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红烛焰火跳动,他的眸光幽昧不明,她后知后觉开始紧张起来。
许多事情,她在下决定那刻并未考虑自我感受,而是优先想着当不当做,就如她杀人,等到要杀的那刻她才开始害怕起来。
而在这过程中,她不会因为害怕而退缩。
施璟对她道:“乐娘,你与我双修,将不再有反悔的机会,我也不会给你反悔的机会。”
这话有些莫名,闻淑乐不太明白,但双修才是她重塑经脉的唯一出路,她便一字一字答道:“我不会后悔,你是我认定的郎君。”
赤城而直白的话语,她的杏眸如此清亮,在此昏暗屋内熠熠生辉,没有人会怀疑她撒谎。
可是——施璟想到魔教那片浓雾里。
他在下杀手前,沈修罗哀求他饶她一命,说她知晓一个秘密。
她说:“你身旁的少女原是药人!”
而这个,他早就知晓。
他开始便知晓闻淑乐有所隐瞒,到她归还剑心那次,他发觉自己眼睛渐渐可以看清。
他曾用手抚摸过她面颊轮廓,心里也有大概模糊的印象,可这都不及真切看到她的震撼。
他大约知晓,她不想他可以“看见”,所以他一直隐瞒,想等着她自己道出的那天。
无论是她贸然去杀人,他为她施加结界保护,听到她是药人这点并不觉奇怪,他其实心里早有猜测。
她或是经历了深重的苦难,因而要欺瞒,所以他不怪她,只想她可以再信任他一些,把更早发生的事情与他道出。
在他准备下杀手时,华月蔓突然出现打断,沈修罗趁机逃入浓雾里。
他花了些时间寻找沈修罗,而沈修罗见逃不过,她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对他道:“你真的要杀我,你能对我这张脸下杀手?”
她肤浅天真以为,他会对完全一样的脸下不了手,毕竟他连闻淑乐欺瞒的事都可以放下,怎么舍得对她一样的脸动手。
沈修罗却不知晓,他喜欢上闻淑乐的时候,甚至不知道她什么模样。
他能感受到的,是丧失记忆后茫然时刻,少女拖着病躯的照顾。是她耐心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到走到外边的世界,是她身上浅浅的药香,在寒毒发作时候依偎在他怀里。是见他披头散发,没有钱购买簪子时,她亲自为他削木制成,亦是在外讨价还价时候的精打细算……
他怎么可能只喜欢一张脸,他在不知晓她相貌时就喜欢她的全部。
就算她貌似无盐,他也不在乎。
红颜枯骨,皆归于尘土,有无相生,美丑相随,他甫一接触便知晓沈修罗并非是她。
于是他漠然挥剑,在沈修罗绝望与震惊的眼神中刺穿对方心脏。
沈修罗一死,阵法便停,浓雾渐渐散去,他循着华月蔓的脚印去寻闻淑乐。
……
时间宝贵,施璟微仰起头饮下药水,喉结滚动,很快便见了底。
他手上的伤口一直未能处理,轻微一动就是钻心的痛楚。
很快,药性起效,一股新生的力量缓缓汇集在他的丹田处,他于榻上打坐,以纯阳功法淬炼新生的药性,让其更为纯粹精炼。
但他接触到这股力量的时候发觉,这力量绝非现在的闻淑乐身体可以承受。
他蹙起眉,想着哪怕一点点渡过给她,她恐怕也是困难。
闻淑乐浑身冷得发颤,她将身上斗篷裹得更紧,静静看着他。
她心里大概知晓,情况不乐观。
时间点点流逝,闻淑乐眼皮昏沉,但她知晓这不是困倦,而是生命在不断抽离她的身体。
她施力去掐另一只手,保持着清醒。
红烛燃至大半,淌下的蜡油仿佛滴落的泪,施璟骤然睁开双眼。
他对她道:“乐娘,会有些疼。”
闻淑乐轻声应道,她心里已经做好准备。
她解开斗篷,秀丽面庞苍白,眸中水汽氤氲,乌黑发丝散落,模样无害又乖巧。
他修长指节轻触她的面颊,一只手到底不方便,闻淑乐自行贴上去,勾住他的脖颈,轻轻吻了上去。
他凝神,她的唇瓣冰凉,好似丧失了所有温度,他温暖的手掌移至她的后颈,努力温暖她。
没时间了,他需得快些与她双修。
他额头尽是汗珠,衣裳凌乱堆于榻侧,而他在这方面竟笨拙得惊人。
闻淑乐见他无措迷茫,还需由她来引导,她一看便知施璟这样的人从未看过什么不宜图画,更何况他还失忆,对这方面更是一片白纸。
“乐娘,我找不到。”
天才也有今天,施璟自以为可以无师自通,到底还是想多。
闻淑乐比他强些,好歹经过现代文明的教育,学习过知识,她半吊子去教施璟。
可是,红烛突然灭了,室内一下变为黑暗,他们看不清彼此,只有近距离的呼吸交融,暗生绮糜。
“不是那里,施郎。”闻淑乐抓着他一侧的发丝,嗓音带着颤巍泣音,她想怪罪笨拙的施璟,但纯情不是他的错,错最多的还是她这始作俑者。
终于,施璟寻到门道,他被刺穿的手紧抓着一旁的布衾,濡湿的血迹染透布料,而他无暇关注,紧张问道:“乐娘?”
闻淑乐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作为男主的施璟,无论什么配置都是最好的这个设定。
她咬紧嘴唇,觉得等下还没开始渡她洗髓,她先在榻上一命呜呼了。
“我没事。”她面容都有些扭曲,在脑中催眠自己,这是她自己选的,怪不了他人。
施璟伏下身,宽阔有力的肩绷紧,他那一只完好的手掌抓住她手腕,他并不是那么好受,低声道:“我现在为你洗髓。”
他的身体真的好热,而她冰凉的身体接触这样热源,不自觉想往上贴,让他再传些热度给她,她感到好冷。
而他确是温暖着她,不敢轻易妄动,被他精炼过的力量从他身上缓缓涌入她的身躯。
好痛。
闻淑乐泪眼汪汪,为什么其它小说里双修都是很快乐、很轻易的事情,就像导出数据一样,为什么到了她就不一样了。
难道是为惩罚她对施璟下毒么?
那些被凝聚起来的力量一下侵入她的身体,好像破开她体内的每一道屏障,侵入她体内的力量愈发的多,她下意识想要叫停,又连忙咬住嘴唇,让自己不要叫出声。
她的血肉、筋骨好像一时间被打乱成了一团,这确定是为她洗髓么
这力量反倒像催命的符号,在她体内疯狂肆虐。
“咳……”闻淑乐再控制不住,咳出血来。
施璟紧抓着她,薄唇轻吻在她面颊,安慰着,“乐娘,再坚持会。”
一会又一会,需要多久
闻淑乐疼得眼泪往下流,她嗓音微弱道:“施郎,我好像撑不住了。”
成仙之道,怎么这么困难。
她痛得意识模糊,缓缓跟他交代后事,“施郎,我死后你要好好活着。”
“你不会死。”施璟哑声道。
闻淑乐抬起眼睫,可惜她看不清施璟的表情,只感觉有温热的水滴砸落在她的脖颈处。
“施郎怎么哭了”她心绪复杂,在这里她死后,大概只有施璟会为她伤心罢。
“你明知晓。”施璟回道。
过上一会,她竟真的没那么痛了。
可是体内经脉也不像完全重塑好的模样,她现在身体虽痛,却在痛中好似有了股力量存在,反让她精神起来。
她眨着水润的眼眸,“施郎……”
施璟为她擦去眼泪,缓声道:“你不会死,我将力量大半封在你体内剑心中,日后通过双修分段解封,以达洗髓之效。”
难怪他之前说是凌迟之苦,却没说她会在此中死去,看来是早就想好以多次疗程……而她,她面颊发热。
谁叫施璟还哭了,她顿时理直气壮起来,让她以为自己要死去。
可她随即想到,施璟仅是因为她疼哭而流泪,之前她归还剑心昏迷那次,他也为她哭了。
而他自己手掌伤成那样都没吭一声。
“施郎,我以后还会这么痛吗”
“痛楚会逐渐减轻,你的身躯会在一次次洗髓中变得更好。现下你还是很疼”
闻淑乐觉得疼痛减轻许多,道:“不会,轻缓许多。”
“那我便开始了。”施璟道。
闻淑乐大惊,嗓音震颤:“施郎,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施璟默了几秒,似是一时间找不到话回她,“我将力量传入你体内的剑心,却未用功法温养你的身子,你的体内仍是一团乱麻,我需用功法为你疏导。”
这次,他寻对方向,终于找回属于天才的学习能力。
少年呼吸沉重,他本来就受魅术影响,现下可以说忍耐多时,何论面前是他心慕之人。
闻淑乐就没那么好了,她本就因为以前经常吃药草导致身材纤弱,方才又耗尽力气,她像是随波浮动的小船,浑身绵软没有一丝力气。
偏偏,这个客栈的床塌并不牢靠,发出些刺耳的嘎吱声来,她怕叫人听见,紧紧咬着唇不出声,可施璟像是发觉,吞没了她的啜泣和喘息。
嘎吱声直到天明才歇。
第32章
晌午,客栈的一间屋内传出少女的含泣的责怪,“你伤得那么严重,还……”
闻淑乐想到夜里,白嫩面颊泛上红晕,微抿起唇,小心给施璟的手包扎。
在夜里看不清,她醒了才发现昨夜他攥着的布衾染透血迹,施璟这极为漂亮的手上被贯穿的口子狰狞非常,瞧着像是白瓷上突兀出现的一道裂纹,十分刺眼。
“不疼。”
施璟对她道,他的面色平静,仿佛这只手不是他的,另一只手擦了擦她的眼角,昨夜她哭了许久,现下眼睛有点肿。
以他的视角看去,她穿着银红兰花裙,衬得本就皙白的皮肤更显莹润,好像能发光般。在她纤细的后颈,未被乌黑发丝遮挡住的地方,显露出红紫的印子来。
他在不知觉间做了孟浪之事。
当然,她也报复回来,在他肩上咬了好几口。
她的气色确是好了许多,应当是经过初步的洗髓,体内根深蒂固的寒毒被他以纯阳功法温养。
再加以时日,她会拥有一副完全康健的身体。
闻淑乐给布条打了个蝴蝶结,想着这样好看的手会不会留疤什么的,抬眼去看施璟。
少年发丝垂落,似是绸缎光滑,俊眉下的桃花眼潋滟动人,鼻梁高挺,唇瓣轻薄红透,在唇角有一道咬痕,是她快透不过气时咬的一口,却为他原来清冷如竹的外貌添多一抹靡艳,透着勾人的劲。
她耳朵不自觉发红,挪开眼神。
听他说以后还要双修,虽然她感觉现在身体好了许多,但还是有些不自在。
这种微妙的氛围持续一会,他们都没说话,直到施璟清润嗓音开口:“乐娘,回家吗?”
回家?闻淑乐呆怔一会,她好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了。
只有在凡间的那段日子,她与他一同出门,待到柴火卖完,他就会对她说回家了。
如今想起来,明明隔着不远,却觉得那是很远的事。
大概是离开了凡间后,她随着施璟一路奔波,经历的太多,便不想再想起曾经为了生存而庸碌的日常。
那些数着自己的生命还剩多少日子里,对她而言极为煎熬,并无多美好的回忆。
但施璟好像不这么想。
她回道:“施郎不想回莫云门吗?”
施璟提醒她:“我已被逐出师门。”
他嗓音轻缓,似是丝毫不在乎门派之事,“不如重归凡间,你我二人……”
他如玉面颊浮上薄红,乌黑纯粹的眸子透进春辉,柔意如同微风轻拂过人的心底,撩起痒意,“相伴一生。”
功名利禄连同记忆都不要了
施璟的话让闻淑乐内心震撼,她敛下眼睫道:“我觉得那是莫云门吓唬你的,施郎,你的失魂症怎么办?”
