般,我也只能在女?帝身边远远看她一眼。那时我以?为,此生?我和她便只能如此,渐渐地,我也不再去人前,或许这样便能忘了,回到?从前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总好过被?这相思之苦折磨。可那年秋日,我咳疾不愈,她因为颜公?子之事有求于我。她见我咳得实在可怜,次日便让人送了些民间治咳的药方过来。”
姬恒不觉得荣蓁此举是有什么别的心思,可在徐贵卿心中,这细微关?怀足以?慰藉相思。
“她所求之事,我自然会替她办好,即便是为了她所爱之人。她对我也多有感激,陛下?离开?之时,她会关?切问我近况,我自然是不好,自从心在她身上,便茶饭不思。明知不该,但如同饮鸩止渴一般,有时即便是隔着数步之遥,可只要知道?她就在我身后?,也让我心生?欢喜。只是她并?非池中之物,能见到?她的日子越来越少。可没想到?这一日会来得这样快,她不再侍奉御前,而是去了大理寺任职。那年秋狩之后?,她便对后?宫之人避之不及,我不知缘由,竟大病一场,也借着这个机会免去侍寝之职。而这一晃便是两年,我只盼着有一日能再见,可等来的却是陛下?赐婚你二人的旨意。”
徐贵卿抬眸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不甘,更带着些怨恨,“我嫉妒殿下?,那么轻易便得到?我求而不得的人。不,我早就没了求的资格。而殿下?得到?了她,却不知珍惜,若我没看错,你在冷着荣大人。今日宴席上,荣大人望了殿下?很多次,可殿下?却不肯望她一眼。”
原来在徐贵卿心里,荣蓁是最?好的妻子,是他姬恒不知轻重,无理取闹,是他在冷着荣蓁。
姬恒笑了,“徐贵卿在宫中多年,一向不得皇姐宠爱,遇见一个外臣便将心交托出去,如今还说到?本宫面前,本宫若是你,便会谨守本分,在这宫里安稳度日,莫生?妄念。”
被?姬恒讥讽,徐贵卿并不觉得难堪,“是啊,宁华帝卿何其高傲,自然轻视我这卑微的情意。我也有一言想劝殿下?,珍惜你如今拥有的,若有一日你失去了,自有许多人在等着。”
也不知荣蓁被她们敬了多少酒,姬恒回到?座上时,荣蓁一手?撑在额上,显然有些不耐。
徐贵卿也回到?座上,姬琬瞧了他们两人一眼,奇道?:“你们一道?离开?又回来,难不成是约好的?”
徐贵卿笑了笑,说话滴水不漏,“方才殿下?离席,臣侍担心是自己安排不周,这才一路追去照料殿下?。”
姬恒只扶住荣蓁肩膀,看向姬琬,“不过离开?一会儿的功夫,她怎么便醉了?”
徐贵卿安排的这场宫宴,连酒也是他亲自选的,他捏紧了自己的杯盏,清甜的酒如何醉人?
姬琬却道?:“果然是醉得厉害,既如此,你们二人就先在宫里歇着,朕让人去备些醒酒汤送到明光殿。”
宫中何曾有外臣留宿的规矩,但这话是女?帝说的,又有何人敢质疑?
宫人帮着将荣蓁扶到?辇车上,徐贵卿看着殿外两人一同离去,将杯里的酒慢慢饮下?,明明是宫中酿的果酒,可这滋味竟是酸的,是苦的。
辇车停在明光殿外,姬恒扶着荣蓁走了进去,直到?了寝殿里,他心里暗恼,荣蓁酒量向来不错,也不知是谁这般不懂规矩,竟将荣蓁灌醉,也不知她胃里可会难受。
荣蓁躺在榻上,眼眸轻轻睁开?,哪里还有醉意,只看着姬恒为她忙着,他同恩生?道?,“这醒酒汤怎么还未送来?再去备些热水送进来,取身干净的寝衣。”
恩生?连忙道?:“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姬恒却不知自己是关?心则乱,他转过头去,竟见荣蓁已经醒了,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竟是装醉,又想到?姬琬最?后?的神情,以?及这留宿宫中的安排,怕是看出他二人冷着,有意帮两人一把。方才他的紧张怕是都?被?她看了去,往后?更会拿捏住他。
姬恒坐在榻上,“既然醒了,我们这就回府吧,这醒酒汤也不必准备了。”
荣蓁扯住他的袖子,“殿下?方才可不是这般冷淡,更何况我是奉旨留宿宫中,殿下?让我去哪里?”
姬恒又想起徐贵卿,暗恨荣蓁惹下?这么多的情债,可她姿态放低一些,姬恒便硬不下?心来,荣蓁见他不说话,从背后?拥住了他,“我们才刚团聚不久,是殿下?说了不愿与我分开?,怎么转眼间,殿下?自己倒是先违背了。”
姬恒转过身来,有些话藏在他心里许久,倒不如开?诚布公?,即便最?后?的结果是千疮百孔,“你与我虽是赐婚的姻缘,可我待你之心你应该感受得到?。在我之前,你喜欢颜公?子,你们青梅竹马一同长大,这过去我无法干涉。可与我成婚之后?呢,荣蓁,你敢不敢问问你的心,你在江南这些时日,可曾将它落下??”
荣蓁知道?他介怀她心里会有别人,她捧着姬恒的脸,他的眉眼皆在她眸中,“我知道?,是我让殿下?伤心了。天下?间女?子无数,我也算不得一个好妻主。人心难定,但却可以?选择它的归处。不论我遇见哪个男子,我从未曾忘过,这颗心归处在殿下?。”
姬恒想要的却不止于此,是他贪心了,“若我有了身孕,你可会去寻旁人?”
荣蓁倒从来没有此意,“殿下?为我诞育子女?,本就辛苦至极,我不会做让殿下?伤心的事。那日你同我说德阳帝卿的事,莫不是殿下?以?为我心里所求便只是軀体的欢愉?我从未想过,便也不觉得要因此而向殿下?承诺,只是殿下?若在乎这个,我荣蓁愿以?性命起誓……”
姬恒鼻间微酸,止住了她,“不,是我不好,是我看轻了你。只是 不要起誓,我宁愿你负我,伤我,也承受不了违逆誓言的代价。”
两人之间,总是爱意更深的那个辛苦一些,荣蓁将他抱住,轻声道?:“那殿下?如今还愿意同我有个孩子吗?”
姬恒抬起头来,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荣蓁眉眼温柔,慢慢凑近了他,唇落在他的嘴角,试探着吻住他,姬恒闭上了眼,回吻着她,任她将自己的衣衫煺下?,那吻轻柔地落在他颈边、肩‖头。
殿内无风,烛火被?吹熄了去,屏风之后?,荣蓁扶着他的肩,慢慢沉没下?去,昏暗中的糾缠无人看清。
宫侍捧着水盆随着恩生?到?了殿前,殿内燕好的声响透了出来,恩生?止住步子,脸颊红透,一直蔓延到?耳边,却也不好离去,只捧着水盆在殿外候着,而那醒酒汤应也派不上用场了。
殢雨尤云间,荣蓁却又想起在麟德殿中姬琬同她说的话,似提醒又似警示,“我大周女?子,不该为私情绊住。”
姬恒离席之后?,荣蓁本要过去看看,却被?敬酒之人拦住,而后?还是姬琬替她解了围,荣蓁上前敬酒,离得近些,姬琬笑意温和,道?:“莫不是同阿恒闹了别扭?”
荣蓁若是否认便是欺君之罪,只得道?:“近来殿下?有些不快,自是臣之过。”
姬琬道?:“从前你在他身边,阿恒的眼神都?在你身上,今日倒是稀奇,你频频看他,他似在回避着。朕不知寻常的妻夫如何相处,但阿恒是帝卿,也是朕最?疼爱的弟弟,你总要让着他些。”
荣蓁道?:“是,臣回去之后?便同殿下?和好。”
姬琬却笑了,她轻声道?:“是你在姑苏的事被?他知道?了?”
姬琬早就严令莫让此事透出,若是姬恒知晓,那必定是她露出了马脚,姬琬这话也是在警示她。
第062章 招惹
御花园中, 女?帝走在前面,徐贵卿一身淡蓝色衣袍落在她身后几步远,女?帝道:“近来你也辛苦了, 父后对你多有夸赞,听说你得闲还会去立政殿服侍汤药。”
徐贵卿恭声道:“这都是臣侍的本分,实在当不得陛下这声辛苦。”
女?帝转过头来,面上带了几分温和, “你这性子在宫里也是难得, 进?宫这么多年,不争不抢, 淡泊明志。不过世上男子既嫁了人,所能依赖的也只有妻主, 子嗣, 你若是想求,朕也可?以给你。”
可?徐贵卿明白,这不过是帝王之术,所谓子嗣, 也不过是她心中赏赐的手段罢了。徐贵卿笑了笑, “宫中新进?了几位卿侍,臣侍自知容色已不如他?们,身子也不好,陛下莫要委屈了自己。太后曾教诲过臣侍,陛下雨露均沾,是后宫众人的福气。臣侍若霸着陛下不放,倒真有些对不住那些年轻的儿郎了。”
女?帝失笑一声, 正?在这时庆云上前道:“陛下,荣少卿求见。”
女?帝道:“你让她来御花园吧, 朕就在这凉亭里等着。”
既是女?帝的吩咐,庆云不敢置喙,让人去请荣蓁。徐贵卿的手指紧了紧,衣袖掩盖住,看不出有何不同,他?只听着自己道:“陛下既然还有要事,臣侍就先退下了。”
谁知姬琬竟未准了他?的请求,“朕要同你说的事还未说完。”她一抬手,同庆云道:“去将小皇子领过来。”
徐贵卿不知姬琬心里到底有何盘算,可?留下来他?便?可?以瞧见荣蓁,这脚下似有千斤重。
荣蓁也不是第一次到后宫里来,自从与姬恒成婚,知晓他?就是自己以为的“冯贵侍”,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如履薄冰。
徐贵卿立在一旁,只见荣蓁着了绛紫色官服,一路行到御花园,停于凉亭阶下,同姬琬行礼,“臣荣蓁拜见陛下。”
姬琬道:“平身吧,今日你不来见朕,朕也要召你过来。”
荣蓁道:“多谢陛下。”
姬琬见她那般规矩,立在阶下几步远,轻笑一声,“上前来,这午时的日头尚高。”
荣蓁依着旨意步入凉亭之中,抬起头才瞧见徐贵卿也在此,她同徐贵卿见礼,徐贵卿也道:“荣大人不必多礼。”
姬琬放下皇帝的架子,笑道:“说到底,你与朕也算是自家人,不必这般拘谨了,朕又不是不知你秉性。你与阿恒可?是和好了?”
荣蓁答道:“还要多谢陛下成全。”
姬琬打趣道:“阿恒自幼便?脾气大些,有时连朕的颜面也不给,你倒是降得住他?。不过民间有句俗话,妻夫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看来倒是有几分道理。”
徐贵卿垂着眼,听她二人说着话,只听荣蓁道:“总是臣的不是。”
姬琬哼了一声,“这自然要怪你,你荣蓁也算是情场中的高手,难道有些事还要朕教你吗?姑苏城里的人和事,纵然有牵扯,但大女?子自然要拿得起放得下,慕容霄再让你难忘,也只是区区一个男子,何足道哉。更?何况,外面的人,如何能与阿恒相比。今后,便?把这些都忘了,朕可?还有要事要交给你。”
荣蓁听着训,并不回声,徐贵卿心里却?如翻江倒海一般,原来竟是荣蓁有了“贰心”,那慕容霄又是谁,不知为何,他?心底生出刺痛之感。
她们正?说着话,庆云已经?将小皇子带来,奶声奶气同姬琬行礼,姬琬将小皇子抱在怀里,同徐贵卿道:“信儿自幼便?没了父亲,朕思?来想去,宫中卿侍众多,可?唯有你最稳重。朕便?把信儿交托给你,由你来抚育他?吧。”
徐贵卿心头烦乱,可?眼下女?帝也不会容他?婉拒此事,徐贵卿便?只能接下这重担,他?含笑道:“臣侍定将小皇子视如己出,恰巧臣侍侄儿如今也在宫里,倒可?以同小皇子做个伴。”
姬琬道:“是陆蕴的儿子?”
徐贵卿点了点头,“是,臣侍哥哥嫁去陆家,嘉儿是她们的长子,今年八岁,在臣侍宫里小住几日。”
姬琬同徐贵卿道:“倒还比明贤大两岁,改日将他?带到朕面前瞧瞧。”
徐贵卿道:“是。陛下既然同荣大人还有话说,臣侍就先退下了。”
小皇子从女?帝怀里跳下来,徐贵卿领着他?行礼告退。
荣蓁这才道:“陛下,容臣多言一句,臣侍从江南回来已近一月,却?不知那边如何了?”
姬琬收起了原本闲适的神?情,道:“这世间的秩序,君臣纲常,本就是天道,可?总有人逆天而行。朕自登基以来,还从未曾清算过这些罪臣,便?从吴王开始吧。”
这说的便?是吴王了,荣蓁道:“臣自当为陛下效力。”
谁知姬琬却?道:“朕却?不想让你牵扯到吴王的事里来,裴知凤既然将要卸任,她便?在这位置上做最后一桩事吧。如今朝中官员暗结党羽,贪污受贿,等吴王的事一了,朕便?会着手整顿吏治。朕打算让你去吏部主事,你可?敢接下这担子?”
荣蓁有些惊愕,“陛下……”
荣蓁只是没有想到,姬琬竟让她任吏部尚书一职,这是正?三品的官职,而她如今才二十岁,只怕这圣旨一下,又会引起不少人非议。
姬琬站起身来,在荣蓁肩上轻拍一记,“朕的话既然说出口?,便没有收回的道理。”
荣蓁拱手道:“臣定竭尽全力,不负陛下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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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荣蓁没想到对吴王的清算竟这样快,有益州案和江南官员被杀案这两桩案子的牵扯,吴王的罪很快便?被定下,自有一些老臣替吴王说话,让女?帝对吴王从轻发落,可?更?多的官员看出女?帝的决心,并不上前触这个霉头。只是没想到吴王的手伸得这样长,朝中不少官员都受了她的贿赂,与此案牵扯在一起。
荣蓁去吏部的任令还未下来,但朝中已经?有消息流传,这消息自然也流到了大理寺,听闻裴知凤骤然闻这“喜讯”,竟一夜之间病倒,女?帝让太医亲自去她府中诊病,只道:即便?是抬,也要抬她回大理寺主事。
竟也是巧,有女?帝这番话,裴知凤的病也很快痊愈。
又过半月,郑玉回了都城,荣蓁邀她来帝卿府做客。
郑玉虽有些惧怕姬恒,但毕竟是荣蓁相邀,不好拂她颜面。姬恒知晓郑玉是荣蓁最要好的朋友,对她倒也重视,提前让人安排了席面,了解郑玉的喜好,更?是邀了她正?君一道入府,只是郑玉委婉道了句,“我夫郎怕是不能来赴宴了,前两日我归家,才知晓他?有了身孕。”
荣蓁将这话传达给姬恒,果然见他?神?色郁卒,她失笑道: “是为妻不够努力,殿下不必羡慕他?人。”
到了夜间,姬恒痴纏不休,好在荣蓁次日休沐,倒也不用担心误了早朝。
几月未见,郑玉肤色黑了一些,荣蓁将她迎入府里,道:“看来边境的日子不好过啊。”
郑玉欲言又止,“若真在边境便?好了。”
她二人来到正?殿,郑玉挤出笑意同姬恒行礼,“殿下安好。”
姬恒只着了身月白衣袍,头上也只有一根玉簪束发,周身素雅,不见华奢,温声道:“郑校尉是阿蓁的好友,自然也是我帝卿府的贵客,不必如此多礼。”
席面已经?摆上,侍人立在一旁为郑玉布菜,姬恒夹起一些放到荣蓁碗中,“你也多吃些。”
郑玉笑她,“能得帝卿亲自布菜,看来我从前那些话,倒真是杞人忧天了。”
姬恒道:“哦?究竟是何事,难不成你们还瞒着我。”
荣蓁道:“殿下莫听她瞎说。”又道:“你倒还没说起,这几月不在边境,又是去了哪儿?”
郑玉乃是戍边的将领,若无女?帝调遣,自然不敢妄动?。
郑玉挥挥手让身旁的宫人屏退,颇为神?秘,“我这一月都受陛下旨意在江南驻扎,说是陛下已起了惩治吴王之心,怕她有反意,这才不得不陈兵江南,暗中掣肘。”
荣蓁叹道:“陛下原来早就想到此处,这些时日倒是无声无息做了几件大事。”
吴王虽与姬恒是姐弟,但他?与女?帝同父所出,自然维护的也是姬琬的利益。姬恒道:“从前母皇在时便?对她的多有疼爱,也是这偏爱之情,让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吴王也未必不知自己的处境,即便?对权力的渴求如同饮鸩止渴,也没有哪个人可?以抗拒。
郑玉不知荣蓁在江南之事,为了将话头转去,竟将江南的事当作稀奇事说与荣蓁听,“这事的起因竟然与武林有关,吴王暗杀官员,竟还借了慕容家之力,如今慕容家家主已死,吴王在江南的力量也算是瓦解了。”
姬恒听着二人交谈,忽而道:“你说慕容家?”
郑玉未曾想到姬恒竟对江南的事感兴趣,一时多说了几句,丝毫没有留意荣蓁的眼神?。
郑玉道:“慕容家如今的家主是一位男子,名唤慕容霄,前任家主与吴王勾结,是他?决意同吴王一脉斩断关联,清理门?户。但即便?大义凛然,慕容氏的名声也大不如前了。听说宗族中的一些人多有怨言,他?日子也不好过。我一向怜香惜玉,对他?也只有佩服二字,能撑起一个家族不是容易之事。听说他?原本也是有个入赘妻主的,还成了婚拜了堂,后来也不知发生了何事,那入赘的妻主也不知所踪。若是慕容家有个赘妻帮衬着,那些老人不会那般嚣张。”
姬琬就曾夸赞过姬恒,说他?聪明机敏,只要有几分证据,便?可?以窥见全局。姬恒面容上的笑意渐渐变淡,“慕容霄?赘妻?”
他?的眼神?落到了荣蓁身上,似乎已经?将她戳出三刀六洞来,荣蓁扶额,郑玉却?还在畅所欲言,“这慕容霄我也见过一次,倒的确是个别具一格的美男子。周身气韵不比都城世家公子差,或许习武之故,这性情倒也比一般的男子坚毅。”
荣蓁掩唇咳嗽一声,郑玉这才察觉出气氛有些怪异,姬恒站起身来,“我先去换身衣服,你们慢用。”
郑玉本已对姬恒放下些成见,谁知他?又这般冷淡,疑惑不已,荣蓁无奈,“你又招惹他?做什?么?”
第063章 凉薄
郑玉有些莫名, 凑近了道:“你家殿下?这是怎么了?”
荣蓁看着姬恒碗里未动的?菜肴,叹了口气,“还不是你做的?好事。”
郑玉怔住, “我也只是说说在江南的?事,难道是你家殿下?有心替吴王求情??”
荣蓁快要被她?气笑,“你莫不是故意同我过不去?”
郑玉道:“我哪儿敢啊,不过你家殿下?方才脸色的?确不太好, 明明之?前还是春风和煦, 霎那间就满面寒霜。你也别同我打哑谜了,若是我言语之?间有何不对, 惹了你家殿下?不快,我这就去负荆请罪, 省得?你家殿下?连房门都不给你留。”
荣蓁冷笑一声, “我谢谢你的?仗义。”
郑玉笑了笑,“你我之?间倒也不用?这么客套,不过若不是因为吴王的?事,那又是为了什么?”郑玉挠了挠头, 苦思冥想, 方才她?也没说别的?,不过就是说了些什么武林还有慕容家的?事。
忽然间郑玉脑中一响,指着荣蓁道:“你莫不是同那慕容霄有奸情?吧?”
荣蓁一时?语塞,将她?的?手挥开,“什么奸情?,莫要胡言乱语。”
郑玉毕竟同荣蓁交好多年,又怎么会看不出她?现下?在想些什么, 单只这副神情?,便已是将此事明明白白认下?了。
若此刻不是在姬恒的?地盘, 不是在帝卿府的?正殿里,郑玉简直要大?笑出声,可见?荣蓁一副苦主的?神情?,她?只能?暂先宽慰荣蓁一番。
郑玉搂住荣蓁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其实这事也怪不得?你,早在你们成婚之?前我便说过,这尚帝卿的?规矩实在太多,上面又有皇室压着,实在憋屈得?紧,郑娴就是前车之?鉴,被那悍夫德阳帝卿折磨成什么样子,连寻欢作乐都不能?。我成婚那日,见?你家殿下?倒也一副贤夫派头,还以为他有所不同。可今日这反应,竟比德阳帝卿还要可怕,德阳帝卿虽强悍了些,但不过是外强中干,你家殿下?倒像是会下?软刀子那种人。”
荣蓁道:“我与慕容霄不是你想象的?那般?”
郑玉显然不信,“你莫拿这些话搪塞我,若这慕容公子真与你无?瓜葛,你家殿下?会是那副要杀人的?神情?吗?”
这事倒像是说不清了,荣蓁将她?的?胳膊拉下?来,“你若无?事,便先回府吧,改日我再为你接风洗尘。”
荣蓁这么急着打发她?走,郑玉偏不如她?意,郑玉一脸怨念,道:“我回京之?后第一个想着的?便是你,你倒好,这么急着哄我走。本来还有一桩事要告诉你,看来倒是不必说了。反正你现在也不关心颜佑安的?死活。”
郑玉这话是为了吊她?的?胃口,只是这里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荣蓁道:“我们还是去外面的?茶楼说吧。”
寝殿里,恩生送了盏茶进来,见?姬恒坐在榻上,面色阴郁,显然透着不悦,他却不得?不开口,“大?人方才坐了郑校尉的?马车,两人出府去了。殿下?,可要让子芸跟过去?”
姬恒只道:“不必了,等大?人回来,你让她?来寝殿,就说本宫有话要同她?说。”
恩生应了下?来,将茶盏放下?,小心翼翼退出去。
而另一边,荣蓁与郑玉到了城中醉兴楼,郑玉在帝卿府里没怎么动筷子,如今早就饿了,她?只管吩咐,“去安排一桌席面,不可敷衍了事,我可是你们楼里的?熟客。”
不到一会儿功夫,桌上便摆满了菜肴,荣蓁抱着臂膀看着郑玉在此大?快朵颐,道:“颜佑安究竟怎么了?”
郑玉口中还未咽下?,喝了口茶才道:“你可真是狠心,我到你府里做客,饿着肚子出来。如今还不许我吃饱了再说,不过这顿你来请。”
荣蓁知道她?又开始装神弄鬼,将银子放到桌上,起身要走,“既然你不说,那就算了。”
郑玉连忙将手中蹄膀放下?,去扯荣蓁袖子,荣蓁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郑玉嘿嘿一笑,“别急,我说还不成。我只是要告诉你,前些日子颜佑安在街上险些被人欺负了,更险些伤了脸。多亏有人出手相助,这才免了风波。我本就受你所托,照拂着颜公子,可闹出这种事,我自然要好好查一番,只是不查倒好,这一查,你猜是谁的?人救了颜佑安?”
荣蓁在同僚中也没有多少好友,自然想不出来,问道:“是谁?”
郑玉脸上升起几分钦佩,道:“是你家殿下?的?人。”见?荣蓁一脸惊异的?神色,她?道:莫说是你,就连我也没有想到。可我查的?结果便是如此,宁华帝卿寻了人照看颜公子。”
荣蓁心头复杂,道:“他是知道我和佑安从前的事,可却没同我说过这些。”
郑玉道:“所以我才觉得?宁华帝卿这个人有些古怪,你说他大?度吧,方才他是何模样你也瞧见了。可若说他是妒夫,他又能?保护自己的?情?敌。”
这些事姬恒从未与她?说过,却默默做了。
郑玉撑着额,道:“或许他下了一盘更大?的?棋,他让人摆平了 颜佑安的?事,颜佑安便没有别的?理由在他来寻你,这样也算解决了这个麻烦,没了后顾之忧。只是他没想到,你荣蓁的?风流事会这么多。”
荣蓁心头烦乱,“别胡说。”
郑玉撇撇嘴,“你不是和那慕容霄成婚了吗?”
婚书,婚服,六礼俱在,可除了这些,她?与慕容霄并未完成拜堂,实在算不得?另一桩婚事。
“我和慕容霄只是在合作,并无?其他。”
这答案不在二?人口中,在她?心中,郑玉也不再追着问,只是道:“你现在心里想的?究竟是谁?”