她身体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哪怕她知晓现在的施璟待她真挚,可她如何甘心重新归于过去做个凡人,何论等施璟想起那天,他可能会杀了她。
这建立在他失忆之上的感情,她不敢信任,她只相信可以抓在手里的力量。
施璟默了须臾,他忽然道:“你先前告知我,我的失魂症与你无关,记不记起也没有关系。”
闻淑乐眼皮倏地跳动一下,她怎么觉得这话不大对,也可能是她心虚缘故。
施璟道:“乐娘,你不想回去吗”
她当然不想。
闻淑乐脑子飞快思索,对他道:“我想回去,也想施郎你能记起以前的事。”
施璟平静问她:“乐娘想如何”
闻淑乐已经想好,毕竟她目前还要与施璟双修,在门派比试之前回去即可,所以现下还有时间。
至少足够他们重游故地,她也该告别那里。
等她到莫云门,将真正踏入修仙一途,不再会是被人随意看轻的凡人。
“我们先去凡间,再去莫云门。莫云门有你曾经生活的过去,待你失魂症好后,再下决断。施郎,你看如何”
她替他想得极为周到,方方面面没有一失。
所以是为什么
施璟垂眸,他视线落到手掌包好的布条上,上头有个精致可爱的蝴蝶结,一看便是少女的杰作。
为什么她想要回到莫云门,那个轻鄙过她的地方,她与他之前又发生过什么,她不能与他说的那件事情,究竟是有多严重
能视物了,反倒心烦,不若一直看不见罢,他便可自我欺骗,全然去信任。
这个念头闪过,他心底冷笑,果然眼盲久了,心都盲了。
“好。”在少女投来疑问目光时,他眼瞳凝滞,没有神光,唇角轻微弯起。
他在心里打定主意,哪怕以后她与他到了没有后路的地步,也将一齐走下去,无论结局是什么。
凡间地界。
剑穿过天幕,恍若流星闪过,上边风姿毓秀身影还背着一个少女。
闻淑乐身体是好许多,可她的腿很是酸涩,她全怪罪在施璟身上,便让他背着。
斗转星移,四方景色飞跃而过,狂风呼啸,闻淑乐本来想将鬓边钗子插稳当些,可摸到空荡荡的,她才想起那只白银双鸾缀着红珊瑚流苏簪掉在魔窟中。
她有些郁结,那可是花许多天元币买下的。
寻到曾经茅屋的时间,比她想象更快。
在一处山水环绕之地,层峰点翠,不时有鸟雀飞出,此地少有人烟,一间破败的茅屋坐落其间。
当初这里没有人居住,于是被闻淑乐捡漏,她辛苦将施璟拖到茅草上,等他醒后哄骗她是他的娘子。
后边的日日夜夜,在这个家徒四壁,连塌都没有的屋子里,他与她互相依偎取暖,等到雨天,茅屋还会滴落雨水,她捡来的豁口的大碗,去盛滴落的雨水。
要说那段日子,真是不容易。
所以施璟想回到这里,她不能理解。
她觉得他是因为没恢复记忆,加上留在莫云门的时间太短。没经历过更好的地方,才会想起这里。
虽然后来的茅屋被修整一番,里头不再漏雨,也放置了床榻,椅子等,多出许多生活可用的东西。
她身体好些时候便跟着他到集市去,身体不好时就自个在屋内做些小物件,倒也能过活。
可随着他们离开,茅屋里面可以卖钱的都给别人拿走,变得空荡,现在好像又回到最开始的时候。
闻淑乐转头去看施璟,他正站在门口,有只白羽小雀落在他的肩头,他未出声驱赶,总是如此温柔,雪衣不染纤尘,仿佛来自世外的仙人。
万物喜爱的主角啊……她忽然想到,他本就是个仙人,只是下凡历劫而已。
她能与他相遇,得他相助,真是非常幸运一件事。
闻淑乐上前拉住他的手,对他道:“这里东西都叫人给拿走了。”
他嗯一声,那只小雀从他的肩上弹跳到她的头上。
她鼓起白嫩的脸,到底没去赶这只小雀,任由它在她头上歇息。
他弯唇轻笑,桃花眼中波光流转。
茅屋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一眼就能看完。
于是他们顺着乡间小道往外走出,道路泥泞,先前下了小雨,闻淑乐本来脚就酸疼,没走几步裙子溅上泥点子。
她还没说话,施璟在她面前蹲下身,温声唤她道:“乐娘,过来。”
他雪白衣物一点都没弄脏,闻淑乐知晓功力深厚的人可以让脚过地而毫尘不染,看来施璟也能做到。
她拖着发酸的脚,往前走了两步勾上他的肩膀,他一只手轻松托起她的身体,稳稳当当。
她头上小雀一惊,扑棱翅膀飞走。
春衫薄,她贴着他,可以感受到他身上薄韧的肌肉曲线,属于少年的英姿勃发,她的裙子叠在他的衣裳上,两种不同鲜明颜色对比。
走着走着,闻淑乐发现天边出现一道彩虹,在光色晕染中如梦似幻,映着背后的青山美不胜收。
她的心情祥和,这种美好安静的氛围让人想停留下来。
如果这条泥泞道路没有尽头该有多好
走至集市,她自己要求下来走路,本来她与施璟的相貌出众,不想招来更多的眼光,在凡间可没那么开放的风气。
今日好似有什么节日,来往的人穿着鲜丽许多,还有许多摆摊的人,施璟顺道买了些糕点,怕她中途会饿。
他们经过曾经卖柴火的地方,那里已经有别人占着了,在这熙攘的人流里,有个提壶卖热汤的婆婆认出他们。
“小娘子,好久不见,跟着夫君去别地了吗”那婆婆佝偻身躯,面带笑意。
“是,我跟夫君去了城里。”闻淑乐笑意满满道。
“我就说,你们的模样一看就不像乡下人,果然还是要离开……”婆婆说完,有人向她买热汤,她没空闲聊了。
闻淑乐与婆婆告辞,她在这里不过住了一载,原来她曾被默默记住过。
越往前走,人越来越多,好像举行什么活动,可是乌压压的人头让她根本看不清。
她与施璟被人流挟着走,施璟一手抱着糕点,另一只手受伤不好动弹,闻淑乐抓着他的衣袖。
路过拐角,有个女人蓦地抓住她的手,热情道:“小姑娘,来来来,快上楼!”
闻淑乐眼神迷茫,女人催促她,“我们这固有的传统,这一天你要错过可要下一年了,快些上去罢。”
她后边出现别的衣着鲜丽少女,催促没动静的她,“你快些上呀!”
闻淑乐看向施璟,施璟朝她一点头,她不明所以被推上木梯。
与她同样的上木梯的人,都是年龄相仿的妙龄女子,个个精心打扮,香粉气息浓重。
木梯最上边搭有高高的看台,站着许许多多少女,个个粉面含春,头上簪有各色花朵。
有人大声喊道:“来来,是谁还没有花的,我这还有许多,今年的花开得可真好,保证你们投到如意郎君!”
闻淑乐杏眸睁大,旁边一个热心少女看她鬓上什么都没,赶紧将她推出去,“她没有!”
很快,一个女人挤到她面前,她挎着篮子,篮子里放满各色花朵,鲜艳美丽,仿佛还带着刚采摘的露水。
她看着闻淑乐,见她打扮朴素模样夸张叫了一声,“我的姑娘,今日春会你如此不上心,这可是你找准如意郎君最好时候,别耽搁你那好脸蛋!”
闻淑乐来不及说什么,女人便一股脑交代她,“这给你簪上,手上留有一支,丢给你钟意的郎君。”
旁边少女觉得闻淑乐反应有些迟钝,她一把接过淡粉的芍药插进她乌黑鬓发间,又把杏花枝塞进她手里,特意嘱咐道:“丢给你喜欢的郎君啊!”
闻淑乐只来得及说谢谢,还没说她是成婚之人,少女就匆匆离开了。
看来方才那女人将她当成寻觅良缘的少女,便把她带上来,毕竟她未梳妇人发髻。
今日恰好是春会——姻缘会。
当少女看到楼下的心仪男子,会将手中的花丢给他。
……
在下方的施璟抬眸,高台之上的少女们目光隐隐落在他身上,流露羞赧的情意。
他一出现便夺走所有人的注意。
面如冠玉,一袭雪衣飘逸不凡的少年郎,正是话本里最受少女们倾慕的侠客形象。
少女们摆好架势,齐齐向着他的方向。
而他如所未觉,面色平静。
“掷花!”一道女声响起,漫天的花朵都向施璟的方向飞来,好似下了一场花雨。
全场的花只投给一人的场面太过震撼,本来喧闹的人群不自觉安静下来,而处于中心的少年拿着一包油纸,动也未动。
就在有人叹息时,一位少女终于挤到栏杆处,乌黑鬓发簪着粉瓣芍药,杏眼似春水含波,不施粉黛的面颊泛着粉意,比那鲜妍的花朵更为迷人。
银红的兰花裙微扬,她弯起唇角,清甜嗓音叫着他,“施郎,我的花接住!”
她抬手一掷,杏花连枝飞出,抛出一个弧线。
可惜她手劲不够,花枝眼看要被别的*男人接住。
而一直未动的少年脚尖轻点地面,身姿翩然翻动,无数花朵擦他身侧而过,他抬手先一步抓住那支杏花。
等他安稳落地,抬眼去看闻淑乐,她看着他笑着,笑容远比春光明媚。
他的心脏震动有声地快速跳动,几欲震耳欲聋。
第33章
少年的好身手顿时赢得一阵拊掌欢呼,见掷花的少女容貌清丽,接花的少年俊美无双,心里都不自觉道一句:般配!
闻淑乐被一群少女裹挟着下来,少女们清脆嗓音仿若黄鹂鸣叫,说她好运气,那样俊美身手了得的郎君接过他的花。
她在楼上被挤得满头是汗,实在太多人了,偏偏施璟还在下方,全部姑娘都挤在前边,她在里边一挤就没了影子。
后边还是个丰满的姑娘将她推到前边栏杆处,她才掷出了花。
而下边一直等着的少年一手持着杏花枝,压在雪衣上,杏花枝上雪白带粉花朵煞是好看,他清凌凌桃花眼转向她。
公子世无双。
她加快脚步向他走去,他便将杏花枝藏进袖中,牵起她的手。
“施郎,我以为你找不到我的是哪个。”
毕竟太多的花,实在为难眼盲的他。
施璟握着她的手微紧,解释道:“你的较她们慢些。”
闻淑乐忽然想到什么,“施郎,我们去买样东西罢。”
少年轻扬眉宇,清朗嗓音问道:“何物”
闻淑乐面颊微红起来,小声道:“买/春画。”
寻常男子买/春画都是藏着去买,她如此大胆,自发想去。
他皙白面颊浮上薄红,似不知说什么,“乐娘,你……”后哑然许久。
闻淑乐也有些不好意思,但依照施璟所说的双修还有下次,那最好不要重复上次的事故现场,她理直气壮起来。
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埋怨他:
“施郎你根本是一窍不通,还要我去教你……唔”
施璟抬手捂住她的唇,他耳根已是红得不行,“是我的错。”
闻淑乐弯起眼睛,杏眸水润,带着调戏过他的狡黠得意。
他方知晓被她逗弄,可昨夜确是他太过生涩,应当好好学习。
春图在乡下没有卖,到城里去才有。
这下闻淑乐也不算是骗那婆婆,她是真的要跟施璟进城。
她与施璟没有路引无法进城,不过这难不倒他们,甚至都不用御剑,他背着她仿若侠客般轻踩城墙,如履平地般翩然跃了进去。
那些看守的士兵甚至连影子都摸不着,就让他们溜进去了。
闻淑乐心脏砰砰直跳,欣喜与他道:“我们进来了!”