荣蓁并未犹豫,“自然是姬恒。”
郑玉却道:“若你真的?满心都是他,又怎么会同慕容霄成婚?”见?荣蓁面色又变,她?连忙补道:“好,是假成婚。”
荣蓁道:“其实连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意,我对慕容霄是否有情?其实并不重要。我只知道,如今我不会为了慕容霄而放弃姬恒,也不会因为颜佑安的?困境而对他心生爱怜重修旧好。”
郑玉却道:“可你也没有那么上心帝卿的?事。”
荣蓁看着她?,郑玉也收起了嬉笑之?色,“其实我早就看出,你这个人实在矛盾。我不是男子,也不能?完全?揣测他们的?心思。但就你荣蓁来说,你既有情?有义,又天性凉薄。旁人给你几分,你便还之?几分,这便是你的?情?义。除此之?外,你不会再给予他们任何。你割舍得?下?,不过是因为你的?凉薄,而这并不代表你没有心,没有情?。帝卿或许看透,或许不能?看透,但你这秉性,让他患得?患失,以为自己得?到了,可伸出手去,却始终握不住你。”
荣蓁沉默着,也迷茫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郑玉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其实做你的?朋友比做你的?情?郎好些。”
桌上珍馐佳酿摆着,荣蓁仰头将酒饮了下?去,辛辣的?滋味直刺进胃中,她?将酒杯放下?,“我先回府了。”
郑玉道:“这么快便想通了?”
荣蓁嗯了一声,想得?通又如何,想不通又如何?与其一直纠结于自己的?心事,还不如任它而去。
荣蓁一回了帝卿府,便被告知姬恒正寻她?,她?往正殿而去,或许他想问慕容霄的?事,荣蓁也不打算再遮掩。可等她?进了殿里,却见?姬恒如往常一般坐在房里看着书,瞧见?她?进来,他眉眼?间带着笑意,“还以为你和郑玉今日要不醉不归。”
与想象不同,他竟没有质问,荣蓁道:“倒也喝了两杯酒,没有醉。方才离去匆忙,没能?来得?及同殿下?说一声。”
姬恒伸出手去,荣蓁将手放在他掌心,姬恒温声道:“你这话倒显得?我气量小些,连你同友人的?来往都要干涉。”
姬恒也并非真的?全?不计较,可等她?回府之?时?,他也渐渐冷静下?来,江南之?事未必如他所想那般简单,而荣蓁也绝非浅薄之?徒,和慕容府的?事还要问过姬琬之?后再做打算,这般贸然同荣蓁发难,只会伤了两人情?意。何况,有些事他也不愿意全?怪到荣蓁的?头上,树欲静而风不止。他是要同荣蓁相携白首,如今成婚还不到一年,难道便因为那些不相干的?人而费心吗?
荣蓁知道他在隐忍,不管是何心思,他为了她?,而保护了颜佑安,如此种种,实在无?可指摘。说到底,也是她?不对,荣蓁上前将姬恒抱住,“殿下?可用?膳了?正好我还饿着,便让人送些汤羹来,可好?”
第064章 雷池
明明当初只有?一块帕子, 姬恒都要同她冷着,可?这样一桩事,竟就这么过?去了, 连荣蓁自己也想不通。而后几日,姬恒待她一如从前?那般,温柔体贴,纏绵缱绻。
只是荣蓁却不知, 姬恒因在意她而将?此事轻轻放下, 却不会轻易放过?其他人,去太后宫中请安之时, 正好?遇见了皇帝和徐贵卿,太后笑着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你们都不约而同过?来?, 孤这宫里?倒是热闹了。”
姬恒浅浅一笑,道:“儿臣自然是惦念父后了。”
太后哼了一声,“惯会说些好?听?的话,平素留你在宫里?小住, 总是推三阻四。到底是出降了, 一心只想着你那个妻子。”
姬恒瞥了姬琬一眼?,“父后若留儿臣在宫里?住几日,也无不可?啊。”
太后有?些惊讶,“瞧瞧,今日这太阳倒是打?西边出来?了,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姬恒笑了笑,“父后若是不信, 儿臣这就让人回府说一声。”
姬琬丝毫没有?觉察到姬恒的反常,主动来?惹他, 道:“莫不是又同荣蓁又置气了?”
姬恒似笑非笑,道:“怎会?我与她恩爱非常,若不是皇姐几次让她出去公务,只怕现?在连孩儿都有?了。”
太后嗔怪地看他一眼?,“越来?越没分寸了,这么多人在,你一个男儿,连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
姬恒何曾在意过?旁人的眼?光,“难道儿臣说的不是实话。”
姬琬道:“父后听?听?,他这倒是怨上朕了,您还?是莫留他了。”
太后作势起身,徐贵卿连忙将?太后扶起来?,太后道:“既然要留下,就多住几日吧,反正宫里?一直有?你住处,让御膳房准备着,眼?见你又瘦了些,在自己府里?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近来?孤也不知怎的了,总是疲乏困倦,先去榻上歇一会儿。”
姬恒忙道:“可?让太医看过?了?”
太后道:“宫里?的太医都来?过?,只给孤开了些补身的药,那药汤苦得很,实在咽不下。”
姬琬见他一脸忧色,道:“父后近来?常用药膳,太医也常来?请脉,放心吧。”
徐贵卿扶着太后进了内殿,外间只她姐弟二人,姬恒这时又沉默起来?,显然对她有?着不满,姬琬道:“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荣蓁又惹你生气,朕替你罚她。”
姬恒怒极反笑,“那皇姐倒是与臣弟说说,要怎么罚她才好??是再将?她派往大江南北,还?是让她与我和离,为?她另安排一门亲事啊!”
姬琬心头咯噔一声,暗骂荣蓁还?是没将?此事藏住,只是她面上依旧保持着笑意,假作没听?懂,“你这是什么话,你们两人的婚事是朕赐的,也是你要的,哪有?轻易就和离的道理,那赐婚圣旨岂是儿戏。好?,是朕不该让你们二人小别,朕同你保证,以后不会了。朝堂上的事本?不该同你知会,眼?下也只能告诉你,朕打?算让荣蓁去吏部,如今可?满意了?”
姬恒却岂是这么容易打?发的,他面色淡淡,“皇姐这安排是为?了臣弟吗?大理寺也好?,吏部也罢,反正荣蓁是个臣子,如何安排,她自当尽力效忠。”他话锋一转,“可?她除了是皇姐的臣子,也是臣弟的妻子,皇姐一心为?了国事,臣弟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但世上又有?哪个夫郎大度到愿意看着自己的妻子同别的男子拜堂成婚?皇姐可?真?会拿刀剜臣弟的心哪!”
徐贵卿正要往外走,骤然听?闻此语,他的脚步顿住,身影掩在帷幔之后,只见姬琬被姬恒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她嗫喏着,伸手去拉姬恒的胳膊,姬恒却避过?,显然是动了怒。
徐贵卿面上带着嘲讽,这姐弟二人也有?不和之时。
姬琬被他下了颜面,只得一股脑将?事情抛出去,道:“这也不算是朕的安排,你又不是不知朕在宫中,怎会事无巨细地掌控姑苏之事,要怪也只能怪那秦不言,她将?事情报回时,朕想阻拦已经晚了。还?有?荣蓁,这也只是表面的交易,根本?不算什么大事,可?她偏要在意。”
姬恒道:“皇姐的意思?,倒还?是我妻的不是了。”
他这话,倒让姬琬难办起来?,哄道:“说到底,那桩婚事未成,她与那慕容霄算不得真?正成婚,往后也不会再见,你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件事就揭过?去了。等秦不言回京述职,朕再骂她一顿,替你出气。”
姬恒淡淡道:“好?啊,我便等着看,皇姐替我如何出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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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蓁回府时如往常那般要去往正殿,却被侍人告知,说姬恒被太后留在宫里?了,怕是要住上几日。
姬恒自与她成婚之后,鲜少留在宫里?过?夜,他不在府里?,荣蓁倒 有?些不习惯了。
荣蓁道:“你便替我传个话,只说殿下哪日若是要回来?,便知会府里?一声,我亲自去殿下。”
荣蓁这几日回了沁园住,而她去吏部的旨意已经下来?,朝中虽有?不少非议,却都被姬琬压了下来?。只是不知为?何,每日散朝时,她总觉得冕旒之后皇帝的脸色似乎不好?,看着她之时也像有?些怨念。
荣蓁把大理寺的差事已经处理妥当,而如今她官居三品,与裴知凤官阶相同,裴知凤也不再是她的上峰,但她同裴大人见礼时还?是带着几分恭敬,裴知凤自然不敢受她的礼,“荣大人去了吏部,前?途似锦,往后还?要荣大人多多照拂啊!”
荣蓁笑道:“裴大人说的哪里?的话,荣某既是从大理寺出去的,应当是我不会忘了裴大人对我的照顾。”
裴知凤说完寒暄的话,却又将?她拉到一旁,低声问道:“你是陛下身边近臣,我辞官的折子可?有?了消息?”
荣蓁心头暗笑,裴知凤一心向辞官养老,可?姬琬却不肯放,眼?下又不忍心戳破她的期望,只能道:“应是快了吧。”
裴知凤闻言精神大作,鬓间的银丝都亮起了光,握住荣蓁的手,“今日裴某做主,为?荣大人设宴饯别,你可?不能再推辞了。”
荣蓁笑着应下,散值之后,荣蓁从官署中走出,子芸候在马车边,她下意识便同子芸道:“先回府去同殿下说一声,我晚间要去醉兴楼赴宴,怕是要晚些回来?。”
子芸惊讶一声,“殿下如今在宫里?住着,还?未回府啊。”
荣蓁却又忘了此事,子芸道:“那……咱们还?回府吗?”
荣蓁道:“回府吧,换身衣服再去。”
荣蓁到了醉兴楼时,大理寺的同僚已到了大半,裴知凤今日心情甚好?,没少饮酒。宴饮过?半,一众人酒兴正浓,觥筹交错。只是酒有?些浓烈,荣蓁被接连敬酒,腹中又空着,一时微醺,她出门更衣,雅间之外甚是热闹,她在长廊中走着,接触些凉意,人也清醒了些。
而其中一雅间窗还?开着,荣蓁从旁边经过?,本?无心多顾,可?匆匆一瞥,竟与云轶视线相触。云轶一身白?色衣袍,身边坐着一位女子,似乎有?意要触摸他衣袖下的手,被他用酒挡了回去,也是在这时瞧见了她。
荣蓁不觉得那女人能从云轶身上占得什么便宜去,若是有?,也是他有?意为?之,她将?视线收回,从旁走了过?去,等她更衣回转,云轶在方才那雅间外立着,似乎有?心在等她。
荣蓁停在他身旁,只见他面上带笑,道:“荣大人,好?久不见。”
荣蓁淡淡道:“你是在等我?”
“见了故人,打?声招呼也是寻常事吧。”云轶靠了过?来?,唇贴在她耳边,甚是亲昵,荣蓁本?要退后,却听?他低声道:“荣大人去了江南一趟,对我又冷淡了几分呢。”
荣蓁眼?眸睁大,她扯住云轶的手臂,将?他带到楼梯拐角,此处无人,她反手将?云轶的胳膊折到胸前?,将?他压制在墙边,“你是如何知道的?”
荣蓁可?没有?忘了,云轶是吴王安插在都城的眼?线,面前?人钳制住他,他还?笑着同她说话,“方才你不是瞧见了,和我宴饮的是刑部的人,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所以他故意赴了刑部官员的邀约,不动声色的将?此事打?听?出来?。那他呢,将?这些事告诉她又是何打?算?
荣蓁去江南的事知悉之人甚少,刑部涉理吴王一案,总难免会有?人知晓。可?个中细节竟如筛子一般透给了云轶,一个吴王的细作。
云轶见荣蓁神色转厉,知道她已动怒,语声有?些怨念,“你莫不是想杀了我?荣大人,一夜妻夫百日恩,你当真?如此无情啊。何况,我对你毫无隐瞒,你真?的忍心杀我灭口?”
荣蓁将?他的手放开,压低声音道:“吴王已经势败,你应该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而不是在这里?犯雷池,你究竟想做什么?”
云轶揉着疼痛的手臂,荣蓁对他的举动可?谈不上温柔,“我若说是为?了你,你可?愿意信吗?”
从前?她看不透这个男人,也不想看透,如今就算她知道云轶不会想害她,可?仍旧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
第065章 出宫
荣蓁的想法已经?写到了脸上, 云轶自嘲道:“荣大人如今高?升,耳边听的也都是夸赞奉承,可你难道都觉察不?出半分危险来?吗?”
荣蓁蹙眉, “你这话是何意?”
云轶低声?道:“吴王是败了,可她的势力却已经?渗透到了朝中。而?吴王这个人心胸狭窄,最是记仇,你大概不?知, 一手将她推下来?的秦不?言秦大人, 这个月已经?被刺杀过无?数次了,若不?是有高?手回护着, 只怕她的首级早就被取下。而?我今日能在这里打听到的事,未必不?会传到吴王耳中。到时她的人会不?惜一切代价毁了你。”
荣蓁却道:“我不?怕这些, 也多谢你告诉我, 不?过比起我,只怕她更不?会放过你。”吴王若倒了,便是这些细作自由之时,而?她多年安插的眼线, 绝不?会就这么废去。
云轶怅然道:“连我自己也不?知会活到几时,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出卖你来?活命。”
这里毕竟人多嘴杂,荣蓁并没有在外停留太久,而?她回到雅间时酒意已经?消散了不?少。而?后席间又?有不?少人同荣蓁敬酒,她来?者不?拒,可心思却也飘到别处,云轶的话她不?得不?考虑, 说到底这是姬琬与吴王之间的博弈,她不?会去做一枚牺牲的棋子。
酒宴散后, 飞鸾追了出来?,她还没开口,荣蓁便已经?知道她的来?意,“你不?必说了。”
飞鸾眼神黯然,“大人,我……”
她本就是跟随荣蓁才到了大理寺,如今荣蓁一走?,她只像没了根骨一般,只不?过荣蓁下一句话竟让她转悲为喜,荣蓁道:“我已经?同陛下说过,等有合适的机会便调你去吏部。”
飞鸾面带欣喜,荣蓁想起一事,抓住她的胳膊,在她身旁耳语道:“江南的事可要守口如瓶,轻易泄露,带来?的便可能是杀身之祸。”
飞鸾连忙点头,荣蓁对她倒也放心,从她身边走?过去,坐到了马车上。
她瞧见子芸松了口气的模样?,随口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子芸没想到竟被荣蓁抓了现行,小声?道:“方?才小人瞧见了那?个云公子过去,小人是怕,怕大人……”若是被帝卿知道,是她送荣大人去了教?坊,只怕会将她抽筋拆骨。
怕她今夜不?回府,去云轶那?里过夜吗?荣蓁一时无?言,仿佛她是那?种夫郎不?在府中,便会去寻乐逍遥之人。
子芸也知自己说错了话,忙补道:“小人没有那?个意思,方?才也在打盹,是云公子的马车路过,他?掀开车帘问了小人一声?,说是不?是在等荣大人?还说莫要忘了去教?坊的路。”
云轶还真是个爱搅事之人,不?让人安宁。荣蓁沉声?道:“他?一向如此?,你也莫要把此?事添油加醋、胡言乱语。”
子芸连忙道:“小人绝不?会说出半个字。”
荣蓁无?言以对,这事倒像是越描越黑了。她只能道:“明日随我进宫一趟,去接殿下回来?。”
荣蓁说完便将车帘合上,子芸驾车离开了此?地,荣蓁回了帝卿府里,她今夜饮了酒,子芸让人备好了醒酒汤,她却一口没用,只靠坐在书房中,直到桌上烛灯明灭不?定,她伸手拿着剪子将灯芯剪短些,房中又?亮了起来?。
她从抽屉中取出那?块巾帕,引燃之后丢在了地上,而?后站起身来?,从灰烬上踏过。
而?次日午后,荣蓁请旨入宫,庆云女史竟亲自来?宫门?处迎她,倒让她有些意外,庆云同她并肩走?着,道:“荣大人可算是来?了,您若再不?来?,陛下只怕也要召您进宫了。”
这话倒让荣蓁有些莫名,“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庆云往左右看了一眼,悄声?道:“陛下这几日都没睡好,也不?知怎的了,帝卿晚间一直守在紫宸殿,不?是央着陛下下一整夜棋,就是寻些事端,让陛下不?能成?眠。”
荣蓁失笑,“这是殿下做的?”
庆云道:“阖宫里除了帝卿谁还敢这般放肆,又?有谁能让陛下这般忍让?”
荣蓁只是没有想到姬恒也有这般任性之时,倒与她面前的判若两人,而?她们姐弟之间的相处方?式,也的确有些 “不?同寻常”。
庆云道:“这几日有几位新人进宫,陛下刚想召幸,人都要送来?,偏偏又?被帝卿搅了局。”
怪不?得那?日在朝堂上,她总觉得姬琬的神色有些不?对。也不?知姬恒是怎么了,平素不?肯离她半步,如今到了宫里竟开始报复起陛下来?,只是这手段有些幼稚了。
荣蓁好奇心起,道:“我还是先去看陛下吧。”
庆云连忙追上去,又?知宫中不?可疾走?,只得跟在荣蓁后面,道:“陛下只说让您先去帝卿宫里把人接走。”
荣蓁一路来了紫宸殿,姬琬正批阅着奏章,又?止不?住地打着哈欠,宫人通传一声?,荣蓁便走?了进来?,行礼道:“臣荣蓁拜见陛下。”
姬琬扶额,“不?必多礼了,你可是害苦了朕。”
荣蓁起身,含笑道:“陛下何出此?言?”
姬琬冷哼一声?,“还不?是你惹得事,阿恒不?去折腾你,反倒是进宫来?扰朕。”
荣蓁当然不?认,“陛下可是冤枉臣了,臣实在不?知。帝卿不?在府里,臣可实实在在独守空房。”
姬琬道:“去去去,快将你这好夫郎带回府去。每日来?搅扰朕的安生?不?说,连朕去太后宫里,也遭他?荼毒,也不?知这御膳中放了几斤盐。朕又?喝了许多茶水,这……”
姬琬倒似在诉苦,也没了一国之君的威严,荣蓁假作惊讶,道:“竟有这等事,可陛下也知,臣亦奈何不?了帝卿。”
姬琬冷笑,“这世上若连你都奈何不?了他?,只怕没人能管束他?了。你比朕的分量重,不?然他?早就将怒气撒你身上去了。”
荣蓁也不?再说别的,只道:“那?臣就去接帝卿回府了。”
庆云一路送她到了明光殿,这处她来?过不?止一次,姬恒眼下就在殿中,她走?了进去,恩生?笑着过来?同她行礼,荣蓁道:“殿下呢?”
恩生?往内殿指了指,“昨夜殿下睡得晚,如今正在补眠。”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荣蓁忍住笑意,往内殿而?去。姬恒睡得正沉,她坐在了榻上也不?见他?醒来?,荣蓁就这么等着,约摸坐了半个时辰,姬恒睁开眼来?,瞧见荣蓁在他?榻前坐着,竟将她的手扯到身前,而?后又?睡了过去。
原来?方?才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吗?荣蓁侧身而?坐,他?抓得紧些,荣蓁几次都没能抽回,就这么由他?握着,直到姬恒再次醒过来?。
姬恒眼神迷离,望着荣蓁瞧了又?瞧,他?一只手压在额上,“这梦竟这样?长。”
荣蓁将他?的手拉下来?,俯身在他?额上落下一吻,“殿下觉得这也是梦吗?”
原来?不?是梦,姬恒坐起身将荣蓁抱住,“你进宫来?了?”
荣蓁抚着他?的背,“殿下既然不?回府,那?只能由我来?接殿下了。我怕殿下在宫里住久了,会忘了回府的路。”
姬恒靠在她肩上,“胡说,那?可是我的府邸。”
荣蓁哄道:“今日出来?可是同府里人说好,要接殿下回府的,还一早就让人准备了殿下爱吃的菜,殿下不?会让我一人回去吧。”
姬恒坐直身去,强撑道:“父后留我小住,总不?好驳他?老人家颜面。”
荣蓁声?音温柔,“殿下就忍心我一人在府中,从前殿下在时温寝暖枕,如今殿下不?在,翡翠衾寒,只让人睡不?着。”
姬恒笑着看她,“荣大人说谎的本事倒越发厉害了,可我怎么听说,我不?在府里,荣大人过得甚好,出门?宴饮不?说,还碰到了熟人。我可先说下,并非是我要监视荣大人的一举一动,只不?过昨日有人瞧见了,跑到本宫面前嚼舌罢了。”
荣蓁皱眉,“是谁?”
姬恒道:“孙琦,今日一早同孙老太君进了宫。”
原来?昨日孙琦也在醉兴楼,许是瞧见她同云轶拉扯,还没死心吗?
没有哪个女子会喜欢旁人惦记自己的男人,荣蓁有些不?悦,姬恒也察觉出来?,道:“不?过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荣蓁温声?道:“那?殿下可愿意同我回去了?”
姬恒将手放在她掌心,“你若是前两日就来?,我早就随你回府了。”
荣蓁哪里知道他?在宫里这一番作为,“殿下今夜可要歇在沁园?”
荣蓁的眼神仿佛带着蛊惑,姬恒竟想起了之前在沁园里的几次情‖事,许是没有正殿的拘束,荣蓁总是热切许多,他?耳边一热,“好啊。”
姬恒出宫,太后依依不?舍,一直握着他?的手,仿佛嫁子那?日一般,荣蓁自是识趣,不?多言半句,而?姬琬竟没有露面。等到出了宫门?,荣蓁才道:“明日我要去吏部了。”
姬恒道:“吏部只怕不?如大理寺那?般简单,若是有什么难处,你也不?要自己担着,我是你夫郎,有事自然要同你一起分担着。”
荣蓁拍了拍他?的手,道:“我是吏部尚书,哪里会有人寻我不?快。不?过,韩云锦也在吏部,不?知道陛下是何打算?”
若姬琬是为了给明贤公主铺路,才安排了韩云锦。那?安排她去吏部又?是为了什么?
第066章 应酬(上)
荣蓁进了?吏部之后, 比之前在大理寺时还要繁忙许多,倒并非皆因公务,反倒是官场中的?应酬多了?起来。
荣蓁如今住在帝卿府, 但说到底,这并非她的?府邸,自她高升之后,拜访之人众多, 却又对帝卿府望而却步, 许多人便将贺礼送到了?她原本的?府上。荣蓁许久没回去,府里连个正经管事之人都没有, 若非府中下人来送信,她都不?知?道府中的?库房都快塞满了?。
姬恒听闻此事, 派了?恩生?过去, 将府里的?贺礼一一登记在册,晚间歇息之时,姬恒将册子交给荣蓁看?过,荣蓁没想到自己升了?官, 竟多了?这么多“熟识”, 比之当初同姬恒成婚时不?相上下。
姬恒靠在榻上,同她商量道:“水至清则无鱼,你一再拒收贺礼,只怕也会让一些人猜忌。即便是丞相和太傅,也做不?到清廉二字,正常的?往来倒也可以,那些有贿赂之意的?便都拒了?, 如何?”
荣蓁闻言点?了?点?头,道:“其实莫说是她们, 当初我为了?颜家的?事,维护了?不?少关系,也是送了?些礼的?,现下的?确说不?得旁人。”
姬恒以手撑额,“你将来若坐到更高的?位置上,便会有更多的?人来拜访。堵不?如疏,依我看?,不?如我们便开门待客,凡事都光明正大一些,那些言官也寻不?到你的?错处。权势为世人所重,她们拜访的?也只是这个位置,即便不?是你,也会是别人。”
荣蓁含笑看?着他,“殿下一番话,倒让我茅塞顿开。”
姬恒靠了?过来,道:“你也只是顾虑太多,所以才拿不?定主意。”
荣蓁在他唇上吻了?一记,“只怕要让殿下劳神了?。”
姬恒道:“既知?我劳神,便也要应我一件事。我从前倒也听说过,许多官员散值之后会去教坊中寻欢作乐。我不?好?总拘着你,让旁人看?你笑话,只是逢场作戏也好?,坐怀不?乱也罢,绝不?可在外?留宿。”
原来他连这些都想过了?,荣蓁失笑,近来倒也的?确有官员相邀,她也推了?几次。荣蓁靠近他,“殿下放心便是,不?管我醉得多厉害,总会记得帝卿府的?路。”
姬恒身上的?香气淡雅,荣蓁在他颈间轻嗅,姬恒微仰着头,“你若喜欢这味道,我便做了?香囊佩在你衣袍上。”
荣蓁的?手伸向?他寝衣衣带,略一用力,便敞‖开了?去,她的?手觸摸在他月要间,肌肤莹润,如同美玉一般温润,荣蓁翻身置于他之上,俯身吻住了?他。
帷幔掩藏住内里春色,水乳茭融,衣衫散乱,直到夤夜才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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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云轶所说,近来姑苏并不?安稳,吴王一案尚未结,而秦不?言却已经架在了?火上。
昨夜府衙又遭刺客,纵然守卫森严,秦不?言却还是受了?伤,左臂被划了?一剑,好?在剑上并未淬毒,不?然只怕这左臂难保,或许还有性命之忧。郎中在内室为她换药,重新用细布为她包扎起来。
侍从前来禀报,“大人,慕容家主求见。”
侍人为秦不?言将衣袍披上,她闻言道:“他的?消息倒是灵通,究竟是求见,还是来探视我伤情的?。”
秦不?言话虽如此,却还不?敢怠慢了?慕容霄,去往正堂待客。
慕容霄一身墨色 衣袍坐在那儿,外?面阴雨绵绵,他侧眸望着廊外?雨落,手边的?茶动也未动,直听见脚步声?传来,这才回过头来。
秦不?言脸色较之从前苍白几分,但却带着笑意,朗声?道:“今日是什?么风,竟将慕容家主吹来了??”