他平静道:“嗯。”
他果然不能体会她此刻的心情,这便是凡人与修士之间的差距。凡人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这样,修士却习以为常,这高大的城墙在修士眼中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击倒。
就连没什么修为的方术之士,都可以到皇城之中领一份差职。像施璟这样强大的实力,参与任何凡间战争都是压倒性胜利——这种实力的碾压,才让修士如此轻鄙凡人。
到了城内,来往的人显然比乡下穿着精致许多,在春会时,那些少女们已经穿的足够鲜丽,是她们最好的衣裳。
可比起这边的人衣裳而言,还是普通许多。
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有鄙视链,仙人鄙视下界的修士,修士又鄙视更下界的凡人,而凡人中位高者又鄙视农人。
她默默捏拳,决心永不瞧不起他人。哪怕以后拥有更强大力量也不该鄙视别人,贬低他人并不能使她变得高贵。
施璟不知她下什么决心,白嫩面颊透着粉意,杏眸坚定看着前方,可爱非常,如果他看不见就将错过这样的景象。
他修长手指从油纸包中取出一块糕点来,放在她嘴边,她眨了眨眼看他,浅棕色眸子闪动,那些野心和坚定迅速收了回去,一口咬掉他手中的糕点,面颊微微鼓起。
她实在太纤弱了些,他要多看着她吃东西,把曾经亏下的肉都长回来,背着她时候几乎感受不到什么重量。
城内卖的东西多了起来,别说春画,还有许多奇形怪状的玩意,增加闺房之趣的物件。
她忽然庆幸施璟看不见,不然要增加些奇怪知识。
在她身前,商贾一脸奇怪看着她,还是第一次见妙龄女子来他这买东西。
闻淑乐对他奇怪视线当做不知,她仔细挑出一画册,上边的画工精细,适合初学者学习。
可是这类画册价位更高,凡人在床事方面总是保守的,商贾也不好与她来回讲价,她顺利用优惠价格买到,商贾顺赠她一小罐油膏。
说是什么:外域神油,丝滑无阻。
商贾将油膏交给施璟,少年接过,拉着她的手匆匆离开,眼尾泛红。
到了夜晚,闻淑乐在塌上细数着剩余的天元币,想着还能住几天的客栈,没钱的话只能野外随便找个地方歇着了。
将天元币收好,闻淑乐枕在施璟的怀中,仔细观摩着春画,在烛光笼罩下,她的面容柔和清丽,睫毛纤长,圆溜溜的棕色眼睛专注看着香艳图册。
……不知道还以为她在研读治学经书。
施璟面颊泛红,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到底还是看了,他想让她更舒服些。
她从头到尾仔细翻过一遍,以前她只接触过女性的知识,现下她对男性也有更深了解。
“施郎,我来教你——”
施璟想说,他方才大致看过一遍,虽不说深透,却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而且春画怎会有如此多的花样,竟然比练功武学的招式还花样百出,复杂难言。
他反思先前,她哭的时候究竟是快乐还是痛她不会与他说这些,他要自己去理解,这远比参悟剑招要难得多。
闻淑乐与他细致讲解,见他沉默不语,面生红晕,恼火戳他的面颊,故作板正道:“你懂了么为师如此辛苦教导你,莫让我失望嗯”
他轻抬鸦羽般的眼睫,弯起的眼尾勾人心魄,“乐娘,让我试一试。”
闻淑乐一僵,真要开始她又胆怯起来,目光躲闪,“腿……腿还酸着。”
“此次按你说的,将枕置于腹间,如此便可省力不易疲惫。”施璟温声道,已经用起她刚教的知识。
闻淑乐:“……”
虽然她很想修复经脉,但这也太频繁了罢。
似是洞察她的心思,施璟道:“就试一次。”
然这“一次”,又让她日上三竿才起。
那赠送的外域油膏,确实有些效果。
闻淑乐开始些微的痛楚,但这是她体内经脉的重塑,不是因为施璟的技术问题。
施璟进步神速,举一反三,她没与他讲过的他自己悟了出来。她浑身发软颤抖,扯过布衾遮住自个的脸,不好意思躲着他。
他却扯开布衾,明明他看不见,为何执意要她露出面来
闻淑乐赌气咬住他的手臂,他任她咬着,乌黑发丝垂落在塌,脖颈修长,锁骨秀致,身上木质浅香中融入靡艳气息,烛火摇曳,在他轮廓分明的五官投出晦暗阴影,像是惑人心神的精怪。
她迷乱一会,不自觉松开嘴,他腾出手,勾住她的下巴,在她水雾氤氲的眼中俯下。
唇瓣凉意与热意的撞触,烛光照不透他沉暗眼瞳,似藏有卷得人粉身碎骨的漩涡涌动。
“乐娘。”他亲吻间隙叫她,清润嗓音沙哑一片,“交给我。”
闻淑乐意识发沉,丢掉所有理智,全都交给了他。
于是第二日的她腿更酸了。
但她能感到自个精神气愈发的好,手脚也没那么冰凉,便不追究他食言的“一次”。
走下大堂,她点了菜饼吃。不知晓什么菜做的,大约是野菜之类,入口清甜,很是不错。
施璟早已辟谷,不用吃食物,于是静等着她吃。
大堂总是热闹,无论是修仙界还是凡间,总爱关心别家的事情,她随意听着这些人胡扯。
什么春楼的头牌、郊外出现的大虫、这些杂散事情。
忽然,有人抖出猛料来,“我听闻县老爷家前日死了个女人。”
生生死死的事,最能吸引他人注意。
有人问他:“死的是谁”
“近来谁进老爷家的门,便死了谁。”说话的人放低了点嗓音。
有人嘶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
另一人道:“莫乱说,前几日才进去的,今日怎么就……”
“我有相识在里边干事,自然知晓。”
有个直脾性的女人突然道:“什么老爷人家姑娘嫁过去,他家有子来配他家不是年前便丧子么!”
“嘘——虽不是隐蔽的事,不好大声说出呀!”
那直脾性女子怒红着脸,嗓音沉下去,“我就是看不过眼,人家好好一姑娘。我那日恰好经过那姑娘家门口,她、她是被捆着进轿子的!若是个青天大老爷,还怕人说”
旁边有人拍她的肩,“莫说了、莫说了。”
客栈中也有同闻淑乐一般的借宿之人,恍然过来道,“这……活人嫁死人,不就是冥婚么”
闻淑乐蹙眉,没想到此地有冥婚陋习,再想到死去的那位姑娘。
她顿时有些吃不下菜饼了。
菜饼还没放下,倏地背后阴风阵阵,刺骨寒意笼罩住她的全身,浑身僵麻不能动弹。
一道女声阴恻恻在她耳边响起:“你是阴女”
闻淑乐像被定住般,说不出话,又听女声道,“借我一用。”
紧接着,闻淑乐眼前天旋地转,飞快失去意识。
等她再次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无一丝光亮。
她甩了下手,却撞到厚实的木板,发出咚地闷响。
闻淑乐发觉不对,心脏狂跳起来,难以置信呢喃,“怎么会”
这声音不是她的!
她想要起身,额头却撞到前边木板,发出哐地一声响。
不对、不对!
这里——她在棺材里!
第34章
客栈中的人皆感到阴风刮过,抬眼一看大门外的白日青天。
无风无雨,何来阴风
再联想方才说的,寒毛竖起,皆默下来。
冤魂将要进入脱壳的躯体,一只修长的手忽然按住闻淑乐的身体,清润嗓音透着紧张道:“乐娘”
那冤魂甫一触上少女的身躯,魂魄发出油烹剧痛,她惨叫着往后退去。
她震颤道:“这少年生魂如此……”
纯阳之体专克邪魂冤魄,她好不容易遇上个阴体少女,想借她身躯用来复仇罢了。
苍天何如此苛待她啊!
她身上怨气更重,发出只有她一人可听见的嘶哑哭喊,声声如杜鹃泣血,无力跪在地上。
很快,施璟发觉什么,蹙起眉宇,两指敲击桌上茶杯:“你既引得风起,想必能借物。”
身着红嫁衣的冤魂立刻止住哭嚎,怔然看着桌上茶水。
这是!她很快反应过来,从地上爬起用手沾取杯内茶水。
施璟侧桌之人只觉身上越发地冷,可眼下是三春天,哪来的冷意
再听俊美少年古怪的话,面庞惊疑不定,屁股再坐不住凳,丢下天元币起身溜出客栈。
少年真是聪慧极了,冤魂在桌上用茶水写下:求求你,我心中有冤,需皆你身侧之人一用,事成我将脱身离开。
那干燥桌面凭空多出的湿迹诡异非常,一笔一划,寻常人见了不定要吓破胆,而少年只是沉下眸光。
他以为自己记不得字,可随着这些字在他眼前浮现,竟自然通晓其中之意。
难道他的记忆有恢复迹象
不过眼下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刻,他缓声道:“乐娘如今在你身体里”
冤魂写道:是,她无生命之忧,且安心。
施璟稍稍放心,这冤魂无论是从她者嘴说,亦或是表达看来,都不是狡诈之人。
但……施璟漠然道:“我不会让你上乐娘身体。”
桌面突然掉落一滴水,看来冤魂不知如何是好,她赶忙哀求写下:我只是想复仇,你方才也听见,我是如何……
少年不为所动,嗓音悦耳却毫无情绪波动,“不行。”
闻淑乐之前察觉没错,施璟虽品格高尚,却不意味他是共情能力强的人。
相反,他尤为冷情,难以共情他人。
冤魂再次无力跪在地面上。
那现在的她还有什么意义她不是实力强大的冤魂,作为魂魄除了带来点刮骨的寒风、甚至连凳子都无法搬动。
小二在少年身后欲言又止,面容惶恐,这个俊美少年一直对空气说话,再加上阴风阵阵,实在让人心底发寒。
少年蓦地起身,他的身材颀长,玉般容貌清贵超脱,桃花眼漠然,“但乐娘定然会助你,你带我去。”
冤魂恍惚片刻后飞速爬起,她在桌上写下:多谢。
……
完全黑暗的环境唤醒了闻淑乐内心的恐惧,仿佛她又回到被关魔窟的时候,但这里比那更狭窄,更黑暗,她好像被吞入怪物的腹中。
她用力拍打棺材,喊道:“放我出去,我还活着!”
外头突然传出散乱脚步,有人在的!
没等她接着呼救,就听到男人嗓音惊惧道:“里头是人是鬼她怎么可能没死!”
“快压住棺,莫让她出来。”
“我就说婚事不对,哪有将活人关在棺中,我也是听老爷命令,有仇莫寻我,莫寻我啊!”
“吵什么,取钉来,将此棺彻底封死!”
闻淑乐反应过来,双手更用力拍打棺板,“放我出去!”她该是跟人换魂了。
外头很快传来敲打声响,闻淑乐心底一冷。
此刻她切肤体验到被活封棺中的那个女子感受,无法抑制的绝望袭上心底,她怒意满满道:
“丧尽天良,做此恶事你们都将遭受报应!”
外头吓得不轻,但手上动作未慢,哐哐哐地给棺打钉,每一声都让闻淑乐身躯发颤,眼见自己的死亡,这是何等残酷
“什么县老爷!是为披着豺狼皮囊的虫豸,愧为一方父母官,竟让无辜女子活葬为你儿作冥婚,无耻至极!”
闻淑乐用尽全身力气抵着棺,可顶上棺板纹丝不动,她眼眶酸涩湿润。
一道威严男声蓦地响起:“敢咒骂本官,好大的胆。虽不知晓你为何还活着,但我已在棺上贴有方术符纸,就算你有怨,也无法死后寻找本官。”
闻淑乐怒极冷笑,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毕竟棺已经被钉住。紧接她下意识去摸腰间,没有匕首,这不是她的身体。
眼下她无武器可利用,仅凭双手出棺简直是痴人说梦。
外头几个家丁满头冷汗,死死按着棺板,不久前他们已按过一次,里边的女人尖叫着抓挠,直到憋死棺中。
再待一会就好,同上次一样,里边的人会“再次”死去。这世上总要有人倒霉,她恰好是那个罢了。
眼见里边安静下来,不再有捶打声响,他们心底松了口气,其中一家丁松开手,对中年男子汇报:“老爷,还不过七日,现下这情况”
中年男人皱起眉头,眼下确实有些诡异,思量后道:“夜间丑时,抬棺从侧门出,脚步轻些,莫让人瞧见,与她与吾子同葬。”
丑时,道路无人,方便神不知鬼不觉运棺出行。
家丁刚要点头,就听砰砰两声巨响,那棺材里头似有猛兽狂捶般轰隆巨震,刚打下的钉子顿时往外突出,似要脱出,按棺的人被骇到连退几步。
“老、老爷!”
那是中年男人重金买来的棺,厚沉无比,便是男子被关里边都难以推开棺板,何论个弱女子
中年男人不自觉后撤几步,嘴连带着胡须细微颤动,神情由开始的笃定镇定急剧变化,化为惊疑不定,他大声喝道:“还不快去重钉!”
家丁哪见过如此诡异场面,个个两脚发颤,不敢上前,“老爷,这不对啊!”
家丁声音尚未落下,棺板咚咚地再次巨响,地板都连带震动,板上钉子彻底飞出,所有人都惊在原地。
那棺板突地被巨力拍开,滑落在一侧地上发出隆隆重响。
一只苍白的手攀上棺壁,血红嫁衣的女子从棺中坐起。
黑的发,红的嫁衣,白到发青的面,凹陷无光的眼睛——显然不是正常人!
家丁双腿发软跪在地上,神情恐惧到极致,张着嘴呢喃道:“有鬼……”
中年男人较他们胆色大些,不过也面色发青,脚步不断后退,额头生出冷汗。
闻淑乐抿紧唇瓣,她从棺中爬出,身上缀着的金银装饰叮铃作响。
这副身体穿上名贵衣物的那天,也迎来她的死期。
方才她在棺内再次呼唤剑心,因她想到既然施璟可以把剑心传给她,说明剑心未必只受限于一个躯体内。
好在,她再次成功了。
中年男人见她行动,面颊的肉因恐惧而激烈颤动,“快、快拦住她!”
几个家丁回过神来,他们哆嗦着身体,团在一起挡在闻淑乐面前,喝道:“退开!”
这些作恶的人,正是县老爷的帮凶。方才哪怕知晓棺内的人未死,还死顶棺板,强行上钉。
虽是授意行动,可他们正如县老爷的毒爪,是杀死无辜之人的直接利器。
闻淑乐不惧这些人,若放在以前她或许会为人命而顾虑,现下她知晓不是所有活着的都能称作为人,而鬼并非一定恶,活着的人或比鬼更为可怖。
她苍白发青的手抓起掉在地上的长钉,目光凛冽看着家丁背后的县老爷。
此刻,县老爷面色难看到极点,他目光扫过棺上贴着的符纸,想着自己许是被方术之士欺骗,导致现在面对此等危险,藏于袖中的手不住颤抖。
不过一孤女尔,怎成如今场面!
家丁在闻淑乐捡钉时,他们各自也抓起墙上靠着的木杆,这木杆本用来挑棺的。
他们将县老爷团团围住,哪怕已经惧到不行,仍是逞着声道:“速速退开,莫让我们动手,让你知晓厉害!”
放大的嗓音止不住颤抖,手上的粗壮木杆给了他们一点底气,朝前一步用木杆对准她威胁道,“速速回棺!”
女子已死多时,面庞白得发青,青白唇瓣缓缓弯起一抹讽刺笑来,“你们毫无忏悔之心,活着只会残害更多的人。”
闻淑乐借着剑心给予力量,脚踹棺材,那庞大的棺材竟被她瘦弱的身板踢动,刺啦一声,她身影倏地跃至家丁面前。
以超脱凡人力量来战斗,简直毫无悬念。
家丁在她跃至身前才反应过来,大吼着挥动木杆。
闻淑乐正面决斗经验不足,可力大砖飞,一道木杆拍在她肩上,她丝毫感觉不到疼,尸体没有痛觉。
她抓住木杆,毫不留情将掌中长钉顺着家丁破绽刺入他的脖颈!
“嗬!嗬嗬!”家丁发出惨叫,捂住自己的喉咙,鲜血瞬间溢满他的手掌,他后仰跌倒在地。
另外家丁头皮发麻,眼下不允许他们再退,便硬着头皮朝闻淑乐击去。
在闻淑乐眼中,这些动作慢得惊人,她轻松用手斩断木杆,钉子一个个地钉入家丁的身体,一击毙命。
这些用来封棺的钉子,钉入他们身体里。
闻淑乐使用片刻剑心的身体变得力竭,这具尸体难以承受如此庞大的力量。
她看着前方卖力奔逃的县老爷身影,这罪魁祸首要逃!
第35章
若让他逃走就没机会了!
闻淑乐将掌中长钉前狠力掷去,钉子破空砸在奔逃的县老爷肩头,他低叫一声,摔倒在地。
她冲向中年男人,血红嫁衣往后翻飞,叮当相撞的配饰散落在地。等她到男人的身前,她心里也没底,因为剑心给予的力量已经抽离了。
而男人不知晓,他僵着面色道:“你要如何?我可给予你金银财宝,只要你就此罢手。”
那长钉滚落到了别的方向。
闻淑乐蹲下身,她的手摸至一侧石头,回道:“我所求之事极为公平,一命换一命。”
男人面色一白,他咬牙切齿道:“你要杀我?”
那石头入了闻淑乐手中,她悄然在掌中调转出锋锐的那面,“杀你如何,你在杀“我”之前,又死过多少无辜性命”
男人见她态度不动摇,知道恳求无用,发出一声冷笑,“贫贱之人怎能与本官相比,他们为我而死,亦是种福气。”
有此贪官暴吏,实在为民生祸也。
闻淑乐喝道:“你的好命到时候了!”
她的手极快抓石头去割他的脖颈,男人迅速翻滚躲过,他浑身沾满灰尘,狼狈急声道,“住手,有话好说!”
他想拖时间,毕竟这里是他府邸,只要多待一会便会有人寻他。
而闻淑乐万万不能让他拖住时间,她本来就没剑心的力量,如果再拖上一会,她会彻底沦为劣势局面。
她没有丝毫犹豫扑向她,他暗骂一句“疯女人”后抬起双臂挡着,他方才见过她的力量,正在他以为她一击便可折断他手臂时,他用力一甩竟将她甩了出去。
闻淑乐摔倒在地,勉强撑起身体。
他目光由惊恐陡然一变,微眯起来,为官多年,他反应很快。
他极快爬起,目光阴冷盯着闻淑乐,“若我将你碎尸万段,你还能找我复仇”
一般成年男女的身体力量差距过半,闻淑乐心道不好,可男人速度更快,他正值壮年,一脚踩在她的手臂上。
嘎吱一声响起,令人牙酸的骨骼错位声,闻淑乐瞪大眼睛,她另一只抓紧男人的脚,却无法将他挪开。
“你杀了她,还糟践她的身体!”闻淑乐捶打他的脚。
男人听不懂她的话,不过“鬼”说的话并不重要。
“看来本官略胜一筹。”他冷笑,一脚准备直接踩烂面前女子脑袋时,他却踩在看不见的屏障上。
闻淑乐的一只手扭曲着,她并不疼,只是颇为歉疚——这个身体的女子生前被害,死后还不能体面。
男人不信邪,他再次用力往她面上踹去,闻淑乐不给他机会,一手抓着石头,踉跄从地上站起,再次割向男人脖颈!
将败之犬!
男人后退,身体却撞在一道透明屏障上,他蓦地反应过来确实有个不知名的东西挡住了他!
这微秒之差,闻淑乐已然贴近他身,那苍白的面颊渗人得很,一双眸子却脱于死人的麻木,而是极为清亮晶莹。
就算力量不足男人,但用到一定力度也足以割破他的喉咙。她并非第一次杀人,对此已有经验。
她用力的、全身力气投于一注,锋利的石头割破男人的喉咙。
鲜血滋到她白青的手上,男人瞪大双眼,布满血丝,他抬指向闻淑乐,在他眼中卑贱万分的死人——竟杀了他?
“官不爱民,民可诛官。此地不能无民,却可无你。”闻淑乐沉声道,看着男人睁大眼睛倒在地上。
他死不瞑目。
在墙上红嫁衣女子正巧看到最后一幕,她飞冲到闻淑乐面前,喊道:“恩人。”
闻淑乐看得见她,大概与她阴体有关,能看见冤魂的存在,她道:“对不起,把你的身体弄坏了。”
本来该生气的,她无缘故的进到这个身体,可当进到这个身体,她才体会到其中绝望的仇恨。
如果没有她,眼前的冤魂生前不受善待,死后无法瞑目。
“那本就是一具躯壳。”冤魂并不在意,她道,“你果然同那郎君说的助我,我不知如何能感谢你……”
郎君?有清浅脚步声起,少年怀抱少女而来。
闻淑乐第一次从旁的视角看见自己,她怀疑方才施璟帮了她,不然她不可能如此顺利杀死那个男人。
“施郎。”她唤道。
“乐娘,你可还好?”
红嫁衣女子忽然默下,她隐隐恐惧那个少年,不仅因为他是纯阳之体,也有对于未知莫测的害怕。
少年漂亮的桃花眼一下变得暗淡,失去神采,似无意瞟过她的方向一眼。
以少年的阳气状况,是听不见她说话的,可冤魂总觉得,他好像在警告她。
不过面前少女是她的恩人,她为她复仇——红嫁衣女子魂魄捏紧拳,低声对闻淑乐道,“恩人,他并不简单。”
这个少年装盲,可他分明能看见。
闻淑乐怔了下,才明白她在说施璟。她看到冤魂女子面上沉重之色,她回施璟,“我没事。”
施璟如有所觉,缓缓道:“方才我知晓她与你换魂,她险被我的纯阳功法所伤。”
这么就可以解释通,施璟确不是普通人,并不简单。
闻淑乐收起疑虑,对冤魂道:“你感谢我的话便去投胎罢,下辈子,希望你莫要如此苦命了。”
冤魂本是孤女,在她十余年的生命中哪有得过这样贴己话。她骤然哭嚎出声,断续对她道谢:“谢……谢谢,来世我做牛做——”
“切莫这样说。”闻淑乐连忙打断她,“若是可以,我希望你去一个人人平等,吃饱穿暖的世界,再没人能欺负你。”
冤魂怔怔看她,“真有那样的世界吗?”
她想着,那应当是仙境吧?
“当然有!”闻淑乐坚定回答,她是如此笃定,“一定会有的。”
冤魂女子掩面痛哭一阵后,哽咽道,“我想去那样的地方,现下,我再无遗憾了,多谢恩人。”
她的身体逐渐模糊,冤魂乃死者心中含着一股怨气支撑,而怨散了,她也应当走了。
闻淑乐看着她面上浮现一抹笑容,眸光莹润与她告别,“再见。”
她再次感到天旋地转,此次她不再惊慌,等她睁眼,已在施璟的怀中。
她回来了。
闻淑乐目光转向那倒在地上的红嫁衣女子,她的手臂被踩断扭曲着,红衣沾满灰尘。
她这样专注,没发现施璟在看着她。
他桃花眸深如潭水,藏有万千思绪。
她为别的女子惋惜着,却从不道出自己心中的委屈。方才女子被闷棺中而死,而她呢?
她在那样幽暗、同棺内差不多的环境中不知忍受多少日夜。魔窟的人死的死、疯的疯,她却坚持了下来。
他想问她:在你心中,又有多少的难言苦痛?
可她定然是不愿说的。
闻淑乐缓了下情绪,尔后弯起唇看向施璟,“施郎,我回来了!”
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充满生命的活力,不见一丝阴霾,透彻如同雨后的晴空,清澈见底。
他将她抱紧,心中漫起涩然酸楚的感受,握着她的手青筋凸起,压抑到极致嗓音尽力保持着平缓,“乐娘……”
她何时能相信他
闻淑乐却误会了,她纤细手指贴在施璟的面颊,“莫担心,我不是好好的么”
她想到什么,奇怪道:“怎么过了这样久,还没人来查探情况”
施璟一手搂紧她,“我加了结界,他们进不来。”
难怪,看来方才他确是帮忙了。
他那只缠上布条的修长指节自袖中抽出符箓,轻轻一甩,一团火光吞噬红嫁衣女子的身体。
闻淑乐抓着他的袖子,中年男人是县老爷,若留下女子尸体指不定被怎样报复糟蹋。
现下,是最好的结局了。
官位交替,还望下一位待百姓好些。
施璟指尖微动,搂着她飞跃上高墙。
结界破碎,嘈杂人声迅速赶来,抱怨着撞邪了怎么不能进院。
待他们进到院中,看到里边情景,发出不知真假的哀痛长嚎,“老爷没了!!”
“是女鬼寻仇!”
“快叫夫人来!”