慕容霄起身,同秦不?言见礼,“一早在府里便听闻秦大人昨夜遇刺,不?知?秦大人伤势如何?”
秦不?言道:“郎中看?过了?,只说并无大碍。”她倏尔笑道,“却不?知?前番本官同慕容家主的?商议,你可有了?打算?”
慕容霄思忖道:“我慕容府如今已远离江湖纷争,不?过倒也问过,武林同道之中并无人接下刺杀秦大人的?生?意。至于号召武林同道归顺朝廷一事,秦大人也知?,因着前家主慕容斐,我慕容府在武林中声?名?大损,我也实在做不?了?号召之人。秦大人也莫要怪我言语失当,与官府勾结,是为江湖不?耻之事。”
秦不?言叹了?口气,“可这是陛下的?意愿,又落到了?本官身上,本官有心完成皇命,奈何此事艰难哪!”
慕容霄说话滴水不?漏,“陛下既是有为君主,自然希望四海归心,万邦来朝。武林中人一向不受拘束,却又身负绝世武功,陛下难以放心也是自然。但有时候归顺却也并非最好结果,如今没有所谓武林同盟,各派之间也多有罅隙,至少不会联合起来反抗朝廷。”
秦不?言见他推拒,知?道此事怕是一时之间谈不?拢了?,但慕容霄在姑苏城还需要秦不?言的?帮助,倒也没有太过决绝,“我手下倒有几人可供秦大人差遣,以她们的?武功,保秦大人安泰应不?在话下。”
秦不?言兴致缺缺,“难道还有人比千绝宫的?刺客更厉害些?”
慕容霄淡声?道:“或许正是师出同门。”
秦不?言一怔,而后笑了?起来,“慕容家主倒的确让本官刮目相看?了?。”秦不?言着实没有想到,慕容霄竟有能力收拢了千绝宫的人。
慕容霄却道:“此事听上去虽有些诡异,但比起刀尖舔血,她们也更想过寻常人的?生?活,我只是同她们做了?笔交易罢了?。”
只怕除了?这之外?,还有慕容府的?财力,让慕容霄有足够的?底气。秦不?言道:“那就多谢慕容家主了。”
话已说完,慕容霄站起身来,正要告辞,忽见一人被人引着往院中而来,秦不?言瞧见那人身上衣着,忙正色起来,待那人走?近,只见她手中握着一卷圣旨,正要跪地接旨,那官员却将她扶住,“秦大人有伤在身,陛下甚是体恤,特让微臣送了?些伤药过来。”
秦不?言面带笑意,“多谢陛下厚恩。”
那人闻言却有些难为情,“微臣这里还有陛下的?旨意。”她倏地将那圣旨打开,“姑苏督监秦不?言,狂悖难驯,有违圣意,特罚俸半年,以儆效尤,钦此!”
秦不?言只以为自己听错了?,虽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如今恩威并施,直让她有些回不?过神来。
秦不?言将圣旨接过,又反省近来言行,深觉并无悖逆之处,“陛下这是……”
那官员有些同情地看?她一眼,离得近了?些,低声?道:“陛下这也是权宜之计,庆云女史将这圣旨交到微臣手中时,还曾特意嘱咐了?几句,只说让秦大人不?必忧虑,日后功劳补过,陛下还会有赏赐。只不?过,若是不?设以明目处罚大人,帝卿那里不?好?交代。”
秦不?言嘴微张着,一时不?知?说些什?么,直到那官员离开,她还愣在原地。
等她回过神来,又发觉慕容霄还在,她笑了?笑掩饰尴尬,侍人已经为慕容霄撑起了?伞,只听他道:“秦大人若是有难处,只管向?我慕容府开口。”
以慕容霄的?武功,方才那人的?几声?低语自然可以听到。说到底,这也与他有关。秦不?言道:“慕容家主的?好?意,我自然不?会推辞。只不?过,比起这半年的?俸禄,等年关入京述职之时才令本官头痛不?已啊。荣大人如今已官拜吏部尚书,掌天下官员考核,不?知?道荣大人会不?会大度一些,不?这般记恨本官。说不?定,便是荣大人自己向?帝卿透了?风声?,放任帝卿闹将起来,借用陛下的?手来对付我,真是难办哪。”
如今已过了?两?月的?光景,骤然听她提起荣蓁,慕容霄停下了?步子,“那也只能?祝秦大人好?运了?。”
秦不?言感?叹一声?,道:“听闻都城中帝卿府外?车马如龙,不?少人巴结奉承,却不?知?我可还来得及啊?”
慕容霄淡淡道:“她既已身居高位,寻常的?东西只怕也入不?得眼去。秦大人还是另觅他途吧。”
不?过秦不?言还是送了?些贺礼到了?都城,恩生?摆到姬恒面前,“这是姑苏秦大人送来的?。”
姬恒饮着茶,漫声?道:“收与不?收,还是问过大人吧。”
恩生?又想起今日子芸来回话,同姬恒禀道:“今日户部尚书冯冉在府中设宴,邀大人过去。大人已经应下了?,说回来的?晚些,又难免饮酒,怕酒气熏到殿下,今夜便先宿在沁园,让殿下不?必等她了?。”
姬恒眉心蹙起,“若是本宫没记错的?话,那冯冉一向?耽于酒色,还喜服食寒食散。更在府中蓄养清倌,平素还让自己的?宠侍来待客,可有此事?”
恩生?一听便知?道姬恒怕是介意此事,只点?了?点?头,又道:“其余几部长官都已请过了?,大人也不?好?不?给冯尚书颜面。”
姬恒不?悦道:“你让子芸好?生?守在荣蓁身边,若是有不?妥,直接将人接回府,大不?了?本宫背上这悍夫之名?。并非是本宫见不?得那些腌臜事,只是冯冉这酒色习气实在不?堪,本宫怕荣蓁伤了?身子。”
恩生?连忙交代下去,姬恒却心绪不?宁。
第067章 应酬(下)
冯府今日?宴客, 不?止请了荣蓁一人?,她从马车中走下,正好瞧见韩云锦朝她走来, 韩云锦如今在吏部任职,姬琬对此人?的提携她也不?是不?知,只是平素也没有过多往来,韩云锦同她行礼, 荣蓁抬手道:“今日?既是来冯府做客, 便免了这些虚礼吧。”
早有人?在府门前等着,见荣蓁过来, 忙将二人?引进去。冯府在这都城中也算得上气派,刚走进去, 便听见里面丝竹管弦之声传来, 只是韩云锦却没有丝毫惊讶之色,荣蓁淡淡道:“韩主事从前来过?”
荣蓁见微知著,韩云锦也不?敢隐瞒,“是, 刚到吏部之时便受过冯大?人?的邀请, 只不?过那时是与几位同僚一起过来。”
荣蓁见韩云锦面上有瑟缩之色,又?想起自?己?方才语气,倒像是上峰的一番问话,道:“你不?必多心,我也只是随口问一句。”
她们一行一路来到主院,子芸跟在荣蓁身后,可刚要进门, 便被冯府中人?拦住,子芸想起恩生的嘱咐, 那是要片刻不?离大?人?身边,她连忙唤着荣蓁:“大?人?……”
荣蓁停下步子,回头望了一眼,冯府管事忙解释道:“荣大?人?勿怪,这是我家?大?人?定下的规矩,外面的下人?一律不?得进主院。”
荣蓁却只冷冷瞧了那管事一眼,明明未有厉色,可偏偏让人?不?敢对视,那管事低下头去,又?抬起手来,让人?将子芸放开。
荣蓁毕竟是做客于此,也不?好太过强硬,她淡淡道:“她不?是什么外面的下人?,是帝卿府的人?。”
帝卿是皇室之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室中的奴仆自?然也算不?得外面的人?。那管事明白,荣蓁这是给?她们一个台阶下。
而外面的喧闹并未引人?注意,冯冉在正堂中等候,荣蓁走过去时,只见她笑着道:“今日?冯某有幸能请荣大?人?入府做客,真是蓬荜生辉啊啊。”
荣蓁也笑了笑,“冯大?人?客气了,荣某早该来拜访。”
冯冉体?态丰腴,刚过而立之年?,既是在府中招待贵客,本应衣着体?面一些,可她身上衣袍松垮系着,实在称不?上庄重二字,而如今天气渐凉,她的穿着也有些单薄。
冯冉引道:“府里已经安排好了席面,几位随我一同入内。”
原来这冯府内部别有乾坤,从侧面绕过去,正堂之后宛若大?殿一般,灯火通明。荣蓁没想到竟又?碰见熟人?,孔书宁已经在内堂等候。她忽 而想起,孔书宁是户部侍中,而冯冉正是她的顶头上司。
孔书宁同荣蓁见礼,许是这里人?多些,她并未与荣蓁多言几句,外人?看去,只觉两人?关系平淡。荣蓁知道,是人?皆有顾虑,孔书宁也是如此。
荣蓁被冯冉请到上座,她并未多加推辞,坐了下来,又?往冯冉那边瞧了一眼,却见她并不?落座,随意靠在一男子身上,将人?当成了垫子。
荣蓁蹙了眉,微不?可察,很快又?恢复平静,只听冯冉击掌一声,便有一些俊俏的男子从外面进来,手中皆捧着酒,仿佛早已经被安排好,跪坐在几人?周遭。
荣蓁往韩云锦等人?身旁瞧了一眼,她们也早就习惯了冯冉的“厚待”,在官场中的应酬她也经历过,可冯府这遭,倒让她想起从前在苍山别院时的情景。若不?是身边这男子衣料实在少的可怜,她也不?会这般排斥。
身旁美侍为荣蓁将酒斟满,冯冉手臂撑着腿上,坐姿属实豪放了些,笑道:“倒不?知荣大?人?酒量几何?”
只要不?是极烈的酒,荣蓁还是可以?多饮几杯的,但冯冉这般询问,她也只得道:“荣某酒量不?好,只怕要让冯大?人?扫兴。”
冯冉笑了笑,“倒也无?妨,我喜欢酿酒,倒也不?算烈,一会儿可以?请荣大?人?尝尝。我府上有个厨子乃是胡人?,炙肉的法子与我们不?同,但吃起来甚是美味,诸位可要多用些才是。”
荣蓁为官以?来,并不?常与户部打交道,若非几部都已请过,荣蓁还真不?想赴冯府的宴。对于冯冉其人?,荣蓁还是有些了解的。冯冉家?族世代为官,她在户部也已有五年?,在朝中时颇为圆滑,且私德不?修,于府中放荡不?羁。冯冉府中正君早逝,也未续娶,于男女之事上毫无?节制,这在朝中都是有所耳闻的。可这般直接瞧见这些画面,荣蓁还是有些不?适。
荣蓁年?少时也是教坊中的常客,也见识过不?少声色犬马的场面,可她却没想到冯府中竟有如酒池肉林一般。
身旁侍人?倒了酒,荣蓁只浅浅饮了几口,冯冉盯着她,笑意深浓,颈边衣衫也被酒水打湿,“荣大?人?这般斯文,倒显得冯某有些粗鄙了。”
荣蓁笑道:“冯大人哪里的话。”她往身后看了一眼,而后又?道:“实不?相瞒,府里正君管得严些,若是醉酒,荣某实在不好交代啊。”
这冯府情形不?明,为免节外生枝,荣蓁索性拿姬恒出来当挡箭牌,本以?为这样会让冯冉收敛几分,可谁知冯冉竟愈发放肆起来。
只听她大?笑起来,“荣大人这事的确难办些,可越是如此,越不?可退让。堂堂女子,被一个男人?困住,岂不?是丢了我们女人的颜面。荣大?人?尽管放心,我冯府的下人?口风甚严,这酒也不?浓烈,荣大?人?尽管多饮几杯。”
冯冉竟软硬不?吃,荣蓁不?好太过拂她颜面,只将酒饮了,冯冉身旁那侍人?掩唇轻笑,冯冉侧眸看他,“你笑什么?”
那年?轻儿郎偎在冯冉肩头,道:“像这位大?人?这般的女子可是不?多了,却不?知这是家?主的哪位贵客?”
冯冉嗔道:“越发没有规矩了,这可是吏部尚书荣大?人?。”
那侍人?许是没有想到荣蓁这般年?轻便做了吏部尚书,难掩惊讶。而荣蓁身边的侍人?也有些怔然,为荣蓁倒酒时手抖了抖,洒在了外面。
冯冉道:“看来的确是我娇惯了你们,竟连酒都倒不?得了。”
那侍人?连忙求道:“是奴的错。”
荣蓁侧眸看了身边男子一眼,他似乎与旁人?不?同,虽十分温顺,但并不?会像其他人?那般逾越。荣蓁温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无?妨。”
冯冉道:“荣大?人?可觉得此子面熟?”