哭叫奔跑声杂成一片,而施璟已带着她远离,一间间的屋舍转眼甩在身后。
闻淑乐不语看着倒退之景,片刻后问施璟,“施郎,接下来我们去哪”
施璟脚尖踩在屋檐角,停下,宽袖因风鼓动,整个人翩然若仙,朗润嗓音道,“差不多该去往莫云门。”
他掌中出现一团剑意光源,也不知他何时取回,在他授意下,极有灵性进入闻淑乐的体内。
他好像全知全能,即便不在现场也能知晓她的情况。
“好。”闻淑乐眸光发亮,为了这一天,她已经等待太久。
他们御剑离开了凡间。
随着每次双修,闻淑乐渐渐不再痛楚,施璟同时教导她该如何运起灵力,何为小周天、大周天,气与神相合,怎样从经脉运转而过,汇于百会穴,沉入丹田。
这些知识口头讲述太过*玄乎,但双修好在施璟可以用自身的功法引导她的身体,她只需跟着运转灵力即可。
如此行过一月,有天才的教导,又有他为炉鼎的根基温养,哪怕她理论未跟上,身体比较之前却如脱胎换骨,连着苍白面色浮上血色,身姿轻盈许多。
可以说,她现在才拥有一具健康的身体,这是修行的第一步。
第36章
但这远远不够,她现在只能称作为健康的身体,就如同凡间的多数人一般,不能算得上有天资。
修仙一道无比残酷,天赋并不能以努力填补,有的人修炼一生停留筑基,而施璟修炼几日便能筑基。
他的天资过于妖孽,哪怕在天才云集的莫云门中也难望项背,由差距太大,甚至连妒忌心都难以升起,唯有敬佩与艳羡。
所以,闻淑乐能如此快恢复身体健康,并不因为她是有天分的人。而是施璟的实力强大,他为炉鼎的灵力蕴养下的结果。
她要在短短半年间,在群英荟萃门派比试中名列前排,以她现在毫无根基情况只能说是惹人发笑。
修仙界多数人都认为,施璟是百年来修仙界的奇迹,没有一人能与他的天赋并称。
现在奇迹就掌握在她手里,她需利用他重塑经脉,将一团乱麻的经脉疏通,让她能达到飞速的修炼功效。
毕竟以后离开施璟,她不可能一直依赖双修。
还灵草的珍稀便在此处,让平凡资质的修士拥有洗髓与重塑经脉的机会,是其余任何天灵地宝都比较不上的。
但在经脉未完全修复前,她能依靠的只有与施璟双修。
每到夜间,她身体不自觉会发热起来,好似养成了惯性反应,而随着施璟每次探索愈发熟练,他可轻松掌握她所有的反应,自发又领悟些别的姿势,把她折腾得泪眼汪汪。
也多亏他是男主,否则以频率而言她都要怀疑施璟身体撑不住。好在男主自带着一夜七次buff,他好像永远不会疲惫。
随着窗外蛙鸣,一轮春被翻滚刚歇,施璟皙白额头沁了汗意,木质香气笼罩着闻淑乐,她喘着气,好一会才从头脑空白中缓过来。
他为她拂开鬓边湿漉发丝,一张白嫩面颊布满红霞,灵秀的杏眸迷离失神,红润唇瓣微张,隐隐露出里边雪白的牙齿。
他喜欢看她情动模样,这远比他的身体得到欢愉更为满足。
她嗓音微哑,透着情事后的慵懒,本就音色柔软,现在像是提早成熟的果子,一咬下去甜意便卷上舌尖。
“施郎,我们快到莫云门了”
“嗯。”他嗓音亦是哑的,眸光幽昧不明,“乐娘,闭上眼睛。”
闻淑乐乖觉闭眼,他仔细教导她该如何做,“气沉丹田,入关窍。”
汗珠从她颊边滑落,她已经没力气了,施璟安慰她道,“慢慢来,凝神敛气,筑好灵基。”
她可以筑基了!闻淑乐心里震颤,按施璟所说照做,可她体内的稀疏灵气难以凝聚,很快溃散。
施璟按着她的腹部,功法运转间灵力涌入她的身躯,辅以引导。
这次多了这股灵力援助,她杂乱的经脉中灵力渐渐拧束成一股,直到汇入腹部之处。
这次,灵力没有溃散,而是凝聚在一起,她觉得下腹发热,逐渐有了一股神奇的力量诞生,支撑她的身体。
很快,她身体一轻,这种轻盈的感觉并不是失去力量,而是她感到体内凝聚起所有力量,而她可以随时用取。
她睁开眼睛,棕色眼眸清亮,“我筑基了”
施璟点头,“筑基方为开始,需好好修炼。”
虽然筑基可能在别人眼里就如学汉字前先学会的笔画,根本不值一提,但对她却是意义重大。
“我现在想练练!”她如白鸽般从他身下钻出,她见过施璟隔空用灵力掐灭烛火,她也要试试!
施璟未阻她的即兴,为她披上外衣,她站在烛前,煞有其事并起二指,她感到体内有力量涌动,她蓦地指向烛火!
火苗细微闪动了下,她甚至分不清是她手指扇动还真是她体内那丁点的灵力起了作用。
她不甘心又试了几次,结果都如同先前一样。当她气馁时候,颀长身影走至她身后,木质香气贴近,他修长莹白指节抓住她的手。
闻淑乐抬眼,看见他轮廓分明的下颚,高挺鼻梁下薄唇微微弯起,浓密睫毛如同小扇,经烛光照耀落下阴影,线条清晰的肩膀宽阔有力,近距离更是挑不出一丝瑕疵。
她面颊不自觉发红,可他握着她,温度从他手中传到她的手上,他身上温度总比她高,清磁嗓音温声道:“再试一次。”
他的灵力涌入她的掌间,引导着她,“就现在。”
闻淑乐再次使力,灵力刮成的风在瞬间吹灭了烛火,连同红烛都吹飞出去,砸落在地面发出咚地一声。
他教她:“乐娘,多感受,灵力在你体内。莫想着操纵它,把它当做身体一部分,即可使出最大作用。”
闻淑乐似懂非懂,乖乖点头,现下屋内一片漆黑,她也练不了了。
当视力无法发挥作用,其余感官会更敏锐,少年呼吸迫近,修长指节似微戏弄轻捏她的面颊,她两条腿有些发软,可还是踮起脚,去迎合他。
唇瓣接触,随着交缠越来越深,她抓紧他结实有力的手臂。
于是,施璟开发了新姿势。
不日后,在一片艳阳天中,施璟带着她重归莫云门。
这次,闻淑乐与施璟一步步走上恭鸿大殿,毒辣日光照着两人,她热得汗流浃背,面颊粉扑扑的,没有道一句苦。
再听那钟磬齐鸣,隆隆开来,有种神智顿开的清明感受。
进大殿,过红柱,殿中七椅都已坐满,其中六位为长老。
其中掌门梁子语抚着黑髯,眼神沉肃,他没有压制灵力,一股大乘期强者的灵压席卷大殿。
而在他的后边,梁星、陈路年站着,似受灵压影响,面色微有不适。
几乎在进大殿时刻施璟便给闻淑乐施加一层结界,让她抵御来自梁子语的灵压。
像梁子语这样的大能者怎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灵力他所做的事只是为了对施璟下马威罢了。
等他们行到跟前,梁子语沉怒发话道:“施璟,原来你还记得是我门派弟子。”
果然,他未提要将施璟逐出门派。还有数月便要进行门派比试,莫云门没有任何的人可以顶替施璟的位置。
“梁掌门。”施璟温声道,全然不受他的灵压和生冷语气影响,就算他看不见,这份心理承受能力也非常人能比。
“不用我点出,你该知晓做出何等荒唐事。而且——你还破了纯阳功法!”梁子语额头青筋暴起,这么个耀眼明珠,竟然为了个将死的凡人少女做到这种地步!
其余长老也是面露震惊,梁星没忍住怒道:“什么你竟敢破了师兄的身,简直罪该万死!”
闻淑乐觉得自己像是妖女被讨伐,而施璟极为平静,“若是忧心我的纯阳功法被破,那大可不必,我与乐娘双修不会损耗阳元。”
梁子语蓦地站起身,“谁告诉你不会你可知晓纯阳功法并非所有人都可练,以你的天资飞升指日可待,你却蹉跎于眼前小情小爱,令人失望至极!”
梁星面色如吞苍蝇难看,陈路年一脸复杂看着他们。
闻淑乐也瞧了他一眼,男大十八变,他好像长高许多,脱离些许稚气,眼下红痣越发艳色起来。
“华月蔓掌门。”施璟咬字清晰,“华掌门说纯阳体与极阴体双修是互利之选,两体阴阳互补。”
梁子语面色一下难看起来,要说是旁人他大可嗤笑道:无名小辈之语岂可信
偏偏是华月蔓。
修仙界以实力为尊的局面从未变过,作为华月蔓的手下败将,哪怕他身为莫云门的掌门,也没资格反驳。
且,他不知施璟是否隐匿修为,他竟有些看不穿。不过旁边的少女倒能一眼看穿,只是筑基期罢了,这个少女把莫云门的明珠肆意折腾一番,才到筑基
若想凭这实力去门派比试,怕是连对方第一招都挨不过。
梁子语冷笑,在心里权衡利弊。
他却未想过,以将病死的凡人之躯到如今出现在他面前,闻淑乐曾差点死过几回。
但修士总如此傲慢,不能理解他人艰辛。
闻淑乐此刻心底没有初始对梁子语的愤怒难堪,她脑子想着一件事,便是通过门派比试进入秘方镜,让华月蔓收她为徒,就此离开莫云门。
她的心境亦是变了,莫云门不再是她唯一的出路。
梁子语终于思定,他眸光阴冷扫过二人,“既是如此,你旁边的不是莫云门的人,我无权责罚。但施璟你擅离门派,有过错,去监司领罚千鞭罢。”
闻淑乐一怔,上次还是百鞭,他都满身血痕了。现在千鞭,那他身上还有一块完好地方么
“为不值当的人付出,总该想想后果……我不是告知过你了”梁子语隐晦提醒施璟之前飞鸟传话的事。
看来那次施璟未回,他在心里早已记上一笔。
施璟面色无波,他还没回答,梁星带着哭腔道,“不可,师兄哪能受得住千鞭!”
梁子语最宠她这女儿,不由蹙起眉,“你……”
她还是余情未了。
陈路年也发声:“掌门,我认为此刑过重。师兄得了失魂症,数月后便是门派比试,莫伤了筋骨为好。”
每句话都在为施璟开脱,将问题推在他的“失魂症”上。
长老们也起身,拱手对梁子语道:“施璟该罚,但百鞭即可,千鞭实为重矣。”
“是极。”
而事情最中心人物连句求饶话都没说,身边所有人自动为他求情。
闻淑乐再次感受到,身旁的少年究竟有多受欢迎。
第37章
闻淑乐完全没有说话余地,就算她说,这些人也不会理她。
在乎她的,仅有施璟一人罢了。
梁子语默然片刻,突然挥袖收起灵压,其余人心下微松,他沉声道:
“施璟,你乃莫云门的首席弟子,初立你时赐你以‘天光’宝刃,铸就此刃者寻求世间最珍绿石、绝佳精矿打造而成,只有心性纯净、德高之人才可掌握,你可明白”
闻淑乐听闻,袖中的手攥紧,梁子语说的‘天光’宝刃,此时大致、应当是……藏于她腰间。
难怪她觉得这匕首好用,原来是赐予施璟封为首席时用的。
这意义重大的匕首,他这样轻易给她防身用。
施璟温声道:“我明白。”
梁子语从他平静面色看不出什么,转过面颊,双手负与身后,“既然明白,你自行去领罚罢。”
施璟转身唤她:“乐娘。”
闻淑乐嗯了一声,在各色目光中,跟着施璟离开大殿。
还没下阶,后边传来急促脚步声。
“等等!”是梁星的声音。
闻淑乐回首,梁星俏丽面庞神情怨怼,显然施璟破了纯阳功法消息让她极为愤怒。
她对闻淑乐道:“凭你筑基实力,连门内遴选都过不了,何论与各大门派同台竞斗!”
闻淑乐咬牙,那股不服输的劲升起,她认真道:“我一定会去。”
梁星气得浑身颤抖,她刚迈出两步,在看到少年冰冷神情时顿住,无法言语。
只能眼见许久不见的少年与少女离开。
正雨堂,院内已经长满了杂草,闻淑乐踩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垂着头,手指紧紧抓着施璟。
施璟被她拉着,他走不得,少女忽然对他道,“施郎,我们离开这里。”
显然到了这里再离开十分不妥,闻淑乐是以退为进。
“莫忧心我。”施璟抚过她头顶,明明受罚是他,他还安慰她,嗓音清透如汩汩泉水流过,“我晚些回来。”
闻淑乐抬起面来,鼻尖微微泛红,杏眼湿漉漉的,“我不要你去。”
施璟摇头,微微俯下身,手放在她肩上,“放心,他们不会伤我筋骨。”
但皮肉之苦还是要的。
闻淑乐还想说话,他轻轻一吻在她唇瓣,一触即分,仿若蜻蜓点水般轻微,在她微怔间抽出手,弯起唇道:“你不是要与各大门派弟子竞斗么那不可离开此处。”
他翩然后退几步,抬指为她加上结界,雪衣在布满灰尘环境中格外突出,“乐娘,此处等我。”
尔后身形如惊鸿飞跃上剑,很快消失在她面前。
闻淑乐垂眸,她此刻已经没必要哭了,可满是灰尘的地面还是被水滴打湿,她蹲下身,地面浸湿的范围愈大,身躯微微发抖起来。
她清楚会伤害施璟,可她仍在做。
等心情稍平静些,她吸着鼻子进到屋内,找寻布巾打水来擦拭屋子,一步步擦过窗棂、衣桁、桌上的素色花瓶、凳子。
可一想到施璟因为她此刻在受鞭刑,她又忍不住眼睛发酸。
从室内到室外,她忙得满身是汗,将灰尘洒扫干净,又将杂乱的荒草修剪拔出,水绿衣裳染上灰尘,皙白面颊粉中沾上一抹灰,像白猫在地里打滚一圈,弄脏了毛发。
陈路年缓缓走近,正雨堂已被她打理干净许多,少女不似第一次所见那样孱弱,她真的活了下来,他心底有些复杂。
她察觉什么,转过脸看着他,红润湿意眼眶让他脑中像猫的想法一变,这眼睛红得更似兔子。
“你来干什么”闻淑乐将一捆草放在地面,目光有些戒备。
陈路年抱着剑,问她道:“师兄去领罚了”
闻淑乐不说话,他见她防备模样有些无言,心头些微烦躁,“既是如此,你与我去丹峰宗,待师兄回来直接上药便好。”
闻淑乐想问他为何你自己不去,但想着两人也不熟,这个时候不该纠结这个,她便点了头。
她不担心他是坏人,至少小说中的他不是坏人。
走到少年面前,才发现他比她高许多,他的眼神短暂与她对视一瞬,又飞快挪开。
闻淑乐站在飞剑后边,本来她想单站着,可随着少年御动飞剑,一下飞离地面,她连忙抓紧他的袖子。
陈路年微敛下眼睫,没有说话。
飞剑穿入崇山峻岭间来到丹峰宗,准确抵达一处门前,门上挂有眼熟的银色铃铛。
她瞟了陈路年一眼,可他没看她,她只好走下剑到银色铃铛下边,然而她伸手也够不着。
为什么陈路年都长高了,她却不长!心里头有些不忿,她踮起脚去摇铃铛。
好在她成功够到,清脆银铃声响起。
陈路年向她走来,与她一齐进屋。
老人见到她很惊讶,似乎没想到她真的还活着。
当然,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说明木已成舟,那个光风霁月的修仙界天才,为她破了纯阳功法。
“小姑娘,想来你一路经历不凡啊。”老人感慨说了句。
闻淑乐笑笑,何止是不凡,简直是险象环生。
陈路年对老人说明来意,老人面色淡然,已经猜到前因后果。
老人交给闻淑乐药膏后,他道:“让我看看你的情况。”
陈路年先道告辞,他知晓老人有话与闻淑乐说。
门关上声音响起,闻淑乐抬眸看着老人,
老人轻叹口气,“将手给我。”
她乖乖把手给她,他如先前一般为她把脉,“寒毒已清,我为医者,知晓你能走到今天绝非易事。”
老人道:“此话虽不应我说,但你应知晓,施璟他不同于一般弟子,他为你……付出良多。”
闻淑乐轻声应道。
老人接着道:“你不知晓他在没得失魂症前的模样,他从未如此待过一人。小姑娘,你还年轻,莫伤害他。”
闻淑乐心底一惊,在老人透彻目光中好似秘密都被发现的错觉。
但老人绝不会知道,他大概只是觉得她两次连累施璟,让他为她受罚,所以提醒她。
全部人都为施璟说话,他也确是极好的人。
闻淑乐心里拧起,她与施璟本就因欺骗开始,如何能善终。
“施郎真心待我,我亦全心待他。”她听见自己这么回老人,满口的谎言。
老人不讨厌面前少女,只是施璟身份特殊,他忍不住多提点。
他递给她一方巾布,笑道:“擦擦罢,脸都花了。”
闻淑乐一边擦着面一边推开了门,陈路年等着她,藏蓝色发带束起发丝,眼下红痣在光下耀眼。
他简短问她:“说完了?”
闻淑乐捏紧手中药罐,无形压力笼罩住她,这些人如此维护施璟,若有一天知道真相……想必她不会有好下场。
唇角勉强牵起,她道:“好了。”
于是,陈路年带她御剑飞回,飞至一路,天上竟飘下毛毛细雨,陈路年手掐术决,以四方结界挡住飘动的雨丝。
回到正雨堂,闻淑乐发丝衣裳有些湿润,一张皙白面颊秀丽干净,她刚要与陈路年道谢,他别过眼,道:“你要洗浴么?”
闻淑乐惊讶看他,难道她作为男主身边的人,算是被配角认可了?毕竟他是作为追随男主的配角身份。
她点点头,毕竟陈路年是修士,能帮她更好。
“你在屋内歇着,我弄好叫你。”
好在屋内她留有衣物。
过了一会,陈路年真的来叫她,“水好了,我这还有些面饼。”
他将面饼放在桌上,“凑合着吃。”
其实闻淑乐自己也有带粮食的,但她不好驳回陈路年,“多谢。”
他这才看她,“你还有什么需要?”
闻淑乐摇头,他便行至门口,与她道别。
经过一天劳累,她关上房门,浴房果然有桶温热的水,她痛快进去洗完,身上却没有放松感觉。
湿漉的乌黑发丝润湿衣裳,闻淑乐靠在窗棂处,外边已经天黑。
聒噪的蝉鸣声响起,她看着天上一轮月亮,微风拂过面颊,她在心里问姐姐,她会觉得她是恶人吗?
就算恶人也没办法,她已经走到今天,没有回头路给她走。
等发丝干了,她抱着布衾蜷缩身体,闭着眼睛迟迟睡不着,好像她一旦沉入梦境就会被魑魅魍魉给吞没腹中。
对于施璟而言,她是他失忆后的所有。
而对于她来说,她来到这个世界,救她的人是他,护她的人是他,为她受刑、受伤的都是他,他陪伴她从魔教、凡间、修仙界四处奔走,每个寒毒发作夜里都由他来温暖。
闻淑乐才感受到习惯究竟有多可怕,她警告自己绝不该对施璟动情,却早已习惯他的陪伴,以至于他不在她身边时,她会毫无安全感。
直过了许久时间,她才缓缓睡着。
晨曦照进窗,有一道颀长身影悄然走进屋内,墨发如瀑,白衣几近被血染透。
他轻缓走近塌上少女,她睡得不安稳,唇瓣抿紧。他不欲打扰她睡觉,准备退出屋内时,少女突然睁开朦胧杏眼。
“施郎。”透着细微颤抖的嗓音,她彻底清醒,杏眸飞快凝聚起水意,眼泪顺着颊边滑落。
他伸手准备安抚她,可刚探出,那修长如白玉的腕间有几道刺目血痕,他收回手不让她看。
施璟柔声应她,微弯唇角,桃花眼潋滟生波,就如平常般对她道,“我回来了。”
第38章
最终,他拗不过闻淑乐,她为他上药。
皙白结实的皮肉布满了血痕,瞧着很是触目惊心,褪下的雪衣上血迹斑斑,先前的伤疤才消,新的又添上。
闻淑乐先给他擦拭血迹,布巾很快染透,再将布巾放入水盆中,一盆清水也染成了红。
她手指微颤给他上药,他缓声道,“劳你打扫舍内。”
闻淑乐知道他想转移她的注意,她小心给他上药,嗓音闷闷的,“你如何发觉的”
施璟没有受刑之人的沉痛情绪,温声道:“我来时踩在地上,沙石颇多,而方才没有,定有人打扫过地。”
“你这也能发觉出。”闻淑乐佩服他的心细与感知力,她虽然双眼可视,却不会专门留意旁的东西。
但她清楚,往往细枝末节才是决定成败关键。
“眼睛看不见,心下多留意一分便是。”
闻淑乐给他抹完膏药,发现他上半身几乎全被覆盖,药味浓重,她道:“那是我该做的。”
他总把事情包办,保持着以前的习惯,将她当体弱时候看待。
常在她歇息时候,默默便把她的衣物给洗了。
等她提起,他会说顺手而为,莫见外,堵得她说不出话来。
她不能这样依赖他,以前是不得已,现在得独立起来,毕竟迟早要离开他。
闻淑乐理性思索着,莫名心里有些发酸,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虽然昨日她那般回复梁星,实际她心里并没底,甚至连筑基都是施璟辅助她练成。
起码要到辟谷期才能与梁星较量,而在辟谷之前,尚有开光、胎息两境,真是艰难非常。
“施郎,若我不能进到门派比试,就要离开莫云门了。”她忧虑嗓音传来。
施璟微抬眼睫,弧形优美的桃花眸中幽深晦暗,“乐娘,你想进秘方镜”
闻淑乐心里一跳,她承认道:“是。”
她心里忐忑不安,之前她一直不敢曝露自己过多想法,因为凡人眼界有限。
现在她筑基了,她或许可以透露出自己真实目的吧
她解释道:“你是莫云门的弟子,我想与你在一起。”
他嗓音轻缓,犹如清冽的风徐来,“为何如此想”
闻淑乐佯装苦恼道:“我不能那么自私,这本是你原来生活地方,你还得了失魂症,迟早会回想起这里,我怎么能因为你忘却一切,就让你带我走。”
她嗓音真切,“我想变得更好,所以我想去门派比试,与你并肩而不被道是非。”
“好。”施璟应道,嗓音柔和,“既然你想去,我会助你。”
闻淑乐听到她想知道的重点,“施郎,你有办法”
施璟拿起一侧衣裳起身,边穿边道:“我教你剑招,再加以双修,在门派遴选胜过梁星即可,她入过秘方镜。”
以入过秘方镜的梁星作为评判标准,梁星实力足以进秘方镜,若她能胜过她,那她定然也能去!