荣蓁闻言往身边人?面上看去,这男子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她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荣蓁摇了摇头,冯冉缓缓道:“他母亲是前礼部侍中于酆,只因贪腐了建造宫殿的银两,被陛下下旨抄家?,男子悉数入了教坊,成了这下‖贱之人?。我将此人?赎出,留在府中做了侍奴,只是他天生不?驯些,我实在无?兴致梳笼,他如今还是个清倌。”
荣蓁眉间皱着,当初颜佑安便是入了教坊,即便她求了徐贵卿帮忙,将颜佑安赎了出来,可依旧改不?了奴籍。听冯冉言语间贬低身旁男子,又?想起颜佑安来,她心头有些不?悦。她隐藏着心头的厌恶,正要答话。
恰在这时,管事让人?送了些炙肉和酒进来,冯冉也不?再提方才的事,反而道:“快尝尝这炙肉,若是冷了,便失了鲜嫩的味道。”
而那炙肉摆到了荣蓁面前,只见那炙肉上面还带着微微血迹,身旁的男子小心服侍着,取出匕首,替荣蓁将那炙肉切成几块,这肉竟生熟相间。而后又?倒了一碗酒摆到案前,这酒色竟有些鲜红,荣蓁抬眸看向冯冉。
冯冉却仰头将酒饮下,身旁侍人?替她擦拭着唇瓣,冯冉道:“这可是新鲜的鹿血酒,配上这炙肉最是美味。荣大?人?可不?能再推辞了,以?免说冯某待客不?周。”
荣蓁看向孔书宁,其余人?都已将酒饮下,孔书宁端起酒碗,似乎有些犹豫,但却也拗不?过,闷头饮了这碗酒。
荣蓁握紧了拳,子芸在她身后,看得出荣蓁的为难,她趁着一众人?不?注意,从后面退了出去。冯冉好整以?暇看着她,“荣大?人?可知这鹿血酒有补身之效,若是你嫌这滋味难闻,这倒也好办。”
冯冉看向荣蓁身旁男子,只见那男子端起酒碗来,饮了一口,又?凑近到荣蓁近前,似乎想以?唇哺之,荣蓁将那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可桌上生肉却是一口未动。
冯冉甚是满意,而后击掌,内堂中又?走进来几名着了胡服的男子,可这身量体?态却不?像是胡人?,行走间荣蓁才留意他们衣袍下竟未着亵裤,露出腿部的线条来,一旁乐师接着奏乐,那几名男子随着乐声作舞。
衣袍翻飞间,半身景色显露无?疑,荣蓁垂眸忍耐着,她实在没有想到,冯冉自?己?声色犬马,竟也敢拉同僚入水。
不?知何时,内堂中竟燃起了香,荣蓁心神?一凛,这香气她曾闻过,一些教坊中人?借此助兴。而这香对男子作用尤甚,果不?其然,内堂中男子面色红润,冯冉更?是搂着身旁小侍狎呢,荣蓁身旁这位也忍不?住朝她靠了过来,荣蓁伸手将他推开,可刚觸及这男子肌肤,荣蓁便觉身上起热,她想起方才喝的酒。
韩云锦已经忍不?住抱住其中一人?,寻去了屏风后作乐。荣蓁看向孔书宁,却见她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荣蓁扶着额,她踉跄着站起,身旁男子连忙将她扶住,在她耳旁低语一声,“我有法子助大?人?离开。”
第068章 阴郁
冯冉的?手还在身旁那小侍衣袍中, 直让他上下?不得,余光却瞥向了荣蓁,屏风后传来燕好的?声响, 韩云锦竟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同那男子成?了好事?。
荣蓁刚要站起身来,便被?身旁男子扶住,她想起方才男子言语, 虽知冯府之人皆不可轻信, 可眼下?也只能一试。
冯冉轻笑一声,“荣大人若是不嫌, 府中多有厢房。让侍儿扶你先去歇歇,如今时?辰尚早, 结束之后, 回府也来得及。”
荣蓁假做意乱神迷,半靠在那男子肩上,被?他扶着走出内堂去。她此前未来过冯府,这内院竟别有乾坤, 荣蓁险些迷了路, 下?人们跟在她二人身后,那男子将她带进了厢房里。
刚到了厢房,荣蓁便“醒”了过来,可那男子却低声道:“门外有人候着。”
若非荣蓁还不想与冯冉撕破脸面,她也不必隐忍下?来,她二人到了内室,那男子却突然扑在荣蓁脚下?, 神色楚楚可怜,“荣大人, 求您救我。”
荣蓁不解地看着他,“你这是何意?”
男子哀伤的?神情中更?带着几?分惧怕,“与我一同入府的?几?名侍奴都已死了,有的?是被?其他人带出府侍候,却被?那府里正君发卖。有的?为?保清白而自尽,草席裹尸,随意丢到城外荒野中。还有的?被?留在府里侍候冯大人,她……她有些特殊嗜好,直教人死在了榻上。”他紧紧攥紧了荣蓁的?衣袍,眼中的?泪泫然欲落。
若非荣蓁当初未与颜佑安成?婚,也就无力 为?他脱籍,今日?颜佑安也会是这样的?境地,以他的?性情,绝不会委身于旁的?女子苟活,应也会选择一死了之吧。荣蓁自认并非圣人,更?无法救尽所?有受苦之人,但却难免对眼前男子起了恻隐之心。荣蓁俯身搀扶他,他身上的?香气却愈发浓郁,吸入鼻间只觉有些晕眩,荣蓁眼前晃了晃,身子忽地倒下?,男子将她抱住,一路拥着她去了榻上。
房内只见那男子将荣蓁的?外袍轻轻除去,外面门声响起,他解着荣蓁衣衫的?手不由停下?,而后走到门边,只见门外人将一碗药端了过来,“郎中已经为?你诊过脉,只要再把?这药喝下?,今夜燕好必能有孕。只是不可拖延,现在还不能惊动?了。”
那男子并无旁的?反应,只如木偶一般将汤药饮下?,门重又合上,他木然地回到房里,榻上荣蓁有些难耐地将衣襟扯开,他坐到了榻前,低头看了自己的?衣衫,房中并无熏香,可他腰间悬着的?香囊中含了崔情的?药草,荣蓁饮了鹿血酒,又闻了这药草香气,便难以抑制情慾。
内堂中,冯冉将身旁的?小侍丢到一旁,他拢起凌乱衣袍,连忙退了下?去,府里管事?这时?走了过来,道:“家主,都已经安排好,想必现在已经成?事?了。”
冯冉面上还带着绯红,她衣袍松散,端起案上的?酒饮了一杯,往荣蓁原本坐着的?位置看了一眼,而后才反应过来,问道:“那个?跟着来的?侍从呢?”
府里管事?也回过神来,“方才竟未留意住,小人这就去寻。家主放心,府里的?路曲折,无人引着她走不出去。”
冯冉嗯了一声,管事?退了下?去,派下?人在院里寻子芸的?身影,只是她们没有想到,子芸记路的?本事?比旁人好些,趁着冯府里人不留意,翻出了外墙去。她连忙从地上爬起,顾不得身上疼痛,赶着马车便回了帝卿府报信。
姬恒本就忧心,一直坐在正殿中等着荣蓁回府,连衣袍都未换,恩生匆忙过来,身后跟着满头大汗的?子芸,姬恒连忙起身,问道:“大人呢?”
恩生从未见过姬恒如此急切的?模样,他不等子芸说完,便吩咐道:“快备车,本宫要去冯府一趟!”
姬恒来得很急,辇车停在了冯府门外,姬恒被?恩生扶着从辇车中下?来,这辇车本就是皇室所?有,寻常人用便是逾矩,来人的?身份不言而喻。门边的?侍卫哪里还敢怠慢,连忙让人去府里传信,姬恒大步走了进去,府里人连拦抖不敢。
姬恒着了一身墨蓝色衣袍上,上面的?金绣在烛灯映照下?甚是惹眼,他步履匆匆,面带寒霜,周身的?高贵之气让人不敢接近,管事?闻讯而来,似乎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惊动?了他,她连忙同姬恒行礼,“小人拜见帝卿!”
分明是有意阻拦,恩生侍立一旁,呵斥道:“既然知道是宁华帝卿,还敢在这里放肆!”
管事?跪在地上,脸上的?笑意退去,姬恒垂眸看了她一眼,一字一句道:“若你再耽搁,本宫顷刻间便可取了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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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书宁收拾了衣衫从一侧走出,她坐了下?来,冯冉靠在座上,手中的?酒樽朝她轻举,笑道:“你怎么越发不顶用了,不过是几?杯酒,竟还能吐了出来。”
孔书宁讪讪道:“是下官酒量不济,让大人见笑了。”
冯冉看着她,半真半假道:“是真的?胃中不适,还是故意而为?啊,该不会是觉得本官的?招待不合你们府中规矩吧?”
这话竟像是在点明,她有意装醉来拒绝冯府下人的服侍,也是拒绝与冯冉牵扯。
孔书宁连忙站起身来,解释道:“下?官万不敢在大人面前耍些心思,只是……只是的?确是酒量差些,贻笑大方了。”
冯冉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在她肩上拍了拍,“瞧你,我不过是随口?问你几?句,你都怕成?什么样子了。你放心,既然你在我的?手下?做事?,又同我一条心,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孔书宁诚惶诚恐,心里却还挂念着荣蓁,道:“大人,下?官与荣大人此前曾短暂来往过,也知道一些帝卿府的?事?,尚帝卿虽是无限荣耀,可却也将一座大佛抬到了自己跟前。宁华帝卿对荣大人看得甚严,不许她在外面拈花惹草。下?官只是怕荣大人回去晚了,宁华帝卿会过问。”她顿了顿,末尾又添了一句,“下?官也是怕会给大人带来麻烦。”
冯冉听得此语却是笑了起来,“你莫不是以为?,本官会忌惮宁华帝卿吧?本官今日?可是什么都没有做,不过是请荣大人进府宴饮,她醉了,本官让人过去侍奉那也是应当应分的?。至于其后发生了什么,又与本官有什么干系?更?何况,一个?夫郎本就不该过问妻主的?事?,或许本官还会帮荣大人一振妻纲呢!”
忽听门外人冷冷一声,“冯大人说得可真好,倒不知如何不将本宫放在眼里啊?”
她二人往门外看去,只见姬恒神色冷凝立在门边,一众侍从跟随在他身后,孔书宁连忙同姬恒行礼,冯冉将衣袍收整好,拱手行礼,“臣冯冉拜见帝卿。”
屏风后韩云锦心头跳得极快,她按住了身旁小侍,不许他发出声响。若是被?姬恒瞧见她也在,还同这里的?小侍歡好,只怕会禀到姬琬面前。韩云锦只觉自己像是着了魔一般,竟控制不住自己行事?。
姬恒没有心思同冯冉周旋,他举步走了进去,环视一番,开门见山问道:“荣蓁呢?”
冯冉笑了笑,“荣大人吃醉了酒,天又黑了,微臣便让人扶着大人去厢房先歇息着。”
姬恒冷笑一声,事?到如今,冯冉竟还敢同同他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他身后是帝卿府的?侍卫,腰间皆佩着刀剑,姬恒吩咐下?去,“既然冯大人不肯说,那你们便将这冯府翻一翻!”
冯冉府上自然是有数不清的?秘密,她拦了下?来,“殿下?,纵然您身份高贵,可臣亦是朝中正三品官员,抄府这种事?若没有陛下?的?圣旨,即便您是帝卿,也是不能的?。”
姬恒眼眸眯起,显然已是动?了怒,他转身将侍卫腰间佩剑抽出,指向了她,“你莫不是以为?本宫不敢要你的?命?”
冯冉却并不畏惧,“殿下?,您若是以为?微臣怕死,那便是轻视了臣。殿下?大可以杀了我,但明日?早朝会有言官为?臣申冤,臣死后清名也就会流传下?去。”
姬恒怒极反笑,他的?剑抵在冯冉颈边,“你这算盘打得不错,可你若是以为?这样几?句话便能同本宫对峙,那便是想错了。本宫杀了你的?确会落人口?实,可却不是用眼前的?剑杀你。冯大人觉得,若是堂堂帝卿在你府中受了伤,你可担待得起?到时?本宫会禀明皇姐,是你冯冉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用剑伤了本宫,你猜,那个?时?候你冯府是何罪名啊?”
依着大周律法,谋害皇族,是灭门之罪。冯冉脸色一变,“殿下?言重了,微臣并无此意,这就让人去将荣大人请来。”
姬恒却毫不让步,他手中的?剑也并未移开,冷冷道:“带路!”