闻淑乐听他平静语气,仿佛说胜过梁星是很轻易的事情,可她在数月见识过她的鞭子,梁星的实力很强悍。
“现下你还受伤……”闻淑乐蹙眉。
施璟耳廓泛红,“受伤不碍事。”
闻淑乐恍然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她练剑一事!他受伤怎么指导她
她面也红了。
他穿好衣物,那些狰狞血痕被掩藏在雪衣之下,“不过以门规而言,你晨间去学堂学习打下基础,午间我教你练剑。”
他没往下说夜晚,但闻淑乐明白。
夜晚双修。
“我不是莫云门的弟子。”她纠结道,“而且只会认最简单的字。”
“学识无门槛,师长不会为难你。”施璟说完,略一沉顿,“不过,我现下不合适上学堂,无法陪同你。”
闻淑乐瞧着他无神的眼睛,微抿起唇。
她应了声。
“过几日,伤好些后我会去练武场,这是我在莫云门的责任,与其余弟子对练。”
他已把所有都想好,似什么都难不倒他,极为稳妥可靠。
“这样,我就能胜过梁星”她喃喃问道。
他嗓音温和清润,“胜她不难,只是这些时日,你要劳累许多。”
闻淑乐心里大石放下一半,她亦起身,将他染血的衣裳搭在衣桁上,稍后她去清洗。
目光微转,旁边一侧的桌面上,有陈路年放下的面饼,再旁边,昨日被她擦净的素色花瓶中有一枝花,花已经枯萎了,颜色暗淡。
她恍然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她在凡间的楼上给他丢下的杏花枝,他竟携在身上那么久。
她咬住牙,转眸看向施璟,他恰好转面看她,墨色发丝垂落在雪衣,清冷出尘模样,不知为何,她心脏揪紧起来。
……
一大早,施璟携着她去学堂。
闻淑乐自知学识浅薄,对修炼的知识毫无根基,所以她要更努力才行。
她刚落座,施璟便被学堂的弟子们给围住。
弟子个个热情唤他师兄,询问他发生何事,眼中流露敬仰与钦慕。
看来他消失一段时间未有影响到其余弟子对他的观感。
紧接着师长也到了,弟子们乖乖落回座位,师长面容严肃,可闻淑乐瞧得出他颇为欣赏施璟,他与施璟寒暄几句。
闻淑乐听到施璟对师长道:“乐娘初入学堂,还望师长包容。”
师长点了点头,施璟之事他早有耳闻,如今见他仍是脾性良正,待人有礼,心底倒没那么排斥闻淑乐了。
施璟如此维护这个少女,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即便心有偏见,都压于心中不言说。
在他们说话间,一个雪衣少年坐到闻淑乐身旁位置。
闻淑乐抬眼看去,藏蓝发带的少年礼貌对师长、施璟先后打过招呼。
施璟微顿,神情淡下,低声应道,尔后对师长开口:“我就不打扰了。”然后离开。
正式上课后,闻淑乐如听天书,前头师长讲得飞快,她只能连猜带蒙去想他说的意思。
“你来说说,辟谷后吃什么不会污浊身体”师长突然点了她身旁的陈路年,她吓了一跳。
陈路年起身,身姿笔挺,清朗嗓音道:“谷豆的饼面、无味的绿菜瓜果皆可入口,荤腥是大忌。”
师长点头,让他坐下。
闻淑乐在旁,想着难怪他昨天给她面饼,这些辟谷后茹素的修士连点荤腥不沾,馋了吃两口面饼估计不再想吃。
她意识飘更远,先前的林姬竹也是说她身上仅有面饼,没想遭到凡人的骚动。
陈路年实在看不过眼,在她书上指出师长讲到内容。
她从上课便时不时看师长,又偷看他的书念到哪,然后发着一会呆似乎想到什么,白嫩的手撑着软乎的面颊,杏眼纯然到懵懂地步。
闻淑乐看着他,纤长睫毛轻眨,意思明显。
如同林姬竹面对她这张无害的面颊时,完成对她最基本的字的启蒙,现在这个接力棒来到了陈路年手中。
他轻叹口气,心念着只是帮师兄罢了,便小声问她什么不懂。
她有些犹疑,红润唇瓣微抿,才道:“都不明白。”
于是乎,师长在前边讲了一早,而陈路年就教了闻淑乐一早,才大致把一些最基本修士应当知晓东西教给她。
好在她很认真,用毛笔记上笔记。
不过等他一看,十个字里七个都歪歪扭扭,其中还有两个错字,空着一字不会写。
在莫云门中,要寻到像闻淑乐这样的文盲是件极难事情。陈路年崩溃想着,师兄就为她去了魔教难怪梁星在门派时三天发小脾气,五天就要发大脾气砸东西泄愤。
以梁星那骄横性子,连林姬竹那样修仙界第一美人都不能容忍,怎么可能忍得了自己输给这样一个少女。
好在陈路年的性子被梁星这等不讲理之人磨得极有耐性,而闻淑乐态度又端正,他便不觉厌烦。
眼看她有个字怎么都写不好,他拿过她的笔示范一遍,“明白了吗”
闻淑乐点点头,幸好陈路年在她身旁,虽然她跟他不熟,但他是正直之人,愿意教她。
所以,陈路年在她心里很快转为‘可利用’的对象,听他小声讲解在修仙界可能八岁孩童都明白的知识。
当他再次教她一个字,她成功写出来,唇角微微翘起,晶莹眼眸看着他,“你太厉害了,知晓这么多知识。”
夸赞是闻淑乐几乎刻在本能的东西,没有人不喜欢听到赞赏,除非拥有强烈敌意的人,她不会吝啬自己的夸赞。
陈路年偏是极少得到称赞的,前有施璟这样皓月存在得了所有赞誉,其余门派弟子都沦为群星,更有梁星的打压,他面色骤红道:
“这是最基本的知识。”
“可你在我眼里很厉害。”她目光一瞬不瞬看着他,坦然而诚挚。
“再学一段时日,你就不会这样*觉得了。”
“那你呢,每天都会来上学堂”
陈路年点头,“除了师兄,我们都要上学堂。师兄早早就将我们学的知识融会贯通,学堂于他不如自学,于是他特例不来也行。”
从他人嘴里了解施璟,会有种陌生而熟悉感觉。
因她常常与他相处一起,有时会忘了实际上他是小说男主、下界历劫的仙君、莫云门的首席——这个高高在上完全不可能与她接触的人,却成了她的夫君。
“我如此学到门内遴选那天,会有大长进么”闻淑乐看着他道。
陈路年皱眉,昨日恭鸿大殿梁星说的,他听见了。
“学识并不能同于修炼,只能让你更为了解自己,找到合适之路。”
不知不觉,师长已经讲完课,堂内弟子纷纷起身准备离开。
闻淑乐一抬眸,门槛外的少年已至,身影颀长,雪衣翩然,静候着她。
第39章
闻淑乐拿起书,高兴与陈路年道别。
回正雨堂一路,她与施璟分享今天学习的内容,施璟眉眼温淡听着,待回到屋内,桌上放着一碗汤饼,尚冒着热气。
汤饼其实就是面汤,看来方才施璟回来为她做了午餐。
她吃着汤面,眸光瞥到那一动未动的面饼——瞧着就无甚滋味,可她不想浪费食物,那晚上吃罢。
莫云门的弟子吃得最多就是这面饼,她也得入乡随俗,莫等到以后辟谷,还忍不住去吃零嘴。
吃完后汤饼后,她温习一会书,虽然还有许多不懂,但至少不是摸瞎状态。
她心下微定。
屋舍后有颗苍劲大树,繁茂树叶遮蔽天日,树干粗壮至几人合抱那般大。
施璟交给她一把木剑,让她练习挥剑。
闻淑乐本来觉得他要教她该是很厉害大招,结果是从最基础挥剑开始。
施璟心如明镜,知晓她在想什么,他骨节分明两指夹住剑身,缓声道:“万丈高楼堆于微末土石,练剑无速成之路。”
闻淑乐有些羞惭,她确实着急,随即她想起他的食指左面的薄茧,定也是以前勤勉练来,他这样天才都如此努力,何论她呢。
鹭峰虽入夏了,却并不燥热,但对于练剑的人而言,还是辛苦。
闻淑乐额发尽湿,面颊泛红,她不记得自己挥了多少次剑,每次手臂抬起都像挂了千斤坠,沉得她不住发抖,握着剑柄的手掌印亦是火辣辣的痛,可随着时间愈久,那种痛化成麻木。
点剑、刺剑、劈剑、扫剑、托剑……怎会有如此多的挥剑方式。
她再一次挥剑,手上一松,木剑顿时脱出,可剑未摔在地上,反被一股灵力托起。
施璟垂眸,他看见剑柄处的血迹,眉头紧锁,“今日练到此。”
闻淑乐的手克制不住发颤,她摇头道:“我还可以练。”
“你的手磨破了。”
闻淑乐还是坚持,“是因为我初次练,若是长久的练,便不会如此。”
不过多付出一些努力罢了,她不觉自己是有悟性的人。若连努力都不肯多付出些,她拿什么梁星对决。
“若我今天停下,明日也因手疼多歇一会,那还能胜得过别人吗”她嗓音轻柔中又透着股韧劲。
施璟容色冷清,即便他可以为她铺好所有的路,如果她不努力向前也不行。
闻淑乐明白他的答案,她走向前,拿过他手中的木剑,继续练剑。
她现在就如没锻炼的人突然剧烈运动,身体有不适是再正常不过事情。
施璟抿唇,桃花眸深沉莫测,知道是一回事,可见她受痛受累又是一回事。
绝不是那么简单的理由,他想着,她如此拼命想达到的目的,与秘方镜关系极大。
她这么一练,便从午间练到天黑。
到最后,她剑都拿不稳了,他走来收起她的剑,“足矣。”
闻淑乐的衣裳汗湿,她与施璟回到屋内,他为她备好了温水洗浴。
身体浸入温水,她长长吐出一口气,练剑那只手仍在发颤,她已是疲惫到不行。
可稍后还要双修……她几欲落泪了。
但这样的苦累,反倒让她心里踏实几分,觉得与秘方镜的距离更近了。
洗浴完,她匆匆将桌面的面饼吃下,去洗漱一番。
做完这些,夜色浓郁,施璟取了膏药用布条给她手包扎,尔后再用药油于掌中揉热。
施璟微敛清俊眉眼,烛光模糊了他面上的晦涩神情,他轻柔为她揉着手臂,在他掌下,少女的手纤细莹润,几乎令他怀疑稍大力些便会折断。
他按摩着穴位,保证她于第二日不会因酸痛而无法动弹。他按完手,接着为她按脚,她本想缩回的,却被他轻松抓住,她无论哪处都显柔弱娇小,他一掌便可轻松掌握。
现在想来她要去比试,他确是不放心。
闻淑乐满面红霞,她抓着施璟干净的衣袖,忍着酸涩处被揉捏的感觉,呼吸都憋着,眼眸氤氲潋滟。
就算现代世界也不见得丈夫会给妻子按摩脚,他却毫无异色,还让她不要乱动。
“我好了。”闻淑乐扯了扯他的袖子。
受伤的他给她按摩,若叫莫云门的人知晓,定要活剐了她。
施璟拿起一侧布巾擦拭手上药油,皙白手指修长有力,清透嗓音问她,“乐娘,春图上的学会了吗”
闻淑乐被他按摩得浑身发软,面颊发热,他们已经试过许多的姿势,可她主动的还没试过。
她有些忧虑,嘴上却道:“学会了。”
结果是,她其实不会,还是施璟引导她,他那漂亮指节沾染上温热的液体,哄着她如何做。
她才不知他以前收敛结果,一下变化姿势尝试了许久,最后勉强才成功。
她不敢轻举妄动,怕伤到他,而他背靠在床梁,微扬起下巴,线条优美流丽,喉结滚动性感非常。
他对她道:“我无事,你且随意。”
闻淑乐咬着唇,她慢慢试起来。
施璟肌肉绷紧,他身上还携着浓郁的药味,朦胧光线中的长睫颤动,喉结滚动更厉害了,灼热呼吸仿佛像蛰伏的猛兽。
闻淑乐头脑一片空白,她慢腾腾地试,浑身发软几乎没点力气,施璟搂过她的腰,用纯阳功法温养她经脉。
她才沐浴的,现下又生出汗来,整个人动弹不得,嗓音颤乱叫他名字。
在灭顶的巅峰即将吞没她前,他沙哑嗓音问她,“乐娘,桌上面饼,是陈师弟给的罢。”
她脑袋一片浆糊,深深喘息,不自觉回道:“对,他来过。”
施璟没说话。
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他如何知晓的
她思索片刻,才从其中察觉出什么来,他估计昨日插下杏花枝时便知晓旁边有那面饼了,可他昨日没问。
这令她有些慌乱,虽然她没做错什么,但她没关注到的地方是否还曝露过别的漏处