冯冉只得依着姬恒的?命令行事?,她将姬恒带到一处院落中,厢房外候着的?人瞧见这阵仗,哪里还敢作声,连忙跪了下?来。姬恒手中的?剑丢到一旁,匆忙走了过去,恩生也跟上前,将门一把?推开,姬恒明知房内可能会有怎样的?事?情发生,可眼下?没有任何事?比荣蓁的?安危更?重要。
房内香气氤氲,一名男子跪在榻边,荣蓁轻揉眉心,坐在榻沿上,身上的?衣衫有些凌乱,姬恒匆忙进来,荣蓁也抬起眼眸,与姬恒视线相?触,许是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姬恒竟会过来,荣蓁站起身来,姬恒朝着她大步走来,她正要开口?,姬恒却将她抱住,“还好,你没事?。”
那男子瑟瑟发抖,身上的?外袍覆在肩上,遮住了裸露的?上身,姬恒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却见荣蓁的?衣袍也落在地上,即便有了准备,姬恒心头还是刺痛不已,他拥着荣蓁道:“我们走。”
她二人从房中走了出来,冯冉立在院中,虽没有瞧见那男子身影,却也知道人就在里面,她开口?道:“臣早就说了荣大人无恙,殿下?现在可是放心了。”
姬恒看都未看她一眼,漠然道:“冯大人放心,本宫自 不会忘记这番厚礼。”
姬恒举步正要离开,房内的?人却跌跌撞撞奔了出来,扑在几?人跟前,膝行几?步,求道:“荣大人,求您,求您……”
冯冉瞧见这般情形,倒也不忘火上添油,“你这奴侍,真是没了规矩,难道以为?侍候了荣大人,便可跟她出府吗?我倒不是不肯放你,只是荣大人却未必敢要你啊!”
荣蓁回头看他一眼,到底还是没忍心,若是不救他出去,待冯冉知道实情,他活着怕是比死还难熬。荣蓁的?手按在姬恒的?手上,姬恒这才察觉她的?肌肤烫得厉害,荣蓁正要替那人求情,将他带出冯府,姬恒却已经吩咐了下?来,“既然冯大人有心送,本宫如何能不收着呢。将人带回去吧。”
恩生神情诧异,又恨恨地往男子身上看了一眼,可姬恒的?命令他焉敢违背,只能将人带走。
冯冉也跟了上去,极尽礼数将二人送到府门外,“臣恭送殿下?。”
姬恒扶着荣蓁坐上辇车,恩生心头替姬恒不平,堂堂帝卿,如何能受这等委屈!没有皇帝的?旨意,荣蓁不可纳侍,即便是侍奉枕席的?奴仆也是不可的?,他握紧拳头,暗骂冯冉竟敢如此行事?,算计于荣大人。
姬恒将荣蓁安置好,转身同恩生低语一句,只见他神色阴郁,口?中的?话语也失了温度,“将人先带到府里,再送些避子药让他喝下?,你可明白了?”
恩生这才恍然大悟,他竟忘了这一遭,若将这侍奴留在冯府,保不定会留下?祸患。那侍奴方才这一出,倒是名正言顺将人带出来,也绝了后患。
荣蓁本就在强撑着,如今到了辇车上,也将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她靠在姬恒身上,额上的?汗如雨下?,姬恒用绢帕替她擦拭着,急切催促辇车快些,“快去让府里郎中候着,冯冉莫不是还使了什么阴损的?手段,她若是敢,本宫绝不会饶了她!”
荣蓁却握住了他的?手,“我没事?。”
第069章 生杀
荣蓁回府之后, 姬恒便让人去请郎中过来,冯冉府上用过的东西他放心不下,荣蓁却?按住了他, “不必如?此麻烦了,只是喝了鹿血酒,又恰好嗅到些崔情的香料。”
荣蓁说完便要去沐浴,姬恒还是不放心, 荣蓁道:“我的身体如?何, 我心底有数。”而后便去了偏殿沐浴更衣。
恩生在一旁道:“那侍奴要如?何处置?”
姬恒漠然道:“先关到房里,明日你再让人去查查他的底细。”
恩生连忙应下, 过了没多久,荣蓁便回了正殿里, 长?发微湿, 身上披了件外袍,姬恒扶着她坐了下来,可一触到她的手,冰凉入骨, 姬恒惊怔, “你用了凉水沐浴?”
他话音一落,便转头?看向恩生,正要开口斥责,便听荣蓁道:“是我吩咐的,不怪他们。”
姬恒扶着她去寝殿,“纵然你是习武之人,可如?今晚间渐凉, 若是落下病根该怎么办?”
姬恒将荣蓁扶到榻上,替她除了鞋袜, 又转身去倒茶,他一回转,却?见荣蓁的脸色又红了起来,脖颈间肌肤也是如?此,他有些慌乱,“你这是怎么了?”
荣蓁本以为?体内那股燥火已压了下去,她不想受着慾望驱使?而碰姬恒,也怕自己会吓到他,便一直忍耐着,可眼下却?忍耐不得。
姬恒却?并未往此处去想,他以为?荣蓁已经?纾解过,更以为?这是冯冉给她吃了旁的东西,扬声?让恩生去请郎中来,可他的手臂却?忽地被荣蓁拽住,卷入床榻中。
姬恒仰躺在榻上,这才察觉荣蓁眼眸里的情慾是如?此明显,他有些疑惑,可容不得他多想,荣蓁便已经?挥灭了榻边烛灯,内室昏暗,他的双手皆被禁锢着,动弹不得。
与荣蓁成婚将近一年,荣蓁在房事中待他一向温柔体贴,姬恒也并非守旧之人,乐得享受房中情趣,可眼前的荣蓁却?像是换了一个人,姬恒身上被掐出青紫,隱秘处更被她束住,胀痛不已。
如?秋雨一般,初停又起,姬恒已是没了力气,仰面躺在榻上,汗意涔涔,荣蓁靠在他肩上轻椯出声?,姬恒抚着她的偝,似乎奢望让她平稳下来,荣蓁凑到他唇边,吻着他的唇瓣,她似乎仍未满足,素手作乱的在他身上逰走?。
一番折腾已至半夜,姬恒实在无力应付,荣蓁的手指停在他唇上,意有所?指,姬恒眼眸睁大?,犹豫一瞬,高贵的帝卿却?还是低下了头?颅,只为?取悅她。
————————————
燕好之后太过疲累,荣蓁沉沉睡去,直到日上三竿才醒,她揉了揉鬓间,昨夜的记忆也开始回笼,荣蓁看向身旁,姬恒侧卧着依旧在熟睡,锦被遮在肩上,仍可瞧见露出的痕迹,锦被之下是何情景不言而喻,她扶着额,昨夜都做了些什么,待姬恒醒来,她该说些什么?
昨夜实在荒唐,她竟强迫姬恒……
即便再名正言顺,可姬恒毕竟是她正君,怎可如?此轻待。荣蓁第?一次有了落荒而逃的心思,她小心越过姬恒的身体,披了衣衫,很快收整好,她推开门走?出,恩生正要叩门,见荣蓁从?中出来,道:“大?人起身了,那殿下可也醒了?”
荣蓁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往里瞧了一眼,“先别去打扰殿下了,等他醒了唤人再说。”
恩生并未多想,他转头?离开,又被荣蓁叫住,恩生疑惑地看着她,却?难得见她吞吞吐吐的模样,“让膳房去为?殿下熬些补身的汤。”
恩生自然知道她二人在寝殿里过夜,见荣蓁如?此关怀姬恒,面上带着笑,“大?人放心便是。”
等姬恒醒来,见身旁没了荣蓁的身影,他披了衣袍起身,唤了恩生一声?,恩生走?进殿里来,姬恒问道:“大?人去了何处?”
恩生将房内窗户打开,回头?道:“大?人起身之后去了沁园,午膳时奴才见殿下没醒,便让人去问大?人可要用膳,沁园的下人说荣大?人去了官署。”
姬恒将衣领紧了紧,又好气又好笑,他自然猜出荣蓁在躲他,缘由他也知道,可他还会怪她不成?
姬恒沐浴过后,恩生让人端了午膳过来,怕姬恒误会,还不忘替荣蓁说话,“大?人可是紧张殿下呢,特意命奴才去备了这汤给殿下补身。”
姬恒口中刚要咽下,又被他这话呛到,一时咳嗽起来,恩生连忙替他拍背顺气。姬恒将那补汤用完,又想起昨夜关押的那名侍奴,“人如?何了?”
恩生一早便未闲着,将那侍奴的底细打探清楚,“他本是前礼部侍中的官眷,姓于,单名一个蔚字。如殿下之前所说,他的确是冯冉府上圈养的清倌,于家其他的人都死?了,只留了他一个。冯冉胁迫之下,让他服侍荣大?人,只说若是有了骨肉,便可替他改籍。”恩生顿了顿,“冯府一早便让人送了他的身契来。”
恰在这时,府里下人来报,说于蔚想要求见姬恒。恩生见姬恒面色不悦,挥手让人退了下去,姬恒道:“你可问过郎中了,他若是饮了避子?药,还有无可能怀有身孕?”
恩生道:“奴才问是问了,只是郎中也不敢全然断定。”
姬恒心头?烦乱,“罢了,先将他留在府里,一月之后,再让郎中为他诊脉。”
恩生抬眸看姬恒一眼,道:“殿下何不让奴才结果了他?如?此,也算一劳永逸。”
姬恒叹了口气,道:“他毕竟服侍过荣蓁,我只是不想让她恨我。”
下人又慌忙禀报,“殿下,关着的那侍奴要自寻短见。”
恩生斥道:“既然他寻短见,那便放着他,随他如?何。”
若真要寻死?,早在冯府中便死?了,不会费劲心思的来到帝卿府,恩生听得出,姬恒自然也明了。
姬恒用巾帕擦了擦手指,道:“他是有话要说吧?便让他过来吧,本宫倒要看看他想耍什么花样。”
恩生心头?气愤,“这侍奴难不成以为?自己还是官家公?子??”
姬恒没有说话,下人将那侍奴带了过来,隔着一扇屏风,那侍奴抬起头?来也瞧不见姬恒的身影。
姬恒声?音冷淡,“你寻死?觅活,究竟找本宫何事?”
于蔚忙叩头?,“昨夜小人冒犯了殿下,实乃求生之举。只是小人万不敢隐瞒,荣大?人她,昨夜宁愿忍着,也并未碰小人。”
他昨夜刚到了帝卿府里,便被灌了一碗汤药,本以为?是毒,必死?无疑,却?又被告知是避子?汤,而躲过一劫。他一整夜未睡,犹豫着要不要把真相说出来。可眼下他已经?明白?过来,怕是那 位荣大?人还未同帝卿说明,若他被帝卿视作眼中钉,只怕早晚有一日被除去。
姬恒闻言愣了愣,他并未想到荣蓁昨夜没有碰他,想到昨夜她在榻上的反应,倒也难怪。姬恒心头?骤然轻了些,他这番话也平了姬恒胸中块垒。
姬恒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说这话,是有求于本宫吧?”
于蔚忙道:“小人不敢求旁的,只求殿下饶了小人性命。”
既是奴籍,生杀予夺自然便在主人手中,而姬恒如?今不想杀他,“先将他带下去吧,一切等大?人回来之后再说。”
而荣蓁人在吏部,心却?还在帝卿府,韩云锦在门外求见,荣蓁让她进来,只是韩云锦却?不是为?了公?务,她犹豫着道:“昨夜卑职一时被酒迷了心性,丑态百出,让荣大?人见笑了?”
荣蓁对韩云锦不算了解,她既主动认错,荣蓁即便是看在明贤公?主的份上,也要给她个颜面,“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只不过,你既然刚到京中任职,还是莫与那些官员走?得太近,一时不慎,便是自毁前程。”
韩云锦忙道:“荣大?人教训的是,卑职记住了。”
荣蓁淡声?道:“本官没有要教训你的意思,只是冯府那边你还是少些来往得好。”
韩云锦又说了一些,荣蓁并未记在心里,等她说完,便让她退下了。可韩云锦一走?,她也想到一事,昨夜那侍奴可是同她说过,冯冉有意让他怀了她的骨肉。个中深意,荣蓁可以想到,冯冉是想拿此事来要挟她,她初任吏部,便成为?了冯冉的眼中钉吗?
六部之中,以吏部为?首,各部长?官虽平起平坐,但到底还是有些分别。再加之本朝重臣许多是吏部出身,难道冯冉心生嫉妒,恨她占据了这一席位?还是担忧年末官员考核之时,被她查出些什么?
荣蓁唤人进来,吩咐道:“去将过往官员考核的文书送来。”
那人领命之后,荣蓁又嘱咐一声?,“此事不要宣扬。”
侍从?应下,荣蓁才觉出飞鸾的好处来,若是飞鸾在此,她不必嘱咐下去。比起旁人,她对飞鸾多了许多信任,看来要督促一番,让飞鸾尽快调来。
荣蓁又想起昨夜孔书宁的反应,她面上哪里还有之前在益州意气风发的模样,看来这半年有余,她的日子?并不好过。但孔书宁从?前便在户部,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收敛了性情?
第070章 人情
官员考核的文书摞成小山, 堆积在荣蓁的桌案上,她将冯冉的找出,从午后看到月色初起, 直到侍从叩门,荣蓁才将心?神收回,侍从道:“大人,天色已是不早, 方才帝卿让人来问大人何时回府?”
荣蓁将手中册子?合上, 她满脑子?都是冯冉的事,竟是疏忽了府里。等荣蓁坐上马车回府时, 恩生?正提着灯在大门外候着,荣蓁走下来, 道:“殿下可是等久了?”
恩生?回道:“殿下今日醒得晚些?, 沐浴更衣后,又小睡了半日,瞧见?大人还?未回来,这才让奴才来催一催。”
荣蓁脸色无端红了些?, 好在夜色中旁人看不清楚, 她步履匆匆,可到了正殿,又有些?怯意,只是姬恒并没有留给她多想的机会,将门从里面拉开,眉眼含笑,“你究竟要在这儿等多久?晚膳可都要凉了。”
荣蓁被他牵着走了进去,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譬如昨夜是她不好, 不该如此放纵荒唐,又譬如问他如今可有哪里不适,她做人妻主,总要温柔关切一些?。可殿里还?有侍人在,荣蓁的话也说不出口,姬恒替她宽去外袍,又拿了湿帕让她净手。
荣蓁被他按着坐在桌前?,姬恒犹如往常一般,同她说些?日常琐事,荣蓁夹了些?菜到姬恒碗中,姬恒抬眸看她,似笑非笑,“妻主今日怎么?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
荣蓁往周围看了一眼,姬恒抬手让侍人下去,又自顾自地用膳,倒比她自在得多。如今房中只剩她们两个,荣蓁轻咳一声,“你的身子?可还?好?”
姬恒偏偏一本正经起来,道:“妻主缘何有此一问?”
仿佛昨夜同她燕好的是旁人一般,见?荣蓁被堵回去,姬恒笑了起来,“今日那补汤实在是难以下咽。”
姬恒的身体?一向康健,还?真用不惯这药膳,荣蓁闻言,脸上生?出愧色,“昨夜是我不好。”
姬恒含情脉脉,握住了她的手,“可我心?里却很欢喜。”
荣蓁怔了怔,只因为她这一点点的关切,姬恒便心?生?满足,荣蓁不由得自省,也兴起怜爱之心?,她同姬恒道:“往后不会再?如此鲁莽了。”
姬恒倒是并无不可,不过冯冉对她的算计,他自不会善罢甘休,“冯冉府里来的那个人,你希望我怎么?处置?”
姬恒这一提醒,荣蓁才想起来那个男人,杀了他自然是不能,可留在府里也并非好事,道:“他虽算计于我,但也是被冯冉胁迫,倒也是个可怜人。我本想借殿下的名义一用,让他在这世上消失,而后再?为他寻个新的身份过活。只是这户籍归户部掌管,我若动作,只怕会惊动了冯冉那边,谁知她又会使出什么?阴谋诡计。”
姬恒听完,心?里倒是想到一人,“这件事便由我来做吧,保证不会留下痕迹。”
荣蓁疑惑地看着他,可姬恒既然承诺下来,她自然不会怀疑姬恒的能力,“那就多谢殿下了。”
姬恒撑起头?,还?不忘调侃她,“荣大人忍得这样辛苦,也要为本宫守身如玉,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荣蓁低头?轻笑,这倒是有些?高看她了,若非有所防备,只怕她也会着了道。
晚间荣蓁沐浴回来,她手中握着药瓶,里面装着化瘀的药膏,姬恒将锦被掀开,里面正是温热,荣蓁侧身靠向他,将手伸向他的衣襟,她本意是要看他身上伤势,姬恒却会错了意,往后避了避,神色赧然,“今日我这身子?实在无法服侍妻主了。”
他说完,又瞧见?荣蓁手中的药瓶,荣蓁道:“我昨夜太过鲁莽,怕是伤了你。”
她坚持再?三,姬恒才肯解‖衣让她察看,他身上肌肤本如白玉一般,如今却斑駁不堪,连隠蔽之处都破了皮,依着姬恒的性子?,绝不会让那些?小侍近身看到他身上的痕‖迹,怕是连恩生?也不知。荣蓁暗恼自己?无状,又小心?替他涂了药,她的手刚一触碰,那儿便抬了头?,姬恒呼吸一紧,“别?……”
荣蓁却甚是呵护,以为他疼得厉害,又轻吹口气,姬恒捂住了脸,这番摺磨竟不亚于昨夜。
荣蓁将手中的事忙完,回头?看他,才发觉他竟生?出些?羞赧来,荣蓁将他的手拿下,姬恒脸色绯红,还?真是难得一见?,荣蓁忍不住笑意,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次日用过早膳,姬恒直道要进宫一趟,恩生奇道:“往常如非太后那边传信,殿下可都不愿进宫的,怎么?今日倒是不同了。”
姬恒道:“受人所托,自然要尽力而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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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云殿,徐贵卿煮了茶,揽袖为姬恒斟了一杯,淡淡道:“殿下今日怎么?有闲情逸致来臣侍这宫里了。”
姬恒道:“本宫若说是路过,贵卿应也不会信。”
徐贵卿笑了笑,“看来殿下是专程而来,莫不是还?为了荣蓁荣大人的事?臣侍的心?思殿下既然已经知道,便也应该清楚,臣侍为了大局,不会做损害她的事。”
姬恒并不喜欢从旁的男人口中听到荣蓁的名字,可他要办的事却只有这个男人可以解决。
姬恒将冯府之事说出,“荣蓁受冯冉之邀去她府上做客,而后……”
徐贵卿听姬恒说完,脸色也沉了下来,“这冯冉竟如此放肆,之前?在陛下身边时还?曾听闻她用寒食散之事,只觉此人放纵不堪,却没想到她会算计到荣大人身上。”
姬恒道:“好在荣蓁警觉,她并未得逞,只不过荣蓁心?性善良,可怜那侍奴,想为他求一条生?路。”
徐贵卿不解,“殿下是要我做什么??”
姬恒缓缓道:“户籍把握在冯冉手中,本宫不想打草惊蛇。所以想借你的手,求得一纸户籍。如今你既然协理后宫之事,这件事便好办得多。”
徐贵卿明白过来,“殿下放心?便是,臣侍定不辜负这份重托。”
到了年纪的宫侍会放出宫去,而这些?人有的六七岁便入了宫,家中双亲早已不在。生?者著,死者削,侍人出宫生?活 ,少不得要在户部那里重新著籍。而那些?宫人却不必亲自跑一趟,宫里给出名册,再?落下君后的玺印,户部便不会多问,自将一切安排妥当。
姬恒见?他这般爽快应下,便道:“这份人情,本宫记下了。他日必会找机会还?你。”
徐贵卿却道:“如殿下所说,若这桩事是为了殿下而办,自然是欠臣侍一个人情。可臣侍是为了荣大人,故而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姬恒盯着他看了许久,“你总是会让本宫不痛快。”
徐贵卿饮着茶,“那是因为臣侍这心?里也苦得很。”
既已达成所愿,姬恒便不再?久留,他站起身,徐贵卿往桌上看了一眼,“殿下不喝完茶再?走吗?”
姬恒侧身看着他,“徐贵卿这茶太烫,本宫等不及。”
徐贵卿笑笑,忽而内殿里传来一阵琴声,只是这琴弹得不好,断断续续,姬恒道:“是小皇子??”
徐贵卿还?未说话,又有一阵琴音传来,虽谈不上极佳,但比之前?流畅许多,徐贵卿笑道:“是小皇子?和臣侍内侄陆嘉,嘉儿年岁长一些?,这两日便做师傅,在教小皇子?弹琴。”
姬恒道:“有这两个稚子?常伴身边,贵卿的日子?倒是不会空乏了。”
徐贵卿却叹了一声,“可谁不希望能有个自己?的孩儿承欢膝下呢。”
姬恒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他若是肯,自然会有孩子?。如今这样,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而另一边,荣蓁让子?芸传信,将飞鸾约了出来。她的马车停在一处巷子?里,飞鸾看着周围无人,这才坐了上去,见?了荣蓁,飞鸾脸上藏不住的笑意,“大人找我?”
荣蓁知道她想等的是什么?消息,道:“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便会做到。”
飞鸾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小的实在是想念大人。”
荣蓁没有忘了正事,“趁着你还?没有到吏部,替我办件事。暗中将户部的孔书宁孔大人约到茶楼里,就说我有事要找她详谈。”
飞鸾收起嬉笑之色,“是,小的定会办好。”
飞鸾走后,荣蓁又回了吏部,马车刚停下,荣蓁掀开车帘,便见?一个熟悉的男子?身影立在门外,往里面眺望,守门的侍卫正要上前?驱赶,荣蓁下了马车,侍卫瞧见?荣蓁过来,连忙行礼,“荣大人。”
那男子?缓缓回过头?来,只望着荣蓁,一言不发,荣蓁抬手让那侍卫退下,而后看向颜佑安,若非有要事,他不会来找她。荣蓁道:“跟我进去吧。”
荣蓁也没等他回应,便已经走在前?面,而颜佑安抬头?望着这吏部的牌匾,眼神中分?明有些?怯意,可还?是跟了上去。荣蓁带人进来,其余人不敢拦着。
怕颜佑安有顾虑,荣蓁将门合上,转过身来,道:“可是有什么?难处?”
颜佑安还?穿着从前?那身青色衣袍,去岁这个时候,他常等在乌衣巷小院里,等着她回来,而今人虽如故,一切却都不同了。
颜佑安的手紧紧握着,指尖都陷进肉里,他从前?也是这般,荣蓁将他的手掰开,果然,手心?已经沁出血丝,她从袖中取出绢帕塞在他手心?里,荣蓁手上动作轻柔,话却并不留情,“若是这般难以开口,那便回去吧。”
荣蓁算准了他,被她这样一激,颜佑安扯住她的袖子?,“你不该接下吏部的差事。”
从前?,她只有爬得更高,才能帮他帮颜家平反,可如今她到了这高处,他倒是来阻拦她。
颜世岚从前?便是吏部尚书,也是在任上被先帝论罪处刑,他怕是对这官位有些?畏惧。荣蓁道:“这些?事,你不要过问了,我自有分?寸。”
颜佑安攥着她袖子?,不敢松手,“你别?生?气,我只是…只是担心?你。”
荣蓁安抚道:“我不会步了颜姨母后尘,更何况,我身后还?有姬恒。”
他也是才得到消息,还?是云轶让人传来的,可他自从听闻之后,心?头?便惴惴不安。他到底还?是坐不下去,没同平儿说一声,便到了官署来寻她。
颜佑安道:“我母亲自从坐上吏部尚书的位置,府里便没有安稳过,你不常在府中,并不知道母亲经常叹息,她当初努力撮合你我婚事,劝你上进考取功名,也是怕自己?有一日不能再?为颜府遮风挡雨。”
荣蓁皱眉,“是有人威胁姨母?”
颜佑安摇了摇头?,“个中细节我并不清楚,或许母亲也做了一些?违心?之事。只是你让我放心?,我又如何放心?得下。我们今生?虽难有燕婉之欢,但一同长大的情分?磨灭不去。我只是想劝你,既然已经娶了帝卿,这官位高低也不那么?重要,你可否向皇帝请辞,不做这吏部尚书,便是重回大理寺,也比这安稳啊!”
荣蓁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可有些?事不是她想停就可以停止的,荣蓁握着他的手臂,“既知此事凶险,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来劝我,而是同我划清界限。我知道你很难做到,可你好不容易脱了奴籍,平静的日子?刚刚开始,往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颜佑安眼眶一红,荣蓁不忍看他,转过身去,道:“那日我去冯冉府上,见?到了许多侍奴,皆是被她从教坊赎出去的,十七八岁的年纪。我看到他们伏低做小,被人轻贱的模样,便不由得想到你。你知道吗,若那人是你,我只怕会杀了冯冉。”
颜佑安将她从身后拥住,他眼中的泪悬在眶中,答应了下来,“好,我不再?来了。”
颜佑安走了,来去匆匆,荣蓁看着桌上摆着的文书,上一任吏部尚书安稳致仕,却是对许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户部的事竟比她想得要复杂得多。仔细查下去,怕是许多人都脱不了身,而户部尚书冯冉更是难以撇清。所以冯冉才想通过那侍奴把持住她,只是这计策未能成功,又被姬恒拦了下来。而冯冉做的事,孔书宁必定知悉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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