“他带我去拿了膏药,顺便给了我面饼,说等你归来直接给你上药。”闻淑乐解释道。
烛光已经灭了,她看不清施璟神色,他修长指节轻缓摩挲着她的面颊,指腹薄茧摩擦略有痒意,只听他轻笑一声,意味不明,“还有吗”
闻淑乐直觉他现在心情不是愉悦,在莫名压迫感下,她不明小声道,“还帮我打了桶水。”
“洗浴用”
“嗯。”本来也不算什么事情,偏被他二次追问才说出,便有些奇怪起来。
她找补道:“陈路年是忧心你受伤。”
施璟缓声道,“不曾听你提起。”
闻淑乐:“我忘了与你说。”
施璟忽然直起身来,他身形如松,眸光明灭不定:“你的事我都想知晓,乐娘,你可以相信我。”
他此话似含有别它含义,认真非常,她摸不准道,“这事有那么严重么”
他的手一顿,片刻才道:“没有,莫想多了。”
闻淑乐摸不透他的心思,道,“好,我明早还需上课,先睡下了。”
施璟低声应道,一会儿后听见她浅浅呼吸,她劳累一天,想必疲惫极了。
在暗处的他神情淡漠,尔后起身寻巾布为她擦拭身体。
虽是累,可双修效果十分惊人,尤其为炉鼎的人还是施璟。于是闻淑乐第二日清晨醒来,那将近散架的酸痛好上许多。
在施璟目光中,她又踏进了学堂。
这回,陈路年比她早到。
她见他就像看到个知识库,顿时笑面盈盈。现下的她稍稍褪去少女的青涩,隐约流露着经过情欲后的柔媚。
陈路年突然有些不敢看她。
新的一日,他开始新的教学,不过闻淑乐使笔比昨日更差了,她手上缠着布条,施力时手腕因为痛楚而颤抖。
“你受伤了”陈路年难以置信,毕竟师兄那么护着她。
“只是手磨破,不碍事。”她丝毫不放心上,将书上不懂的,她昨日没想明白的倒豆子般全问他。
他却怔然看她一眼,“你就这么想胜吗”
以他来看,她的病弱之躯走到今天已是不可思议,要想战胜梁星如同天方夜谭。
闻淑乐点头,眼神坚定道:“我要胜。”
他从她眼底看到坚定的决心,连带想到总是翘课的梁星。梁星若是一直自满于已得到的成就,被更勤勉的人超过,那也怪不得别人。
想到梁星败后精彩表情,他突然有些期待。
他给她讲解起来。
又过些时日,闻淑手上的伤越来越重,直到磨出血泡,布条来回轮换,一动便是钻心的疼。
她只好用粗绳绑住剑柄与手,等她练完,那布条也几乎染成红色。
施璟总是阻挠她练,于是她夜半偷偷起来,跑到后院练剑。
成果也是显著的,她的动作从开始绵软无力变得利落果断许多。
伤口好了又破,循环往复,直到她的伤口彻底愈合。
开始的她只能在大树上用木剑砍出浅浅一道白痕,而现在,她可以将“灵力”灌入剑中,将剑尖刺入树干。
施璟身上的伤也几近痊愈。
一次夜半,她又悄悄溜出去练剑,练到一半,她挥出的剑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捏住。
闻淑乐登时默住,好半晌才道,“施郎,原来你知晓。”
施璟清磁嗓音穿过微风而来,“你想我不知,我便不知。不过眼下,我可以教你剑招了。”
第40章
施璟接过她手中之剑,那木剑在他掌中浑如一体,全然没有闻淑乐练剑时的顿意,他没用灵力,仅做展示挥剑。
在他挥动时刻,剑身竟耀出白练光华,令人难以相信他拿着的是普通木剑。
刺穿空气的呼啸声彰显此剑亦有伤人之用,雪袖翻飞,剑在他手中无一处破绽,全然的滴水不漏又兼备力道。
他使剑极具观赏性,旋腕时修长指节灵活,剑影如风,直至停下,闻淑乐才反应过来。
嗡的一声,他甩袖脱出木剑,未施加任何灵力。木剑却轻松穿入深厚的树干,他上前抽出,剑身无任何损坏,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相信。
“你需感知它的存在,同如手足,然万难可破。”
闻淑乐对练剑一招一式已有惯性,但她还是摸不透施璟所说的,剑就是剑,怎么能是身体呢
比较施璟的挥剑,她显然出剑慢,更沉,死板不变通。
她突然怀疑自己,领悟剑招能力或许是专门给施璟这种主角用的,全门派就他一人练出剑心,她可能真的不合适……
当她灰心时刻,施璟走向她,天上一轮清月皎洁,他浑身气质清冷出尘,面庞在朦胧月色中愈发俊美无双,桃花眸潋滟生波,似有神光。
不可能——闻淑乐心想,他眼睛看不见。
他接过剑,让她贴着他感受。
远看难学,近看更是难学。
闻淑乐在他怀中,眼见他掌中木剑轻巧挥动,哪怕他刻意放慢速度,她亦跟不上。
如果他加以灵力,面前粗壮大树都要被他斩断。
他又将剑交给她,她抿着唇,迟迟挥不出剑。
他嗓音从顶上传来,“乐娘,若你学成此招,或可越阶击敌。”
闻淑乐眸光一动,这对她是极大的诱惑。
施璟:“器为心物,只要足够近的距离,就如推出自己的手,可把握最精妙变化,刺出的剑则难以阻挡。须臾之间,便可取之性命。不只是剑,任何用得上的武器都如此。”
闻淑乐眼皮一动,问道:“如此厉害,你也躲不过么”
施璟低笑一声,嗓音温雅清透,“要看我与对方谁先使出,若是对方,那我躲不过。”
闻淑乐点头,她也没想着一晚便能速成。
她还需在不断的练习之中体会。
她这般苦练了一月,还是没能悟出怎么把剑作身体用,她甚至询问过陈路年,他也摇头。
他跟她说了个大实话,“师兄练剑皆是自悟,与师长所教全然不同,当然他剑术早已越过师长去,师长嘱咐过我们,莫要乱学师兄免得走岔道。”
说明施璟练剑,全是天赋,毫无技巧。
但她还是没放弃,整日练剑让她本来细嫩的手起了一层薄茧,还没悟到剑招,倒先入了开光境。
梁星与她在学堂见过一次,见陈路年坐她旁边,又是一阵闹腾,怒骂陈路年同门胳膊外拐,好在没对她动手。
师长站在台上揉眉,似也对她极为无奈,见她课未上便离去也没说什么。
闻淑乐便当什么都没发生,她差不多跟得上师长的课,若再有迷糊的问陈路年也就明白了。
课间,有弟子讨论起灵脉山妖兽暴动一事,闻淑乐想到林姬竹,不知道她如今怎样了。
当初她小说都没读完就来到这个世界,根本不知道后边内容,而且她进入这个世界很久了,对于小说许多内容都记不清。
但对于最重要的几股势力还记得。
这世界可分为:仙界、修仙界、凡间、魔界、魔教、妖界、阴阳界。
修仙界与魔教抗衡,仙界与魔界抗衡,妖界与阴阳界、凡间中立,虽未发动大战争,却频繁有摩擦。而魔教其中势力已被魔界暗中掌控。
如果闻淑乐没猜错,上次灵脉山暴乱,是因为新妖王上位,而那位新妖王会与魔界领主联合,意图某日攻入仙界。
魔界领主曾与仙界瞻阳仙君施璟是宿仇,世界势力交杂如一锅乱的线,等发动战争那天,必定生灵涂炭,无一界可幸免。
可小说里她还没看到战争那,甚至施璟本身实力尚未清楚。只能从小说中的统领仙界的皇女与帝君都对施璟极为忌惮,以判断他的实力极为强大。
好在她现在遇见是历劫的施璟,他全无仙界记忆,无论飞升经历雷劫或死去都会忘却凡间一切,所以她才敢这么做。
若让仙界的施璟知晓自己受骗,杀了她都算最好结局,他弹指间便可让她魂飞魄散。
思绪收拢,她接着听旁人的讨论。
“有只强大的妖兽逃入门内密林中,至昨日已伤了数名弟兄,偏这牲畜极能藏身,一个不留神便咬伤人。”
“师长昨日已发出悬赏,诛杀此妖者赏一万天元币。”
“封赏这般多,可见那妖兽难缠。”
闻淑乐眼睛瞪大,那是一万天元币啊!她买个好簪子才两三百天元币。
她脑海中转了几圈一万天元币字眼,还是咬着唇压下念头,能做到诛杀妖兽得是实力强大的人,与她无关。
莫云门的悬赏榜,门内或外界发生了事情,会颁布悬赏供弟子揭榜出行任务,完成后给予相应的奖赏。
这样一来既历练了弟子,又便捷门派节省人力。
门派内其实是个小社会,有悬赏榜,还有藏宝阁,成衣馆……上述两个要以钱币才能购买物品。
陈路年见她眼睛圆溜溜的,提醒她道:“你莫去密林,遇上妖兽你不定能保下这条命。”
闻淑乐看了他一眼,面颊微气鼓,“我才不去。”
她每日忙着练剑,哪有空去密林,当然不自讨苦吃。
她一脸不快模样,面颊软嫩,杏眼也水灵灵的,令人想捏一把。
陈路年恍然发觉自己怎么生出这样恶劣想法,他耳根稍红,微敛眼睫,眼下红痣艳色,“那就好。”
结果到了第二日,那些弟子还在讨论。
“那牲畜又伤了二人。”
“再无人揭榜,师长应当撤榜亲自上了。”
“你消息落后罢,我听闻有人揭了榜。”
“嘶,不知是哪位那妖兽如此难缠,别妖兽未抓住,自己反伤了。”
闻淑乐尚在温习文章,一边写一边备注,有时她实在不知怎么注释便会写下汉字,辅助理解。
当然汉字陈路年看不明白,他会觉得她又写了错字。
生活忙碌,日子便会过得很快。
突破开光境给她变化很大,她已经可以将木剑刺入树木约莫十寸了。
闻淑乐对剑有了思索,而不是没有目的死练。
她流利将一套剑招练完,外表看似有模有样,实际她清楚到了实战中反应速度慢,难以进攻与防守。
像施璟说的,剑要是她的“手”,那她自然能反应过来何时该抵挡,何时该进攻。
到底缺少什么……她陷入沉思。
夜风拂过,一声清亮剑鸣忽起。
闻淑乐倏地抬眸,树下的雪衣少年拔出长剑,容色冷清。
闻淑乐头皮发麻,心脏跳得飞快,不自觉后退一步,嗓音微颤道:“施郎。”
他持剑时候令她想到他杀人前的模样。
“乐娘,我与你对练,或在实战中更能体会。”
施璟见她面露惧意,神情微怔,缓声道:“我不会伤害你。”
她心里竟如此惧他虽是下意识反应,却可见一二。
闻淑乐后知觉发现自己过激了,谁叫她内心有愧,她已做过数次噩梦施璟要杀她。
现在场景,就像梦境照进了现实。
“好,我要攻击了!”
闻淑乐甩开思绪,她举起剑,同时灌入灵力在剑上,她全副心神凝聚,飞快击向施璟。
施璟抬剑,他动作分明不快,她的长剑却轻易被他剑身挡下,发出铮的脆响。
一招既挡,下一刻她便收剑做好防守,可施璟手中之剑极为刁钻,剑身猛地挑过她的木剑,她手掌一麻,木剑差点脱出。
施璟微点头,劈剑向她去,剑身在月华下绽出寒凉光芒。
闻淑乐才体会与他对决的压力,她咬紧牙关,勉强抬剑再次抵挡。
这一击,令她后退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施璟微蹙起眉,他嗓音低凉,“乐娘,你在怕我。”
闻淑乐眉眼颤动,额头沁出汗珠,“再来。”
施璟知道不逼她入绝境,无法让她进入全心状态,她顾虑太过。
他轻叹口气,灵力灌入剑身,却非使剑锋利,而是裹住剑锋,不会伤她。
他身影极快挥剑朝她扫去,闻淑乐眸光沉下,她明白施璟的意思了。
但施璟的剑变化莫测,根本没有章法,她仓皇抵挡躲闪,更别说反击他。
沉闷的空气除却虫鸣只有她激烈喘息,直到她退到大树下,背靠大树已无可退,他紧随而来的剑没有分毫留情!
闻淑乐睁大眼睛,仿佛从那冰冷的剑影看到施璟冰冷神情,如果他有一天记起她的恩将仇报,他要杀她——难道她这样束手就擒
她心中突生出一股强烈求生欲望,掌中木剑悍然击出!
木剑哐的一声击在另一把寒刃上,她抬起眸,撞入一双漂亮桃花眸里,暗沉夜幕也无法遮挡其眼中光华,似藏浅浅笑意。
“乐娘,这不是做得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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